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哪些詩詞雖然得到了很高的評價,但你卻認為一般,為什麼?
再補充一下,其實這個問題主要落腳在「為什麼」上,想看看大家有什麼與眾不同的想法,並不是想要否定某位作者。看法不同本就是相當正常的事情,有興趣的可以看看諸家評賈至,王維,岑參,杜甫四個版本的《早朝大明宮》
感謝知友提出,原題目「大多數人」表達有不當,稍作修改。
【以下是原問題】
比如崔顥《黃鶴樓》,李白給予了高度評價,也入選了現代語文課本,但是我覺得……首聯頷聯的語意有重複,日暮鄉關何處是的感慨有點唐突……詩雖是好詩,但也沒達到這麼高的境界?相比較個人可能更喜歡李白的《登金陵鳳凰台》呢……
文學可絕對不是親民的。
中國大地上十幾億人,能進入【親民】之【民】的概念的,確是不多。
從古至今能進入創作範疇的人,在芸芸眾生之中,也是鳳毛麟角。
全唐詩收詩人兩千八百多,而唐朝開元鼎盛時期人口有近五千萬。
要注意這個數字,以全唐之詩人比一時之人口,這已經將詩人比例提高了許多。
考慮到大量散佚的作品,我們將比例再乘以十,也不過是兩千分之一。
再說,散佚的作品中多數都籍籍無名,根本無法和流傳下來的唐詩大家相比。
兩千分之一這個比例別看不大,真的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這可是你們的盛唐氣象啊。
白居易作詩講老嫗能解,一直被拿來當做通俗易懂的標識。
先不說這出自筆記小說的東西有什麼可信度。
你們有誰想過那個老嫗並不是隨隨便便一吃瓜老太太?
日語里有一個很形象的助詞「まで」,表示舉出極端情況以說明其他情況也滿足。
在這裡老太太就是極端情況。但她可不一定是最不識字的人。
這老太太可是一直在白家的老保姆,那見識比別的保姆自然是不知高到哪裡去了。
況且【能解】是什麼意思,是能聽懂,不是能聽出好壞。
白居易的評價啊……這個一言難盡。
理科的東西不懂原理是萬萬不行,文科的東西是個人就能掰扯兩句。
你又焉知我不是強行來裝逼的?【雖然菊苣一眼就看得破
正因為誰都能掰扯,所以給人留下了親民的假象。
提宋詞必豪放婉約且唯豪放婉約,說出來讓人笑話。
諸多大詞人拿出來都不知道是誰,仗著課本上學過的幾首詩幾篇文大談感動流淚。
歸有光泉下有知,怎會甘心讓文藝青年們一遍遍鞭屍?
文學是什麼?是科學,是藝術。
是科學,意味著總有一天,人的創作和欣賞會被計算機取代。
這個說起來很沒根沒據,我也沒法去證明。
但是,我們都不用稻香老農,百度作詩機和QQ空間藏頭詩都能唬住那麼多人
你跟我說文學親民?親民的是文學嗎?
他們早就被計算機戰勝了啊親。
是藝術,意味著源於生活高於生活。
前者或許能跟得上所謂的親民,後者則決定了它為什麼不親民。
詩人和作家過的都是普通人的生活。
只不過他們比普通人多一點思考和表達的能力和習慣。
我們說杜甫現實主義,李白浪漫主義。
文學有許多流派,詩歌也是。
文學流派的開創和發展,絕非一朝一夕之事。
絕非吃著瓜刷著微博的人抬抬手就能達到的水平。
然而不像相對論只有那麼一點點人能理解一樣,
文學作品寫出來是給這些吃瓜群眾看的。
這就導致了兩種結果。
——要麼與群眾欣賞割裂
——要麼在晉江討好讀者
那些普通人能讀下去的,又有深度有內涵(這個說法太俗)的作品少之又少。
不信你去看看現代詩,這種還沒出探索期不久,甚至還在探索期的文體。
看看那些比較會玩的人的作品你能看懂多少。
我扯得好遠。
古詩詞這個領域,即使鼎盛期距今千年,這千年來的研究仍然在不斷推陳出新。
老杜的集子每朝每代都有注本,現在研究杜甫的人過一遍這十幾個注本就得好多時間。
我去旁聽T大某老師的杜甫課,老師在課上給我們看他幾年前發表的文章。
標題叫《杜甫的數學知識》。
老師照著曆法去推了歷代注本中都沒有解釋的《唐興縣客館記》一文中「大余小余」的含義。
這就是推陳出新。
你看,這部分東西,和文學創作有關嗎?
