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探春強烈反對搜檢大觀園?

最近看了幾個關於《紅樓夢》的問題,重新引發了對這部經典小說的興趣。我看它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當時只是覺得好玩,並沒有認真的思考過裡面的人情世故。
今天突然想起來,為什麼探春在搜檢大觀園的時候反應如此激烈呢?她一直儘力靠攏王夫人,但是這次對王夫人主使的搜檢行動反應極為強烈,不僅給了王善保媳婦一個嘴巴子,大罵一頓,更直言自己是賊窩「窩主」,不準搜丫鬟,要搜沖我來,連帶執行人鳳姐也被弄的頗為難堪。
不贊成搜檢是正常的,但是她為什麼要如此激烈反對呢,難道不怕得罪王夫人嗎?


關於抄檢大觀園,說白了就是一件百害無一利的事,但由於邢夫人的氣量、王夫人的智商、鳳姐的急於撇清關係、王善保家的別有用心,促成了這個荒唐無比的決定。

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家裡丟了東西搜一下僕人的家當,有什麼錯——尤其是在毫無個人隱私權可言的古代。後來,隨著經歷逐漸增多,對這類事情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鳳姐和王善保家的打的旗號是尋賊,而且搜的是僕人,但大半夜的搞這麼大動靜,經過幾手添油加醋的傳播,到了別人嘴裡會變成什麼——丫頭裡面有賊-&>丫頭裡面有人偷漢子-&>小姐裡面有人偷漢子-&>大觀園裡住的小姐都不清白-&>賈府住的人都不幹凈……別覺得可笑,別說古代,就是現代,你看哪家大半夜吵吵嚷嚷鬧這麼大動靜,第二天早上鄰居們遛狗晨練聊天時會說什麼,無外乎捉姦離婚打小三,見了面打招呼時雖然大家誰都嘴裡不說,但心裡怎麼想的,誰都心照不宣。

鬧這麼一出,最可笑的是,賈家內部利益無關者都在看笑話。雖然大家都有日了狗的感覺,但只要有人比自己更慘,那自己吃點虧也無所謂。李紈見出了這事心裡不爽,但看到尤氏被小姑子的事兒鬧騰,立馬開始話裡帶刺酸她;她二人還沒酸完,見了寶釵連夜收拾鋪蓋走人,一下子又都變成看笑話的了;王熙鳳本來對抄檢一事頗不上心,一到迎春的地盤(或說邢夫人的地盤)就開始得意洋洋看王保善家的笑話了。最後的結果是,誰都是受害者,但一看,喲,還有比自己慘的,就都開始看笑話了。

與其說探春想保護自己名聲,更不如說,她對於賈家這種集體看笑話、窩裡斗的狀況早就心存不滿。她的反抗看似精彩,打了王善保家的,酸了鳳姐,但結果呢?大家的反應呢?鳳姐一幫人都在看王善保家的笑話,探春發自肺腑說出的話,又有誰在意呢?她為賈家風雨飄搖的未來而滾下淚時,大家誰往心裡去了呢?她知道賈家的病灶在哪裡,也知道賈家到了不得不革新的地步,但作為一個庶出的小姐,她卻無力改變其中任何一點。她奮起反抗的事迹,到外人嘴裡又會是什麼樣子呢?或許有人會說賈府三小姐真是個有脾氣有身價的人物,但更多的,恐怕是「故意擺這麼一出,肯定有問題」的邪惡猜想吧——永遠不要低估人民群眾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熱愛,你賈家內部還各看各的笑話呢,別人當然不會把你往清白里想。

探春為什麼大動肝火?是的,她和迎春是最大的利益相關者,尤其是作為生母不怎麼樣的庶出小姐,這件事對她未來的前途有極大的影響。但她的反抗有用嗎?說實話,沒什麼卵用,但比不反抗強那麼一點。她這麼一鬧,自然沒人好意思動她的丫頭,如果真的她的丫頭被查出問題來,到時候真的就沒辦法收場了。黛玉那邊查出問題來可以推給寶玉,惜春的人即使有問題也有東府兜著,探春和迎春,則是王夫人和邢夫人鬥法的最佳對象,別說有問題,哪怕是捕風捉影的貓膩,也會被一查到底、痛打落水狗作為典型(看迎春的下場就知道)。她的氣憤在於,她意識到了自己被別人當槍使了,知道有人想拿她的問題炮轟她上頭的人。而渾渾噩噩的迎春,卻直到最後也沒意識到這點。

而她能做到的,只有這些了。她發了火、打了人、頂了罪,只是讓自己掙扎著脫離了輿論漩渦最中心的位置。她依然高興不起來——大家沒人把她說的話當回事,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醉生夢死看笑話的人,沒人真正擔憂賈府的未來。大家彷彿都擠在一個坑中,明明應該想辦法爬出去,但幾乎所有人,一面拉著那些試圖爬出去的人的後腿讓他們出不去;一方面看著自己腳底下還踩著別人,看到有人比自己更慘更沒機會爬出去,又開始幸災樂禍。孰不知,坑外的人看著這一窩人,都是一樣的笑話。

最可悲的是,探春的無力感,在於她的清醒,她清醒地看著這個大家族拖著自己一步步走向更深的深淵,但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就算真的讓她執掌大觀園興利除弊又有何用,只能做下最後無力的掙扎罷了。

最終探春遠嫁,我想,這何嘗不是最好的結局。既然改變不了,那就走吧,離這個地方越遠越好,最好一世不再見舊人舊物,最好能徹底斷了牽念,一切重新開始,再不去管這一攤爛事兒。

只是,多年後兒孫滿堂的她,看到滿園柳絮紛飛,會不會想起早年那個春日裡,姐妹們一起聯詩作賦,好不熱鬧。

那是永遠回不去的舊日時光。


謝邀。

贊成知月的意見,補充幾個相關的賈府宮斗小八卦給大家一樂。

1)王熙鳳未必真覺得「尷尬」或者下不來台之類的。

鳳姐見晴雯說話鋒利尖酸,心中甚喜,卻礙著邢夫人的臉,忙喝住晴雯。那王善保家的又羞又氣,剛要還言,鳳姐道:「媽媽,你也不必和他們一般見識,你且細細搜你的,咱們還到各處走走呢。再遲了走了風,我可擔不起。」

鳳姐陪笑道:「我不過是奉太太的命來,妹妹別錯怪了我。」因命丫鬟們:「快快給姑娘關上。」平兒豐兒等先忙著替侍書等關的關,收的收。

鳳姐平兒等都忙與探春理裙整袂,口內喝著王善保家的說:「媽媽吃兩口酒,就瘋瘋癲癲起來,前兒把太太也衝撞了。快出去,別再討臉了!」又忙勸探春:「好姑娘,別生氣。他算什麼,姑娘氣著倒值多了。」

阿鳳這簡直是在捧哏。

侍書聽說,便出去說道:「媽媽,你知點道理兒,省一句兒罷。你果然回老娘家去,倒是我們的造化了,只怕你捨不得去。你去了,叫誰討主子的好兒,調唆著察考姑娘、折磨我們呢?」鳳姐笑道:「好丫頭,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阿鳳這大約是怕場面不夠戲劇,看完人家撕x大戲還要點評總結一句,專好教觀眾記憶深刻,不要忘了這茬呢。

