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大眾對文言文有什麼誤解?
經常能看到這樣的新聞,說某某小學生用文言文寫信,或是某高考生寫文言文作文,還有寫自薦信的,最著名的大概是浙大120周年校慶的文言文公告。但多數都難免被漢語專業學生或有一定文言文功底的網友逐字逐句挑錯而後批判一番。
看到這個現象覺得挺有趣的,想問問普通人對文言文有什麼普遍的誤解~
這裡指的文言文是說,古代寫成的詩詞文章等作品,還有就是現代人模仿古人文體所寫成的文章。
(其實我提這個問題的原意是,現代人仿古體寫成的詩詞文章為什麼常常貽笑大方。當然人們對文言文的誤解肯定還有其他的。)
1、認為《殺胡令》真是冉閔寫的。
2、認為藏頭預言詩真是李白寫的。
3、認為《三國演義》《水滸傳》是文言文。
因為「我」字普通話讀wǒ,所以想當然地認為「吾」字讀wǔ(實際上是wú),並認為「予」字作代詞時讀yǔ(實際上是yú,和表示給予的動詞yǔ不同)。
emmm 我想這位的回答也是不那麼普遍的誤解之一
最常見的誤解應該就是將文言等同於古代漢語了。
事實上,古代漢語是一個很寬泛的概念,大致分為兩個系統,一個是以先秦口語為基礎而形成的上古漢語書面語言以及後來歷代作家仿古中的作品的語言,這個就是我們所說的通常意義上的文言。相應的,用文言寫就的文章,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文言文。另一個是唐宋以來以北方話為基礎而形成的古白話。
我們從小學習的文言篇目,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大多是兼具文學性與思想性的各代典範文章。這就讓我們形成了一種誤解,古人說話也是這樣和文章一樣文縐縐的。事實上,我們通常所說的文言,許多都是文學大家在原本語言基礎上高度加工之後的結果。
另外還要注意文言文和古文的概念區分。魏晉時期,產生了一種新的文體,叫做駢文,主要特點是以四六句式為主,講究對仗,在聲韻上,追求平仄的運用和韻律的和諧,在修辭上則注重藻飾和用典。我們在中學課本上學到的《與朱元思書》就是典型的駢文。
風煙俱凈,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自富陽至桐廬一百許里,奇山異水,天下獨絕。
水皆縹碧,千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急湍甚箭,猛浪若奔。
夾岸高山,皆生寒樹,負勢競上,互相軒邈,爭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響;好鳥相鳴,嚶嚶成韻。蟬則千轉不窮,猿則百叫無絕。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反。橫柯上蔽,在晝猶昏;疏條交映,有時見日。
與駢文相對的文體,是散文。到了唐朝時期,韓愈發起了古文運動,反對駢文,主張恢復秦漢時期散文內容充實、長短自由、樸質流暢的傳統﹐即稱這樣的散體文為古文。
比如在《師說》裡面提到: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藝經傳皆通習之﹐不拘於時﹐學於餘。
除了這個概念,從字面意思理解,如今古文也可以用來泛指文言文。
另外,關於題主提到的現代人寫古體文章為何常常貽笑大方,也有一些淺薄的想法分享。
