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被金庸寫絕了嗎?

如題,金庸之後為何再也沒有出過好的武俠小說呢?武俠要發展還能向何方前進呢?


金庸寫絕的是金庸的武俠。
甚至不是傳統武俠。
「 紮實豐富的歷史知識,大格局大胸懷的歷史觀,深厚的文字功底,五花八門的雜學,人生閱歷 」
那只是金庸的套路
然後你拿那個框框住了自己
其實本來有這樣的想法不奇怪,古龍之後還有人這樣想,挺可悲的
武俠小說的寫法不只一種,武俠小說沒被金庸寫絕,古龍就是現成的例證
你可以不喜歡古龍,但他的小說在整個武俠小說界的影響力和開拓性是你否認不掉的
古龍已經身體力行對這個問題做出最有力的回答
我並不是在踩金捧古。我想說的是,金庸不是終結者,古龍也不是。

所以如果你只會按別人給你設定好的套路去寫作,確實會感覺到頭頂上壓著一座大山。
很多人說金庸不好複製,但你為什麼要去複製金庸?

我不記得是誰說過這樣一段話,在我看來這段話才值700個贊:
金庸立下的高山,為什麼非要去攀登呢?讓這座高山立在這裡,成為一道風景,然後重新去立另一座高山。


我看到言少提出 題主的意思可能是「是否還有超越金庸的可能性存在」
我覺得這個問題也沒啥討論的必要
就算超越不了金庸又怎樣?金庸有金庸的高峰,你可以有你的高峰。李杜在前,屈子在天,你們還寫啥詩啊,寫一輩子都超越不了人家。
作文也別寫了。工作也別做了。要不幹脆別活了。
我們還活著,我們還在寫,還在工作,還在某些領域裡奮鬥著。因為【並不是只有「最好的」才有意義】。也因為【好的定義不只一種】。

magasa 的回答還是值得去想一想的。他提出的問題比較犀利,切中要害,雖然我不同意他的觀點。武俠無法再按老路走,因為我們不能無視時代。失去與時代的聯繫,就將失去生命力。但我並不悲觀,我覺得武俠比一些已經消亡的文學種類要更靈活,更包容,事實上它本來就是一種包容性極強的小說形式。所以我覺得,只要武俠能依據時代做出調整,由有眼光有筆力有才情的人來完成,它就有再度興盛的可能。

看到過很多人將「武俠受眾的萎縮」做為對武俠未來悲觀的一個理由,這類人要麼是人云亦云,要麼就屏蔽了腦子。你先給我從身邊抓出個沒受過武俠影響的人來,沒讀過小說也沒看過武俠劇沒聽過武俠歌的,恕在下識人不廣,21年來還從沒遇到過。武俠受眾都龐大成這了,你跟我說沒人看武俠,不是睜眼說瞎話?你說現在的人看言情看修真看推理可是都不看武俠了,我也無語,不是他們不看,是他們都沒得看。你寫不出小說,讓他們看什麼?不怎麼看科幻的人,《三體》紅了也會去看看。不看美劇的照樣跟著追《冰與火之歌》。現代人是很寂寞的,他們的口味沒你想的那麼挑剔,有的看他們就會去看。
至於說一些優秀的作品缺少推廣的平台以至於埋沒我承認這是個問題。但1.這不單是武俠的問題 2.這不是武俠最大的問題 3.我認為新武俠的推出應致力於解決這個問題
傳統武俠市場窄是事實。網路上寫文得不到推廣,那你能不能試試改變武俠的形式,寫適應時代的武俠。這不叫妥協,適應時代不是迎合低俗。如果你執著要寫傳統武俠,在內容深度上下功夫,那也沒什麼,如果你受到了市場的冷眼你要明白,不是因為你寫武俠所以受冷落,是這世上所有深刻的傑作,都註定受到一定程度的冷落,尤其在初期。因為它不是大眾的,是屬於精英和知音的。它跟主流必然有一定隔閡。
所以若干年後(或者已經發生)如果有人寫出了足以超越金庸的作品,你沒看到,不代表它沒產生。也許你會對我說超越金庸的衡量標準除了作品質量還應加上人氣和影響,我也沒什麼要說的。我其實不反對這個標準,但我不把它作為自己的標準。並且我想,如果真的有人能在內容的整體成就上達到與金庸相匹的程度,他應該不會默默無聞的。現在的武俠寫手,其實有的是有實力的,但金庸的天下不是靠一本書打拚來的,如果有潛力而不能堅持、繼續深入,挺可惜的。

非但金庸沒有寫絕武俠,金庸古龍加上野狗鳳歌滄月甚至鼠七里徐浩峰等等這一6人都沒寫絕武俠。武俠仍然有無盡的空間,遠比你能看到的廣闊。

我覺得沒有必要給武俠規定方向,也規定不了。非要說的話,回應社會,回應你的心,我覺得這就是方向。


又是一個鮮有人關注的冷門問題,抱著興趣來答。其實這類問題並不少見,肯定很多人都想過。
首先糾正題主一個說法,金庸之後,是出過好的武俠小說的。
以金老72年封筆為界,之後,古龍寫出了《陸小鳳傳奇》系列、《七種武器》系列,小李飛刀系列後續的《九月鷹飛》、《邊城浪子》、《天涯明月刀》,以及《三少爺的劍》、《白玉老虎》等。可以說,金庸封筆後,仍然是古龍的巔峰高產期,並且在這個時間段,有太多名篇。
如果以金庸修訂後的時間來算(按82年來)。
金老修訂作15部橫空出世,並在大陸解禁暢銷後,確實獨孤求敗,而且其時古龍步入晚年,只剩下由人代筆的寥寥衰敗作,最終嗜酒而逝。
但江湖上並非一潭死水,仍然有佳作,因為晚輩中,還有黃色加易經的黃易,還有名捕一招鮮吃遍天的溫瑞安。
就算在他們之後,也還有《崑崙》、《英雄志》幾部佳作。
當然,題主的意思也許是,是否還有超越金庸的可能性存在?
那麼,可以負責任的說,雖然我喜歡古龍,雖然梁羽生是前輩,雖然黃易溫瑞安也是高產土豪,但說起超越金庸的話,不管是過去還是以後——都很難。
很難的意思,通常就是:不可能
但若這麼回答,的確太過絕對,而且答案基本也可以就此打住不用寫了。
所幸題主字面的意思,只是要「出好的武俠小說」,那如上所言,是沒問題的。
接下來是下個問題:武俠要發展還能向何方前進呢?
原諒我話多成癖,首先,我們回顧下武俠的發展。對不起,我又打了這個爛廣告。所謂中國的武俠藝術主要是出自金庸古龍那一輩的么?有沒有更早的先例? - 言少的回答
不去點鏈接也行,我再簡要說一下,武俠中的「武」,在成熟的武俠小說里,通常有幾種表現形態,一招一式、詳細的技擊描寫(如民國舊派,金庸早期作品如飛狐外傳與各門派的打鬥)——虛實結合的招式描寫(如金庸里常常化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於招式,這裡還包括各種千奇百怪的內功,甚至是六脈神劍、吸星大法、乾坤大挪移)——純寫意的武學,或摻雜哲學思考(如金庸的無招勝有招,古龍多渲染氣氛而非招式的武打描寫、西門吹雪的劍神境界,黃易的「井中月」)
我們甚至可以拿金庸的一段話作為總結:

「凌厲剛猛,無堅不摧,弱冠前以之與河朔群雄爭鋒。」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四十歲前恃之橫行天下。」
「四十歲後,不滯於物,草木竹石均可為劍,漸進於無劍勝有劍之境。」
——《神鵰俠侶》第二十六回「神鵰重劍」

幾個階段,從有到無,從實到虛,從飛狐到天龍到笑傲江湖金庸全部涉及。
甚至於西門吹雪人賤合一,基本也是金庸玩剩的招數。
接下來,我們看「俠」的內核。
從最早的典籍始,俠的內核從「扶危濟困、急人之難」(如郭解)到有士大夫精神的「報恩仇」(如豫讓,雖然太史公傳以刺客別於遊俠,但報恩仇的精神一直影響後世武俠的創作,如強迫症謝煙客,且豫讓毀容吞炭幾乎可算范遙原型),而這個時候,「俠」依然是「以武犯禁」的代表,遊離於政府之外。直到尚武的唐朝,俠又披上了保家衛國的外衣(「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王維《少年行》),與韓非筆下違法亂紀的俠客相悖,走向世俗正軌。
如同梁山泊替天行道於廟堂之外又重歸於體制之內,「俠」的內核在千百年的文化傳承中不斷完善同時,也受了中國哲學的影響,遊離於入世與出世邊緣,而這一切,又完美地體現在金庸的作品中(郭靖、楊過、張無忌)。
他吸取了民國武俠的精華,在前期,著意強調「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卻又前瞻性地在最早的書劍、碧血劍兩部作品裡,昭示了「俠客」形象在中國歷史、社會裡的局限性。他雖然強調「為國為民」,卻在《神鵰俠侶》的後記里說:

郭靖說:「為國為民,俠之大者」,這句話在今日仍有重大的積極意義。但我深信將來國家的界限一定會消滅,那時候「愛國」、「抗敵」等等觀念就沒有多大意義了。

正如我們所知,他又塑造了蕭峰、韋小寶,後者說:

「是啊,小皇帝說,他雖然不是鳥生魚湯,但跟明朝那些皇帝比較,也不見得差勁了。說不定還好些。他做皇帝,天下百姓的日子,就過得比明朝的時候好。兄弟沒學問,沒見識,也不知道他的這些話對不對。」

在經過了陳家洛、袁承志、郭靖、張無忌、蕭峰的失敗及反思,經過了對政治紛爭外遊盪的令狐沖的嚮往,金庸終於還是一手將舊時代的俠客代表陳近南埋葬,肯定了俠客們犯禁的主體——權謀。也實現了有俠——無俠的蛻變,甚至以此詮釋了自己的人生
至此,入世的、出世的、路見不平的、保家衛國的、事了拂衣去的、事未了就一走了之的種種俠客已被他寫盡,最終留下了殘酷的現實,揭開了成人童話的天真一面。
而在後來,鳳歌在《崑崙》里,從侵略者的角度攻打了金庸的襄陽,並試圖從新時代超越民族界限的視野對俠的內核重新延展,樹立起人道主義的反戰大旗,我認為,是具有現實意義的。金庸在塑造大俠光輝形象的同時,確實常常忽略了小人物的人權,如經典的偽裝成郭靖的小兵(見《神鵰俠侶》第二十二回)。可惜的是,最終仍然無法力挽狂瀾,元滅宋,本非一人之力所能左右。
綜上所述,武的形態、俠的形態,都被金庸表現得淋漓盡致,尤其是俠的內核,幾乎被他挖掘得一乾二淨。
但武俠並不會因此斷絕。
俠客偉大而卑微,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即便是國家界限消滅,也必然有他存在的價值,武俠之所以不死,因為道義永存。
光喊口號並沒有用,接下來我說說武俠小說的前進方向。
事實上,金庸與古龍都給出了答案。

「我個人始終覺得,在小說中,人的性格和感情,比社會意義具有更大的重要性……父母子女兄弟間的親情、純真的友誼、愛情、正義感、仁善、勇於助人、為社會獻身等等感情與品德,相信今後還是長期的為人們所讚美,這似乎不是任何政治理論、經濟制度、社會改革、宗教信仰所能代替的。」 ——《神鵰俠侶》後記

我們之所以崇尚俠道,並不僅僅只是為了鋤強扶弱、劫富濟貧的快感,甚至不是寄予他能夠保家衛國、力挽狂瀾。曾經有人說,人們呼喚俠客的時候,通常意味著當局的混亂。然而從有俠到無俠的軌跡,我們已經意識到,俠並非無所不能,我認為,人們呼喚俠客,通常意味著,這個社會還充滿希望。我們並不指望俠客解決一切,但我們還崇尚道義,但我們還謳歌人性光輝。
古龍在改變敘事架構情節模式、保證劇情引人入勝的前提下,幫我們找到了一條道路。

寫《包法利夫人》的大文豪福樓拜先生曾誇下句海口。
他說:十九世紀後將再無小說。
因為他認為所有的故事情節,所有的情感變化,都已被十九世紀的那些偉大的作家們寫盡了。
可是他錯了。
他忽略了一點!
縱然是同樣的故事情節,但你若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寫出來的小說就是完全不同的。
人類的觀念和看法,本就在永不停地改變。隨著時代改變。
武俠小說寫的雖然是古代的事,也未嘗不可注入作者自己新的觀念
因為小說本就是虛構的。
寫小說不是寫歷史傳記,寫小說最大的目的,就是要吸引讀者、感動讀者。
武俠小說的情節若已無法變化,為什麼不能改變一下,寫人類的情感、人性的衝突,由情感的衝突中,製造高潮和動作。 ——《天涯明月刀》前言

文以載道,金庸也常常在小說里行俠之餘,謳歌人類的情感,如《俠客行》里的舐犢之情(儘管煽染力一般),《神鵰俠侶》的偉大愛情。他也揭示人性醜惡,如《連城訣》,但最終還是表達了對純潔人世的渴望(狄雲回歸雪谷)。
我相信,這是「俠」在創造社會價值之外的另一種形式,而且這種形式是百變的,直擊人心的。
古龍說人性衝突,他的作品寫了很多,我另外舉個例子。
當我看到「不殺人」的楚留香時,我常常思考,會否有一天,出現一個人去引導楚留香殺人。後來,我看到了活生生的例子,諾蘭的《黑暗騎士》。
如果裡頭的情節轉化為武俠小說,這樣的矛盾衝突豈非有趣。
黑暗騎士電影里,我印象很深的橋段是:兩條船,一條船上是好人,一條船上是罪犯。 等這兩條船開到河中突然停下,反派小丑開始威脅:每條船上都裝有大量炸藥,還有一個起爆器,但起爆器控制的是另一條船,只有一條船上的人可以生還,條件是12點前必須引爆另一條船。否則12點一到,他便全部引爆。
在這個囚徒困境里,最後好人沒有引爆,罪犯也扔掉了起爆器。小丑失敗了。
他篤信人性本惡,卻低估了其中的高尚。
後來,我又在知乎上看到了這個問題:如果一個人的死能拯救成千上萬的人,那該不該剝奪他的生命? - 知乎用戶的回答
還有這個問題能否為了一萬人的存活犧牲一千人的生命? - 歷史
關於知乎的這兩個問題,由於能力有限,我實在無法給出一個完美答卷。但是諸如此類的人性拷問,如果以武俠的外殼去寫,以「俠客」的眼光去審視,想想便刺激很多。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人性拷問思想升華前,請先做到基本:寫出精彩的劇情,刻畫立體的人物,文筆也不要太糟糕。用作品說話前,沒必要盲目叫囂革命金庸,雖然氣魄很大志氣很廣意義很足。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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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就天下無敵,做就無能為力」,我自己也寫過一些不入流的武俠,所以也明白,情節構思、人物塑造,已經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罔論求新求變求突破求超越。
——以上所提供的觀點,第一是自己根據前輩的經驗所發表的淺見,第二,一定要強調,這是我認為的「寫出好的武俠」的思路之一,而非「超越金庸」或者「超越古龍」的途徑。
金庸書香世家,自己又融匯了西洋小說、電影等文學技巧,加上他本來的天資、創造力,使得他的作品,不管從劇情、文筆、敘事方式,還是武功(包括兵器)門派人物設定等,就大長篇而言,都幾乎是無懈可擊。再加上他植根於當時香港相對於自由的政治環境、文化土壤,以及後期《明報》集團的媒體傳播渠道,可以說,他綜合了天時地利人和,致使其作品本身的文學價值及影響力,可謂前無古人,後難有來者。即便是古龍,也只能獨樹一幟,言及超越金庸,也難以讓人信服。
倘若以漫畫比喻,如果古龍是劍走偏鋒的富堅義博,那金庸一個人,就幹了手塚治虫和鳥山明兩代人的事。
我前面已經說了,金庸的「俠」,從陳家洛到郭靖到蕭峰到康熙或韋小寶,原本深藏功與名的平民階層代言人,為了國民福祉,竟只能向政治權謀靠攏,在悖論似的探討歷程中,他完成了一次自我革命。後人實在要「革金庸的命」,也只能對他的「俠觀」重新解構,或許未來某天,國家界限消滅也好,甚至三體人降臨地球也好,終會有人挖掘出新的內核,畢竟新的時代都會衍化出新的觀念。而重新詮釋「俠」的同時,最好還要將他構建的「武林體系」打破,最好還要有表現「武」的新方式(如《滄海》里的「黑天書、劫奴設定就有創意)。而且你的文筆水準還一定不能太低。
——即便真到那個時候,我覺得也只能叫「革新」,而不能叫「超越」,文學在不斷發展,屆時語言演化、小說技巧或許也會有所改變,跟過去的時代,已經沒有什麼可比性。喬丹沒必要跟張伯倫拉塞爾比,因為時代不同環境不同,所以我覺得超越金庸古龍的說法也毫無必要。
更重要的,還是能寫出代表這個時代的武俠小說,成為新時代的扛鼎之人。
偏題了。
諸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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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題已結束,但因為話多綜合症,忍不住又要上來說幾句。
接下來純粹是一廂情願的感性玩意,可不看
少年時接觸梁金古溫黃,我又在年歲稍長時遇到了所謂的大陸新武俠,那時,也就是《今古傳奇》、《武俠故事》盛行的年代。
生活雖然單調,也還有些興趣,影視,繪畫,遊戲,書,股票(我是不是漏了什麼更重要的東西)?唯獨武俠與我相處甚久,每每談到深處,總會觸動神經。雖然閱遍金古經典,卻並不排斥鳳歌、小椴、滄月、時未寒,還有孫曉,以及後來的徐浩峰。
正如我們所見,大家天天喊著武俠小說式微,因為的的確確,武俠小說已失去曾有的光環,淪為閱讀領域的弱勢群體。市場不再青睞,《武俠故事》、《今古傳奇》相繼陷入窘境,溫世仁華人武俠小說大獎賽也停辦,舊日的武俠寫手紛紛停筆,另謀前程。
說到這,突然想到多年前讀書時因同道中人封筆禁武、有感而發的小短篇,帶著私心貼上來,聊作一笑。

