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飛北伐的效果到底有多大?

今天去岳王廟拜祭了一下岳武穆,期間聽了一些武穆的生平事迹。 他蒙冤致死 這個事情我不想討論,因為有太多的歷史和政治因素。 但是期間提到了4次北伐,我想客觀的了解一下這個史時的細節。

我準備了一下的一些問題 可以用數字來確定的,這樣我們可以客觀的了解這段史實。

如果把北宋的面積設定為100, 那麼南宋的面積 為多大? 北伐以後,面積恢復到多少?
北伐以後 獲得的城市的情況是怎麼樣?變成了南宋的領土? 還是又再次淪陷?

金朝 偽齊 南宋 的兵力比例 分別是多少萬?

北伐 期間 殲滅了金朝的兵力多少萬 偽齊 多少萬 自己損失多少萬?

除了岳飛的軍隊,南宋還有多少軍隊,他們的數量比是多少?

有達人能數字化的解釋這些問題嗎? 謝謝


實話說看到這個問題以後一直在猶豫答不答。話題倒是感興趣也能說兩句,但題主問的實在是不大好。。。
不過在評論區交流了以後,覺得題主應該還是真。不了解的有疑而問,加上岳飛在紹興十年前的三次北伐目前寫過的答案里還沒涉及過,所以還是決定冒著招雷劈的風險答一下。


另外很抱歉,答之前還是得先說lz的問題為什麼問的不好:
考量一場戰爭的勝負得失,不是光看佔地面積和傷亡比就行了。
太祖他老人家在解放戰爭時期就說了:不要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那沒意思。。。
那什麼有意思呢?
除了消滅了多少敵軍有生力量之外,佔領的地點是否是至關重要的軍事要塞或者經濟重鎮,獲得了多少人口、財富,奪得了什麼量級的武器裝備或者輜重。。
總之,一切足以改變雙方實力對比、攻防態勢的因素都要考慮進來。所以題主問軍力對比、戰果、雙方傷亡比都是對的;但是「如果把北宋的面積設定為100, 那麼南宋的面積為多大? 北伐以後,面積恢復到多少?」這句實在是有點無槽可吐的感覺。。這樣的衡量標準並不能還原當時宋金對峙態勢的變化,更別說「客觀了解」了。要拽個裝那什麼的說法,就是你設定的這個解釋框架納入的變數太少,很多對結果會有影響的因素都沒考慮進來,所以就算統計出數字也意義不大,肯定是和事實偏差很大的。


先接受了這一點,才好來評判岳飛四次北伐特別是前三次的「效果到底有多大」。
打頭先放兩張北宋南宋疆域圖,用的是某個在線資源里的譚大人版中國歷史地圖集:
北宋疆域圖(出處:http://www.guoxue123.com/other/map/pic/12/01.jpg)

南宋疆域圖(出處:http://www.guoxue123.com/other/map/pic/13/01.jpg)

至於具體的南北宋領土面積統計和比較,我沒做過也沒留意過別人做沒做過,因為這裡用統計沒大有必要。——看圖就能一目了然的問題,一般就不需要再去具體算數了:相比北宋,南宋丟了差不多一半的疆土,要不怎麼說「山河半壁」呢~ 丟的領土主要包括陝西五路、河東路、河北兩路、京東路、京畿、京西北路和京西南路、淮南東路部分地區。
順帶說一下:這些領土的喪失不光導致宋朝疆域減小,喪失了地理屏障和戰略緩衝區,更重要的是使宋朝失去了重要的經濟生產區和大量勞動力——北宋時期中國的經濟重心尚未完成南移,北方地區在經濟上仍有不可替代的地位,總體實力不遜於江南。比如陝西五路在農業生產上仍然有優勢,而河北東西兩路在北宋時則號稱「衣被天下」,是最重要的絲織品產區之一;此外北宋的鐵礦也主要分布在北方,所以丟失領土後鑄錢大成問題,後來南宋多發紙幣,甚至由此引發了流通物不足、通貨膨脹等一系列經濟問題,礦產地的喪失是一個重要因素。

不過這個圖有個標註時間:1142年1月,也就是說圖中反映的是第二次紹興和議以後的宋金疆域。而在建炎、紹興初年也就是宋高宗剛登基時,南宋的狀況要比圖中還慘。比如紹興四年(1134年)岳飛第一次北伐前,襄陽六郡,也就是鄧州(今河南鄧州市)、唐州(今河南唐河縣)、信陽軍(今河南信陽市)、襄陽(今湖北襄陽市)、隨州(今湖北隨州市)、郢州(今湖北鍾祥市)這幾個地方就被女真人扶持的政權——偽齊佔據了。
形勢危殆之際,岳飛主動上書要求接這個爛攤子,朝中趙鼎、薛徵言等大臣也都極力向高宗推薦岳飛是可用之才,趙構最終同意由岳飛率部收復六郡,同時也調撥給了他一些部隊以充實力量(岳家軍的重要將領牛皋、董先就是這時才加入岳家軍的)。這樣新舊部隊加起來,岳飛當時用於作戰的兵力大概有三萬五千左右,而偽齊方面前後投入的兵力則接近十萬,後期還有金軍援軍加入,光李成在新野附近的反撲就號稱「有眾三十萬」。——實際肯定沒這麼多,但兵力接近十萬,遠遠多於岳家軍的作戰兵力是毫無疑問的。
最後的結果是岳家軍兩個月內收復襄陽六郡,殲敵至少兩萬以上(其中郢州七千左右,隨州五千,有估計的成分是因為岳家軍的戰報後來因為秦檜及其黨羽的刪削已經不全了,但從郢州、隨州的戰況戰果來看,其後新野、鄧州附近的兩次大戰,殺敵數至少不會低於郢州。兩萬是相當保守的估計)。整個戰鬥從過程到結果都很漂亮。
但這次北伐最重大的意義還不在戰損比多好看,而在於它成功收復了鄧州、唐州、信陽軍、襄陽、隨州、郢州這幾個戰略要地,把本來幾乎要被偽齊打穿的荊襄戰區補好了。
——襄陽的軍事地理意義有多重要,這是從研究專著到這幾年的網路討論都已經8過無數遍的(知乎上也已經有相關討論了:襄陽為什麼在古代軍事中的地理位置如此重要? ),在諸葛亮的隆中對里這就是由南向北混一天下的兩個重要支點之一,後來《讀史方輿紀要》將之概括為「夫襄陽者,天下之腰膂也。中原有之,可以並東南。東南得之,亦可以圖西北者也」,足可見其意義,這裡不多說;
鄧州在唐宋時期是南陽郡的治所,其所在的南陽盆地位於秦嶺山脈(伏牛山)和桐柏山之間,連通關陝與襄漢,號稱「秦楚之喉嗌」;同時由荊湖地區取道襄陽向北的話,不管西上洛陽還是東上穎昌(今河南許昌)一帶的豫東平原,也都必須經過此地,所以這裡自春秋時期起就大戰不斷,是真正的「兵家必爭之地」;唐州、隨州和信陽軍則是從荊湖地區出淮陽山脈北上中原的另外兩條要道上的咽喉鎖鑰(鄧州、隨州和信陽軍的重要性知乎上也已經有不錯的討論:武勝關在中國古代軍事戰略中的地位如何?這個問題下排名第一、第二的答案都說的比較到位,不過需要注意下的是信陽軍在宋代並不屬於荊湖北路,而是屬於京西北路);
郢州位於荊門軍(今湖北荊門市)和大洪山之間、漢水之濱,控制著襄陽和荊州江陵府之間的水路和兩條陸路通道之一,荊湖地區往襄陽運輸糧秣非走這裡不可,因此要保證襄陽的穩固,必須控制郢州,南宋後期孟珙出兵收復襄陽時,也是先打的這裡和荊門。
(用谷歌地圖做了個襄陽六郡地形糙圖,州郡只標了治所沒標出範圍。。將就著大致看看吧。譚大人的圖沒附地形,外加古今地名如果不常看的話不容易立即對上,所以光看文字描述可能不太容易有直觀的印象。圖中紅色箭頭標示出的即是岳家軍此次北伐的大致進軍路線:

總之岳飛第一次北伐收復的這片領土,自古以來就是聯通關中平原、江漢平原和豫東平原這幾個重要政治經濟區域的咽喉要道,東西南北陸路水陸。。。都擠在里,去哪兒也繞不開;到南宋時更是上連「上流」也就是川陝戰區,下控東南南宋朝廷所在的「腹心之地」,北窺中原,南掩湖湘、江西,說是當時最重要的一個軍事地理樞紐並不為過。特別在川陝戰區被張浚的富平慘敗玩壞以後,鄂州(今湖北武漢)-襄陽這一線已經成了北伐收復中原最可行的據點。此外川陝地區和江南地區之間的財賦流通也好、人員流動也好,也都必須通過這裡才能進行。所以如果不是岳飛及時收復了這片兒,重建了漢水以北防線同時解除了敵軍下一步對江陵、湖湘的威脅,南宋朝廷就會陷入被攔腰斷作兩截、首尾不能相顧的絕境,別說北伐,連立國都不可能。反例也不遠,參見南宋末期襄陽陷落後的局勢即可。
另外這兒必須補充一個背景,就是在岳飛收復襄陽六郡之前,京西(洛陽到襄陽一帶,北宋時分屬京西北、南路,故統稱京西)這一片真是亂的快突破天際了。。先是建炎二年(1128年),金軍名將銀術可率軍南下,一路打到鄧州、唐州、襄陽和襄陽西邊的房州(今湖北房縣),沿途燒殺搶掠,搞的當地十室九空不說,還掠走了宋朝當時為籌備遷都(南宋初立時國都未定,關中、南陽都是備胎來著)而集中在鄧州的財賦糧秣;隨後建炎四年(1130年)金軍第五次攻宋時,其中路軍的一支偏師在追擊隆佑太后、蹂躪江西、荊湖後,北返時也走了這裡,沿途大仗小仗無數。而國家武裝力量在外來衝擊下崩潰的結果,必然是亂象叢生:從建炎四年開始,原北宋西軍种師道部小校、一度和岳飛一樣當過東京留守杜充部將的桑仲所率的一部潰兵,成了京西、荊襄地區最壯大的武裝勢力之一,佔據了襄陽以後還不知足,和駐守房州的王彥(就是統帥八字軍的那位)等部一邊打偽齊和金軍一邊互相搞摩擦,搶地盤搶糧搶錢,壯大勢力好向朝廷要官。但即便如此南宋朝廷也還要籠絡桑仲甚至倚仗他籌備北伐,封官給權嘉獎一樣不少,紹興二年(1132年)桑仲被其部下霍明所害後,宋廷給他兒子烈士子弟待遇也沒含糊。而桑仲的另兩個部下李橫、李道則打著給桑仲報仇的旗號,又開始掐霍明,紹興十年協助劉錡打出順昌大捷的名臣、《守城錄》作者陳規,在守城上刷的一個重要業績點,就是在這一年李橫李道領兵作亂的時候守住了安陸城(今湖北安陸);好在李道、李橫折騰了沒幾個月又開始干正事兒了:和翟琮(京西北路一帶著名義軍領袖翟興的兒子。翟興紹興二年三月被劉豫買通姦細暗害後,翟琮接管了父親的部隊)會合從偽齊反正的原京西義軍將領牛皋、董先,對偽齊發動了一次北伐而且頗為成功,陸續收復汝州、穎昌,一直打到了開封城外,但是最後在開封牟駝崗附近的決戰沒K過有重甲裝備的金軍援軍,由勝轉敗一潰千里。所謂兵敗如山倒,紹興三年冬偽齊之所以能連克襄陽六郡深入到荊襄腹地,就是借了這一次宋軍北伐不成反被艹的勢;緊接著偽齊又和荊襄地區稍南邊的洞庭湖楊幺叛軍取得了聯繫,預備在次年也就是紹興四年麥熟之際舉兵,裡應外合將荊湖地區整個拿下,接著再順流東下徹底滅了南宋。——在荊州門戶郢州已失、洞庭湖楊幺叛軍也屢剿不克的情況下,偽齊的這個計劃還真不是說著玩的,而是隨時可能成真的現實。
總之在岳飛收復此地之前,京西地區實質上已經陷入了半武裝割據狀態,還成了金軍、偽齊南下侵宋的固定孔道,不獨本地,周邊的江西、湖南也深受其害。而比形勢更糟的是民生的凋敝,頻繁的戰亂下,京西一帶成了當時破壞最嚴重的地區之一,「殘破為甚」(《三朝北盟會編》卷176《上邊事善後十策》),從虢州(今河南盧氏縣)、洛陽至襄陽、鄂州一帶的慣見景象是「長塗莽莽,杳無居民」,「墟落尤蕭條。虎狼肆暴」(《夷堅志》卷1),所以別說收復很困難,打下以後能守住都不容易。
就是這麼塊地方,岳飛出兵到此以後,不光迅速收復了失地,保證了南宋立足江南的基本盤,還很快鞏固了防務,包括當地的農業生產以及其他形式的經濟生產也恢復的很快。之後一直到孝宗初年,這裡都是南宋最穩定的一段防線,不但自守再無問題,還能東援淮西,西應川陝,北上進取中原,是南宋四大前沿戰區中最不需要操心的。相比之下,川陝、淮西、淮東之前的形勢遠沒這麼亂這麼糟,有利於防守方的地利也更多,淮西淮東還離著南宋的戰略總預備隊(張俊的張家軍和殿前三司)很近,但或者攻勢不銳(川陝、淮東),或者連自守都不足(淮西)還要岳飛數次東下支援,軍事主官能力上的差距一目了然。
實際上,由於岳飛這次北伐的勝利如此重大及時,而且還是在兵力遠少於敵方的情況下只用了兩個月時間就實現的,所以捷報傳到臨安時高宗一度不敢相信。後來醒過神來以後又樂壞了,覺得靖康之變以後這還是第一次正式出師收復失地並且居然搞成了,不能就這麼放過去,準備搞大捷慶典和獻俘儀式好好得瑟一下。——這次北伐的戰果對南宋有多重要,其實光看這個細節也看出來了。
當然獻俘儀式最後沒搞成。原因是當時的宰相朱勝非認為襄陽六郡本來就是大宋領土,丟了是恥辱拿回來是應該,搞的太熱鬧反顯小家子氣,什麼時候光復了東京城或者滅了金國再想轍得瑟也罷;而岳飛本來就不是恃功張揚的人,呂頤浩的這個主張更是對了他一貫的調性,所以最終就沒任何障礙的作罷了。

