為什麼漢武帝讓《史記》流傳後世?
《史記》中將漢高祖劉邦描寫成了一種貪圖小利的地痞無賴,卻把項羽描寫成了英雄,同時也把漢武帝自己描寫成了一個大好喜功窮兵黷武的君王,一向氣量狹窄的漢武帝是怎樣讓這部不利於大漢江山社稷的史書流傳下來的呢?
先說結論再懟人:史記實際是一部私家史。
原來我看 @蘇沉船 諷刺淚痕,我還不以為然,而今觀淚痕大師的雄文我真是跪了,就這水平 還兩百多贊?
第一,淚痕舉班固的例子說私修國史是重罪,從而論證史記是公開著作的、起碼朝廷知情,但是閣下拿著東漢的律法來給西漢的司馬遷定罪,合適嗎?——前提都錯了。
第二,淚痕說史記「貶低劉邦、拔高項羽」是政府授意的來論證漢朝天命所歸,司馬遷也不過是政府喉舌。——這個腦迴路實在奇葩,貶低開國帝王來論證天命所歸,諸君!你們見過誰這麼辦的?!這不缺心眼么?哪個政府喉舌恨不極力渲染開國者百戰艱辛、智勇德行?連秦始皇個法家擁躉不也「德兼三皇,功過五帝」?——當然,司馬遷、漢武帝、西漢朝廷都是正常人,沒這麼彆扭的腦迴路。
西漢是信奉天命,所謂順天應人、天人合一,天命是和人的德行相對應的,劉邦德行有虧,然後老天爺幫他,這邏輯不自洽啊!政府這麼宣傳不是給自己挖坑么?
第三,西漢政府信天人感應,那麼關鍵來了,司馬遷信不信?
太史公曰:吾聞之周生曰「舜目蓋重瞳子」,又聞項羽亦重瞳子。 羽豈其苗裔邪?何興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陳涉首難,豪傑蜂起,相與並爭,不可勝數。然羽非有尺寸,乘執起隴畝之中,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分裂天下,而封 王侯,政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及羽背關懷楚,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難矣。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 業,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過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
項羽本紀 最後這段話,司馬遷將項羽比擬古聖人,天命的大BUFF可加在了項羽身上!但是!因其剛愎黷武而身死國滅——天命之上還是人力。
不明顯?看《伯夷列傳》
或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若伯夷、叔齊,可謂善人者非邪?積仁潔行,如此而餓死。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獨薦顏淵為好學。然回也屢空,糟糠不厭,而卒蚤夭。天之報施善人,其何如哉?盜跖日殺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黨數千人,橫行天下,竟以壽終,是遵何德哉?此其尤大彰明較著者也。若至近世,操行不軌,專犯忌諱,而終身逸樂,富厚累世不絕。或擇地而蹈之,時然後出言,行不由徑,非公正不發憤,而遇禍災者,不可勝數也。余甚惑焉,倘所謂天道,是邪非邪?
司馬遷對自古以來的天命、天道深深的懷疑,並不相信。理解了這個內核就明白了為什麼史記里的劉邦是個流氓天子,劉邦能贏得天下並非因其道德完人,而是智謀超群、知人善任,同樣,大秦興亡並非「五德終始」「五百年必有王者出」,而是政策是否得當。其他史書的開國君王,出於政府宣傳的需要,多被粉飾為明君聖主,至於他們本身的個性如何反而不重要。
第四,史記有沒有貶低劉邦、抬高項羽?
類似的觀點真是甚囂塵上,因為項羽進了本紀就是司馬遷的私心?司馬遷就是項羽腦殘粉?曹操還沒稱帝呢,司馬懿連公爵都不是,司馬師可曾封王?這三位爺也沒統一天下,你怎麼不說陳壽房玄齡是私心、腦殘粉啊?五代那幾個「有槍便是草頭王」的小朝廷,石敬瑭個兒皇帝都特么進本紀了,混的還不如「政由己出、分封天下」的西楚霸王吶!你咋不說歐陽修是石敬瑭腦殘粉啊?
項羽進本紀是以其實際地位、影響力而言,並無不妥。而孔子進世家其實是過了,但考慮其萬世師表,也不算過,更過的其實是陳勝,一個小民造了地主階級的反,還進世家了,與王侯並列!如果說司馬遷直指天命、成為傳統的叛逆,那麼孔子陳涉進世家則是對顢頇權貴的辛辣嘲諷,當然,這些還不夠逆天,司馬遷辦了一件空前絕後的事兒:
名正言順的皇帝漢惠帝沒進本紀,而呂后卻進了本紀
女主秉政之前不少,比如宣太后,之後的更多,比如竇太后、高太后、承天太后、慈禧太后等等,但是!!!女人取代男人進本紀的,整個中國歷史只有兩個,另一個是武則天,那是真稱帝了,不進不行,就這後來的史官還人腦袋打出狗腦袋,為武則天進不進本紀撕得天翻地覆。——然而司馬遷這麼辦了,而且還是一個未稱帝的女人。司馬遷的氣度胸襟真不是那些動不動就大罵「牝雞司晨」的人可比的。
所以。。。你怎麼不說司馬遷是呂后的超級腦殘粉呢?
第五,史記實際是一部私家史
漢武帝壓根沒看過,是司馬遷私下編修的,到了 其外孫楊惲 才上呈朝廷,當然,一些人會說簡牘時代撰史需大量查閱資料,怎麼可能瞞天過海?還是那句話,我去圖書館就一定是看書學習?也可能是蹭WiFi啊(滑稽。所以這並不能證明漢武帝一定注意到司馬遷在撰史,況且武帝後期正忙著對外南征北戰,對內修仙、巫蠱,與匈奴斗、與百官斗、與太子斗,而司馬遷作為閹宦,目標太小了,可能任何人都不會想到他會有何作為。
到了漢宣帝,史記終於面世,其對武帝窮兵黷武的批評到了這時非但不會被「和諧」,反而甚合當時的政治正確,事實上,在武帝人生的最後兩年已經反思:
朕即位以來,所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傷害百姓,糜費天下者,悉罷之!
只是不知道司馬遷等沒等到漢武帝那遲來的罪己詔,很無奈吧?錄盡千年史、道盡百家事的太史公,卻不知道逝世於何年,像無數默默無聞、庸庸碌碌者一樣湮沒於歷史長河,那時他是多麼的渺小,時人卻不知他的偉大。
最後,司馬遷怕不怕死?
按淚痕大師的說法,司馬遷懼怕強權與死亡,所以屈從官方宣傳戰,而他底下的評論也有知友這麼評論:
說的挺好,可惜並不適用司馬遷。。。
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
我相信,這個問題下的列位,大都在高中作文里抄過這句湊字數,只是有誰去細思司馬遷這句話的背後呢?他為什麼要說這句話?難道司馬遷也在湊字數?
司馬遷是怎麼看待宮刑呢?
行莫醜於辱先,詬莫大於宮刑
司馬遷之後的生存狀態是怎樣的?
今仆不幸,早失父母,無兄弟之親,獨身孤立,少卿視仆於妻子何如哉?
.......
且負下未易居,下流多謗議。仆以口語遇遭此禍,重為鄉黨戮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復上父母之丘墓乎?雖累百世,垢彌甚耳!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其所往。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衣也!
班固的《漢書·司馬遷傳》用了6700多字,然而關於司馬遷的生平卻記述寥寥,只記載了司馬遷青少年時遍遊河山,父死子繼,李陵之禍,任安事件。而遭受宮刑後的十餘年,除了大段抄寫《報任安書》外,竟是一片空白,或者說,司馬遷在武帝朝只是個小透明,班固與我們連他什麼時候去世也不知道。
宮刑之前,「 交遊莫救,左右親近不為一言 」,宮刑之後,「 重為天下觀笑 」「 重為鄉黨戮笑 」。遭此大禍,親朋故舊無一人相救,兩個「笑」字又是何等苦楚!無父母兄弟之慰藉,亦無顏面對妻子兒女,更無面目祭拜父母先祖,驟然間,一切皆虛無。——司馬遷,一個孤獨的人,將有關生命熱情的全部宣洩到鑄史之中,因為身邊再沒有任何人了。
而《漢書·司馬遷傳》中,司馬遷在橫遭此禍後,頗具諷刺與深意的十四個字:
遷既被刑之後,為中書令,尊寵任職。
果然專制皇權只需要一個被閹割的奴才,或者肉體閹割,或者精神閹割,只有這樣,君王才會「尊」之「寵」之,任安看不透,求救於司馬遷,但司馬遷看透了,不過是「 倡優畜之 」,所以「 從俗浮沉,與時俯仰 」,不使苟活鑄史之心血付諸東流。
司馬遷追慕古聖先賢,「 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 」,以血作墨,以筋作韋,以身骨作刀筆,以皮肉作簡牘,字字刻痕,句句刺心,於「糞土之中」著書立說,又以「 閨閤之臣 」默然離世。 也許,在宮刑的時候司馬遷就已經死了,活著的那個人叫太史公,強權可以逼迫苟活者跪下,刀劍卻殺不死已死之人。
更新:感謝淚痕大師來幫我漲粉,我的回答以先秦秦漢史為主,歡迎多來反駁多來踩。
淚痕大師說漢武帝雄才大略,所以會允許司馬遷揭短;然而除了漢武帝,似乎沒有哪個皇帝可以做到這樣寬宏大量。千萬別說劉徹就是千古一帝了,他可從來不是啥善茬,殺個丞相都和捏死只螞蟻一樣簡單。反而漢宣帝接受才更加合理,因為他父祖才是武帝的受害者。
淚痕大師說私修國史犯法;然而這只是東漢的情況。西漢續補《史記》的十多人,褚少孫、馮商、劉向、劉歆、揚雄等等,幹什麼的都有,跟太史令這個職務沒啥關係,也沒見誰犯法了。而且即使是東漢,班彪不一樣是寫到死都沒人舉報?