1、

晚春的東風竟還帶著一絲余寒,拂過杭州的空中,卻捋不散淡布的烏雲和稠濕的薄霧。

趙大人喜歡這樣的天氣,不溫不火,他悠然地用右手揉了揉太陽穴,雙目微閉。

眼前是一座豪華的官邸,屬於另一位犯下走私、通敵等連篇大罪的官員,經過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會審,這位呂氏官員的下場只有凌遲、查抄——甚至株連九族。

朝廷興師動眾的搜捕給這座毓秀名城聒噪不少,然而斷喝、哭啼等狼藉場面並不能影響趙大人的神情,他只有卸下重負的心境,玷污不了任何血腥。

「趙大人,」多年隨侍陸仁走近說道:「審理多年,這個案子終於結束了。沒想到這姓呂的勾結倭人不說,竟還妄想趁著內憂外患,有所圖謀。」

趙大人雙目微睜,淡然道:「籌劃多年,呂大人也算個人傑,但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饒他為倭人侵擾國境投入不少,十幾年來終難以滿足賊寇私慾,至於其他更大的圖謀,也無異痴人說夢。」

陸仁點點頭,遲疑半晌,從懷中拿出一本名簿,道:「大人,此案還牽扯了不少人。」

趙大人道:「我明白,此案滔天,是以要盡數查出,自然耗力不少。這些年來,也幸得江南商界之首錢老闆從中以錢財疏通甚多。」

「可是……」陸仁躊躇難決。

趙大人嘆了口氣,凝視陸仁道:「就連亡父和錢老闆已故父親也牽連在內。」

陸仁吃了一驚,趙大人續道:「我最初便是從這個線索入手才得以抽絲剝繭……」

陸仁默然半晌,道:「如此一來,大人和錢老闆……」

趙大人微笑道:「斯人已去,憑我的聲譽和錢老闆的財力,再加上這次破案有功,終不過小懲吧。也許我只是被革職刑部,貶黜他方而已。畢竟家父只是同謀參與,非比主謀呂氏。」

陸仁點點頭,但他明白革職刑部其實是何等損失,不由慨然道:「大人不顧家族聲譽,大義滅親,令小的拜服。」

趙大人臉上微露澀然,凝眸杭州城的玉樓瓊館,若有所思道:「大義滅親么?也許……我們都只是為了心中執念吧。」

2、

門口的爭執引起了趙大人的注意,他看到一名婦人情真意切的哭訴,於是走上前詢問究竟。

官兵道:「大人,這是姓呂的女兒,說什麼臨走前想去一個地方看看。他媽的,不是擺明了想逃跑嗎?這娘們男人是個倭寇,牽連此案早已逃亡海外,她還有什麼地方可去,什麼人可看?」

婦人下跪垂首道:「大人明鑒,賤妾孤身一人,手無寸鐵,何以能逃?只是心知此去京都凶多吉少,是以……是以仍有牽掛,想去那個地方最後一次。」

官兵推搡了她一把,罵道:「他媽的!死就死了,還啰嗦什麼?!」

趙大人斥退官兵,見那婦人面白如玉,唇邊痣如胭脂,不禁心中微微一動,對那婦人道:「抬起頭來。」

望清容貌,他對下屬道:「讓她去吧,多派幾個身手好的人跟著便是。」

婦人面綻如花,連聲叩謝,直至去離後,陸仁不解問道:「大人何以如此寬心?萬一那婦人跑了,可非善事。恕小人唐突,大人豈是為了那女子容貌……?」

趙大人悠然神色中微罩氤氳,淡淡道:「她的相貌,讓我想起了一些舊事。」

「哦?」陸仁回想婦人的容貌。

她的唇邊有一顆殷紅的痣,笑起來左頰梨渦淺現,如同西湖裡吹皺的一池春水,一圈圈平盪而開,溫潤似瑩華的珍珠。

趙大人眼神流露悵然,道:「是很久以前,從一位故人那聽到的故事。你想聽嗎?」

陸仁還未點頭,趙大人撐開一把綢傘,道:「走吧,好容易帶著閑暇身回來一趟杭州城,咱們先去逛逛,待會再回來清點。我給你講這個遊俠與俠女的故事。」

是什麼時候起,行俠仗義的情結便已紮根在無數人的心中?

是郭解、聶政的道義舉措化身於遊俠與刺客的傳記之時?

還是俠女紅線諸般能人義士現形於唐人傳奇之刻?

又或者,早在盜跖的不羈言行化為傳說,便已對人心有所感染?

這一切,年少的遊俠都還不加多想,初出茅廬的他只懂得除暴安良、劫富濟貧是對的,仗勢欺人、為富不仁是錯的。

所以他將自己的一套衣褲用墨汁染黑,蒙上黑布作面罩,憑著這身寒磣的夜行衣當起了梁上君子。

最初的幾次總不是那麼順利,遭受了種種皮肉之挫後,少年遊俠漸漸摸清了門道,直至得心應手後,窮人們每天打開門見到金銀的表情總是對他的最大慰藉。

終於有一天,少年俠盜遇上了女俠盜。

他在即將得手時瓦縫中陡然伸下的竹篙竟然奪去了他的戰利品。

劫富濟貧的狹路上相逢的異性對手讓他猝不及防。對方臉蒙面紗,一身墨綠色綢緞織就的精緻行頭如在炫耀,更令他驚怒交迸。

血氣方剛的少年不顧男女有別,當場便跟那女子展開了廝打。

縱然他身手矯健,卻也只是和武器精良的女俠盜打了個平手,憤憤不平的兩人約好改期再戰,勝負以所劫財物數目來定。

此後每個月的月圓之夜,總會有這樣兩個俠盜在杭州城園林樓館間飛檐走壁、溜街竄巷,只為了年少共同的血性與輕狂,只為了心中共存的任俠與濟世,曾經勢同水火的初衷在皎月中淡化成些許柔情,曾經不共戴天的賭鬥也如同每月不見不散的承諾。

火藥味漸散,但是典當戰利品時女子總會在數目上落敗,最後一次也是,遊俠整整勝了她一支價值不菲的珍珠鳳簪。她鼓囊著嘴,泫然欲泣。可是倔勁一發,她又假裝若無其事地微笑。

遊俠想起他們無數次在月夜下相約賭盜,想起她第一次摘下面紗時笑靨如花,唇邊痣如胭脂,左頰上的梨渦如同西湖上春水初綻。

此刻,更似這顆珍珠溫潤如華。

他忍不住將這支簪子插入女俠盜的髮髻中,笑道:「這次你贏了。」

趙大人吐了口氣,手透出綢傘觸撫綿細的雨絲,道:「兩名俠盜四處劫富,早就滿城風雨,在即將佳偶天成的那一剎那,官府四處搜檢,逼近當鋪,兩人避之唯恐不及。此後遊俠便再也沒有見過那名女子。」陸仁淡淡道:「真是遺憾的結局。」他隨著趙大人漫步在杭州城的街道,又說道:「很難想像會有這般傳奇浪漫的故事,是大人從書中所見,還是聽說書人杜撰?」趙大人淡淡橫了他一眼:「你真是煞風景。」

他執傘後攲,目投雲空,說道:「遊俠的名字叫孫叔頤。女子始終沒有透露真名,遊俠有時稱她『女俠盜』,更多的時候,則直呼『俠女』。」

3、

雨水兀自不休,清冷的石板潤濕後光可鑒人。未搭棚的街攤小販已隨未帶傘的路人一同躲入兩邊的酒肆茶館,橫亘東西的長長街道一時間平添不少落寞。

趙大人目入雨滴,不禁略加揉拭,耳畔短暫的空寂間突傳來了些許喧鬧,他定睛凝望,雨幕中三四名少年若遠還近,影影綽綽,他心頭猛然一滯,腳下一緩。

似曾相識的少年們,依然是肆無忌憚地叫囂奔行,是否也一度從城東的城隍廟,穿過無數的巷弄躲至城西的岳王廟?抑或也曾在桃花浪暖柳蔭濃的晚春時節,從十里外的蘇堤沿西湖言笑嬉鬧繞至沙堤孤山路?