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環境變了。以學習英語為例,死記硬背的效果遠遠沒有處在一個周圍人都在使用英語的環境中學得快。而就文言而言,在古代中國,重文輕理,隋唐以來的科舉制度中最重要的進士科考查內容便是以詩賦為主,明清時期的八股文,也對應試者寫文的能力要求甚高。而為了入仕,整個社會都形成了崇文的風氣,許多人將一輩子的精力都投入在了研讀經文,吟詩作賦上面。所謂「五十少進士」,可想而知,在文言創作方面的能力挖掘到了何種地步。同時,文言作為政府部門往來公文的書面用語,有良好的使用環境。我們看古代的一些政論文和臣子諫疏,其中文采斐然的不勝枚舉。同時考慮到紙儘管在西漢初年就已經發明出來,但是大規模使用卻還要往後推遲數百年。在那之前,文字的主要載體仍然是簡牘、縑帛,價格昂貴,從物質方面限制了文字材料的篇幅,文言文有不得不存在的必要。(事實上,文字載體的昂貴是我國古代文言「精鍊」的重要原因,有記載的文字材料,年代越久,所用文字越精簡,比如《尚書》《周易》。)
而在現代,信息和知識大爆炸,人們需要學習的知識在深度和廣度都遠非古代所能比擬,知識體系不斷細分,比如數學、物理、化學、生物、經濟學等等。其中,每一個學科的任何一個細小的分支都可能讓相關的研究人員窮盡一生的精力。同時,就職業追求而言,當官不再是唯一的出路,知識體系的豐富帶來了職業的豐富,在各行各業,只要有能力達到相應的高度,優越的物質條件和充分的社會尊重自然水到渠成。就算是當官,考查的內容也不再是文章做的都多好,而是依據現代教育體系下的學位制度和具體要求進行考核。而且,五四運動以來,白話文已經在各個方面取代了文言,無論是政府文件,還是文學作品乃至專業書籍,白話文都佔據了絕對優勢。
文言在現代的位置,作為古代漢語的一部分,我引用王力教授在《古代漢語》緒論裡面提到的一句話做闡述:
我們必須明確地認識到:「古代漢語」是一門工具課;通過這一課程的學習,使我們能更好地掌握古代漢語,以便閱讀古代文獻,批判地繼承我國古代的文化遺產。
因此,對現代人而言,文言更像是一種工具,一把鑰匙,一把用來打開我國古代浩如煙海的文獻奧秘的鑰匙。只有相關專業的人才會認真學習掌握文言這種工具,比如史學家,古代文學的研究學者等。這個可以參考一下我國的學科分類。 中華人民共和國學科分類與代碼簡表
和文言相關程度比較大的有
語言學專業(一級學科)
文學專業(一級學科)
歷史學(一級學科)
考古學(一級學科)
可以看出,這些專業裡面儘管要求掌握文言,但是仍然是工具向的要求,並不是專門鍛煉文言創作能力的。 其他專業比如文獻學可能也會涉及,但是文言仍然是作為一種工具或者研究對象存在的,相關專業人士可能由於專業能力和個人愛好,可能有一定的文言創作能力,但是天花板也是顯而易見的,更不要說創作出堪比我們接觸的古代名篇的文章。而一般的愛好者的水平也就可想而知了。
說到底,當文言從一種通用的書面語言淪為研究工具性質的東西之後,依據文言來進行文學創作的土壤就已經不存在了。左思一篇《三都賦》引得洛陽紙貴,是因為人們競相傳閱,同時也是因為當時的人們在文言的氛圍中長大,有審美基礎。而如今,就算是所謂的專業人士,也是在大學期間才開始進行相關的系統訓練,比如音韻、文字、訓詁。反觀古代,從小就接觸四書五經,練習對仗,學習音韻,文字這些內容了。而現今大眾的文言能力,一般也就限於成語和名句了。兩者的文學創作土壤差距不可以道理記,最終出來的作品質量差距也就可想而知了。