大概沒有吧?
唐詩中的多數,或者說幾乎全部,都有著各式各樣的問題。
要找一篇完美的作品,那太難了。
然而,有缺陷的鳳凰也是鳳凰,完美無缺的蒼蠅那也是蒼蠅。
用在這裡再好不過。
包括愷神提到的那些「網路 文學 事件」,都是如此。
然而看不清的人居多,輿論又是如此容易調動。
【我覺得「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比那些唐詩宋詞好多了呀。】
真真是黃鍾毀棄,瓦釜雷鳴。
所以,這個問題雖說本身沒什麼毛病。
但是,在這一個【標新立異】的環境,問的又是知乎貼吧化的網友。
某雖不才,但也想說,獲得的答案除了部分資深人士之外
剩下的也就是網友們的一己之見了。
那些說閱歷夠了讀以前讀不懂的詩就會流下熱淚的……
能提供的也就只有這熱淚,斷然作不得文學上的參考。
既然是受到大多數人好評的詩,我們不談吃瓜群眾的點贊,那麼這首詩可以說必然是有一個或幾個不得了的地方,能夠get到那麼多詩論家的g點。但事實上詩論家有時候講話是只撿好處說,一般不會去講他們覺得不滿意或者一般的句子,也就是說事實上整首詩獲得大多數評論家點贊的情況是很少的,正常情況下呢,寫出完美的詩也是非常罕見的,無論那個大手筆都是如此。
所以一般情況下論詩的好壞其實就是詩的好處跟壞處相權衡的過程,這裡的壞處可以分為中庸、平庸和敗筆三個層次(壞只是相對於好而言,並不是貶義的壞),好處可以視個人情況無級調節。如果一首詩底線在中庸處,那麼就已經能夠立得住了,若要再向上發展,則要看其好處到那裡了。如果其好處上線越高,壞處下線越低,那麼對其評價的兩極分化就越嚴重。而對於個人而言,一首詩的壞處佔比越高,好處佔比越低,那麼他就越可能得出和別人不一樣的結論。
所以題目所言的情況一般只會發生在某個派系大行其道的情況下,因為只有這樣才會有多數人出於利益相關或者是被狂熱氣氛感染去抬高某一首本來不怎麼好的詩。而事實上我們可以看到是鐵打的詩壇流水的派,基本上各個時期的詩派對以往的風氣都是有批評有吸收,所以評論家對於詩歌大體還是趨於公正的,要相信我們那麼多的評論家的藝術直覺是相當精準的,要相信那麼多詩的好評率不是靠刷出來的。
那麼為什麼有些歷史上好評率超高的詩在我們看來就一般呢?其實在我看來八成還是讀者的問題,但是雖然是讀者的問題,有時候責任也只能甩鍋給歷史的進程,這時候個人的努力就比較難起作用了。比如說詩經,距離我們生活的年代太遙遠了,語言方式也發生了太大的變化,不像我們現在很多東西都是唐宋時期定型下來的,比較熟悉,我們對於先秦的東西太陌生了,隔閡很深。現在就算是寫詩的人也未必有幾個說我看詩看詩三百,我從中鑽研出詩之奧義,沒有。詩三百固然是很好的,但是由於經書的特性、歷史的進程,它更多地變成像是一種象徵意義的東西,一個事物或者一個人,倘若它已經成了神,供人們頂禮膜拜,那麼我們對它產生距離感是正常的。還有的比如像題目說的早朝詩,現在有那個人有那種經歷?有很多人連王朝鼎盛時皇宮的氣派是沒有一點印象的,你說要像前人一樣對這些詩品頭論足,你能討論什麼?這種情況下的分析是乾巴巴的,是公式化的,是不能有切身體會的,讀來無感,自然可能覺得一般。很多時候對於一首詩描繪的東西連想像也想像不出,你去評價它,這時候得出的結論也很可能是虛的。像古人贈人詩、羈旅詩。這些我們現在或者是還能體驗到,或者還能通過歷史演變的痕跡去想像個八九不離十,這些我們讀來才真的有可能有心的感動。你在夏天的陽光下你看著冰塊都想像不出冬天你所受的寒冷,你還指望看首詩就能想像出一種自己完全沒有體驗、完全陌生的體驗,做夢。要真想像出了,那叫自嗨,叫自我感動,叫文藝青年式人生若只如初見綜合征,是病,得治。
至於要說符合題目的詩,原來我倒是想舉林逋的《山園小梅》,畢竟宋詞化用太濫了,比如清真那首《花犯》煞拍「但夢想、一枝瀟洒,黃昏斜照水。」我就十分喜歡。後來一看,歷史上除了對第二聯點贊的,基本上是對其他三聯的瘋狂反對,導致這首詩在宋詩裏顯示不得靠前,也就是現代語文機構點了個贊,使之靠前了一點,畢竟是靠權限起家的大V。那麼這首其實不太符合題目的要求,但是為了拯救被語文教育洗腦的當代年輕人,我決定還是發幾條大V的評價,當初我看這個評價要笑。這個完了再貼一個符合要求的。
