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干擾,岳飛能打拚到哪一步?
看了一些資料,認為岳飛再打下去自尋死路的有,認為岳飛完全被拖累的也有,想問下大牛情況。
20150628補充:
關於@人造天堂 知友的質疑,因為字數限制不方便在自己的答案里回應,所以回在他的答案下面了。對此問題有興趣細究的知友可去圍觀相應評論區,這裡只再強調四點:第一,討論軍事地理一定要具體,不能大而化之高來高去。比如從河南河北到山西,或者從陝西到山西再到河北河南也好,都不是你說我要過去就刷的一下過去了。地形如何,具體的通路有哪幾條,什麼路況,節點上有沒有敵軍把守活動,都是問題;
第二,金國在紹興十一年之前對北宋舊疆的統治方式和統治狀況,還有金國國內的民族成分、兵力組成甚至基本軍制,是討論紹興十年一系列軍事問題的大前提。不了解這點很多討論是沒法進行的,所以我答案里才拿了很大的篇幅介紹相關情況。希望各位想討論的知友,至少這部分花點時間看看,或者實在不想看自己去找相關的學術著作看看也可以;
第三,歷史問題的討論必須建立在對史實充分掌握的基礎上,不然很多想法看起來很有道理,實際可能只是你的誤解和偏見。碰到不利於自己觀點的事實就說這是「細節」然後予以忽略,別說討論歷史問題了,就是實際生活里做事兒也是要出岔子的。
以上說的比較籠統,所以再拿人造天堂知友的答案來舉個具體的例子:你像山西的問題,如果了解金國當時對關內的統治形式(金國因為人口兵力不足,在北宋舊疆的地方守備以偽軍為主很少有大股金軍,而偽軍當時即使有金軍壓陣都打不過接受過正規軍訓練的民間義軍),了解河北河南山西的地理形勢,再看看當時義軍起兵的範圍和活動強度,就會知道「山西居高臨下,不佔據太行八陘至少一部,挺進河北就是找死」這個看法完全是和當時實際情況相反的。——當時已經不能掌控山西地區的恰恰是金軍,所以兀朮才壓根就沒打算往山西去,撤離喝也絲毫沒打算東進山西。
還有隔代比較,其實也是這個問題:稍微了解點具體史實,就會知道元末明初北伐的情況、宋初宋遼對戰的情況、南渡初期宋金的情況,都是彼此有很大差異的。很難拿來比較,至少不能您那麼個比法~ 甚至就是金國開國初期到中期的40多年,太祖太宗時期|金熙宗執政初期|後期|完顏亮時期|金世宗時期,也都是各不相同差別很大的。
最後還有一點:別人的文章可以不看,但是如果想批評的話,那還是看一看比較好。像糧草運費的問題,不看引注不看相關回復不查別人引證的資料,就斷定別人是用的水運價格算陸運費用,這就不說嚴謹性的問題了,就是純從網路爭論的角度講,都不是一個穩妥的有利於自己的做法。另外剛還看見一個知友有發答案吐槽打到黃龍府不可能因為東北冬天零下三四十度。。。我答案里又沒說當年冬天就要打到黃龍府。完了東北是夏天也零下三四十度么?不是吧?(當然實際是岳飛去不去黃龍府確實不一定,因為按照當年金國國內的政治狀況,可能不等岳飛紹興十一年打過去就被契丹渤海蒙古高麗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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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916首答:
絕非大牛。但還是冒昧回答一下。
另因為答案實在太長,所以加個索引:
對岳家軍1140年北伐戰果到底如何、岳珂所著《金佗粹編續編》中記載是否可信、朱仙鎮之戰是否存在有懷疑的話,可先看具體論證部分第5節(貼在這兒:岳飛要是不死,憑他一己之力,真能直搗黃龍么?),再倒回來看第2節;
對十二道金牌是否存在、形勢大好趙構為什麼還要強令班師、趙構是不是怕欽宗回來、岳飛為什麼要聽命有疑問的話,可直接看具體論證部分第4節(還是貼在這兒:岳飛要是不死,憑他一己之力,真能直搗黃龍么?);
對南宋有沒有錢打仗、南宋國內各階層是否願意花費人力物力收復失地有疑問的話,可直接看具體論證部分第3節;
對當時天下大勢也就是宋金整體國力對比好奇的話,可直接看具體論證部分第1節;
對步兵能不能在平原上打過騎兵、岳家軍繼續打下去兵力夠不夠、岳家軍之外的宋軍是不是太豬有懷疑的話,可直接看具體論證部分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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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要簡單答的話其實也簡單:
1140年(南宋紹興十年)岳家軍的北伐,如果沒有十二道金牌能接著打下去的話,會在當年年底收復河北河東(今河北、山西大部)甚至燕雲地區,接著很可能在次年繼續北上徹底滅掉金國。
說簡單,是因為這個答案其實是史料里多次出現過的明文記載,這裡僅舉兩條比較原始的記錄:
一是岳飛紹興十年六月自大本營鄂州(今湖北武漢)出師前,就已經定下了此次北伐的作戰目標並向全軍作了公開動員:「於是乃命王貴、牛皋、董先、楊再興、孟邦傑、李寶等提兵,自陝以東,西京、汝、鄭、穎昌、陳、曹、光、蔡諸郡分布經略。又遣梁興渡河,會合忠義社,取河東、北州縣。調兵之日,命各語其家人,期以河北平乃相見。又遣官軍東援劉錡,西援郭浩,控金、商之要,應川、陝之師。而自以其軍長驅以闞中原。」(《金佗粹編》卷8)
——所以東京能不能守、黃河能不能守之類的問題,其實是不必要討論的。因為岳飛這次北伐原本就不打算止於收復中原,而是要在收復中原後繼續北上,至少要平定兩河才算完成基本作戰目標。
二就是岳飛在朱仙鎮之戰後說的那句日後成為文學典故的名言了:「今次殺金人,直到黃龍府,當與諸君痛飲!」(《金佗續編》卷14《忠愍謚議》)——黃龍府在哪兒,學界有爭議:鄧廣銘先生有個挺出名的猜測是黃龍府其實是指燕京(今北京),只是岳飛搞錯了地名,一直以為燕京就是金人所說的黃龍府。但說實話這個猜測吧。。。既無任何史料依據也不合情理,只是老先生惡趣味上來的純。腦洞(話說鄧祖的很多純腦洞現在看起來都挺疼的- -)個人以為更可信的,還是宋欽宗被關押地即今吉林農安縣說。但不管是北京還是吉林農安,無疑都超出了「中原」的範圍,取最低限也是平定河北、收復燕雲。
值得特彆強調一下的是,這個作戰目標不是岳飛一時熱血上頭的拍腦袋決策,而是他和部下將佐經略十餘年的一個相當成熟的作戰方案。其中一些基本構想,甚至早在建炎元年(1127年)就已經有了雛形:當時岳飛赴大名府(今河北大名)投奔河北招撫使張所,在張所向他詢問「招撫河北之要」時,縱論天下形勢,指出「本朝之都汴,非有秦關百二之險也。平川曠野,長河千里,首尾綿亘,不相應援,獨恃河北以為固……大率河南之有河北,猶燕雲之有金陂諸關,河北不歸,則河南未可守,諸關不獲,則燕雲未可有」;接著還援引五年前宋軍伐遼的戰例進一步對比闡發說:「閑嘗思及童宣撫取燕雲事,每發一笑。何則?......攻取燕雲而不志諸關,是以虛名,受實禍,以中國資夷狄也。河南、河北,正亦類此。」(《鄂國金佗粹編》卷4)
——以上引這麼多原文,主要是想說明:單純收復中原不足以確保戰略優勢,以及不具實質意義的佔領非國家之福這兩點,岳飛早在二十齣頭的時候就想到了。因此當他十三年後親統大軍實施北伐時,以岳飛的職責、經驗和一貫「謀定而後動」的作戰風格,他不可能沒針對這些問題作相應籌備就領著近十萬人出去開片。
當然規劃是一回事,能不能落實、能落實到什麼程度是另一回事。所以這個問題要這麼著就算答完的話,是有點坑。
為了不坑,接下來就一點點扒拉岳飛的這套北伐方案在1140年夏秋到底執行到了什麼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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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個有必要在討論軍事形勢之前先明確的前提是:1140年如果要比宋金國力,不是宋弱金強,也不是勢均力敵,而是宋強金弱。這也是當時南宋朝野上下大多要求北伐的大背景。
之前答別的題時曾經提過,北宋滅亡其實是個偶然性很大的事件:金第二次包圍開封時宋朝軍隊哪去了?。「靖康恥」之所以會發生,主要是因為上層統治集團爛掉了,但如果看整體的話,財力兵力其實都充足,制度尚能運轉,人才不缺,人心也尚在。所以女真人在1127年的勝利很有「撿」的成分。——實際上東京城破之後,當時的金軍右副元帥、二太子完顏宗望還在和左副元帥完顏宗翰(即粘罕)爭論到底是徹底廢掉宋朝,還是當打了一次草谷打完就回去算了。而在此之前,兩人已經在太原城破後,在平定軍(今山西平定)爭論過一回要不要繼續南下打東京。可見滅亡北宋這個戰果遠遠超出了金國方面的預期。
但是歷史一次次證明,天上掉餡餅的事兒是沒有的~
過於輕易得來的勝利,過後一定會以其他方式支付代價以彌補欠下的RP。。。對金國來說,這個代價就是他們僥倖得了兩河、中原和陝西地區以後,根本無力統治。本族人口不夠入關佔地,文明程度以及相應的管理能力也極低,不管是扶植傀儡政權還是後來自己上,控制力都不行。比如金國對陝西五路的治理,就只能依賴張中孚、張中彥、折可求這樣「皆久據一方,敵(指金國)亦難令」(《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127)的北宋西軍降將兼地方實力派,而這些降將又大都是牆頭草,形勢一旦稍變就可能改旗易幟,比如張中孚張中彥兄弟,1140年就正在南宋行在臨安風風光光的呆著(年前一時無聊曾寫過一篇基本可以算張中彥兄弟小傳的閑文,感興趣的話可參考:故宮離黍過飛蓬——投轄錄兩則雜談);對河東、河北地區大批「雖力屈就金人招,而據險自保如舊」的地方勢力(如河東韋佺部),也只能是「無如之何,羈縻而已」(《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97)。此外自金軍南侵開始就遍及北方的民間抗金武裝也屢剿不絕,特別是1139年,由於金國在華北地區已經「法苛賦重」、僅河東北路民眾賦稅負擔就較北宋末「增十數萬斛」(《金史》卷128《范承吉傳》)的情況下,又增加了凡積官私債務者都要以身抵債、沒入官中或給女真貴族為奴的政策,導致在北宋時人身依附關係已經大為削弱的漢族百姓無法忍受,紛紛毀家棄業投入抗金義軍,「相率上山,動以萬計」(《大金國志》卷10)。脆弱的行政機器+尖銳的民族矛盾+尖銳的階級矛盾,如同遍地乾柴只等星火燎原,進一步動搖了女真人統治的同時,也給南宋軍隊特別是岳飛所部聯絡發展敵後義軍提供了絕好的基礎。(這一點對岳家軍1140年的北伐作戰意義重大,後面會進一步詳細說。)
另外,由於女真人當時的發展水平遠遠低於遼宋兩國,所以在進入中原地區接觸先進文明後,女真人也像歷史上眾多異族先輩一樣,好的壞的都開始學,而且好的學的慢,壞的學的快。。。比如生活漸尚豪奢,軍隊耐艹程度下降之類,所謂「部曲離心已久,將士厭苦從軍,皆謳吟思其鄉土,勢必潰散。有將亡之兆」(《三朝北盟會編》卷176《呂丞相頤浩奏對十論札子》);「彼知其屯戍不足,又旋起簽軍以實疆場。今之簽軍,又非昔比,老弱盡行,人心乖離」(《三朝北盟會編》卷186《王庶第二札子》)。不過對金國國力影響最突出最直接的,還要數統治階層的迅速分化和隨之而來的劇烈內鬥——在攻宋之初,金國的政治制度是典型的奴隸社會水平+部分原始部落遺風,大位傳承多為兄終弟及,官制軍制也很簡陋,相對還算和諧;但破宋之後,隨著統治範圍的擴大、權力的增加和執政理念的分歧(主要是漢化+中央集權和保持女真特色+堅持分權的矛盾),金國上層的內部衝突很快激化,先是一些方面重臣的權力壓過了中樞,如粘罕建立的西元帥府,一度連金太宗都難以轄制;接著金太宗死後,金國上層又圍繞立太祖之孫還是太宗之子分成了兩派,完顏宗干(金太祖庶長子,金熙宗完顏廩的養父,海陵王完顏亮生父)、粘罕(金太祖太宗之侄)、完顏希尹(金初開國功臣,粘罕心腹)、完顏宗弼(即兀朮,太祖第四子)為一派,完顏宗磐(金太宗長子)、完顏昌(即撻懶,金太祖太宗的堂兄弟,兀朮的堂叔)、完顏宗雋(金太祖第六子)為一派。而宗乾和兀朮扶持的金熙宗上位後,先是借力宗磐、完顏昌等人幹掉了粘罕一黨,順帶手廢了粘罕扶持的偽齊;接著又依靠兀朮、宗干滅掉了宗磐、完顏昌一黨,順帶手廢了完顏昌主導完成的宋金第一次紹興和議(這次和議訂立於1139年,維持的時間非常短,但金國至少是名義上把陝西五路和河南地都歸還了南宋,因此以兀朮為代表的金國強硬派對此極為不滿);再後來兀朮又在熙宗和其皇后示意下滅了完顏希尹。。。
