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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曹地府是什麼樣的?


現在都現代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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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故人

01

林衍身量瘦小,坐在主審堂的椅子上,脊背卻挺得筆直,銳利得像把出鞘的劍。「憑什麼?我不做鬼卒。」

閻羅扭扭肥肥的屁股,耐心解釋:「什麼鬼卒?那是以前封建社會的叫法!我們這裡現在是正經單位,叫......叫什麼來著?」閻王閻王,過眼就忘,這倒是沒假。哦對,現在該稱他一聲閻局。

「閻局,是黃泉辦事處。」側席上的通判長開口提醒他。

「對,黃泉辦事處。你在這兒干是公職,有正經編製的,待遇福利都不會虧了你。」小老頭兒的話不假,這個主審堂明亮寬敞,和陰森可怖完全掛不上鉤,牆上貼的「祝地藏菩薩壽誕快樂」的標語和小彩燈還沒摘下來。

「既然說是罰,清算前世功過也請閻局講個明白,我有什麼罪?」林衍全身都寫著不服,她是個說一是一的人,沒人能往她頭上亂扣帽子,就是在陰曹地府也不行。

「你無罪,」閻局臉上胖肉一抖,「可你有債要償。」

「什麼債?」林衍自認二十年來光明磊落,她臉上一半迷茫一半憤怒。

「什麼債?......什麼債我也忘了。」閻局手一揮,「你父親在你死後,以你的名義立了公益基金,也算是功德一件。牛頭馬面,帶她去往生辦。」

02

牛頭馬面二位前輩先領著林衍去喝孟婆湯。孟婆連鎖店分布很廣,生意也旺,坊間稱頌:「婆湯入我心,忘掉海洛因」。陰間的凡鬼和鬼差無論是失戀了還是遇到別的煩心事,總會來喝上一杯。

林衍喝湯的時候留了個心眼,趁兩位不注意,把口中和剛入腸胃的婆湯偷偷嘔進了袖中。這是違反陰司管理法的,可林衍總是不能釋懷,養恩不能報的父母,親如手足的摯友,孤兒院中等待她再來的小崽子們,那些有喜有悲的回憶過往,她都不想忘。

她更不能忘的是她珍之重之,如胞弟一般的許星來,野外相依為命時騙她喝下的毒蘑菇湯。她每一閉眼總能想到她瀕死抽搐,出聲求救時許星來沉默離開的背影,有些模糊,因為她眼中全是淚。

林衍要等,等在這黃泉故人相見那日,看許星來認他該認的罪,下他該下的地獄。

牛頭馬面二人一邊帶路,一邊寬慰林衍,「林姑娘,你去的那往生辦是個清閑地兒,可是我們求都求不得的,放心,苦不了姑娘你。」林衍正想得出神,在後面有一搭沒一搭地應。

其實牛頭馬面並非只有二人,一線職工需求量很大,按不同牛馬的品種花色分,少說也有幾十上百對冤家。這兩位,白鬃蒙古馬,白被夏洛萊牛,話多,梗爛。

「可不像我們一線基層的,」馬面介面,「臟活累活都得上,錢也沒見著幾個,去了食肆只能點一碗牛頭馬面。」

「哈哈哈哈馬弟真是風趣,牛哥的鼻環都快笑掉了!」

「什麼馬頔!北海根本不是下葬的好地方哈哈哈哈......」

林衍聽了一路,來到往生辦前,已經算得風雪夜歸人。

03

往生辦的主任鮫娘,絮叨心軟,先給林衍收拾了住處,接著又事無巨細地吩咐業務操作和注意事項。不過是接待錄入,確實輕鬆。只是鮫娘愛哭,看林衍年紀輕輕就折損也哭,不慎碰掉了檔案袋也哭,她哭出來的可都是品相不錯的珍珠,難怪她歲數不大就能坐上主任的位置。

林衍在這裡留下來。每天接待辦理往生業務的亡魂,凍死路邊的老頭和孫子,意外落水的富家千金,重罪贖命的亡命客,不管死前是怎樣沒有尊嚴,到了這裡都是一樣。小臉紫紅的孩子嚷著要投奧特曼胎,被爺爺一掌打得不敢出聲;千金小姐私下裡找林衍,拿她母親燒來的巨款意欲行賄,死活要等她愛豆一起投胎;那個一臉刀疤的亡命徒話少,只要求走之前再看一眼老家的悍妻。