這首詩原來我在這個答案裏就有吐槽過。你覺得哪一首詩詞寫的不夠完美,需要改動哪些字? - 拂鏡先生的回答林和靖梅花詩:『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誠為警絶;然其下聯乃云:『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則與上聯氣格全不相類,若出兩人。乃知詩全篇佳者誠難得。
——《蔡寬夫詩話》西湖「橫斜」「浮動」之句,屢為前輩擊節,嘗恨未見其全篇。及得其集,觀之云:「眾芳搖落獨喧姸,占盡風情嚮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尊。」其卓絶不可及,專在十四字耳。
——《鞏溪詩話》宋詩如林和靖《梅花》詩,一時傳誦。『暗香』『疏影』,景態雖佳,已落異境,是許渾至語,非開元、大歷人語。至『霜禽』『粉蝶』,直五尺童耳。
——《藝苑卮言》和靖『疏影橫斜水清淺』一聯善矣,而起句『眾芳搖落獨鮮姸,占盡風情嚮小園」,太殺凡近,後四句亦無高致。
——《圍爐詩話》馮舒:"暄姸』二字不穩,次聯眞精妙。
紀昀:馮雲首句非梅,不知次句『占盡風情』四字亦不似梅。三、四及前一聯皆名句,然全篇俱不稱,前人已言之。五、六淺近,結亦滑調。
——《瀛奎律髓彙評》
那麼再來一個符合條件的。那個當然讀來一般的主人公不是我,而是歷史上的某幾個大V。這幾個大V出於某些標準將一首好評率蠻高的一首詩打了比較低的分數。
這首詩就是孟浩然的《望洞庭湖贈張丞相》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
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
坐觀垂釣者,空有羨魚情。
這首詩當然很有名,也是好評如潮,最主要的就是這個頷聯。這個好評太多了,我就摘幾條下來吧。
劉辰翁:託興可傷。又云:起得渾渾,稱題。「蒸」、「撼」偶然,不是下字,而氣槪橫絶,樸不可易。「端居」興感深厚。末語意長。
陸時雍:渾渾不落邊際。三、四愜當,渾若天成。
楊慎:孟浩然「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雖律也,而含古意,皆起句之妙,可以為法。
《唐詩從繩》:此篇望人援手,不直露本意,但微以比興出之,幽婉可法。 此前後兩切格。前敍望洞庭,後半贈張,故名兩切,五、六呼應句,又是正呼反應法。
邢昉:孟詩本自清澹,獨此聯氣勝,與少陵敵,胸中幾不可測(「氣蒸」一聯下)。
當然還有好多,就不一一列舉了。
比較早的提出批評的是是晚明許學夷,他在《詩源辨體》說得還比較委婉:
浩然「八月湖水平」一篇,前四句甚雄壯、後稍不稱;且「舟楫」、「聖明」以賦對比,亦不工。或以此為孟詩壓卷,故表明之。
然後罵得比較用力的就是王船山了。
《薑齋詩話》:
孟浩然以「舟輯」、「垂釣」鉤鎖含題,卻自全無干涉。《唐詩評選》:
襄陽律其可取者在一致,而氣局拘迫,十九淪於酸餡,又往往於情景分界處為格法所束,安排無生趣,於盛唐諸子,品居中下,猶齊梁之有沈約,取合於淺人,非風雅之遺音也。此作力自振拔,乃貌為高,而格亦未免卑下。宋人之鼻祖,開天之下駟,有心目者,當共知之。
詩話裏說得還好聽些,只是說比較湊,到了《唐詩評選》裏直接把弊病說出來了
又往往於情景分界處為格法所束,安排無生趣
孟浩然你個城裏人,套路這麼深,我要回農村。(喲,居然還押韻)
自從看了詩話,就被船山圈粉了,眼力老辣,說話的氣勢讓你情不自禁地想點贊。
這裡面說了一個非常要命的弱點,不夠自然,太刻意。我們仔細看看前二聯跟後二聯,看上去連起來沒啥大問題,但如果你的感覺再敏銳一點,就會覺得我為什麼前二聯要起得那麼高,然後第三聯一下子降下去呢,這樣子安排並不是最佳選擇。我們看很相似的杜甫的《登岳陽樓》