第二次北伐是在紹興六年(1136年)秋。這次北伐算是當時的右相張浚在當年年初鎮江高層軍事會議上給岳飛布置的任務,而岳飛照舊完成的很好,出兵收復了汝州部分地區、虢州和商州全境以及洛陽周邊的部分地區,最後差點打到洛陽。李綱曾在給岳飛的信里高度評價這次北伐的戰果是「捷音十數年來未曾有」,後來著名詞人劉過悼念岳飛的《六州歌頭》里也有一句「開虢洛」,就是指的岳飛這一次北伐。
但還是由於秦檜一黨後來的毀抹,加上這次北伐的時間距離秦檜主政的時期更近,相關文件缺的更厲害,具體戰況要依賴其他朝臣的書信、奏章才能還原,所以岳家軍和偽齊投入的具體兵力目前是沒法統計的;另外由於這次北伐的路線走的是豫西山地,所以後期糧草轉運出了問題,最後大部分收復的失地都放棄了。但兩個最重要的新復州郡:商州(今陝西商洛市)和虢州(今河南盧氏縣、靈寶市、欒川縣一帶)部分地區沒有被放棄。這兩個州位於豫西隴南的山地之中,是聯結關陝、襄漢、河東(今山西地區)和豫西的要衝,對增強川陝戰區宋軍出關作戰的優勢極為關鍵:由商、虢北上,就是當時民間抗金義軍極為活躍的河東-陝西地區,以及控扼陝西和山西南部行軍通道的戰略要地河中府(今山西永濟市)。發力足夠的話,足以把在華北的金軍切割成互不相連的兩片。所以岳飛在戰後主動請求朝廷把這兩個州劃給川陝戰區,而宋廷派去擔任商州知州的,也正是靖康末年就開始在當地活躍、戰績聲望卓著的前河東義軍領袖邵隆。本來一直向朝廷建議要儘快收復商州、只是被岳飛搶了先的邵隆到商州以後治理防務極為用心,很快把商州建成了如銀英中伊謝爾倫要塞一般的存在。紹興十年宋軍全線北伐時,正是憑藉這兩個地區在宋軍掌握下的優勢,川陝宋軍才能避開和吳玠等人拉鋸的撤離喝部拿下陝州、華州而使川陝和中原兩個戰區連成一片,保證了中路岳家軍側翼不被撤離喝威脅。如果不是後來趙構在秦檜蠱惑下突然下令撤軍,那麼接下來西線中線宋軍合力收復陝西、兩河會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這裡順便提一下商州和邵隆的結局:邵隆守商州一直守到紹興十二年宋金和議開始落實條款。——秦檜主導完成的這次和議,最重要的條款之一就是要把幾個前沿重鎮:和尚原、商州、虢州、唐州、鄧州、海州、泗州割讓給金國,所以紹興和議到底對南宋有多不利,是投降還是單純的求和停戰,看這點也看出來了。時任川陝安撫使的胡世將堅決不同意履行這個條款中的川陝部分,但隨後他在和金人爭執和議執行問題時突發暴病身亡,而接替他的鄭剛中沒有胡的才幹和剛氣,最終全部照章執行。商州割讓後邵隆先是被調到金州擔任知州,不久又因為多次派兵襲擊金軍被調到敘州(今四川宜賓),最後在敘州任上被秦檜派人用毒酒暗害。金州軍民得知噩耗後,曾為邵隆罷市三日。)
其次,這次北伐收復的失地雖然沒有全鞏固住,但是岳飛在回師時帶回了相當數量的不願意再呆在偽齊地盤的百姓——由於要保持對南宋的攻勢以博取金國力挺,偽齊的統治十分嚴苛,人身管控嚴厲的同時賦稅也極重,更不用說動不動還要簽軍抓壯丁去和南宋打仗,普通人要活下去很難。這些百姓後來就安置在襄漢一帶,岳飛多次予以過資助安撫,還借貸了一批耕牛和農具(耕牛是岳家軍去廣西打曹成時繳獲的)。這都是有效的生產人口,對充實南宋國力削弱偽齊統治也好,對招攬人心也好,無疑都是十分重要的。
最後岳家軍這次北伐還奪了軍糧十七萬石外加偽齊的一個馬監,繳獲戰馬一萬多匹。後面這個數目對嚴重缺乏戰馬的南宋來說無異於天文數字,可以說意義不下於攻佔幾個州縣。岳家軍之所以能在紹興十年以至少近萬人的騎兵部隊和金軍主力決戰,偽齊的這次「貢獻」幫了大忙。而直到孝宗時期,當年岳家軍所建的漢陽馬監還是南宋著力經營的軍馬養殖基地之一,雖然後來還是沒能堅持下去,但早年間的繁盛狀況和對南宋國防的積極影響,由此也可見一斑。


第三次北伐在紹興六年(1136年)冬。這次北伐其實不算一次大的軍事行動,所以有些研究作品裡會說岳飛攏共組織了三次北伐,就是沒算這次。因為它和前兩次北伐不一樣,不是南宋方面主動發起的,而是偽齊南下侵宋後岳家軍的順勢反擊。當時岳飛和岳家軍一部分人馬被右相趙鼎一紙命令調到淮西了,而實際偽齊是想玩聲東擊西,打算趁機進攻岳飛負責的荊襄戰區,結果在留守的岳家軍王貴、張憲、寇成等部那兒根本沒討到便宜,一個地方也沒打下來還折了不少人馬。隨後淮西那邊兒警報也解除:劉光世在張浚的威懾下為了保命發威了,破天荒的對偽齊打了勝仗。。岳飛回師武昌以後馬上組織前沿部隊打反攻,但是領著兩萬多人到了蔡州城下發現偽齊防備比較嚴密,就順勢撤回去了,只是撤軍的時候又殺了想搞追擊的偽齊一個回馬槍,戰果多少因為捷奏散失不知,但岳家軍將領牛皋、王貴和岳飛本人都在此戰後升了官,牛皋升的級別還特別高——「落階官」+轉正任觀察使,加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的榮銜,這在當時是極高的榮譽,所以戰果肯定也不小。
總的來說這一次北伐的影響確實相對不大,但第一它只是個臨場發揮的即興節目;第二這次北伐的主要作用在於探路,岳飛通過這次用兵確定了北伐走平原上的東線的話,後勤壓力要比走山地模式的西線小得多。蔡州-穎昌-開封的進軍路線,這時候就已經基本敲定了。


至於岳飛的第四次北伐,也就是紹興十年(1140年)最著名的那次,去年已經寫過一個超長的答案了,詳見如果沒有干擾,岳飛能打拚到哪一步? 和 岳飛要是不死,憑他一己之力,真能直搗黃龍么?
但是由於那個答案確實寫太長了,所以這裡針對題主的疑問再概括一下:
紹興十年金軍在整個夏季攻勢中投入的總兵力約在二十五萬左右,其中兀朮率領的中路軍是主力軍,加上後期從金國後方調來的完顏塞里部援軍,總數應有十三到十五萬;岳飛部投入作戰的兵力則有七、八萬左右(十萬岳家軍減去水軍、後方留守部隊和非戰鬥人員如運糧軍),在6月到9月初近三個月的時間內發起大小作戰數十次,其中大規模會戰兩次,殲敵數目最保守估計也在兩萬五到三萬之間,自身損失當在三千到四千左右。剩下還有十萬左右的金軍,3萬在淮東和韓世忠拉鋸,7、8萬由啼哭郎君撤離喝領著在陝西和吳璘楊政拉鋸,別說幫不了兀朮,再打下去自保都很困難。——南宋那邊張俊的7萬人和殿前司接近3萬人這時候基本還沒動。
具體這些數字怎麼算出來的、史料依據是什麼,在剛貼的答案里有,這裡不再算了;
失地收復上這次也是最壯觀的一次:北宋的四京到紹興十年秋已經實質收復三京,其中西京洛陽是岳家軍主力攻佔的,北京大名(今河北大名)是受岳家軍指揮的河北義軍收復的,東京開封則是金軍已經撤出,實際已不設防,收復只差個程序。還剩一個南京(今河南商丘),考慮到其守將、金軍耆宿完顏阿魯補都沒敢去開封和兀朮合兵參加對岳部決戰,在周圍全是宋軍活動的情況下拿下也是分分鐘的事情。同時岳家軍兵鋒還未到的河東、河北地區,這時候已經成了民間義軍的天下,不僅梁興、喬握堅等岳家軍將領所率的義軍連克州縣,地方上的民眾也群起響應,號稱有「四十萬」之眾,其他人也紛紛籌集糧草準備支援岳家軍,甚至夜間也「披衣伺聽風聲」,使得金國在華北本就不穩固的統治接近癱瘓。「順昌之敗,岳帥之來,此間(指燕京)震恐」(洪皓《鄱陽集》拾遺《使金上母書》);「順昌之役虜震懼喪魄,燕之珍器重寶,悉徙以北,意欲捐燕以南棄之」(《三朝北盟會編》221《洪皓行狀》)「燕京以南,(金之)號令不行」,這都是對當時局面的描述,出處不一但描述的狀況高度吻合(都說金軍準備放棄的地區以燕京為界限),也和其他史料中記載的進軍情況對得上,可見確是實情而非誇大。
總之,紹興十年北伐,岳家軍原定的最低目標是至少收復兩河和陝西地區恢復北宋舊疆;但從當年9月的實際作戰情況來看,這個目標至少可以上調到收復燕雲十六州,把金軍徹底逐回塞外。如果再考慮到金國國內契丹、蒙古各族紛紛反叛,宿將凋零暗流涌動的情況,就能理解岳飛「直搗黃龍與諸君痛飲」的豪言並不是燒壞了腦子。倒是現在很多圍繞這段歷史展開的網路討論,往往因為朱仙鎮一戰的相關爭議,而把目光局限在東京能不能拿下、拿下了能不能守住上,其實是偏離史實有點遠了~
——話說我已經忘了杭州岳廟岳飛事迹陳列館裡面的北伐路線圖是怎麼做的了,回頭寫完答案得去翻翻照片。。不過如果圖裡只做了岳家軍進軍路線標示而沒有附其他相關背景介紹、特別是兩河義軍起兵形勢圖的話,那題主覺得箭頭標示出的進軍路線很短離著復國還差好多倒也不算太離譜。
只是這裡再強調兩點吧:
一是金國因為本族(女真族)人口嚴重不足,對華北地區的統治大部分是靠代理人也就是投降金國的漢人官僚、將佐,或者其他被壓迫、被征服民族(比如契丹族、奚族)進行的。所以一旦軍事力量崩潰,行政體系乃至整個統治跟著崩解是很自然的事情。這也是為什麼學者也好票友也好,討論第四次北伐時都特彆強調敵後義軍作用的原因;
二是當時金軍由汴京回河北的幾條歸路已經被截斷,所以如果沒有干擾的話,再通過一到兩場大戰,徹底殲滅兀朮所率的中路軍主力是近在咫尺的事情。而金國當時已經傾盡舉國之力,在華北地區「簽軍」也無人響應,已經沒法再補充兵員了。
所以你單看岳家軍正規軍的進軍路線,可能會覺得還沒過黃河呢,山西陝西好像也沒動著;但還是那句話:評判戰果不能只看一城一地得失。看看地圖再深入了解一下背景,就明白為什麼千載之下大家都恨那十二道金牌了~
(順便再放一張只標治所沒標全範圍的渣圖,而且虢州治所標的略偏北了。。但差不多能把岳飛四次北伐涉及的大部分地點認個大概。圖中細線圈標的是岳家軍第一次北伐收復的失地,粗線圈標的是岳家軍第二次北伐收復且鞏固住的失地。不過第四次北伐的新復領土和兩河義軍收復州縣、起兵地點因為懶沒標,也沒截全。。只標了一部分。)

以上就是岳飛四次北伐的概況,答的又有點長。。但沒辦法,實在是題主這個問題問的也有點太大了。
再就是以你的標準可能數字化的還不夠。這個也沒辦法,前面說了,有的是數字沒法衡量,有的是沒必要統計具體數字,有的是史料散失太多實在無從統計(具體為什麼相關資料會毀的這麼厲害,又是怎麼看出來被毀過而且是往對岳飛、岳家軍不利的方向毀的,還是可以看這個答案:岳飛要是不死,憑他一己之力,真能直搗黃龍么?在第5節為什麼要取信金佗那兒)。
——其實這就有點涉及學術研究中很常見的一個現象了:
沒人去做的研究,要麼是沒意義,要麼是材料限制住了根本沒法下手 。唯獨不大可能是你想到了別人沒想到。。

