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評價《霸王別姬》里的袁四爺?
我覺得他在黑暗中獨自為程蝶衣鼓掌的那段非常動人,那為什麼後來段小樓讓他去救蝶衣的時候萬般不情願,到最後在法庭上憤然立場?這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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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對樓上「袁四爺才是懂蝶衣的」觀點,這是對袁四爺這個人物的一種誤讀。
袁四爺這個人,愛戲,懂戲,講究戲,但是他對戲的理解,卻是世俗的,物質的。就跟他對蝶衣的感情一樣,是一種建立在物質基礎上的,充滿情慾意味的迷戀,而且,與其說他愛的是蝶衣這個人,不如說他愛的是舞台上的虞姬。所以,他也是假霸王。
在蝶衣最紅火的時候,他會出重金,賜寶劍,因為他迷戀舞台上的虞姬。可一旦蝶衣不再唱戲,他是不會對蝶衣再有什麼感情的。
電影是視聽的藝術,下面,我們用原片里的聲畫處理來證實這一點。
袁四爺和蝶衣的第一次真正見面,是在蝶衣和小樓後台的化妝室里。袁四爺一出手,就用價值十分貴重的首飾贏得了蝶衣的好感。這就跟現在的土豪追小姑娘一樣,先用iphone、豪車把人一下子給勾住。注意下面蝶衣的表情,張國榮十分貼切地演出了這種眼前一亮的感覺。但是這並不能說袁四爺就是懂蝶衣的,相反,這恰恰反映了袁四爺的虛榮和物質。
之後的對話中,導演又巧妙地使用了鏡子這一道具來暗示袁四爺對蝶衣的感情是鏡中花,水中月,不是真實的情感,只是一種對舞台上的虞姬的迷戀。
在這部電影中,出現了很多次這種對著鏡子自說自話的鏡頭。比如菊仙在鏡子前對自己未來的憧憬這個鏡頭,導演直接在鏡子里擺了一朵白花,來突出鏡花水月之感。我們知道,菊仙夢想中的大胖小子和太平日子,隨著流產,自殺的情節發展,終於是一場虛幻。
再多說一句,在這部影片里,鏡子不止可以暗示感情、命運的虛幻,還可以營造空間感和距離感。比如蝶衣和小樓在化妝間談起妓院救菊仙一事時,先用鏡子來回正反打交代對白。鏡子的反射,不止讓人看清楚了兩人的表演,更給觀眾一種兩人的座位相隔比較遠的錯覺。
但是,當程蝶衣醋味十足的責怪結束以後,導演用一個全景鏡頭告訴我們,原來兩個人其實坐的很近。
在這裡,鏡子里的距離感象徵的是兩個人物的心理距離,暗示著因為菊仙的出現,兩個好哥們最終會分道揚鑣,漸行漸遠。這種空間幻覺,在片子里並不只使用了一次,只是那次沒有使用鏡子。具體是哪,現在先不說了。
回到正題,袁四爺和蝶衣的第二次見面,還是在化妝室里。這時,蝶衣剛剛得知小樓和菊仙要結婚的消息,正是悲痛欲絕的時候。袁四爺手拿霸王的翎子入鏡,導演再次使用鏡子這一道具,暗示袁四爺是「假霸王」。
緊接著蝶衣來到袁府,與之前戲班裡金黃的暖色調相比,畫面一下子變得暗淡了許多。同時,畫外有轟隆的雷聲音響,都是在暗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具體是什麼不好的事情呢?袁四爺的對白告訴你。
這段話,表面上是在說蝶衣在看的觀世音,其實說的是蝶衣本人。(注意袁四爺色眯眯的眼神,直看得蝶衣不好意思,不敢看他)而且這段話里明顯帶有情慾的暗示,因為能讓四爺歡喜無量的不是觀音,而是蝶衣啊。(具體怎麼個歡喜法你們自己腦補吧,我讀書少,沒學過。)
四爺為了追到蝶衣,除了送些值錢東西,更重要的是要投其所好。蝶衣喜歡什麼,電影前頭提到過,就是張公公府上那把劍。這一點,四爺也是知道的。因為蝶衣曾經反覆到張府多次尋找寶劍未果。這把劍,在蝶衣看來,象徵的是蝶衣與小樓的感情。一把寶劍之所以有這樣深刻的含義,只是因為,當年小樓的一句話。「霸王要有這把劍,早就把劉邦給宰了。當上了皇上,那你就是正宮娘娘了。」一句戲言,卻被蝶衣當做需要用一輩子信守的承諾。這樣的感情,可笑,可憐,然後又可敬。
袁四爺恰恰就是利用了這一點,葛優用抑揚頓挫的語調強調「大週摺」三個字,暗示蝶衣寶劍可以送你,但是不能白送。不要你的錢,可是又不能白送,那要什麼呢?