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
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
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
二聯景,三聯情或事,比較常用。我們看看老杜是怎麼處理的,第一聯記個流水賬,第二聯就跟孟夫子的一樣了,寫景,而且都是寫的大景。優劣我們暫且不討論,我們就看第二聯到第三聯的過度。老杜看到或者想像出洞庭湖吞吐日月的闊大場景,然後想到了站在這偉麗山河前的自己,那麼渺小,孤苦伶仃,自然而然的,這時候杜詩的沉鬱頓挫就體現出來了。然後孟詩咋辦的?看到這麼壯闊的場面,我想到我到現在都沒人接引,沒辦法做大事。等等,那裡好像感覺不太對
這跟上面二聯關係大嗎?怎麼都感覺好勉強。就好像看到一個考生想要在作文開頭一鳴驚人,結果開大了圓不回去了,只好強行拉回來。
就好像題目所說的崔顥《黃鶴樓》,前二聯感嘆物是人非,後二聯直接思念故鄉起來了,關係不大嘛。不是說人在那樣的場景下不可以那麼想,而是不應該在一首詩裏硬放,還特地放在一首律詩裏。總共就八句,那裡有你騰挪的地方呢?倘若在古體詩裏,還可以在意思的轉換前多加幾句,使之不那麼突兀,但是律詩沒那麼多句子給你啊,對不對。
孟詩也不是不可以在詩裏要求人提攜,但是打開方式不對啊。這首詩就好比你跟老闆說,啊,今天的天氣真好啊,老闆你給我加工資吧。你看老闆不甩你一臉。這放當下營銷界絕對的年度反面教材。
怎麼理直氣壯地求人給你提攜,人家蘇轍早給我們示範好了,學著點。
太尉執事:轍生好為文,思之至深。以為文者氣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學而能,氣可以養而致。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今觀其文章,寬厚宏博,充乎天地之間,稱其氣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覽四海名山大川,與燕、趙間豪俊交遊,故其文疏蕩,頗有奇氣。此二子者,豈嘗執筆學為如此之文哉?其氣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動乎其言而見乎其文,而不自知也。
轍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與遊者,不過其鄰裏鄉黨之人;所見不過數百里之間,無高山大野可登覽以自廣;百氏之書,雖無所不讀,然皆古人之陳跡,不足以激發其志氣。恐遂汩沒,故決然捨去,求天下奇聞壯觀,以知天地之廣大。過秦、漢之故都,恣觀終南、崧、華之高,北顧黃河之奔流,慨然想見古之豪傑。至京師,仰觀天子宮闕之壯,與倉廩、府庫、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後知天下之巨麗。見翰林歐陽公,聽其議論之宏辯,觀其容貌之秀偉,與其門人賢士大夫遊,而後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太尉以才略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無憂,四夷之所憚以不敢發,入則周公、召公,出則方叔、召虎。而轍也未之見焉。
且夫人之學也,不志其大,雖多而何為?轍之來也,於山見終南、崧、華之高,於水見黃河之大且深,於人見歐陽公,而猶以為未見太尉也。故願得觀賢人之光耀,聞一言以自壯,然後可以盡天下之大觀而無憾者矣。
轍年少,未能通習吏事。向之來,非有取於斗昇之祿,偶然得之,非其所樂。然幸得賜歸待選,便得優遊數年之間,將歸益治其文,且學為政。太尉苟以為可教而辱教之,又幸矣!