林衍時常覺得在這裡待久了,那些怨恨和不甘已經可以淡忘。在這個充斥厲鬼的陰間,兇險卻遠不勝人間。

只是偶爾,她空閑時一個人走到忘川護城河邊,前塵往事總是樁樁件件浮現在眼前。

04

林家條件好,林衍父親林衡管著幾所藥廠和實驗室。他宅心仁厚,拿出很大一筆錢合資成立了一家私立孤兒院,就在林家隔壁。林衍沒有嬌慣出來的那些毛病,她從小愛往那兒跑,做做義工打打下手。林衍就是在那裡遇見許星來。

許星來小她六歲,剛來的時候髒得眼睛都睜不開。林衍算得上小崽子的小奶娘,他第一次開口叫的不是別人,是一聲甜得發膩的「衍姐姐」。她的星來弟弟,那麼乖,話不多,林衍一來就綴在她後面眉開眼笑。長大一點星來還學會藏食了,有次林衍挺久沒來,他偷偷拿出藏了好久的冰棍蛋糕,冰棍化成了一灘水,蛋糕也瀰漫出一股奇怪的味道。衍姐姐就是這麼心軟一人,頂著那雙期待的眼睛生生塞下了蛋糕,回家拉了一晚上肚子。

除了星來,還有饞嘴的小胖子滿滿,比男孩子還皮實的女俠小宛,最老成機靈的闖禍精孟哥兒.....林衍一進小院,這些孩子就全都撲上來掛著不肯走,林衍大姐姐的氣質從小就很強。在她十五歲左右,幾個孩子陸陸續續被抱養走,很少有消息傳回來。林衍雖然難受,可也真心替他們高興。

05

她再見到星來的時候,是二十歲那年的野外徒步行。一群常年鍛煉玩戶外的驢友,星來在裡面看起來還是那麼瘦小,神色也不似從前,顯得十分陰鬱離群。林衍看得心疼,不知道這些年他養父母是怎麼對他。

暴雨和山洪來得很突然。林衍醒來全身濕透,但星來握著手的觸覺很清晰。救援不知道何時能來,兩人沉默了很久,他們都清楚剩下的食物撐不了多久。許星來說要去找吃的,她攔不住,所幸他真的帶回了幾朵蘑菇。

林衍喊許星來一起喝湯,他推脫說已經吃了野果子,不肯吃一口,她拗不過只能先自己填了填肚子。只是全身的不適感卻越來越重,她眼前甚至有些扭曲,顏色忽明忽暗。擴散的劇痛襲來的時候,她終於明白了什麼。林衍勉力抬頭看許星來,他微微傾下了身子。她聽到自己支離破碎的,因為痛苦而扭曲的呼救,而許星來只是拎起背包就快步離開了。

這是林衍生前最後的記憶。

06

鮫娘領著許星來進辦事廳的時候,林衍正喝著鮫娘新泡的茶。

「小衍,這是剛來的業務員星來,來認識認識。」鮫娘笑得很開心,她喜歡小孩兒。

林衍嘴裡的茶不知該咽下去還是吐出來,她的眼睛粘著許星來上上下下看了幾遍。倒是個短命的,可是......為什麼?他為什麼沒去十大地獄領罰?林衍心裡陣陣發緊,可她沒辦法問個明白,一來她應該是喝過孟婆湯的人,前世的記憶早就該忘記;二來,就算她質問許星來,他也應該什麼都不記得了。