淚痕大師說董狐和太史敢寫是因為諸卿權力制衡;然而當時執政的權臣連國君都敢殺,就不敢殺史官?崔杼不是殺了幾個嗎?淚痕也許永遠不會知道,其實這是因為諸侯史官出自周室,且文化高、專業強,史官殺了容易,但很難找備胎。
淚痕大師說漢成帝時諸侯借閱《史記》被拒絕,所以《史記》其實沒公開;然而楊惲本來就是把書獻給中央,之後在小圈子內傳抄不代表政府願意向全社會公布。大將軍王鳳拒絕的理由很明確:「 太史公書有戰國縱橫權譎之謀,漢興之初,謀臣奇采、天官災異、地形厄塞,皆不宜在諸侯王 」。說穿了是怕造反,而不是貶誰褒誰的問題。
淚痕大師說褒項羽貶劉邦是為了政權合法性,這就是完全跟著問題走了;難道太史公沒有貶項羽褒劉邦么?私以為,有褒有貶才正是良史的態度。且看看《史記·項羽本紀》是如何對項羽亡秦後的事蓋棺論定的:
及羽背關懷楚,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難矣。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過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
===================================
再更:淚痕大師在他的回答評論說班固抄襲司馬遷;然而他不知道司馬遷也抄了不少古籍,論語孟子尚書禮記國策國語之類。他更不知道,史書講是所謂「述而不作」,用現代的出版規範是「撰」不是「著」,你以為寫小說呢?說班固赤裸裸侵權,沒文人的底線,這是用現代思維看古人,這一向是淚痕史學的風格。
===================================
以下正文:
還是這句話,先說有沒有,再問為什麼。雖然有武帝刪《孝景本紀》的記載,但是可信度是非常低的。我傾向於認可顧頡剛先生《史記序》的觀點,那就是漢武帝沒有看過《史記》。
此說最早出現在《史記集解》引東漢衛宏的《漢書·舊儀注》,說的是「司馬遷作《孝景本紀》,極言景帝及武帝過,武帝怒而削去之」 ,一般持此觀點的都引用到此處為止,看似有理。其實接下來的內容是「後坐舉李陵,陵降匈奴,故下遷蠶室;有怨言,下獄死」。那麼這段話的完整信息是:漢武帝先削去了涉嫌誹謗的《孝景本紀》,然後太史公因李陵案被宮刑,再後來因有怨言被處死。
但是,這段話明顯是不符合史實的。
第一,關於《史記》的完成時間。司馬遷在《報任安書》中說《史記》「凡百三十篇 」,只提到個篇數。《史記》最後一篇《太史公自序》中,則提到了「凡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說明《史記》是在《報任安書》之後完稿的,而任安寫信給司馬遷正是司馬遷宮刑之後,《報任安書》明顯也透露司馬遷接受宮刑的原因正是為了完成《史記》。
第二,關於太史公的去世時間。衛宏說太史公因怨言被處死,《漢書》等其史料都不載,也基本不被後人所認可,蔡邕就說「昔武帝不殺司馬遷」。從《報任安書》看,太史公更多是把悲憤轉換為著史的力量,比如「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等等。有觀點認為司馬遷活到了武帝末年(王國維)或昭帝年間(張鵬一)。
第三,撰《史記》本不是司馬遷的正業。司馬遷最早擔任的是郎中,是皇帝的侍衛官;之後擔任的是太史令,主管的是天文曆法,雖然掌管圖書檔案,但並無著史的職責;宮刑後擔任的是中書令,擔任的也是皇帝的秘書工作。《史記》本是司馬遷的私家著作,沒必要作為工作任務提交給領導。司馬遷在主業上真正的成績,是主持制定《太初曆》,也就是通用至今的農曆。
插圖:太史公像
第四,《史記》其他篇章同樣批評武帝。如《平準書》說「漢興七十餘年,國家無事,非遇水旱之災,民則人給家足」,但武帝「大農陳藏錢經秏,賦稅既竭,猶不足以奉戰士。」《封禪書》更直接揭穿不少方士的欺騙與武帝的愚昧。另外其他篇章對公孫弘、張湯、衛青、霍去病等權貴也多有非議,就不一一列舉了,大家應該都有印象。漢武帝殺了多少御史大夫和丞相,真要看過殺司馬遷不比捏死只螞蟻簡單?
第五,《史記》在武帝朝並未公布,在西漢也未被視為謗書。《漢書·司馬遷傳》說最早公布《太史公書》的是司馬遷外孫楊惲,當時已經是漢宣帝年間。之後轟動一時並一直有人續補,如褚少孫、馮商等,還說「自劉向、揚雄博極群書,皆稱遷有良史之材,……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東漢開始才被統治者認識到秉筆直書實乃政權威脅,所以衛宏就不知道從哪抄了個假段子唬人。
第六,《史記》的缺失情況。《漢書·藝文志》:「《太史公》百三十篇,十篇有錄無書。」曹魏張晏提到「遷沒之後,亡《景紀》《武紀》《禮書》《樂書》《兵書》《漢興以來將相年表》《日者列傳》《三王世家》《龜策列傳》《傅靳蒯成列傳》」。可見《史記》早有亡缺,但都未言明具體原因,缺失的篇章體裁比較雜,內容也並不限景武年間的史實。
結論:儘管今本《史記》的《孝景本紀》不似太史公文筆,《孝武本紀》也明顯沿襲《封禪書》,但缺失、續補都是古書流傳的正常現象。《史記》公布已是在漢宣帝年間,武帝刪《孝景本紀》說不可信,武帝根本沒看過《史記》,那麼《史記》流傳也是正常了。
被淚痕大師的回答震驚了,趁著洗籠子的間隙回答一下。
淚痕大師的核心論點大概是。淚痕大師認定司馬遷代表的是漢朝的官方立場。並且認為漢朝為了鼓吹天命論,不惜貶低開國始祖,吹捧對手。
第一個問題,為宣揚高祖有天命,就非得貶低高祖的能力?這兩件事情互斥嗎?淚痕大師主要引用的是班彪《王命論》,不妨看看《王命論》是怎麼評價劉邦的。
蓋在高祖,其興也有五:一曰帝堯之苗裔,二曰體貌多奇異,三曰神武有徵應,四曰寬明而仁恕,五曰知人善任使。加之以信誠好謀,達於聽受,見善如不及,用人如由己,從諫如順流,趣時如響赴;當食吐哺,納子房之策;拔足揮洗,揖酈生之說;寤戍卒之言,斷懷土之情;高四皓之名,割肌膚之愛;舉韓信於行陳,收陳平於亡命,英雄陳力,群策畢舉:此高祖之大略,所以成帝業也。若乃靈端符應,又可略聞矣。初劉媼任高祖而夢與神遇,震電晦冥,有龍蛇之怪。及其長而多靈,有異於眾,是以王、武感物而折券,呂公睹形而進女;秦皇東遊以厭其氣,呂后望雲而知所處;始受命則白蛇分,西入關則五星聚。故淮陰、留侯謂之天授,非人力也。
可見,在肯定高祖的天命的同時,班彪並未否定高祖的能力,他列舉了高祖種種優秀品質。並認為這也是高祖「興」的原因。假設如淚痕大師所說,「貶低劉邦,拔高項羽等人,是大漢官方推行的宣傳策略」,為什麼班彪就敢這麼吹劉邦?
你拿來做論據的《王命論》這麼吹劉邦,你知道嗎?
接下來的問題,司馬遷本人認同天命論嗎?不妨看看《秦始皇本紀》,此處司馬遷給《過秦論》點了個贊。
藉使子嬰有庸主之材,僅得中佐,山東雖亂,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未當絕也。
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賢,臣主一心而憂海內之患,縞素而正先帝之過,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後,建國立君以禮天下,虛囹圉而免刑戮,除去收帑汙穢之罪,使各反其鄉里,發倉廩,散財幣,以振孤獨窮困之士,輕賦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約法省刑以持其後,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節修行,各慎其身,塞萬民之望,而以威德與天下,天下集矣。即四海之內,皆讙然各自安樂其處,唯恐有變,雖有狡猾之民,無離上之心,則不軌之臣無以飾其智,而暴亂之奸止矣。
按照天命論的觀點,漢朝的興起是歷史的必然。然而此處賈誼(司馬遷)卻認為,只要秦朝皇帝做得好,秦朝就不會滅亡,也就不會有漢朝。可見司馬遷並不認同天命論的觀點。也正是這一論點,引起了漢明帝的反感(參考《典引》)倘使《史記》能夠反映漢朝的官方宣傳戰略,又怎麼會有明帝之問?