——《上樞密韓太尉書》
人家一開始就很明白自己要作什麼,所以開篇很簡單,把後面自己要拿來當藉口的養氣說了出來,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自然而然了,我不是要當官什麼的,沒有半點這個意思,你們不要聽得風就得雨,這種無中生有的事情你幫著說一遍,等於你也是有責任的吧。我是聽從長者的意見去提高姿勢水平的,畢竟還是要多去幾個地方,多跟水平不知道高到那裡的賢人談笑風生,不能再讓長者替我捉雞,洗的不洗的啊?
孟浩然畢竟還是圖樣圖森破啊,姿勢水平有待提高,把前兩聯都寫作景語,搞得第三四聯不太好表態了。但是孟浩然畢竟是孟浩然,還是在第三聯的時候強行表態了。
哎呀,什麼時候你們的加資申請能得到幾百個老闆的一致通過,你們就是深得蘇轍真傳了啊。
好了,本來想把這篇文章作為長者的生日禮物的,不過雜雜拉拉寫了四五個鐘頭,還是過了中元節二十分鐘。很慚愧,就做了一點小事情。謝謝大家
————————忽然看到一篇文章,是對課本選詩的某些批評,倒是不妨一觀。考慮到很多人無法去下載全文,我將全文截圖如下。
大多數人難道不是王國維覺得好就是好嗎?
具體一個:納蘭性德,沒有納蘭粉吹得那麼好。
也沒有納蘭黑黑的那麼糟。。。。
水平不錯,但不足以和李煜比肩,更擔不起「北宋以來 一人而已」
跟林徽因一樣倒霉的納蘭公子。。。
看了看部分回答,實在是很私人的看法,非要推而廣之,讓別人也以為不好。實在不必。
以下討論基於評論里許多人以蘇軾詞做靶子,不得不說幾句。
細細一想,符合這個條件的詩詞好像真的沒有。因為如果不是特別好的詩詞,很快就會湮滅無聞,沒人提起,怎麼會獲得廣泛的好評呢?我想題主所說的獲得很高評價絕非一天兩天,而是有一個較長歷史時間段。比如幾百年之類。毛詩詞也是最受廣泛批評的,因為才幾十年,是非褒貶當然還在激烈交鋒,再往後幾百年,如果完全淹沒,或者竟然獲得歷史地位,是我所不能知道的。當然我也承認大量的好詩詞湮沒無聞,因為讀者的鑒賞力的緣故,流傳廣泛的大多比較淺易上口。
獲得很高評價的詩詞都不可輕視,要麼是人以詩傳,要麼詩以人傳。
人以詩傳,百分之九十九這詩非常好,這人全靠某一首詩撐起名聲,比如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崔顥的《黃鶴樓》。
詩以人傳,比如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江城子·密州出獵》。後者的詞可以挑出一點小毛病,但大體上無妨它是一首好詞,不能說它一般。因為蘇軾這個人使得詞富於內涵,他的人和這首詞已不分彼此,換句話說正是因為作者是蘇軾,所以這詞如此著名,才讓人產生也許這詞名不副實的疑心。但我們能反推這兩首詞一般么?歌德說過,任何大藝術家的優秀作品無不展示著他的所有手腕。蘇軾的詞集里一半是一般的詞,為什麼其中沒有一首著名呢?