四爺曖昧地把手放到蝶衣肩上,紅塵知己四個字十分鮮明地暗示了袁四爺想要的東西究竟是什麼。袁四爺在這部戲裡絕對不是什麼好人,讓當時髮際線已經靠後的葛優扮演這樣一個角色,不禁讓我想起《道士下山》里范偉的禿頂造型,在陳凱歌看來,情慾心重的人都能從頭髮上看出來。同時,畫外的雷聲也在此時加重,如同蝶衣內心正在面臨的痛苦抉擇。為了拿回象徵與小樓感情的寶劍,卻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真讓人感到心疼。隨後,畫面直接變成了清冷的深藍色。對色彩記憶清晰的觀眾應該記得,上一次電影中出現這樣的藍色是在蝶衣從張公公府里出來的時候。同樣的色彩對照類似的經歷,形成一種前後的呼應。
雷雨聲中,清冷的院子里兩個醉酒的人搖搖晃晃地唱著霸王別姬,實在是沒有京劇應有的美感。突然,蝶衣拔出寶劍,作勢要自刎。本是唱戲,可是卻引起了袁四爺的高度緊張。
這場戲其實仍然是在表現袁四爺的世俗,現實。他雖然畫了霸王的臉譜,可是卻並不是真正的霸王。他不能像蝶衣那樣真的入戲,而是始終站在旁觀的角度欣賞,甚至把玩京戲,他是「爺」,卻不是霸王。這也是為什麼這句話之後,蝶衣哭了。
在之前,蝶衣還跟小樓說過四爺是懂戲的。可這個他以為懂戲的人卻連一出霸王別姬的戲都沒辦法進入狀態地完成下來。四爺為自己的齣戲笑了,蝶衣卻為自己再一次被騙而哭了。四爺能明白蝶衣的心情嗎?他不能,他還是只能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欣賞蝶衣,卻不能理解蝶衣。「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此景非你莫屬,此貌非你莫有。」台詞固然經典,但是在我看來,同樣是十分冷酷的。因為我覺得蝶衣更需要的不是一句讚美,而是一種切實的安慰。
伴隨著背景音響中飛機和坦克的轟鳴聲(日軍進城),蝶衣的哭泣喚起的卻只是四爺情慾的萌發。看到這,我對袁四爺這個人物厭惡得無以復加。蝶衣的一生就像是那個年代伶人的縮影,風華絕代換來的卻是被有權有勢者的欣賞,玩弄。這不叫愛情,這更不叫珍惜。
從袁府出來,正好趕上日軍進城。導演用全景、框式構圖以及日軍的包圍來增強蝶衣當時「走投無路」的處境,京劇的京胡,鑼鼓點配樂增強了電影「人生如戲」的主題意味。蝶衣的樣子十分狼狽,衣冠不整暗示我們他在袁府的經歷。
袁四爺的再一次登場就是在日軍佔領北平,蝶衣演唱貴妃醉酒的時候。再說句題外話,雖然我不懂京戲,但是這部電影里的唱詞都是對角色命運的一種暗示。小賴子《林沖夜奔》「顧不得忠和孝」暗示他會逃齣戲班,小豆子《思凡》「我本是男兒郎」暗示性別錯位。《貴妃醉酒》里高力士敬酒一段暗示的是蝶衣之後會做奴才,做漢奸。四爺聽戲的鏡頭同時也是為後文菊仙威脅四爺漢奸的事情做伏筆。同日本人一起坐在高樓聽戲,證明四爺確實是漢奸。
時代動蕩,京劇的舞台也不安寧。導演用平行蒙太奇分別交代了了蝶衣和小樓各自唱戲時的經歷,蝶衣不管台下如何吵鬧,都仍然忘我地演出,得到四爺和日本人的掌聲。這一段能看出袁四爺和日本人都確實懂戲,但並不能說明袁四爺珍惜蝶衣。事實上,我覺得這是任何一個有京劇素養的人都應該做到的。
小樓和菊仙大婚,再次運用平行蒙太奇。一邊是新婚大喜,一邊是袁府晚宴。畫面再次變成了偏暗、頹廢的昏黃、橙黃色,菊仙沒有遵守離開小樓的承諾,小樓反倒因為他為了救他給日本人唱戲而與他決裂。蝶衣的心情十分不好。