並且,漢王朝對自身統治合法性的構建,並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有一個不斷發展的過程。東漢的理論水平比西漢高上不少,對思想的控制也要強得多。《史記》和《漢書》的相抵牾的地方,也不僅止於劉邦這一處。要從《漢書》里分析漢朝的官方宣傳戰略,我沒什麼意見。但這是《史記》啊,被漢人目為「謗書「的《史記》啊……不妨請淚痕大師慢慢分析,《史記》貶衛霍、吹汲黯,分別代表了漢朝官方怎樣的宣傳策略。
再說了,後世哪家不學我漢搞天命論,曹魏貶曹操吹孫劉了嗎?兩晉貶宣帝吹孫皓了嗎?明朝貶重八吹張、陳了嗎?不妨請大師回答一下,傻的到底是我漢一家,還是那些後世的王朝。
講道理《史記》能否流傳下來跟漢武帝是否禁絕關係不算很大。
本來漢武帝生前《史記》就沒流傳出外界,談何禁絕。太史公自己也明白他這書將來傳世的希望不大,所謂「藏之名山」。太史公死後《史記》才流傳出來,也是有點偷偷摸摸秘密傳抄的意思。後來太史公有個外孫子叫楊惲的,此公是從小看著《史記》長大的,後來他長大之後入朝為官,功成名就,這時候已經是宣帝朝了,他就把《史記》獻了出來,《史記》這部書才算是真正的通行於世。
簡單來說這是個個人著作秘密流傳,後來世事變換,最後洗白的過程……跟武帝禁絕與否沒什麼關係。
至於你說書中涉及的不宜公開討論的政治內容?你以為《今上本紀》是因為什麼失傳的?
褚少孫:我有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恬不知恥的謝邀 @寒鯤
在歷史上,關於《史記》的成、存、傳問題,一直是一個比較複雜的問題。像題主所懷疑的「武帝為何不廢《史記》」,則是這個問題的解答紛紜不斷的一個側面。
東漢衛宏撰《漢舊儀》云:「司馬遷作本紀,極言景帝之短,及武帝之過,武帝怒而削去之。」(見裴駰《史記·太史公自序·集解》引)
葛洪《西京雜記》因而本之:「漢承周史官。至武帝置太史公。太史公司馬談世為太史。子遷年十三。使乘傳行天下。求古諸侯史記。續孔氏古文。序世事。作傳百三十卷。五十萬字。談死。子遷以世官復為太史公。位在丞相下。天下上計。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太史公序事如古春秋法。司馬氏本古周史佚後也。作景帝本紀。極言其短。及武帝之過。帝怒而削去之。後坐舉李陵。陵降匈奴。下遷蠶室。有怨言。下獄死。宣帝以其官為令。行太史公文書事而巳。不復用其子孫。」(葛洪《西京雜記》鈔撮漢魏小說而成,此條可視與衛宏同。)
《三國志·魏書·王肅傳》記王肅對魏明帝云:「漢武帝聞其述史記,取孝景及己本紀覽之,於是大怒,削而投之。於今此兩紀有錄無書。」
因此,可以說,武帝曾經對《史記》動過手,這一說法曾經在漢魏兩晉頗見流傳。那麼,漢武帝是否真的對《史記》動過手呢?這就牽涉到一個《史記》的文本問題——「史記亡篇」之謎。
在班固的《漢書·藝文志》中記載:「太史公書百三十篇」,班固自注云「十篇有録無書。」至於是哪十篇,《漢書》並沒有交代。在其後的《司馬遷傳》中,班固也僅僅是交代出「而十篇有録無書」,不詳細說亡了哪十篇。《遷傳》顏師古注引張晏云:「遷沒之後,亡景紀、武紀、禮書、樂書、兵書、漢興以來將相年表、日者列傳、三王世家、龜策列傳、傅靳列傳。元成之間褚先生補缺,作武帝紀,三王世家,龜策、日者傳,言辭鄙陋,非遷本意也。」則鮮明的交代出丟失的是「景(帝本)紀」、「武(帝本)紀」、「禮書」、「樂書」、「兵書」、「漢興以來將相年表」、「日者列傳」、「三王世家」、「龜策列傳」、「傅靳列傳」這十篇。
張晏是三國時期魏國人,其活動年代去漢不遠,因此這種說法,頗可能是《史記》所亡的十篇。但是,在顏師古的注當中,就先指摘出張晏的說法有問題:
「 序目本無兵書,張雲亡失,此説非也。 」
意思是,《史記》的序目中是沒有「兵書」的,因此張晏說丟了「兵書」,這個說法有問題。關於這個問題,一般認為,《史記》中「律書」即為「兵書」,因此顏師古所駁,不甚當據。
但是,還是要提出一個問題,也即張晏所謂的丟了此十篇,是否真存在一些蛛絲馬跡,令人生疑?
民國時,余嘉錫先生曾以此為題,撰著《太史公書亡篇考》,認為今本十篇皆非原文。今按照其意見,分其類於左:
第一類,與全書撰述體例不合:《景帝本紀》、《漢興以來將相年表》、《律書》、《三王世家》、《傅靳蒯成列傳》、《日者列傳》、《龜策列傳》。
第二類,與他書所載大部盡合:《武帝本紀》、《禮書》、《樂書》。
在第一類中,余嘉錫先生大體以《太史公自序》中所敘各篇撰述大旨為直證,以同類型的傳的撰述方式為旁證,一一指摘今本《史記》所敘與司馬遷本來欲言相反。如:
對於《景帝本紀》來說,
第一,同類型的《高祖本紀》、《文帝本紀》,在本傳中,詳細記載其在位時候的詔書,到了《景帝本紀》,本傳則沒有載景帝在位時所下詔書,故而「體例顯然不同,即此已可知非太史公之筆」。
第二,同類型的《文帝本紀》與《太史公自序》所交代的《文帝本紀》的撰述方法「 漢既初興,繼嗣不明,迎王踐祚,天下歸心;蠲除肉刑,開通關梁,廣恩博施,厥稱太宗。作孝文本紀 」相合,《景帝本紀》反而不合於《太史公自序》所交代的其撰述方法。
僅以六十餘字了之。
以此二條足證今本《景帝本紀》非司馬遷手筆。
對於《漢興以來將相年表》來說,
第一,同類型的其他九個年表,前頭都有自序,唯獨到《漢興以來將相年表》沒有自序。
第二,《太史公自序》中交代《將相年表》的撰述方式為「國有賢相良將,民之師表也。維見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賢者記其治,不賢者彰其事。作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第十。」但是今本中只不過「載封拜罷免薨卒而已」,這些將相所賢能之治,所不賢之事,都無記載。
第三,此表中有司馬遷不能知之事(《史記集解》:『班固云:「司馬遷記事訖於天漢」自此以後,後人所續』),也有與歷史事實相乖忤處。
以此三條足證今本《漢興以來將相年表》非司馬遷手筆。
在第二類中,利用《太史公自序》交代的撰述方法無法對本篇進行考證,但是甚有補續痕迹可以明白。如:
對於《武帝本紀》來說,
第一,裴駰《史記集解》、司馬貞《史記索隱》以記此篇是後人所補。
第二,今本《史記·封禪書》與《武帝本紀》全同,王鳴盛《十七史商榷》二謂此篇根據《太史公自序》交代的撰述方式,應當寫封禪書,但是不應當全篇皆記封禪。這點臧庸《拜經日記》、趙翼《廿二氏札記》、俞樾《湖海樓筆談》都有專篇論述。
以此二條足證今本《武帝本紀》非司馬遷手筆。
對於《禮書》來說,
第一,張守節《史記正義》記此篇是後人所補。
第二,今本《禮書》取材《荀子》。楊慎辨析出今本乃是雜錯《荀子·禮論》、《荀子·議兵》兩篇而成。梁玉繩《史記志疑》十五同楊慎說,並且認為今本《禮書》毫無文法可言。
以此二條足證今本《禮書》非司馬遷手筆。
總之,季豫先生歷引歷代究《史》論《史》之文,證明張晏所說的十篇早已亡佚。對於這一點上,近代以來,擁護者有之,發展者有之,駁斥者有之。
但除了近人李長之、今人王于飛主張今本十篇無一丟失之外,應該說《武帝本紀》確然丟失了這一觀點,是各種亡篇數目考證中,都承認的。
那麼,今本《武帝本紀》丟失了,是什麼問題造成的呢?是不是武帝刪削以後形成的呢?