2)抄檢大觀園和晴雯被攆其實中間隔了幾天的,王夫人的用意只在清除晴雯等人,對抄不抄大觀園不是很看重。
But,她被邢夫人逼到同意抄檢的份上,已經很愚蠢了。要知道,這個時候她自己的娘家侄女兒,她相中的未來兒媳婦可還在園子里住著啊!這個時候去抄,不等於打寶釵的臉么……
所以寶釵儘管沒有被抄,但之後立刻翻臉搬出園子,順帶著噎了李紈一頓。
活該啊,誰叫你婆媳兩個一般地草包。

3)邢夫人自己出身不好,對出身特別在意,因此很看不上出身低的探春。
她連勸個迎春,都要拉扯上這事,說什麼「當初你娘在的時候,只有比她娘強十倍的」,唆使迎春去跟探春別苗頭。
整個賈府,認為迎春娘比探春娘身份略高(估計也就一個是外頭妾一個是家生妾的區別)所以迎春就比探春體面的,估計只有邢夫人一個了吧。
按照邢夫人一貫的作風(沒腦子+嘴上不把門+愛表現),肯定在探春面前表達過這個意思了……
探春可是連親爹的教訓都敢不以為然的主兒,只能說王善保家挨的這巴掌,探春估計等很久了。

4)整個一趟抄檢下來,除了探春,沒有一個主子提前察覺了動靜的。黛玉寶玉惜春是察覺了被阿鳳按住了,李紈迎春是根本不知道。
只有探春,不僅一早有人報告了過來(這帶兵的水平,真不是別的主子能比的),而且應對奇快,搜查隊還沒到,探春已經糾集丫鬟,拉開了陣勢,「秉燭開門而待」。
你以為你不想鬧大就能壓得住啊?
這邊探春還沒出夠氣,王善保家的就慫了。倘若王善保家的再楞一點,探春沒準能鬧到太太老太太全起床來替她出氣的地步……
整個四大家族的女主子,論潑的大約還有幾個,但讀過好多書仍然保持了這份潑勁的,只有探春一人。不知道是不是從趙姨娘的遺傳上進化而來^_^


抄檢大觀園其實是賈府的女人世界與大觀園的女孩世界之間的一場戰爭,此時必須有人挺身而出為女孩們代言,不容退讓,這個角色非探春莫屬。探春看似激憤之舉,其實也是有策略在的。
試著推測一下,幾個方面的原因:
對家族命運的無力感。抄檢時探春說,可見這樣的大家族從外頭殺一時是殺不完的,必須自己從內里先殺起來,早先大家還笑話甄家,自己家好好的非要抄家,最後果真被抄了,賈府現在這不也抄起來了。對於賈府大廈將傾的現實探春有著很清醒的認識,然而身為一個未婚庶出女子,這個命運卻不是她一己之力能夠挽救的,還要眼睜睜看著這些愚蠢的內鬥,滿腹怒火需要一個出口,王善保家的的冒犯剛好給了她這個出口。
尊嚴受到侵犯,必須維護。抄檢大觀園擺明了就是賈府的婆子們挑唆主子奶奶來找小姐丫環們的錯,春囊事件其實只是由頭,主要原因是大觀園中的自由度有些過高了(紅樓用語是「鬧得忒不象」),需要給這些女孩子一個教訓。抄檢執行的是有罪推定,就是預先設定了你們就是有問題,而一旦抄檢出其他,那這件事也是你做的。無論結果如何,這一行為本身便已構成了對大觀園女孩們的侮辱。因此無論從維護尊嚴考慮,還是為名譽考慮,此時大觀園都必須有人站出來給予反擊,賈寶玉不堪重用,而且怡紅院的丫環本就是抄檢的主要目標;林黛玉薛寶釵是客居,不好介入;李紈是媳婦又是寡婦,只能沉默;迎春惜春性格使然,不會出頭。因此,探春是最合適的人選。
另一個方面,正是關於題主質疑的幾個方面。探春不是衝動行事的人,這樣激烈的反擊,卻也不是沒有頭腦的一時衝動。
首先分析一下各方人物的關係。邢王兩位夫人之間其實一直都有矛盾存在,而抄檢大觀園的真正主使其實是邢夫人。事件的起因綉春囊, 是邢夫人撿了封好送給王夫人看,目的其實主要是給王夫人難堪,指責她管理不力。此事使得王夫人很是被動,而此時邢夫人的心腹王善保家的出了抄檢大觀園的主意,而她舉報的晴雯的情況恰恰觸動了王夫人的心事,因此王夫人才順水推舟決定抄檢,並把此事交給鳳姐來執行。鳳姐一直是更近於王夫人一派的,這個任務顯然也非她所願,從鳳姐及其心腹周瑞家的在抄檢中的表現,兩人一直是出工不出力,還抱了些看邢夫人一黨笑話的心情。探春的發作,矛頭所向一直主要是王善保家的,口口聲聲指責她調唆主子,那一巴掌實則也是為王夫人和鳳姐出了口惡氣,她倆心中只會暗爽。
探春怎麼說也是主子小姐,大大方方開了自己的箱籠任其抄,不為抗命,你們不敢抄是你們的問題,你們抄了就是冒犯小姐。用鳳姐的話說,她是沒出閣的姑奶奶,撒個嬌太太都要給幾分面子,拿出自己的身份教訓奴才,這筆賬別說邢夫人,就是算到賈母面前,也挑不出她的錯來。因此這個反擊,於她自己其實是沒有太多損失的。


5.9增加的更新內容在最後


5.2修改
昨天把抄檢大觀園後面幾回都看了,突然想到探春反抗抄檢大觀園的最大理由,我居然沒發現!趕緊補充在前面。

探春反抗抄檢大觀園的原因是,抄檢大觀園她是最大可能的受害人。如果說王善保家的鼓動抄檢大觀園惡意滿滿,那麼惡意最集中的就是針對探春。換句話說,其他人查出來了,都有人保。寶玉有王夫人保,黛玉有賈母保,惜春有尤氏保(第二天尤氏就急急忙忙來看惜春)。李紈是奶奶,不會有事,風口浪尖上的只有她和迎春。(可見邢夫人和王善保家的不會辦事,而且處理事情迎春差探春太遠)

迎春和探春都很危險,不會有人盡全力幫助他們。可以說查出了什麼,如果是和男女之事有關(私情不太可能,也許比如寶玉看過的西廂記之類的,不過下人們都不識字)或是和銀錢有關,她們在長輩那裡的印象會出問題。考慮到一直都是王善保家的在極力推動抄檢行為的進行,可以說探春風險最大。如果探春出事,必定為王夫人所嫌棄,鳳姐說的她的臉面,在太太面前撒個嬌比我管用,再也不可能了