腦中畫面交迭,趙大人不禁出手前探,少年們的影像若虛若實,驟然他身體被撞,後退間回過神來——舊事已矣,現實中的少年們後面尾隨著流氓地痞的叫罵,一路橫衝直撞,為首的少年一臉狡黠,口中嚷著「借光借光」,也不理會撞上的是不是刑部大官,向身邊的兄弟們招招手,就著街邊攤物扔擲閃避後,轟然而散。

陸仁上前扶住趙大人,道:「大人沒事吧。這群小鬼想也是聽了城隍廟那老丐講的故事,是以自比遊俠,四處打抱不平、惹是生非。」

趙大人道:「沒事,只是如見往昔,有些出神。」

他撣了撣身上的雨水,又問道:「城隍廟老丐?」

陸仁笑道:「不錯,這老丐講了十幾年,翻來覆去都是同一段故事,幾年前我還年少,尚在杭州,便常常去聽這四名少年遊俠的故事。」

趙大人澀然道:「又是少年遊俠?」

前人的事迹一經流傳,後人的言行總會有所感染。不管是那些替天行道、鋤強扶弱、身負絕技的俠士們,還是那些三杯吐然諾、豪氣干雲霄的劍客們。無數少年耳濡之後,總會激起萬丈意氣,年輕人或多或少做過仗劍千里、任俠江湖的美夢。

杭州城十多年來最出名的四位遊俠應時而生,他們或是官宦後嗣,或是商賈子息,或是書生文人,或是浪子走卒,上中下九流不等,卻意氣相投,相談甚洽。雖在江南方寸之地,卻也有著天大的理想。有時是為民請命,肅清官場穢濁,還廟堂清正之明;有時是懲奸除惡,攘除海外蠻夷,塑百姓安居朝暮。無論理想如何,他們總會有共同的終點:閑居人潮或郊野,濯清水,追涼風,釣游鯉,弋高鴻。或諷於舞雩之下,或詠於高堂之上。

杭州世居的人們,總能回想出他們的事迹:白天的時候,常常見到酒肆茶坊賭館的他們,對峙流氓土霸,大鬧至市集弄巷,轟轟烈烈連走十數條街道;夜晚的時候,打更的人也恍惚見過,四個身手不凡的黑影,行盜不仁之富,接濟窮善之家。之後會在最豪華的酒肆檐頂,共斟上等的女兒紅,對月飲歌。有好一陣子,杭州城內清平無事,貧民夜不閉戶,富人爭做慈善。之後四名遊俠守在城郊,有時呼鷹嗾犬,白羽雕弓,縱馬圍獵;有時卧眠於竹林酒壚,抑或傍水河岸,曲水流觴……

「然而終於在有一天夜晚,四名遊俠闖入一個官宦府邸後,卻就此銷聲匿跡。」陸仁見趙大人聽得出神,又續道:「沒有人知道為什麼,當時血腥之氣遍布官宅四周,三日方絕。於是大家紛紛猜想他們已然命喪其中。四人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流傳下來,就這樣英年早逝。」

趙大人抽了抽鼻子,嘆道:「遊俠命薄,或受控於權謀之爭,或喪命於綠林之亂,洵是可悲。」

他收起雨傘,負手緩行,又道:「不過這個故事,結局未免太過草率。」

陸仁笑道:「這是那老丐所言,或許我留心他們的行俠義事,於結局已然淡忘。大人如有興趣,咱們可前往城隍廟,那老丐以前幾年都在那裡,斷手斷腳,倒不知如何過活,就怕現在已經死了。」

趙大人道:「咱們尾隨那婦人的這個方向,不就是城隍廟所在?」

4、

老丐從夢中驚醒。

十幾年來總是同一個夢,夢裡的人脫略形跡,放浪形骸。十年一夢,如同這些年總在一個地方,睡時凄風冷雨,醒時一群孩子圍著他等聽故事。

可是今日卻有些冷清。也許晚春季暖,他們已去西湖泛舟鳧水;也許他們人小鬼大,又削木為刀竹為劍,四處去打抱不平;又或許,他們已經聽厭了他千篇一律的故事,再也不會來了。

他睜開眼望向外頭,綿綿的只剩微雨,勾檐處滴答滴答地下滲著水。勾檐之上,似乎有人影晃動——是攜手飛掠而過?還是對月飲酒而歌?

他閉上眼,想好好地再大夢一場。

「官爺,就在這。」

「他媽的,害老子們走那麼遠,敢情你來此就是要見這斷手斷腳的相好?」

這個早上註定不允他入眠。他重新睜開了眼。

眼前,是楚楚可憐的婦人和十多名官兵。

婦人走到老丐面前,身後是官兵們的催促。

她從袖中拿出一小個瓶子,酒香清冽。

「這是我許多年前釀的酒,至今整整十八年,是陳年窖存的女兒紅。」

老丐默然望著她身後的官兵,並未伸手接過。婦人將酒瓶放在地上,低聲道:「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以後……以後恐怕再也不會回來。」

老丐低著頭,不知是發獃還是沉默。

婦人雙目微有些通紅,從懷裡抽出一支珍珠鳳簪,她輕撫珠上光澤,沉浸往事,好像又回到許多年前那些飛檐走壁、行俠仗義的夜晚,不禁垂蛾微笑,左頰梨渦淺現。

身後官兵開始動手推搡。

她將珍珠鳳簪遞給老丐,道:「這是很久以前那個人……他送給我的,價值不菲。我要走了,你生活無以維繫……這顆珍珠,夠你生活好幾年了……」

老丐全身發顫,接過那支簪子。婦人正方起身,卻被他一手抓住。

「這麼多年……」他聲音有些沙啞,卻不如何蒼老,「你總照顧如此一個廢人,卻又是何苦……」

婦人雙目微露落寞,不應其言,卻說道:「我的丈夫是一個倭人,他總是遠行海外,久久才回來一趟。真正的婚姻不一定是幸福的,真正的幸福自然也不一定是婚姻。」

老丐鼻尖微酸,婦人又說道:「有時候我想,如果那時不顧一切,奪家門而出,一輩子跟……跟他漂泊浪跡江湖,該有多好。可是……」她梨渦又現,微笑道:「現在,這十幾年來的日子,真的已經夠了。」

老丐淚噙滿眶,僅存的手撫過她梨渦出現的地方,輕輕一彈。

婦人珠淚滑落雙頰,她想起那個月圓之夜,俠女剛剛摘落面紗嫣然而笑,遊俠取笑她的梨渦有如湖波微凹,硬是往上面彈了一下。

老丐握著那支簪子,輕輕插回她高高的雲髻里,蓬頭垢臉里滿是淚水。

婦人掩面而泣,官兵不由分說,硬是拉扯著她,往原路押回。

老丐的情緒有些激動,這麼多年來,亂世中無數人與事都在變質,可是卻總是有這樣的情感,恆久不移,令他扼腕長痛。

他想失聲痛哭,但突然襲來的風寒意不褪,卻讓他打了個冷戰。

迎面走來的兩人讓他稍微穩定了下來。

陸仁對趙大人道:「大人看,那老丐還在。」

趙大人一言不發,端詳了這座已經廢棄的城隍廟,環顧左右,似在憶及曾經的氣息。

他走到老丐面前,望了望地上的小酒瓶。

陸仁說道:「這是御窯燒制的上等青花瓷,難道是那婦人留下的?」

趙大人凝望這個缺了一隻手腳的老丐,面露凄惻。

陸仁正要開口相詢,趙大人卻攔住了他的話頭,盤膝而坐,拿起酒瓶仰面灌了一口,又遞給老丐,老丐伸手接過。

趙大人抿了抿嘴,道:「這個故事,我知道得更清楚。」

5、

浪子的名字叫孫叔頤,總喜歡為俠盜之事,白天打雜之餘,還喜歡坐在城隍廟門口,大塊吃肉,大口喝酒。

那時他配著竹劍,好四處打抱不平,遇到流氓地痞欺壓良善便打得對方跪地求饒,奪走他們身上的銅板,一半施捨,一半沽酒歸飲。

書生的名字叫李季升,孫浪子遇著他的時候,他正坐在樹下不務正業地看著唐人傳奇,一身梨花白,旁邊放著一壺酒、一柄綢扇。

李季升喜歡在落英繽紛的時候,閉目猜落在書上的花瓣數,猜錯了自罰一口酒。如此十有九錯,酒壺自然很快告罄。

孫叔頤見到他如此貪飲,不由分說便把自己的酒扔了過去,從此遊俠們結伴而行。

趙伯離是官宦子弟,孫李二人囊中羞澀時曾對趙家華居有所企圖,由是無意經過了趙家公子所住的煙艇。那是狹而深、形如小舟的屋子,按陸遊的話說,是為了寄託江湖煙波之思。屋中對聯道是「身處朱門,情近江湖;形入紫闥,意在青雲」,二人馬上對主人有了親切之感。其時趙伯離也不失所望地正撫弓引弦,擊節而歌青蓮《俠客行》,看到闖入屋子的兩個同齡小盜,卻鎮定地招手說:「我這裡有上等的竹葉青,要不要一起喝?」

錢仲豫厭惡商海浮槎,他喜歡一個人坐在三角亭,夜缺一檐雨,雨水擊打劍鋒的脆響可以催他入眠。

三個遊俠見到渾身錦繡枕劍而眠的少年,不由分說便拉了他入伙。

四人做的第一件事,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趕往秦淮,把一位貪杯好色的男子教訓了一頓後綁回見他臨終的妻子。

他們做的最小的事,是連尋十幾里的山路,把一位老嫗賴以維生的母羊給找了回來。

他們做的最危險的事,是憑藉劫富濟貧練就的身手夜潛一個山寨,併合力制服了山賊之王押解回縣衙。

四名遊俠俠名遍布杭州遠近,他們身手矯健,他們仗義勇為,他們糞土王侯、輕死重情,他們慷慨自恣、不羈榮辱。在那個衣袂當風的年代,他們貫徹著游劍江湖的夢,有時候也會醉卧酒壚,有時候對月飲歌,有時候臨河傍水,曲水流觴……