總之從1135年前後到1139年,金國上層就沒消停過。而這種窮折騰,對金國軍事力量的損害非常大。因為這裡面死掉的粘罕、完顏昌,以及被粘罕連累、先「失兵柄」後被調離燕雲地區擱置後方的完顏希尹,都是金國開國初期的重要將領。——完顏宗翰長期擔任金軍左副元帥,在滅北宋的戰爭中戰功赫赫;完顏昌擔任過左監軍,先後攻略過河北、山東、淮南(順便一提:秦檜給完顏昌當幕僚即是在其率軍攻淮南時,金軍勸降楚州軍民的文書就是秦檜起草的);而完顏希尹雖然是金初重要文臣,但同時也是粘罕心腹,宋方的一些記載甚至認為「至於兵事,骨舍(即完顏希尹)又專之,粘罕總大綱而已」(《三朝北盟會編》卷61),總之軍事才幹也很突出。1139年金國內部殺過兩輪之後,這仨人或死或廢,都失去了領兵機會。此外這一時期,金國還有不少重要將領因病掛了。如一、二次攻宋時的右副元帥、二太子完顏宗望,在宗望之後接任右副元帥、富平之戰時總統西路金軍的三太子完顏宗輔,滅遼時即獲贈免罪鐵券、攻宋時「專事陝西」、後來配享金太宗的完顏婁室,在攻取太原、河東時發揮過關鍵作用、與完顏希尹「同賜鐵券」、後來和婁室一起配享金太宗的完顏銀術可,都在這段時間陸續去世。再算上1135年被太行忠義社領袖梁興陣斬的耶律馬五,和此時已經老邁不能上陣的蒲察石家奴、斜卯阿里等人,到1140年宋金再次交戰時,金國的開國名將實際已經去了大半(註:這一段所涉的「開國名將」,衡量標準主要參考金國後來排定的受祀功臣名錄,具體名單可查《金史》卷31《志第十二禮四》之「配享功臣」條,及《金史》卷80之「圖像衍慶宮異姓功臣」,而不僅以金史中是否有傳為標準。因為有的受祀功臣如耶律馬五和韓常,無疑都是金初重要將領,但金史中都無傳)。所以1140年新任金軍都元帥的兀朮在點將起兵時,由於缺乏有威望有能力的宿將撐場面,只能大批任用南宋降將如孔彥舟、酈瓊、李成等人。其中曾多次慘敗於岳飛之手的李成,因為在降將中已經算是最能打的(《金史》中的李成列傳把李成誇成了一朵花:「成在降附諸將中最勇鷙,號令甚嚴,眾莫敢犯。臨陣身先諸將。士卒未食不先食,有病者親視之。不持雨具,雖沾濕自如也……以此士樂為用,所至克捷」。不知底細的乍一看簡直要以為這是個金國版岳飛),還獲得了獨立的指揮權,統兵萬餘專門負責河南地區防務。這種情況,在金國開國之初是不可能存在的。上層內鬥對金軍戰鬥力的損害有多嚴重,從這裡就可以看的很清楚。
而在同一個階段,南宋的國力卻一直在迅速恢復中。軍事上,南下的金軍先在江南受挫於韓世忠、岳飛、張榮,後在關陝大敗於吳玠,最後又在1134年失去了李成一度攻佔的荊襄六郡,東中西三個方向上都徹底喪失了進一步南侵的可能;宋軍自身的戰鬥力也在戰爭中迅速提高,名將輩出而且多年富力強的後起之秀,兵員充足(南宋到1140年已經有30多萬的正規軍兵力,總體數量高於金軍),不但防守有餘,有些戰區還能主動發起對金軍的攻勢。內政方面,南宋因為經濟潛力大,所以財政收入恢復很快(為什麼快後面會詳細說),同時內亂到1135年左右也基本全部弭平,朝野上下北伐復國的呼聲一直很強烈。包括後來只想偏安的趙構,都因為劉豫稱帝和父親病死他鄉的刺激很是奮發了一陣子,多次表態要收復中原,一度將行在遷到了建康(今江蘇南京)。
當然這個好勢頭在1137年後有所減弱,主要是宋廷中樞的政治狀況由於趙鼎張浚簡直小孩賭氣一樣的亂斗(此事的大致經過及影響可參考:岳飛當時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即能收回故土、實現自己的抱負)和秦檜的藉機再起(秦檜有什麼問題請見歷史上真實的秦檜)而極大惡化,並最終改變了歷史的走向。但在1140年,這個政局變化還沒來得及深入影響南宋的國家體系,兀朮就把剛訂了不到一年的宋金和約給撕了~ 所以當宋金再度開戰之際,對比宋金兩國國勢,金國總體上是處於下風的。——雖然此時距離金太祖完顏阿骨打反遼立國不過25年,但種種矛盾交織下,金國已經不是如日方升,而是到處都咯吱咯吱響起鬆動的聲音了。
其實對這個勢頭,當時實際掌握金國軍政大權的宗乾和兀朮也不是全無察覺。但這兩人此時想的更多的是「構蒙再造之恩,不思報德,妄自鴟張,祈求無厭,今若不取,後恐難圖」(《金史》卷77 《宗弼傳》)。——本國國勢軍心衰頹、南宋國力戰力上升這個趨勢,他們感覺到了;但這種變化到了什麼程度,特別是南宋的軍力到底提升到了何等水平,以這倆人為代表的金國強硬派們還遠沒有之前的完顏昌和粘罕那麼有數,所以才會繼續抱持著賭徒心態,不但想收回之前完顏昌還給南宋的陝西、河南地,還想再鼓餘勇,爭取最後一次滅宋機會。
2、1140年岳家軍的北伐到朱仙鎮之戰為止,已經使兀朮所率的金軍主力喪失了繼續作戰的能力;與此同時南宋其他部隊打的也不錯,西線的吳璘楊政等部和東線的韓世忠雖然不能像岳飛一樣大舉進攻,但對本戰區所負責的金軍也都保持了持平或略佔優的態勢,使其不能回援兀朮;而位於金軍後背的新復河東、河北州縣,靠岳飛聯絡的抗金義軍、甚至義軍發動的百姓即可自守,不需耗費正規軍兵力。所以如果再打下去的話,宋軍既不存在戰術短板暴露之虞,也不存在兵力不足的困擾,把金軍主力逐出燕京以南地區甚或徹底殲滅只是時間問題。
——這裡要討論的是1140年岳家軍北伐的具體戰況了。而討論這個問題之前,需要對金軍當時投入作戰的總兵力有個數:
1140年五月兀朮統軍南征時,對應南宋的前沿兵力分布,將金軍分為四道:「命聶黎孛堇出山東,撒離曷侵陝右,李成侵河南,兀朮自將精兵十餘萬,與孔彥舟、酈瓊、趙榮抵汴」(《大金國志》卷11)。這裡面李成所部約在萬餘人左右,其中「番人七千餘人,馬五千餘匹,食糧軍三千餘人」(《金佗粹編》卷12《李興吳琦轉官告乞付軍前給降奏》);聶黎孛堇、撤離喝部則無具體數字,但這兩軍分別在淮東和川陝與宋軍陷入僵持狀態,韓世忠所部有3萬多人,川陝宋軍此時由吳璘、楊政、郭浩等人分統,總計約7-8萬人,所以聶黎孛堇和撤離喝部的兵力也應該分別與之相當。而金軍的主力,則放在了中路兀朮親統的十幾萬精兵上,不僅兵力在四道中最為雄厚,配置也高:當年宋金開戰之初,南宋名臣葉夢得所上《奏乞立賞格募人擒捕兀朮等用事首領十三人札子》中要求懸賞捉拿的十三名「主兵侵我者」,「兀朮等八人則在京師,以窺淮、浙;撤離喝等三人則在關中,以擾隴、蜀;偽蓋天大王等二人則在浚、滑,以主簽軍」(《石林奏議》卷12)。除兀朮外,完顏突合速(即宋人記載中的「龍虎大王」,此時任金軍元帥左監軍)、完顏阿魯補、大撻不野、韓常這些碩果僅存的金初開國名將也都在此路中。
當然除了參與南征作戰的軍隊,金軍的後方留守兵力和地方守備兵力應該也還有一些,只是這一部分一來史無明載,二來從後來的作戰情況看,這些兵力對燕京以南地區的戰局影響也不大,否則兀朮不會在遭受重創後下令「簽軍」也就是再度徵兵。所以在東西兩端勢均力敵甚至還有些吃緊、兀朮又「舉國中兵盡起」(《三朝北盟會編》卷202《汪若海札子》)、把金國家底全翻出來的情況下,中路金軍的成敗無疑是決定此次宋金交戰結局的關鍵。
為了實現滅宋目標,在迅速重佔南宋接管後並未設防的河南地後,兀朮很快帶著這支精兵於五月底南下,進攻南宋前沿戰區中最脆弱的淮西戰區。但沒想到才到順昌(今安徽阜陽)就碰了壁,被劉錡以不到兩萬的八字軍舊部打的一敗塗地。不過兀朮隨後很快率軍退回東京,休整了將近一個月,並調「在浚、滑(今河南浚縣、滑縣)以主簽軍」的完顏宗賢(即完顏塞里,宋人記載中的「蓋天大王」)來援,進一步補充了兵力,又派韓常守穎昌(今河南許昌)、翟將軍守淮寧府(即陳州,今河南周口)、阿魯補守應天(今河南商丘),組織了一條弧形防線拱衛東京。——因為就在他被劉錡大敗於順昌的稍前一些時候,屯駐鄂州的岳家軍也開始分三路北上。由於有本部防守需要+接管了從鄂州到池州(今安徽池州)的全部江防,總兵力十萬有餘的岳家軍真正用於北伐作戰的兵力只有8-9萬,但到六月底就已經收復蔡州(今河南駐馬店。。。)、汝州(今河南汝州)、虢州(今河南靈寶)等多處要地,兵鋒分東西兩路指向東京,擺明了就是奔著兀朮所率的金軍主力來決戰的。
而兀朮也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當閏六月下旬(公曆8月上旬),岳家軍各部陸續攻克淮寧府、穎昌府、鄭州以及北宋西京洛陽之際,兀朮徹底放棄了分兵據守、和岳家軍逐城逐地捉對死磕的打算,轉而「召阿魯補,與許州韓常、潁州大臭、陳州赤盞暉,皆會於汴」(《金史》卷68《阿魯補傳》。此條史料中潁州和陳州守將記錄均有誤,但所描述的兀朮在戰局不利的情況下召回前出將領以集中兵力的措施是大致準確的),試圖利用人數上的優勢直接打掉岳飛的指揮部,一舉扭轉越來越被動的局面。七月八日、十四日的郾城(今河南漯河)大戰和穎昌大戰,就是兀朮在這種思路指導下作的努力。
(這裡順便補條花邊,就是完顏阿魯補後來並沒聽兀朮的命令回東京增援,而是「以敵在近,獨不赴」;但實際上負責此戰區的劉錡和張俊部此時都離應天府老遠,也毫無進軍跡象。若干年後,阿魯補犯法被告,本可憑軍功和宗室身份減罰,但當時的皇帝完顏亮「嘗在軍中,惡阿魯補」,堅持判了他死刑。——完顏亮和阿魯補的軍事履歷只有一次交集,就是1140年的攻宋之役。當時十八歲的完顏亮在他四叔兀朮帳前聽用,手頭大概管著一萬來人。)
當然兀朮的努力失敗了而且敗的很慘。這裡受篇幅所限,略去他到底怎麼輸的不談,只重點說一下岳飛所部到七月十八日朱仙鎮之戰為止的戰果:
首先純數人頭的話,截止到朱仙鎮之戰,兀朮所率的十多萬金軍主力已經被岳家軍殲滅近三萬,金軍兵力優勢已經不復存在。其中僅郾城和穎昌兩戰就殺敵一萬、俘敵四千或更多,獲戰馬三千多匹(穎昌戰果據穎昌捷奏;郾城因捷奏被毀,本無確切殺敵數,但根據《金佗粹編》卷10《郾城獲捷支犒士卒省札》中所錄宋廷在郾城之戰前已支付岳家軍銀五萬兩(按當時銀價合錢12.5萬貫)、關子錢十萬貫以備賞功的情況下,又頒二十萬貫關子錢犒軍的賞格來看,其殲敵數至少應高於順昌大捷——順昌大捷前後所獲全部犒軍賞賜也不過銀絹十四萬匹兩,合銅錢30萬貫左右。至於戰果,據《宋會要輯稿》兵一四之二十八條,至少劉錡向朝廷上報的是殺五千多,俘、傷一萬。則按此比率,岳家軍郾城之戰的殺敵數當在八千左右甚至更多。這裡謹慎起見權取最保守數值,即與穎昌、順昌一樣殺敵五千俘二千)。再加上之前掃蕩東京外圍的戰鬥(收復穎昌和淮寧府的戰鬥,據《金佗續編》卷10《改差內侍李世良管押御賜金帶金碗等省札》所說,賜「見錢關子十萬貫」為賞,結合張憲在陳州淮寧府先「遇敵三千騎」後又遭遇金軍東京大本營所差援軍「擺布大陣」的戰況,以及董先等後來又在穎昌擊敗韓常反撲的「六千多騎」的捷奏,總殺敵數應在兩到三千或更多;收復鄭州據《金佗粹編》卷16《鄭州捷奏》「遇敵數萬」的戰況,以及《金佗續編》卷10《照會支撥收復鄭州激賞錢省札》所記的「內一十萬貫激賞收復鄭州得功官兵」的賞格,殺敵數至少兩千)、郾城北五里店之戰、小商橋遭遇戰(殺敵兩千)、張憲在小商橋及臨潁東北追擊敵軍的戰鬥(其中臨潁東北的戰鬥據《三朝北盟會編》卷204,破金軍六千,獲馬百匹)、劉政突入中牟縣的襲擊,以及牛皋「戰於河上」、「戰於汴、許間,功最」(牛皋後以此功升承宣使,離建節僅一步之遙,則此戰殺敵數至少當在三千以上)的戰鬥和朱仙鎮之戰,岳家軍總共殲敵數目(包括殺敵和俘敵),至少在兩萬五以上,也就是說金軍方面的戰損最保守估計也已經超過百分之二十。這還沒有算上降軍數目——穎昌之戰後,韓常因為覺得大勢已去,留駐當時已經被岳家軍包圍的長葛縣(今河南長葛)而不回東京,密遣人到岳飛處請以全軍投降,而韓常本人直接掌握的兵力至少在萬人以上。
(另這個統計還忽略了西路岳家軍收復南城軍、西京洛陽、汝州等京西州縣的戰果。這些戰鬥中僅收復南城軍之戰就殺敵三千。但京西駐守州縣敵軍情況與穎昌、淮寧府、鄭州等處不同,不能確定是兀朮所率主力的分兵還是李成所部或留守地方的金軍,所以姑且不計入對陣金軍主力的戰果。)
當然岳家軍本身也會有傷亡。具體數字雖然目前無明確文獻記錄,但根據小商橋一戰楊再興部死300殺金軍2000的交換比和總殲敵數推算,岳家軍的戰損應在三千到四千之間。——需要說明的是小商橋之戰是在岳家軍硬探(即武裝偵察部隊)游騎猝然與金軍主力遭遇、楊再興又不肯退避的情況下發生的,並非正常作戰情況,所以其他戰鬥的交換比應該比這個更高。而接近1:10的交換比也符合當時人對岳家軍「武昌之屯至十萬九百人,皆一可以當百」(《獨醒雜誌》)的評價。