其實後面我零散的對每個人的分析也能體現這一點,但探春是唯一可能的受害人這一點我並沒有發現,更不可能強調了。當然這不是說查出了別人就會不管,撞到了槍口上只能算他自己倒霉,比如司棋和入畫。
為什麼說探春是最大可能的受害人?因為寶玉不會是目標。寶玉是個爺們,男女情事對他構不成大打擊,銀錢物品的事丫頭都可以推給寶玉。有人認為邢夫人想拿寶玉黛玉的錯,我覺得可能性不大,一是這個很難拿到什麼東西。寶黛親厚人所共知,紫鵑那裡明明白白查出了男人物品,直接說是寶玉的也沒事,所有人都不覺得是個問題。只怕如果在寶玉那兒查出了小姐的物品,眾人也會不以為意。況且黛玉心細,在賈府過日子又謹慎,應該也不會落下東西。
二是這樣打擊最大的不是寶玉,且老太太會暴怒,老太太不會怪別人只會怪邢夫人,邢夫人討不到一點好。且邢夫人似乎從沒有針對過黛玉,她對黛玉說不定還可以。真退一萬步來說,真查到任何苗頭,估計老太太會先壓下來,再立逼著定親也說不定。總之黛玉是在老太太羽翼下的,所有人都知機的不會去碰她。
其他的分析原答案都有了,當然王善保家的希望查出的是銀錢物品上的問題,像惜春那裡小丫頭們私下傳遞家人的東西,這個難保沒有的。
所以我要修改我原來的話。探春早得了消息不一定是下人管得好,真說不定有人傳信了。當然探春可以選擇自己提前做好準備,不過具體行為就是她個性問題了,她選擇了直接反抗。贊一下探春。真的她是男孩子就好了
還有一些分析因為離題萬里,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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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原答案:

抄檢大觀園並非王夫人所願,而是邢夫人的挑唆。綉春囊的事,其實只要嚴加管理就可以了。像探春說的,自己抄自己的家絕不可以,因為抄出東西來反而糟了,大觀園裡住著的小姐們名聲全都完了,還有個李紈是寡婦也是一樣的。既然不能抄出東西,一開始就不應該抄檢大觀園。王夫人和鳳姐原說的也是暗訪,具體怎麼做我也想不出來,不過也未必是這麼大張旗鼓的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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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檢大觀園實際上是王善保家的提出來的:

王善保家的道:「太太且請息怒。這些事小。只交與奴才。如今要查這個是極容易的。等到晚上園門關了的時節,內外不通風,我們竟給他們個冷不防,帶著人到各處丫頭們房裡搜尋。想來誰有這個,斷不單有這個,自然還有別的。那時翻出別的來,自然這個也是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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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只是同意而已:

王夫人道:「這話倒是。若不如此,斷乎不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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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問鳳姐,鳳姐也只是表示贊同:

因問鳳姐:「如何?」鳳姐只得答應說:「太太說是,就行罷了。」

這話其實說的非常敷衍,只是因為王夫人表示贊同而贊同。心裡實際上是不贊同的
如果查出東西來,豈不是說鳳姐這個當家奶奶不合格?
王夫人一是被邢夫人將了一軍,二是有鳳姐可以出頭頂包,三是地位穩固不擔心邢夫人能代替得了他的地位,四嘛,我懷疑她才智有限,覺得這樣也是個可行的辦法。結果被鳳姐趁機做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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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查抄的行為,反而是王善保家的為主:

至晚飯後,待賈母安寢了,寶釵等入園時,王家的便請了鳳姐一併進園,喝命將角門皆上鎖,便從上夜的婆子處來抄檢起。不過抄檢些多餘攢下蠟燭燈油等物。王善保家的道:「這也是贓,不許動的,等明日回過太太再動。」

這裡居然是王家的主動去請鳳姐來做事的,鳳姐何曾這麼不主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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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這查抄的事,如果真查出了什麼大不了的東西,邢夫人可以以此為理由向王夫人奪權,或只是提高奪權的可能性,或目的性更差,只是打擊王夫人。所以站在王夫人這邊的,反而是希望最好不要查抄出東西來。
因此鳳姐非常不積極,而且一反常態,站在後面看戲,這真是整部書里從未出現過的現象:

鳳姐道:「丟了一件要緊的東西,因大家混賴,恐怕有丫頭們偷了,所以大家都查一查,去疑兒。」一面說,一面坐下吃茶。
黛玉已睡了,忽報這些人來,不知為甚事。才要起來,只見鳳姐已走進來,忙按住他不叫起來,只說:「睡著罷,我們就走的。」這邊且說些閑話。

根本就是干看著不動手,自己只管聊天吃茶。
而且鳳姐在這裡表現的非常和氣,跟黛玉親熱,跟探春賠笑,給惜春賣人情。放水的意味明顯。

鳳姐笑道:「若果真呢,也倒可恕,只是不該私自傳送進來。這個可以傳遞,怕什麼不可傳遞?這倒是傳遞人的不是了。若這話不真,倘是偷來的,你可就別想活了。」
鳳姐道:「素日我看他還使得。誰沒一個錯,只這一次。二次再犯,兩罪俱罰。但不知傳遞是誰?」

鳳姐的傾向非常明顯。鳳姐在整個紅樓夢的書里都經常是具體事務的執行者,觀察他的具體行為可以知道後面的那些老太太太太的意圖。對上邢夫人的時候,看他的行為可以看出王夫人實際的傾向;對上王夫人的時候,她是賈母利益的代言人。王夫人和賈母沒說出口的話看她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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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王夫人鳳姐為了暗訪,叫了好幾個人來:

鳳姐即喚平兒進來,吩咐出去。一時,周瑞家的與吳興家的、鄭華家的、來旺
家的、來喜家的現在五家陪房進來。

在實際抄撿的時候,這些人根本都沒有描述,只有「眾人說道」能讓人知道去了不止一個人,專門給鳳姐應和的,只怕根本就不動手。書里描寫的具體動作只提到王善保家的一個人的動作。

王家的等搜了一回,又細問:「這幾個箱子是誰的?」(寶玉那裡)
那王善保家的帶了眾人到了丫鬟房中,也一一開箱倒籠抄檢了一番,(黛玉那裡)

眾人都道:「盡都細翻了,沒有什麼差錯東西。雖有幾樣男人物件,都是小孩子的東西,想是寶玉的舊物,沒甚關係的。」
探春又問眾人:「你們也都搜明白了沒有?」周瑞家的等都陪笑說:「都明白了。」

這裡可以看到陪笑的事都是「眾人」乾的,這時王善保家的就不說話了。

第二個指明了沒有王善保家的,那第一個眾人包括王善保家的嗎?看這裡的內容也不是王善保家的說話口氣,她應該不會這麼親密的叫寶玉。也即是「眾人」是把王善保家的排除在外的。
得罪人的事情王夫人和鳳姐的人是不會幹的,尤其是查出來沒有功勞,王夫人反而會被責備,還要得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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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春那裡查出來了,反而沒人在意。王善保家的和「眾人」沒有一個說話的,因為惜春是寧府來的,與榮府爭權無關,王善保家的對她的丫鬟不感興趣。倒是後面知道傳遞消息的人與她有仇就來勁了。

後來張家的氣不平,鬥了兩次口,彼此都不說話了。如今王家的聽見是他傳遞,碰在他心坎兒上,更兼剛才挨了探春的打,受了侍書的氣,沒處發泄,聽見張家的這事,因攛掇鳳姐道:「這傳東西的事關係更大。想來那些東西,自然也是傳遞進來的。奶奶倒不可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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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迎春那裡就有趣了,角色剛好顛倒過來了:

及到了司棋箱中,隨意掏了一回,王善保家的說:「也沒有什麼東西。」

「眾人」中就有人不同意了:

才要關箱時,周瑞家的道:「這是什麼話?有沒有,總要一樣看看才公道。」

而且書里第一次描寫「眾人」中的一個有了具體行為,不再是沒有動作了:

說著,便伸手掣出一雙男子的綿襪並一雙緞鞋,又有一個小包袱。打開看時,裡面是一個同心如意,並一個字帖兒。一總遞給鳳姐。

而且還笑話王善保家的:

周瑞家的四人聽見鳳姐兒念了,都吐舌頭,搖頭兒。周瑞家的道:「王大媽聽見了!這是明明白白,再沒得話說了。這如今怎麼樣呢?」
眾人見他如此,要笑又不敢笑,也有趁願的,也有心中感動報應不爽的。

這裡的「眾人」肯定不會有迎春處的丫環,所以只有鳳姐帶來的那批人了。那個得意勁兒和幸災樂禍的感覺明顯。
可見這次查抄大觀園,王夫人一派和邢夫人一派完全立場相反,鳳姐他們是巴不得王善保家的吃癟。探春出手正是極其合王夫人心意的。

當然還有其他原因:
探春自重身份:因庶出反而特別自重,因此對王善保家的動作反應特別大
聰明正直、脾氣火爆:看不慣自己抄自家,也敢出手
馭下有道:提早就得到消息了,這肯定不是鳳姐他們報信,否則寶玉黛玉不會沒有消息,換句話說探春那裡值夜的婆子是幹事的
平時的底子打得好,有身份有資格:鳳姐說她要撒個嬌我也得讓她三分

其實邢夫人一派真的沒有多大臉面,王善寶家的連晴雯一個丫頭都敢跟他叫板。雖然是晴雯個性如此,也是邢夫人和王善保家的根本上不了台的體現,連一個丫頭都知道這一點。邢夫人純粹在沒事找事,一點好處都沒只得罪人的事也干,水平實在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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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是所有人都默認要留在賈府的了,連父親都沒了,沒其他地方可去,就像賈府姑娘一樣的待遇。王善保家的對她也態度不錯,並不想找她的碴。一開始查出東西,王家的是很高興的:

因從紫鵑房中搜出兩副寶玉往常換下來的寄名符兒,一副束帶上的帔帶,兩個荷包並扇套,套內有扇子,打開看時,皆是寶玉往日手內曾拿過的。王善保家的自為得了意,遂忙請鳳姐過來驗視,又說:「這些東西從那裡來的?」

鳳姐解釋了一下:

鳳姐笑道:「寶玉和他們從小兒在一處混了幾年,這自然是寶玉的舊東西。況且這符兒合扇子,都是老太太和太太常見的。媽媽不信,咱們只管拿了去。」

還將了她一句。
王家的也不想很得罪鳳姐:

王家的忙笑道:「二奶奶既知道就是了。」

對寶玉和黛玉的「私相授受」一點也不放在心上,默認這非常正常,可見寶黛親厚,連這樣的婆子都習慣了。
這時紫鵑說話了:

紫鵑笑道:「直到如今,我們兩下里的賬也算不清,要問這一個,連我也忘了是那年月日有的了。」

先前紫鵑都不敢說話,因摸不清王家的來意,不知道他對黛玉是否有敵意。鳳姐解釋了之後,她趕緊出來順著鳳姐的話說。當然以她的忠心,王家的真對黛玉不利,他還是會主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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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鳳姐提出不能去抄撿寶釵的事也值得說道。基本上這麼一說寶釵非搬走不可,因為別人都檢查了,只有她沒有檢查,如果再有事情發生,她那一處便是唯一可疑的了。要讓自己出脫嫌疑之地,便只有搬走一個辦法。
然而鳳姐說的話,確實在道理上挑不出一點錯。寶釵在外面有家,有母親有哥哥,住在大觀園只能說是做客。而且本來梨香院就不遠,搬回梨香院,既可以朝夕陪伴母親,也不耽誤和姐妹們聯絡感情。這一搬出去,沒其他原因就不會搬進來了:

尤氏忙擦臉起身讓坐,因問:「怎麼一個人忽然走進來,別的姊妹都不見?」寶釵道:「正是,我也沒有見他們。只因今日我們奶奶身上不自在,家裡兩個女人也都因時症未起炕,別的靠不得,我今兒要出去陪著老人家夜裡作伴。要去回老太太、太太,我想又不是什麼大事,且不用提,等好了,我橫豎進來呢。所以來告訴大嫂子一聲。」李紈聽說,只看著尤氏笑,尤氏也看著李紈笑。

這是抄檢大觀園的第二天,寶釵就急急忙忙的來說要搬,上面老太太、太太也沒說一句,下面其他的姐妹們都一句話沒提過,先趕緊搬再說。突然就一家三個都病了,大家都心如明鏡。
鳳姐一句話,寶釵就不得不搬出大觀園。而且說起來鳳姐只是顧及親戚臉面而已。所以鳳姐的才智真的遠超王夫人。寶釵反映也快。鳳姐的立場也非常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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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5.2的新更新,關於為何要抄檢大觀園的分析:

紅樓夢的情節,前後都有關聯。這裡要從很久前說起,不願意看可以都不看。
第五十五回 辱親女愚妾爭閑氣 欺幼主刁奴蓄險心 說鳳姐卧病:

且說榮府中剛將年事忙過,鳳姐兒因年內年外操勞太過,一時不及檢點,便小月了,不能理事,天天兩三個大夫用藥。
王夫人便覺失了膀臂,一人能有多少精神?凡有了大事就自己主張,將家中瑣碎之事,一應都暫令李紈協理。李紈本是個尚德不尚才的,未免逞縱了下人,王夫人便命探春合同李紈裁處。

王夫人主持大事,李紈和探春協理。李紈只管自己,不會操心去管家,王夫人不放心她,讓探春一起。

如今且說目今王夫人見他如此,探春和李紈暫難謝事,園中人多,又恐失於照管,特請了寶釵來,托他各處小心。因囑咐他:「老婆子們不中用,得空兒吃酒鬥牌,白日里睡覺,夜裡鬥牌,我都知道的。鳳丫頭在外頭,他們還有個怕懼,如今他們又該取便了。好孩子,你還是個妥當人,你兄弟妹妹們又小,我又沒工夫,你替我辛苦兩天照應照應。凡有想不到的事你來告訴我,別等老太太問出來我沒話回。那些人不好你只管說,他們不聽你來回我。別弄出大事來才好。」寶釵聽說,只得答應了。

原文照錄,寶釵只是王夫人托請他照看園子的。說起來因為居住在大觀園的姐妹中寶釵年紀最大,也可見王夫人完全沒覺得她不是自己人,說不定覺得她是唯一能放心的。照理說絕沒有請客人料理家務的,即使只是照看。可見世間的規矩到了賈府,要看賈府的人如何行,那才是規矩。很多人說抄檢大觀園本就不應查寶釵那裡,因為他是客人,可是這裡王夫人已經破過一次客人的例了。

如今他二人(李紈探春)每日卯正至此,午正方散,凡一應執事的媳婦等來往回話的,絡繹不絕。
可巧連日有王公侯伯世襲官員十幾處,皆系榮寧非親即世交之家,或有升遷,或有黜降,或有婚喪紅白等事,王夫人賀吊迎送,應酬不暇,前邊更無人照管。他二人便一日皆在廳上起坐,寶釵便一日在上房監察,至王夫人回方散。每於夜間針線暇時,臨寢之先,坐了轎,帶領園中上夜人等,各處巡察一次。

這是具體情形。理家務看賬本,還是李紈探春的工作。寶釵只在上房監管,換句話說是現場監察。難怪前面王夫人拜託的時候,寶釵「只得答應了」,這完全是個得罪人的差事嘛
同一回裡面,趙姨娘為兄弟喪葬費用來鬧探春,議事廳上便只李紈、探春二人。寶釵是後來的。她來之前探春已和吳新登家的斗過法,和趙姨娘鬧過一場了。寶釵來之後也有一個媳婦來回話。同一迴文字看下來,寶釵並未發表過意見。光看這裡看不出寶釵是否有理家權,但如果寶釵也理家務,以她的性格必定早來而不是晚來
儘管如此,她參與的也不少。第五十六回 敏探春興利除宿弊 賢寶釵小惠全大體探春說第一件事,減掉買辦那裡每位姑娘頭油脂粉的銀子,只留姑娘們自己去買的部分。這裡探春李紈都發過言,探春提議,平兒附和,之後李紈也表贊成。寶釵未發言。
第二件事,探春對平兒說把大觀園包出去的事。這裡寶釵雖有發言,卻除了引經據典,誇探春,全不是在發表意見。以至於李紈開玩笑:

叫人家來了,又不說正事,你們且對講學問!