當然,我個人仍然覺得多學習一點文言知識是好事,往小了說,能夠加深你對語言文字的理解,可以讓你創作文章時小秀一下,往大了說,能加深對國家歷史文化的了解並且繼承其中的優秀部分。學習古文的這個過程本身就是學習歷史的過程。積攢了兩千多年的簡牘帛紙,蘊含著許多東西。有歷史才有發展。當然,千萬別看得把自己陷進去,厚古薄今,經常見一些人看了些古文就崇古抑今,什麼民風淳樸,什麼魏晉風骨,然後把現代貶得一文不值,什麼世風日下,什麼人心不古啥的。
在我看來,每一個時代人們創造的所有財富,都是後來者腳下的磚石,無論這塊磚多麼耀眼,從時代的角度來看,我們都站在比這塊磚更高的位置。而後來者,也會站在比我們更高的位置上。就這樣一塊磚一塊磚的積累,終有一天我們會建成通天的巴別塔。。
最常見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這句話被無數電視劇解釋成之:人不為了自己的利益就連天地也要滅我們……
其實那個「為」念「圍」……「為」指修養,修習,修鍊的意思
整句話的意思是:人不修鍊自己的道德,天理難容……
1.認為古人喜歡說:「之乎者也」。古人交流會不會用文言文需要分情況討論,但是根據最新研究成果。文言虛詞「之乎者也」,不曾出現在口語里。
具體參考這篇文章,作者:孟昭連,南開大學古代小說戲曲研究室教授
摘自:《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3期,原題為「破解『之乎者也』千古之迷——文言語氣詞非口語說」。
2.認為《紅樓夢》之類的古典小說是文言文,認為古代漢語是文言文。我們學古代漢語第一課就說過這個問題。
3.不止是當今人會對文言文裡面字詞有誤解,古代學者也對之前的語言有各種解釋,許慎的《說文解字》夠權威了吧!甲骨文,今文出來,許慎對於古文字解釋還是有錯的。比如,許慎《說文解字·敘》說:「會意者,比類合誼,以見指撝,武信是也.」武」字篆文由止戈二字組成,許慎引《左傳.宣公十二年》中「止戈為武」,把「武」的本義解釋為制止干戈(即戰爭).「信」字篆文由人言二字會合成意,許慎釋其本義為誠實,人言必須誠實.而按現代學者研究,「止」本象人的腳,在別的會意字中多表人的行走前進,所以止戈會意是持戈前進,即征伐用兵的軍事行動之意;「信」字是以「言」作形符以「人」作聲符的形聲字,而非會意字.
所以,對於古代漢語的研究需要不斷深入,不管是學者也好,我們普通人也好,都是在錯誤觀念里不斷更新自己的看法和觀念。我們今天使用的語法是新文化運動以來經過重塑的,和文言文語法不盡相同,加入了很多西化成分。
總有人覺得把白話文對應的名詞動詞介詞搞一逐個替換,出來的就是篇文言文了。那可不彆扭么……
我的老師認為(我也這麼認為):
文言文是一套讀書人使用的書面交流系統。
基本上你可以認為是一套通訊代碼系統(比如航空通信信號,或者摩斯電碼之類),或者大中華區的「世界語」。這套系統很穩定,並不隨口語變化而劇烈變化(秦到民國兩千年時間,文言文語法幾乎沒有大的改變,從史記到明史你都能讀懂就是很好的例子。然而這個時間跨度內的口語早就面目全非。)
從這個角度看,現代人寫文言似乎沒什麼問題。
本來也就沒什麼問題,對面的法院判決書到現在都是用文言寫,他們還天天為了看不懂法院判決在電視上吵架。
那為什麼我們不行?(以下是我自己的想法)
首先是我們的文言文已經不作為官方文件的載體,這個使用價值沒了。使用價值沒了,使用的根基就沒了。
這個時候文言就純粹成了某種「華而不實」的東西了。