「衍姐姐好,我叫許星來。」許星來打破沉默,伸出一隻手,這聲問好和熟悉的笑臉,和他從前一模一樣。

「......你好。」林衍伸手,那隻手又冷又濕。

07

許星來就這麼留了下來。他手腳勤快,不用吩咐就主動幹活,林衍的工作越發輕鬆了。她閑來就偷偷觀察許星來,想看出些什麼來,可是不行,那張臉太乾淨了。

就算前世恩怨已作灰,她心裡的芥蒂始終難解。

「衍姐姐嘗嘗,」許星來小心端來一杯茶,「鮫娘新學的,彼岸花茶,不比孟婆的差。」

林衍應了幾聲,假裝手頭忙只先收下。等許星來走遠了,她把茶偷偷一倒,「什麼彼岸花......不過是石楠罷了。」她心裡的困惑一日不解,心裡的戒備便一日不敢松。

這天她終於編了個理由,說是要了解黃泉辦事處的人事結構,也好更清楚自己的工作職責和情況。鮫娘說不過她,放她去了人事處的檔案室。

林衍坐在幽靜的檔案室里,她的心跳正隱隱加快。林衍做賊般輕輕翻開往生辦的卷宗,最後一欄,許星來,月前就職往生辦,一年前,任職厲鬼巡察司,三年前,主審堂監察......

林衍渾身冰冷。

前後加起來,竟有五年?許星來五年前已死?為什麼她從未聽說?在徒步旅行里碰到的又是誰?......那是個什麼東西?

她一陣陣冒冷汗,坐在椅子上不能動彈。

08

黃泉辦事處的業務也有淡旺季,適逢人間疫病流行,人手緊缺的空檔,林衍和許星來這樣的閑雜人員也被調派去人間出差。

他二人跟著巡察司執行日常巡邏的任務。林衍和許星來跟在隊伍末尾,派不上大用場。林衍不太接許星來的話,她精神有些恍惚,從檔案室回來已經失眠一周有餘。

深夜,正好巡查到林宅和孤兒院附近,林衍正盯著熟悉的街景愣神,突然背後陰風一動,一隻帶著黑色黏液的鬼爪正探向她的心口——是煞化的亡魂!

林衍來不及躲閃,她聽見刺啦一聲刺破靈體的聲音,那力道足以扯破一魂一魄。厲鬼刺破的是許星來的肩膀。「滿滿.......」許星來緊緊鉗住他的手臂,疼得快站不住,「這件事,和衍姐姐無關......」

凶魂瞳仁中的混沌稍微消散了些,「星來......是星來哥哥......」他潰爛的胖臉上淌下兩道黑色污跡,「哥......我好疼。」

「滿滿?」林衍的聲音里有雪崩前的顫抖,「你怎麼......怎麼瘦了這......」

話還沒說話,巡察司的符咒已經貼上了滿滿全身,他一句星來哥哥還沒喊完,已經魂飛魄散。巡察司規定,凡厲鬼,不通報審批可自行就地解決。

飄落的細碎魂片像雪花一般洋洋洒洒。林衍呆坐在地,心中的驚詫和困惑混合成心臟的絞痛。為什麼滿滿會變成這樣?為什麼......許星來還記得?

一片魂片落在她手掌。

09

林衍,許星來,偷瞞未喝孟婆湯實情,革去公職,轉交功過薄首掌再審。

首掌陳德懷,外號老秤兒,是個有趣的老學究,從前喜歡用崑曲京劇念判詞,最近大概從東北來的亡靈那兒學了些新鮮的:「你,林衍林氏女;入,陰府轉生辦;私,瞞吐孟婆湯;然,鮫娘情意在;獻,上品鮫人珠;今......」

林衍在地上重重一磕頭,老秤兒的判詞被打斷,「陳叔,我想請個明白。許星來他分明害......」

「明白?」首掌截下話頭,他生得臉上一半是哭臉,一半是笑臉,「後生,做個糊塗的傻人有時候也是福分。」

林衍又重重磕一頭,「謝陳叔誇獎,林衍生來如此。」

陳德懷臉上那張笑臉翹起一個譏諷的弧度,「你可知,為何你生來病弱瘦小?」

「醫生說,我先天便這......」

「你可知,為何孤兒院的孩子們,一年內先後被領養?」

「他們......」

「你可知,你父親在你生後立的慈善基金,是致力於何處?」

「我不知.......」

「你可知,為何你父親的藥廠門禁森嚴?」

「為何你見到的黃泉故人,都像沒長大一般?」

林衍保持著跪伏的姿勢沒動,她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手掌。

10

「林姑娘.......你的病太罕見。你父親要救你,可那些葯的劑量和效果又太難控制。那幾個孩子......不是被領養走,他們做了那些半成品的犧牲品。你無罪,可一切因你而起。林衡......罪孽深重,他在你死後為宣傳治療這種病症奔走,可那些孩子的孽債,終究是還不清的。」陳德懷臉上的哭臉布滿戲劇般誇張的悲慟。