「好景總是不長。」趙大人接過老丐酒瓶又啜了一口,「有一天晚上他們見到兩三人鬼鬼祟祟地進了一座官宅,便悄悄翻牆跟入。尾行良久,卻看見一夥來歷不凡的人在屋內密議,似乎有所圖謀,但還未探聽到什麼,便已被發覺。」

他一邊沉思,一邊緩緩續道:「那一天晚上大批官兵進行圍捕,少年終究是少年,縱然身手了得,亦必寡不敵眾。李季升……死了,其他三人或輕或重受了傷,後來趙伯離與錢仲豫兩人的父親竟是密議的同夥之二,他們趕忙出面才保住親兒性命。」

雨驟急驟疏,趙大人的聲音卻愈發清晰,他站起身,對陸仁道:「這個世界,道德是指標,但凌駕於其上,法律才是準則。再凌駕於其上,只有財力與權力,才是主宰。」

趙大人轉身望著雨幕,道:「想要勝過財力與權力,只有更多的錢財和更大的權力。趙伯離和錢仲豫心知此點,之後幾年努力壯大勢力。畢竟他們當初並未從密議里得知什麼,卻遭到了如此興師動眾的殺人滅口,其中隱情必然驚天。」

陸仁嘆道:「我明白了。」

趙大人續道:「為了當年一起游劍江湖的少年,為了討回一個簡單的公道,為了心中共同的執念,趙伯離與錢仲豫又花了幾年光景,才終於查清了當年那個密議的種種罪行。」

酒瓶已空,趙大人撫住胸口,淡定情緒,對老丐道:「我知道雖多,但有一件事始終未解。李季升已死,孫叔頤身受重傷,卻再也沒有音訊。先生,你應該知道的吧?」

老丐沉默良久,方澀笑道:「『先生』?」他又緩緩笑了一陣,如若自嘲,靜寂半晌,方道:「孫叔頤成了殘廢,在官宅中為人所救,此後落魄十數年,刻意忘記名姓,也不願讓人提起,但腦中翻覆,夢中思轉,口中所吐,卻都是往日少年游的光景。」他攥緊手中酒瓶,如見那一圈溫潤的梨渦。

趙大人心頭微思:「為人所救?」隨即瞭然嘆道:「遊俠與俠女,為何別後再見,竟已入那般情境?」

老丐聲音微顫,說道:「俠女一直被逼婚倭人,她素來孝順,為此周旋良久。後來救遊俠被父發現,婚姻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救人的俗套交易。」

勾檐的雨滴疏密不定,終於斷斷續續地匯成了一條線,如泣如訴。

趙大人綢傘不駐,進入雨地之中,口中道:「刨根問底後,這個故事,終於有了脈絡,理清了結局。這是我多年辦案的老毛病。」

陸仁跟了上去,趙大人又回頭道:「許多人都有過遊俠江湖的夢想,然而天涯何處不江湖,在朝在野,為商為農,都是一樣。」

他掉頭離去,聲音仍遠遠傳來:「一味沉浸過往也是無用,也許當時並肩遊俠的少年們已經不在,但是有些東西,是恆久不移的。」

陸仁對趙大人的言行頗有不解,又問道:「大人,昔日至交淪落如斯,何以竟不施援手?」

趙大人淡淡道:「浪子的秉性,你不曉得。只要心不死,他便足以自救。否則再多人插手,也是枉然。」

6、

「錢老闆?錢老闆!」

江南商界的富豪從夢中醒了過來,錢老闆望向叨擾他的隨從。隨從慌道:「糟了糟了,上頭來人,說老爺生前牽連一件大案,要抓您去審問哪!您……您怎麼還有心思在茶館睡覺?!」

錢老闆嘆了口氣,道:「你毀了我的好夢。」

隨從道:「小的該死,可……可這件事形勢不太妙,若是疏通不妥,只怕……只怕死罪縱免也是活罪難逃!相比於好夢,對您而言還是性命比較重要吧?」

錢老闆輕輕扇了他一記耳光,啐道:「胡說,你知道我做了什麼夢嗎?」

隨從止聲搖頭,錢老闆嘆道:「我夢見我從三角亭枕劍醒來,那個豪飲啖炙的浪子,那個擊節高歌的官大人,還有……還有那個猜花賭酒的書獃子,在向我招手。然後,我們將會穿行過好久沒去的那些街道,打好久沒痛快過的架,喝好久沒醉過的竹葉青。我已經十來年沒做過這個夢了。如今想起,彷彿還發生在昨日一樣。」

隨從拉起他,道:「錢老闆,你定是聽了這個說書人那些打打殺殺的胡編濫造,才做了這個奇怪的夢。走,官爺們都在等了,要是耽誤了,他們搜捕過來可是罪加一等……」

錢老闆淡然一笑,望著茶館中新來的那個身體殘疾的說書人,他不僅講少年遊俠的故事,還講那些市井奇人仗義的故事,講古時候刺客奮勇的故事,講綠林好漢替天行道的故事,旁邊總是圍著一群孩子,滿臉成型的狡獪和未成型的不羈。

他向那說書人拋出一錠銀子,如同那個時侯那個浪子對那個書獃子拋出的一壺酒。

錢老闆收起臉上笑意,對隨從道:「那不是胡編濫造,不過,是為了傳承罷了。」

時隔許久,當時的文筆還稚嫩得很,有些情節的邏輯性或也不太通,而且……這篇太多抒情東西,甚至算不上什麼小說,貽笑方家而已。
之所以貼出來,也僅僅是憑弔過去一段筆論江湖的歲月。
我知道很多人一直為了武俠小說的傳承而努力著,有些武俠編輯,即便沒了雜誌的憑藉,還是聯繫舊日寫手,再版他們的名作,或者以口袋單行本的方式,連載新篇(《靈飛經》),他們做出了各種各樣的嘗試。
我一廂情願的相信,金庸並未把武俠寫絕,後面,仍然會有無數的說書人。
謝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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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我也開了公眾號,微信搜索「言少的江湖」,或「yanshaojianghu」,謝謝關注。


【武俠新語】卻說寶玉與寶釵大婚之日,黛玉萬念俱灰,取來平日與寶玉練劍的家傳劍譜一頁頁焚盡。突然寶玉闖入瀟湘館,神容枯槁,面白無須,直直瞪著黛玉。黛玉怒道:你不去與寶姐姐圓房,來我這裡做什麼?寶玉怒道:圓什麼房!你說!你教我那套劍法,到底什麼來歷?你究竟是蘇州林家,還是福建林家?

by馬伯庸


武俠在今天失去了生命力,如果從文學史的規律來看的話,是正常現象。一種類型的發展有其自身規律,沒有哪個類型是千秋萬代,延綿不絕的。

很多類型都死了。

騎士小說被塞萬提斯寫絕,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現在沒有人去寫、去讀《堂吉訶德》之外的騎士小說了。也沒有人去寫、去讀「流浪漢小說」了,這是十六世紀西班牙流行的小說類型。還有田園傳奇,有人聽說過嗎?

美國的西部小說,曾幾何時蔚為大觀,現在雖然還沒死,但寫的人、讀的人也少得多了。

把小說換成電影也是一樣,各種類型起起伏伏。

某種類型之所以死亡,被一個作家寫絕,只是其中很小的一種因素。更多可能是因為這種類型失去了自我更新的能力,與社會大眾的趣味和環境越來越脫節。

武俠的確處於這種情況。民國時期的舊武俠,五十年代之後港台的新武俠,它們所誕生的條件都和今天大不同矣,讀者的口味也發生了很大變化。

金庸當然達到了很高的成就,但古龍的成功已經證明了在金庸模式之外可以走出新的路來。只是古龍之後沒有下一個古龍了。

類型有大有小,二十世紀有兩大通俗類型,在許多國家都發展興旺,看不到衰落的跡象。一是推理,二是科幻。我想是因為這兩種類型先天條件出色。比如推理,人對懸疑驚悚的需求是永恆的,這種類型對故事時空的限制也非常少,只要人的思維還在運轉,各種新奇的推理小說就可以源源不斷製造出來。比如科幻,只要科學沒被窮盡,只要還有新的科技突破,它的資源也是近乎無限的。相比之下,武俠所仰賴的「資源池」,供它發揮的「時空背景」,都有限得多,所以其生命力也就更易被消耗殆盡。


我覺得之所以題主會覺得武俠被金庸寫絕了,是因為金庸和古龍之後,再難出現如此規模,成現象級的武俠小說。在這之後,雖然武俠小說也不乏佳作,但是確實是式微了。

而導致這個問題的原因有很多,首先,確實武俠在情節和藝術造詣上,再難有超越古龍和金庸的大師級人物出現。他們二位,在繁榮武俠文化的同時,也創造了武俠小說的境界。


還有一個原因是,相對於玄幻小說里那些舉手投足就毀天滅地的主角們,武俠小說的主角未免太弱小。現在這個時代,外面有誘惑的東西太多,而相對之下武俠自然沒有那麼具有吸引力,一個絕世高手未必擋得下一發子彈。而現在越來越多人開始指出,中國武術根本沒有那麼神秘,很多在武俠世界裡吹得神乎其神的武功不過是障眼法,根本毫無神秘可言。我不知道在武俠小說鼎盛的那幾年有多少少年懷揣著做一個大俠的夢想。夢想飛檐走壁,懲奸除惡;篤信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可是在當下,這種想法都變成了唐吉可德式的笑話。既然是笑話那麼為什麼要去相信和實踐呢?