再就是推脫了鶯兒媽的差事,推薦了焙茗的娘。再後面就是承包大觀園的收益分配等事的著名演講了,這一回寫的真好。探春興利除弊,平兒周全知機,寶釵洞識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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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來更新了,目測我會把自己埋在坑裡,因為前後牽涉到的東西太多了,還不知道能否寫完。
5.9更新: 抄檢大觀園第二天,抄檢大觀園事件的餘波,能更好的幫助我們理解眾人受到的不同的影響。
第七十四回 惑奸讒抄檢大觀園 避嫌隙杜絕寧國府

鳳姐見司棋低頭不語,也並無畏懼慚愧之意,倒覺可異。……誰知夜裡下面淋血不止,次日便覺身體十分軟弱起來,遂掌不住,請醫診視;……。

這時剛抄檢完,鳳姐就病了。病的挺好

可巧這日尤氏來看鳳姐,坐了一回,又看李紈等。忽見惜春遣人來請,尤氏到他房中,惜春便將昨夜之事細細告訴了,又命人將入畫的東西一概要來與尤氏過目。

第二天尤氏馬上就來了,書中說是來看鳳姐,哪有這麼快的,頭天晚上鳳姐病了(應該說是還沒養好的病又犯了),東府就得到消息啦?尤氏此來,實為惜春,一聽見頭天晚上惜春的丫鬟有事立馬急急忙忙就來了。鳳姐不過是個幌子,紅樓這本書里經常這樣寫,說是為了什麼來的,實際上後面的事情才是重點。
我也是看到這裡才悟出來的,別說惜春無事,就是有事,鳳姐也會賣東府一個面子。即便事情嚴重壓不下,尤氏也會幫惜春一把。所以惜春實際上是高枕無憂的,探春才危險。後面就不說了,惜春這個人性格實在是怪癖,尤氏好心好意,卻被他氣得要死。

第七十五回 開夜宴異兆發悲音 賞中秋新詞得佳讖

話說尤氏從惜春處賭氣出來,正欲往王夫人處去,……尤氏聽了,便不往前去,仍往李紈這邊來了。
  恰好太醫才診了脈去,李紈近日也覺清爽了些,擁衾倚枕坐在床上,正欲人來說些閑話。因見尤氏進來,不似方才和藹,只獃獃的坐著,李紈因問道:「你過來了,可吃些東西?只怕餓了?」

尤氏這一來,雖然為的是惜春,但幌子是鳳姐,所以先去鳳姐那,次去了李紈那兒,最後才是惜春。正事幹完了,需要拜見其他人,第一個就是王夫人了。這裡王夫人不需要出場,但仍要說明下為什麼不去拜見。又間接點到了甄家出事的事(剛抄檢完大觀園,甄家就被抄家了,對應上探春的話,埋伏了日後賈家被抄家)。接下來尤氏就又去李紈那兒了。為什麼剛去看鳳姐之後要去看李紈?我想是李紈是大觀園長者,去大觀園看惜春要去打聲招呼,總不成過門而不入
這裡沒明說李紈不舒服,只說太醫診脈,暗示李紈不舒服。李紈似乎還未病過呢。避免了和前面正面描寫鳳姐的病雷同,又妙在根本不用說什麼病。讀者也根本不需要知道。抄檢大觀園的第二天,兩個年輕一輩的媳婦都病了,倒和寶釵家幾個女人都病了有異曲同工之妙。這個病的時機實在是非常好。
鳳姐不用說了,他就是抄檢大觀園的執行人,不管他有多麼企圖賣人情,即使沒有抄出任何東西,第二天都未必躲得過長輩的疑問,何況還抄出東西了。剛好他之前就病著,這下夜裡勞累了又重新病起來也不是難事。
李紈其實是大觀園的總管,長輩們把大觀園的小姐姑娘們交給他照顧教育。如果只是惜春那抄出東西還是小事,迎春那裡的司棋他就實在躲不過去了。只怕第二天會有人找他撒氣,你這個長嫂到底是怎麼當的?第二天李紈實在沒有臉面出現。我倒是有點好奇,李紈會記恨煽風點火的邢夫人呢還是實際查抄的王夫人鳳姐呢?甚至兩個都記恨上了?
從李紈眼裡寫尤氏的表情神態,說明尤氏在惜春那裡被大大打擊了。這個「方才」,是寫尤氏之前來過李紈這兒,我先前都沒看出來。

丫頭只彎腰捧著臉盆。李紈道:「怎麼這樣沒規矩?」那丫頭趕著跪下。尤氏笑道:「我們家下大小的人,只會講外面,假禮假體面,究竟做出來的事都夠使的了。」李紈聽如此說,便已知道昨夜的事,因笑道:「你這話有因。是誰做的事夠使的了?」尤氏道:「你倒問我,你敢是病著過陰去
了?」

尤氏忍不住遷怒,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李紈倒不至於會把這放心上。不過尤氏這話,說的是誰「假禮假體面」?不像是說惜春,倒像在說邢夫人王夫人鬥法。惜春連這些假禮假體面都沒有。「做出來的事都夠使的了」倒既是邢王鬥法,也是惜春。
「便已知道昨夜的事」可見昨夜的事第二天清早李紈也知道了,說明前面病的更是事出有因。
「你這話有因。是誰做的事夠使的了」然而李紈問的卻不是昨夜的事,否則早上剛來就氣了。李紈問的是是她剛受了誰的氣,邢王二人鬥法,其實礙不著尤氏,不會給她氣受。之前她去過惜春那兒,發生了什麼事呢?李紈是在打聽消息了。
」你倒問我,你敢是病著過陰去了?「尤氏頂了她一句,不願意說自己小姑子的壞話。這是親疏有別,畢竟同為寧府中人,叫李紈知道自己小姑子這麼不領自己的情,對自己這個寧府當家奶奶有什麼好處?也是遷怒,如果不是你家的人鬥法,如何會牽涉到我們家?何況你這個長嫂到底做什麼了?尤氏看不慣她假裝不知道,自我撇清,站乾岸兒,從不伸手。尤氏是寧國府女主人,寧榮二府加起來的長房媳婦,看不慣對不起自己身份職責的李紈,可憐李紈其實也是無能為力。