最後如果題主還是想自己去查證歷史真相的話,推薦一個書單:
王曾瑜大人的《岳飛和南宋前期政治與軍事研究》(pdf版下載)和《岳飛新傳》(pdf版下載),以及龔延明先生的《岳飛評傳》(pdf版下載)。這三本書特別是第一本,其實就是針對著與題主問題類似的疑問寫的,雙方投入兵力和戰果、影響,以及統計的依據、史料對比考證和相關疑點、爭議都涉及到了。王大人的書史料更豐富考證更嚴謹,方便對著查出處看原文;龔大人的書軍事分析更到位因為他老人家真干過PLA的參謀。。
當然題主或者其他知友也可能會覺得這些專著看名字就「不學術不客觀」,而想自己去查證史料。這方面《鄂國金佗稡編續編校注》(djvu文件下載)是必讀必備(這書最牛的部分就是王曾瑜大人做的校注,基本把目前有的所有相關史料都搜羅出來列上了),然後《三朝北盟會編》(pdf版下載)和《建炎以來系年要錄》(pdf版下載)也是不可或缺的。這兩本是這段最基礎也最大頭的史料。
總之光看《宋史》,是肯定找不出這些問題的答案的。
另外《岳飛研究》第一輯里龔延明大人的《岳飛官銜系年與考釋》、王曾瑜大人的《岳飛的部將和幕僚》,以及楊倩描的《吳家將——吳玠吳璘吳挺吳曦合傳》(exe格式電子書下載)、張智勇的《南宋吳氏家族的興亡》(djvu文件下載)和王雲裳的《劉錡評傳 》,可能也會對題主探索這些問題有幫助。
然後還有個視頻也可以看一看:地圖作者愛稀飯歷史⑨課布哈林:中國歷史地圖詳細版 這個視頻可能很多知友都看過了,這裡特別提請各位注意一下18:47到19:20這段,宋軍正規軍北伐的情況標的很仔細,合起來就成了很好的動態形勢圖。岳飛所在的中部戰區在當時有多重要,其實看這個視頻就能看出來。)

最後的最後,忽然想吐個槽外加開個地圖炮:
其實hard模式下混的老奸巨猾且心氣高壯志多的我大天朝子民,本質上是不大容易信什麼東西的,不管這個「東西」是主義、美德、理想還是聖賢,或者別的什麼偉光正一類的存在。
所以最終能被天朝人民拿來作為這種象徵加以信任和宣揚的,一般都是做出了巨牛掰的業績、給當時的人乃至後人帶來了巨大的實惠、並且其他各方面比如品德、修養、動機上也經受住了嚴苛檢驗的。大概就是大家都覺得「我艹連這個也不信的話就實在說不過去了」這種感覺。
總之,對業務能力和實際貢獻,或者說的再直白一點,對自己以及自己相關的群體獲利受益程度的考量,永遠是評價指標中排第一位的。如果覺得一個人死的冤(順便說一句:其實題主的問題描述里還有一句話我看著也有點不舒服,不過和題目不是很相關,揭過也罷)就能博同情,品德高尚就能服人並且服到被抬成武聖(雖然只是亞聖)、軍人楷模、愛國象徵的地步,那。。。
您也太圖樣圖森破太小瞧我天朝人民了。我大天朝人民什麼時候這麼好哄這麼小清新了?。。。

以上不是想針對題主。就是寫相關答案寫多了以後的純。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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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6日一答
3月1日修改部分內容並補圖兩張
3月3日補充兩個相關問答鏈接+修正部分bug
3月4日晚,更新針對某個新答案的吐槽記錄——本來真不想把已經有不友善之嫌的答案搞的火藥味太濃,而且剛看的時候還以為真是抱著客觀了解的態度,只是積累不夠+方法不對才導致了誤解,所以沒看到結尾就在線邊看邊寫捉蟲記錄了。但是看到最後幾段實在受不了了。
3月5日補充吐槽部分的一些史料原文。
6月28日、7月3日修正部分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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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可汗
看得出來您寫作和討論的態度是很理性的,至少主觀上是想求實求真的。但是恕我直言,您的這篇長文錯誤確實有,而且掃了眼開頭幾段就很不少。下面我盡量逐處挑做到不遺漏吧:

1、呂思勉先生名氣雖大,但他對宋史的研究,並無多少可借鑒之處,相反卻是初讀宋史的人應該注意避開的,不管是他偏離史實很遠的結論,還是他在談這段歷史時立場情緒壓倒求真求實的取向,或者「以古喻今」、觀點先行開之後影射史學流行風的「方法」。
具體為什麼這麼說,可以參考見去年年底寫的一個答案:如何看待呂思勉認為秦檜受冤枉?

2、紹興六年岳家軍的北伐不是敗偽齊於江漢,而是敗偽齊於豫西,所謂「開虢洛」即是指此,具體可參見我在這個問題下的回答。——江漢通常是指襄陽到武漢這一片地區,和豫西是兩個地方,不應混淆;

3、你所說的會編(實際上我懷疑您寫錯了,應該是要錄。會編里沒這段)里記載的、和岳飛同時作戰的義軍,也就是錢需所帶領的「鄉兵」,本來就是岳飛主動聯絡並受他指揮調遣的,自然要把戰果算在岳飛身上了,就像紹興十年兩河義軍的大部分戰果也要算在他身上一樣。
附一下要錄的原文(卷33):
「(建炎四年五月壬子)岳飛之擊敵於靜安也,通直郎、權通判建康府錢需糾率鄉兵,邀敵之後,遂從飛入城,……日曆紹興五年三月二十六日己亥,右奉議郎、主管江州太平觀錢需狀:朝廷委在建康,首尾四年,糾率鄉兵,掩殺敵眾,隨岳飛收複本府……」
狀就是錢需自己上給朝廷的報告文書。人自己都說了,我是受岳飛指揮的。

4、牛頭山之戰是岳飛奉命收復建康的系列戰鬥之一,而建康之戰無論是戰果還是意義都是十分巨大的,僅斬殺的女真精兵就三千多人(當時女真兵和其他民族有比較明顯的區別:髡髮且戴金銀耳環的就是女真人。岳飛收復建康之戰後盤點戰果,光「禿髮垂環者之首」就「無慮三千人」)而原本金軍是準備長期佔領建康,在這裡營建工事作為以後南下的跳板的,所以如果沒岳飛收復建康,南宋根本就無以立國,很可能建炎年間就掛了。
說岳本身雖然是本劣質作品,但挑出這段大書特書倒是情有可原。
(順便今天和答主在評論區交流了一下,發現您對建康之戰不是不了解,是完。全。不了解。。南宋朝廷上下如此重視、作戰過程持續了半個多月,合計殺敵數超過三千、俘虜級別到萬戶、千戶的這麼一場重要戰役,到您這兒就成「幾百人的偷營」了還不能算正面交鋒。。咱能補一下基本的狀況再談方法談認識角度么?)

5、岳家軍真正可以被稱為大戰的,外戰方面至少有五次:建康之戰、收復襄陽六郡之戰、第一次援淮西之戰、收復商、虢及京西之戰,以及紹興十年北伐的一系列戰鬥;內戰方面至少有三次:平楊幺、平曹成、平贛南之亂;另外平李成他雖然還不是總指揮官但功在第一,這幾場內戰的難度和重要性對南宋政權也好對當時老百姓也好其實並不下於外戰,所以說「真正可以被稱為大戰」的就是紹興十年那三場戰役未免太武斷了;
當然看來您也不太了解這幾場戰役的具體狀況,包括南宋其他將領的戰功、經歷也不是很了解。但是沒了解沒比較,又怎麼好判定「就紹興十年那幾場算大戰」呢?

6、您關於郾城之戰的分析,錯的實在有點太多。。只好條目下再分條目了:
1)「劉錡告急,命飛馳援,飛遣張憲、姚政赴之」這段不算很離譜的寫法,首先當時劉錡確實告急了,因為他當時帶過去的八字軍舊部人數不多,而且看史料記載,當時到底要不要守,八字軍的將領們還是很猶豫了一陣子的,具體可見會編順昌之戰相關和《宋史》之《陳規傳》;其次順昌大捷在當時名震一時幾乎婦孺皆知,同時張憲姚政部到達順昌前劉錡已經打敗金軍也是事實,所以以岳飛為傳主的傳記到這裡筆鋒一轉是很正常的行文,不能因為這段沒接著往下寫順昌之戰,就說作者想給讀者造成劉錡沒有岳飛援助於是就一敗塗地的錯覺。——這個揣測實在有點腦洞太大了,也和當時人們對南宋初歷史的認知水平不相符,說白了就是作者就算有這麼個心也不會這麼笨的;
2)兀朮在紹興十年之前就已經和岳飛正面交過手了——建康之戰打的就是兀朮所率的金東路軍主力。您看起來是去查了岳飛收復建康的記載包括牛頭山之戰的,怎麼連金方主將的名字都沒注意呢?。。。
另外建炎四年宋金馬家渡之戰,兀朮也是東路金軍的主將之一,就算沒和在馬家渡力戰的岳飛直接對上,也應該對這一部宋軍有印象(岳飛當時已經是統制官了);還有靖康元年冬,兀朮曾跟隨完顏斡離不和完顏粘罕進攻平定軍(今山西平定縣),岳飛當時正在平定軍當騎兵小校,參與了戰鬥。此戰金軍損失慘重,會編的記載說金軍的損失高達「一萬三千人」,最後是靠完顏斡離不所率的東路軍西出井陘道,與完顏粘罕所率的西路軍合兵力戰,才最終攻下,岳飛本人一直堅持到城破後才突圍返鄉。所以兀朮很可能最早在這時就已經和岳飛交過手有過接觸了。
再就是岳飛的重要部將牛皋,在加入岳家軍前其實已經是獨當一面的將領,多次在京西地區襲擾金軍並獲勝,其中就包括兀朮本人所率的軍隊。紹興四年冬援廬州時,牛皋甚至直接在陣前脫下兜鍪露出面目,揚聲大呼「吾曾四敗四太子,可來決死」來震懾金、齊聯軍。而如此聲威赫赫的牛皋,不過是岳家軍中大將之一還不是地位最高戰功最大的。所以即便單憑兀朮對牛皋的認識,也不難想像他對岳家軍的印象會是什麼樣;
何況就算沒任何正面交手的經歷,也不妨礙兀朮說這句話。岳飛當時號稱「智勇天下第一」,「威名戰功,暴於南北」,所在的荊襄戰區是南宋四大前沿戰區中唯一能發動進攻的,歷次作戰的成果也對金國的統治削弱極大。這種情況下,兀朮作為金國重臣,即便真的之前無直接接觸,但通過積累的間接認識有了「獨飛不可當」的印象,也沒有什麼奇怪吧?
當然,前面說了,現實位面里人家正面交過手而且很可能不止一兩次~
3)「諸帥易與」不是誇張。劉錡的順昌之戰確實影響巨大,但第一它只是守城防禦戰,和中線岳飛指揮的接近十萬人的三路+敵後全面進攻不能比;第二劉錡在當時還只是二線將領,他在南宋初年先在川陝、後在御前,獨立領兵自當一面的時間其實很短,經驗也不多(倒是不缺乏失敗的經歷比如富平之戰後的涇源軍炸營),因此無論從官職、兵力、戰功還是資歷來看,劉錡此時都尚稱不上「諸帥」之一,說白點就是兀朮說這句話時真未必數了劉錡。至於韓世忠,首先黃天盪之戰即使宋方的記載也是承認是先勝後敗的(金史里則乾脆說這是宋軍打的敗仗),而且此戰也只是充分利用地利的堵截戰,和岳家軍進攻銳利的態勢顯然不在一個層級上;其次黃天盪大捷之後,韓本人雖銳意恢復也敢戰,但種種原因導致他始終沒有再取得和黃天盪大捷一樣的大勝,包括他後來入了「中興十三處戰功」的大儀鎮之捷,如果按您卡岳飛的這個標準,那簡直不值一提——俘200而已。加上老韓吃空餉吃的太厲害,部下號稱有六萬,實際點檢兵籍只有三萬,所以他所在的淮東戰區在整個宋金交戰其間僅僅能做到不出漏洞,無論是紹興六年張浚布置的北伐還是紹興十年的宋金全面開片,都沒有取得什麼進展,比川陝宋軍的表現尚且有遜色,遑論和岳飛相比了。
4)乾隆皇帝那句評語本身就是不符合史實的——十六國時期慕容恪對陣冉閔時就用過類似於鐵浮圖的戰術了。當然皇帝看書一般都不會太用心也用不著太用心,而且乾隆那段論述本身也有很強的其他意圖在,倒不必苛責他~ 至於鐵浮圖和拐子馬同時出現在一場戰鬥里也不奇怪,結合後來捷奏中反映的情況,這顯然是兀朮在拐子馬失利後臨陣想出來的招數。
另外要強調下的是,冷兵器時期,騎兵在機動性上的優勢,主要表現在迂迴包抄和追擊上,真正正面對陣的時候,騎兵相對重裝步兵其實並不沾光,單憑速度快也沖不破對方,這個看宋遼之間的戰例會更清楚;但如果是重裝騎兵集中起來憑體量碾壓過去,那麼其衝擊力和壓迫性或許可以撕開步兵的結陣從而扭轉戰局。所以在「拐子馬」也就是兩翼騎兵失利之後,兀朮想出這麼個應急招數其實是很合情合理的;
5)「今已矣」那句話不算誇張。郾城之前金軍拐子馬的失敗或是小敗,或是在進攻時被防守方依託城池擊敗,而且對方都有地利優勢;但是和岳家軍的這一次,是在平原曠野上雙方騎兵正面交戰(岳家軍用步兵持長斧擊敗的是鐵浮圖,對付拐子馬是用的岳家軍騎兵部隊),宋軍本沒有任何相對優勢可言,所以這樣的失敗對金軍來說心理衝擊格外大,因為這等於告訴他們最後一重戰術優勢都沒了。兀朮所謂的「今已矣」就是從這個角度說的;
6)郾城之戰您的兵力統計誤太大了。。實際的兵力對比是岳飛一部兩萬多人對兀朮的至少七萬人(實際可能還要多)。一萬五千騎只是金軍騎兵,而當時金軍的作戰標配是女真騎兵+渤海、漢兒等族組成的步兵,大概是騎兵步兵3:7的比例,而且任何作戰都不可能只用騎不用步。同時此戰進行到後來金軍還有添兵,援軍主將是特地從後方趕到河南前線的金軍宿將、蓋天大王完顏賽里,這個人長期管金國的宮廷禁衛,此次帶來的兵力是金國最後的戰略預備隊。
總之一萬五千這個數字實在太離譜了。。
7)郾城大戰不是守城戰,劉錡的順昌之戰才是典型的守城戰。判斷是不是守城戰的標準也不是看軍隊後面有沒有個城,而是要看作戰目標作戰方式:順昌之戰劉錡部即便主動出擊也是依託城池防禦進行襲擾,目標更是守住順昌城即可;而郾城之戰岳飛的目的在於吸引兀朮主力前來決戰,最大限度的消滅對方有生力量,這個目標決定了他的作戰方式只能是直接對陣,而不能依託城池防禦小打小鬧——何況郾城那小縣城本來也不能和有《守城錄》作者陳規坐鎮的順昌城比。
實際上您如果真仔細看了史料記載,就能看出岳家軍進攻中是沒有什麼地利可用的。騎兵和金軍拐子馬對沖也好,步兵前驅砍馬腿也好,都用不上。後來宋廷頒布的詔書都特彆強調了這一點:「自羯胡入寇,今十五年,我師臨陣,何啻百戰。曾未聞遠以孤軍,當茲巨孽,抗全羊並集之眾,於平原曠野之中,如今日用命者也」。——和兀朮一樣,宋廷也注意到了這次作戰宋軍是沒有任何地形條件上的外掛的,而且兵力還處在非常明顯的劣勢。
8)「因而此戰的規模遠不及是年六月劉錡所參與的順昌之戰,即便是大捷,對總體戰局影響也很有限。」——這個地方的bug就不重複說了。不過還是忍不住提一句:就算只看現存的戰報和犒賞記錄,岳飛的郾城大捷也是和劉錡的順昌大捷賞格相同的,都是關子錢二十萬貫。而且岳飛那邊還是預先已經給了銀五萬兩,這二十萬貫算是現加的賞賜。