唐代劉知幾所寫的《史通》認為所謂的十篇是司馬遷草創未成,但是這個觀點根本站不住腳。無論是《太史公自序》還是《報任安書》中,都明明白白交代了他一百三十卷已成,如果還是草稿的緣由的話,在《報任安書》中就毫無理由去寫「藏之名山,傳之其人」。利用司馬遷的文章可證這條是臆說。
而在本文開頭所引衛宏的《漢舊儀》的說法,《漢書·司馬遷傳》明文有載,一直到漢宣帝時候,由司馬遷的外孫楊惲上呈,才得顯於事。而且,設若漢武帝曾經閱讀過「藏之名山」的中祕本,刪去此文,根本與其家奉呈的「副在京師」的家藏本無關。此亦足證武帝刪削之說不實際。《後漢書·蔡邕傳》記載王允殺蔡邕理由,駁斥以修漢史贖命說「 昔武帝不殺司馬遷,使作謗書,流於後世」,如設漢武帝得見《史記》且要刪削,以司馬遷撰《報任安書》的時間考察,是時漢武帝殺司馬遷易如反掌。要刪其文,卻不殺其人,事理能乖謬至如此乎?
《史記·龜策傳》中記載當時褚少孫想補續《史記》,在長安書肆中求買《龜策傳》而不得,可旁推出當時《史記》出世,流傳於民間。即設若漢武帝能刪去一本之《武帝紀》,其能盡刪天下之《武帝紀》乎?如不能盡刪,那麼《漢書·藝文志》無必要記載「十篇有目無書」,因為劉向校書是求書天下;如能盡刪,那麼必然要通過國家政令,而漢代散見於各種正別雜稗的史料中,為何這種政令卻一無所載?如此可見武帝刪書之不實際,亦可知曉武帝對於司馬遷撰《史記》這件事根本毫不知情。那麼,一個毫不知情的武帝,能下焚毀禁止《史記》的官方政令嗎?
是什麼原因造成的脫失呢?
王于飛在其論文中曾用版本學之概念做出一假設,即今本《史記》是在多種傳本(涵司馬遷原稿本、漢代諸家補續本、中祕所藏本、民間傳抄本)共同作用下形成。這一點上,倒是可以相信。而且利用今本《史記》考察,旁證之以各類史料,大體可以將今本所亡十篇本源論述清楚,不過這就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利申:本文系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設的live:辨偽學初階 的推廣:P)
參考文獻:
葛洪《西京雜記》 [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12(1)
余嘉錫《太史公書亡篇考》,《余嘉錫論學雜著(上)》[M].中華書局,2017(2):1-108.
王于飛. 張晏《史記》十篇亡佚說質疑[J]. 東南學術, 2000(2):111-114.
周舟, 王小華, 朱光旭,等. 《史記》亡缺研究述評[J]. 第三軍醫大學學報, 2005, 27(3):185-188.
正史所引,俱見中華書局所版各點校本。
因為整個武帝朝太史公書就沒有流傳。
直到宣帝的時候,才由他的外孫楊惲正式公布。根據漢書的說法,在公布的時候,就已經有大概十篇缺,有錄無書。可能是沒有來的及寫作司馬遷就去世了,也有可能是不敢公布。
我能找到最早提出漢武帝刪減史記的是東漢初年的衛宏。他的說法是「司馬遷作孝景本紀,極言其短及武帝過。武帝怒而削之。後坐舉李陵,李陵降匈奴,故下遷蠶室,有怨言,下獄死」。而之後的三國志王肅傳等都是轉錄了這個說法。
這段話其實槽點還是比較多的。
首先,如果漢武帝真的刪減了史記的話,為什麼只刪了孝景和今上,而封禪以及平準其實也頗多譏諷,為何沒有刪除?為何會讓報任安書流傳下來?
其次,這裡面說李陵是被司馬遷舉薦的。李陵是李廣的孫子,他的官職也是蔭補而來,應該和司馬遷沒有太多關係。根據報任安書,司馬遷自認為和李陵,素非相善也。他被處以宮刑,並不是因為舉薦的李陵,而是在漢武帝盛怒的時候跟漢武帝說李陵有可能是想要假投降其心還是向著漢朝的。其實我看這一段的時候有一種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的感覺。
最後這裡面認為,司馬遷是在漢武帝的時候下獄死。但考慮到王允曾經說過,孝武不殺司馬遷使作謗書。又似乎司馬遷並不是在漢武帝的時候死的。有說法是其死期大概在昭帝初年的時候。
所以我覺得這段話並不是很可信。
整個西漢年間,對史記還是比較推崇的。劉向楊雄等大儒都讚賞過。褚少孫等人也奉旨增補過。西漢年間,史記還沒有謗書的名號。成帝時東平王來朝,還曾經上書求太史公書。如果西漢人真的覺得史記里有很多犯忌諱的話,應該也不會有求太史公書之舉。
而整個風向從東漢的時候開始轉向,前面說的衛宏就是光武時候的人。漢明帝曾經和班固說司馬遷微文刺諷,非宜士也。漢章帝也曾經詔楊終刪太史公書為十萬餘言。請注意西漢的時候說到對史記的修改都是增補,到了這裡記錄上說是刪。前面也已經說過,司徒王允認為太史公書是謗書。可見整個東漢從開國到終結,都對太史公書的態度很負面。
我的觀點就是漢武帝並沒有刪減太史公書因為他並沒有看到過。西漢的時候對太史公書的態度還是比較推崇的。到了東漢的時候才開始刪減並最終被認為是謗書。至於為什麼會有這種變化,就有待方家考證了。
單純的想問問,淚痕大師看過史記沒?沒看過的話,那說個蛋。
太史公曰:吾聞之周生曰「舜目蓋重瞳子」,又聞項羽亦重瞳子。羽豈其苗裔邪?何興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陳涉首難,豪傑起,相與並爭,不可勝數。然羽非有尺寸乘埶,起隴畝之中,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及羽背關懷楚,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難矣。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過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
太史公曰: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循環,終而復始。周秦之間,可謂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豈不繆乎?故漢興,承敝易變,使人不倦,得天統矣。朝以十月。車服黃屋左纛。葬長陵。
就說評語,項羽和劉邦,史記對這兩人已經強弱懸殊,高下立判了。哪門子的還有漢朝官方貶低劉邦,拔高項羽?
秦失其道,豪桀並擾;項梁業之,子羽接之;殺慶救趙,諸侯立之;誅嬰背懷,天下非之。作項羽本紀第七。
子羽暴虐,漢行功德;憤發蜀漢,還定三秦;誅籍業帝,天下惟寧,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紀第八。
項羽是天下非之,劉邦是天下惟寧,真不知道淚痕大師是什麼情況讀出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單純的問問,淚痕大師是讀的哪門子的史記?
另外,根據問題,附一句蘇轍的話。
夫古之英雄,惟漢高帝為不可及也夫!
真懷疑蘇轍看的是假的史記,居然看出了劉邦為不可及的英雄。那些說劉邦市井流氓的才是看了真史記。
貶低劉邦,拔高項羽等人,是大漢官方推行的宣傳策略,並不是司馬遷擅自、私自處理的結果。如果大漢官方不認可貶低劉邦、拔高項羽的觀點,借司馬遷十個腦袋,他也不敢這樣寫歷史。
如果沒有得到大漢官方的許可,司馬遷不要說在歷史書中非議劉邦了,就是他私自寫當朝歷史,一旦被人檢舉,也會被抓進監獄的;如果在此過程中,讓政府發現司馬遷寫了大量違禁內容,司馬遷不死全家,也得大念阿彌托佛了。
《漢書》作者班固,沒有得到政府許可就寫當朝歷史,於是被揭發。結果呢?當時就讓抓進了監獄。[注]
[注]:有人上書顯宗,告固私改作國史者,有詔下郡,收固系京兆獄,盡取其家書。
僅僅是因為,他弟弟班超替他極力辯護,而且皇帝在檢查班固寫的史書時,發現並沒有任何違禁的內容,相反還處處宏揚主旋律,所以就正式許可他寫當朝歷史。[注]
[注]:恐固為郡所覆考,不能自明,乃馳詣闕上書。得召見,具言固所著述意,而郡亦上其書。顯宗甚奇之,召詣校書部,除蘭台令使。帝乃復使終成前所著書。
我們現在的問題是,如果皇帝檢查班固寫的歷史時,發現裡面全是違禁的內容,會是什麼結果?