而這時,袁四爺卻拿出了什麼東西來安慰蝶衣呢?「霸王別姬」(其實是那個王八別著那個野雞)
功能明面上說是「仙音入雲,柔情勝水」,其實是滋陰壯陽用的補品。四爺對蝶衣的感情,情慾味太強了。生喝王八血,我是接受不了。
橫移鏡頭,從觀世音入畫到蝶衣為四爺畫臉譜一場戲中。觀世音呼應前文,隔著層紗拍攝蝶衣,暗示情感的虛幻,朦朧,紅色的光線和蠟燭可以理解為蝶衣在得不到所愛之人後情感的放縱。注意四爺的手勢,依然是對蝶衣一種有把玩、玩弄的感覺。
蝶衣入獄,小樓去求四爺救人。四爺開始的態度並不配合,反而因為過去「霸王回營該走幾步」小樓的態度而刁難他。畫面中的籠中鳥我個人理解象徵的是四爺對伶人的態度,可以把玩可以褻瀆,但是不會投入真感情。要記得小樓入獄時,蝶衣可是第一時間拿起披風就要出門。蝶衣被捕,小樓也氣的要跟警察打架。可是袁四爺在明知蝶衣入獄,卻還在優哉游哉地玩鳥,因為蝶衣後來開始吸大煙,不再唱戲,不再扮演虞姬了,也就沒有利用的價值了。
多虧機智的菊仙出手相助,「還寶劍」暗示四爺和蝶衣的關係非同一般。蝶衣如是漢奸,四爺自然也脫不了干係。前文中有四爺和日本人一起鼓掌的伏筆,四爺應該是真有什麼實質的漢奸行徑才會如此心虛。此處可以注意一下英達的表演,在聽到菊仙說到什麼記者的時候,他立馬由站著坐下來冷笑地看著四爺,顯出他察言觀色的本事。
法庭戲,袁四爺嚴肅地質問檢察官,把國粹叫做淫詞艷曲,究竟是誰辱我民族精神,壞我國家尊嚴。這一段,葛優的表演確實精彩,可是並不是因為蝶衣,只是因為袁四爺本身就是個戲迷,戲痴。所以當蝶衣一心求死的時候,袁四爺立馬就走了。
全景鏡頭強調袁四爺走這個行為的堅決,如果真是對蝶衣有感情,起碼也該像小樓那樣難受一下吧。「我走不走,他都死定了」,正應和前文中四爺的性格,冷酷,無情。
包括他最後臨死前的台步,都能看出他為人的尊嚴,霸氣,以及對京戲的痴迷。可是這並不能改變他對蝶衣的態度,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把蝶衣當做真正的愛人,甚至朋友。
綜上,通過簡單地拉片把袁四爺的情節線縷過一遍之後,你就會發現袁四爺這個人,聰明,霸道,有骨氣,雖是戲迷卻並不入戲,愛惜京劇卻並不珍惜蝶衣。在整個故事裡,袁四爺這個角色在電影中的出場不多,形象卻十分典型,立體。我喜歡葛優扮演的四爺,但是在真實生活里我不會喜歡四爺這樣的人。
讓袁四爺痴迷的是戲劇而不是程蝶衣這個人。這點從他在法庭上的憤然立場以及他被批鬥之時堅持踏著霸王的步伐可以看出來。在法庭上讓他憤慨的是檢察官將《牡丹亭》稱為淫詞艷曲,否則之後蝶衣否認他的說辭之時也不會直接離席,就連法官都嘗試著說服蝶衣改口,但他卻什麼都沒有再說就離開。
項樓上。一切皆因戲起。
袁四爺是懂程蝶衣的,這種懂是基於二人對戲的痴迷,袁黑暗中為程的貴妃醉酒鼓掌時明白了程的不瘋魔不成活,二人帶妝唱霸王別姬,寶劍出鞘袁當場喊住手執真劍的程,也是因為袁懂得程對虞姬的瘋魔。