這些都略過,我覺得最大的一個原因是:武俠精神的沒落。什麼是武俠精神?水滸里的武俠精神就是一句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怒吼;古龍里的武俠精神是一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喟嘆;金庸里的武俠精神是一語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堅定。可是諸位再看看,現在到哪裡去尋這樣的精神?

武俠精神,本質上是一種嚮往自由,肯定公平的精神。但很多人覺得這樣的精神過分衝動,熱血,甚至過分暴力。在這個社會,謹言慎行,獨善其身才是主流價值觀。在這樣的主流的價值觀下,武俠精神自然會漸漸衰亡。精神凋亡了,武俠小說這副軀體,死與活也不大要緊了。


音符就那麼幾個,小節就那麼幾種,已經有了聽不完的偉大作品,作曲專業還有必要存在嗎?



  在很多人心目中,武俠小說非但不是文學,甚至也不能算是小說,對一個寫武俠小說的人來說,這實在是件很悲哀的事,幸好還有一點事實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認的—— 一樣東西如果能存在,就一定有它存在的價值。
  武俠小說不但存在,而且已存在了很久!
  關於武俠小說的源起,有很多種不同的說法:「從太史公的遊俠列傳開始,中國就有了武俠小說。」這當然是其中最堂皇的一種,可惜接受這種說法的人並不多。
  因為武俠小說是傳奇的,如果一定要將它和太史公那種嚴肅的傳記文學相提並論,就未免有點自欺欺人。
在唐人的小說筆記中,才有些故事和武俠小說比較接近!
  《唐人說薈》卷五,張鷟的《耳目記》中,就有段故事是非常「武俠」的。
  「隋末,深州諸葛昂,性豪俠,渤海高瓚聞而造之,為設雞肫而已,瓚小其用,明日大設,屈昂數十人,烹豬羊等長八尺,薄餅闊丈余,裹餡粗如庭柱,盤作酒碗行巡,自作金剛舞以送之。
  昂至後日,高瓚所屈客數百人,大設,車行酒,馬行灸,挫椎斬膾,皚轢蒜齏,唱夜叉歌獅子舞。
  瓚明日,復烹一雙子十餘歲,呈其頭顱手足,座客皆喉而吐之。
  昂後日報設,先令美妾行酒,妾無故笑,昂叱下,須臾蒸此妾坐銀盤,仍飾以脂粉,衣以錦繡,遂擘腿肉以啖,瓚諸人皆掩目,昂於奶房間撮肥肉食之,盡飽而止。
  瓚羞之,夜遁而去。」
  這段故事描寫諸葛昂和高瓚的豪野殘酷,已令人不可思議,這種描寫的手法,也已經很接近現代武俠小說中比較殘酷的描寫。
  但這故事卻是片段的,它的形式和小說還是有段很大的距離。
  當時民間的小說、傳奇、評話、銀字兒中,也有很多故事是非常「武俠」的,譬如說,盜盒的紅線,崑崙奴,妙手空空兒,虯髯容,這些人物就幾乎已經是現代武俠小說中人物的典型。
  武俠小說中最主要的武器是劍,關於劍術的描寫,從唐時就己比現代武俠小說中描寫得更神奇。
  紅線,大李將軍,公孫大娘..這些人的劍術,都已被渲染得接近神話,杜甫的《睹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其中對公孫大娘和她弟子李十二娘劍術的描寫,當然更生動而傳神!
  號稱「草聖」的唐代大書法家也曾自言:「始吾聞公主與擔夫爭路,而得筆法之意,後見公孫氏舞劍器,而得其神。」
  「劍器」雖然不是劍,但其中的精髓卻無疑是和劍術一脈相通的,由此可見,武俠小說中關於劍術和武功的描寫,並非全無根據。
這些古老的傳說和記載,點點滴滴,都是武俠小說的起源,再經過民間評話、彈詞和說書的改變,才漸漸演變成現在的這種形式。

  二
  《彭公案》、《施公案》、《七俠五義》、《小五義》,就是根據「說書」而寫成的,己可算是我們這一代所能接觸到的最早的一種武俠小說。
  可是這種小說中的英雄,大都不是可以令人熱血沸騰的真正英雄,因為在清末那種社會環境里,根本就不鼓勵人們做英雄,老成持重的君子,才是一般人認為應該受到表揚的。
  這至少證明了武俠小說的一點價值——從一本武俠小說中,也 可以看到作者當時的時代背景。
  現代的武俠小說呢?

  三
  現代的武俠小說,若由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俠傳》開始算起,大致可以分成三個時代。
  寫《蜀山劍俠傳》的還珠樓主,是第一個時代的領袖。寫《七殺碑》的朱貞木,寫《鐵騎銀瓶》的王度廬可以算是第二個時代的代表。
  到了金庸寫《射鵰》,又將武俠小說帶進了另一個局面。
  這個時候,無疑是武俠小說最盛行的時代,寫武俠小說的人,最多時曾經有三百個。
  就因為武俠小說已經寫得大多,讀者們也看得大多,所以有很多讀者看了一部書的前兩本,就已經可以預測到結局。最妙的是,越是奇詭的故事,讀者越能猜得到結局。
  因為同樣「奇詭」的故事己被寫過無數次了。易容、毒藥、詐死,最善良的女人就是「女魔頭」——這些圈套都已很難令讀者上鉤。
  所以情節的詭奇變化,已不能再算是武俠小說中最大的吸引力。
  但人性中的衝突卻是永遠有吸引力的。
  武俠小說中己不該再寫神,寫魔頭,已應該開始寫人,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
  武俠小說中的主角應該有人的優點,也應該有人的缺點,更應該有人的感情。
  寫《包法利夫人》的大文豪福樓拜先生曾經誇下句海口。
  他說:「十九世紀後將再無小說。」
  因為他認為所有的故事情節,所有的情感變化,都已被十九世紀的那些偉大的作家們寫盡了。
可是他錯了。
  他忽略了一點!
  縱然是同樣的故事情節,但你若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寫出來的小說就是完全不同的。
  人類的觀念和看法,本就在永不停的改變!隨著時代改變!

  武俠小說寫的雖然是古代的事,也未嘗不可注入作者自己新的觀念。
  因為小說本就是虛構的!
  寫小說不是寫歷史傳記,寫小說最大的目的,就是要吸引讀者感動讀者。
武俠小說的情節若己無法變化,為什麼不能改變一下,寫人類的情感,人性的衝突,由情感的衝突中,製造高潮和動作。
  應該怎樣來寫動作,的確也是武俠小說的一大難題。
  我總認為「動作」並不一定就是「打」!
  小說中的動作和電影畫面的動作,可以給人一種生猛的刺激,但小說中描寫的動作就是沒有電影畫面中這種鮮明的刺激力量了。
  小說中動作的描寫,應該是簡單,短而有力的,虎虎有生氣的,不落俗套的。
  小說中動作的描寫,應該先製造衝突,情感的衝突,事件的衝突,儘力將各種衝突堆構成一個高潮。
  然後你再製造氣氛,緊張的氣氛,肅殺的氣氛。
  用氣氛來烘托動作的刺激。
  武俠小說畢竟不是國術指導。
  武俠小說也不是教你如何去打人殺人的!
  血和暴力,雖然永遠有它的吸引力,但是大多的血和暴力,就會令人反胃了。
  四
  最近我的胃很不好,心情也不佳,所以除了維持《七種武器》和《陸小風》兩個連續性的故事外,已很久沒有開新稿。
  近月在報刊上連載的《歷劫江湖》和《金劍殘骨令》,都是十五年前的舊書,我並不反對把「舊書新登」,因為溫故而知新,至少可以讓讀者看到一個作家寫作路線的改變!
  《大涯·明月·刀》,是我最新的一篇稿子,我自己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能給讀者一點「新」的感受,我只知道我是在儘力朝這個方向走!
  每在寫一篇新稿之前,我總喜歡寫一點自己對武俠小說的看法和感想,零零碎碎已寫了很多,拋磚引玉,我希望讀者也能寫一點自己的感想,讓武俠小說能再往前走一步
  走一大步。
  一九七四年四月十七日夜、深夜。


——古龍《寫在《天涯明月刀》之前》


怎麼會!唐詩以後仍有好詩,宋詞以後還有好詞。怎麼會寫絕。有杜甫,有李白,還有小李杜等等等等,這些山太高了,高的讓人覺得撐破了天,其實哪裡撐破了天,自己的境界太窄了而已。想像力無窮就情節無窮,人物也無窮,你看金爺爺書里那些人物,還不都是捏出來的,都是人的技巧加心思。小說一切都是為人物服務,環境是,情節也是,只要有鮮活人物,怎麼會沒人看?