其次,岳家軍這一階段的戰果,不僅對敵殺傷多,而且對金軍的心理衝擊大。如郾城穎昌兩場大戰,岳家軍都是以少打多,郾城之戰岳飛為了限制金軍騎兵的機動範圍+誘敵,將重兵放在了穎昌和淮寧府,身邊全部兵力不過1萬多,而金軍兵力則近10萬,但最終仍然被岳家軍擊潰。在戰術上,宋軍這次的勝利與吳玠的和尚原、仙人關大捷、劉錡的順昌大捷不同,沒有西北地區的崇山峻岭要路古道為地利倚仗,也不是單純守城,而是在「平原曠野」之中和金軍正面對抗,並且不單純是以步抗騎,還能以騎兵部隊和金軍的拐子馬長時間鏖戰,「或角其前,或掎其側,用能使敵人之強,不得逞志於我」(《紫微集》卷12梁吉等轉官制。另這裡稍微補充一下岳家軍騎兵的情況:岳家軍中僅背嵬軍就有騎兵八千,是可以獨立成軍的戰鬥力量。至於戰馬來源,則部分來自購買,部分是從敵軍手裡搶的。如1136年岳家軍即在第二次北伐時奪得偽齊一個馬監,獲戰馬一萬多匹)。宋廷後來頒布的郾城大戰獎諭詔書對這一戰評價也極高,稱「自羯胡入寇,今十五年,我師臨陣,何啻百戰。曾未聞遠以孤軍,當茲巨孽,抗全羊並集之眾,於平原曠野之中,如今日用命者也」。——在通常以為對敵人最有利的地形條件下,用敵人擅長的戰術方式擊潰其最引以為傲的精銳部隊,對向來以「堅忍」著稱、號稱「不能打一百個回合,何以謂馬軍」的金軍來說,無疑是極為致命的打擊。何況金軍的組成還有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女真族本族人很少擔任步兵,步兵基本是由渤海、契丹、漢兒等各族簽軍組成的。而郾城穎昌戰後,在女真精銳騎兵遭受重創,連完顏突合速的親軍千夫長(金軍中的合札親軍將領只能由女真族擔任)都開始向岳家軍投降的情況下,這部分本來就因為民族壓迫而常懷離心的異族士兵軍心就更不穩了。漢兒自不必說,其他民族的將士,這裡舉個後事作例子:二十年後完顏亮南侵時,金國的贏面其實遠比1140年要大,但阿亮剛南下不久,金國國內的契丹人就爆發了大規模叛亂,最後派重兵才剿滅。而1140年要繼續打下去的話,金國國內的情況只會比這個更糟糕。不僅軍隊可能嘩變,金國後方,也就是今天中國東北和內蒙一帶的諸多民族也隨時可能炸窩(實際上宋金停戰後不久兀朮就領兵去鎮壓北疆的蒙古諸部了,結果敗的很慘)。所以在宋金交戰中屢敗屢戰,一向以耐艹抗揍血槽長著稱的兀朮才會在郾城大戰將結束時情緒崩潰,當眾痛哭說「自海上起兵,皆以此勝,今已矣!」(《金佗粹編》卷8),金軍士兵在郾城、穎昌之後也屢屢一觸即潰,「撼山易撼岳家軍難」的說法,就是這個時候開始在金軍內傳開的。
總之郾城穎昌過後,兀朮所率的金軍主力在戰術上「技窮矣」,在戰略態勢上處處被動,在兵力數目上已經轉入劣勢,士氣上更是一落千丈,實際已經喪失了和岳家軍繼續在中原抗衡的能力。如果還想繼續打下去,就必須補充兵員了。但前面算兵力時說過,兀朮這一次南侵,已經是把金國的老底都翻出來了。到穎昌之戰後,他自己的中路人馬損失慘重而且顯然還要繼續慘重損失下去,但西路撤離喝、東路聶李孛堇的部隊,由於都處在和宋軍拉鋸的狀態中,也不能調。這樣的話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簽軍」也就是再次徵發壯丁充軍。——岳家軍此次北伐的戰果到底大不大,其實單看這一條史實,也可以把握住大概了。
但岳家軍的攻勢引發的更可怕的後果,也很快隨著兀朮這道簽軍令顯現了:「河北諸郡無一人從者」 (《金佗粹編》卷8;《三朝北盟會編》卷202《汪若海札子》)。也就是徵兵壓根征不起來了。這個現象,不僅意味著金軍得不到兵員補充,還表明金國在華北地區的脆弱統治,在接連的軍事失敗後已經開始搖搖欲墜:「燕京以南,(金之)號令不復行」(《金佗粹編》卷8;此外《三朝北盟會編》卷178《金虜節要》也有類似情形的記載)。——不單是軍事上被打殘,是連帶著整個行政體系都要崩盤了。
而說到這個成就,就必須要提一下岳家軍紹興十年北伐三路兵力中的另一路了:攻略敵後的民間抗金義軍,也就是岳飛通過實施「連結河朔」之謀而獲得的「奇兵」。——前面提過,1140年岳家軍的北伐是兵分三路進行的。其中兩路為「正兵」,一路東指汴京捕捉金軍主力;另一路分兵西向,收復河南西部的同時,還擔負著遮護岳家軍主力側後方,隔斷西線撤離喝部與中原戰場聯繫的任務。還有一路,就是岳家軍忠義軍軍官梁興、趙雲(我沒打錯名字。。。)、李寶、李興、孟邦傑、趙俊、喬握堅等人率領的敵後義軍。這部分兵馬具體又分為四路:李寶轉戰京東興仁府(今山東菏澤)一帶;孟邦傑、李興經營京西(今河南西部),分別攻克永安軍和河南府諸縣,後又與岳家軍郝政部并力攻克西京洛陽;趙俊和喬握堅攻略河北,收復慶源府(今河北趙縣);梁興和趙雲則第三次入太行山,聯絡各處忠義社兵馬,陸續收復垣曲、王屋、翼城、沁水等河東、北州縣後,深入東京城後方的懷、衛二州(今河南沁陽、衛輝),進軍途中還擊潰了「高太尉所部一萬五千多人」,殺敵近八千。——值得注意的是,梁興部在挺進東京側後的過程中,沒有分太多本部兵力佔據新得州縣,而是「招誘王屋縣百姓首領王璋等五十餘人,當面出給旗、榜,招集本縣逃走軍民著業去訖」(《金佗粹編》卷16《河北穎昌諸捷奏》)。這一方面進一步證明了當時金國的統治已經脆弱到了何種地步,另一方面也說明在充分發動義軍和當地民眾的情況下,宋軍的新得州縣並不一定要分正規軍兵力來據守。此外據《金史》卷87《仆散忠義傳》的記載,河北大名府、冀州(今河北衡水一帶)在此時也被民間義軍攻克。兩河地區「盡磁、相、開德、澤、潞、晉、絳、汾、隰之境,皆期日興兵,與官軍會」(《金佗粹編》卷8)。岳飛在1135年左右向其幕僚黃縱所描繪的「相州之眾,盡結之矣。關渡口之舟車與夫宿食之店,皆吾人也,往來無疑,宿食有所。至於彩帛之鋪,亦我之人,一朝眾起,則為旗幟也。今將大舉,河北響應,一戰而中原復矣!」(《金佗續編》卷27《黃元振編岳飛事迹》)的藍圖,在此時成為了現實。燕京以南金軍號令不復行的局面之所以能出現,這些敵後義軍功不可沒。
另外,兩河義軍的戰果不僅能避免宋軍在收復失地過程中繼續分兵,對限制金軍後續運動範圍也有極大的作用。因為由衛州到相州、磁州再到趙州,即經太行東麓到燕京的這條南北向大道,是唐宋時期河北交通的三條主幹道之一,也是當時塞外民族南下中原的最重要通道(在當時越是大規模的騎兵部隊,行軍路線選擇範圍越小。具體到河北地區,由於當時河北平原的東北邊界,即今天津到保定一線多河流塘泊,所以南下的契丹、女真軍隊大多數時候只能選擇太行東麓這條路);此外還有兩條幹道,分別是由相州折向大名再經冀州的中線,和由棣縣到滄州的東線。東線兀朮率軍南撤時基本不可能走;而中線的大名、冀州,也已經被義軍攻克。結合梁興所部由河東向衛州挺進而不分主力據守州縣的態勢,可以看出岳飛的意圖是要藉助經正規軍援助後作戰能力大為提高的梁興等部義軍,在兀朮南撤過程中尋求斷其歸路合兵殲滅的機會(實際上穎昌之戰兀朮部已經差點被合圍,只是張憲所率的另一路主力自郾城向北進發時,被七月十四日的大雨延緩了行軍速度,沒等趕到金軍就被王貴董先部擊潰了),以期徹底消滅這一路金軍。這點如果結合唐代交通圖考中的河北要路簡圖,可以看的更清楚:
(註:圖中圈的地點,深藍色是已經被義軍攻佔的,淺藍色是有義軍活躍但尚未攻城的)
而這一次聲勢浩大又直指金軍命門的民眾大規模反叛,對金國來說無疑是非常恐怖的記憶,以至岳飛被迫退軍、金軍重佔中原之後,金國統治者們仍然心有餘悸,不得不下決心花大力氣來解決這個問題:「(紹興十年年末)金人既復取河南地,猶慮中原士民懷二三之意,始創屯田軍。凡女真、奚、契丹之人,皆自本部徙居中州,與百姓雜處,計其戶口,授以官田,使自播種。春秋量給衣馬,若遇出軍,始給其錢米。凡屯田之所,自燕之南、淮隴之北,俱有之」(《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138)。1140年夏秋席捲幾乎整個華北地區的抗金鬥爭對金國造成的震動何等巨大,在金人事後的這項補救政策中,仍然可以感受的到。
總之朱仙鎮之戰後的形勢,正如岳飛七月十八日給趙構的《乞止班師札子》所言,是「天時人事,強弱已見,時不再來,機難輕失」(《金佗粹編》卷12)。同時兀朮也不傻,知道打到這一步了還硬撐的話,只會死的更慘,於是「盡棄輜重」渡河,撤出了東京(兀朮實際已撤出東京這件事宋方資料沒有記錄,反倒是《金史》卷77的宗弼傳說了實話:「宗弼由黎陽趨汴,右監軍撒離喝出河中趨陝西。宋岳飛、韓世忠分據河南州郡要害,復出兵涉河東,駐嵐、石、保德之境,以相牽制。宗弼遣孔彥舟下汴、鄭兩州。」——兀朮毀約重占河南時並無作戰,金史宗弼傳又明系此事於岳飛進兵中原之後,所以孔彥舟重入東京顯然是岳飛退軍以後的事情。這也和岳飛七月三日郾城大戰前夕所上《乞乘機進兵札子》中所說「臣契勘金賊近累敗衄,其虜酋四太子等皆令老小渡河。惟是趁勢賊眾尚徘徊於京城南壁一帶,近卻發八千人過河北」的情況相合,即郾城大戰前兀朮就迫於戰局不利開始作跑路的準備,半個月後也即朱仙鎮之戰後終於無法再堅持,全軍撤出東京)。
也就是說,到1140年七月下旬,中原地區已經在實質意義上為宋軍收復,北宋的舊有四京也已經光復三京(西京洛陽被岳家軍攻克,東京汴梁在兀朮已經細軟跑的情況下只差一個正式入城儀式,大名府被受岳字旗榜的義軍攻克)。此外此時人在燕京的洪皓也在給宋廷的密報中說:「順昌之敗,岳帥之來,此間震恐」(洪皓《鄱陽集》拾遺《使金上母書》);「順昌之役虜震懼喪魄,燕之珍器重寶,悉徙以北,意欲捐燕以南棄之」(《三朝北盟會編》卷221《洪皓行狀》)。
——以上,再結合之前所梳理的岳家軍、忠義民兵所獲戰果,以及金國在華北地區的治理情況,岳家軍在光復東京後進一步北上收復河東、河北乃至燕雲地區,已近於水到渠成。而陝西五路的原北宋降將,在此情況下也隨時可能倒戈(註:對這一地區岳飛本來的規劃就是通過軍事勝利來「號召陝西五路叛將」,而不以消滅為目的;此外熟悉川陝形勢的名士馮時行在給岳飛的信中也認為「五路之眾及南北山潰散軍伍,方其無所適從,心志未定,以相公素望臨之,隴畝之民皆可為兵,招納叛亡,百萬之眾長嘯可集,人盡其用,則其勢百倍。」而除了之前說到的、此時態度搖擺的張中孚兄弟,1141年吳璘出擊金軍時,金涇原軍安撫使秦弼也曾遵守與胡世將的密約,按兵不動,坐觀金軍被吳璘圍攻。)
對當時渴盼恢復的南北軍民來說,這樣的勝利簡直圓滿到不真實。特別是淪陷區對金人統治怨憤已極的民眾,他們當時的心情,通過岳家軍忠義軍統領梁興給岳飛的一封捷書,大致可以領略一二:
「河北忠義四十餘萬,皆以岳字型大小旗幟。願公早渡河!」
3、1140年岳家軍如果在收復東京後繼續渡河北上,打到收復燕京為止的話,不僅兵力足夠,後勤供應也無問題。第一南宋國力完全可以支撐的起,第二岳飛出兵前已經事先考慮了後勤需要,選擇的北伐路線所經之處都是平原,運輸上的困難已經被降到最小。
如前所述,1140年岳家軍的北伐打到七月十八日,已經收復中原大部光復三京,按照岳飛之前的部署,接下來就是過黃河繼續往北打的第二階段了。而在戰鬥力和戰鬥意志不成問題的情況下,還能對岳家軍攻勢有所限制的無非兩個因素:一是兵力夠不夠,二是後勤會不會出問題。
兵力的問題,其實上一節已經說的差不多,這裡再稍微補充一下宋軍其他軍隊的情況:
首先差不多在岳家軍攻克洛陽的同時,西線川陝戰區的宋軍由褒斜道出潼關,佔據了陝州(今河南陝縣)和華州(今陝西華縣)。——從率軍收復荊襄六郡開始,岳飛一直和上流的川陝戰區保持了良好的合作。除了人際上與吳玠、胡世將相處友善、多有人際往來和方略協同之外,1136年岳家軍第二次北伐攻克虢州、商州(今陝西商洛)後,岳飛還上書朝廷,主動把這兩地劃給了川陝戰區管轄,為西線宋軍的作戰提供了很大的便利。現在這種良好互動算是收到了效果:川陝戰區宋軍雖然沒能大舉北上,但也有所進展,不但使撤離喝無法東援兀朮,而且打通了陝南和豫西,是整條戰線上除岳家軍外進取最積極的一部。而且華州、商州、虢州、陝州連成一線後,無論是正在寶雞-鳳翔一線與王俊、楊政、吳璘等部交戰的撤離喝部、還是留駐長安的西線金軍余部,想東援兀朮都更加困難了。這對將要繼續向河北進發的岳家軍來說無疑是利好消息。
其次還要考慮到的是,這樣的局面,是在劉錡所率的1萬多人和張俊所率的8萬來人完全在淮西(安徽阜陽到馬鞍山一線)原地沒動的情況下取得的。所以如果趙構真能接受岳飛意見下令全線北伐的話,即便東西線宋軍繼續和所對金軍拉鋸,3萬三衙親軍也留在臨安不動,宋軍的兵力也十分富裕。——張俊、劉錡至少可以去接管岳家軍和敵後義軍打下的新復州縣。而金軍主力,如上節所述,依靠岳家軍,至多再有一場或兩場大戰即可徹底解決。
順便說也一下張浚這頭的癥結:張俊按照其以往的行事風格,這時候只要趙構多罵兩句,或者哪怕能有個宰相到他駐地,像當年趙鼎嚇唬劉光世那樣嚇嚇他,他還是可以動一動打些不錯的仗的。——張俊所部的問題是張俊本人為保存實力,一貫畏戰避戰外加為人「暴而寡謀」;但其部下如張子蓋、王德都算是一時勇將,張俊在籠絡部下、整合軍隊上又做的還可以——不然他從龍再早也混不到東南三大將之一。所以他這一部只是不願戰,不是完全不能戰。
至於後勤方面則主要是兩個問題:一是南宋有沒有錢繼續提供糧草輜重,二是糧食能不能運過去。
先說有沒有錢。這裡首先要明確一點,就是即便不北伐作戰,南宋的30萬大軍也得發糧發軍餉發軍衣和武器裝備。換句話說本來就養著一大堆兵,打也是這些錢,不打也是這些錢,所以如果平常養得起,戰時供應的問題就也不大。
那麼當時的軍費有多少,南宋又出得起出不起呢?