私以為二人在戲曲上交情莫逆,要不是程心裡只有段小樓,簡直可稱SOULM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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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評論 小齙牙 的啟發,找到了篇特別好的影評,原作者是豆瓣的NancyVin,全文轉來,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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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君明珠——為袁世卿再評《霸王別姬》
NancyVin
原作者現身啦~~~好開心 @南茜
原址:還君明珠——為袁世卿再評《霸王別姬》 (霸王別姬 影評)
我路過仲春的第一場驟雨,花落知多少。昨日奼紫嫣紅開遍,而今都付與斷井殘垣,那牡丹雖好,他春歸怎占的先?於是此刻我想起他——程蝶衣。
名兒起得風流婉轉,人亦是嬌花照水弱柳扶風,可他骨子裡卻有執念。這執念與生俱來,根植於他的玲瓏心,暗兆著他的宿命……
他說不出那句「我本是女嬌娥」,除非內心否定了自己的性別,他永遠做不到口是心非、貌合神離。
故而他是天生的戲骨:別人以身入戲,他已魂入戲。不知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不知人生如戲,還是戲如人生。他唱遊園驚夢就是杜麗娘,他唱貴妃醉酒就是楊玉環,他演了虞姬也就成了虞姬,他當真愛了演霸王的人:段小樓。
可惜,段小樓只是假霸王。京劇,對他而言只是謀生手段,不是畢生追求。他和所有尋常男子一樣,只盼弄兒床前戲,看婦機中織。他確有幾分性情,能在某些危難面前有所擔當——只要那危難不至於致命。
說穿了,段小樓不像霸王,倒像項羽:他的勇是匹夫之勇,他的仁婦人之仁。
可程蝶衣偏偏愛了他,他是蝶衣少年夢裡唯一可以依靠的溫暖。
那年柳繾綣、風微涼,雕樑畫棟間,他們未及束髮,兩小無猜。段小樓拿著張公公的寶劍玩笑:「霸王要是有了這劍早就把劉邦給宰了,當上了皇上,那你就是正宮娘娘了!」
程蝶衣卻認真:「師哥,我准送你這把劍!」
於是這把劍成了程蝶衣念念不忘的諾言所在,成了他純真期許的寄託。只是歷史頃刻翻覆,張家意料之中的大廈傾頹,蝶衣雖一直掛懷,卻再未找到它。
直到遇見袁世卿。
程此前必是知道袁的,江湖上他的名頭是「戲霸」「袁四爺」,聽來頗有專橫跋扈的資質和呼風喚雨的能耐。
那日程蝶衣照舊出演,唱念打坐的一流功夫加之對著摯愛情真意切,他的出神入化,被樓坐上的袁世卿盡收眼底。閱盡世事如他,當下竟晃了神。
袁拿著「一點薄禮」去會他,他本是一副天子呼來不上船的模樣,可當袁對霸王別姬的來源如數家珍,對他的表演論的絲絲入扣,對以為吼一嗓子就能驚天動地的段小樓戳的一針見血時,程蝶衣被震撼了。
於是,旁人欺辱、師傅毒打,到之後的法庭上命懸一線、文革中經受非人折磨都不曾曲意逢迎的程蝶衣竟在此刻說出:「四爺,我們還要請您多栽培。」這看似是在替段小樓周旋圓場,而實際卻是感於袁世卿的知遇——全片,他也就說過這麼一句討巧的話。
袁世卿懂他,懂到不必問詢,目遇間,已說盡半部人生。
在那夜程蝶衣的君王成了別人的良人,袁世卿拿著一對翎子去後台尋他。妝奩釵環間,他懶拭濃妝,長發散亂,滿目凄楚。袁不動聲色:「這雙翎子,難得。是從活雉雞的尾巴上,生生收取的,在下恭候大駕了。」