7、穎昌之戰方面也得分條:
1)穎昌大捷就算報傷亡數也不會提楊再興等人的戰死,因為他根本沒參加穎昌之戰。。實際上楊作為岳家軍中的中級將官(只是正將而不是統制官),當時所率的隊伍只是岳家軍指揮部派出的小股武裝偵察部隊之一,所以才攏共只有三百人,包括他戰死也是因為偵察中意外遭遇兀朮主力部隊後沒有退避,直接衝上去開片了,作戰地點則在臨潁以南郾城以北的小商橋附近,離著穎昌還老遠呢(以當時的兵力分布情況而言)。兀朮被掃了這一下以後掉頭北上去了穎昌,奉命追擊兀朮主力的張憲也是趕到小商橋確認楊再興遭遇了金軍大部隊以後,才判斷出兀朮的動向,只是因為大雨導致土地泥濘加上穎昌那邊結束的太快,他沒能趕上穎昌的會戰而已。
所以說戰損比可以,但是拿楊再興說穎昌這算是硬傷了。
2)劉錡紹興十年到底有沒有在實際上支持到岳飛,其實非常好判定:第一看宋廷有沒有頒發對劉錡的獎諭詔就可以看出有沒有實際戰鬥了。事實是沒有;
第二看地圖+看時間,岳飛發信向劉錡求援的時間是可考的,在郾城之戰後,最早也是七月八日夜間,而劉錡當時則遠在順昌。即使只算去信到達的時間和路上行軍時間,劉錡派出的部隊北上到太康縣也肯定是七月十四日穎昌大戰結束後的事情了(實際可能還要晚)。這時候兀朮確實已經退到了穎昌以北,但怎麼可能是因為劉錡來援而退的呢?。。
說到底很多宋史專家們不信劉錡傳而信岳飛傳,不是因為您說的「一味認為《岳飛傳》必對而《劉錡傳》必錯」,而是因為人家抱著公正的態度,知道岳飛傳不可盡信劉錡傳同樣不可盡信,所以就去排了時間表看了地圖算了里程,最後才得出的這個結論。
另外,其實真是單純懷疑意圖立場的話,也是可以更快的找到真相的——劉錡作為高宗的寵臣和近臣,再加上後來岳飛被害韓世忠病死能誇的幾乎就剩下這一個,其各種傳記文字里的誇飾相當多,比如順昌大捷的各種文字里,就從沒提陳規的作用。這個可和您認為的宋史里不提岳飛指揮的民間義軍的性質不一樣,是真忽略了。包括劉錡傳中所言的「虜果解去」那段,也符合您很在意的「巧於造句」。所以按您的標準和要求,原本應該是對劉錡也起疑,然後去核對細節,然後就發現真相了~
但還是,恕我誅心:您恐怕也有很強的立場和主觀觀念,強到妨礙了您執行原本很正確的存疑習慣和質疑標準。
3)關於夏金吾一事,說真的以「孤證」而存疑是可以理解的;但若以《金史》中沒提為依據卻是不能成立的——因為《金史》的諱敗和粉飾非常嚴重,比如李成本傳里隻字不提他與岳飛三戰三敗的慘狀;比如兀朮傳里紹興十年岳家軍的攻勢也是幾乎隻字未提,但是同時在其他完全不可能是岳家軍活動區域的小勝,又一定要說是擊敗了岳家軍部;比如前面說的對黃天盪的記載;比如金國開國功臣之一、後來名列「圖像顯慶宮」功臣之一的耶律馬五,因為是被後為岳飛部將的梁興在紹興五年陣斬的,連個本傳都沒有。。如此種種不一而足,偏頗程度遠較宋史為甚,專業學者也多次說過這個問題。
所以我的困惑又來了:當兩份史料同樣立場和真實性可疑時,您的取信標準是什麼呢?
還是說您是覺得宋史會諱敗、會粉飾,但金史就不會?就像您覺得岳飛傳會粉飾,但劉錡傳不會一樣?

8、關於朱仙鎮,五百是指騎兵先鋒,不是指全軍。這個和郾城之戰一樣,是忽略了步兵的寫法,這種模式的記載其實在遼宋夏金時期很常見,即寫作戰過程時往往突出騎兵的作用而不提步兵,北宋時期同樣有這樣的例子,只不過那幾次作戰都有其他史料作佐證,所以能很明顯的看出省了哪部分。
再者郾城、穎昌兩場大戰再加上岳家軍西路軍在豫西的勝利以及敵後義軍的活躍,金軍這時已經瀕於崩潰,士氣戰鬥力都不如之前是很正常的事情,算不得多戲劇性其實。
最後,您引的這條史料:《金史.仆散渾坦傳》載「天眷二年,與宋岳飛相拒。渾坦領六十騎,深入覘伺,至鄢陵,敗宋護糧餉軍七百 餘人,多所俘獲」,其實恰好可以說明朱仙鎮並非虛構。——鄢陵就是現在的河南鄢陵縣,您可以查下地圖,它和許昌也就是穎昌基本是一線上的。金軍一支小部隊到這種地方就是「深入覘伺」,那不正說明岳家軍主力肯定已經進發到穎昌以北很遠了么?

9、最後紹興十年北伐的情況,您好像完全忽略了或者沒注意到岳家軍西路軍的作用。這一路的戰果其實同樣不小,克複了西京河南府和周邊郡縣,而且主將之一的牛皋後來還「戰汴許間,功最」,以至於戰後論功行賞時一躍而成為正任承宣使,再往下就是建節了。同時汴許間的作戰地點正好和朱仙鎮的位置吻合,是能證明朱仙鎮大捷確實存在的證據之一。但宋史牛皋傳里明確記載、還有《要錄》卷136、《宋史》卷29《高宗紀》、《會編》卷208《林泉野記》為旁證的這次大功,捷奏現在已經完全找不到,只能確認牛皋的陞官是確鑿無疑的,可見當時記錄毀抹之徹底。——說起來岳飛的戰功記錄,包括捷報被毀抹也是史有明載的事情,而且不是岳珂的記載也不是一家孤證。其實僅從這一點,也可以確認岳飛的戰功特別是紹興十年的戰功有多驚人了,否則何至於要大肆毀抹?但我感覺您在考證這段時,似乎完全沒有考慮這個事情,不知是憑藉什麼排除掉的?還是說,您並不知道這個事情?
如果不知道的話還是鏈一個去年寫的分析:岳飛要是不死,憑他一己之力,真能直搗黃龍么?在第5節為什麼要取信金佗那兒有比較全面的舉證,希望對您了解基本的史實有幫助;

10、您在「岳飛的失敗」這節引的這兩條史料:
《金史. 完顏昂傳》載「宋將岳飛以兵十萬,號稱百萬,來攻東平。東平有兵五千,倉卒出御之。時桑柘方茂,昂使多張旗幟於林間,以為疑兵,自以精兵陣於前。飛不敢 動,相持數日而退。」「昂舉兵以為聲援,飛乃退」。
《金史.完顏宗秀傳》載「宗弼復取河南,宗秀與海陵俱赴軍前任使。宋將岳飛軍於亳、宿之間,宗秀率步騎三千扼其衝要,遂與諸軍逆擊敗 之。」

都是曲筆而且是bug非常明顯的曲筆。
原因很簡單:亳、宿之間和東平,都不是紹興十年岳飛所部作戰的範圍。順昌-亳、宿-南京(今河南商丘)這一線是劉錡和張俊部負責的,張俊紹興十年一度還進據亳州來著。
至於東平更扯了。東平就是現在的山東東平,看看地圖就知道這地方不可能有岳家軍還十萬。。
人都沒有,你上哪兒擊敗?這就是前面說的,金史裡面幾乎擊敗一部宋軍就儘可能的說這是打敗了岳家軍。
可惜地名是bug,而地圖很難改。
至於這條:
《金史.王伯龍傳》載「軍渡採石,擊敗岳飛、劉立、路尚等兵,獲芻糧數百萬計。」
如前所述這是說的建炎三年冬的事兒了。那時候岳飛根本不是主將還是杜充的部將之一,而且就算是部將,他和金軍作戰時打的也不錯,最後潰敗是因為整個宋軍大陣因為後方有一部臨陣脫逃而崩潰了。這跟本不是岳飛能負責的事情,也就金史好意思拿出來說。大概也是出於逆反心理吧。

11、怎麼又是呂大師。。重複的就不說了,單吐槽一句鄧廣銘先生那句現在已經out了,他老人家也說過他的岳飛傳要改的地方不少。而且他說的戰略失敗,是指宋廷在秦檜操縱下肯定不肯繼續支持岳飛作戰,這樣再打下去可不是風險很大么?同時聯繫上下文就可以看出,他這麼說的更深意圖,其實還是為了給岳飛班師辯護,說明岳飛並非愚忠之人。——哦對了,他寫岳飛傳的時候,質疑岳飛的人還集中在愚忠上,呂思勉大師的「軍閥」說則沒幾個人認可,因為都知道呂思勉大師也不是在認真說歷史,何必非要跟人過不去呢~
順便您這兒也引了「及至張俊的部隊從毫州撤退之後」這句了么~ 那怎麼還能把《金史.完顏宗秀傳》載「宗弼復取河南,宗秀與海陵俱赴軍前任使。宋將岳飛軍於亳、宿之間,宗秀率步騎三千扼其衝要,遂與諸軍逆擊敗 之」這段當可信材料呢?。。。
或者您不知道紹興十年宋軍作戰時是分片兒的,以為張俊撤退之後岳家軍就來了然後被完顏宗秀擊敗了?