林衍勉強控制鼻息,「......所以,許星來,是為索命而來?」

「林姑娘,」陳德懷一把年紀見慣悲喜,總也忍不住悲憫,「那蘑菇確是無毒,他只是按著生死簿,來陪你走完最後的路。」

「......他最後為什麼走開?」

「你父親和救援隊已到,他不方便出現。」

林衍沉默許久,她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許星來,為什麼要留在陰司。」

陳德懷看著她的頭頂,深深嘆口氣,「想必林姑娘也能猜到......星來是個痴兒,他要去陽間替你尋醫問葯,還要閻局一道瞞著你,總要付出代價。」

「......謝陳叔成全。」

那天林衍獨自跪了很久。她在往生辦已經學會了怎麼原諒別人,原諒生老病死命中有數,可是沒有人教她怎麼原諒自己。

11

林衍在往生辦廳前碰見許星來,只是這次他們只是作為辦理業務的普通亡魂。

徐星來的肩上綁著繃帶,醫堂的鎖魂師好容易才把被打散的魂魄縫結實。林衍不知道該用怎麼樣的態度面對他,可許星來還是興奮地搖起尾巴,「衍姐姐!你也要轉生了嗎?衍姐姐,」他有些不好意思,「下輩子還願意住我隔壁嗎?」

林衍的喉嚨梗了又梗,「當然是聽你的,」她的聲音飄飄忽忽,「我還欠你兩次命呢。」

許星來突然安靜下來,「如果不是林.......叔叔......我早就餓死在街邊了......如果沒有衍姐姐,那樣活著也不算真正的活著。所以,衍姐姐不欠我什麼!」

林衍別過頭沒接話,她一開口就會露餡兒,做大姐姐的總是不能在弟弟面前掉眼淚。

鮫娘見了吃了好些苦的兩個孩子,拉著手就又要落下淚來。「閻羅那個獅子大開口,我哭了整整十五日的珠子硬說不夠打點,難為我看苦情劇又生生哭了五日才夠數......」鮫娘說起話來又停不下來,她是真的心疼林衍和星來,這樣的恩情難以報還。

「無妨,」鮫娘抬手一揮,「下輩子早些死了來看鮫娘就行。」林衍這幾日來第一次露出笑臉。

「鮫娘,你看看,有鄰近的兩戶人家可以轉生嗎?」許星來開口問。

「有倒是有......可還是一戶貧的,一戶富的。」

「我去窮的!」林衍搶先開口,許星來還有一連串爭辯要蹦出來,被林衍一嘴巴捂了回去。

「我做了二十年衍姐姐,很累了,」林衍回頭笑著看他,「下輩子就有勞你照顧我了,星來哥哥。」

作者: 片千

首發於腦洞故事板公眾號8月7日

腦洞故事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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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喜歡的一個故事,一枚搬運工 原創@S級神經病 1.

  我死了四年了。

  我是個鬼,講真,做鬼和我想像中不太一樣。

  人死後可以選擇投胎做人或在陰間做鬼。而陰間完全就是個翻版的人間。有銀行,有警局,有商業中心,有菜市場,甚至有學校……唯一不同的是——陰間的居民是鬼。

  陰間之所以這樣繁盛的原因,據說是因為人口爆炸,人間的容量不夠,所以放點鬼在陰間緩緩。

  因此陰間四處可見這樣的標語:

  不如做鬼!做人不如做鬼!投胎不如做鬼!讓自己覺得舒服,是每個鬼的天賦!

  陰間這麼大,你值得看看!

  馬面說:如果你現在還在嘲笑別人做鬼!五年後你就會後悔!

  馬面還說:「十幾個人在做鬼,你看不起他們;幾百個人在做鬼,你不理解他們;成千上萬的人在做鬼,你心動了;所有人都在做鬼,你想加入,對不起,陰間已經沒有你的空間了!2016,再不做鬼就晚了!」

  ……

  不過,鬼在陰間生活也需要錢,錢的來源一是人間親友燒的紙,二是鬼是在陰間工作的工資。

  不幸的是,我的父母不信鬼神,不封建迷信,早就把「燒紙」這一老祖宗的傳統丟到九霄雲外。再者,我一直流連在人間,不能在陰間工作。

  所以我是個窮鬼,一個真窮鬼。唯一的收入是每個月冥府發的低保。

  而我流連人間,是因為留戀一個人。

  2.