踏破鐵鞋無覓處的機緣巧合,遍尋無果那柄劍竟安然的掛在袁府內室的佛像上——似是故人來。程蝶衣未及言語,袁世卿已瞭然於心——「此劍是張府敗落時費了大週摺弄到手的。」但「你我之間不言錢,那個字眼實在不雅」。
對袁世卿而言,程蝶衣絕不只是一個可以輕薄的戲子,而是他畢生追求的純青之境。他的美是陰陽相合、是「一笑萬古春,一泣萬古愁」,路人染指便醉,而他卻能領會這美的全部,當然,也想得到這全部。於是,蝶衣成了他的傾世佳人難再得,他亦肯愛千金輕一笑。
菊仙曾暗喻程蝶衣做了袁的相公堂子,其實不然,對袁世卿,蝶衣從未依附或借勢;袁世卿對他也無佔有或控制,吸引他們的無關性別身份,不過是彼此的藝魂。
日軍司令青木出席《貴妃醉酒》演出,有人散發抗日傳單,有人暴亂被制止,中途燈光熄滅,程蝶衣均絲毫未受干擾,而與他同樣入戲的只有遠處樓座上的袁世卿,他在一片喧嘩紛亂中凝望著蝶衣,在黑暗中緩緩起身,掌聲篤定從容,彷彿這世間只剩他們二人。
蝶衣受審在廳,段小樓勉強幫腔,那經理唯唯諾諾,唯有袁世卿在證人席上敢慷慨陳詞擲地有聲:「方才檢察官聲言程之所唱為淫詞艷曲,實為大謬!程當晚所唱是崑曲《牡丹亭遊園》一折,略有國學常識者都明白,此折乃國劇文化中之最精萃,何以在檢察官先生口中竟成了淫詞艷曲了呢?如此糟蹋戲劇國粹,到底是誰專門辱我民族精神,滅我國家尊嚴?」法庭上一片叫好,然後就聽到程蝶衣說:「青木要是還活著,京戲早傳到日本過去了」——
袁世卿曾問過程蝶衣可願做他的紅塵知己,其實這話根本不用問,本質上,他們都是戲痴戲迷戲瘋子,共同的信仰使他們都秉承了靈秀聰俊與不近人情。
袁世卿是被世事打磨出的繁華看透寵辱不驚,山中高士;而程蝶衣是天生澄明的不食煙火至情至性,世外仙姝。——數去更無君傲世,看來唯有我知音。
這一點,袁世卿心中有數,程蝶衣卻後知後覺。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
袁世卿被冠以莫名其妙的罪名:反動戲霸——不誅不足以平民憤,而民憤何來?蒙昧的暴眾不過是恨他,恨他倨傲、恨他顯貴、恨他文武昆亂不擋六場通透。他們得意狂喜:袁世卿你也有今天?!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能落得極刑,不過也是因為不會曲意逢迎罷了,他骨子裡的執念與程蝶衣一樣根深蒂固,他在一片狼藉中邁著四方步走向刑場,一如既往,篤定從容。
其實,袁世卿也有亂方寸的時候:即是那日,蝶衣落難,菊仙拿著那柄他贈予蝶衣的寶劍去尋他,睹物思人,一時間他驚惶以至於失措——程蝶衣終是他經年不忘的未了情。不知此刻押赴刑場的路上,他是否會想起那日初逢時的驚鴻照影。尤物惑人忘不得,不如不遇傾城色。
另一邊,在飽受凌辱摧殘的十餘年後,程蝶衣再次與段小樓同台,皮黃一響,思凡的段子重念一遍,他才終於看透——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他所思慕的段小樓此刻已徹底成了恭順的懦夫。段小樓從來都不是霸王,而他程蝶衣亦不是虞姬。
但是,他不能醒,他的執念猶在,他此刻唯有終結生命來換取從一而終。於是他拔劍,寶劍依舊,寒光凜冽。而此時,他會不會想起,那日段小樓棄他而去,袁世卿伴他在月下醉舞,他唱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剛拔劍欲引頸,就聞袁世卿回身大喝:「別動!那是真傢伙!」若不是這一聲驚覺,恐怕他已死在當晚了。