沒有被金庸寫絕。
當然,這個問題涉及到武俠的定義,而現在我們觀念中的武俠的定義,多半等同於「金庸的武俠」

比如一直以來爭議比較大的是,言情武俠到底算不算武俠,認為不算的人,多半對於「俠」有很深刻的理解,他們的理由通常是武俠小說具有深厚的歷史源流,忠孝仁義與俠義精神是武俠的核心……可是這是一種先驗主義的觀念。且不說所謂俠義精神是封建社會的一種過時道德(不要跟我提什麼現代人缺失俠義精神比如各種社會事件,現代社會,即便人心真的有問題,遇到突發社會事件,需要的也從來不是莽撞的平民,而是健全的法制和完善的治安),就武俠小說真正吸引人的地方而談,也從來不是什麼忠孝仁義與俠義精神,讓昔日高中生大學生迷戀武俠小說而荒廢學業的,難道不是飛檐走壁,難道不是美女如雲,難道不是瀟洒自在,難道不是快意恩仇?金庸有他的俠義精神,古龍有他的悲催大俠(實際上古龍的武俠就算不上俠義精神的化身,其內核除了歡樂英雄喝酒哲學,還很有些日本武士追求至尊奧義的意味),說談不上什麼的俠義的經典武俠作品的話……說個不恰當的,我覺得《風雲》就算,但是很少有人將其排除在武俠的範疇之外,即便其故事情節很有些玄幻。

之所以很多人認為言情武俠不算武俠,是因為其缺乏武俠特有的硬朗架空氣質,無論其理性定義究竟為何,感性上摸索而言,武俠應該是一種硬派瀟洒,人物錯綜複雜,以本領高強的硬漢形象(可以是外柔內剛的小受和外柔內剛的女漢子)為核心的小說題材,與西方封建社會的騎士小說差不離,實際上日本也有它自己的「武俠小說」,相信很多讀者都有類似的閱讀體驗。

我贊成這樣的觀念,「路見不平一聲吼」是武俠,「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洒灑」也是武俠,武俠的定義肯定不能根據其字面「武俠」二字來解釋,比如就淵源來看吧,《史記》遊俠刺客列傳就和《水滸傳》不一樣,後者和民國武俠又是完全不同的東西,民國武俠和金庸不一樣,金庸和古龍更不一樣,沒有任何必要將武俠的模板定義為金庸古龍,他們二人,哪一個不是打破前人對於武俠的概念二成一代宗師的?

比如,我一直覺得,武俠對於知己文化的開掘太不夠了,金庸古龍的小說里的主角,從來只有紅顏知己,大俠犯難,從來都是一個人扛,好來體現其帥氣與悲劇氣質。高山流水這套東西,應該是和武俠氣質十分搭調的,甚至《長亭外》這首歌我小時候都給聽成了武俠歌曲= =。
比如,金庸古龍從來沒有講述過幫派內部類似「武術學校」的故事,哈利波特後,我就覺得這個架空學校故事其實相當吸引人(笑傲江湖不算,那只是個背景)。
比如含笑的那首《笑傲江湖》,我聽的時候就腦補了許多大俠的故事,而這些故事還沒有被寫下來過。
比如,武俠世界還很缺各類俠女(不是大俠們的紅顏知己,那個類型太全面了),目前有的俠女不是被男性傷了的女魔頭如練霓裳李莫愁,就是四處追隨某個男性的如郭襄風四娘,可以換換口味。

其實武俠歌曲很能體現大眾對武俠的審美與選擇,除了《好漢歌》,沒有哪首歌曲是以俠義精神為創作內容的了吧?《滄海一聲笑》是豪邁到頭啥都看破了那套,《難念的經》是讓我看破我偏不那套。其實自古以來,武俠小說都是愛江山更愛美人,你以為它的核心是江山,其實大眾看的是美人。我們也自古從不缺武俠小說的擁躉,寫網路小說的,就沒幾個不是金庸迷,湖南衛視綜藝節目還一整就扯到經典武俠TV劇,嗅覺敏銳如於媽,更是知道只要掛個金庸劇的名字,電視劇就會大賣的道理。
至於武俠的定義,古龍就有過。哪句話呢?——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武俠是成人的童話,我覺得這才是武俠的定義,對現代社會的反叛是它對現代人最大的價值。為什麼玉嬌龍那麼嚮往江湖生活?因為她待字閨中唄!四海為家快意恩仇兒女情長無敵於天下,可比什麼升級殺妖獸組隊打教皇的網路小說有趣的多吧?


金古固然都是大師,武俠也是源遠流長,但新武俠的土壤和底蘊歸根結底只是一城一島,格局所限,能寫的東西真的不算多,說是被金古寫盡了,並不為過。


還有他啊


想了很久,還是答了

這個問題總是顯的落寞而又無可辯駁。


但是這個問題卻未必如大家所想那般不可辯駁,淺談武俠的過去與未來中孫曉闡之未盡,我有我的看法。


類型小說中,武俠經常被類比西方的騎士小說,金庸對應塞萬提斯,似乎那麼的恰如其分、似乎那麼的一體兩面,大家都不再能走出他們所划下的樊籠。傳統武俠的圈子被局限於一隅,無論是號稱後武俠時代經典的《崑崙》,又或要革民金庸的步非煙,他們都不曾真正的打破樊籠,他們只是在舊有武俠小說面前換了個新瓶子,滿眼瀲灧溢流彩,浮波度盡卻還是塵年舊事在心頭。


其實這個問題不僅僅只是在大陸新武俠這一圈子中,今日所謂大火的玄幻、仙俠乃至於魔幻、科幻大都終將遇到這個問題。新瓶裝舊酒、套路狗血模式化,這不僅僅是武俠的問題。一旦創新停滯,這將是大家共同的問題,只不過武俠太火、金庸太火,這把火首先燒到了武俠的頭上而已。你若不信,去看看起點歷史小說類中的三國小說,它就是另一個沒落的武俠。


那麼武俠的未來究竟在哪?


步非煙雖然大言不慚,確說了句大實話——革金庸的命。


大家都知道珠穆朗瑪是天下第一高峰,但是又有幾個誰知道喜馬拉雅山脈中還有世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高峰呢?珠穆朗瑪的光環太閃耀太亮眼,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它的身上,以至同是一體所出的幾個小弟弟卻泯然眾人矣,雖然它們之間只差了那幾百米,但這個世界就是這麼的殘酷。而金庸就是武俠小說中的珠穆朗瑪峰,他以一己之力引領締造了武俠的盛世,但是由於他璀璨的光芒卻將太多的武俠作者對比的不過爾爾。

但武俠小說終究還是比騎士文學幸運的,他在孕育了武俠中的塞萬提斯、武俠中的珠穆朗瑪的同時,還奉送了一個喬戈里峰。武俠的疆界終究不是只在珠穆朗瑪峰獨尊的喜馬拉雅,遠在西域的喀啦昆崙山中,還有一座不似洛子峰也不學干城章嘉不靠薈萃高地,不仗著天生地勢而奇絕孤傲的喬戈里峰——古龍。


假使古龍和鳳歌、陽朔等人一般,今時今日又哪來的古派武俠呢?武俠未來之路在於求新求變。

義大利學者艾柯曾經批評,既然超人有那麼大的能力,天天去抓強盜小偷有什麼意義?這個問題放到武俠中同樣是適用的,楊過可以單槍匹馬狙殺蒙古大汗,段譽虛竹萬軍叢中入入無人之境,阿青單人只劍可以橫掃越甲,但是他們從不曾經改變世界運行的法則郭靖守衛襄陽數十年依舊沒能改變城破的結果,他們從不曾經改變世界運行的法則,從而造福人類。金式武俠從不會這麼寫,這決定了金庸武俠本質上是童話,屬於成人的童話。


武俠需要變革,就需要從根本上改變,在金庸武俠之外拓展疆土,而不是死守珠穆朗瑪、坐擁喜馬拉雅。我們需要學諾蘭在超級英雄電影中讓蝙蝠俠處理的是一些真正的社會問題,並不是超人面臨的那些偽問題,我們需要選擇了很多炙手可熱的大眾議題,扔到故事的情節中,讀者自然會從中發現他們關心的內容。


武俠最終要能生存、要繼續,就不能循規守舊,就不能泛泛而談只流於表面的變革,需要改變的是核心,是類型小說中最重要的類型,我們需要打破舊有的框架建立新的規則,而不僅僅是秒天秒地秒一切。

我們需要給武俠灌注新的生命與承載,而不是只在最火熱的童話上面絞盡腦汁。


本人十年如一日
到處安利《英雄志》


坐等@孔鯉 安利英雄志(為什麼手機@不到人)
——————以下正經渣回答——————
另,武俠小說不會寫絕的,金庸的武俠還是傳統恩怨或保家衛國

總之,是你殺了我爹我就要去殺你,最多在最後才明白冤冤相報何時了,絕不會一開始就思索to be or not to be

這就先是一處不絕

而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之類,基本是力挽狂瀾,而少警醒世人。這種集體文化觀念隨著農業社會的解體而變得沒有那麼強有力,像古龍那般描寫個人與人性,寫個人之於社會的突破,便是另一種不絕了

人道主義與個人意識的覺醒,足以讓武俠小說再起突破


什麼叫做寫絕了呢?