其次,能挑出錯代表使用者本身的水平有問題。而沒有了使用環境就不存在「大家一起犯錯就不算錯」的機制,所以錯了就是錯了,無可爭辯的錯。
錯誤無可爭辯,也就貽笑大方了。
不知道這麼回答題主滿意嗎。
有個巨大的誤解,即認為文言文比白話文簡潔。
其實,只是因為文言文的總體辭彙量少,所以常一詞多用。例如「氣」一詞,指流動的東西風的東西、也可以指萬物的基本元素、還可以指一個人的心理狀態……文言文的這個特點,導致各種南轅北轍甚至互相對立和矛盾的詮釋都可能被提出來。寫作者也可以很輕易地在思想系統內形成一套一致融貫的詮釋(但可能不具對外的說服力),更重要的是,容易形成深度甚至深奧感。
於是很多人相信古人非常有智慧,因為不管再怎麼詮釋,總是有新的解讀提出來,於是老莊哲學深不見底,更不用說周易……
但文言寫的文章一定「簡潔」嗎?我們來看一個晚清的例子——奕訴奏請光緒,想增設天文算學館,並設洋教習、不設漢教習,大學士倭仁表示反對,他這麼說:
「大學士倭仁奏:……數為六藝之一,誠如聖諭,為儒者所當知,非歧途可比。惟以奴才所見,天文算學,為益甚微。西人教習正途,所損甚大。有不可不深思而慮及之者。請為我皇上陳之。竊聞立國之首尚禮儀不尚權謀,根本之圖在人心不在技藝。今永一藝之末,而又奉夷人為師,無論夷人詭譎,未必傳其精巧,即使教者誠教,學者誠學,所成就者不過術數之士。古今未聞有恃術數而能起衰振弱者也。天下之大,不患無才。如以天文算學必須講習,博採旁求,必有精其術者。何必夷人?何必師事夷人?具夷人吾仇也。咸豐十年,稱兵犯順……所恃讀書之士,講明義理,或者維持人心。今復舉聰明雋秀,國家所培養而儲以有用者,變而從夷,正義為之不伸,邪氣因而彌熾。數年之後,不盡驅中國之眾咸歸於夷不止。伏讀 聖祖仁皇帝御制文集,諭大學士、九卿科道云:西洋各國,千百年後,中國必受其累。仰見聖慮深遠。雖用其法,實惡其人。今天下已受其害矣!……」
實際上,我們如果用白話文來重建倭仁的論證,大概只需1/3字數:
為什麼我反對建立天文算學館並聘洋人為師?理由是:?1、天文算學不過是術數,對國家無益。因為國家的首要目標是追求禮儀。?2、就算要教天文算學,也不該聘洋人為師。因為:首先,洋人詭詐,不會教我們精巧的內容;二來,就算洋人誠心愿教,學者也學得好,不過培養出一群術數之士。第三,就算要教天文算學,天下那麼大,人那麼多,不愁找不到人才。第四,洋人是我們的大仇人。他們侵略欺壓我們。?3、如果我們真的聘洋人教天文算學,數年之後,中國大眾都會被洋人吸引。?4、回想聖祖康熙皇帝的遠見,洋人可惡啊。我們應該遵從聖訓,不要引狼入室。?所以,萬萬不可用洋人為師,最好也不必設天文算學館。
後來奕訴回了一篇奏文,點名反駁倭仁,將近兩千字,扯了很多題外話,如表達自己如何盡忠職守之詞(臣等不敢復效賈誼之痛哭流涕,胡銓欲蹈東海而死),自己如何和洋人周旋(中外交流事務,萬分棘手),如何用心良苦(凡此苦心孤詣,無非欲圖自強),如何和曾國藩、李鴻章等人推動洋務的歷史,然後才開始反駁倭仁的論述,指出不會有倭仁擔心的問題等等。
坦白說,這個論辯很精彩,辯駁很到位,奕訴逐點反駁,合情合理。但是「簡潔」嗎?
倭仁的奏文讀來相對簡潔,是因為他的理由都是建立在「獨斷」之上,把那些理由(立國之首……在人心不在技藝、古今未聞有恃術數而能起衰振弱者也……)當成天經地義、不需進一步說明、也不需進一步被其它理由支持的自明之理。況且,因為倭仁反對的政策是恭親王奕訴提出的,所以倭仁不敢用「人身攻擊」的方式來攻擊奕訴。如果倭仁的奏文反對的對象是另一位和他平等的大學士,大概會和奕訴一樣加上很多「訴諸情感」的句子吧?