先算軍費。當時各屯駐大軍的人數和養兵費用都有明確記載,而且歧異不大。如岳家軍十萬人的錢糧消耗《雞肋編》中即有記錄:「紹興八年余在鄂州,見岳侯一軍月用錢五十六萬緡,米七萬餘石」。——按《南宋物價史》,當時南宋全國的平均米價大約是一石米三貫300文左右,這樣連錢帶糧,10萬人一年的開銷為949.2萬貫。
除了錢糧,軍隊還有個大頭消耗是軍衣,即「冬春衣賜」。而根據當時記錄,效用卒一年冬春衣需絹四匹,折錢26貫(此處取值依據見《宋代軍用物資保障研究》第127頁表),則10萬人一年為260萬貫。加錢糧消耗,10萬軍隊一年的基本軍費為1209萬貫。南宋當時全部兵力有三十多萬,扣去因運輸條件所限由四川本地財政直接供應的川陝宋軍,則有接近26萬,基本軍費約合3144萬貫。
此外戰馬和武器裝備也是一項較大的開銷。當時一匹戰馬一天需草0.7束,糧食0.06石到0.08石(據《續資治通鑒長編》卷505記載及《宋代軍用物資保障研究》相關統計),取高值,則一匹軍馬一年需消耗草255束,糧食29石,合錢100貫左右。而南宋當時戰馬總數不會超過4萬,則一年養馬費用超不過400萬貫。再加買馬費60萬-90萬貫(據《兩宋財政史》統計,南宋紹興末每年買馬三千多匹,每匹馬的價格+轉運費總計約數百貫),南宋一年在戰馬方面的支出當接近500萬貫。武器裝備上,史料載京都萬全指揮所(相當於中央直屬兵工廠)每年開銷約30萬貫(具體考證可參考《兩宋財政史》第437頁),考慮到類似於萬全指揮所的機構還有三家,以及各軍有時會領款自造的情況,權取100萬貫。
這樣加上前面算的基本軍費,南宋東南大軍的軍費開銷至多為一年3744萬貫。如果繼續北伐,無非在此基礎上再加糧草運輸費用(主要是徵調民夫和牲畜的費用)和犒軍賞錢。糧草運輸方面,如果按岳飛理想的北伐計劃,即出動二十萬兵力再打3個月算,宋軍所需糧草約為42萬石。而根據《宋代軍用物資保障研究》中所引史料,當時四川地區的糧草運輸價格為一石50貫。但川陝地區的路況無論水路陸路都是全國最差,運輸耗費自然極高;而岳飛為了後勤不受阻礙,選擇的進軍路線在平原地區,因此折半取25貫,則運輸費用為1050萬貫。犒賞方面,參順昌、郾城可知,一次大捷的賞格為20多萬貫,而1140年的北伐按當時戰況,再打下去至多有四次左右的會戰即可解決問題,所以暫按100萬貫計。也就是說,即便當年繼續北伐,南宋在1140年全年的軍費支出也不會超過5000萬貫。(實際上花不了這麼多,因為計算支出時多項開支均取了最高值,而且忽略了糧草軍隊自運、戰區民眾支持和作戰中繳獲的情況。後兩者後面會補充說明一下。)
而當時的財政收入是多少呢?一年6000萬貫甚至更多(這個數字同樣不含四川地區)。南宋初期財政收入在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193中有詳細記載:「渡江之初,東南歲入猶不滿千萬,上供才二百萬緡,此祖宗正賦也。呂頤浩在戶部始創經制錢六百六十餘萬緡,孟庾為執政,又增總制錢七百八十餘萬緡。朱勝非當國,又增月樁錢四百餘萬緡。紹興末年,合茶鹽酒算、坑冶、榷貨、糴本和買之錢凡六千餘萬緡,而半歸內藏。」——這裡經制錢、總制錢、月樁錢都是南宋立國之初就開始徵收而且很快推廣到全國的款項(大部分性質是各種商業稅。另需注意要錄里這條記錄只是記載的剛開始設立名目時的數目,不是推廣到全國以後的收入統計)。至於其他茶酒鹽香之類專賣的稅收收入,紹興和議之後和紹興初沒什麼差別,因為紹興和議後基本沒減東南地區這方面的稅。再加上和議後有過減免的折帛錢(《要錄》卷156和《建炎以來朝野雜記》甲集卷14記載和議後減過東南折帛錢,但減免之後此項收入仍達每年一千七百萬貫),拿李心傳這裡記載的這個收入數字來估計1140年的收入,只少不多。而這些財政收入,除了軍費,其餘的基礎開銷項目只有皇室費用和官吏俸祿兩項,其中皇室費用,根據後來孝宗養趙構的情況,一年大約有四十萬貫;官吏俸祿費用沒有全面統計,但根據南宋後期「冗官」問題再度凸顯後,俸祿支出也始終只佔全部財政收入「十之一二」(關於這點的具體史料可參考 《兩宋財政史》第457-458頁)的情況,不會超過1000萬貫(實際上可能更少,因為南宋初期官員很多時候都是支半俸,而且因為武官也在官吏行列中,官員俸祿和軍餉錢實際有較大重疊)。也就是說,即使只動用中央的財政收入,北伐的後勤也毫無問題。更不用說地方、作戰部隊自身和敵占區民眾還會分擔一些負擔。比如岳飛軍中歷年回易經營所得的「金幣物斛」,後來總計就有「六百九十餘萬緡」(《文獻通考》卷27),此外還屯了不少糧食。這些物資一直放在鄂州軍的軍庫里沒動過,就是為北伐準備的。
當然,國家財政收入的百分之八十都拿去打仗,這個負擔也確實不算小。但問題是宋代的國家財政體系一直就是這麼運轉的。北宋即如此,南宋更甚,到被蒙元滅掉前,全國財政收入也一直是百分之八十甚至九十都花在了軍隊身上。原因是整個兩宋時期,中原王朝面臨的外患壓力始終很大,所以即便進入休戰時期也很難放手裁軍;同時宋代又以募兵制代替了府兵制,因此軍費開支註定要成為財政支出的大頭。所以南宋初期的這個財政支出結構,在當時人眼裡並沒什麼不正常。而且與金國議和之後,這個狀況也沒什麼改觀。——1142年宋金第二次和議以後,南宋其實並未裁減多少兵力。原因也簡單:通過自殘自虐向侵略成性又不怎麼講規矩的對手換來的和約,終究不能讓人放心。即使趙構也只是想偏安,沒打算和他爹他哥一樣去東北旅旅遊。所以和議之後,為了防止金國再像1140年一樣說撕和約就撕,南宋仍然保持了數量較大的正規軍。根據《宋史》卷193 兵志的記載,在紹興二十三年也即議和十一年以後,南宋仍然有屯駐大軍二十五萬四千人。而且由於此時政風軍風敗壞、朝野上下都耽於享樂變著法搜刮錢,軍費開支與和議前的准戰爭狀態相比只多不少。其中湖廣地區的駐軍,人數已經只有7萬多,但一年光錢就要消耗960萬貫,反而比當年岳家軍全盛時期還多出10.8萬貫(此處數據統計及資料來源見《兩宋財政史》第132頁、《建炎以來朝野雜記》甲集卷17《四川總領所》《淮東西湖廣總領所》及(《水心別集》卷16《後總》)。足見李心傳在《要錄》中譏諷的和議前「連年用兵」費用卻尚能支吾,和議後反而「休兵浸久,用度滋多,部嘗患無餘」之怪現象,不獨存在於行在臨安,而是遍及全國各地。再加上秦檜「(紹興和議後行經界法時)密諭諸路暗增民稅七八,故民力重困,餓死者眾」(《宋史》志第一百二十七食貨上二)、趙構「(紹興十三年)詔內庫不隸戶部、太府,有司輒敢會問,與報供者皆之坐」(汪應辰《文定集》卷2《應詔陳言兵食事宜》)之類的作死行為,南宋和議若干年反而民變兵變頻發(關於這點更具體一些的描述可參考:南宋高宗如此昏庸,為何沒能促成有效的農民起義推翻現有政權? )也就不奇怪了。也就是說,事實上南宋朝廷不管北伐還是不北伐、議和還是不議和,軍費都不會少出;而且看具體情況,不打仗以後花的錢還比打仗的時候花的多了,還都沒花在正地方。。總不能說作死有錢,臨到干正事兒就沒錢了吧?
不過也許還會有人說,後人理性算賬當然是北伐比和議划算,但當時的南宋老百姓未必有這個覺悟,——萬一人家當時以為和議了日子會好呢?萬一人就是願意供著上層窩在江南瞎折騰也不願意供軍隊去收復北方失地呢?現在網上比較流行的「南方人民|士族集團|文官集團(反正是一個什麼群體)——出於自身利益考慮不支持北伐」說,就基本是比著這麼個思路提出來的。
還是說,這種想法不能說沒一點道理,但是到底能不能成立,還是要對比史實檢驗。
而史實是什麼呢?史實是在南宋初年,壓根就不存在這樣的利益集團和意見。原因是當時北方疆土喪失和南北分裂、宋金沿淮河對峙的狀況,對南宋的國力民生是「重困」,而且是幾乎所有人都可以切身感受到的重困。
首先,宋金南北對峙狀態下,淮河到大散關一線戰事頻頻,原本是經濟發達地區的淮東、京西、四川等地,由於地處前沿戰場,不但民生凋敝十室九空,而且始終處於需要時時防備敵軍來襲的驚擾之中,根本不可能再恢復昔日的繁榮。唯一解決問題的途徑,就是收復失地,把前沿推回河北甚至燕雲一線;
其次就是剛剛算過的,由於要防備金軍南下,南宋的軍備其實始終無法進行實質性裁減,這點連趙構這樣的都能明白,老百姓只會更明白。而且巨額的養兵費用在領土縮小的情況下,只能仗著北宋時期留下的商業發達、民間經濟潛力大的好底子,通過加稅來保證收入。——前面提過的月樁錢、經總制錢,就基本都是各種商業雜稅。同時南宋時期的酒、鹽、茶等專賣項目,稅額也遠比北宋時期高。這種情況下,唯一減輕軍費開支的可能,就是把金軍消滅或者推回塞外以後,借外部壓力的緩解和地利之便,裁減一些兵員。或者就算不能裁軍,好歹恢復到北宋時的狀況,要養兵大家一起養。
再次,北宋時期的中國經濟重心,其實尚未完成由北到南的轉移,北方地區在經濟上的活力和作用仍然很大。比如河北地區,雖然由於戰爭帶來的環境退化(主要是土地沙化、鹽鹼化),農業生產已經不佔優勢,但是在其他類型經濟上仍有實力,桑蠶養絲織業、冶鐵業、制瓷業都很發達,在北宋年間號稱「衣被天下」(關於當時南北經濟的狀況,更詳細的論證可參考《宋代地域經濟》一書)。另外當時大部分煤礦鐵礦和一些鹽礦也在北方,所以南渡之後,南宋的礦冶業、鑄錢業、煤鐵生產都遠不如北宋時期,衰落嚴重,食鹽質量也因北方陷落、鹽產地減少而大為下降。而如前所述,金國佔據北中國後,由於經濟形態落後+行政管理體制粗陋,本族人口也不足,利用不了這些條件,只是白佔地方;但宋朝如果能收復失地,在北方地區陷落不過十餘年的條件下,要恢復經濟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說白了,在管理系統足夠成熟、當地資源也有價值的前提下,收稅的地盤肯定是越大越好。或者即便不能恢復,也能把戰線前推,減輕淮浙、四川等富庶之地的安全壓力和發展阻礙。
總之如果不北伐收復失地,南方百姓不但要承擔沉重的賦稅負擔,忍受原本富庶安定的鄉土成為前沿地帶的弊端,還得容納數量巨大的北方移民。倒是北伐收復失地可以極大的減輕這些壓力。再加上靖康、建炎年間,金軍南下時曾打到京西、江西北路和兩浙大搞三光,其事到1140年不過十三年,所以即使是南方民眾,也很清楚對他們生存威脅最大的是誰、以及這種威脅到底可怕到什麼程度。更不必說利益權衡之外,道德和情感的力量也相當強大——以前寫別的答案時曾經提到過:靖康年間北宋國都被圍下勤王詔的時候,南方響應的官員和民間義軍都不在少數,甚至連遠在福建、兩廣的民眾都組織地方武裝「越數千里而勤王」(《宗澤集》卷1《乞迴鑾疏》)。考慮到古代的各種技術條件,這個凝聚力已經很可以了。
以上這些得失義利,當時的百姓看的很明白,執政的士大夫階層也大部分看的很明白。所以第一次紹興和議的時候,臨安街頭才會到處有聲稱「秦相公是細作」的揭帖,群情洶洶幾致生變;岳飛後來被害時,才會有「天下聞者無不垂涕。下至三尺之童,皆怨秦檜」(《三朝北盟會編》卷207《岳侯傳》)「都人皆涕泣」(《老學庵筆記》卷1)的民怨沸騰。而官員方面,趙構南渡以後任用的歷任宰輔大臣,除了早期的汪、黃和秦檜,其餘的幾乎都主張北伐收復失地,區別僅在於具體方略不同、能力也有差別而已。其他文職官員和在官不在官的士大夫之中,主戰的也是多數,而且很多人不但有恢復之志,也有恢復之才。如督撫西線戰區的四川安撫制置使胡世將,即是江南士人,但這並不妨礙他信用吳璘等人,堅持抗金,直至在第二次紹興和議與金人爭領土畫界時發惡疾而死。另外秦檜上台獨相主導完成和議以後,下手迫害最狠的也不是武將,而恰恰是士大夫階層。這也是當時不存在所謂「反北伐文官集團」的一個證據。不過這點以前寫別的答案時已經強調過很多次,這裡就不再鋪開說了。
所以就事論事兒說的話,南宋的北伐並不存在來自文官集團、士大夫集團或者「南方地主階級」之類階層or利益集團的阻力,也不存在一群庸俗理解「自由主義」、「公民權利」,試圖通過不斷切割自己與集體聯繫以實現個人短期利益最大化的「南宋納稅人」。——天朝人民因歷史負擔太重生存模式too hard之故,忘性有時候大點兒;但真。切身的利害關係,一般還是有腦子看的門兒清護的死緊的。只是人么,從自己的經驗出發去揣測別人乃是天性,當年的生死交關,如今已經是近千年的往事;而偶爾興起討論往事的今人,所處的環境中外患壓力已經很小(個人是覺得算得上是中國歷史上安全壓力最小的時代了),內部的利益紛爭卻因為社會的發展而日趨多元化、集團化,甚至有些時候有些地方激烈化,所以難免由己度人。只是歷史這東西要正經討論的話,還是得求個史實與思路對應。以史為鑒以史為鑒,前提是先得保證對歷史事實本身的了解是靠譜的,起碼大方向基本面關鍵的史實要把握住。再說白點兒,借古人故事澆今日塊壘未為不可,但搞成削足適履甚至強塞私貨,就未免有本末倒置之嫌了。
總之,錢不是問題,而且當時的南宋既有錢打仗,也願意出錢打仗。但是後勤上還有一個關鍵的步驟,就是物資能不能及時運到戰區。——糧草輜重運輸,在古代一直是一個很要命的問題,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畜力。但是在1140年的北伐中,岳飛選擇的從蔡州經陳、穎到東京再到燕京的路線,所過之處皆是平原,不但無險阻,而且能「通大車」(車運是當時公認的效率最高的陸路運輸方式),可以最大限度的節省人力物力,保障補給效率。同時這個地區還有一個後勤上的便利,就是運河系統發達,而且到1140年時,應該還有一部分河道能夠使用。如1141年兀朮再次攻淮西時,即有「丁洪等探到順昌府番賊聚積糧草事宜」,「見堆垛馬杆草四、五十積。並見陳州用船五十餘只,船載糧到順昌府城內下卸了當」(鄂國金佗續編》卷11《令差人體探順昌府番賊聚糧詣實省札》)。實際上這也是為什麼岳飛要苦練精兵,力求不倚仗地利就能保證擊敗金軍的根本原因:就是為了能沿地勢平曠、交通便利的京東平原北上進軍,進而保證以中原為基地進取河北燕雲時,後勤不會受地形限制成為短板。
最後關於後勤,還有一個有必要強調的問題,就是當時金軍作戰也已經需要組織後勤運輸了,而不是很多人印象中的那樣,吃飯基本靠搶。——金人早期起兵,確實是通過自帶口糧和擄掠來保證供給的。但差不多從平遼開始,金軍就有了一定程度的後勤組織,如1124年即曾「運米五萬石於廣寧,以給南京、潤州戍卒」(《金史》卷3太宗紀);到了進攻北宋時,也多次出現過因為斷糧或「野無所獲」而無法持續攻勢的問題。待金軍佔據中原兩河農耕區後,就更是無法完全靠自攜糧和擄掠來滿足軍需供應了。如金軍1141年再次南下時,就曾發動「山東、河北人民不絕般運糧斛,往拱州、亳州、順昌府前去,稱積聚準備般向南來,與軍吃」(《鄂國金佗續編》卷11《令措置四太子人馬分路作過省札》),後勤已經成為相當重要的一個方面。而一旦後勤乏力,金軍甚至會面臨人相食的境況,如紹興初撤離喝與吳玠交戰時,就曾因為宋軍堅壁清野無從就糧而殺軍中的漢人簽軍為糧食;兀朮後來在回憶1141冬進攻淮南的狀況時也說過所部人馬當時「輜重俱盡,有食奴婢者」,最後撤軍時「點集軍馬,輜重、騾馬依稀四分,奴婢十中無六、七」(《三朝北盟會編》卷215《征蒙記》),這與南宋方面葉夢得等人所描述的「士馬疲睏,糧饋不繼,或聞已相食人,勢豈能久」(《石林奏議》卷13)相契合,足見在組織運輸經驗不足的情況下,後勤對金軍的限制甚至比對宋軍的限制更嚴重。
那麼這點如果放在河北戰場意味著什麼呢?一方面意味著如果繼續在河北交戰,金軍在華北地區本國國家機器已面臨崩潰、反抗武裝遍地的情況下,已經無異於在敵占區作戰行軍,很難再就地獲得物資和糧草補充;相反,由於北方人民支持南宋收復失地,宋軍卻可以有因地就糧的便宜。這種現象其實在吳玠建炎末與金軍交戰時就出現過:當時已經處於敵占區的鳳翔百姓,由於不忿金軍統治又感念吳玠的恩德,「相與夜負楚粟輸之。玠亦憐其遠意,厚賞以銀帛,民又益喜。敵怒,遣兵伏渭南,邀而殺之,又令保伍相坐,犯者皆死,而民益冒禁輸之」(《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39)。而1140年岳家軍北伐時,由於「連結河朔」之謀貫徹充分,金國的統治又基本廢弛,民眾的支持更加積極有力,新收復地區和敵後的百姓都紛紛「爭挽車牽牛,載糗糧,以饋義軍」,後來中原百姓在苦勸岳飛不要撤軍時也說過「我等頂香盆,運糧草,以迎官軍,虜人悉知之。今日相公去此,吾等無噍類矣」(《金佗粹編》卷8)。可見岳家軍還可以從民間解決一部分糧草問題,而金軍則很難有這個便利。另一方面,有後勤系統,意味著金軍也會在駐軍處屯糧。而金軍在退出中原地區時,是「盡棄其輜重」,也就是物資全扔了。所以岳家軍也可以部分就糧於敵(之前岳家軍在1136年第二次出兵北伐時,就曾取得偽齊一個糧倉,繳獲糧食二萬石)。雖然不可能完全替代後方供給,但解一時緩急、分擔一下後方運輸壓力還是沒問題的。(後面還有兩節見岳飛要是不死,憑他一己之力,真能直搗黃龍么?