比如這首
蝶戀花(佳人)
一顆櫻桃樊素口。不愛黃金,只愛人長久。學畫鴉兒猶未就。眉尖已作傷春皺。
撲蝶西園隨伴走。花落花開,漸解相思瘦。破鏡重圓人在否。章台折盡青青柳。
相反的另一首
蝶戀花(春景)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後一首著名到不行,但如果出於某種目的,我們可以說它一般,比如說「綠水人家繞」,應該是「綠水繞人家」,這樣的倒裝好拙劣,差評。但這是事實么?好詞就是好詞,就像歐陽修說的市有定價,豈容人口舌爭辯?
比如這首
浣溪沙
道字嬌訛苦未成。未應春閣夢多情。朝來何事綠鬟傾。
彩索身輕長趁燕,紅窗睡重不聞鶯。困人天氣近清明。
這首很不著名,但分明是一首上乘的小令。
再比如他的長調:
八聲甘州(寄參寥子)
有情風萬里卷潮來,無情送潮歸。問錢塘江上,西興浦口,幾度斜暉。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誰似東坡老,白首忘機。
記取西湖西畔,正暮山好處,空翠煙霏。算詩人相得,如我與君稀。約他年、東還海道,願謝公、雅志莫相違。西州路,不應回首,為我沾衣。
賀新郎
乳燕飛華屋。悄無人、桐陰轉午,晚涼新浴。手弄生綃白團扇,扇手一時似玉。漸困倚、孤眠清熟。簾外誰來推繡戶,枉教人、夢斷瑤台曲。又卻是,風敲竹。
石榴半吐紅巾蹙。待浮花、浪蕊都盡,伴君幽獨。穠艷一枝細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又恐被、秋風驚綠。若待得君來向此,花前對酒不忍觸。共粉淚,兩簌簌。
這兩首詞可以說是完美無瑕,是蘇詞的上品,但和《念奴嬌赤壁懷古》對比,我們發現並未有優劣之分,原因在於後者的缺憾被蘇軾這個人給弱化了。客觀的說若是一個無名詞人寫後者,依然會流傳千古。
如果是公認的好詩詞,倘若是某個高手以技術的角度去評價,當然可以覺得其一般,但一般人大抵沒這個資格。一般人覺得某些詩詞一般,要麼是因為欣賞的風格趣味不同,要麼是為了反對而反對。
有人喜歡李商隱一類的細密風格,就不會看好李白一類的疏闊,但李白何曾疏闊呢,豈不聞「密可走馬,疏不容針」?有些詩人的詩看上去詞句密密麻麻,讓人喘不過氣,其實潛氣內轉,遊刃有餘,這就是「密可走馬」。而有些詩人的詩看上去擇字不精,鍛語不力,其實意在言外,韻味無窮,這就是「疏不容針」。
為了反對而反對的,這類人本無所謂,只是為了自己出風頭,拿一個無辜的詩做靶子。
另外覺得樓主的鑒賞力不低,分析崔李兩首直中要害。崔詩脫略,李詩渾然。李詩首聯就繳足題面,不像崔詩兩聯才完題。李詩頷聯迅速轉身,直貫尾聯,崔詩就像寫古詩,慢悠悠。崔詩頸聯單純寫景,李詩頸聯雖是景語,卻富比興之意味,和尾聯「浮雲蔽日」有密切關係。崔李兩首其實說實話,李詩更好,但原創性在崔。所以崔更著名。大家都知道寫出好詩易,寫出耳目一新的詩難。崔就是後者,當然值得褒揚了。
春江花月夜……
我所追求的人內心單純的感動一點也看不見。孤篇壓全唐...過分了
我想,《詩經》這本書恐怕是無比的適合此題了。
我想起來前幾日有個題主說黃山谷一篇佳作都沒有的。大概可以邀請他來回答這個問題。
雖然可能大多數人真的不太熟悉黃山谷的詩。
苟利國家生死以,大家都說這句是墜吼的,但我覺得這句話不如「鞠躬盡瘁為蒼黔。」,前句不過是為一國,一黨,一朝而已,而後一句則是為天下萬民,為蒼生。高下立判
大多數人並沒有評判能力。大多數人評價很高的,可能僅僅是因為別人都說好;而你覺得很一般的,可能是因為你根本不知道它好在哪裡。
贊同了@晏如晦先生的答案,但我覺得更切題來答的話不需要太多解釋。
我這麼說:以普通的欣賞者為大眾(也就是題目中的「大多數」),很多詩都是「大多數人覺得好」。都不需要拿古人弱了的篇章看。
「我有一壺酒」活動,被評為「國人詩性未死」。
港大(?)百字令情詩,瘋狂轉發。
我記得當時誰拿文言改了一版someone like you的歌詞,人人刷屏。
??