一語未了,只見人報:「寶姑娘來了。」二人忙說快請,寶釵已走進來。尤氏忙擦臉起身讓坐,因問:「怎麼一個人忽然走進來,別的姊妹都不見?」寶釵道:「正是,我也沒有見他們。只因今日我們奶奶身上不自在,家裡兩個女人也都因時症未起炕,別的靠不得,我今兒要出去陪著老人家夜裡作伴。要去回老太太、太太,我想又不是什麼大事,且不用提,等好了,我橫豎進來呢。所以來告訴大嫂子一聲。」李紈聽說,只看著尤氏笑,尤氏也看著李紈笑。一時尤氏盥洗已畢,大家吃麵茶。李紈因笑著向寶釵道:「既這樣,且打發人去請姨娘的安,問是何病。我也病著,不能親自來瞧。好妹妹,你去只管去,我且打發人去到你那裡去看屋子。你好歹住一兩天,還進來,別叫我落不是。」寶釵笑道:「落什麼不是呢?也是人之常情。你又不曾賣放了賊。依我的主意,也不必添人過去,竟把雲丫頭請了來,你和他住一兩日,豈不省事?」尤氏道:「可是,史大妹妹往那裡去了?」寶釵道:「我才打發他們找你們探丫頭去了,叫他同到這裡來,我也明白告訴他。」

接下來就算不是「一語未了」,說下去也沒意思了。
寶釵這話可以看出,他一沒有稟報賈母王夫人,二沒有去姐妹那兒,跟姐妹講。不過湘雲住在她那兒,我覺得是應該知道的;三家裡的女人們病得也太恰好了。我翻了原文才記得,原來這裡薛蟠還未娶親,這裡家裡兩個女人,應該是家裡的內管家管事媳婦。薛家上京只帶了四五房家人,人手少,管家媳婦只有兩個,病了就無人理事了,所以需要寶釵出去。這裡話編的圓。

李紈聽說,只看著尤氏笑,尤氏也看著李紈笑。——大家都笑而無語。我們都明白。而且剛還生氣,這裡氣得更厲害的來了。我們還有什麼好氣的。
好妹妹,你去只管去,我且打發人去到你那裡去看屋子。你好歹住一兩天,還進來,別叫我落不是。——衡蕪苑自有看屋子的人,這是這幹人都不用了。
李紈挽留,這也是人之常情。親戚自該挽留,否則太叫人寒心。不過挽留的理由她用了「別叫我落不是」,則是潛意識了。這既是客套時說的話,也是王夫人側寫。我們一想,指責她真的是王夫人做得出來的事。換一個人如賈母,絕不會說李紈一句。看看王夫人拿到綉春囊去找鳳姐,對鳳姐說的話吧。鳳姐能為自己辯解說出那麼多理由,難道這些理由王夫人一個也想不到?有些人用人之前會先「打下他的傲氣」,有人則不會。不同的領導,風格真是不同。

落什麼不是呢?也是人之常情。你又不曾賣放了賊。——寶釵這話,其中憤悶之意,從未見過。她是針對誰呢?有人說是針對王夫人,還有人說是看出賈府衰敗之意了。這都是想當然的話。寶釵即使之後涉入賈府不再那麼多了,也絕不可能看不上賈府,因為薛家只有更糟。這裡針對的是不是王夫人,要看「賣放了賊」的是誰?看過抄檢大觀園正文的都知道,是鳳姐一句話,讓寶釵被抄撿的大部隊繞過了。只因鳳姐繞過了她,日後大觀園裡有事發生,她那裡就是唯一可能的「賊」的人選。這一句話,使寶釵「變成」賊。所以這裡,寶釵明明說的就是鳳姐。她的憤怒之意也是針對鳳姐。
另外,寶釵此人,不會在別人面前對長輩說這種話。其實,寶玉也不會說,黛玉我不記得了,但應該也不會說。紅樓里,公子小姐從小的教養,讓他們不會對長輩不敬,很多人會忽略這一點。
然而畢竟李紈是好意,這句話實際是得罪了她。所以下面接話的就是尤氏了。她接的話,其實也是扯開話題。
為什麼寶釵這樣八面玲瓏的人會頂了李紈一句?我看過一個人的分析,他發現在詩社中,李紈和探春是經常為寶釵說話的。後面的深意,大家自行領會。怎麼剛才寶釵頂的不是尤氏呢?

有人說,這裡湘雲就和寶釵生分了,因為抄檢大觀園,寶釵為自脫嫌疑,說都沒說一聲就自己搬出大觀園,且寧願關閉衡蕪苑,讓史湘雲與李紈同住,難道衡蕪苑就為寶釵一人開的?——這可能是沒認真看這一回。抄檢大觀園繞過了衡蕪苑,衡蕪苑已成嫌疑之地,寶釵讓湘雲與李紈同住,反而說得過去。不然陷於「賊」嫌疑的就變成湘雲了,這倒是害他呢。至於說沒說自己要搬出大觀園,我倒覺得即使沒說湘雲應該能理解,要麼寶釵其實是透過風的。總之,這點事寶釵不至於擺不平。

寶釵為何讓湘雲去找探春一起過來?寶釵探春兩個受害者互壯聲勢。不過雖是互壯聲勢,寶釵還是自己先來一步,先把自己的事搞定,免得探春的事把他的攪到一起了。怎麼迎春惜春沒來?寶釵探春兩位是都有點受委屈,類似於被誤傷,因此還比較理直氣壯,可為自己爭取。迎春惜春,一是證據確鑿辯無可辯,二是那兩位為人處事,扶都扶不上馬。寶釵探春實在犯不著找他們反而把自己拉下去。

正說著,果然報:「雲姑娘和三姑娘來了。」大家讓坐已畢,寶釵便說要出去一事。探春道:「很好。不但姨媽好了還來,就便好了不來也使得。」尤氏笑道:「這話又奇了,怎麼攆起親戚來了?」探春冷笑道:「正是呢,有別人攆的,不如我先攆。親戚們好,也不必要死住著才好。咱們倒是一家子親骨肉呢,一個個不像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尤氏忙笑道:「我今兒是那裡來的晦氣?偏都碰著你姐兒們氣頭兒上了。」探春道:「誰叫你趁熱灶火來了?」因問:「誰又得罪了你呢?」因又尋思,道:「鳳丫頭也不犯合你慪氣。是誰呢?」尤氏只含糊答應。探春知他怕事,不肯多言,因笑道:「你別裝老實了。除了朝廷治罪,沒有砍頭的,你不必唬的這個樣兒。告訴你罷:我昨日把王善保的老婆打了,我還頂著徒罪呢。也不過背地裡說些閑話罷咧,難道也還打我一頓不成?」寶釵忙問:「因何又打他?」探春悉把昨夜的事一一都說了。尤氏見探春已經說出來了,便把惜春方才的事也說了一遍。探春道:「這是他向來的脾氣,孤介太過,我們再扭不過他的。」又告訴他們:「今日一早不見動靜,打聽鳳丫頭病著,就打發人四下里打聽王善保家的是怎麼樣。回來告訴我說:『王善保家的挨了一頓打,嗔著他多事。』」尤氏李紈道:「這倒也是正理。」探春冷笑道:「這種遮人眼目兒的事,誰不會做?且再瞧就是了。」尤氏李紈皆默無所答。一時,丫頭們來請用飯,湘雲寶釵回房打點衣衫,不在話下。

未完待續。


因為賈家是一個整體,倘若搜出了什麼,便是一毀俱毀。在外界眼裡,到底是誰犯的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賈家的名聲從此就完了。