《金史》記載:「宗翰死,宗磐、宗雋、撻懶湛溺富貴,人人有自為之心,宗干獨立,不能如之何,時無宗弼,金之國勢亦曰殆哉。」
可以說到了完顏宗翰一死,支撐金國局勢的就只剩下那麼一個宗弼,也就是金兀朮。可惜金兀朮這貨也不是什麼好鳥,不僅接連敗在岳飛韓世忠等人手上,更是殺兀室,株連者多達幾千人。又殺了完顏希尹,連坐者數百人。
金國的大臣將帥們為了爭權奪利而相互傾軋,頻繁地爆發派系紛爭,不斷地自相殘殺。繼蒲廬虎(宗磐)、訛魯觀(宗雋)、撻懶、鶻懶、兀室等金國宗室政要接連被誅殺之後,左丞相希尹、右丞相蕭慶也相繼被殺。
原本女真人滅遼國北宋的時候猛將如雲,帥完顏宗翰(粘罕)、完顏宗望(斡離不)等手下名將雲集,像完顏活女、拔離速、銀可術、闍母、婁室、撻懶等,其中,完顏活女曾擊敗並陣斬北宋名將种師中,拔離速擊敗姚古,闍母、婁室等曾攻佔陝西,他們無一不是能征善戰,並且都是女真本族的宿將。
但是到了岳飛北伐的時候,金國統帥完顏宗弼(兀朮)卻讓李成、孔彥舟、徐文之流當上了分路大將軍。
須知,李成、孔彥舟這些貨色本來都是宋朝的軍匪流寇,在亂世中到處燒殺搶劫、擄掠百姓、姦淫婦女,卻被各路宋軍接連擊敗,於是他們只好投靠偽齊和金國,成了金人南侵的漢奸走狗幫凶。
但是到如今,一向依靠女真完顏氏皇族帶兵打仗的堂堂大金國居然以這些戰鬥力差勁的漢奸流寇為寶,讓他們當上了分路大將軍,這實在讓人感到驚奇!
很顯然,當時的金國不僅兵老氣衰,而且缺乏良將。
而在國內,女真貴族們大規模地掠奪漢人的田地,橫徵暴斂,使北方的很多農民破產。
而女真人的朝廷乾脆就直接放起了高利貸,「回易貸緡,遍於諸路」。
金國政府下令:凡是積欠公私債務而無力償還者,即以本人和妻子兒女的人身抵償。
凡是藏匿逃亡者之家,家長處死,產業由官府和告發者均分,人口一半充當官府奴婢,一半充當告發者的私人奴婢,連違令者的四鄰也須繳納「賞錢」三百貫。
只要貫徹實施金國政府的這項新政策,女真貴族們就可得到成千上萬的債務奴隸。於是,一切不願做奴隸的人們便紛紛反抗,或者逃亡他鄉,或者殺死債主,「嘯聚山谷」。
在這種倒行逆施之下,可以說當時的金國以漢族為主體的北方各民族的強烈反抗。當時,金國國內的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十分尖銳。
要不然南宋歷史書中,也不會記載了,幾十年之後,還有大批大批的金國農民起義軍跑到了南宋來。
就比如那位最為鼎鼎大名的辛棄疾,原本就是出生在金國佔領區的人物。
可以說當時立國短短一二十年的女真人,已經眾叛親離,窮途末路。岳飛北伐,原本就很可能成功,直搗黃龍!
一些庸人們,或者說是合理黨們,永遠只能以常理來判斷局勢。而卻不明白,真正開創歷史的風雲人物們,所能做到的比他覺得演義誇張的事情,更要誇張百倍千倍!
就如同某圖書館管理員的故事,放在書中看,都會被合理黨人罵個半死,以為絕不可能!
這便是所謂的坐井觀天,便是所謂的夏蟲不可以言冰。
謝邀。
個人意見:當時的歷史,會是下面這樣子。
如果嫌麻煩,可以直接跳到下面看粗體字的翻譯文本。
紹興十年,岳飛破兀朮於穎昌。兀朮恐,欲棄汴北歸,或曰:「自古未有權臣在內,而大將能立功於外者。」兀朮悟,乃遺秦檜書曰:
「汝朝夕以和請,而岳飛方為河北圖,必殺飛,始可和。」
檜乃謀之,乞上令班師。一日奉十二金字牌,飛憤惋泣下,東向再拜曰:「十年之力,廢於一旦。」飛班師。方至臨安,而詔令至,告飛欲反,乃下獄。檜命何鑄鞠之,飛裂裳以背示鑄,有「盡忠報國」四大字,深入膚理。既而閱實無左驗,鑄明其無辜。檜患之,拷略無度。
會韓世忠在臨安,聞之大怒,詣檜詰其實。檜曰:「其事體莫須有。」世忠曰:「『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鬚髮怒張,雙目如電,檜懼。世忠奏,盛陳飛功,帝嘿然無語。
紹興十一年,檜游西湖,得病,疽發背而死。帝復以趙鼎為相。趙鼎陳飛案於上,時檜既死,無可進讒者,朝野皆以飛為忠勇。秋,飛得釋。飛自請致仕,詔不許;飛固請,乃許之。
紹興十九年,完顏亮弒完顏亶,自立為帝。亮為人僄急,多猜忌,殘忍任數,素好南朝風物,嘗命詩曰「萬里車書一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 提兵百萬西湖側,立馬吳山第一峰。」有南征之志也。
紹興三十一年,完顏亮會諸軍六十萬征宋。南朝震動。帝時年老,召諸將廷對。或雲劉琦可用,或雲李顯忠,或雲楊存中,累日未決。時韓世忠已罷太傅,為醴泉觀使,年七十二,聞完顏亮寇南,親馳入都,謁帝,進曰:「社稷有累卵之危,能濟之者,非岳鵬舉莫為。」
帝乃詔飛入都,授淮西制置使、寧國軍節度使,督楊存中、成閱、李顯忠、劉琦等諸軍二十萬,北向以抵金師。
軍將發,中書舍人虞允文諫曰:「自古未有傾國之師暴兵於野而不為內亂者。今當扼其喉使之不能進,勝乃可期。」岳飛頷之,乃屯師於采石磯。
時完顏亮志得意滿,行軍之次,自為詩曰:「鐘山風雨搖朝暮,百萬雄師泛西湖;虎踞龍盤終化土,天翻地覆奠新都!」秋八月,金軍至採石,見飛麾幟,皆大驚。完顏亮令諸將渡江,諸宿將皆兀朮舊將,憚岳飛之名,推諉逡巡。亮大怒,手斬二將,親揮師渡江;飛縱水師擊,時江民水寇,聞岳飛為帥,皆以舟助戰,又金軍疏於操舟之法,宋師大捷。
飛料亮既敗,當退軍和州,轉道揚州,乃令子岳飛、部將張憲自上游渡江,躡金營之西,飛令諸軍備輕舟以伺之。亮果欲轉進和州,令諸軍拔營,但屯兵於南而已。雲、憲夜襲,自西入,金軍無備,乃大亂;飛趁勢渡江北進,千舟競發,勢不可當。金軍大潰。亮率千騎北歸,為部下完顏元宜所弒。
飛部勒諸軍,班師以報,帝大喜。時完顏雍繼金帝位,懲宋之強,乃遣使請和:許宋金以黃河為界,互不相犯;並許徽宗梓宮、欽宗與諸宮歸南。帝許之。和議乃立。欽宗時年已六十二歲矣,其歸南也,鬚髮皆白。至臨安,執帝手泣曰:「不徒尚能見南朝風物也!」帝亦泣下。欽宗自請為棲霞嶺道人,帝許之,並封之為順德王。遷徽宗梓宮於太廟,祭之。
帝論功,以岳飛功大,封為太尉,為安化軍節度使,留守汴梁,恢復河南地。飛奏曰:「臣年近花甲,不堪驅馳。得重為將帥、北向破金者,非惟諸將用命,亦賴陛下。」再請致仕,薦子云以自代,詔許之。
張佳瑋曰:
西漢而下,若韓、彭、絳、灌之為將,代不乏人,求其文武全器、仁智並施如宋岳飛者,一代豈多見哉。當飛北伐,軍至汴梁之朱仙鎮,其志在直搗黃龍也。而秦檜用讒,英雄束手,惜哉!幸秦檜壽短、世忠節長,乃得存飛,終於採石一戰,英雄復用,收拾山河,重朝帝闕,歸二帝,復舊都,此亦折而不撓,天命有歸也。
翻譯:
紹興十年,岳飛在穎昌大破兀朮。兀朮害怕了,想放棄汴梁回歸北方,有人說:「自古沒有權臣在內、大將還能在外立功的事。」兀朮領悟了,於是給秦檜寫信說:
「你朝夕跟我請和,岳飛卻一直想圖謀河北;必須殺了岳飛,我才跟你和好。」
秦檜於是謀劃此事,要求宋高宗讓岳飛班師,一天內奉了十二道金牌。岳飛憤怒哀婉的流淚,向東下拜說:「十年之力,毀於一旦!」岳飛班師,剛到臨安,詔令就來了:說岳飛要謀反,把他下了監獄。
秦檜令何鑄追問岳飛,岳飛撕破衣服,讓何鑄看他背上「盡忠報國」四個大字,深入肌膚。繼而查驗後,何鑄發現岳飛確實無辜。秦檜很擔心,派人對岳飛不斷拷問。
當時韓世忠在臨安,聽說了,大怒,去見秦檜問究竟。秦檜說:「這事難道沒有嗎?」韓世忠怒喝道:「莫須有三個子,如何能服天下?」鬚髮怒張,雙目如電,秦檜很害怕。韓世忠上奏,陳列岳飛的功勞,宋高宗沉默。
紹興十一年,秦檜游西湖時得病,死了。宋高宗重新任用趙鼎為宰相。趙鼎陳述岳飛的安置,當時秦檜死了,沒人進讒,朝野都知道岳飛忠勇。秋天,岳飛被釋放了。岳飛於是要求辭職,朝廷詔令不許;岳飛堅持請求,於是朝廷許了。
紹興十九年,完顏亮弒殺了完顏亶,直立為金國皇帝。完顏亮為人急躁多猜忌,而且殘忍,喜歡南朝的風物,曾經寫詩說:「萬里車書一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 提兵百萬西湖側,立馬吳山第一峰。」一向有志於南征。
紹興三十一年,完顏亮會集六十萬軍馬南征宋朝。宋朝震動。高宗當時已經老了,召集諸將商量。有人說可以用劉琦,有人說可以用李顯忠,有人說可以用楊存中,連日沒有結果。當時韓世忠已經辭去了太傅官職,擔當醴泉觀使這個閑職,七十二歲了。聽說完顏亮南征,於是親自進都城,面見高宗,說:「社稷現在危如累卵,只有岳飛才能拯救了。」
高宗於是詔令岳飛進都城,授予他授淮西制置使、寧國軍節度使的職位,讓他督率楊存中、成閱、李顯忠、劉琦等諸軍二十萬,去抵擋金國侵略軍。
軍隊將要出發時,中書舍人虞允文進諫說:「自古以來,沒有傾國之師把兵馬暴露在外,而不遇到內亂的。如今應該扼金軍的咽喉讓他們不能前進,勝利就可以期望了。」岳飛贊同,於是在采石磯囤積軍隊。
當時完顏亮志得意滿,行軍之中,自己寫詩說曰:「鐘山風雨搖朝暮,百萬雄師泛西湖;虎踞龍盤終化土,天翻地覆奠新都!」秋八月,金軍到了採石,看見岳飛的麾蓋和旗幟,都大驚失色。完顏亮命令諸將渡江,但是諸位老將都是兀朮舊部,忌憚岳飛的大名,推諉逡巡不肯進兵。完顏亮大怒,親手斬了二位將君,親自指揮人馬渡江;岳飛派出水師襲擊,當時江民水寇,聽說岳飛復出擔任元帥,都搖船來參戰以舟,又因為金軍不太懂水戰,於是宋朝軍隊大勝。
岳飛料定完顏亮既然失敗,應當會退軍和州,轉道向揚州進發,於是令兒子岳雲、部將張憲,從上游渡江,悄悄到達金營的西面;岳飛讓諸軍備好輕舟等待。完顏亮果然準備轉進和州,讓諸軍拔營起寨,只在南面屯軍防備而已。岳雲和張憲晚上自西而來,偷襲金軍,金軍沒有準備,於是大亂;岳飛趁勢渡江北進,千舟競發,勢不可當。金軍潰敗。亮帶領千餘騎兵北歸,被部下完顏元宜弒殺。
岳飛帶領諸軍班師,奏報勝績,宋高宗大喜。當時完顏雍繼承了金國的帝位,忌憚宋朝的強大,於是遣使請和:承諾宋金以黃河為界,從此互不相犯,把河南中原一帶完全還給了宋朝;並答應將宋徽宗的棺木、欽宗與其他宋朝宮人一起送歸南朝。高宗允許了,於是簽訂了和議。
宋欽宗當時已經六十二歲了,回到南國時鬚髮皆白。到了臨安,宋欽宗執著宋高宗的手流淚說:「不想還能見到南朝啊!」宋高宗也流淚了。欽宗自己要求擔當棲霞嶺道人,宋高宗允許了,封欽宗為順德王;宋高宗又將徽宗的棺木和靈位返回了太廟。
宋高宗論功行賞,認為岳飛功勞太大,封他為太尉,擔當安化軍節度使,留守汴梁,恢復河南舊宋地界。岳飛上奏說:「臣年近花甲,不能再折騰了。能夠重新擔當將帥、擊破金軍,不只是諸將用命,也是靠著陛下。」再次請求辭職,推薦兒子岳雲代替自己,宋高宗允許了。
張佳瑋說:
西漢以下,像韓信、周勃、灌嬰這樣的將領,每代都不乏人;要求文武全才、仁義和智謀皆全如宋朝岳飛者,太稀罕啦。當岳飛北伐、軍隊到達朱仙鎮時,他的志氣是直搗黃龍;而秦檜進讒、英雄被束縛,可惜啊!幸好秦檜壽命短、韓世忠的節義悠長,岳飛活了下來;終於采石磯一戰,英雄重新獲得任用,收拾了山河,重新朝拜天子,讓二帝南歸,宋朝也得回了汴梁舊都,這也是折而不撓,天命有歸啊。
再次重申一遍:本文包括評點,全部是虛構。
「直抵黃龍府,與諸君痛飲爾!」
我認為,岳飛絕無可能打到金國中心,所謂「直搗黃龍府」,不過是個口號罷了。
我現在住的地方,在古時叫做五國城,正是徽欽二帝被囚禁直至死去的地方。如果你來過東北,感受過這裡浸入骨髓的寒冷,你會對這二位的悲慘下場有所體會。
南面,一條幾公里寬的倭肯河;北面,同樣是幾公里的松花江,五國城就坐落在這兩河交匯的三角地帶。抗聯曾在松花江以北的山洞裡安營紮寨,時不時偷偷擺渡過江,偷襲一下當地日軍;橋是沒有的,如果想大規模對日軍作戰,只能等冬天,江面封凍之後。
你可以設想一下九百多年前的岳飛率軍渡江拯救徽欽二帝的場面。
當然,岳飛到底會不會還迎二帝,能不能還迎二帝,有沒有還迎二帝的意圖,我們先不討論。
外行談戰術,內行談後勤。當然我也不是內行,所以我也只是在裝B。
當岳家軍的腳步踏上中原大地之後,後勤問題就一直困擾著岳飛。
百里絕人,荊榛塞路,虎狼交跡,野無耕農,市無販商,城郭隳廢,邑屋盪盡,而糧餉難於運漕。
因為後勤無法保障,收復襄陽之後,岳飛不得不留下少量軍隊駐守,將主力部隊撤回。
第二次北伐進攻陝西,後勤線過長糧食補給不充分,班師。
第三次北伐進攻蔡州期間,甚至只帶十天口糧。
如果,朱仙鎮大捷之後,岳飛繼續向北挺進,會發生什麼?