在普通人看來,高手和高手,甚至「高手」都是沒有區別的,都是「好!好啊!」謝邀。
就我的印象,除非老杜,百人千人爭著注他的集子。其他人,都只是個別篇章,而且也遠達不到大多數的境地。古人比今人可要細緻嚴謹多了。經常可以看到不同時期不同流派的人,對一個前人的作品爭執起來,不止覺得好處不一樣,有些人覺得壞處都不一樣。我看紀曉嵐,方回他們評七律就超歡樂的。
是以,在我眼裡,題主的描述不成立。根本沒有什麼大多數覺得好,都是偶爾有一個稍微大牌一些的偶像詩人稱讚某一篇,或者大傢伙談談對某一個詩人的整體印象。但他們的印象也是不一樣的。即便一樣,也不是就同一個篇章。
至於所謂的大多數人好,那都是課本以及平常的一些普及八卦的煽情手段,根本是外行人的笑話。
我讀蘇軾的集子,覺得除了晚年的作品,中年在烏台詩案的一些作品,很多相當一般。也不止他一個人這樣,幾乎所有大詩人,真正的好處都是晚年的作品,這才真正是他們所以稱為他們自己的根本。除非是夭折的天才。
王安石的少作也大多數不好看。尤其古風,簡直慘不忍睹。杜牧有盡焚少作,黃景仁也說結束鉛華歸少作。
懶得舉例,實在太多了。還是拿蘇軾的《江城子》來示眾吧,非得多多吊打幾次,才能生出自己的眼界來。
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蘇軾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這一首詞,只有開頭一句橫空而來,是真正的情語心語,後面的越走越弱,也越來越虛。全是想像的,單看動人的句子不少,但是都不耐心思。這就反映出了蘇軾善於作文的特點,經常能抓住恰好的鏡頭。
先看上片,十年生死兩茫茫,大好。不思量,好。自難忘。這話是典型的漂亮話。不思量,怎麼自難忘呢。又不是新婚燕爾。還是白石說的實在,人間別久不成悲。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這一句就明顯的煽情手段了。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又是大好。
下片。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轉的精彩,大好。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千字重了,也太誇張了。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這句大壞,簡直流於口號。前面說了是不思量了,現在又自己打嘴巴,吹什麼年年腸斷。再說全詞是記夢,夢本來就是虛無縹緲的,說什麼明月夜,短松岡,好像在墓碑前祭奠一樣,但前面說了千里孤墳。這又是自相矛盾,所以我說都是虛言。
蘇軾譏笑「元輕白俗」,但他自己也有這毛病。人家元稹的悼亡詩可比他的情真意切多了,有多追念就有多悔恨。滿滿的痛苦和不得在內。哪像他說的那麼輕巧。
我想說說蘇東坡,毋庸置疑,大才子一個。
一提到他,大家就想起「大江東去」,說實話這首詞並不十分好,也不能體現出蘇子的真正才情所在。
首先,詠史,太直太露了,「周郎赤壁」,「小喬初嫁」,都是撿現成的湊。比杜牧的「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大有不及,也比不過劉禹錫的「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撿現成無可厚非,但應該好好揉一揉,你看「於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螢火,垂楊都是隋煬帝時的真實典故,但李商隱這麼一揉,那種浩廓的時空感和人世無常的宿命感一下子就把人鎮住了。
其次,這首詞末尾還有自傷遲暮的感情,也不見佳。「多情應笑我」這個倒裝句就不多說了,想學杜甫「倒其句而用之」,但是很生硬。沒有辛棄疾的「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感慨深闊雄壯,也沒有同樣是辛棄疾的「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著意真摯。