許多人總認為,司馬遷是在一種隱蔽的狀態下,完成了鴻篇巨著《史記》。其實呢,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因為私修國史,本身是一種犯罪行為;如果裡面出現大量違禁的內容,就更是一種大罪了。
在這種背景下,就算司馬遷敢寫這種東西,他周圍的人,誰敢替他打這種掩護?因為這種罪名一旦成立,絕不是交出一顆人頭能了賬的事,到時皇帝只殺司馬遷的直系親屬,司馬遷恐怕也得大念阿彌托佛。
關鍵是,司馬遷寫《史記》從來不是什麼秘密。如果真是什麼秘密,以司馬遷表現出來的智商,肯定早就讓漢武帝發現,並死了好幾回了。
說起《報任安書》,我們大家都非常熟悉,這裡就不多介紹了。相信誰看過《報任安書》,也知道司馬遷一直在寫歷史書。[注]
[注]:仆竊不遜,近自托於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失舊聞,略考其行事,綜其終始,稽其成敗興壞之紀,上計軒轅,下至於茲,為十表,本紀十二,書八章,世家三十,列傳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草創未就,會遭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仆誠以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仆償前辱之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
司馬遷給任安寫這部書的時候,任安是什麼身份?一個被判了死刑的高級官員!
當時的司馬遷是什麼身份?位高權重的內廷官員!
遷既被刑之後,為中書令,尊寵任職。
司馬遷以一個內廷的高級官員,給一個判了死刑的高級官員寫信,這封信會有人檢查嗎?肯定有啊。就算沒有人去檢查,司馬遷也得主動讓人去檢查一下,否則,明天有人說,司馬遷和任安有什麼不能見人的勾當,司馬遷找誰說理去?
在這種背景下,司馬遷寫了一封信,開口閉口說支持自己活下去的最大動力,就是寫歷史,你說他寫歷史是秘密嗎?
作為一代優秀的史家,他最大的能力就是表現於,在特定的環境下,最大限度的記述歷史事實,最大限度的讓自己的作品流傳。而不是逞俗人之勇,發表一些可能讓自己、自己親人、作品被毀滅的言論。
作為史官,曲筆記錄一下,就可以讓作品保留下來,而且更有利的傳播,卻偏偏不懂的曲筆,還為了記錄一些無聊的東西,就讓自己的作品成為禁書(在古代那種媒介的背景下,一部大部頭的書,如果成了禁書,估計很快就會失傳的)。《史記》可以保留下來,是因為他一直是宮廷的重要藏書,否則那樣大部頭的書,抄寫一遍得是多大的工程,如果成了禁書,隨便被燒上一兩回,就會永遠失傳了。
想記述當時皇帝的殘暴,曲筆一些不能實現嗎?
比如,大唐史官在記述唐太宗的殘暴時,雖然把唐太宗寫得非常高大上,依然可以把眾多真實的信息記錄下來。最經典的就是,貞觀16年,許多人為了逃避徭役,竟然選擇自斷手足;唐太宗不反省大唐徭役的沉重,卻認為這是刁民鑽政策空子,於是說,以後誰敢自斷手足,必須嚴懲不貸,而且還得讓他繼續服徭役。[注]
[注]:申,制:「自今有自傷殘者,據法加罪,仍從賦役。」隋末賦役重數,人往往自折支體,謂之「福手」、「福足」;至是遺風猶存,故禁之。
史官完整的記錄下了這個內容,其間貶低唐太宗了嗎?相反,在此過程中,還把唐太宗寫得高大上極了。因為,貞觀16年了,大唐建立20年了,人們為了逃避徭役竟然不惜自斷手足,史官把它歸於了隋帝國的殘暴,而隻字不提大唐的殘暴。
曲筆記錄史實的技巧,一直是史官最為提倡的技巧。換而言之,他可以讓自己記錄的內容符合官方主旋律,還能把最多的史實記述下來。
相信我們誰也不會認為,《史記》把貶低劉邦、美化項羽的內容曲筆改寫一下;把有損漢武帝形象的內容曲筆改寫一下,《史記》的史學價值就下降了?事實上,《史記》的價值,根本就不是體現在這些方面。
曲筆記述相關內容真的很困難嗎?太史公就為了公然保留這種廉價的、不值一文二文的內容,就讓自己的作品,承受隨時被焚毀的命運,讓自己的親人隨時蒙受毀滅的命運?這真是一代史學大家擁有的素養嗎?事實上,除了憤青,誰會把這當成史家最大素養呢?
史官寫史,那是需要一定技巧的。
有一個歷史段子(主體出自正史,後來又經過一些豐富),大意是說,有一個大佬瞎了一隻眼、瘸了一條腿,他讓畫師給他畫像。
第一個畫師照實畫了他,這個大佬當時就火了,因為我怎麼可能這麼丑?於是把這個畫師殺了。
第二個畫師把他得非常漂亮,這個大佬當時也火了,因為傻子也知道,我絕不可能這樣漂亮啊。於是,也把這個畫師殺了。
問題是,他還找一個畫師給他畫像。於是全城的畫師全跑了,因為這像怎麼畫?怎麼畫,好像也是要殺頭的。最後,有一個畫師給這個大佬,畫了一副彎弓射箭的圖,他把將軍瞎眼、瘸腿的特徵都畫了出來,但是人們也覺得這位軍非常英武。
當然了,這只是一個歷史段子,雖然它的主體出自正史。問題是,韓非子在說難中,所描述的內容,顯然比這還要複雜。
作為史官,在寫當代歷史時,沒有不小心謹慎的。因為,一個寫不好,就可能死於非命。
太史公一個說話不小說,就被推入了蠶室,這也是因為漢武帝當時允許小頭換大頭,否則太史公這樣死了,豈不是真比鴻毛還輕?
太史公寫史時,也是如此的。史記的主要價值,絕不是在於他敢貶低劉邦、黑漢武帝,如果寫這些內容,隨時有可能讓自己、讓自己全家慘死,讓自己作品被焚毀,司馬遷真會寫這種內容?
事實上,對於史記而言,貶低劉邦、黑漢武的內容,本身就沒有多大的價值,因為把這些內容全拋開,也不是影響史記的偉大。
司馬遷冒著那樣的大風險,保存這種內容,所為何事呢?
我們現在的問題是,大漢帝國為什麼要貶低劉邦,而拔高項羽等人呢?原因非常簡單,那就是不這樣處理,會對皇權的神聖性構成威脅。
雖然大漢帝國在寫開國歷史時,一再說,劉邦一無所是,項羽神功無敵卻只能含恨而死;一再說,劉邦一無所是,蕭何、張良、韓信各有所長,卻只能給劉邦打工。
但是許多人在追求皇位時,都拿劉邦當勵志的偶像。總而言之,劉邦就是一個普通老百姓,但是因為他知人善任、百敗百戰,所以就開創了大漢帝國。這件事本身就證明,自古皇帝輪著坐,明年輪到我家來。
因為類似的原因,所以大漢帝國的御用文人,難免總會念念不忘的告訴大家,誰能當皇帝,那都是天意!那都是天意!那都是天意!總而言之,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注]:世俗見高祖興於布衣,不達其故,以為適遭暴亂,得奮其劍,遊說之士至比天下於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也。悲失!此世所以多亂臣賊子者也。若然者,豈徒暗於天道哉?又不睹之於人事矣!
問題是,就是大漢帝國天天這樣講、日日這樣講,依然有許多人不相信這種觀點。
[注]:「先生言周、漢之勢,可也,至於但見愚民習識劉氏姓號之故,而謂漢家復興,疏矣!昔秦失其鹿,劉季逐而掎之,時民復知漢乎!」
西漢時代的文字記載中,雖然看不到這種觀點的系統表達,但是東漢時代,班固在寫國史時,顯然是借他老爸之口,苦口婆心的告訴大家這個真理。
總而言之,劉邦之所以能當皇帝,那是因為他老媽讓龍姦汙過;那是因為他走到哪裡,都有五彩祥雲跟隨......。當然了,劉邦能當皇帝,自然是因為他能力出眾,但是這並不是最主要的。因為劉邦的才能比項羽差多了,就是比蕭何、韓信、張良也差著一大截。問題是,最後當皇帝的人就是劉邦。
再總而言之,誰能當皇帝,那是天意,如果沒有天意,你能力再強,妄圖窺視皇位,也會身死族滅的。對此,只要看看項羽、韓信、彭越、英布的下場就可以知道了;如果還不理解,再看看王莽。這些超級牛人,沒有天意相助,雖然風光一時,結果都是身死族滅,就你們普通人那兩把刷子,也要妄圖窺視皇權,肯定是死了,也不知道是怎麼死的。[注]
[注]:遭罹厄會,竊其權柄,勇如信、布,強如梁、籍,咸如王莽,然卒潤鑊伏質,亨醢分裂,又況幺□,尚不及數子,而欲暗奸天位者乎!