考慮到當時北方的狀況,我們將會看到一條漫長的補給線,相當漫長。
更何況,當時韓世忠和吳階與金國正處於混戰膠著狀態,如果岳飛渡過黃河,將不得不孤軍奮戰,孤立無援。
更別提南宋那點可憐的騎兵如何在北方大地進行戰術展開了。
不過這並不代表岳飛不能繼續挺進。也許可以穩一穩,可以等待時機,可以等到各方面準備都充分的時候,各方同時發難,向北挺進,大軍壓境。
但我仍不認為岳飛能直搗黃龍。
他也許能收復北宋失地,卻絕無可能進攻金國腹地。
首先,南宋戰爭準備並不充分。
其次,關外更荒涼,原地獲得補給的可能性更低。如果戰爭進入冬季,士兵將面對缺衣少食的局面。
最後,南宋經濟無法支撐一場大規模遠距離對外戰爭。
具體原因,不解釋。
如果你活著就好了,鵬舉。
先滅金後滅南宋,稱帝。
坦率地說,樓下的北溟客,還有關聯問題中的「速勝派」們,完全是意淫,對戰略、地緣、後勤,對克勞塞維茨所說的戰爭的「摩擦力」完全沒有sense。
即使不考慮朱仙鎮之役的真實性問題,宋軍的整體戰略態勢是防守反擊。中路岳飛一部獲勝,東西路膠著。如果單獨中路轉為戰略進攻,情況就完全不同。
東西兩路雖然戰績平平,但戰略上掩護了中路軍的側翼。哪怕是豬隊友,一觸即潰,就像後世劉峙所說,就算是五萬頭豬,也要抓一陣,中路可以從容撤退。
而現在側翼完全暴露。如果側後方存在一支敵軍,不可能不管不顧地進擊。其處於有利的內線位置,可分割、包圍我軍,至少可襲擾糧道。即使後方暫時沒有,黃淮海平原一馬平川,金軍長於騎兵,完全可以迂迴後方斷糧道。
如果岳家軍要保證戰略縱深,就必須分兵,如此前三路並進。800年後劉鄧挺進大別山,相近的路線,相反的方向,也有東西兩路配合。記住岳家軍只有十餘萬人,則一路只有數萬不等,就非常單薄。如果連戰連捷,佔地還要分兵駐守,必然繼續攤薄。當然北溟客非要說岳家軍開掛,一個打十個,我也無話可說。
其次是後勤的問題,也是北溟客最大的問題。完全不明白,戰爭的花費,相比和平時期養兵的軍費,絕不是多個零頭,而是要多一個甚至兩個數量級。
冬季利北兵不利南兵,如果開春進兵,所到之處,這一年的收成就不要指望了。第二年恢復生產,又要半年收成。盡最大可能因糧於敵,但戰略進攻不是打草谷,十萬大軍,不可能把後勤建立在戰利品上。至少前一年半的糧草,要依靠南方供給。安撫人民、恢復生產,也需要大批糧食。
依賴南方供給,隨著節節勝利,供給線也就越拉越長。即使不考慮敵方的襲擾,假設金軍已經嚇尿,單純運輸成本就會遞增。北溟客在這裡居然取了一個很小的定額,把川峽四路的運費減半?!四川盆地內的水系可以運輸,華北平原河流的走向不說,戰場上並不能像平時那樣充分利用。水運成本遠低於陸運,四川盆地也比華北平原小得多。
後勤成本,孫子的數字,二十石送一石到軍前,司馬遷的數字,三十六石送一石到長城。兩個數字相互印證,孫子的時代,平均征程要小於到長城。所以軍費絕不可能是北溟客說的5000萬貫,如果在燕雲作戰一年,基本等同補給長城,需要10億+貫。
以同樣的「平均」思維,北溟客認為再打四仗就能消滅金軍?!隨著宋軍戰線拉長,金軍主力收縮,傷亡一定是遞增的。特別是如果逼近燕雲,金人的後方,金軍的戰鬥意志會提升。也誇大了民兵的作用,足以襲擾,分擔戰略決戰,是不現實的。
再次,地緣的問題。假設一切順利,進軍河北,這時金軍仍然據有晉陝,就不能再進擊,會被包抄後路。1125年金軍第一次圍開封,就是西軍勤王逼退。山西居高臨下,不佔據太行八陘至少一部,挺進河北就是找死。
打潼關要多少資源?百年後蒙古軍都望關興嘆,要向南宋借道。山西諸山間盆地,一個個推,要多少資源。樓上假設20萬兵3個月,收復燕雲?可能連一座中等城都打不下來。沒有一兵一卒阻擋,山西從南走到北,也要個把月。
縱觀中國戰爭史的平均規模,10萬+兵力是一個不太大的數字。接近的戰例,前有太祖太宗伐遼,北宋當時還據有晉陽、河北,補給短,都是先小勝而後大敗。後有蒙古滅金,明滅元。
蒙古席捲歐亞大陸,成吉思汗死時留下蒙古兵14萬,僕從軍數倍,前後打了23年才滅金。蒙古是以北擊南,佔有地利,且這時金的實力已遠遜於初期。北溟客論證岳飛20萬兵3個月滅金,則折算岳家軍的戰力至少是蒙古軍的200倍。我就呵呵了。
明滅元正式打了兩年,之前已經反亂十幾年。當時明對元的戰略優勢遠大於此時的宋金。常遇春主張直取大都,被明太祖否決,而是「先取山東,撤其屏蔽;旋師河南,斷其羽翼;拔潼關而守之,據其戶檻,天下形勢,入我掌握,然後進兵元都,則彼勢孤援絕,不戰可克。既克其都,鼓行而西,雲中、九原以及關隴可席捲而下。」
最後,以中唐為界,中原盛極而衰,社會原子化。隋唐號稱府兵制國家,兩宋雖富地多,但動員能力遠不如。財政軍費比例大,說明不了什麼。唐文明遠播四方,周邊蠻族紛紛立國,建立類唐體制,而中原卻失去唐體制,此消彼長,勝負可知。脫離大環境,神話一個將,圖樣圖森泡。岳飛一直是YY的好材料,難道知乎上也不例外?
所謂干擾和拖累
簡單來說,以當時宋金雙方實力對比,保住半壁山河已屬僥倖。高宗是明君,岳飛等是良將,朝中賢良濟濟,就算秦檜,也並非一無可取。如此才擋住了國勢蒸蒸日上的金朝南下之兵。如果真的除了岳飛都是投降派,那結果可參考南明。
岳飛出身農家,天賦過人,在大時代中飛速上升,可謂將星天賜。老實說,所謂中興四將,也就是岳飛無愧,韓世忠都很勉強了。如果不是高宗一路提拔賞識,岳飛豈能三十歲掌節度使?
到紹興十年北伐時,岳家軍虎踞荊襄,屬下二十二統制八十八將,南宋之兵半在其手。趙構真要干擾,也不太容易。
能走多遠?
天時,金軍南下,多數都選秋高氣爽之日,此時弓勁馬肥,有助於發揮騎射特長。而宋軍北上,多選擇夏季,北兵不耐暑熱,而且此時弓弦容易脫膠。
地利,金軍喜歡曠野作戰,而宋軍則多選擇山地和河流縱橫的戰場,這一方面是因為雙方兵種軍器不同,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南宋馬匹不夠,軍需要依賴水運。
人和,這方面金軍比較被動,河北河南有不少忠義民兵和宋軍配合聯繫,他們儘管戰鬥力不強,但機動靈活,是很好的偵查和游擊隊。不過也要注意到,金軍擁有大量的投誠漢軍,如李成酈瓊等。
紹興十年,岳飛夏季出發,沿漢水而上,一路順利,因為這三大因素都有利。然而時空轉換,越到北方,條件越險惡:天氣逐步變冷,後勤線路拉長,有利於騎兵作戰的曠野增加,金軍援兵正從河北和山東集結而來。
所以岳飛最北到達汴梁附近就開始後退。並沒有所謂金牌故事——南宋從來不用。
順便說一下,汴梁對於岳飛是兩難之地。此地故都,政治上也無法漠視;然而汴梁周圍一馬平川,有利於金軍重裝部隊作戰,對岳家軍挑戰極大。所以岳飛的戰略應該是,第一階段到汴梁,如果能順利打下來守住就停下來積蓄力量,等待時機,諸路並進。
朝廷干擾沒有,勉勵和警告倒是有的:
自羯胡入寇,今十五年。我師臨陣何啻百萬,曾未聞遠以孤軍,當茲巨孽,抗犬羊並集之眾,於平原曠野之中,如今日之用命者也。
請注意哪些加黑的部分。。。(3/21)
可惜戰事不順,楊再興在小商河戰死,已經顯示出不祥徵兆。隨著天氣變冷,自然要轉攻為守,打道回府。不得不說,岳飛指揮得力,退兵沒有什麼損失,和後世南宋北伐相比,高下立判。
請注意,整個北伐過程,岳家軍一直在圍繞潁昌府附近打來打去,別說黃龍府了,黃河也沒看到。戰鬥的規模也不是很大。最大一次決戰,打死的金兵也只有500多人。當然,我說的是正史,如果你看岳飛孫子寫的神話,楊再興一個人就幹掉2000多。(3/22)
宋金後來的戰爭模式,秋來冬回,多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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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那句「高宗是明君」會有爭議,本怕偏題不解釋,現在多嘴兩句。
趙構有兩條路可以成就後世之名:一是光復北方山河,幹掉國勢蒸蒸日上的金國;二是乾脆玉石俱焚,丟掉半壁山河,自己成仁,全國淪亡,別人也不好多計較他。可他偏執中,保住自己也保住江南。中間派容易兩面得罪,你懂的。
第一條路,諸葛亮也沒能辦到,是不是?兩人毀譽可謂天差地別。
第二條路,是南明桂王路線,丟了社稷百姓的人名聲似乎比高宗還好,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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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廣銘先生考證結論是,《宋史·岳飛傳》所載岳家軍最輝煌的「朱仙鎮大捷」——大破「拐子馬」,擊潰金兀朮10萬大軍,其實根本不存在,實屬岳飛之孫岳珂杜撰,記在所謂的史書《鄂王行實編年》等書裡面。元代編纂《宋史》,直接照抄了岳珂的說法。事實上,「岳飛和岳家軍中的任何一支部隊全不曾到過朱仙鎮」。 《宋史·岳飛傳》還說,「朱仙鎮大捷」後,朝廷一日之內用「十二道金牌」命岳飛班師,導致伐金大業功敗垂成。「十二道金牌」之說,也已被鄧廣銘先生的詳細考證所否定。(具體見《〈鄂王行實編年〉中所記朱仙鎮之捷及有關岳飛奉詔班師諸事考辨》,收錄於《鄧廣銘治史叢稿》)赫赫有名的「朱仙鎮大捷」尚且子虛烏有,其他抗金事迹,更未必全然屬實,譬如八字軍統帥王彥攻拔新鄉城的戰功,就被岳珂移花接木算在了岳飛名下,《宋史·岳飛傳》亦照抄不誤。
《會編》和《要錄》不載朱仙鎮之戰,說潁昌戰後,岳飛即停止進兵,準備班師。今存此戰最早記錄見於《金佗稡編》卷8《鄂王行實編年》。據《宋史》卷 368《牛皋傳》,「飛命皋出師,戰汴、許間」,即開封府與穎昌府之間,「功 最」。又《金佗續編》卷14岳霖等《賜謚謝表》:「鼓行將入於京都。」證明 《會編》和《要錄》所載不確,《鄂王行實編年》所載應有所據,朱仙鎮之戰未必出自岳珂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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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趙構是明君,很簡單,看成績。
他接手的時候,中原支離破碎,形勢遠比東晉南明險惡,到他撒手的時候,不但南北局面穩定,淮河以南元氣得以保存,而且宋這面旗幟也得以又多撐一百多年。
還有一點常被忽略,雖然沒有後人,但趙構還是成功解決了繼承人問題,沒有因此造成動蕩。
至於很多人吐槽的秦檜,其權相勢力也是一朝就灰飛煙滅,沒有造成任何後患。
被詬病的,無非是沒有從外族手中收回故土。太祖太宗以天下之眾攻十六州,也不是屢戰屢敗?又有什麼可以怪高宗的呢?
殺岳飛,我認為,確實是冤案,但主要是個人恩怨擴大化。至於說買國求和殺岳飛之流的話,最好還是讓暢銷小說去YY好了。宗弼最恨的肯定是韓世忠。無非是高宗羽翼已成,老軍頭們要靠邊站了而已。
至於是不是應該北伐,很簡單,高宗退位後孝宗上位第一件事就是北伐,結果又被打得落花流水,只好卑詞厚幣再次求和。無他,力量不均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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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槽過多,離題頗遠,憾甚。
關於岳飛能走多遠,其實不如說南宋北伐能走多遠的問題。南方力量不如北方,但反過來說,以弱勝強的例子不是沒有,也不少見。所以我一直對隆興北伐的評價不高,但對孝宗敢於嘗試的衝勁很是讚賞,可惜,此時朝中又恢復了文強武弱,有相無將的氣象。
要注意的時候,太上皇趙構此時尚在,遙控不遙控不好說,有話語權是肯定的。估計從他的角度看,此時南宋攻敵不足,自守有餘,嘗試的風險大大降低了。說他偏安的也該了解這一段。
南宋要北伐成功,需要好機會(遇到類似完顏亮這樣眼高手低的敗家子),然後各支力量同心協力,分路出擊。前者不談,後者岳飛能行么?可惜,武穆和朝中多數大臣(包括四大將中其他三位)關係不佳(羨慕嫉妒恨),要戮力向前,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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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穩佔河關,岳飛當年的成功不是偶然的,金國當時東面有契丹人造反,西面有西夏人進攻,北面是鐵木真的祖先崛起南下,真正的內外交困,金國政權就此消亡都有可能,岳飛撤兵後金國就此緩過來了。
轉貼一篇正規的學術論文吧。來自知網 李裕民 岳家軍三大問題考辨
陝西師範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前兩個問題是講岳家軍人數及岳飛成功北伐需要的兵力,現在截取岳飛北伐的狀況。
三、郾城、潁昌之戰是岳飛與兀朮大軍的主力對決嗎?