  鬼雖能在人間四處飄蕩,卻不能碰觸到人間的任何東西,人看不見鬼的身影,也聽不到鬼的聲音。

  簡而言之,人不可能意識到鬼的存在,鬼也不能對人和人間產生任何影響。

  但總有些心術不正的鬼不甘寂寞。

  比如我女朋友就非常招鬼。

  她長得挺好看,所以身邊總是一堆色鬼偷窺她,這讓我勃然大怒。

  每次我抓著一個色鬼就是一通猛打,揍得對方鬼牙遍地,鬼臉開花。

  偶爾也有幾個色鬼不服,指著我威脅道:「你無緣無故打鬼!小心我找冥警抓你!」

  我輪著膀子攥緊拳頭大步逼向他們:「你偷窺我女朋友我還不打你?你丟不丟鬼臉?看我不打得你懷疑鬼生!」

  漸漸地,也就沒鬼敢靠近她身邊。但我擔心我一走那些色鬼就會捲土重來,便一直待在她身邊。

  我生不能與她偕老,死也要護她安好。

  3.

  我的女朋友是個標準的野蠻女友。平時總喜歡打我,我能胖揍這麼多鬼,不得不感謝她平時對我的「照顧」與「鍛煉」。

  她一直是個堅強的女人,我認識她7年,和她在一起5年,從沒見她流過淚。

  而就在我死後的短短几天,我便看見她對著我們的合照流過無數次淚,有時甚至哭得幾近暈厥。

  那時我就告訴自己:除了幫她趕走色鬼,我還得為她做點什麼。而四年後,我終於能實現這個目標了。

  冥府每個月會給沒有收入的鬼發一千萬冥幣的低保,這數字聽著挺大,其實錢並不多,因為人間的冥幣廠造紙錢造得太狠,面值動不動就上億,陰間早就通貨膨脹得不像話了。我的低保一直沒用,四年來積少成多,才總算買得起一項陰間為思念人間親友的鬼開發的特殊服務——鬼書。

  鬼書,顧名思義,就是鬼也能書寫的一套本子和筆,而且在上書寫的字,能被一個特定的人看到。

  陰間為了便於管理眾鬼,會給每個鬼派發手機,發一些做鬼大法好、黃泉路堵了、孟婆湯有毒、忘川水質嚴重污染之類的簡訊。我拿出手機打開「陰寶」APP——一個陰間的網上購物商城,購買了鬼書。

  購買成功後彈出一個頁面:請綁定您要與之溝通的人。

  我輸入了女朋友的名字和身份證號。只見手機中射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直衝進熟睡中的她的天靈蓋,霎時,那道白光又衝進她床頭的日記本和圓珠筆,只一瞬,白光散去,一切又歸於平靜。

  我走到她床前,拿起本子和筆,這一剎那,我的手不可抑制地顫抖。這個日記本,這支筆,就是我在人間唯二能碰觸和控制的東西。

  第二天清晨,在她睜開朦朧睡眼之際,我拿著本子正對著她,本子上有我龍飛鳳舞兩個大字——你好。

  從她的視角來看,是本子無視重力懸在了空中,上面還莫名其妙地多了兩個字,不知道她會不會被嚇到尖叫。

  「啪」得一聲脆響,她一手把本子給拂開,翻了個身再度閉眼睡覺。我的乖乖唉!這玩意兒可是我攢了四年的辛苦錢啊!我心疼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本子。

  一秒,兩秒,三秒……她終於意識到不對勁,翻身睜眼一臉震驚地看著再度懸空的本子。

  我瞧她的神情,暗暗告誡自己:這次要干點正事了。自我死後,她一直沉浸在悲傷中,這次我要當她的人生導師,指引她走出憂鬱走向未來走入陽光。我拚命地搜索自己腦中的勵志陽光正能量語錄,開始奮筆疾書。

  在她眼中,圓珠筆自己在懸空的本子上翻飛舞動,接著便浮現出一行行字跡。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現在的時光才是最好的時光。