其實呢,誰能當皇帝那就是天意,這種樸素的人生大道理,一個普通的老太太,只要有足夠的智慧,也能明白。
陳嬰的母親極力勸阻止陳嬰有非分之想,所以陳氏家族一直興旺;王陵的母親寧死也要王陵永遠忠於劉邦,所以王氏家族一直興旺。
問題是,許多自以為聰明的人,總是從表面上看問題,所以就以為劉邦能開創天下,是因為他能力出眾、意志堅定。其實呢,這都是從表面上看問題;如果能力出眾就可以當皇帝,在秦末之際,英雄輩出,哪能輪得著劉邦當皇帝呢?[注]
[注]:當秦之末,豪桀共推陳嬰而王之,嬰母止之曰:「自吾為子家婦,而世貧賤,卒富貴不祥,不如以兵屬人,事成少受其刑,不成禍有所歸。」嬰從其言,而陳氏以寧。王陵之母亦見項氏之必亡,而劉氏之將興也。是時,陵為漢將,而母獲於楚,有漢使來,陵母見之,謂曰:「願告吾子,漢王長者,必得天下,子謹事之,無有二心。」遂對漢使伏劍而死,以固勉陵。其後果定於漢,陵為宰相,封侯。夫以匹婦之明,猶能推事理之致,探禍福之機,而全宗祀於無窮,垂策書於春秋,而況大丈夫之事乎!是故窮達有命,吉凶由人,嬰母知廢,陵母知興,審此四者,帝王之分決矣。
到了南北朝時,因為天下大亂,取得正統地位的皇帝,更是苦口婆心的告訴大家。總而言之,劉邦能當皇帝,那是天意!那是天意!那是天意!絕不是因為他能力出眾。
問題是,許多人都是從表面看問題,所以總認為只要自己能力出眾,知人善任,而且有著百折不回的決心,就有機會登上皇位的,真是愚蠢的不可理喻了。
皇帝之所以念念不忘的給人們講這種人生大道理,就是害怕有人誤入歧途。總而言之,人的命天註定,沒有天命,你能力再出眾、努力再到位,也是沒有用的。關鍵是,它會害人害己,害死自己全家的。[注]
[注]:俗謂漢高起於布衣而有天下,此未達其故也。夫劉承堯統,曠世繼德,有蛇龍之徵,致雲彩之應,五緯上聚,天人俱協,明革命之主,大運所鍾,不可以非望求也。然狂狡之徒,所以顛蹶而不已者,誠惑於逐鹿之說,而迷於天命也。故有踵覆車之軌,蹈釁逆之蹤,毒甚者傾州郡,害微者敗邑里,至乃身死名頹,殃及九族,從亂隨流,死而不悔,豈不痛哉!
現在的問題是:為什麼只有大漢帝國這樣處理呢?因為後來的帝國多了,怎麼不見這樣處理的宣傳策略呢?我的意思是說,為什麼不貶低自己的開國皇帝、正面描寫自己開國皇帝的對手呢?
就我的理解是,大漢帝國是第一個面對這種困境的政權,以前就沒有平民起家的皇帝。所以,相關的宣傳策略處於一種摸索階段,在這種背景下,是寧左勿右;換而言之,寧願犧牲大漢開國皇帝的形象,也儘力維護皇權的神聖性。
如果劉邦的起點比較高(如隋文、唐高、宋祖),御用文人在寫劉邦時,自然敢於無限拔高劉邦的人格、能力;因為不論怎麼拔高劉邦的人格、能力,也很少有人敢與劉邦攀比的。
問題是,劉邦的起點太低了,低的誰也敢拿劉邦攀比。
如果大漢帝國建立了成熟的官僚制度(皇權高高在上,讓人只能仰視,翻開大明三百年的歷史,從未出現異姓大佬廢立皇帝的事;翻開大漢的歷史,先有外戚呂氏,後有功臣周、陳之輩),御用文人在寫劉邦時,自然也敢無限拔高劉邦的人格、能力,因為不論怎麼拔高劉邦的人格、能力,也很少有人敢自不量力的試圖窺視皇權。
問題是,當時的皇權還非常脆弱,如果過分拔高劉邦的人格、能力,會讓許多實力巨大、自命不凡的人都拿劉邦當勵志偶像的。
其實,只要我們能明白這個道理,自然就會知道,司馬遷在《史記》中貶低劉邦、拔高項羽,只是大漢帝國政治宣傳的需要,甚至是後世皇權政治宣傳的需要,絕不是司馬遷擅自、私自處理的結果。
貶低漢武帝,也是因為類似的原因;換而言之,那是官方政治宣傳的需要,絕不是史官擅自處理的結果。
一個影響巨大的歷史人物,永遠是譽也千古,謗也千古;處於那種位置上的人,都也知道,自己最後蓋棺定論,能落個二八開就成功到極點了,能混個三七開,也算名垂青史了。一個有大智慧的人政治人物,從來不會強求歷史把它塑造的完美無缺,尤其是在他身前,就犯過許多明顯的大錯誤。
一些看書喜歡斷章取意、反駁別人文章喜歡斷章取意的人,動則喜歡說,漢書在說劉邦成功時,一再說劉邦能力傑出,什麼時候強調一切是天意呢?
總而言之,「.......四曰寬明而仁恕,五曰知人善任使。加之以信誠好謀,達於聽受,見善如不及,用人如由己,從諫如順流,趣時如響赴;當食吐哺,納子房之策;拔足揮洗,揖酈生之說;寤戍卒之言,斷懷土之情;高四皓之名,割肌膚之愛;舉韓信於行陳,收陳平於亡命,英雄陳力,群策畢舉:此高祖之大略,所以成帝業也。」
這種引用原文的方法,可真讓人嘆為觀止。
漢書的原話是:蓋在高祖,其興也有五:一曰帝堯之苗裔,二曰體貌多奇異,三曰神武有徵應,四曰寬明而仁恕,五曰知人善任使。.......。
看到了吧。漢書說了,劉邦可以奪取天下,首先是因為天意,其次還是因為天意,再次還是因為天意,接下來,才是與他的能力有關。
多簡單的一段話,讓那些喜歡斷章取意的大V小V一說,直接就成了,漢書說了,劉邦能得天下,與天意沒有多大關係,主要是因為能力。我想勸一下那些大V小V,如果看文言感覺困難,沒事看看白話版,看白話版並不丟人,比如淚痕春雨經常就看白話版,而且從來不避諱。真正丟人的是,看不懂文言版,還強撐著看文言版,然後理解不透徹,斷章取意發表評論的人。
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有。
班固寫的《漢書》,在許多地方都是完全照抄《史記》,看完司馬遷寫的劉邦、項羽,再看班固寫的劉邦、項羽,你會覺得,根本沒有細看的價值,因為幾乎沒有差別。
我們現在的問題是,為什麼班固要這樣抄襲司馬遷呢?班固一代史家,在寫劉邦、項羽時,竟然完全照抄前人,如果司馬遷活著,告他侵權,他該怎麼解釋呢?關鍵是,班固一方面對司馬遷的作品頗多微詞,另一方面卻赤裸裸的抄襲司馬遷的作品,作為文人的底線在什麼地方呢?
答案顯然是,在班固時代,劉邦的歷史形象已這樣定格了,而且成為大漢帝國政府完全認可的形象。所以班固想換一種寫法,已遠遠超出了他的能力。關鍵是,這多少也證明,在司馬遷版本之外,其它各種記述劉邦、項羽的內容已被官方清理的很乾凈了。否則,班固在許多年後重寫劉邦、項羽,就算抄襲司馬遷,也不能抄到那樣赤裸裸的境地啊?換而言之,你怎麼也得把幾個版本混在一起,一塊抄襲,然後冒充你的作品啊。你把司馬遷的作品,赤裸裸的抄襲,然後連個轉自司馬遷的題頭都不加,就說作者班固,這叫啥事呢?幸好《史記》沒有失傳,否則人們看到《漢書》難免會認為,《漢書》中的劉邦、項羽形象,就是班固塑造出來的。
一些缺乏理解力的人,看到我這樣寫,難免會說了,班固那不叫抄襲,因為古代史官作史,都是這樣處理史料的。
對此,我想說,真是一點點幽默感也沒有。
我的意思是說:如果當時關於劉邦、項羽、漢武帝的內容,有眾多不同的版本,而且都比司馬遷的符合主旋律,班固長了幾個腦袋,就敢通篇引用司馬遷的,而把別的內容全部隱沒?
關鍵是,如果存在不同版本的史料,班固把最主流的史料全拋棄、隱沒,通篇就照抄某個非主流版本的內容,這叫什麼行為?這也是古代史官作史的慣例?
如果班固真是這樣寫《漢書》,那班固豈不是成了漢史界的罪人,因為就他這種處理史料的態度、方法,肯定會把當時眾多的主流史料全弄得無影無蹤了。一個史官這樣處理史料,真能稱為一代史家?
歷史是上層建築,任何時代的本朝歷史,都需要高層定好基調的。如果高層不給定好基調,史官就無從下筆了。
李世民很開明,大唐官員也很牛,問題是,李世民沒有對玄武門之變定下基調,史官嚇得都不知如去寫,所以只能含糊其詞。最後李世民定了基調,史官才敢手去記錄這段歷史。[注]
[注]:上見書六月四日事,語多微隱,謂玄齡曰:「周公誅管、蔡以安周,委友鴆叔牙以存魯,朕之所為,亦類是耳,史官何諱焉!」即命削去浮詞,直書其事。
董狐、齊太史之類的史官,稟筆直書的故事,其實只是故事。
董狐說趙盾弒君,好像很牛,問題是,袁大總統稱帝,公然痛斥袁大總統的文人多的去了。
趙盾是很牛,問題是當時的晉國,也不是趙家的天下,與趙家分庭抗禮的大家族多的去了,趙盾啥便宜也佔了,還不讓人說一說他?