岳家軍的抗金作戰,主要是紹興十年七月的郾城、潁昌之戰,戰況在岳飛孫子岳珂等人的筆下,被無限放大了。為了弄清真相,先來看一下,當時岳飛所上的捷報和高宗的信函,這是現在可以見到的宋方最原始的材料。為便於分析,列表於下
以上5次戰鬥,時間同在七月,前後凡11日,五地相距不過百里多,都是岳家軍與金軍的搏鬥,其中潁昌之戰規模最大,郾城之戰次之,其餘三戰是小戰,故可統視為郾城、潁昌之戰。郾城、潁昌之戰在古今許多人的筆下,都是岳飛親自率領的岳家軍與兀朮金軍的主力對決,並以此認定岳家軍的實力已超過金軍。事實果真如此嗎?
首先,具體考察一下作戰雙方的主帥是誰?宋方主帥:規模最大的潁昌之戰,據岳飛之奏,是根據王貴的申報而上的,此戰統帥是王貴。規模居第二位的郾城之戰,是岳飛命背嵬、游奕馬軍出戰,未提領導人,岳珂《行實編年》:「先臣遣臣雲領背嵬、游弈馬軍直貫敵陣,謂之曰:必勝而後返,如不用命,吾先斬汝矣。鏖戰數十合,積屍布野,得馬數百匹。」①據此,則領軍者為岳雲。換言之,此戰,不僅主帥岳飛沒有出場,連二把手王貴、三把手張憲都沒有出場。岳飛當時應在郾城城內觀戰。至於三次小戰中,小商橋、臨潁之戰是張憲率領的,唯有規模最小的五里店之戰,奏中明確說:「臣(岳飛)躬親提領軍馬出城迎敵。」
金方主帥:郾城、潁昌兩戰,岳飛捷奏中都說金方主帥是四太子,即兀朮,岳飛並未親臨戰場,其說當來自前線的戰報,此說是否可靠呢?請注意,郾城之戰中一個重要的情節:《行實編年》:「兀朮怒其敗,初八日,果合龍虎大王、蓋天大王及敵昭武大將軍韓常之兵逼郾城,先臣遣臣雲領背嵬、游弈馬軍直貫敵陣……楊再興以單騎入其軍,擒兀朮不獲,手殺數百人而還。」《三朝北盟會編》卷204:紹興十年七月八日己酉,「岳飛及金人兀朮戰於郾城縣,敗之。楊再興單騎入敵陣,欲直擒兀朮,不獲,殺數千百人而還,身被數十創」。《要錄》卷137:紹興十年秋七月己酉,「湖北京西宣撫使岳飛自與越國王宗弼戰於郾城縣,敗之,殺其裨將。是役也,統制官楊再興單騎入敵陣,欲擒宗弼,不獲,身被數十創,猶殺數百人而退」。以上記載都說,楊再興闖陣,全身而歸。誰都知道,金方最優秀的統帥就數兀朮了,倘若兀朮真的在現場,眼睜睜的看著楊再興單槍匹馬直闖過來,殺了大批金的將士,又安全返回,那麼,楊再興若率領三百將士去闖入敵陣,自然應該大獲全勝了。然而事實恰恰相反,5天後,即七月十三日,楊再興率三百將士在小商橋和金兵一戰,卻遭到全軍覆沒的命運。這該如何解釋呢?這隻有兩種可能:(1)楊單騎獨闖的不是兀朮軍;(2)楊三百騎死不是事實。考《要錄》卷137:紹興十年秋七月乙卯,
「是役也,飛將官楊再興、王蘭、髙林皆戰死,獲再興之屍焚之,得箭鏃二升。會天大雨,溪澗皆溢,敵騎不得前,官軍乃退」。並且特別註明:「此以趙甡之《遺史》、《岳侯傳》、《淮西從軍記》參修。」《宋史》本傳也有類似的記載。楊是名將,其死的情況非常具體地載入史冊,其戰死後兩次給予優厚的贈官詔書兩道也都存世,明白無誤的說是「陣亡」①,這是不爭的事實。那麼,採用排除法,只能否定前者,即楊單騎闖的不是兀朮軍,而是別的較弱的金軍,至於其 「殺數千百人而還」更非事實。幾天之後,岳家軍以萬人以上的主力僅僅殺了500金兵,就立即上報稱 「委是大獲勝捷」,如今單人匹馬 「殺數千百人」,更是空前絕後的戰績,岳飛怎麼反而不上報呢?
楊再興的兩次截然不同的戰鬥結果,說明第一次(郾城之戰)所遇金軍戰鬥力遠不如第二次(小商橋之戰)的強,然而致楊死亡的第二次的金軍統帥卻是不知名的人士 ②,那麼第一次的金方統帥怎麼會是戰鬥力最強的兀朮呢?我們再看一下金方的記載。
要正確了解戰爭情況,不能單看宋方的記載,還要看敵方的記載。《金史》卷77《宗弼(兀朮)傳》:「遂命元帥府復河南疆土詔中外。宗弼由黎陽趨汴,右監軍撒里喝出河中趨陜西,宋岳飛、韓世忠分據河南州郡要害,復出兵涉河東,駐嵐、石、保德之境,以相牽制,宗弼遣孔彥舟下汴、鄭兩州,王伯龍取陳州,李成取洛陽,自率眾取亳州及順昌府,嵩、汝等州,相次皆下。時暑,宗弼還軍於汴,岳飛等軍皆退去,河南平,時天眷三年(1140)也。」這裡說的很清楚,兀朮的進軍路線是從黎陽渡黃河到開封,然後親自率兵取亳州及順昌府,在順昌被劉錡兵阻擊後,退回開封避暑。並沒有說再去郾城、潁昌。傳中未寫在順昌遇到劉錡軍的阻擊,是為尊者諱,但它沒有迴避去順昌的事實。同樣,如果真是出兵郾城、潁昌,最多不說勝負,但去過的重要地點不會迴避。
再細讀岳飛的戰報,其內容說:「今月初八日探得有敵中將帥四太子、龍虎、蓋天大王、韓將軍親領馬軍一萬五千餘騎,例各鮮明衣甲,取徑路離郾城縣北二十餘里……」然而其戰報的題目卻是《龍虎等軍捷奏》,而非《兀朮等軍捷奏》。可見岳飛心裡清楚,實際的對手不是兀朮,而是龍虎等軍。在捷報中誇大對手的身份、軍隊的人數,這種現象並不罕見,金方亦有。例如岳飛從來沒有打到山東東平,《金史》卷84《昂傳》卻有這樣的記載:「宋將岳飛以兵十萬,號稱百萬來攻東平。」如果說郾城、潁昌之戰的金方統帥就是兀朮,還有許多疑點不好解釋。兀朮屯兵的地點是開封,岳飛則在郾城,從地理方位而言,開封之南依次是潁昌、五里店、小商橋、郾城,為什麼兀朮不去就近自北而南打,卻要繞道到南邊,再從南打到北?如果說兀朮是為了與身在郾城的岳飛主力決戰,為什麼只使用1萬5千兵力,而打岳部的王貴卻動用了3萬人馬?如果是兩軍主力對決,為什麼岳飛不親自出戰?為什麼5次戰鬥中,唯獨規模最小的一次,岳飛卻親自出馬?而以往打曹成、平楊幺等大戰,都是岳飛親臨第一線的,對付兀朮可是比曹成、楊幺要難上多少倍呀!
岳飛很善於用兵,不可能瞎指揮、亂冒險,前面已說過,他要完成打敗金兵、收復宋故土的重任,必須有20萬軍隊,如果給他12萬人馬,則只可以先取關陝。現在與金方主力決戰,他的全部兵力12軍六萬人都用上,也是遠遠不夠的,怎麼會把戰線拉的很長,僅僅動用兩三個軍,就與金主力決戰?
第三,再看宋高宗收到岳飛戰報後的多件複信。閏六月十七日函:「近據諸處探報,及降敵面奏,皆云:兀朮與龍虎議定,欲誘致王師,相近汴都,并力一戰,卿切須佔穩自固,同為進止,虜或時遣輕騎來相誘引,但挫其鋒,勿貪小利,墮其詭計。」③可見兀朮的策略是引岳飛軍到開封附近,然後會戰。而不是以主力外出打郾城、潁昌。其後有兩函提及五日和八日的勝捷,則是對郾城之捷的肯定。高宗七月廿二日函:「覽卿奏,八日之戰,虜以精騎沖堅,自謂奇計。卿遣背嵬、游奕迎破賊鋒,戕其將領,實為雋功。」①隨後又有一函云:
覽卿奏,兀朮見聚兵對壘,卿欲乘時破滅渠魁。備見忠義之氣,通於神明,郄敵興邦,唯卿是賴。已令張俊自淮西,韓世忠自京東,擇利並進,若虜勢窮蹙,便當乘機殄滅,如奸謀詭計,尚有包藏,諒卿亦能料敵,有以應之。楊珪自虜中逃歸,有所見事宜,今錄本付卿,亦欲一知也。遣此親札,想宜體悉。②這裡說岳飛與「兀朮見聚兵對壘」,岳飛想與金打一仗,但並未提到互相之間發生過戰鬥,更未提及潁昌、臨潁之戰。隨後高宗又發一函:「得卿十八日奏言措置班師,機會誠為可惜 ……」則已到班師前夕了,同樣未提十八日發生的臨潁之戰。
還有一重要的旁證,是一個多月前順昌之戰時兀朮的用兵部署。第一步,由韓常帶兵萬人作先鋒,隨後是三路都統等領兵3萬多跟進,仍不能奏效時,最後兀朮才親自率兵出征,全部兵力(15萬或說9萬)壓上。郾城之戰1萬5,潁昌之戰3萬,與順昌之戰相比,只走了第一、二步,第三步主帥尚未登場。
以上說明,郾城之戰的金方統帥不是兀朮,按最高級別估計,不太可能高於韓常等人。潁昌之戰,金方戰鬥力增強了,頂多增加了大臭、赤盞暉之類的將領。現在進一步剖析岳家軍與金軍的實力。我以為關鍵仍在於正確解讀楊再興小商橋之戰。岳飛《小商橋捷奏》:「今月十四日,本司前軍統制同提舉一行事務張憲申:今月十三日統率背嵬、游奕並諸軍人馬起發,前來小商橋北一帶,至臨潁縣措置掩殺金賊。於今月十四日天明,據綽路馬報,臨潁縣南逢金賊,綽路馬遂追趕過縣三十餘里,殺死賊兵不知數目,其賊望潁昌府尉氏縣路前去,委獲勝捷。」③按:此記十三日出兵小商橋,十四日主力遇金兵戰,因為這是捷報,所以不記楊之死。但從時間上判斷,楊應是此次行動的先遣隊,故在十三日即與金兵在小商橋發生遭遇戰,全軍覆沒。幸而天降大雨,金遂退兵北去,張憲大兵在後,故欲追金兵時已到十四日。
這裡還應注意到《要錄》卷137、第2202頁的記載:「是役也,飛將官楊再興、王蘭、髙林皆戰死,獲再興之屍焚之,得箭鏃二升。會天大雨,溪澗皆溢,敵騎不得前,官軍乃退。」說明金軍在全殲楊部後曾想乘勝追擊,只是遇到大雨,才作罷。金兵撤退以後,張憲軍隨即跟進,到追上已是十四日天明,並沒有說到雙方有何接觸,則《小商橋捷奏》中所說「殺死賊兵不知數目」,應是楊再興部在殊死搏戰中所殺的金兵。如何估價楊再興三百騎之死?岳飛大將王貴在《潁昌捷奏》說:「自辰時至午時,血戰數十合,當陣殺死萬戶一人、千戶五人。賊兵橫屍滿野,約五百餘人 ……委是大獲勝捷。」④ 一場出兵萬人以上的潁昌大會戰,殺死敵方五百餘人及萬戶一人、千戶五人,即被稱為「大獲勝捷」。可以推想,規模略小的郾城之戰,所稱「委獲大捷」,用詞稍遜,其戰果最多不會超過五百,兩次戰鬥所殺人數相加不超過千人,而作戰中嶽軍死亡人數並沒有說,以比金方少一半計,也應在500左右,加上兩戰之外所損失的楊再興部300騎,就數量而言,其損失應與金方差不太多。而就質量而言,岳家軍的損失更慘些,楊是名垂青史的虎將,而所殺敵將卻屬名不見經傳的人,這一相比,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自古道千兵易得,一將難求,這隻要看岳飛在平定楊幺部後,精選了至少一萬人歸入岳家軍,但始終未見有一名能幹的戰將,在岳家軍攻略河南大片國土時,在已知姓名的幾十名將領中,也沒有一名原是楊幺部的。
郾城、潁昌之戰,岳家軍有多少人出戰?據岳飛的捷報,參加郾城之戰的是背嵬、游奕馬軍,潁昌之戰是王貴中軍、游奕、岳雲背嵬。而以踏白、選鋒守城。按:岳家軍12軍6萬人,平均每軍5000人,其中主力是背嵬軍、王貴中軍、張憲前軍,應各有7000人左右。背嵬軍中馬軍為800人,則游奕馬軍人數不會超過此數。郾城之戰,岳家軍出戰人數不到8000人。王貴中軍之楊成部在鄭州、郝晸部在西京,能參戰者最多4000人,游奕軍中之馬軍在郾城,留在潁昌者主要為步兵大約4000多人,加上背嵬7000人,則潁昌與金兵作戰之人數約15000人。此外,守城的踏白、選鋒軍,以各4000人計,約8000人。可見與金兵作戰的岳家軍只投入不足3個軍的兵力,佔12軍中的四分之一,人數約佔三分之一。而主力中3分之2已經上場。
金方投入兵力,按岳飛奏中所言,郾城1萬5,潁昌3萬,這應是估計數。一般說,宋方上報的敵人數多有偏高現象,郾城之戰約1萬左右,潁昌約2萬,也就是說,兩戰的人數,宋、金雙方比較接近,或許金方略多一些。金兵總數以9萬計,投入的兵力最多佔三分之一,其主力兀朮軍尚未出戰。
總之,郾城、潁昌之戰,不是岳飛親自率領岳家軍與兀朮的主力大對決,雙方主帥都沒有登場,也都沒有動用全部兵力。但就岳家軍而言,三大主力中,背嵬、中軍已經上陣了,可以動用的生力軍不多了。
如何評價這兩次戰鬥?這需要和劉錡順昌之戰作一下對比。劉錡部1萬8千人,而兀朮統帥的金兵9萬,雙方力量對比懸殊,但金的進攻被擋住了。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天時、地利、人和都有利於宋方。劉部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士氣甚高,劉的戰術應用得當,積極防守,伺機出擊,使金兵晝夜不得休息。地利條件較好,順昌府利於防守,金兵長於野戰,攻城稍遜。天氣也幫忙,酷暑和暴雨,使習慣於北方生活的金兵無法忍受,終於不得不撤兵回汴京避暑。① 在江淮主戰場上,能擋住金兵的進攻,這樣的戰績是從未發生過的。它使中央政府免受戰火的威脅,意義重大。對比十年前,兀朮用1萬左右兵力,即橫衝直撞,越過江淮,把宋高宗趕下海去,更是天翻地覆的變化。但也不宜估計過高,以為宋方實力已經超過金方,開始進入反攻階段了。這只是一次防禦戰,而非陣地戰,是擋住了敵人進攻,並未真正打敗金軍。郾城、潁昌之戰,是城外平原上展開的陣地戰,金騎兵的長處易於發揮,要打贏金兵難度比守城為大,但岳家軍頂住了,即使戰果雙方基本持平,比起十幾年來,宋方在野戰中幾乎處處失敗而言,已是了不起的戰績。
以上幾戰表明,昔日金方的絕對優勢已不復存在,雙方兵力的差距大大縮小,宋、金戰爭開始進入相持階段。這種變化原因在於,宋方在十幾年的抗金戰爭中,逐步形成幾大集團軍,各大集團軍都擁有3-8萬人馬,戰鬥力有很大的增強。而金方在長期的戰爭中消耗很大,許多有豐富作戰經驗的將領,或老或故,或在激烈的內鬥中死去,戰鬥力已大為削弱。