袁世卿知道他是入戲,而段小樓還只以為他在做戲。
有誰說過,這世上遇到性、遇到愛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程蝶衣,一生不過是唱了一場對牛彈琴的獨角,為一個幻象耗盡一生情意。若說程對段小樓或霸王是先入為主的情難絕,難么對袁世卿,則是感君一回顧的欲迎還拒。幾十年來,他為求天邊蜃景,錯過多少人間月明。
那麼如果,如果程蝶衣先遇到袁世卿……罷了,哪兒有如果,世事茫茫,光陰有限,算來何必奔忙?人生碌碌,競短論長,卻不道榮枯有數,得失難量。
罷了,不談如果,這兩個字實在太俗。
原文部分評論如下:
2015-02-15 13:59:12 NancyVin(Io cangierò tua sorte.)
程蝶衣被審判是因為當年為救段小樓給日本人唱堂會,這件事袁世卿連知道都不知道,怎麼個審問,事兒都怪不到袁身上。
袁世卿之所以能不慌不忙的喂鳥,一是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喜怒形於色之人;二是因為此時蝶衣與他已不再往來,他自知沒資格去主動營救;三是,袁本來就看不上段小樓,蝶衣落難又是因他而起,袁怎能心平氣和,不藉此拿他一次。另外,段小樓上來就談錢,袁世卿更是不屑。
菊仙拿著劍過來,使了一招欲擒故縱,說:蝶衣說了,這劍的主人能救他。袁世卿馬上亂了方寸,也不思量這話真假,就依此覺得蝶衣心中尚有他在,他有了救蝶衣的資格。
上下打點關係,甚至買通了法官,在法庭上說自己看見蝶衣被日本人押送,明目張胆的作偽證,這才真是把自己牽扯進去了。反觀那經理段小樓,嚇得話都不敢說,那才真是膽怯。
何況再看後來,袁世卿上刑場,萬人叫罵聲中毫無懼色,邁著四方步赴死。這樣的人,會害怕一點被牽扯進一個罪不至死的案子里?
by the way , 袁世卿知分寸,他有傲骨,也懂蝶衣的傲骨,他懂得:我愛他,所以我不會做他不想讓我做的事。這也就是為什麼他一定要有一個救蝶衣的資格,也就是為什麼他聽到蝶衣說:「日本人沒有逼我」的時候,直接離開法庭——程蝶衣不想要他的幫助,他心中無袁世卿。故而袁只能無奈離開……其實二人神交已久,只是註定一生錯過。
袁四爺算是當時京城玩主的典型,他懂京戲,愛京戲,愛京戲裡的美人。這一點看後來的《梅蘭芳》就明白了,有錢人對伶人是把玩,和張公公那把劍沒有本質的區別。有人說他懂蝶衣,我覺得他不懂也不想懂,他欣賞蝶衣猶如發現曠世珍寶,帶有強烈的佔有慾。真正懂蝶衣的是段小樓,他那句不瘋魔不成活是對蝶衣最精準的描述!比程蝶衣自己都看的透徹,蝶衣一生活在戲夢之中,他想要的是鏡中的霸王。小樓明確的知道自己不是霸王,蝶衣要的他給不了。袁四爺也知道,於是他就把自己畫成霸王,得到蝶衣,而電影中他與蝶衣在一起時,都是帶妝的,所以他想得到的其實不是蝶衣,是虞姬才對。
霸王別姬裡面有很多隱喻,袁四爺的原型是袁克文,袁世凱的兒子,世代公卿,袁世卿。
名字就點出來是名門之後,歷史上的袁克文是個才子名仕,還有點黑社會背景,有官方的根基,電影裡面的袁四爺也是這個定位。
程蝶衣是喜歡霸王,對師哥是愛屋及烏。袁四爺喜歡的是虞姬,對程蝶衣也是愛屋及烏。兩個人很像,都喜歡上了戲曲中的人物。只能說中國戲曲太美太神奇了。楚霸王和虞姬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千百年後會被別人深深地愛著。