  ——放下從前,活在當下。Tomorrow is another day。

  ——生活不僅有宅和憂傷,還有詩和遠方。

  ——做一個有夢想的人,永遠年輕,永遠熱血,永遠心懷希望。

  ……

  她盯著那些我寫下的字,靜默良久,若有所思。

  我欣慰地笑了,不枉我摳破頭皮想出那麼多直觸心靈的優美句子,總算是有點成效。然後我就看見她朱唇微啟:「你有病吧?」

  嗚呼!看來猛葯還下得不夠。我又開始寫:年輕人,聽我這個過來人一句勸……

  「你是誰啊?」

  我寫到一半就被她的問題無情打斷。於是我決定撒一個謊,一個有格調有深度的謊。

  ——我是筆仙。

  我面不紅心不跳地寫到。

  「哦,你是圓珠筆精啊。」

  喂!不要面不改色地誤解我的話啊!好吧,好男不跟女朋友斗,我姑且先順著她。

  ——你就不害怕嗎?圓珠筆成精了唉!

  「你成精又能怎樣?你能傷害到我嗎?」——好吧,似乎不能。

  「傷害不到我的東西,我為什麼要害怕?」——好吧,女俠威武。

  「你沒成精前是我的筆,成精後就是我的精。」——好吧,女俠有理。

  「你本是我一直寫日記的筆,這麼多年我也一直將你放在床頭,那你一定對我的生活習性愛好等等了如指掌吧?」——是的,女俠英明。

  「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隨身管家,每天提醒我喝水吃飯買東西……我忘了的事,你要替我記住。」——是的,小人遵命。

  咦?不是要當人生導師嗎?怎麼不知不覺就成了免費管家了?管它的,她開心就好。

  就這樣,在我呆在她身邊的第四年,我終於融入了她的生活。

  我終於讓她意識到了我的存在,雖然是以圓珠筆精的身份。

  可這樣的生活沒有持續多久。

  4.

  那是七夕,她晚上回家時貪路近,拐進了一個小巷子,我埋頭寫字也就沒注意到。

  她遇上了幾個流氓,他們用粗鄙的語言調戲她。我聞言大怒地衝過去給了為首的一記猛拳,在我的手如空氣般穿過流氓的身體時,我才意識到——哦,我是鬼。

  他們迅速地靠近她,她機靈地轉身就跑,卻還是被抓住,他們將她按在暗巷的牆上,對她動手動腳。她拚命地反抗,拚命地大叫。

  我將本子重重地摔在流氓頭上,我要打爆他的頭!我將筆使勁刺入流氓的眼睛,我要戳穿他的眼睛!

  然而,無濟於事,無濟於事。

  本子和筆只有我和她能看見和碰觸,對於其他人而言就只是空氣。

  即使我能為她趕走一千個一萬個色鬼,然而對於人,我毫無辦法。

  毫無。

  那一瞬,我從半年多來與她一起鬥嘴玩鬧的快樂中清醒過來,再一次意識到了自己身為鬼的無能為力。

  正當我陷入絕望之時,兩道刺眼的手電筒射入暗巷,「你們在幹什麼?」一聲洪亮的怒吼穿雲破石,兩個警察揮舞地警棍奔過來。

  這幾個流氓許是第一次犯事,一慫,就一溜煙跑了。

  我不敢想像,如果不是兩個偶然路過的警察,事情會是怎樣的後果。

  辦完一切,回到家後她已經是滿身疲憊。

  我在本子上寫——對不起,我什麼都沒能幫到你,作為管家,我失責我混蛋!

  她卻笑了:「你有什麼失責的?我又沒給你工資。」她居然反過來安慰我:「我看見你拚命打那些流氓了,圓珠筆精,不要自責。」

  她的善解人意卻讓我更加自責。我陷入沉默,不知該寫些什麼。

  她開口打破沉默,聲音似有感傷:「今天是七夕,有情人本該相聚在一起。」

  連牛郎織女都鵲橋相會了,我們為什麼卻是這樣呢?

  我們明明近在咫尺,卻如隔千里。

  她看不見我,聽不見我,觸碰不到我,感覺不到我。

  連一個對視都奢侈。

  我沉重地寫——是啊,今天是七夕,外面都成雙成對的,你那麼漂亮,怎麼不找個男朋友呢?

