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歇爾杜尚對於西方藝術的影響到底有多大？

在中國，馬歇爾杜尚似乎並不是非常有名的畫家或藝術家。他對於西方的藝術到底有多大影響，現在在歐美國家地位如何？

我直接把文章貼在這裡吧:

達達主義悖論

說到達達主義不得不提到馬塞爾·杜尚(Marcel Duchamp)這位猛士. 之前在談到當代藝術的時候提到了杜尚, 說他是當代藝術的先驅者, 這位先驅在將近100年前的時候就通過種種舉動和創作給他100年以後的藝術史定了一個基調. 如今, 當代藝術演變成今天的樣子, 和杜尚的
「所作所為」密不可分, 也正是他把先鋒派(avant-garde)的大膽思維傳播開來. 所以無論怎麼說, 但凡考慮到當代藝術史, 必然跑不了杜尚.

對於先於時代的人, 經常會開玩笑說他們是穿越者. 被說成是穿越者的除了漢朝的王莽(和他的
「遊標卡尺」)之外, 另一位就是達芬奇, 但是談到當代藝術以及其發展路線, 我有必要懷疑一下杜尚的真實身份.

通常來說, 一個藝術流派, 包括音樂流派, 在歷史上都是需要流行一段時間的, 之後被更新的潮流和趨勢所取代, 只不過隨著人類發展的速度越來越快, 這些潮流持續的時間會越來越短, 也就是更新迭代的速度會越來越快, 雖然是你方唱罷我登場, 可是好歹我也讓你唱一會而. 但是杜尚出來之後就不一樣了, 雖然最近這100年左右的時間裡, 也確實有新的舊的潮流和趨勢出現過, 也消失過, 但是和更久遠的藝術史相比, 以前的藝術史是改朝換代, 新的代替舊的, 而杜尚之後的藝術史就是春秋戰國時期, 各方混戰, 誰的勢力大誰就持續的時間長一點, 而勢力小的則轉瞬即逝. 可以說, 杜尚是規則的改變者.

至於杜尚為什麼這麼做, 可以討論和分析的太多了, 幾本書也寫不完. 但是他做了哪些
「豐功偉績」, 我們可以一起來看看.

1913年,
杜尚 「創作」了這個自行車輪(1913年杜尚26歲,
圖片里是他老年的時候和作品的合影), 與其說是創作, 只能說是
「拿來」, 並把這種反叛的概念運用到藝術中.

1917年,
「創作」了震驚世界的作品
「泉」, 再次
「拿來」現成的從商店買來的小便池.

1919年,
杜尚把蒙娜麗莎的複印品(明信片)再次直接拿來,
並畫上了小鬍子.
下面一行LHOOQ就是作品的名字.
這個名字在當時可謂下流,
因為如果你按照法語的發音讀出這幾個字母(el-ash-o-o-kü), 聽起來像法語
「Elle a chaud au cul」, 意思就是 「she』s hot in the arse」, 中文就是 「她的屁股很火辣.」
這幅經典的蒙娜麗莎就被山羊鬍和
「火辣的屁股」給毀了.

從此之後, 杜尚走上了不歸路. 並引領一批又一批的藝術家尾隨其後, 藝術的春秋戰國時代就這樣到來了, 流派與流派之間變得很模糊, 唯一的宗旨就是要先鋒.

但是為什麼100年前的杜尚和其他的藝術家會有這樣的想法, 達達主義的怎樣形成的說法有很多. 但是從時間上看, 1910s正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期, 一戰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大規模戰爭, 這些達達主義藝術家們認為, 是歐洲的中產階級的僵化思想和壓抑性導致了一戰, 所以, 達達主義者們出於和平的目的, 順便加一點嘲諷在裡面, 開始將思想的
「大炮」對準這這些中產階級的僵化思想. 反對僵化也就意味著突破現有格局, 需要承認的是, 任何革命性思想都會在發起之後走上一個
「偏左」甚至
「嚴重左傾」的現象, 因為之前的世界太
「右」了, 需要極其強大的
「左」去糾正, 再加上指導思想和行動之間有時間差, 等到發現思想已經嚴重左傾之後可能
「為時已晚」, 歷史上的各種革命基本上都遵循這個規律:

覺得現實世界太
「右」 —革命要足夠
「左」 – 繼續左傾以對抗舊思想—發現思想路線已經過度左傾—往
「右」扳回一點—逐漸調整到理想狀態.

所以, 差不多一戰開始的時候, 達達主義者們開始宣傳自己的思想和藝術主張, 等到一戰結束之後, 達達主義仍然沒有收斂, 反而達到了頂峰, 也就是出現了杜尚的那些作品. 他們從反對僵化思想, 反對舊有藝術規則, 到反對既有審美觀, 到最後基本上反藝術, 反美學, 似乎要徹底讓一切和藝術和美相關的東西都消失. 美的代表蒙娜麗莎被
「慘遭毒手」, 小便池成為藝術展品…

另外, 影響達達主義的另一個可能來源是, 19世紀中期以後, 虛無主義哲學開始影響歐洲的思想. 虛無主義的核心, 用通俗的大白話說就是
「反正最後都得死, 反正最後宇宙都得毀滅, 那我們人類包括整個宇宙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 一切都只不過是徒勞而已.」, 再加上一戰期間, 各國傷亡慘重, 很多人開始反省戰爭的意義, 死了那麼多無辜的生命究竟為了什麼. 這些思想潮流也深深地影響了達達主義, 「反正最後都得死, 你那麼做作給誰看?」是達達主義的另一個主要主張.

達達主義發展到後來, 不光影響了藝術界, 隨著時間的推移, 還影響到了包括思想, 哲學等各個方面.

不過, 值得悲哀, 或者說來諷刺的是, 這種
「反藝術」最終也成為了一個藝術流派, 本來想把藝術
「玩兒死」的達達主義者們反而創造了一種藝術的新玩兒法. 假設時裝界有這麼一個達達主義, 反對所有時尚, 主張裸奔, 最後裸奔成了一個時裝潮流, 這無疑是一個諷刺.

這是達達主義的最大的一個悖論: 為了反對舊秩序和舊藝術, 我要把你玩兒死, 結果成為了藝術史的一部分.

另一個悖論就是, 本身是反對一戰的這些達達主義者, 並沒有因為他們的主張而影響到世界的歷史規律, 因為一戰結束不到20年, 二戰就爆發了, 並且規模更大, 其影響至今仍然非常廣泛. 達達主義者認為一戰的起因是因為中產階級思想僵化和壓抑, 可無奈達達主義如何
「為非作歹」, 如何叱吒風雲, 影響了方方面面, 可是還是沒能改變這些僵化的思想, 二戰該爆發還是爆發了. 一個因反戰而發展起來的思想流派, 卻在叱吒橫行了整個歐洲之後, 被迅速到來的二戰狠狠地
「打臉」了.

這兩個悖論無疑是達達主義所不願意看到的. 反戰失敗, 反藝術失敗, 並且被之後的藝術家們奉為經典和先驅, 不知道是不是該悲哀. 如同Kurt Cobain這位反偶像的先驅在死後成為一代一代人的偶像一樣, 達達主義成為了當代藝術家們所膜拜的思想先鋒.

原文: issue#29 達達主義悖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