12、秦檜那段我不想吐槽日本上師了,bug實在太多,而且人家國外學者研究外國歷史,也不容易不能太苛求。我只針對您最後的大段疑問說一下:
如果秦檜真的是姦細,那他為何要乘撻懶處於政治鬥爭的時候橫敲撻懶一筆竹杠,將當時處於金人控制之下的河南諸州縣盡數要回?如果要幫著撻懶,給一個對金人十分優厚的條件豈不是讓撻懶在政治上更有利?另一方面,天眷二年議和在和在撻懶和秦檜的主持下很大程度上維護了宋朝的利益,皇統年的議和(紹興議 和)在宗弼和秦檜的主持下卻對宋朝條件十分苛刻,而那幾年間,雙方的實力並沒有發生根本性的變化,變的只是參與議和的人。那麼這樣說來,到底秦檜是金人的 姦細,還是撻懶是秦檜的姦細?」
——1)秦檜在和議上只是金國的棋子,能左右宋廷這邊(其實主要是左右高宗,其他大臣罵他的不要太多)但是左右不了金國。紹興八年河南陝西能還回來,是因為金國本來就管不了吃不下這塊地方,只能靠偽齊代行統治,但是到紹興八年劉豫被廢,所以撻懶就不想要了,根本不是秦檜爭來的。
或者你要非說他爭來的也行——您能找出秦檜和金人反覆爭論要回河南陝西地的史料么?
沒有的話您憑什麼斷定河南陝西地是秦檜要回來的?憑好感憑「秦檜不會賣國」的信念么?
。。。。。。
2)秦檜當時根本不知道撻懶要失勢,要知道他也不會在紹興十年兀朮毀約之後驚慌失措惶恐莫名,還要黨羽替他想圓場說詞了。金國內部鬥爭白熱化血腥化,撻懶藥丸這事兒,是王倫為了履行和議條款出使到金國時,走到河北才從當了金國官僚的自己以前的一個老部下那兒知道的。順便說一句,王倫後來被扣在了金國,再後來因為堅決不肯受金人官職被勒死了。
3)金國內亂王倫派了人通報南宋方面,其他大將也都有諜報渠道了解金國動向,但是秦檜此時的做法是置之不理,同時堅決不把軍隊布置到河南陝西等新復失地上去,連官員都繼續沿用偽齊時的官員而沒有新派。
至於秦檜這種做法是圖什麼,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么?
4)紹興十年和紹興八年宋金實力對比怎麼能沒發生變化?
不過算了,看您前面的認知您有這樣的感覺實在。。不能強求。

13、劉子健這塊兒我也懶得逐個挑了。就吐槽一個地方:
「如果劉子健的分析成立,那麼不僅秦檜漢奸的帽子被摘掉了,以其通過劉子健了解金人動向的事來看,秦檜更是有功於國家了。」
第一如前所述,史實是秦檜根本沒了解什麼金人動向,或者了解了以後也是把腦袋鑽沙里當鴕鳥;
第二通過鄭億年了解動向就是有功?
您當其他宰執大臣和將領是傻的嗎?這要算是有功,那某年吳玠通過一個駐兵長安時認識的小尼姑就獲取了撤離喝將在春天進攻川陝的消息算多大的功?
岳飛的幕僚王大節通過卧底獲取了劉豫要南下侵宋的消息算多大的功?岳飛布在金國的諜報人員獲知了金人打算立宋欽宗兒子為帝和趙構爭奪法統又算多大的功?
還有紹興十年兀朮毀約之前,南宋前沿戰區的主官幾乎都知道金人那邊有變,秦檜這時候在幹嘛?
順便您把鄭億年打成劉子健了。其實劉子健先生也是挺岳飛踩秦檜的,只不過海外學者一來史料功夫不到家二來大概你讀的時候也曲解了才弄成現在這樣,他要是還健在知道你把他的名字和鄭億年打混了會傷心的
最後我還要再問一次:您真的認真看了自己引的材料了么?反正我很難想像我會把秦檜通過鄭億年了解金人動向打成通過劉子健了解動向,這不是手抖或者看花眼的問題。而且您類似的錯誤這已經是第二處了。

14、《遺留秦檜書》這段兒。。
1)「秦檜即便是與金人勾結,那與他勾結的也應當是撻懶。宗弼和撻懶一直不睦,撻懶最後還是被宗弼所殺,因而說秦檜和宗弼私下勾結於理不合。
《兀朮遺秦檜書》的內容與《宋史》之前所載內容相悖。如果我們假定《岳飛傳》所提到的在紹興十年岳飛的所有戰功全部屬實,那麼金人早已經受到了極其重大的打擊,宋朝方面對金人又有何忌憚?秦檜有何必殺岳飛以為信?」
——大哥,您覺得私人恩怨能比上現實利益么特別是對秦檜這種人?質疑岳飛的時候您還是非常理性非常中立非常不憚於以最大惡意揣度人的,怎麼到秦檜這兒又這麼純良這麼溫情了呢?
秦檜自己必須堅持對金和議(其實是投降)、削弱南宋國防才能保證相位,因為這是他唯一優勢,其他人比他才幹高家世好的有的是,但都沒有他這重間諜身份,所以如果不搞和議,秦檜下一步就只能是身敗名裂,實際上紹興十年兀朮毀約那一次他已經快到這一步了(具體請參見:歷史上真實的秦檜是個什麼樣的人? 裡面都列了證據和出處);而紹興十年的兀朮,除了和宋廷訂立和議之外已經是無路可走;這兩個人的利益是契合的,所以忍著噁心合作了。這很難想么?
2)您自己都說了,金國當時形勢其實很危險,所以不要求宋方殺掉最具攻擊力而且特別年輕的將領,怎麼能保證人家不趁你病要你命,找個機會再打過來?岳飛當時才三十九歲,就是再過二十年領兵坐鎮也是沒問題的。
話說您這塊的思路這是扭了幾扭才能扭成這樣?我不得不承認看到這兒我已經快吐血了。。

15、軍閥割據?您確認您知道什麼是軍閥什麼是割據么?南宋各支屯駐大軍的錢糧完全是掌握在中央手裡的,所以當時的將領經常因為軍需供應不及和轉運使、地方官互掐,但這也說明他們的供應完全仰賴於朝廷。
人事任免上朝廷也管控的很嚴,岳飛的幕僚任用自己都做不了主,朝廷那邊不讓用根本不敢留。
財權人事權都完全在中央控制之下還管的很嚴,也沒幹擾地方行政體系;至於服從命令這條,韓世忠張俊還經常互相搞個摩擦或者賣個陣,岳飛類似的行為完全沒有,包括紹興六年冬中樞命他援淮西的亂命都不打折扣的執行了,和同僚上級各路文官的關係也都處的很好。就算要殺雞儆猴,挑這樣的將領殺是為了告訴天下人你喜歡無視中央的不喜歡服從命令聽指揮的?

16、「韓世忠和張俊很識趣,一個在西湖邊購置田產房產準備養老,一個非常主動地交出了兵權並安心做一個文官。」
——這是您憑著對岳飛以外的人的無限善意腦補出來的謝謝。
真實位面發生的事情是這樣的:
1)張俊在附和秦檜陸續坑害韓世忠、劉錡、岳飛以後一度很得意,以為天下兵柄全在己手,結果很快被秦檜過河拆橋了,指示万俟卨攻擊他想奪兵權。這種情況下他不交兵權就是個死,而搞死他根本不需要和陷害岳飛那樣費那麼大力,因為他貪污受賄賣陣欺君之類的污點一抓一大把,和部下還有怨。比如王德後來就對他很不客氣。
2)韓世忠是買了不少房子也買了不少地還在西湖購了房產,可惜秦檜先準備害的就是他,還打算讓岳飛去辦這件事情。因為老韓雖然本事不是最大的但是脾氣是最大的,之前為了反對和議得罪秦檜很多次,倒是岳飛因為政治上一貫謹慎低調,外加人緣好會來事兒氣場也比較斯文,所以秦檜對他印象還可以,至少到坑韓世忠的時候,還覺得他屬於可以挽救可以拉一把的。
只不過岳飛不肯跟著秦檜張俊干這種坑人的事兒,還給韓世忠報信支招,老韓這才逃過一劫。
看一點史實再開腦洞不會死的。

17、「而岳飛,不僅在接到內調的命令後最晚才到」
——廢話,紹興十一年春接到赴朝詔令的時候,岳飛還遠在舒州就是現在的安徽安慶市,而韓世忠張俊的駐地離著行在臨安近在咫尺,差這麼多的路岳飛怎麼可能比這兩個人先到?
秦檜黨羽的記載里一句惡意滿滿的閑話您就拿來當真還特地拿出來說,之前審核岳飛戰果的質疑精神呢?

實話說我一開始看你的東西還覺得是可以接受的懷疑,也值得認真討論,所以沒看結尾就開始邊看邊摘bug了。現在看來這是個大錯誤,我應該直接拉到最後看結尾這幾段這樣就不會浪費時間了。
以及我本來打算在評論區和您溝通一下就好,不在答案里掛免得又惹是非還落一不友善的形象,但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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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可汗
誠心誠意商量個事兒:您能把您那答案刪了或者自己摺疊了或者怎麼地了么?
只要您那邊刪我這邊這些針對性的也刪。
錯太多實在沒什麼價值真的。刪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當時猶豫著不想答這個題就是怕挑上來以後跑過來信口胡說的太多,不如直接沉了最和諧。沒想到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貼一篇四年前寫的讀書筆記。(看來在遇見前女友之前我還是一個熱愛學習的好少年)


據排名第一的答主指出我這文章里有無數硬傷。我欣然接受批評。希望讀者先讀排名第一的答案,然後以較高的批判能力看我這篇。但是個人認為關於「硬傷」還有不少探討空間,之後等有空了再進一步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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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岳王爺》


人們稱頌岳飛,大致上來說,出於兩個「讚許」一個「悲憫」:讚許他在國家危難的時候挺身而出;讚許他英勇善戰,功勛卓著,連金人都說:「撼山易,撼
岳家軍難」;而悲憫的,則是他在北伐即將勝利之時被迫班師,最終為奸人所害的悲劇。諸如《宋史·岳飛傳》、《鄂國金佗稡編》、《朱子語類》和《說岳全傳》
等史籍、經典和文學作品也對岳飛大家褒獎,認為他可以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然而,正如徐教授所說,一個歷史人物之所以能在後世文學作品中保持其生命
力,其中很大的一個原因便是這個歷史人物飽受爭議。岳飛就是如此。宋朝的《三朝北盟會編》、《建炎以來系年要錄》、《文獻通考》、《玉照新志》乃至民國以
來的《白話本國史》、鄧廣銘的《岳飛傳》以及新史學家劉子健的《兩宋史研究彙編》等作品卻從不同的角度對岳飛的事迹提出了懷疑,對他「精忠報國」的形象也
提出了與《宋史》不同的看法。


有關岳飛的文章之多、觀點之眾、史料之繁雜遠超出我決定寫這篇論文時的預計。將這些材料擺出
來一一討論、逐個考證自然是不切實際的。因此,為了使得我們的研究更加容易,我們必須先理清一些邏輯關係。稱讚岳飛的人和文章的邏輯大體應是如此:岳飛忠
勇善戰,收復失地,令金人聞風喪膽,因而它是英雄。金人十分忌憚岳飛,於是便聯合奸人秦檜,以莫須有的罪名將其殺害。簡而言之,岳飛的英雄形象是通過「岳
飛的戰功」這一正面描寫和「秦檜的陷害」這一反面描寫而被勾勒出來的。因此,在下文當中,我們將從岳飛和秦檜兩個方面來探討岳飛的英雄形象。


一.岳飛的戰功

《宋
史》記載的岳飛的戰功主要有這麼幾處:一,建炎四年,敗金人於清水亭。二,紹興四年五月,敗齊將李成於襄陽、新野。九月,敗金人於廬州。三,紹興五年,平
定楊幺。四,紹興六年,敗偽齊於江漢。五,紹興十年,取得郾城、潁昌、朱仙鎮三次大捷。《宋史》中嶽飛每戰必勝,但是將這些戰果仔細一看,我們卻發現,實
際上,岳飛與金人交戰的次數並不是太多。岳飛軍事生涯的一大半是用在了和偽齊和楊幺這樣的農民起義軍的作戰上。


岳飛與金人作戰取得的第一個
勝利是在建炎四年的清水亭之戰。《宋史》中說:「(岳飛)戰於清水亭,又大捷,橫屍十五里。」然而,《宋史》中「橫屍十五里」顯然是誇大之詞。當時金兵主
力不過三萬餘,若真是橫屍十五里,倒也算是被殺光了,哪裡還有之後數年的大戰?另外,參閱《三朝北盟會編》,我們會發現對此戰更為細緻的描述,《會編》中
說:「斬得耳戴金、銀環的女真人頭一百七十五級」。同時《會編》中也提到,當時與岳飛一同作戰的還有一隻義軍,而這件事《宋史》則一字未提,像《宋史》這
樣把所有戰果都算在岳飛身上實在是不太公允。


當然,斬首一百七十五級在當時也算得上是一個大的戰果,要知道在這之前,在被欽定為「中興

十三戰」的「明州大捷」結束後,一向以虛報戰果(《紫薇集》卷25《為張俊乞賞繳奏》一文有所論證)而聞名的張俊也只說「斬得耳戴金、銀環的女真人首級兩級」。


至於《說岳全傳》中成為經典故事「牛頭山之戰」,《宋史》中只有這樣一句敘述:「兀朮趨建康,飛設伏牛頭山待之。夜,令百人黑衣混金營中擾之,金兵驚,自相攻擊。」 至於戰果,《宋史》中並未提及。


真正可以被稱為大戰並被後世岳飛的崇拜者津津樂道是那三場發生於紹興十年的戰役:郾城之戰,潁昌之戰(包括同時發生在臨潁的戰役)和朱仙鎮之戰。

郾城之戰岳飛確實獲勝;潁昌之戰岳飛確實迫使金軍退兵,至於是否是大捷,存疑;至於朱仙鎮一役,諸多史家認為此乃岳珂杜撰,但也有人認為確有其事。因為這三場戰役是《宋史》當中嶽飛與金人作戰的主要功績,事關重大,所以我們將仔細分析。

郾城之戰:



城(今河南中部漯河市)之戰發生於紹興十年七月,公元1140年。由於金朝內主張和宋朝議和的撻懶(即完顏昌)、完顏宗磐、完顏宗雋等人因謀反的罪名被誅
殺,主戰的完顏宗弼(即兀朮、《宋史》中亦稱「四太子」)入朝掌權,宋金雙方於紹興九年(即天眷二年)達成的和議破裂。五月,宗弼率軍南侵,試圖奪回在議
和調控中被割讓給宋方的河南諸州郡。六月,岳飛受命領兵自鄂州北上,七月初八,雙方於郾城遭遇。《宋史》的記載如下:


十年,金人攻拱、亳,
劉錡告急,命飛馳援,飛遣張憲、姚政赴之。帝賜札曰:「設施之方,一以委卿,朕不遙度。」飛乃遣王貴、牛皋、董先、楊再興、孟邦傑、李寶等,分布經略西
京、汝、鄭、潁昌、陳、曹、光、蔡諸郡;又命梁興渡河,糾合忠義社,取河東、北州縣。又遣兵東援劉錡,西援郭浩,自以其軍長驅以闞中原。將發,密奏言:
「先正國本以安人心,然後不常厥居,以示無忘復仇之意。」帝得奏,大褒其忠,授少保,河南府路、陝西、河東北路招討使,尋改河南、北諸路招討使。未幾,所
遣諸將相繼奏捷。大軍在潁昌,諸將分道出戰,飛自以輕騎駐郾城,兵勢甚銳。


兀朮大懼,會龍虎大王議,以為諸帥易與,獨飛不可當,欲誘致其
師,并力一戰。中外聞之,大懼,詔飛審處自固。飛曰:「金人伎窮矣。」乃日出挑戰,且罵之。兀朮怒,合龍虎大王、蓋天大王與韓常之兵逼郾城。飛遣子云領騎
兵直貫其陣,戒之曰:「不勝,先斬汝!」鏖戰數十合,賊屍布野。


初,兀朮有勁軍,皆重鎧,貫以韋索,三人為聯,號「拐子馬」,官軍不能當。
是役也,以萬五千騎來,飛戒步卒以麻札刀入陣,勿仰視,第斫馬足。拐子馬相連,一馬仆,二馬不能行,官軍奮擊,遂大敗之。兀朮大慟曰:「自海上起兵,皆以
此勝,今已矣!」兀朮益兵來,部將王剛以五十騎覘敵,遇之,奮斬其將。飛時出視戰地,望見黃塵蔽天,自以四十騎突戰,敗之。



思勉說《宋史》巧於造句,這段文字便是一個非常好的例證。文中提到
「劉錡告急,命飛馳援」,卻不提順昌之戰,好像劉錡已經被打得一敗塗地,正等著岳飛這根救命稻草。而實際上呢?六月,宗弼十萬大軍猛攻順昌,劉錡以兩萬之
眾據守。宗弼久攻不下,最終敗退。文中又說:「兀朮大懼,會龍虎大王議,以為諸帥易與,獨飛不可當,欲誘致其師,并力一戰。」然而作者似乎在隱瞞以下幾個
事實:第一,兀朮在此之前從來沒和岳飛有過正面交鋒,怎知岳飛的深淺?即便岳飛「所遣諸將相繼奏捷」也不能說「獨飛」本人「不可當」。第二,「諸帥易與」
更是無從談起,且不說宗弼剛剛被劉錡打敗,與岳飛同時出戰的韓世忠等人如何便「易與」了?難道《宋史》中白紙黑字所書的「黃天盪」之戰也是子虛烏有?

關於郾城之戰中「拐子馬」的考證:



這段文字中,最精彩卻也最為不實的莫過於對岳飛大破金軍的「拐子馬」的描寫。郾城戰後兀朮感概:「自海上起兵,皆以此勝,今已矣!」意思是說,自從金軍與
遼國、宋朝開戰以來,每逢艱難的戰役都是靠「拐子馬」取勝,今天拐子馬被岳飛大破,看來以後是沒有辦法再使用它了。後世諸多文學作品對此也有精彩的演繹,
例如《說岳全傳》第五十七回《演鉤連大破連環馬,射箭書潛避鐵浮陀》,而《水滸傳》中徐寧用金鉤槍大破連環馬也可以看到這場戰役的影子。實際上,《宋史》
當中的這段文字源自岳珂所著《鄂王行實編年》,原文節選如下:


初,兀朮有勁軍,皆重鎧,貫以韋索,凡三人為朕,號「拐子馬」,又號「鐵浮
圖」,堵牆而進,官軍不能當,所至屢勝。是戰也,以萬五千騎來,諸將懼,先臣笑曰:「易耳!」乃命步人以麻札刀入陣,勿仰視,第斫馬足。「拐子馬」既相聯
合,一馬僨,二馬皆不能行,坐而待斃。官軍奮擊,殭屍如丘。兀朮大慟,曰:「自海上起兵,皆以此勝;今已矣!」拐子馬由是遂廢。

但是事實真的是這樣,真的如同小說戲劇一般精彩嗎?根據鄧廣銘的考證(詳見鄧廣銘《岳飛傳》附錄《有關「拐子馬」的諸問題的考釋》),這段記述存其實在著諸多謬誤:


一,《宋史》將「鐵浮屠」與「拐子馬」混為一談。在南宋初期,有關「鐵浮屠」和「拐子馬」最早的記載見於隨劉錡參加順昌之戰的楊汝翼所著的《順昌戰勝破賊
錄》,文中提到:「四太子(宗弼)披白袍,甲馬,往來指呼,以渠自將牙(同衙)兵三千策應,皆重鎧全裝。虜號鐵浮圖,又號扢叉千戶。」又提到:「有河北簽
軍告官軍曰:『我輩元是左護軍,本無鬥志。所可殺者,止是兩拐子馬。』」經鄧廣銘考證,「鐵浮屠」是指著鐵甲的重裝士兵,而「拐子馬」應當是是指布置於軍
陣兩翼的騎兵。兩者本不是一樣東西,但是卻被認為地混淆了。


第二,「拐子馬」並非「貫以韋索,三人為聯」。對於《宋史》中的記述,身為金人後裔的乾隆皇帝曾評說道:(見《御批通鑒輯覽》)

北人使馬,惟以控縱便捷為主。若三馬聯絡,馬力既有參差,勢必此前彼卻;而三人相連,或勇怯不齊,勇者且為怯者所累,此理之易明者。


拐子馬之說,《金史?本紀?兵志》及兀朮等傳皆不載,唯見於《宋史?岳飛傳》、《劉錡傳》,本不足為確據。況兀朮戰陣素嫻,必知得進則進,得退則退之道,豈肯羈絆已馬以受制於人?此或彼時列隊齊進,所向披靡,宋人見其勢不可當,遂從而妄加之名耳目。


而據鄧廣銘考證,後人的謬誤則源自當時順昌通判汪若海上報朝廷的《札子》。(汪本人未親臨戰場,戰時人在臨安請求救兵)


兀朮所將,號常勝軍。……其所將攻城士卒好鐵浮屠,又日鐵塔兵,被兩重鐵兜牟,周匝皆綴長檐,其下乃有氈枕。三人為伍,以皮索相連。後用拒子馬,人進一步,移馬子一 步,示不反顧。



三,「拐子馬」並非首敗於岳飛,並且也沒有所謂「今已矣」。誠如上文所說,「拐子馬」在順昌之戰中就已經出現,並被劉錡擊敗。而在此之前,用長斧斫馬足的
戰法已經被多次使用,絕非岳飛所創。例如《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八十一載:紹興四年(1134)十月韓世忠在揚州大儀鎮打敗金軍,其過程是:「韓世忠引兵
次大儀鎮,勒兵為五陣,設伏二十餘處。」金將撻也「擁鐵騎過五陣之東,」世忠「傳小麾,鳴鼓,伏者四起」。「背嵬軍(按,即韓世忠的侍衛軍)各持長斧,上
揕人胸,下削馬足。」金的騎兵「全裝陷泥淖中,人馬俱斃。遂擒撻也。」另外,不只是在晚於郾城戰役一年的柘皋戰役中有拐子馬的出現,在郾城戰役二十多年之
後,在《宋史》的記載當中,仍然說金方使用拐子馬參加戰鬥。如《宋史》卷三六七《李顯忠傳》所載:


孝宗即位,隆興元年(1163),……顯
忠陰結金統軍蕭琦為內應,請出師,自宿、亳出汴,由汴京以逼關陝。……時張浚開都督府,四月,命顯忠渡江督戰,乃自濠梁渡淮,至陡溝。琪背約,用拐子馬來
拒,與戰,敗之。 (轉引自鄧廣銘《岳飛傳》)由此可見,所謂「今已矣」和「拐子馬由是遂廢」也是後人妄加的。


總而言之,宋史中的「拐子馬」和實際當中相去甚遠。事實上, 「拐子馬」不過是普通的騎兵,這種騎兵布置於軍陣兩翼,故稱做「拐子」。另外這種騎兵早就被打敗過,金人也沒有因為在岳飛這裡失敗了一次就放棄這種騎兵。

郾城之戰的戰果:


關於郾城之戰的戰果,現存有《鄂國金佗稡編》卷16岳飛捷奏摘錄於下:


月初八日,探得有番賊酋首四太子、龍虎、蓋天大王、韓將軍親領馬軍一萬五千餘騎,例各鮮明衣甲,取徑路,離郾城縣北二十餘里。尋遣發背嵬、游奕馬軍,自申
時後,與賊戰鬥。將士各持麻扎刀、提刀、大斧,與賊手拽廝劈。鏖戰數十合,殺死賊兵滿野,不計其數。至天色昏黑,方始賊兵退,那奪到馬二百餘匹,委獲大
捷。


關於這場戰役最終是「勝」而不是「敗」這一點,各方史學家爭議不大,就連最為苛刻的呂思勉也承認此戰是獲勝了。然而值得我們注意的是,
首先,此次金軍參戰人數為「一萬五千餘騎」,而根據之前後來的幾場戰役的情況,例如順昌之戰,此次南侵的金軍總人數應該在十萬人左右。因而「一萬五千騎」
只是金軍的先鋒部隊。而岳飛方面,在郾城駐紮的有背嵬軍和游奕軍一部,總兵力在一萬幾千人左右,因而此戰的規模遠不及是年六月劉錡所參與的順昌之戰,即便
是大捷,對總體戰局影響也很有限。另外,也正如呂思勉所說,這樣的「大捷」是能體現出岳飛英勇善戰?雙方的兵力相差無幾,岳飛一方守城,還佔著地利,苦戰
半日方才獲勝,似乎真的沒有什麼好誇耀的。

穎昌之戰:


潁昌之戰開始於紹興十年七月十三日,《宋史》關於這一戰的描寫緊跟在郾城之戰的後面:

方郾城再捷,飛謂雲曰:「賊屢敗,必還攻潁昌,汝宜速援王貴。」既而兀朮果至,貴將游奕、雲將背嵬戰於城西。雲以騎兵八百挺前決戰,步軍張左右翼繼之,殺兀朮婿夏金吾、副統軍粘罕索孛堇,兀朮遁去。

兀朮婿夏金吾



里我想提的主要是「殺兀朮婿夏金吾」一句。這句中提到岳飛的部隊擊殺兀朮的女婿,一位姓夏的金吾將軍。自古兩軍交戰,如能取對方主將首級便是奇功一件,如
果殺不死主將殺死主將的親屬也是極其光彩的。不能不承認「殺兀朮」這件事,極大地烘託了岳飛的英雄形象。然而,在參閱其他史料之後卻發現,這件事十分蹊
蹺。現存有關潁昌戰況的最早的材料是岳飛部將王貴上報朝廷的捷奏,原文如下:


王貴捷奏:今月十四日辰時以來,有番賊四太子、鎮國大王、並昭
武大將軍韓常及番賊萬戶四人,親領番兵馬軍三萬餘騎,直抵潁昌府西門外擺列。貴遂令踏白軍統制董先、選鋒軍副統制胡清守城。貴親統中軍、游奕軍人馬,並機
宜岳雲將帶到背嵬軍出城迎戰。自辰時至午時,血戰數十合,當陣殺死萬戶一人,千戶五人。賊兵橫屍滿野,約五千餘人,重傷番賊不知數目。其奪到戰馬、金、
鼓、旗、槍、器甲等不計其數,見行根刷,續具數目供申次。委是大獲勝捷。

此處並沒有提到有關「兀朮婿夏金吾」的字句。而在岳珂的《鄂王行實編年》的記載中,有關夏金吾之事卻變成了這樣:


「虜
大敗,死者五千餘人。殺其統軍、上將軍夏金吾(失其名),並千戶五人,擒渤海、漢兒都提點、千戶王松壽,女真、漢兒都提點、千戶張來孫,千戶阿黎不,左班
祗候承製田瓘以下七十八人,小番二千餘人,獲馬三千餘匹及雪護闌馬一匹,金印七枚以獻。兀朮狼狽遁去,副統軍粘汗孛堇重創,輿至京師而死。」



處明確提到了有夏金吾這麼一個人。這裡依然沒有提到夏金吾和兀朮有親屬關係。明顯地,這份描述和王貴的捷奏有所不同,但是後世之人認為這可能是岳珂根據王
貴的補充捷所說,然而由於補充捷奏已失,人們也很難去判斷真假,我們姑且認為它可信。真正提到有所謂兀朮之婿在與岳飛的作戰中陣亡的乃是《鄂王行實編年》
中看似與潁昌之戰不相干的一事。此事很有名,事情大體上是查龠在岳飛死後揭發秦檜和金人,應該也就是兀朮,暗中勾結。兀朮寫了一封書信交予秦檜,要求以殺
岳飛作為議和條件,史稱「兀朮遺秦檜書」。


查龠曾謂人曰……金人謂檜曰:「爾朝夕以和請,而岳飛方為河北圖,且殺吾婿,不可以不報。必殺岳飛,而後和可成也。」檜於是殺先臣以為信。



常理推斷,兀朮的女婿自然有較高的官階,而岳飛的軍隊擊殺的最高軍階的軍官就是在潁昌之戰中的這個萬戶統軍夏金吾。因而《宋史》中便有了這麼一句「殺兀朮
婿夏金吾」。然而問題在於,這僅僅是從常理推斷,但是仔細想一想,這種推斷卻又不合情理。第一,殺死「夏金吾」一事之見載於《宋史》和《鄂王行實編年》,
而《金史》當中則完全沒有提到有「夏金吾」這樣一個人。第二,殺「兀朮」婿的說法也只見於《鄂王行實編年》中所謂查龠揭發秦檜一節,而不見於其他任何史
籍。因而這也是一條孤證,可信度存疑。(而至於「兀朮遺書秦檜」這件事本身的真假,我們將在之後再討論)。因而我們有理由懷疑,《宋史》中「殺兀朮婿夏金
吾」一事是臆造的。