東坡最好的一首詞是那首小小的《卜運算元(缺月掛梧桐)》,既寫「幽人」,又寫「孤鴻」,最後達到難分彼此,情感互為交融的效果,在藝術性上堪稱完美。寫人和孤鴻互為映照的,之前有李商隱的「欲問孤鴻向何處,不知身世自悠悠」,蘇詞上闋等於對這兩句進行了重新編譯,並對調了人和鴻的位置,「誰見幽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這樣既可以把孤鴻理解成實寫,也可以理解成幽人的一個喻體,亦實亦虛,手段極為高明。
下闋全寫孤鴻,直到最後一句「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實際上已經又回歸到寫人了。而且這兩句作詠物看,毫不輸於李商隱的詠蟬神句「五更疏欲斷,一樹碧無情」。
整首詞可以理解成漂泊之慨嘆,也可以理解成失落之悵惘,情感迷離倘恍,並無實指,所以更有一種純粹的「詩之美感」。
納蘭詞
周邦彥的大部分詞。
「詞中老杜」,沉鬱之處確像,境界不可同論。
「富艷精工」,滿目琳琅,掩卷之後沒什麼長回味,難有警句教人擊節讚歎。
長調鋪敘抒情節奏完美,像「風老鶯雛」一首詠下來,輕歌曼舞,讓人唇齒覺香,舒服是舒服,可終究缺少某種衝擊力。 依我淺見,倒覺得他突出表現了北宋詞「有篇無句」的特點??
至少在我心中地位,在兩晏白石之下??
毛澤東的《長征》
當時語文老師給我們分析的特牛逼,寫的特好 可是你仔細看一下這首詩你就會發現。
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
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後盡開顏。
第一句基本上就是打油詩的風格,
後面三句基本上就是記流水賬。。
大雪壓青松
青松挺且直
記得初中語文課本上有篇課文是兩首《卜運算元 詠梅》,我一直覺得簡直高級黑,感覺完全不是一個水平的。
個人觀點,僅論文學,無關政治。至今沒有發現。有些詩,你初讀起來,確實很無味。一是自身經歷不夠。欣賞一首詩往往要知人論世,而我們缺乏這種經歷,就難以有共鳴。二是自身理解能力,部分詩詞通篇用典,沒有一定的歷史知識和對典故的理解,很難發現其妙處。
只是單純的弱弱的來說一句。不要噴我,純屬個人拙見拙見拙見。
文無第一。文無第一。文無第一。
辛棄疾的詞讀的不多,讓我驚艷的詞句也有不少。但是吧…我們語文課本上選的那兩首…京口北固亭懷古和登建康賞心亭讀著確實豪氣生是生了,但總覺得生的不順暢,不痛快。總之是一種很奇妙的心理感受。可能覺得渾然天成的感覺欠缺了一些…
樓上有人答蘇軾,我倒是很欣賞蘇軾2333。總覺得他的人生境界已經高出一般人很多,而又能用絕妙的筆觸寫下來。思想深度和遣詞造句的高度統一。
順便不要臉的安利李商隱。簡直是黑洞里的天才。《黃鶴樓》首聯、頷聯只是字面重複,語意並不重複。頸聯即景起興,尾聯生髮出日暮鄉關何處是,難說唐突。
至於「沒達到這麼高的境界」,不知指的是什麼境界?
由於尊古的原因,古人很欣賞以歌行入律。這一體有名的除崔顥《黃鶴樓》、李白《登金陵鳳凰台》,還有李白的《鸚鵡洲》,宋湘《入洞庭》等。題主不妨參照感受。
最後來說下題。歷來對詩、對詩人的評價並非一成不變的。舉個例子,杜甫就是某種意義上的「遺珠」,唐人選集中基本不選杜詩,宋及以後卻出現「千家注杜」的奇景,然而宋初楊億比之為「村夫子」,後世不乏嫌其「傖俗」的。我以為風格上正宜各有嗜好,評論言之成理即可,因此也沒必要爭個「一般不一般」。
至於大多數人的評價,實在不足為憑。因為並不存在大多數人的評價這種東西,倒是存在大多數人的跟風這種時尚。
真正喜歡詩詞的貌似都嫌李清照妹妹寫的太俗,還是喜歡白石多一點
蘇軾,柳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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