除了經常訴諸情感之外,文言論文的另一個麻煩就是常常「用典」,也把「權威」(聖諭)和「典故」(賈誼、胡銓)當成論爭的理由。如果後人想透徹理解全文,理解其微言大義,勢必追溯其典故——這正是中國傳統學習要求士人要具備的技能。
對現代人來說,這一來是一種學習負擔,二來是把人鎖進故紙堆內。先不管第二點,第一點的「學習負擔」就很難讓一篇古文「簡潔」得起來:如果你的文章有太多「微言大義」、太多典故,對初學者來說,要再看更多文獻來理解它們,那對他而言字數少不過是表面而已。讀者得找出隱藏的數倍文字,這樣還能算簡潔嗎?就像我說「望君深思」,簡短四字,但為了說明典故,恐怕得要上百字。
當然,對於那些熟悉典故的人,他們還是會覺得「很簡潔」,因為他們認為作者不必花篇幅去說明那些典故,他們自己也不必去查閱典故。問題是,那些典故對於說理和論證有沒有必要?而且用典故當理由取代實際的經驗、事實與證據當理由,有什麼好處或者壞處?其實也很難講。
總之,文章是否簡潔,主要還是看作者。
從語言演化角度說,文言文其實是【以先秦口語書面化後為規範的書面語體系】,在時間流逝中與口語發展逐漸脫節,二者只有辭彙同步變化。
文言文語法與先秦主流的口語有區別嗎?
有,但不大,類似如今的北京地區方言和普通話書面語的關係。書面語都是削減了口語辭彙、規範性更強的玩意兒。
文言文從古至今沒有變過嗎?
從底層語法講,變化不大,但稍有融合了些許有時代特色的新語法。從辭彙來講,變化很大,包括每個朝代的新事物、新名詞、新典故、新文化等。語音層面不提,因為作為書面語,它天生不側重這方面的架構。
今人文言文水平怎麼樣?
從「基礎普及」角度說,現在是有史以來文言文教育最徹底、最成功的時期,因為有現代社會的強大生產力和教育體系來支持。
但從「專業使用、創作」的角度看,人數還是很少的,畢竟如何學問都需要投入時間精力來大量訓練,訓練不夠,功夫不到家,水平自然有限。【即大多數人文言文水平都只能是能粗粗看懂,要說創作,那就是極少數的人的本事了】
如何回答題主?
現在有許多人在考試、入學、求職等境況下做文言文,但大多數不過是想出風頭、搞大新聞,本質上是一種浮躁的追名逐利行為,而浮躁的人一般是沒有耐心去花時間花功夫學習文言文這種老舊的、缺乏「生錢出息」優勢的【舊學問】的。所以就造成了「寫出的文言文不倫不類甚至讓人十分尷尬」這樣的情況。
再者,新文化運動後,文言文的地位逐漸被書面化的口語取代,漢語又回到了三千年前「文言致一」的狀態,這是種使用成本很底的方案,減少了一些不必要的教育資源浪費。如果真有人喜歡文言文,只要好好念書報考相關專業即可,或者買些專業教材自學也很方便,這種情況到如今差不多有八九十年了,大眾甚至絕大部分知識分子已經習慣了新的書面語體系,少數人為了出風頭冷不丁寫篇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文言文」,自然還是尷尬了。(有些被傳得神乎其神的高考文言文,別說「清通」,連入門都難稱,半百不文,突兀地雜糅現代漢語,不尷尬才怪呢。)
當然,也不是說現代就沒有高水平的文言文,而是因為人家高水平的人本身就不需要出什麼風頭吸什麼眼球,所以圈子之外的人很少知道罷了。有個同學在住院後給我寫信,說是,在「彌留」時寫信給我的。結尾還「xx叩上」著實給本人嚇得不輕。
有時將民國以前的白話文當文言文一樣理解閱讀,或者說處理。
首先現在很多普通人對文言文的誤解是很多的,不贅述過多。看提問的朋友所針對的應該是現代人使用文言進行寫作方面的誤解。本人有過這方面的寫作經驗,對於類似浙大120周年的文章也有較多接觸,簡要說下自己的淺見吧。