關於潁昌之戰的戰果:


王貴的捷報中提到,這
次戰役消滅金兵五千,擊殺萬戶一人,千戶五人,擒獲金軍將領七十八人,從數字上來看,確實是使金軍受到了很大的損失,從而可以認定是一個重大的戰果。但
是,雖然現在有王貴的捷奏存世,王貴的捷奏中卻只是說到斬殺了多少金軍,對宋軍的損失並沒有提及。例如捷報中並沒有提及「飛將官楊再興、王蘭、高林皆戰
死」之事(見《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137)因此各方史家對這個大捷的結果也有不同看法。其實最令人尷尬的倒不在於他人的見解,《宋史·劉錡傳》中對這件
事的描述就已經是另外的一個版本了:


《宋朝南渡十將傳》卷一《劉錡傳》:
自閏六月至七月,世忠取海州,俊取毫州、宿州,飛取蔡州、陳州,京東、西響應。岳飛軍屯潁昌,別軍屯郾城,兵斷不得合。遣驍將楊再興擊賊,不利,再興戰
歿。飛以急告錡,或言:「當言於朝,而後發兵。」錡曰:「皆王事也,待報則無及矣。」遂往助之,即遣別將雷仲、柳倪直趨太康縣。諸將曰:「賊在沙河,而詣
太康,非路也。」錡曰:「第如言,我軍至太康,彼必退矣。」其夜,軍至太康,虜果解去。


有些支持岳飛的史學家認為這段文字不可信,例如他們認為岳飛沒有受到劉錡一兵一卒的支援,並非是劉錡解岳飛之圍而是坐享了岳飛的勝果因而沒有遇到金軍等。然而他們一味認為《岳飛傳》必對而《劉錡傳》必錯的觀念,實在是不能讓我苟同。


綜上,我們可以看到,潁昌之戰中,岳飛雖然給予金人很大打擊,但也打得非常地艱難,岳飛的軍隊一定也蒙受了極大的損失。

朱仙鎮大捷:



仙鎮之戰是後世小說家每每稱頌岳飛之時必提到的一次戰役。朱仙鎮位於開封府西南四十五里,與廣東的佛山、江西的景德鎮、湖北的漢口並稱天下四大鎮。從軍事
的角度來說,朱仙鎮不僅開封府的門戶更是連接南北的戰略要地。因而如若攻下此地,不僅可以進逼開封更可以威懾黃河以北的諸州郡。


在《宋史》記載如下:

飛進軍朱仙鎮,距汴京四十五里,與兀朮對壘而陣,遣驍將以背嵬騎五百奮擊,大破之,兀朮遁還汴京。飛檄陵台令行視諸陵,葺治之。



五百騎兵正面攻擊數萬敵軍,《張巡傳》里似曾見過,但是張巡對手不過也就是由一個文職官員率領的沒什麼戰鬥力的烏合之眾,而這五百背嵬軍的對手是自金朝立
國以來便南征北戰的完顏宗弼所率領的數萬大軍。不僅「奮擊」還大破之,實在是超出正常人的想像。如果背嵬軍真的如此神勇,那為什麼在之前的郾城大戰中沒有
一下子就打敗數量和自己差不多的敵軍反而苦戰了半日呢?


實際上,有關朱仙鎮之戰的記載之見於岳珂所著的《鄂國金佗稡編》和轉引岳珂文章的《宋史》,而不見於和《鄂國金佗稡編》同時期的諸如《三朝北盟會編》、《建炎以來系年要錄》、《文獻通考》等著作。加上所記之事太過離奇,因而被大多數史學家認為是杜撰之筆。

岳飛的失敗



然岳飛的失敗《宋史》當中不曾提及,但是《金史》卻有所論述:如《金史.王伯龍傳》載「軍渡採石,擊敗岳飛、劉立、路尚等兵,獲芻糧數百萬計。」《金史.
完顏昂傳》載「宋將岳飛以兵十萬,號稱百萬,來攻東平。東平有兵五千,倉卒出御之。時桑柘方茂,昂使多張旗幟於林間,以為疑兵,自以精兵陣於前。飛不敢
動,相持數日而退。」「昂舉兵以為聲援,飛乃退」。《金史.仆散渾坦傳》載「天眷二年,與宋岳飛相拒。渾坦領六十騎,深入覘伺,至鄢陵,敗宋護糧餉軍七百
餘人,多所俘獲。」。《金史.完顏宗秀傳》載「宗弼復取河南,宗秀與海陵俱赴軍前任使。宋將岳飛軍於亳、宿之間,宗秀率步騎三千扼其衝要,遂與諸軍逆擊敗
之。」(轉引自《岳飛神話的虛假之處》,作者不詳)

二.關於秦檜:



檜奸臣的形象在中國恐怕已是深入人心,各種戲曲小說中秦檜的奸佞形象自不必多說。明朝時,官府鑄秦檜跪像置於杭州岳廟供憑弔岳飛者唾罵。杭州有一名小吃,
蔥包燴,相傳也是取將秦檜置於油鍋中烹炸之意,乾隆年間進士撫台秦澗泉更是作詩道:「人從宋後少名檜,我到墳前愧姓秦」。然而,也有不少學者認為,歷史上
的秦檜和民間傳聞中的秦檜相去甚遠。可是,凡持此論的學者往往會被冠以「漢奸」「走狗」的名號,社會各界無論懂或不懂歷史的「愛國人士」也會群起而攻之。
但我以為,史學家自有其說話的權利,誠所謂「言者無罪,聞者足戒」。其言論荒謬與否,需持平和之心態細細讀過,方可知曉。若是不分是非曲直便大加撻伐,甚
是無益。

在我所閱讀的範圍中,對秦檜的歷史形象持不同意見的主要有以下三人:民國學者呂思勉,日本學者外山軍治以及旅居美國的劉子鍵。然而
三人的意見也互不相同,劉子鍵不知是否是經歷過抗戰的緣故,雖然提出異議但卻十分委婉;外山軍治不否認秦檜擅權,但是卻認為秦氏不過是「議和」,絕無「賣
國」行徑;相較而言,呂思勉的言論則頗為激進,他認為秦檜非但不是「漢奸」,更是真正愛過的忠臣。

《白話本國史》


我們先從呂先生的觀點說起。在呂先生所著的《白話本國史》(亦稱《中國通史》)《和議的成就和軍閥的剪除》一節中有如下描述:


和議的在當時,本是件必不能免的事(參看《廿二史剳記》卷二十六和議條)。然而主持和議的秦檜,卻因此而大負惡名,真冤枉極了。當議割三鎮的時候,集百官
議延和殿,主張割讓的七十人,反對的三十六人;秦檜也在三十六人之內,金人要立張邦昌,秦檜為台長,和台臣進狀爭之。後來金朝所派的留守王時雍,用兵迫脅
眾官,署立張邦昌的狀,秦檜抗不肯署,致為金人所執。二帝北徙,檜亦從行。後來金人把他賞給撻懶。前七八二年,撻懶攻山陽(楚州),秦檜亦在軍中,與妻王
氏,渡海南歸。宋朝人就說是金人暗放他回來,以圖和議的。請問這時候,金人怕宋朝什麼?要講和,還怕宋朝不肯?何必要放個人回來,暗中圖謀。秦檜既是金朝
的姦細,在北朝,還怕不能得富貴?跑回這風雨飄搖的宋朝來做什麼?當時和戰之局,毫無把握,秦檜又焉知高宗要用他做宰相呢?我說秦檜一定要跑回來,正是他
愛國之處;始終堅持和議,是他有識力,肯負責任之處。能看得出撻懶這個人,可用手段對付,是他眼力過人之處。能解除韓、岳的兵柄,是他手段過人之處。後世
的人,卻把他唾罵到如此,中國的學術界,真堪浩嘆了。


呂先生所著乃是通史,因而所述之事甚是簡略。例如其所述大多是靖康、建炎年間之事,而
對紹興議和所處的紹興十一年前後的事情沒有詳細交代。但是呂先生所提的幾個疑問卻十分值得眾人思考:例如,金人若要逼南宋議和,根本無需派秦檜回來,只要
繼續加兵,不怕議和不成;又如,秦檜初歸之時乃是主戰派掌權,以秦檜的身份地位實在是無法撼動這些主戰派,況且秦檜掌權也已經是很多年以後的事情。況且當
時的議和也是不得已,呂先生在文中引了《金史》中酈瓊的一段話,(見本傳。案酈瓊是劉光世部下。南渡諸將中,劉光世最驕蹇不用命。前七七五年,張俊做都督
的時候,把他免掉,以大兵隸都督府,酈瓊就叛降齊。)


語同列曰:瓊常從大軍南伐;每見元帥國王(案指宗弼)親臨陣督戰;矢石交集,而王免
胄,指揮三軍,意氣自若。……親冒鋒鏑,進不避難;將士觀之,孰敢愛死?……江南諸帥,材能不及中人;每當出兵,必身在數百里外,謂之持重;或習召軍旅,
易置將校,僅以一介之士,持虛文諭之,謂之調發;制敵決勝,委之偏裨;是以智者解體,愚者喪師;幸一小捷,則露布飛馳,增加俘級,以為己功,斂怨將帥;縱
或親臨,亦必先遁,而又國政不綱;才有微功,已加厚賞;或有大罪,乃置不誅。不即覆亡,已為天幸,何能振起邪?


雖然有很多後世學者指摘麗瓊
的話乃是媚上之語,然而他們中卻也沒有多少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如果岳飛再打下去一定還能打贏。就連力挺岳飛的鄧廣銘也說:「及至張俊的部隊從毫州撤退之
後,金軍并力來打擊岳家軍時,在郾城和潁昌府的幾次戰役當中,岳家軍雖然還勉強獲勝,不曾落得失敗的下場,而用戰略眼光來估量這場戰爭,卻已註定是必敗之
局了。」(《岳飛傳·潁昌府的大決戰》)

《金朝史研究》



山軍治是日本學者,在日本國內是有名的中國通和金史學家,著有《金朝史研究》、《岳飛與秦檜》等書。在其《金朝史研究》中,天眷二年(即紹興九年)的議和
皇統議和(即「紹興議和」)都有描述。然而紹興議和雙方史料相差太大,民間故事後世傳說也很大程度上混淆了視聽,所以我們這裡主要要說的天眷二年的這次議
和。


在《天眷二年的議和》一章中,外山認為,高宗皇帝認真考慮議和是在天會十五年正月接到其父徽宗在五國城去世的消息以後。之前遭到貶斥的
秦檜便在這個時候奉詔入覲商討議和事宜,並被高宗授予樞密使的官職。其後高宗派王倫赴金議和。高宗雖然在主戰派掌權時即多次派遣使者向金國討要二帝,但是
實則卻擔心二帝回來之後引發一系列禮制上的麻煩。於是這次便只提迎回徽宗梓宮和高宗的生母韋後,不提迎回欽宗之事。一方面既免除了欽宗回歸所導致的於權力
分配上的尷尬局面,同時也贏得了至孝的名聲,可謂一舉雙得。


另一方面,金熙宗登基之後推崇漢法,以漢人的禮製取代女真人的勃極烈制度,打壓
宗室的勢力,從而引起了以撻懶為代表的宗室力量的不滿。面對完顏宗翰在政治鬥爭中失勢的事實,他們更加惶恐不安。於是這些人便開始進行謀反的準備,準備的
方式之一就是與宋人議和,儘可能的答應宋人的要求,施恩於宋人,以便將來「有事」之時可以得到宋人的合作。據《要錄》卷一百十七中記載,撻懶送王倫返宋時
曾說:「好報江南,既道途無壅,和議從此平達」。


實際上,對於宋人來說,當時議和的條件非常優厚。撻懶不僅不顧眾人反對,決議將河南諸州縣
返還宋人,同時極力斡旋返還梓宮和韋後的事宜,甚至還安排了王倫覲見金熙宗,這在宋金開戰後,尚屬首次。當然宋朝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而這代價就是宋朝向
金朝稱臣。而外山認為,這個捨棄名而求其實的交換條件,應該也是秦檜提出來的。


可惜後來撻懶等人謀反被發現,宗磐、宗雋等伏誅,撻懶被宗弼殺死在燕京。而宗弼則入朝主政、「領三省事」。自此主和派的勢力被掃除。紹興十年,宗弼率軍南下收回河南,從而有了後來順昌、郾城、潁昌的大戰。這當然是後話。



實外山的論述到此就結束了,但是我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秦檜是在建炎四年從撻懶的手上逃脫的,而在逃脫前,秦檜一直在撻懶的帳下從事,和宗弼等人並
無交往。而這一點至關重要。按照某些「愛國人士」的說法,秦檜是被金人派回來的姦細,可是他們似乎不願意說秦檜是被撻懶派回來的姦細,因為這裡面的矛盾十
分顯見。如果秦檜真的是姦細,那他為何要乘撻懶處於政治鬥爭的時候橫敲撻懶一筆竹杠,將當時處於金人控制之下的河南諸州縣盡數要回?如果要幫著撻懶,給一
個對金人十分優厚的條件豈不是讓撻懶在政治上更有利?另一方面,天眷二年議和在和在撻懶和秦檜的主持下很大程度上維護了宋朝的利益,皇統年的議和(紹興議
和)在宗弼和秦檜的主持下卻對宋朝條件十分苛刻,而那幾年間,雙方的實力並沒有發生根本性的變化,變的只是參與議和的人。那麼這樣說來,到底秦檜是金人的
姦細,還是撻懶是秦檜的姦細?