齊太史說崔杼弒君,好像很牛,問題是,蔣委員長專制,公然痛斥蔣委員長的人也多了,就是郭老也不甘人後啊。
千萬不要說,當時有人因此死於非命;民國時代死於非命的文人也不在少數啊,但是這能阻止、嚇住郭老痛斥國民反動派嗎?
凡抱持一種狹隘的歷史觀的人,莫不強史以就我,對於所有與自己的理論不相符合的材料則必視若無睹,因而一般標榜唯物論的人們,常是成了最為唯心論者,肆臆而言,架空立說。
——鄧廣銘
送給淚痕史學
我記得看過央視的一個記錄片,講的時候韓城馮、同兩個姓氏的太史公的後代,據說當時漢武帝把《史記》正本燒掉了,但是《史記》有副本,被司馬遷的後人帶走了,並把司馬拆分並改成了馮姓和同姓,所以《史記》才流傳下來。
這個沒有考證,就是個傳說,有沒有韓城的朋友具體講講怎麼回事?
怎麼就不利於江山社稷了。。
樓主沒看過史記吧,把自己的對手寫的各種牛逼本來就是常用的政治手法。。
項羽是英雄怎麼了,還不是敗了?項羽這麼牛逼都不行,劉邦難道不是更牛逼?
一個不拘小節的人還能更牛逼,難道不是更更更牛逼?
認為史記黑化劉邦只能說讀史能力不行,不是史不行,史記對漢朝皇室的態度是明壓實捧。。
劉邦是不是真的這麼牛逼不清楚,沒準是二流三流水平,但是因為史記,劉邦一躍和李世民朱元璋風流人物並成為成為中國有史以來的超一流政治家名垂青史。。
為什麼要刪史記?說句題外話,凡是認為史記擁項貶劉的,書基本都白看了。
以武帝的個性,如果他看到的是今天版本的那個《武帝本紀》,通篇講漢武帝怎麼迷信方士寵信奸佞,被母親和奶奶壓制,不殺司馬遷九族才怪
準確的說《史記》是經過司馬遷外孫楊惲的努力,才開始流傳的。這一點可以參見紀錄片《帝陵》(安利一下,這部11集紀錄片相當不錯,由西漢十一帝的陵寢講起,較為全面地介紹了這個西漢的皇家歷史)
在武帝時,《史記》確實沒有得到太好的傳承,但司馬遷也想了一些辦法:
他生前就一直防著《史記》被漢武帝焚毀。《史記》寫完之後,「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就是說司馬遷充分考慮到《史記》的內容有批判性,很有可能被武帝焚毀,就安排了一些保護措施。比如說,藏在深山裡,你想燒也找不到,就可以流傳後世;或者讓自己的後人,在一些大都邑里傳播,把《史記》流入民間,這樣一來,想禁書也不可能禁得徹底。(據網路)
順便提一句,宣帝也是西漢一名頗具傳奇色彩的好皇帝,原名劉病已,是個明君,也是一個情種,有「故劍情深」的典故。
漢武帝自己都寫了個罪己詔好不!也就李世民一天到晚去看史書寫的咋樣。
首先史記的流傳開去是在漢宣時代。藏之名山,副冊在京,我認可的說法是收藏在類似於今天的首都圖書館之類的地方,自己在留一本。見《史記研究集成》,2005。我們現在看到的是宋本(存疑),反正離司馬遷時代遠了去了。
從未見過只誇不貶的記錄。「好大喜功窮兵黷武」反正我從史記中讀出的漢武帝,當然有不好的地方,我更願意用的是雄才大略。至於窮兵黷武,從平準書等感受出來的吧,別忘了還有唯在擇相任將。當然我覺得對匈奴戰爭不從後世看(奠定版圖之類的),就在當時也起著拱衛長安等非常重要的戰略意義。再說這是白登後,文景積累的必然結果。只是武帝時代恰好有非常之人,建非常之功。「氣量狹窄」額,你說衛宏那言論?衛宏前沒有此說。但就傳世本來看,景帝本紀、今上本紀肯定亡了。就算是武帝的權利,我也能給出其他理由:司馬遷由於本身的原因,對今上曲筆;王權對史官權利的反抗與勝利。哦對了宣帝之後就沒有太史了。「不利於大漢江山社稷」沒看出來。其實歷代史書的目的都是為了政治服務啊。史記、漢書、通鑒這三個官私修史參雜的,尤甚。不過倒有記載,諸侯王問朝廷要,不給,因為記載了太多戰國詭譎之術。但是不能以這個就認為亂江山,春秋三傳還各不同呢。
關於武帝有沒有看過史記,是不是他刪了兩本紀,我好像看過材料,回補。其實很多問題題主都能百度到答案。包括高票答案,基本沒有我沒見過的觀點——畢竟史記學幾千年了。入門讀物《史記研究集成》,2005。嫌太長,可以看張大可《史記學概要》,2015。國外學者的研究也很好玩,不過暫時沒有中譯本。我拍張他們的推薦書:(明天如果我還記得的話)
轉自 treasure劉土呆 豆瓣日記侵刪。
最近豆瓣上線了聽書的新產品,我也終於可以和某些聽老羅的人對著放音頻了。我選擇的產品是楊照先生講史記。
聽著講座,我對司馬遷的崇拜一發不可收拾。
這讓我想起前幾天飯桌上的一次沒頭沒腦的討論:如果一個陌生男子風度翩翩英俊瀟洒總之就是你心中的理想型,但他如果沒有X能力,你會和他在一起嗎?
大家各執己見,爭論得不可開交。
我:一般來講如果男人沒有X能力則會不自信,也很難風度翩翩英俊瀟洒。我的理想型必須非常自信,請問此男人真的很自信嗎?
朋友:是的,非常自信,是你的理想型。
我:一個男人如果在沒有X能力的情況下尚能非常自信,那麼此人的內心得強大到什麼程度啊,這更令人崇拜。
說完我自己都相信了,雖然我也並不知道這樣的男人世界上是否存在。
?
此時此刻,當我聽著司馬遷的講座,忽然一拍大腿,沒有X能力但是非常自信的男人,那不就是司馬遷嗎!
雖然我不知道他的形象是否能保證自信,但是他的文字那是絕對百分百的自信。
咱們不展開,就說高中語文課文,寫陳涉、項羽、劉邦、屈原、賈生,每個人物都是用悲憫的視角穿透紙背。
但這裡我就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司馬遷把項羽寫成真英雄,而劉邦就是一個喜歡喝酒打白條、好色貪財、開玩笑要吃自己老爹肉、把自己子女推下車的地痞無賴——這種文字是怎麼過審的?
?
坊間總是說司馬遷因為寫《史記》直言獲罪才受了宮刑,持這種觀點的高中都沒有好好上語文課,學過《報任安書》的同學都知道司馬遷是因為為李陵辯護而受的宮刑,被刑了之後,是為了寫《史記》,才選擇了繼續苟活。
那麼問題來了,漢武帝真的就那麼大度,割了人家一刀之後就不再好意思為難人家,能夠包容他把開國高祖寫成那樣,把自己的窮兵黷武不可一世寫成那樣傳世嗎?
有理論又說了,漢武帝一生文治武功,不在意這些細節的啦,人家非常大度,是非功過任人評說,何況中國有「不殺史官」的傳統,怕殺了之後欲蓋彌彰。
——哇塞,我大漢可真是言論自由呀,古人都能做到這一點?非也非也。
漢武帝發明過一種罪叫做「腹誹罪」,也就是說在心裡罵皇上那也都要獲罪。那麼心裡罵,怎麼知道的呢?你能聽到我心裡的聲音呀?
那當然不是了,想知道一個人心裡怎麼想的,要是對方嘴上不說,還有一個重要的信息來源,就是表情的泄露。
自從有了「腹誹罪」之後,第一個被定罪的倒霉蛋就是顏異。顏異是當時的「財政部長」大司農,位列九卿。漢武帝和張湯缺銀兩,搞出了「白鹿皮幣」這種貨幣,問顏異的意見。顏異說不行。漢武帝大怒,要搞個由頭搞倒他。張湯就去收集找顏異的門客收集證據。果然收集到了。
——「客語初令下有不便者,(顏)異不應,微反唇。」
我靠,門客說,跟顏異討論這事兒時,他雖然沒說話,但是撇嘴了!
?
張湯馬上奏「異九卿見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誹,論死。」(見《史記.平準書》)
就這樣,顏異因為撇嘴被掛掉了。
哈哈,恰好這一段記載於《史記》,使我沒有跑題太遠。
有了「腹誹罪」,你說話倒不怕,不說話則問題很大。你需要極度注意自己的微表情,神馬撇嘴、嘆氣、翻白眼、嘲笑,全都注意不能有。這也就是現在為什麼鏡頭一掃官員們全都一個表情的緣故了吧?