1.先以浙大那篇文章為例進行分析:
就文論文,此處咱們只談論文章技巧,不針對任何人。這篇文章的作者是希望用「賦」的形式進行創作。
1.就目前來說,大學弄此類約稿或者徵文,一般作為壓軸文章的多是請功成名就的校友(不僅僅局限於學術圈,例如政商界也很多)去寫。這其中即便是一流的名校,校友創作水平(此處僅指代對於寫作的章法、技巧等客觀評價標準)也是良莠不齊。而功成名就的校友,如果是有對古典文學有研究的,那麼就目前全國範圍來看,多是年事已高的中文系教授(例如該大學的文學院院長)。我也結識一些這樣的教授,他們研究方向多為中國古典文學。那麼如果你有興趣去跟他們交流,你會發現,學術圈的研究並不是需要親身進行文學創作的,而是更多集中於:作者生平、作文背景、文句語法等等方面,如果是辭賦,還會就其:用韻(例:韻書、韻字、轉韻等)、字數等進行研究。這些研究是繁瑣、機械、基本定型的,並且不像自然科學一樣未來還有新方法誕生。【這些題外話扯遠了】也就是說,即便大學研究古典文學的,從事的也是和創作無關的研究,並不會直接地(當然會間接地)提升文言寫作能力。
那麼問題就來了。即便研究文言的教授都未必有此文言寫作訓練,何況從事其他的人呢?【當然,我們並不懷疑這些教授們的學術研究水平,僅針對創作而言。此外,我們也要致敬於這些教授的研究,因為他們的研究對於以文言寫作為主的作者來說,客觀上是有幫助的。】
而這些所謂文言文的文章基本都要通過網路來進行傳播推廣,試問就絕大多數記者來說,有幾個能對文言的了解超過大學教授呢?所以外行對於看著有那麼點文言文意思的文章,也懶得並且沒必要考證(因為大多數人更不可能知道)直接就發布了。很正常。
2.就語言環境【客觀】而言,文言已廢除,目前使用現代漢語的條件下,自然不會有人仔細研究文言文創作。就功利【主觀】而言,文言文創作是不作為考試及研究要求的,自然更不會有人取學習。
主、客觀兩方面的因素共同造成幾乎所有人都不懂文言文創作的很多細節(主要是行文章法上的),甚至學術圈。那絕大多數人都不懂,有任何誤解都是正常的。
3.就第2點所提到的誤解,以浙大此文舉例說明:
(1)【用韻】此文作者想用「賦」為載體進行創作,賦是需要押韻的。押韻的標準在歷史上不同時期有不同韻書,例如最早的《切韻》(今佚),到《平水韻》……到《佩文韻府》等等,是為古韻。而今天新韻以《中華新韻》為代表。
辭賦用韻其中一條標準就是「平仄不能互押」【此處不多說,有興趣自己翻詩詞格律相關書籍】。首段的「求是育英」和「肇華誕之隆慶」,作者想押「ing」韻,但是前者為平聲,後者為仄聲,不能算押韻。此處就算一個誤解。
此外,第5段,「啄」和「卓」作者用韻的話,那麼作者應該就是以《中華新韻》為基準使用的了。但是以古韻來說,就不算押韻了。
另,第2段「才」、「來」算押韻,但還是「階」字隔開的。而「焉」、「階」都不押韻,這個也是不合規矩的。又算一個誤解。
(2)【對仗】此文作者應該是想通篇基本用駢對的方式創作,即在字數、詞性、意義上的那種兩兩相對,這點你看《滕王閣序》就懂了。【當然,《滕王閣序》屬於駢文,跟駢賦又不是一個東西,有興趣自查】
那麼就全文普遍採用駢對的方式創作的賦,主要集中於:駢賦(以漢魏六朝為代表)和律賦(以唐宋為代表)兩種類型。簡單來說,律賦是作為以前考科舉用的類型,它需要限韻,就是考試時規定你用什麼什麼韻部,這樣防止考前套作。當然,兩者的區別不僅僅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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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賦比起駢賦又多用隔句對,那麼跟普通駢對區別如下:
[1]第2段的:實庠序至教,乃明德始階。【普通駢對,2句話組成】
[2]第2段的:天地創生,萬物興焉;君子創業,垂統續焉。【隔句對,2句話以上偶數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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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興趣閱讀以漢魏六朝為代表的駢賦作品,你會發現用隔句對很少的,並且對仗套路技巧遠沒有以唐宋為代表的律賦的技巧那麼精妙。
回到此文,此文不限韻,不合於律賦。多用隔句對(湊字數更方便,普通駢對2句話就要押一個韻字,用隔句對4句話才需要一個韻字,省事很多),又不合於駢賦。此外,就即便律賦,隔句對基本最多連用兩次,用多了韻律感會大打折扣。這又算一個誤解。當然這些都需要長期的研習和創作才能懂得的,這些即便專門研究辭賦的也未必道得清一二。
另外,此文平仄出律很多很多,要是硃批其誤,光這一項就通篇見紅。
(3)【辭藻】現代人寫文言文,因為不熟悉古人用詞,所以很多現代詞語用上去,這個是最大的問題。當然,也是目前文言文創作最大的爭議點。我個人認為:既然是文言文創作,盡量通篇用古漢語辭彙,而現代漢語辭彙,能少用盡量少用。因為文言文本身在今天就基本沒使用條件【比如政府公文為了讓普羅大眾都懂,肯定不應該用文言文寫】,於其創作無非是其文學上美感。那麼與其文白夾雜、不倫不類、貽笑大方,不如要麼徹底地道純粹的文言文,要麼清晰明了的現代文。
這就好比,要去登上舞台演出,要麼你就練習得非常好再上台,弄的不倫不類台下觀眾看了也覺得怪……而尤其是作為大學校慶推廣的所謂「文言文」,我覺得更需要秉承嚴謹,不然給挑出若干錯誤,真的不如不寫。【當然此處不是為挑錯而挑錯,只是以此文舉例誤解,希望有志於創作的讀者知道文言創作的一些細節,並且知道這並不是一件易事,需要作者長期的研習,而不是想當然就寫】
當然,夾雜一點點現代辭彙,可以參考下《海國圖志》這些的,當你看到清人用文言文介紹加拿大、美利堅這些國家,還是很有意思的,並且這個過渡時期的文言文我覺得對今人以現代漢語辭彙入文言文很有參考價值。
(4)【風格及其他】風格上來說,此類歌功頌德的應制文,很正常使用:輝煌、使命、華誕……辭彙,一眼就能看出是今人所作。如果讀者真的好古風,那麼可以參考「征祥」類的辭賦作品,對此類創作是很好的參考。你就能看出,同樣都是歌功頌德的文章,古人寫的和今人寫的,一眼就能看出風格區別來了。個人覺得,以古人為學習的楷模才是文言文創作的正道,因為其文學上的美感真的遠勝今人。
另外,今人作文,最大的問題在於「不知道自己寫的是啥」,這集中體現在用語言的不準確。以此文為例:
[1]第2段「夫天地創生……樹本固道之才」,這一小段說明的是君子秉日新月異之理,所以樹木樹人。但是和後面評價語「實庠序至教」沒有主謂賓關係。然後後面又來一個「歷百年復廿載,期繼往而開來」【這句當然是指浙大】。所以語序首先就是混亂的,沒章法。
那再推斷估計作者想說浙大「實庠序至教」,但是「實庠序至教」是非常高的一句評價語了,基本等同於「實在是最好的大學」,那你把清華北大往哪裡放?