如果僅僅以武俠小說做範疇,那麼金庸在天龍八部就已經達到了武俠小說的最巔峰——

最宏肆的格局,最凄美的主線,最悲壯的英雄,最高尚的情懷.武俠精神超越民族,超越國界,動如怒目金剛,靜如阿彌陀佛.

單純以武俠元素來衡量,天龍八部已經擁有了一本武俠小說能夠擁有的一切.

然而金庸寫完了天龍八部,並沒有封筆,他還接著創作了兩部絕不弱於天龍八部的武俠作品.

但笑傲江湖和鹿鼎記中並沒有更勝於天龍八部的武俠元素,金庸用更為閎深洞達的筆觸,將其他元素兼容並包,融合在了兩部嶄新的武俠作品中,這才有了金迷引以為豪的鹿笑天這三大巔峰之作.

很多人說,金庸秉承了物極必反的理念,於是在自忖已經無可突破的天龍,笑傲兩書後,撰寫了反武俠作品《鹿鼎記》.因此,鹿鼎記已經是武俠至高無上的極致,無可超越.

真的是這樣么?

洪七公出力發勁,忽覺發出的巨大勁力竟有逆轉之勢,竟來反擊自身,大驚之下,只覺歐陽鋒的勁力並不乘勢追擊,反而也慢慢逆轉,竟去反擊自身。兩人不約而同的叫道:「咦!奇哉怪也!臭蛤蟆,你搗什麼鬼?」「老叫化,怎麼你自己打自己,不用客氣罷!」洪七公隨即明白,他二人所使的九陰真經內功,雖有正練、逆練之分,但均依於《易經》的至理:「物極必反」。老陰升至盡頭即轉而為少陽,老陽升至頂點便轉為少陰。他二人將真經功夫發揮得淋漓盡致,洪七公正練功夫漸轉為逆,而歐陽鋒逆練的功夫到後來漸轉為正。兩人再催幾次勁力,兩股內力合而為一,水乳交融,不再敵對互攻,而是融和貫通,相互慰撫,便如一幅太極圖相似,陰陽二極互環互抱,圓轉如意。兩人只感全身舒暢,先是身上寒冷轍骨,但對方內力傳來,如沐春日陽光,又如浸身於溫暖的熱水之中,自內息各脈以至四肢百骸,盡皆舒服之極。頃刻間全身炙熱,如置身烤爐,炎熱難忍,對方內力湧來,登時全身清涼,熾熱全消。

新修版里,老五絕中的西毒和北丐把九陰真經練到了物極必反的程度,老陽生少陰.然而這般武功比三論的郭楊又如何呢?比以一己之力創下九陰真經的黃裳又如何呢?

看到二十餘招後,段延慶手中的鐵杖似乎漸顯沉重,使動時略比先前滯澀,段正淳的長劍每次和之相碰,震回去的幅度卻也越來越大。蕭峰暗暗點頭,心道:「真功夫使出來了,將這根輕飄飄的細鐵杖,使得猶如一根六七十斤的鑌鐵禪杖一般,造詣大是非凡。」武功高強之人往往能「舉重若輕」,使重兵刃猶似無物,但「舉輕若重」卻又是更進一步的功夫。雖然「若重」,卻非「真重」,須得有重兵器之威猛,卻具輕兵器之靈巧。眼見段延慶使細鐵杖如運鋼杖,且越來越重,似無止境,蕭峰也暗贊他內力了得。

天龍八部中,將舉重若輕練到更進一步的舉輕若重,段延慶可以說也是物極必反了,但段延慶的武力比之蕭峰如何呢?比之掃地僧又如何呢?

金庸的個人修為和水平,比之一般武俠作者高的太多.在嚴肅文學中卻有大把更勝金庸的宗師呢,就如同打斯諾克的去打九球,那實在是輕而易舉罕有敵手,歸根結底,學霸考100分是因為捲紙上只有100分.

金庸在武俠小說中,誠然已經達到了前無古人的境界了,但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金庸在把武俠元素寫絕的同時,也為後來人鋪開了道路,在武俠中加入其它的文化元素,融會貫通,自然可以自出機杼,成為新的大宗師,只不過有這般能力的作者往往不屑在通俗小說中煞費苦心,而有志於此的愛好者(如我)又沒有這般才力天賦罷了.

武俠一脈,或許會冷清乃至消亡,又怎會有什麼極限?

所謂寫絕了,無非是我們一顆懶惰而容易服輸的心罷了.


我並不認為武俠已經被金庸寫絕了,儘管我是金老爺子的腦殘粉。

不說別的,就在很多人或許不屑一顧的網路同人文、原耽文中,我就看過不少非常不錯的武俠題材作品。單從文筆和情節上來說,有時並不比一些極負盛名的武俠作品要差。而這些作者甚至都還很年輕,基本上以高中生、大學生、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為主流,假以時日,其作品水平很有可能更上一步,屆時其與名家作品相比,所欠缺的或許也就只有所謂的情懷了。

之所以這些文並不被人所知,一方面是受作品的圈子所限,一方面是作者們都不是專職而是摸魚來寫作,純粹為愛而寫,沒有時間精力,也並不想投入什麼商業宣傳。

而且現在寫作的門檻很低,網路文學數量那麼多,一篇好文背後可能有一百篇爛文,所以再好的文章,也很容易被忽略。

或許今後中國再也出不了像金式武俠那樣的開山代表作,但就在我們日常生活的教室里、辦公室里、看不見的網線後面,就隱藏著無數可以寫出優秀武俠作品的大大。而這種「高手在民間」的局面,不正反映了一種武俠精神的傳承嗎?


主要是金庸不好複製。

金庸出身的年代,國學教育沒有完全退出歷史舞台,西方的教育已經進來。

金庸前的所謂文化名人,大多是家裡有錢有勢有幾代做官。

小時候有高質量的古文教育,中學上教會學校,兩年外語通關,不通的什麼課都不用上了,因為是外文的課本,外籍老師。

這些人在正常時候是人才,從事重要崗位,沒時間寫小說。

金庸恰恰趕上變局,外交報國無門,去當了寫字換錢的文人。在這一行他素質算很高的。

相當於大材小用。

然後還有個努力程度問題,金庸寫連載和今天網路小說作者差不多,一天是一天的錢,一天的銷量。

打工也好,創業也好,都是為自己賺錢,得全心全意去拼,發揮出自己的才能才能生存。

這個是金庸之前有過良好教育的那些民國文化名人所沒有的,除了個別人,大多數人不靠寫東西吃飯,不寫也能生活。金庸不行。

古龍智商遺傳的不錯,其實出身差很多了。


金庸之後,世家子弟,有過良好教育,學貫中西的人,要為了生存壓力寫武俠小說的人還真沒有。

這個太難複製了。

曹雪芹(是不是他爹寫的存疑)寫紅樓夢能成名著,也是這種難以複製。

皇帝親信,最實惠的官位,吃過用過見過,超大家族的子弟,落魄到寫文買書。自然就不凡。


謝邀,武俠武俠,金庸武沒寫完,俠被他寫絕了。

金庸對武功的描寫,摻雜了對中國古典文化的推崇,比如俠客行,道家思想,佛家思想。打鬥方式為一招一式,注重內功。這是寫不完的,不管是古龍注重意境的描寫,還是溫瑞安的今為古用,黃易的破碎虛空,乃至馬伯庸的筆靈,唐缺的蠹痕,日本的對戰漫畫就更多了,所以我覺得武之一道,是不可能寫絕了的。jojo和筆冢隨錄中對戰的描寫,甚至在有些金書之上,獵人中的念能力更是引人入勝。

而俠,已經被金庸寫絕了,因為俠氣古往今來就是一個要求,從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到最終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千百年來我們一直是崇拜這樣的人,我們交朋友希望是喬峰,我們找師傅希望是洪七公,更多的是一種樸實的嚮往,不需要太多想像力,比如對朋友,讀過書的人知道解衣衣之,吐食食之,市井之人也知道講義氣。

武俠到了金庸之後,只能從武上吸引人了,再也看不到郭靖那樣的大俠,蕭峰那樣的兄弟,甚至胡夫人那樣的媳婦,李萍那樣的母親都寫不出來了。

以上基於我有限的閱讀體驗,另外全球有六千萬本其餘的書我沒看過,不用抬杠,算你贏。


唐詩被李杜寫絕了,所以宋人開始寫宋詞,宋詞被蘇辛柳李寫絕了,所以元人開始寫元曲。古詩被寫絕了,所以發明了現代詩。所以我想說,你覺得後世誰寫七絕能超過李白,那麼我也相信有人會在武俠上超越金庸的。


我只知道 搞破鞋的故事被王小波寫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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