但宋方也存在弱點,各集團軍都稱為某家軍,他們之間矛盾甚多,很難協同作戰,而單獨一支難以支撐整個戰局。就岳家軍而言,其人數遠遠沒有擴大到岳飛希望的20萬的程度,他利用金兵避暑的空隙,可以攻取許多州縣,可以用2萬左右的兵力對付近3萬的金兵,但當秋高氣爽來臨之際,情況變了。金兵能夠全部出動,集中9萬人馬對付岳軍,而岳軍已無生力軍可以調動,他的6萬兵力必須分散使用:根據地荊州、襄陽,不能不防守,以免重蹈古人大意失荊州的覆轍;補給線很長,必須有足夠的兵力保證後勤供應;攻佔的地區較廣,不駐兵把守則失,守則兵力分散。僅靠郾城、潁昌兩大據點業已疲累的2萬兵力去對付近5倍於己的敵人,實在太冒險了,一旦戰事失利,步兵要在敵騎跟前越過千里平原安全撤退,簡直是不可能的。岳飛不得已而奉命撤退,應該說是正確的。有的人過高估計岳家軍的實力,以為只要抗抗命前進,必能趕走金兵,收復故土,那是盲目樂觀的想法。至於有的人批評岳飛撤軍,是誤國、是愚忠的表現,更是錯誤的。
四、岳珂的誤導影響了人們對岳家軍的判斷
最後,略評一下岳飛的孫子岳珂的誤導,是他在影響後人未能客觀地認識岳飛和岳家軍。岳珂編的《金佗稡編》和《續編》,收入了岳飛的奏章、高宗的信函等珍貴的資料,但他不滿足於提供原始資料,更想拔高先祖形象,為此做了許多誇大和編造的工作,為了能使人相信,他做的十分巧妙,如在「高宗宸翰 」前附加說明詞,又自編《經進鄂王行實編年》,夾帶假貨。前者編於嘉泰二年(1202),後者編於嘉泰三年。上距岳飛被害已60多年。而後人懷著崇敬英雄的心理,總希望英雄的形象越完美越好,寧肯相信,也不會或不願去懷疑其真實性。這樣,長期以來,人們對岳家軍的許多模糊認識未能廓清。以郾城、潁昌之戰為例,其加工、誇大之處主要表現在下述幾方面:
(1)誇大參戰的金兵數。攻潁昌的金兵數由 「三萬餘 」變為 「十二萬 」①,又變為 「兵十萬、騎三萬」②;編造兀朮的狼狽相:「兀朮僅以身免」③ ,「兀朮狼狽遁去」④ 。
(2)誇大金兵死傷人數。潁昌之戰,金死 「五百餘 」⑤ 變為 「五千餘人 」,並額外增加 「擒二千餘人」⑥ ,再變為「俘馘萬計」⑦ 。
(3)岳飛由未參戰到參戰。如郾城之戰,「先臣帥戲下迎擊,大破之」⑧ 。
(4)殺阿李朵之戰本無其他金將參加,卻變為「兀朮復收兵求戰,又大敗,殺其大酋阿里朵」⑨ 。
(5)潁昌之戰更縮小到就是岳雲八百騎在作精彩表演:「兀朮果以兵十萬、騎三萬來,於是貴將游奕、雲將背嵬戰於城西……臣雲……以騎兵八百挺前決戰……董先、胡清繼之,敵大敗,死者五千餘人
……」⑩ 編造的東西總會露出馬腳來,這隻要與岳飛捷奏作對比,馬上就會發現,加工的太過分了。董先、胡清負責守城,卻說出戰了。王貴的主力中軍明明出戰了,卻在出戰的兵種中被抹去。殺敵500餘,變為5000餘。敵兵由3萬變成了13萬。
編造的次數多了,連作者自己也記不住,於是出現了自相矛盾的現象。如前所述金兵數、金死傷人數變了多次,令人莫衷一是。不僅如此,他還更離奇地編造了韓常5萬人聯繫投降,岳部驍將以背嵬五百在朱仙鎮大破兀朮10大軍 。韓常所部不過1萬人,不知怎麼忽然成了5萬?他是金方的虎將、兀朮的左右手,在兀朮危難之際,他曾不顧身家性命去搏鬥,並為之付出了一眼被射壞的代價, 瑢岳家軍損傷過他的一根毫毛嗎?沒有。歷史上孟獲雖屢遭活擒尚不服不降,岳家軍抓住過韓常嗎?一次也沒有。編造這類故事,無非想說明,岳家軍給金予致命的打擊,金已快崩潰了。然而事實是,第二年韓常依然跟著兀朮再次南下伐宋,說明金仍有相當的實力。金大定年間,衍慶宮圖畫亞次功臣像,總共才22名,韓常就名列其中,還是唯一的漢人將領,不是一心忠於金,能有如此待遇嗎?瑣 至於朱仙鎮之戰乃子虛烏有之事,鄧廣銘師已有專文揭之 瑤,無須贅述。這裡僅補充一點,岳飛給皇帝的奏中說打敗金兵需要20萬精兵,岳珂說岳雲八百騎就破了兀朮13萬精兵,兩者相差240倍,究竟是岳飛胡說,還是岳珂胡編,這還需要多費筆墨才能分辨嗎?可惜,岳珂編織的神話偏偏被當作事實寫進某些專著中,這不能不說是令人遺憾的事。
岳珂不遺餘力地編造,確實使岳飛形象高大無比,由人變成了神。可是這樣一來,使岳飛陷入新的矛盾之中,如果背嵬八百就能大破金十三萬主力,那麼只要稍微乘勝追擊一下,即可大功告就了,更何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古而然,何必聽高宗命令而退兵?這不是置民族大義於不顧的愚忠表現嗎?擺在眼前的一個事實是,劉錡順昌之戰時,收到高宗御筆:「劉某擇利班師。」①劉錡以正忙於應戰,沒有聽從,最後贏得勝利,不但沒有受罰,而且得到超級提拔。如果岳飛真能輕而易舉地收復故土,取得蓋世大功,比劉錡個性更強的岳飛怎麼會不敢做呢?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岳飛是據於對敵我力量對比的客觀估計,才奉命退兵的。
岳珂的誤導,對後人影響甚大,不僅影響了對岳飛的認識,也影響了對宋、金形勢的判斷以及對紹興和議的評價。歷史學家的任務,應該明辨真偽,揭去神的面紗,還原人的本來面目,並進而去正確解讀歷史。現在可以回答本文開頭提出的問題了。
岳家軍的人數大約為6萬,最多不到8萬,略少於張(俊)家軍,與吳家軍相當,而多於韓(世忠)家軍。如果岳家軍要獨立完成打敗金兵、收復北宋疆土的任務,需要20萬兵力。因此就兵力而言,缺口比較大。郾城、潁昌之戰是岳家軍與金兵之間發生的較大戰役,但並非主力決戰,雙方主帥岳飛與兀朮沒有出場,其規模遠不及順昌之戰。此戰的結果,基本上勝負相當,岳家軍略占上峰,在平原上作戰能取得這樣的效果,就南宋而言已是非常難得的一次,表明宋方實力已大有增強,金騎任意馳突的時代已經過去,總體上說,金實力仍強於宋,但已不佔絕對優勢,雙方差距大大縮小,這為雙方坐到談判桌上創造了條件。
岳飛是趙老九一手提拔起來的鐵杆心腹,甚至後來讓他與太子親近,有託孤之意。
早期迎回二帝的口號是趙老九自己喊出來的,岳飛只是貫徹領導思想罷了,後來形勢發生變化後,岳飛也沒喊這個口號了,甚至連對欽宗稱呼都變了。
我想就算二帝回來了要與趙老九奪權,岳飛也是趙老九手下核心成員,說不定就是做後世常遇春乾的那事。
當時的情況,退一萬步講,至少能把黃河以南鞏固住吧,何況當時宋金實力發生逆轉了,宋軍北伐也是做了很大的準備的。
某認為,決定戰爭的就是3大要素:1 經濟 2 士氣 3 指揮官
比經濟,南宋的經濟實力是很強大的,足以支撐北伐軍的補給。上面已經有高人分析過了。
比士氣,如果沒有士氣,河北哪來那麼多義軍。「靖康恥 猶未雪」,應該是宋人當時比較有代表性的心態。金國人倒行逆施,跟當年五代時期契丹人進入河北的時候差不多。
比指揮官,岳飛韓世忠等人都是一流的指揮官。岳飛能以步兵對騎兵。韓世忠能以8000人圍困十幾萬人。都是不世出的將才,而且內部比較齊心,有矛盾也不至於到南明時期大西軍四將軍那樣的矛盾。
如果不是窩囊透頂的皇帝掣肘,絕對是要把金人打成狗的。
造成靖康恥的是什麼?不是重文輕武的制度,也不是沒有馬沒有幽雲,而是徽宗,欽宗,高宗一連三代的作死昏君。敗家,也是一種事業。幾百年後努爾哈赤,皇太極,多爾袞一連三代都是軍事奇才;才能讓建州女真入主中原,跟宋代恰恰相反。能不能打過去實際是皇帝決定的,而不是岳飛
只要徽欽二聖還在,就絕對不會打過去
原因一:首先你要考慮到趙構的心態
趙構為什麼能做皇帝?因為靖康之難金軍把皇帝以及很多皇族都綁到金國去了,趙構僥倖逃脫,才能做皇帝,但是理論上來說是名不正言不順,因為他不是太子,不是指定接班人,因為有人擁護才當上皇帝,當時因為比較亂也沒更好的選擇,但是這個就等於告訴所有人,既然大家都不是正統即位的,那麼如果有人擁護我,我也可以當皇帝,這對於趙構來說是一個心理隱患,先按下不表。
然後來說岳飛的這個事情
先不說岳飛能打到什麼程度,也不管補給什麼的,至少形勢上一片大好,這個情況對於皇帝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如果岳飛打贏了,真的把徽欽二聖迎回來了,那麼一個是自己老爸,一個是自己哥哥,加上原來被抓的朝中大臣也一起回來了,你說這個皇位還能坐的安穩嗎?
原因二:為什麼秦檜要搞死岳飛
對秦檜來說,岳飛確實是他職場上最大的敵人,但是如果沒有皇帝的授意,秦檜也未必敢真的把岳飛怎麼樣,但是秦檜卻敏銳的把握住了趙構的心態,加上對於他自己來說,趙構是秦檜的靠山,真的徽欽二聖回來,最應該感謝的人難道不是把他們解放回來的岳飛嗎?靠山沒了,到時候還有秦檜的好果子吃嗎?
原因三:岳飛本人的問題
岳飛這個人近乎完美,金錢美女各種慾望都沒有,一心就想報效國家,手下服他,老百姓愛戴他,粉絲一大堆。大家可以看到這樣一個人絕對是楷模啊,但是最大的問題就出在這上面,對於趙構來說,手下有一個傢伙比自己還受歡迎,文武雙全,無不良嗜好,一心為國。請記住一個詞:功高蓋主,秦檜當時已經和趙構提了這個事情,趙構開始是不相信的,因為岳飛這個人他也了解,真的是一心為國,別無它意,然後秦檜就說了一句話,趙構馬上就感到事情不對了,他說:太祖皇帝是如何登基的,你不會忘了吧?(宋朝開國皇帝趙匡胤開始也不想自己當皇帝,結果有一天喝醉了,手下把黃袍給他一穿,完了,不當也要當了)即使岳飛不想,不代表岳家軍不想,有一天岳飛手下擁護他做皇帝,別說光岳家軍,估計老百姓也要喜大普奔了,而且前面原因一也講過,本來這個皇位就來的不正,這樣一想問題就嚴重了。
首先沒有干擾這一點就根本沒有成立的可能,當時整個南宋社會,從上(皇帝權臣)到下(平民百姓普通士卒)除了幾個特別憤青的就沒有想要繼續打下去的。
平民百姓的想法,看現在身邊的情況就知道了,時代雖然會改變但是人心是不會變的,就想現在每天都能在網上看到各種要屠日滅美的軍國主義帖子一樣,真到了動真章的時候有幾個能站起來拋頭顱灑熱血的?都特么是嘴炮而已,(南宋的生活水平可不低啊,比如說普通農民都能穿得起絲綢做的鞋子,比現在屁民的生活品質可是高多了)日子過得好好的,誰想打仗啊?
皇帝更不想繼續打下去了(岳飛當時的口號可是迎回徽欽二帝,這已經是擺明了要造反了)當時皇帝趙構本身就得位不正,讓他把正主接回來皇帝誰當啊?當時封建社會最忌諱的就是這個,就算這事不在乎,也得想想岳飛這是要幹什麼啊?
岳飛這個人有問題啊,你說你一個武將不貪財不好色,皇帝給點什麼賞賜立馬就分給下面的將士,好不容易有個私開賭場的把柄吧,得來的錢還全都拿去犒賞士兵了,你這是想要幹什麼啊?這還不算,這人還能文能武,還禮賢下士,這人真實太完美了(寫到這我忽然想起一個人「阿道夫·希特勒」)。你要是皇帝你手下有這麼個人,而且手裡掌握的軍隊比你手裡的還多,你天天晚上能睡得著覺么?
岳飛就是那當初身便死的,誰知道他是周公旦還是王莽呢?不過看起來貌似是王莽的成分多一點,最後他寫的那首「滿江紅」的詞那明顯就是指著皇帝的鼻子罵「你算老幾」了,理解成反詩都一點不過分,我第一次看到全文的時候我就想這人不死都怪了,這詞寫的太有種了。皇帝不殺他都對不起他。
就算岳飛當時不死,也活不長,和皇帝和全國人民作對,還想繼續打根本不可能,打到當時的那種情況就已經是極限了,如果再打的話最多會有一些小戰役的勝利,大規模戰爭不會再有了,打也是輸。
我強烈建議意淫強國的答主來東北試試,看看冬天零下三四十度能不能把你凍成文明用語。
你們大宋再富再強,也變不出羽絨服,這在古代是你有錢也解決不了的。沒有合適的保暖衣物和器材,在東北冬天的室外幾小時就可以進博物館了。
岳武穆知道你們這般意淫騙贊,恐怕也會氣得活過來呢。拜託不要褻瀆英雄了好么?我這個女真人後代都看不過去了呢!
沒有其母干擾,我覺得最起碼可以稱帝
看這篇文章就可以知道了
《滿江紅·怒髮衝冠》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所謂功高蓋主。皇帝畢竟是皇帝,歷史上都有前車之鑒,事關生死,誰不害怕。誰也不能預料到底岳飛有沒有謀反之心吶,反正弄死你我就安心了。所以說事事都要尋找一個平衡,皇帝要懂得如何控制,大將不能有勇無謀,不然都得死的難看,你不反不能保證你兒子不反,號召力這事兒可不是鬧著玩的,要不皇帝動不動就滅九族呢。
岳飛之所以到被別人供奉的程度,也是歷代宣傳的結果。你看人家岳飛多衷心,你們都給我學著點,千萬不能謀反啊!再弄個秦檜跪地像供人唾棄,形成強烈對比。
當時岳飛被秦檜害死還是有些必然性的。
持槍滅金,披龍袍滅宋,殺得蒙古灰飛煙滅,威壓四海,稱霸宇內,造船開啟大航海,往東征美洲大陸,往西征歐非,太平洋當游泳池,印度洋當洗腳盆,大西洋當訓練場地,日不落大中華,大家YY,把我弄穿越嘛。
高宗朝有恢復之臣,無恢復之君;
孝宗朝有恢復之君,無恢復之臣。
高孝(搞笑)之後再無恢復之君臣,能維持半壁江山就很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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