《兩宋歷史研究彙編·秦檜的親友》


劉子健早年曾在清華求學,北平淪陷後轉入燕京大學,太平洋戰爭爆發後被懷疑從事反日活動,蹲了日本人的大牢。抗戰勝利後曾經是東京國際軍事法庭的中方法律代表團成員,後來旅居美國,從事宋史的研究,名望頗高。



許也正是由於劉子健和日本人的這段特殊的「淵源」,他在《秦檜的親友》第一段就大罵外山軍治為虎作倀,是日本軍國份子的「御用文人」。還說外山竟然敢說秦
檜是「議和」不是「賣國」,這根本就是要慫恿中國人做汪精衛。即便如此,即便劉子健試圖和外山劃清界限,即便他高喊:「我不是為秦檜翻案」,實際上,他還
是在某種程度上替秦檜反了案。


其實這篇文章頗有意思,劉子健說,秦檜和他的乾兒子秦嬉掌權並且監修史書,因而對他們不利的材料很有可能都被他們銷毀了。但是,「從方法論說,無法研究秦檜本人,但是可以查考他的周圍,特別是從他的親友來觀察」。因而便有了這麼一篇角度獨特的文章。


在這篇文章中,最值得注意的是《曾任偽官的表親鄭億年》這一段。如劉子健所說,鄭億年和秦檜頗有淵源:



和秦家王家是三重的親上加親,億年的母親王氏,就是王仲山之妹秦妻王氏的姨母。所以億年和秦妻是表兄妹。而億年的表兄王喚,前面提過,又娶了億年的姐妹。
由表兄弟而又成為郎舅。這還不算,下一代又結親。秦檜的兒子秦熺,娶的就是鄭修年,億年老兄的女兒。所以在王家兩重親戚之外,秦檜和鄭億年,雖不是直接的
親家,也可以說是由表郎舅而成為叔伯親家。

鄭億年曾在偽齊任工部侍郎,後又調任吏部。劉豫被廢之後,被任命為知開封府。然而這樣一個曾任職
金偽兩處的人,在宋金講和(天眷二年的和議)之後居然可以又到宋朝去做官!實在是奇事一件。對此,御史廖剛攻擊說:「億年身為從官,委質叛臣。今而歸國,
赦其戮,幸矣。乃寵以秘殿雄職,授以在京觀使。臣恐此命一行,節夫義士,莫不解體。」然而廖剛終究沒有擋住鄭億年上任的步伐。


第二件奇事是,天眷二年的和議破裂後,鄭居然敢大言不慚,「以百口保金人講和」。


第三件奇事是,紹興議和達成之後,按照合約規定,「北人歸北,南人歸南」。鄭億年在北歸的名單當中,但是只有他被宋朝強行留下。


劉子健認為,只要基於一個假設,那麼這三件奇事都會變得非常合理。這個假設便是,鄭億年曾經充當過秦檜在偽金的姦細,並且後來依然成為南宋分析金人軍事行動的參謀。基於這個假設,三件奇事便有了解釋:


對於第一件奇事:


宋偽齊雖然對立,南北的漢人之間,不難暗通消息。更何況是三重親戚之間?不難推想,鄭在北,供給消息。秦就得據以畫策。換言之,鄭必對秦有功,所以敢回來
南宋,所以敢一再要求,甚至恢復在偽齊曾任資政殿學士的名位。而秦也把內幕報告高宗,高宗也不得不同意。而這內幕,不僅是諜報,而是南宋決定國策的重大參
考資料,怎麼公布?因此任命鄭,而言官反對,只好不報。


對於第二件奇事:鄭億年在劉豫處做過高官,與金人自然是有不少接觸,因而了解宗弼、
撻懶、宗干、宗磐等人的秉性,也了解當時主和派執掌朝政的情況,因而才有信心擔保金人會遵守和議。對於第三件奇事:「假定把鄭放走,而萬一金人從他身上,
得知從前的內幕,便能測度南宋的國策,那還了得?」


那是否有事實論證呢?《南宋書》中曾輕輕提及億年在偽齊,曾參予伐宋(即進攻南宋)的機謀。再審查他的全傳,別無見長或重要經歷。可見他的政治資本,主要在熟悉北方的軍事策略。

另外劉子健還說:



古人們懷疑秦檜是金人的姦細。金人故意放他回來,策動南宋求和。這懷疑較難成立。因為秦檜初回時,無從策動求和。過了六七年,經過趙鼎張浚中止合作,張浚
急進,而激起兵變,高宗才傾向求和,因此秦檜才能進言,力攬和議。其次,秦檜要和金入直接交通,技術上也有困難。總不會沒人知道,沒人漏話。再其次,秦檜
如果真是金人姦細,當時筆記也許就會寫下,至少後來岳珂為祖父岳飛申冤,寫的《金陀粹編》,和《桯史》這類的隨筆,應該有些線索。然而竟完全沒有。


如果劉子健的分析成立,那麼不僅秦檜漢奸的帽子被摘掉了,以其通過劉子健了解金人動向的事來看,秦檜更是有功於國家了。

《兀朮遺秦檜書》


《宋
史?岳飛傳》中說:「兀朮遺檜書曰:『汝朝夕以和請,而岳飛方為河北圖,必殺飛,始可和。』」
而在《鄂王行實編年》也說:「查龠曾謂人曰……金人謂檜曰:『爾朝夕以和請,而岳飛方為河北圖,且殺吾婿,不可以不報。必殺岳飛,而後和可成也』檜於是殺
先臣以為信。」這封書信常被後世稱為《兀朮遺秦檜書》。而它也經常被當成秦檜與金人勾結,裡通外國的罪證。而然,《兀朮遺秦檜書》的真實性存在四大重要疑
點:第一,除了《宋史》和《鄂王行實編年》之外,再無記載這件事情的史料,《三朝北盟會編》、《建炎以來系年要錄》都不曾提及有這麼一封書信。第二,正如
我們在《秦檜的親友》一節中所討論的,秦檜即便是與金人勾結,那與他勾結的也應當是撻懶。宗弼和撻懶一直不睦,撻懶最後還是被宗弼所殺,因而說秦檜和宗弼
私下勾結於理不合。


第三,《兀朮遺秦檜書》的內容與《宋史》之前所載內容相悖。如果我們假定《岳飛傳》所提到的在紹興十年岳飛的所有戰功全部屬實,那麼金人早已經受到了極其重大的打擊,宋朝方面對金人又有何忌憚?秦檜有何必殺岳飛以為信?


第四,如果我們按照我們在「岳飛的戰功」中的分析認定,紹興十年岳飛的戰功大多數是岳珂捏造的,那麼岳飛對金人又有什麼威脅呢?兀朮又何必一定要以殺掉他作為議和的條件呢?難道真的是為了那個是否真實存在都不知道的女婿報仇嗎?



外,我想說的是,我們還應該從金人方面來考慮一下這次議和的動因。皇統元年,也就是紹興十年的時候,曾經統帥金軍滅遼破宋的完顏宗翰、完顏希尹、完顏昌、
完顏宗干、完顏宗磐等人都已經死了,金軍營中剩下的大將只剩完顏宗弼一人。此時,宗弼不僅兼任都元帥、行台尚書省事、尚書左丞相兼侍中,還領了三省事。雖
然有人可以說這是宗弼野心大,想大權獨攬,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金朝從此再也沒有之前提到的那些英雄人物了。另一方面,女真軍隊的兵力也很成問題,天會年
間,金人就已經將契丹人和漢人編入金軍,而到了熙宗執政之後,金朝更是不得不倚仗李成、酈瓊這樣的盜賊叛將。可見,金人的兵力早已捉襟見肘。雪上加霜的
是,天眷至皇統年間,金朝不僅要在南面與宋人作戰,在北面還得對付蒙古人的入侵(見《完顏希尹神道碑》)。即便金人可以在局部的戰鬥中獲勝,他們實在是沒
有辦法再進行大規模的全面戰爭了。以此看來,議和一事於金人也是不可避免之事。兀朮又怎麼會去要求宋方殺死他們的大將呢?再反過來,如果說秦檜認清了當時
金人必不能久戰的形勢而順勢解除了幾位大將的兵權從而避免出現晚唐時期軍閥割據的局面,於國於民,不也是一件功績嗎?

秦檜殺岳飛



管怎麼說,岳飛終究是被秦檜殺了。如果我們拋開充斥這感情色彩的「忠奸」之論不看,那麼剪除軍閥便是對岳飛之死的最好解釋。正如之前所說,在經歷了近二十
余年的征戰之後,宋金雙方都不想再打下去了,因而議和是大勢所趨。既然和平即將到來,那麼那些手握重兵割據一方的大將們自然也得有個交代。宋朝自立朝便有
重文抑武的習慣,太祖皇帝「杯酒釋兵權」的故事更是被後來皇帝奉為圭臬。自然而然地,三位大將完成了他們的歷史使命,自此應該卸下戎裝了。韓世忠和張俊很
識趣,一個在西湖邊購置田產房產準備養老,一個非常主動地交出了兵權並安心做一個文官。而岳飛,不僅在接到內調的命令後最晚才到,當他到了臨安之後依然保
持著與軍隊的聯繫,這讓秦檜和高宗怎能不生疑?誰又能保證岳飛將來不會成為第二個安祿山?

然而,秦檜和高宗似乎做的有些絕了。太祖曾立誓,不殺大臣。當時岳飛已經變成了文官,自然也應當在這不殺之列。況且,剪除軍閥又何須殺掉呢?或許正是由於秦檜破了太祖的規矩、引來當時文人的反感,因而最後給自己贏得一個「莫須有」的罵名吧。

結語



以上的論述和分析中,我們可以大致給岳飛和秦檜重新勾勒出一個形象。歷史上真實的岳飛自然不應當是《宋史》中的那樣神勇。朱仙鎮之戰實乃子虛烏有,郾城、
潁昌、清水亭等戰不僅存在很大水分,而且還充斥著許多後人臆造的諸如「大破拐子馬」「殺兀朮婿夏金吾」這樣的人造神話。歷史上的秦檜自然也不是如同《宋
史》和後世戲曲小說中說的那樣不堪,漢奸的帽子早就應該被拿掉,至於削除軍閥,維持紹興和議以後十幾年的穩定的貢獻也應當得到正當的評說。我們回到文章開
始時的邏輯分析,從正面論證的角度來看,岳飛的功績值得懷疑,從反面論證的角度來看,秦檜的奸惡值得懷疑,因而論證邏輯是否成立,自是不必多說。



而為什麼《宋史》要如此的讚美岳飛呢?依我看,原因可能有這樣幾個:第一,《宋史·岳飛傳》大體上是抄了岳珂的《鄂國金佗稡編》,岳珂為其先人「辯誣正
名」,自然難免會有許多的虛假和誇大。但是有人會問,岳珂引用的很多史料乃是高宗皇帝的詔書,他有膽子造假嗎?岳珂自然是沒有膽子造假,但是他可以只引用
對他有利的史料。是否可以證明?《鄂國金佗稡編》不提岳飛失敗的事例便是印證。


第二,我們要注意岳珂的時代。當時是孝宗當政,孝宗作為一個主戰派自然會關注有利於對金開戰的輿論宣傳,因而也會有意無意的鼓勵岳珂樹立岳飛這樣的一個忠君愛國的形象。



三,我們還要注意《宋史》成書的年代。《宋史》成書於元朝,元朝的統治者雖然十分野蠻兇殘,但卻不是很注重對思想的管制(關漢卿的戲曲可以公演便是印
證)。而編寫《宋史》的這些漢人文人,心中可能也懷著對昔日英雄的嚮往之情。因而他們在編寫《宋史》的時候,就多採用岳珂所著,而極少採用對岳飛不利的
《文獻通考》、《建炎以來系年要錄》的論述,從而編出了這麼一部虛美隱惡的《宋史》。當然他們也會拿捏分寸,畢竟岳飛是和金人打仗,蒙古人也和金人打仗,
兩者沒有什麼衝突,因而可以褒獎。至於宋元戰爭的很多蒙古軍隊失敗的事例,他們便不說了。(可參見《二十二史札記》)


拳頭雖不能解決問題,但至少能表明我們的態度!


總體來說,岳飛北伐對金人的打擊沒多大。七月結束北伐,正月里金人又南下,主動發起淮西大戰,還重創趙構的親軍。金人明顯的還佔有戰略優勢,說明北伐沒把金人主力打疼打怕。至於北伐攻佔多少土地,這其實沒多大意義,因為中原地區是四戰之地無險可守,沒有戰略優勢而佔據這些地方,無非是拖後腿罷了。


其實對國家來說,出兵是一種意味,意味著宋並不只是偏安於金陵,有北還之志向,能團結北方多數人,也能團結南方朝廷散亂的人心


今天看到點東西,來跟大家分享一下,我畫起來的部分,岳飛北伐,並不是岳飛一路大軍而已,是幾路大軍齊出,一路劉,一路吳,一路岳,當時岳飛攻河南,吳取陝西。

這個圖截取自呂思勉的中國通史,就是那個說岳飛是軍閥的那位。

連他都認為高宗,秦檜與金人議和——可謂屈辱極了,你們還在洗什麼?????


河南陝西被劉豫折騰的殘破不堪,財盡民窮。再在這些地方徵稅發兵役,老百姓都要造反了。南宋財力軍力的極限就是收復黃河以南,陝西河南的破敗無法保證宋軍的後勤繼續北伐,所以宋高宗選擇與金人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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