但既然如此,為什麼起初會有搜檢大觀園的主意出來呢?『
讓我們回放一下事情經過。
首先,邢夫人從傻丫頭手裡發現了一枚綉春囊,然後邢夫人轉身就去找了王夫人。
王夫人邢夫人這對妯娌之間素有間隙。邢夫人拿著綉春囊找上王夫人的門來,一是因為這確實是一樁醜事,二則是意在指責王夫人未盡好主母之責——要不是如此,王夫人也不會一怒之下錯怪了鳳姐,把她罵得狗血噴頭。【原文:「你婆婆才打發人封了這個給我瞧,說是前日從傻大姐手裡得的。把我氣了個死。」】

繼而鳳姐「又急又愧」,連忙開啟嘴炮模式喊冤。同時為了安撫王夫人並自證清白,她從這兒正式提出了抄檢大觀園的主意。【原文:「太太快別生氣。若被眾人覺察了,保不定老太太不知道。且平心靜氣,暗暗訪察,才得確實。」】

這主意本來就合了王夫人心意,然後王善保家的為了報復得罪了她的丫鬟,趁機藉此事故進讒言,撩起了王夫人心頭最後一把火,終於把這件事徹底搞大了。【原文:王善保家正因素日進園去,那些丫鬟們不大侍奉他,他心裡大不自在,要尋他們的故事,又尋不著。恰巧生出這事來,以為抓住把柄,又聽王夫人委託,正撞在心坎上。】

各位,看明白了嗎?
挑起事故的每一個人都十分清楚,抄檢大觀園可能會給這個家族的名望帶來災難,然而,每一個人都為了私利,給這件事燒起了一把火。


邢夫人為了貶低王夫人,沒有選擇把事情壓下去,而是把綉春囊送到了她手裡;
王夫人因為受了氣,心有不甘,於是一口同意了鳳姐的提議(當然,王夫人和邢夫人這麼做也有出於維護大觀園道德風氣的原因,但是各位清楚,這種原因能佔多大比例呢);
鳳姐為了洗脫自身的嫌疑,也為了給王夫人拍馬屁,提出了搜檢大觀園;
王善保家為了自己的私仇,給王夫人的怒火上再加了一把油。

每個人都為了私慾,把這個家族往深淵裡更推進了一步。


探春是個負責、識大體、頗有遠見的姑娘,她看得非常清楚,這種為了私利而起的內訌,就是一個整體開始崩頹的徵兆。家族也好、組織也好、乃至一個王朝也好,都不能例外。

其實這一點,寶釵也看出來了。此所以她後來在王夫人的極力挽留下依舊選擇了離開大觀園。
但是寶釵的性格註定了她不會站出來提出異議。

探春怎麼能不悲呢?怎麼能不強烈反對呢?
此時探春在文中的位置就像是神話故事裡的先知,她預見了災禍,預見了悲慘的結局,卻孤立無援,無法說服愚妄的民眾聽取她的意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廈傾倒。

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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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真,個別人沒文化能別跑我這兒瞎掰么?
你以為這是現代社會,搜出兩本小黃書被你爸媽罵兩句沒收就完了?
當時王夫人怎麼跟鳳姐講的你們知道嗎?
「外人知道,這性命臉皮要也不要?!」
這還只是一個綉春囊,要是再搜出什麼別的東西來,傳出去結果有多嚴重你們知道么?
多謝 @Alex S幫忙的科普,我直接上他的截圖,懶得親自打字了。

此外,感謝大家的指正,的確鳳姐一開始提出的事暗訪。


因為這事兒丟人現眼!
大概是賈府太大了,大的讓我們讀者不覺得這是一個家庭。中國人講究「家醜不可外揚」,「胳膊折了窩袖子里」。家裡有了醜事,都是悄悄處理得了。所以平兒處理玫瑰露事件時就說「大事化為小事,小事化為沒事,方是興旺之家。若得不了一點子小事,便揚鈴打鼓的亂折騰起來,不成道理。」
如今打著旗號是「丟了一件要緊的東西,因大家混賴,恐怕有丫頭們偷了,所以大家都查一查去疑。」還一大群人打著燈籠火把,生怕別人不知道。賈府各房不和,誰都知道,但都是私下裡暗鬥。如今這層窗戶紙都撕破了,王夫人看不出來,還被人當棋子用,你鳳姐姐何等精明人物,竟也跟著胡鬧!搜查隊所到之處,人人自危,花明柳媚的大觀園一時風聲鶴唳。雖然查抄的是丫頭,但打狗傷了主人的面。甚至「因惜春年少,尚未識事,嚇的不知當有什麼事,故鳳姐也少不得安慰他。」果然,抄檢大觀園引出了一堆事,晴雯、司棋被逐不說,惜春杜絕寧國府、寶釵避嫌疑搬出大觀園,家庭之間撕開的裂跡是再也補不上了。
探春是整個賈府中最有憂患意識的人,雖然厲害,但平時在姐妹們面前還是比較隨和的,但當天晚上對鳳姐、第二天對尤氏、李紈甚至寶釵,都是疾言厲色,她知道此事的嚴重性。所以感嘆「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

如果有一天,你們家人舉著燈籠火把,到你卧室來翻箱倒櫃說,丟了一千塊錢,懷疑誰拿了,要找一找。你什麼感覺?是不起覺得這家要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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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有經濟世務之才。

看透了王夫人這一步昏招,是在邢夫人的擠兌下,急於自證。進而被僕婦利用,必將鬧得眾人離心離德。

可她一個庶女又不能說:太太您沉住了氣,不能亂,您得拿面子楞往下壓大太太。給他來個不哼不哈……

這不像話。首先她得保護自己。

處在這種地位最難受。這才叫大廈將傾一木難扶。

所以黛玉就是一甩臉子。
晴雯是摔東西。
這都是為個人受了侮辱。

而探春是一肚子話沒處說。
能把人活活憋瘋。


其他答案都寫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不同意這一招是王夫人的「昏招」,王夫人恐怕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而是已經被另外一件事嚇怕了,用的「非常手段」罷了。

那就是「寶玉挨打」。
從《紅樓夢》的文本來看,抄撿大觀園發生在七十四回,而寶玉挨打發生在三十三回,看上去離的很遠。

但是「寶玉挨打」是一個標誌事件,甚至可以說,它是抄檢大觀園的前因。

而造成寶玉挨打的原因有幾個,包括蔣玉菡和忠順王府事件,從家族內部來說,它的起因是「金川跳井」。

關於「金釧跳井」,歷來的分析已經非常之多了,我在這裡補充一點:賈政和王夫人的反應。

在聽到跳井事件之後,賈政的第一反應是震驚:

賈政聽了驚疑,問道:「好端端的,誰去跳井?我家從無這樣事情,自祖宗以來,皆是寬柔以待下人.——大約我近年於家務疏懶,自然執事人躁克奪之權,致使生出這暴殄輕生的禍患.若外人知道,祖宗顏面何在!"

賈政最開始的懷疑是:王夫人持家不嚴。大家都知道,在儒家的宗法體制之下,父親是家族最大的權威,母親雖然主內,但是他也要向父親負責。父權高高在上的同時,父親所承擔的責任是很大的,治家不嚴不僅僅是自己權威有損的問題,而且是自己孝道有失,這在古代儒家的觀念里是很嚴重的事情。

請記得,那是個曾經人們把道德操守看的比命重的時代。

接下來是賈環的「告密」:

賈環便悄悄說道:「我母親告訴我說,寶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裡,拉著太太的丫頭金釧兒強姦不遂,打了一頓.那金釧兒便賭氣投井死了."話未說完,把個賈政氣的面如金紙.....