同類情況再如一些今人寫某某山,總是喜歡說比五嶽之中的誰高。寫某城市,總喜歡用賽於江南如何如何。其實存在的問題就在於用詞不準確,評價過高不符實。當然,套路反覆用也泛濫。
[2]第7段,反覆用「兮」,誠然,楚辭反覆用「兮」,這大家都懂,但不是後世賦體都這麼反覆用的。
[3]第4段,「鍾江南之毓秀」,語法就錯誤了。按現代語法的詞性劃分來理解,「鍾」和「毓」都是動詞,所謂鍾靈毓秀意思是:凝聚了天地間的靈氣,孕育著優秀的人物。
那「鍾江南之毓秀」直譯過來就是:凝聚了江南的孕育著優秀的人物。【你覺得語法是對的?】
[4]最後一段,「天朗氣清,鶯飛草長」、「憶往昔崢嶸」這些他人作品,甚至詩詞都寫進去,給人感覺真的是……不忍猝讀……
4.綜評。
就謹以此文為例,今人創作文言文都有這麼多誤解,而且還是浙大這種一流名校推出來的文章,我相信他們也是盡其所能找其校友寫的了。都是這樣的水平,所以何況普羅大眾呢?
當然,創作不是一天煉就的,我們不應該苛刻地要求別人一次性就寫得跟古人一樣好。
就浙大文,不做過多批評【中性詞】,只想說明:主客觀的環境導致今天正式場合已經徹底不必要用文言文寫作了,沒有功利心的趨勢必然導致即便學術圈的人也不會去在功利層面去研習文言文創作。而唯一的推動力就是作者的興趣以及付出。
那麼從上述分析你也可以看出,文言創作,我們僅僅以辭賦分析,也有如此多類型,每種類型又有如此多規矩。試問有幾個人能在興趣驅使之下,費如此大的心血去研習?沒有研習,又怎麼談得上寫得好?那麼對文言文的誤會呢,就是全面的、系統的誤會。或者可以說得更直接一點,嚴格意義上來說,這真的不是文言文。
最後,就個人淺薄的理解。真心喜歡文言文,並且想創作,在今天很難尋覓知音,我們無需為此感到孤單、失落或者等等,更沒必要過多批評別人的不足。我們只需要做的就是追逐自己的愛好,懷著對文言文,乃至於對中華傳統文化的敬畏之心去潛心學習就好。去傳承中華幾千年的文脈,去體會這一份傳遞了幾千年的感動,因為我們都是中國人,僅此而已。
從閱讀的角度來說,普通大眾都能讀懂唐宋之後文言文的十之八九(歷史之類吧),不過就是這十分之一會產生歧義。導致不能真正的理解,文言文中一些字和今天的意思完全不相干,最常見的就是「安」,沒錯,不少人其實並不知道「安」的意思。
舉個栗子:
大風歌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我見過一位(並不是嘲諷他),理解為「得到了猛士安守四方」
事實上安的意思有「怎麼」,這樣大風歌的意思就完整了。
同樣的還有: 除、畫、將、用、蒸。 等等。
(這是偶然之間觀察到的現象,覺得有點意思,僅針對古典文學無感的普通大眾)
基本上沒什麼誤解,如果有誤解這是沒學過文言文的,都學了十幾年了,你說有誤解,不是侮辱文言文就是侮辱學過的人
把古文和文言文劃等號。在大部分情況下古文只是指用文言文寫的散文,就是以散句為主不講聲律對偶的文章。講聲律對偶的是駢文(今文、時文),也是用文言寫的。所以古文只是文言文的一種,雖然現在漸漸有把古文和文言文等同的用法,但還是容易引起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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