?
?
?
後來還有一個受微表情牽連的歷史家,就是比司馬遷晚兩百多年的大文人蔡邕。當時蔡邕也在寫一部史書《後漢書》,也是一個才情豐沛的大才子。一天他在王允家做客,正吃著飯,董卓被刺殺的死訊傳來,他嘆息了一聲。沒想到這個嘆息成了他的死罪。
?
呂布刺董卓
我們都知道殺董卓的是呂布,可連環美人計是王允搞的呀——但蔡邕哪兒知道呢。
王允說:這種禍國殃民的傢伙你還感到遺憾?
蔡邕馬上跪地自求黥面斷足以寫完漢書(學習太史公好榜樣)。哎,臉上刺字、砍斷雙足,也是夠慘的了,但沒有被允許,直接掛掉了。
《三國演義》裡面誇張了一下,寫蔡邕對董卓撫屍大哭,才獲了死罪,大概是羅貫中覺得嘆一口氣罪不至死把,那就非常不了解漢朝的輿論環境了,嘆一口氣真的至於呀,因為根據表情定罪由來已久呀。
於是我們就知道了,漢武帝絕對不可能容忍《史記》的存在。更何況司馬遷是死在漢武帝之前的,所以《史記》百分百就是在漢武帝活著的時候寫完的。
於是這個說法就比較可信了:漢武帝活著的時候,《史記》是藏起來的,藏在他的女兒家,直到漢宣帝的時候才由他的外孫楊惲公佈於世。當然文字經歷朝歷代的更替肯定是動過很多的手腳了。
那麼這時候就又有一個問題了,漢宣帝為什麼就能容忍《史記》對高祖和漢武帝的醜化呢?
?
漢宣帝和漢武帝是曾祖父和曾孫的關係,但又有血海深仇。當時,漢武帝聽信讒言,製造了「戾太子案」,將戾太子劉據和相關的人掛掉了(這個劇情和《琅琊榜》裡面太子黨赤焰軍的覆沒基本上一樣一樣的,自行想像不細說了)。後來漢武帝又後悔,給太子建了一個望思台紀念哀思,畢竟那是他和衛子夫的長子,一生下來就被寄予厚望,也使得衛子夫被封后了,可謂是精心栽培細心養育的接班人。
?
戾太子劉據就是漢宣帝劉詢的爺爺。劉據獲罪時劉詢剛剛出生,一生下來就進了監獄,後來被他奶奶家收養。漢武帝死之前命令將他收養於掖庭,承認了他的皇家身份。
?
漢宣帝劉詢身世就相當於《琅琊榜》中長在掖庭的可憐娃庭生
生在牢獄,長在掖庭,這樣的前史勢必會讓漢宣帝不會認為生在這種帝王之家有多麼光榮,甚至可能有些討厭自己的家族出身了。他勢必更加傾向於激濁揚清,因為肯定了曾祖父漢武帝等於間接地否定了自己的爺爺劉據。更何況當時國力已經弱下去了,不能再搞漢武帝的窮兵黷武了,因此說說前面的不好對自己是有利的。
另一層關係,則是司馬遷的女婿楊敞資格夠硬。楊敞曾經官至宰相,他直接影響了漢宣帝的上位。
話說當年司馬遷受宮刑之後他的兩個兒子都改姓了,族人也就消失於人海,但是女兒偏偏很幸運地早早嫁到了楊家。
楊家的出身比較低微,比不上從周朝就擔任史官的司馬家族,在楚漢相爭的時候還只是一個小兵。但是楊家的先祖在垓下一直追殺項羽直到他自刎,立下奇功(據說搶到了項王一條腿)而封侯,封一千九百戶。司馬遷能把劉邦項羽寫得栩栩如生,估計和這楊家的講述很有關係。這家族到了楊敞,已是幾代高門了。
?
原來烏江自刎之時旁邊很多人等著搶霸王屍體邀功呀!
楊敞是當年漢武帝之子漢昭帝劉弗陵的丞相,但漢昭帝21歲年紀輕輕死了。顧命大臣霍光大將軍等人匆忙立昌邑王劉賀為皇上。誰知劉賀即位後, 經常宴飲歌舞,尋歡作樂。霍光只好與另外幾位顧命大車騎將軍張安世、大司馬田延年秘密商議,打算廢掉劉賀,另立賢君。計議商定後,霍光派田延年告訴楊敞、以便共同行事。楊敞一生小心,本不敢插手,但在老婆鼓勵下(此老婆不是司馬遷之女,是續弦),決定干這一票,當即寫了一篇《奏廢昌邑王》的表呈上給皇太后。
第二天,楊敞與群臣謁見皇太后,陳述昌邑王不堪繼承皇位的原因。太后立即下詔廢去劉賀,從掖庭之中把劉詢領出來封君,史稱漢宣帝。
一個多月後,楊敞去世了,謚號為」敬「。
楊敞的長子楊忠繼承爵位,因楊敞安定宗廟的功勞,加封三千五百戶。
?
昌邑王劉賀只爽了27天就被搞下去了
這樣的廢立之功,是將漢宣帝送上了皇位呀,這個家庭有一本史記,滿滿都是八卦,漢宣帝從小受過牢獄之苦,心裡一定對這個世界有很多疑惑,也想了解了解歷史的真相呀。
楊敞的次子楊惲成功地獻出了史記。畢竟都是隔著大幾十年的事情了,漢宣帝看得愛不釋手。
然而好景不長,楊惲也倒了個大霉。
楊惲其實本來是幸運的。
家裡有人當了宰相,那麼這個家族中很可能個個非富即貴。據史籍記載,「惲家方隆盛時,乘朱輪者十人,位在列卿,爵為通侯,總領從官,與聞政事。」
楊惲作為扶漢宣帝上位的功臣家的二代,和漢宣帝關係不錯,還幹了一票大事。
宣帝時,大司馬霍禹(霍光子孫)謀反,楊惲向朝廷揭發,因而被封為平通侯(和哥哥平級了,一門兩侯),升為中郎將。又由於政績突出,升為光祿勛,受到宣帝重用。
——啊喂,當時可是顧命大臣霍光帶著你楊敞玩才有了今天啊,現在怎麼搞檢舉揭發?但是霍家子孫確實很過分,還搞害死漢宣帝民間結髮妻子許皇后這樣的事情,也是遲早要完蛋的。
但奈何楊惲承襲了太史公的基因,有話喜歡直說,明擺著皇上讓你說東你還說西。此外就是喜歡揭發人,把官場上的人得罪了個遍,被貶為庶民。
被貶之後也許過去的朋友還是很多,他勢力還是很大,就轉而經商。經商之後,他又喜歡呼朋引伴地嘚瑟,置田宅,顯得比當官還風光,自然更招人煩了。好友、安定郡太守孫會宗寫信勸他閉門思過,不應賓客滿堂,飲酒作樂,楊惲回信寫了一篇《報孫會宗書》,嬉笑怒罵,駁斥了孫會宗,文字風格狂放不羈。
這封信一看就是模仿當年太史公的《報任安書》。估計這小外孫以為自己挺厲害的。
結果,這封信再次給他招來橫禍,楊惲被判當街腰斬。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一定要汲取祖先的經驗教訓。
楊惲的那個襲爵的哥哥楊忠,據說後人裡面出了隋朝的楊堅,這個是真是假就不好考證了。
說到子孫,有的就像楊惲和司馬遷一樣,極其相似。比如孔融的兩個兒子,抄家的人進來前在下棋,進來抄家後還在下棋。別人問他們為什麼不跑,他們說「覆巢之下豈有完卵」,繼續下棋,然後就被掛了。
有的則是完全走向了相反面,竹林七賢中一生喝得沒清醒過、臨行前一曲《廣陵散》從容赴死的嵇康,他的兒子嵇紹卻是個一輩子安分守己的公務員,沒有才華傳世,更是終其一生沒有醉過一次酒,最後還保衛皇上而死了。
?
最後,《史記》其實一直是作為一家之言在流傳,其地位是一次次確立的,並非一出世就是絕世之作。這就不細表了。
衛宏《漢書舊儀注》有雲,「司馬遷作孝景本紀,極言景帝及武帝過,武帝怒而削去之。」 翻譯成白話文,「司馬遷創作的《孝景本紀》,竭力陳說漢景帝和漢武帝的過錯,漢武帝很生氣,把這段記載刪去了」。衛宏的年代大約在東漢初年,距離漢武帝時期也就一百來年,他的說法還是很有可信度的。一個「怒而削去之」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不虛美 不隱惡
應該是漢宣帝劉病已讓史記流傳下來的吧?
推薦閱讀:
※如何評價電視劇《貞觀之治》?
※為什麼法國國王可以憑藉法蘭西島統一法國。東周天子不能借畿洛之地統一中國?
※周瑜之死,孫權是否可能涉案?
※你對非主流歷史作家寫的書怎麼看?
※陝西神木縣石峁遺址皇城台遺迹現在考古研究進展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