袁四爺的閃光點絕不止一點兩點,最讓我肅然起敬的是被紅衛兵批鬥完要槍斃,在這樣卑微的時刻,他被人推搡和驅趕著,仍然能高昂著頭,踏著四方戲步走向死亡。反觀段小樓,恍惚覺得他才是真霸王。
他對蝶衣的愛也不可一日而語,真乃戲痴也,與蝶衣同樣都是生活在戲劇中,一言一句彰顯大家風範,簡簡單單的"霸王回營用了幾步"也可以發表出自己獨特的見解。
"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此景非你莫有,此貌非你莫屬。""雅痞一枚
個人覺得,《霸王別姬》從一開篇就奠定了悲劇基調,整部片子里瀰漫的是絕望感,片子的感情線是在霸王與程蝶衣內心希望與絕望的對抗中展開的。個人認為袁四爺是起一種感情線索的作用,是主角在每個階段下心理的映射,他像是程與段的一種結合。舉例說明,袁四爺出現在二人成名之後,此時二人是風光一時,但二人之間存在隔閡,此時的袁迷程和批段,是程段二人關係的側面寫照;之後日統時期,袁與程的關係更進一步,是程在精神上的一大依靠,袁與程都是更痴迷與戲曲本身,而段則更重現實,袁的形象此時靠近於程;隨後,袁性格的剛硬一面開始體現,包括段求袁出面時依然揪住出場幾步的不放的片段,與段的激烈碰撞卻令其性格十分接近於段。袁對二人個性的融合在此有體現。在這三個部分中,袁始終在幫助二主角度過各種難關,在看似始終惡劣的環境中,他一直給主角包括觀眾在內以希望。而最後,袁被槍決的批鬥現場,主角那句「連袁四爺都……」的台詞更像是個伏筆,此後,霸王的豪情與剛硬盡失,而虞姬的戲痴本色不減卻也更近生活。解放後的一段風平浪靜更像是暴風雨前片刻的寂靜,文革部分也印證前面的伏筆,二人再無希望,為生存只能六親不認,相互廝殺,哪裡還有霸王與虞姬那種危難面前同生死的氣魄……此外,袁也起到一定的與段妻的對比作用。
最後,與其說本片是一部感情戲,倒不如說是對中國近現代社會的深刻批判。希望與絕望間,二位主角代表的不同的人群,段作為戲中壯闊的霸王,卻代表了中國底層的平民;而程作為戲中平凡的虞姬,卻更像是中國近代的那一批理想主義者。全片充滿激烈的對照,帶有諷刺感,也道出一種人生如戲的主題。
的確
在赴死前 留我最後的驕傲
瞧
多麼似曾相識的場景啊
千萬別串戲
我控漬不住記幾啊
以上
用最膚淺的眼光去看,第一次看這個電影的時候本人才15歲,表示看不懂。。
袁四爺在電影中表現出來的是一類人,有權有勢,因為時代的關係漸漸落寞,到最後GG思密達的這一類人。要說他懂程蝶衣,我倒不覺得。他愛戲,喜歡戲,大家都有目共睹。他喜歡程蝶衣,因為他對霸王別姬這齣戲的痴迷,對程蝶衣傳神的表演的痴迷,而並非對程蝶衣的痴迷。
在影片的諸多片段之中,他們的交流始終離不開戲,在四爺心裡,他看到的只有戲。
換個現時代來說,釣魚還是霸佔,一時而已
真霸王
幻想自己是霸王。當不上總統只能意淫吧。
說起真正對蝶衣好,四爺不如菊仙。
謝邀不知道
當年看還是年少無知時
如果再看來填坑
我沒看,但我懂了,精神不過是物質的一種流轉。
袁四爺畢竟是程蝶衣的知音。
不俗
莫名的猥瑣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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