  她只是看著她手腕上我曾經送給她的情侶手鏈,說:「我男朋友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我找不到他了。」

  我突然眼底發酸,可是鬼魂,連落淚的權利都沒有。

  「你說我男朋友在哪兒?在想些什麼?」

  這些日子,她從未提有關男朋友的問題,我想讓她漸漸忘了我,也從來不提及這方面的事。面對她這麼突然的問題,我有些不知所措,稍加思索後,我還是鄭重地寫下——我不知道你男朋友在哪兒。不過我猜,他也許在想:要是有人給他燒點紙就好了。

  「是嗎?」她有些蒼涼地笑了,接著說:「以前,我最喜歡和我男朋友這樣牽著手。」

  她伸出手,張開五指,然後將五指彎曲。

  那是曾經兩個人的十指緊扣。

  「我們扣住十指後,我會說——我抓住你了,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哪兒都別想跑。」

  好,我不跑,哪兒都不跑。

  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我伸出手,攤開那幻影般的手掌扣住她空蕩蕩的五指。

  一虛一實,一生一死,緊扣十指。

  5.

  中元節那天,我手機滴滴滴響了,我打開一看,是中國冥行發的簡訊——

  您尾號XXXX的賬戶七月十五收到親友燒的紙,合計冥幣(MB)7400000000000000.00元,活期餘額7400000000000000.00元。[中國冥行]

  謝天謝地謝女朋友!她竟然還記得我的話,居然在鬼節給我燒紙,還一燒就是筆巨款。

  我一個窮鬼,終於體會到做大款的感覺。我馬不停蹄奔赴冥府,去「陰間對人間辦事處」購買「託夢」服務。「託夢」屬於高階服務,必須按照正規程序辦理,不像「鬼書」只要在網上商城購買就行了。

  我排完老長的隊,填完一堆的資料,蓋完一堆的章,終於買到兩次一小時「託夢」服務。

  待我重返人間時,已是第二天的晚上九點。我的父母已經入睡,女朋友還醒著,於是我先入父母之夢,感謝他們的養育之恩,訴說我對他們的思念之情和抱歉……

  我回到女朋友家時,她還醒著,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日記本。

  上面有一行她寫的字——你在嗎?

  不知她什麼時候寫的,難道她一直在等我?

  我連忙操起圓珠筆回應她——我在。

  「這麼晚了,你不睡覺啊?」她笑著說。

  ——圓珠筆是不用睡覺的。

  你不安眠,我又怎能入睡?

  「陪我聊聊天吧。」

  ——嗯,你說。

  想盡量,多聽聽你的聲音。

  ……

  「我的男朋友,我很喜歡他。」她想了想,又補充道,「以前是,現在也是。」

  ——我知道。

  她還喜歡我,我還喜歡她。

  可是又能怎樣?我除了幫她趕趕色鬼,什麼都不能為她做,連幫她擦眼淚都做不到,更別說保護她給她幸福。

  心靈相通終究抵不過陰陽相隔。

  我寧願你別再喜歡我了。

  別再喜歡一個無法帶給你幸福的死人。

  「今天說了好多話,我去睡了,晚安。」

  ——晚安。

  夢裡見。

  6.

  在她的夢境中,她看見了我,她拚命地向我跑來。我見她眼中閃爍的淚花與她激動的神情,以為她要給我來個愛的親親溫柔的抱抱,以訴相思之情。

  誰料迎接我的是她的拳頭,她一拳捶在我的心口:「臭小子!你特么這麼久了跑哪兒去了?」

  她打著打著便開始哽咽,手上的力氣也越來越小。

  她紅著眼眶不停地問我:「你跑哪兒去了啊?你跑哪兒去了?你跑哪兒去了?你跑哪兒去了……」

  我一直在你身邊啊。

  可我怎麼說得出口,我抬手扶著她靠在我胸口的頭。

  我說:「忘了我吧。」

  她聞言停住哭泣,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看著我,好看的眼中全是震驚。

  但她什麼也沒說。

  我也什麼也沒說,主要是不知道說什麼,更重要的是——怕說錯話被打。

  良久,她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睛,緩緩開口,聲音還有一絲顫抖:「對不起,我不該老是打你。」

  可我多想天天被你打,我知道,你的架勢很足,力道卻很輕。你打在我身上的拳頭從來都不痛。我感受著你的身體觸碰著我,常趁你不備拉你入懷中。

  打著打著就抱在一起。

  天知道那些日子我是多麼快樂。

  「我不在意。」

  我不在意你打我,我在意的是你。

  ……

  之後我們什麼也沒說,把道別的時間留給擁抱。

  讓這個夢結束於一個擁抱。

  一個結實而溫柔的擁抱。

  7.

  自那晚夢裡相擁後,她變得開朗許多。她開始走出家,走出她的小圈子,結識新的朋友。

  她認識了一個男人。這男人青年才俊,大帥哥一個。最重要的是他陽氣十足,和我父母一樣,是鬼無法靠近的體質。連我這種有種資歷的老鬼也最多能靠近10米,那些新鬼,遠遠看著他都繞道走。

  我在十米開外,看著他們約會,吃飯,談笑。他對她很好,和他在一起時,她真得蠻開心。

  直到有一天,我看見他單膝跪地,掏出一枚鑽戒,而她喜極而泣地點頭。那枚戒指便套上了她的無名指。

  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他能保護她。

  挺好。

  我,鬼齡五年,決定不做鬼了。

  投胎吧,再世為人吧。

  也許在某個輪迴,我還能遇見你。

  8.

  「他已經走了。」

  英俊的「未婚夫」對她說:「如你所願,他終於放下你,不再流連人間,投胎去了。」

  她聽罷一言不發,摸出筆在一個本子上寫道——你在嗎?

  良久,圓珠筆沒有任何動靜,本子上也沒浮現任何字跡。

  這一次,沒有出現「我在。」

  她取下無名指的鑽戒,歸還給「未婚夫」,說:「謝謝你,酬金我轉帳給你。」

  七月十五,中元節。她在本子上問:你在嗎?久久沒有回應後,她確定男友不在。於是她獨身一人出門,找到了一名知曉鬼事的大師。

  大師說鬼沒有輪迴。

  大師說做鬼超過五年,就不能再選擇投胎做人。

  大師說鬼雖不會死,卻會灰飛煙滅。鬼一到七八十的年齡,就會消失,這世上再沒有這個鬼,天上人間陰間都沒有,每個角落都沒有。

  七月十六,她對他說:「我的男朋友,我很喜歡他。以前是,現在也是。」

  這是最後的告白,也是提前的告別。

  「我怎麼可能認不出你呢?」她輕翻日記本,紙張一頁頁掠過,密密麻麻的字跡像一條條小蛇,最後停留在他第一次寫的那頁。她撫摸著那兩個歪歪扭扭的大字——你好,笑了:「這麼丑的字除了你還有誰?」

  我的男朋友,我很喜歡他。以前是,現在也是。

  以後也是。
編輯於 2016-11-13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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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終年陰天

二:地府里有很多職業,比如明星什麼的。如想成為公職,需要你對世間規則有一定的洞悉。比如馬雲爸爸這樣成功的商人。

三:福利是你可以選擇自己生前的相貌,也可以選擇「十八歲的自己」。

四:如果沒有後人燒紙錢,就會很窮......窮到只能領低保度日。但也可以自己提前給自己燒(雖然感覺有點怪怪的...)

五:市面上幾十億的冥幣和那些塑料的酒,寶馬對地下的家人沒有什麼用,最好還是買多一點黃紙去燒。

六:怕鬼壓床可以去搜「五嶽圖」,列印出來貼牆上,注意不要弄髒,不要隨意撕掉.....要是弄髒了可以拿把小鏟子把它埋土裡了,或者燒成灰倒入活水裡。(記得好像是這樣吧...記不太清了)

七:後天瞎了眼睛的人可以重新恢復光明。

八:火葬是可以極大降低靈異事件的一種辦法。

九:自殺的人會隔幾天一直重複自殺的場景,直到自己壽元盡了為止。

十:在地府一家人還是一家人,夫妻還是夫妻。地府終年在排隊狀態,時間幾年到十幾年不等(但這不妨礙你照常工作),說不定還能看到排了幾百年隊的古人。

十一:要想不被輪迴洗白,精神力足夠強大即可,可通過冥想等手段提升。

(以上來源於貓頭鷹大大,保真:)


如果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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