這一段所謂的「逼淫母婢」,在現代人看來僅僅是賈環的煽風點火,殊不知,這裡暗藏一個倫常關係。

要知道,中國古代並不是有「性禁忌」,而是有「生殖禁忌」,只是因為缺乏避孕手段所以二者高度重合罷了。

但依然有區別,比如寶玉和他房裡的丫頭,他們之間的性行為就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禁忌,比如襲人等;但是寶玉和大觀園中其他姐妹之間,如果發生婚外性行為,那就是天大的醜聞。

金釧作為王夫人的丫頭,是伺候在賈政房裡的,也就說,賈政可能與金釧發生性行為。雖然從小說文本,並看不出這種跡象,但是存在這樣的風險,因為賈政即使睡過自己房裡的丫頭,也是不會到處說的。

作為「母婢」,寶玉要堅守這裡的性道德底線,所以金釧和寶玉調笑,幾乎在第一時間被王夫人嚴厲的呵斥。而不是說有些事躲在自己房裡可以干,到父母那就不行,這麼簡單。

接下來賈政說的話也是順著這個邏輯:

賈政那裡肯聽,說道:「你們問問他乾的勾當可饒不可饒!素日皆是你們這些人把他釀壞了,到這步田地還來解勸.明日釀到他弒君殺父,你們才不勸不成!」

要知道,萬一父子兩個都和同一個女子發生過性行為,那是很了不得的道德敗壞,駱賓王就曾經擠兌武則天「陷吾君於聚麀(《代徐敬業傳檄天下文》)」

「麀」是指母鹿,代指雌獸:

「夫唯禽獸無禮,故父子聚麀。」
——《禮記·曲禮》

理解了這一些,才能體會三十四回時,襲人對王夫人的一段話,著實是作者為了表示襲人的「賢德」:

襲人道:「我也沒什麼別的說.我只想著討太太一個示下,怎麼變個法兒,以後竟還教二爺搬出園外來住就好了。」王夫人聽了,吃一大驚,忙拉了襲人的手問道:「寶玉難道和誰作怪了不成?"襲人連忙回道:「太太別多心,並沒有這話.這不過是我的小見識.如今二爺也大了,裡頭姑娘們也大了,況且林姑娘寶姑娘又是兩姨姑表姊妹,雖說是姊妹們,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處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懸心,便是外人看著也不象.一家子的事,俗語說的`沒事常思有事",世上多少無頭腦的人,多半因為無心中做出,有心人看見,當作有心事,反說壞了.只是預先不防著,斷然不好.二爺素日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們隊里鬧,倘或不防,前後錯了一點半點,不論真假,人多口雜,那起小人的嘴有什麼避諱,心順了,說的比菩薩還好,心不順,就貶的連畜牲不如.二爺將來倘或有人說好,不過大家直過沒事,若要叫人說出一個不好字來,我們不用說,粉身碎骨,罪有萬重,都是平常小事,但後來二爺一生的聲名品行豈不完了,二則太太也難見老爺.俗語又說`君子防不然",不如這會子防避的為是.太太事情多,一時固然想不到.我們想不到則可,既想到了,若不回明太太,罪越重了.近來我為這事日夜懸心,又不好說與人,惟有燈知道罷了."王夫人聽了這話,如雷轟電掣的一般,正觸了金釧兒之事,心內越發感愛襲人不盡.......

我們現代人讀《紅樓夢》,多半認為襲人這一段是要藉機打擊晴雯等人,其實是完全忽視了那個時代的宗法環境。

真正會讓寶玉「一生 的聲名品行」全完蛋的事情是他如果和姐們之間出現問題,也就是說經歷了「寶玉挨打」一節,王夫人對於這件事是十分憂心的。

但是礙於大觀園是為了元妃所建,元妃對待寶玉又像對待自己的兒子,加上賈母的溺愛,所以寶玉一直仍然住在大觀園,但並不代表這件事就過去了,反而這件事就一直在王夫人心裡成為心結,要知道王夫人是一個經歷過喪子之痛的母親,小說里的賈珠是一個完美的長子形象,而寶玉由於金釧之事,被打的很嚴重,如果再出類似的事情,性命堪憂。

因此再看回回抄檢大觀園事件的誘因:綉春囊:

只見王夫人氣色更變,只帶一個貼己的小丫頭走來,一語不發,走至裡間坐下.鳳姐忙奉茶,因陪笑問道:「太太今日高興,到這裡逛逛。」王夫人喝命:「平兒出去!"平兒見了這般,著慌不知怎麼樣了,忙應了一聲,帶著眾小丫頭一齊出去,在房門外站住,越性將房門掩了,自己坐在台磯上,所有的人,一個不許進去.鳳姐也著了慌,不知有何等事.只見王夫人含著淚,從袖內擲出一個香袋子來,說:「你瞧。」鳳姐忙拾起一看,見是十錦春意香袋,也嚇了一跳,忙問:「太太從那裡得來?"王夫人見問,越發淚如雨下,顫聲說道:「我從那裡得來!我天天坐在井裡,拿你當個細心人,所以我才偷個空兒.誰知你也和我一樣.這樣的東西大天白日明擺在園裡山石上,被老太太的丫頭拾著,不虧你婆婆遇見,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我且問你,這個東西如何遺在那裡來?"

綉春囊這個「春」,是指「春宮圖」,古人當然知道女性的性慾是很強的,為了防止生殖禁忌,最好的辦法是讓需要遵守這些禮節的女性(主要是主子們),遠離這些東西,所以當綉春囊堂而皇之的躺在地上時,王夫人是直接急哭了。

鳳姐聽得,也更了顏色,忙問:「太太怎知是我的?"王夫人又哭又嘆說道:「你反問我!你想,一家子除了你們小夫小妻,余者老婆子們,要這個何用?再女孩子們是從那裡得來?自然是那璉兒不長進下流種子那裡弄來.你們又和氣.當作一件頑意兒,年輕人兒女閨房私意是有的,你還和我賴!幸而園內上下人還不解事,尚未揀得.倘或丫頭們揀著,你姊妹看見,這還了得.不然有那小丫頭們揀著,出去說是園內揀著的外人知道,這性命臉面要也不要?"

從此處可以看出,丫頭揀到本身是沒有大問題的,最多解除合同,攆他們出去就是了。

但是一怕讓主子小姐們受「不良影響」,二是怕外人覺得他們家教不嚴。

行文至此,可以看出,王夫人抄檢大觀園已經是箭在弦上,倘若寶玉沒住在大觀園,這些事情本來都可以不發生。再看探春的反應:

探春冷笑道:「我們的丫頭自然都是些賊我就是頭一個窩主.既如此,先來搜我的箱櫃,他們所有偷了來的都交給我藏著呢。」說著便命丫頭們把箱櫃一齊打開,將鏡奩,妝盒,衾袱,衣包若大若小之物一齊打開,請鳳姐去抄閱.鳳姐陪笑道:「我不過是奉太太的命來,妹妹別錯怪我.何必生氣。」因命丫鬟們快快關上.平兒豐兒等忙著替待書等關的關,收的收.探春道:「我的東西倒許你們搜閱,要想搜我的丫頭,這卻不能.我原比眾人歹毒,凡丫頭所有的東西我都知道,都在我這裡間收著,一針一線他們也沒的收藏,要搜所以只來搜我.你們不依,只管去回太太,只說我違背了太太,該怎麼處治,我去自領.你們別忙,自然連你們抄的日子有呢!你們今日早起不曾議論甄家,自己家裡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們也漸漸的來了.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

探春是趙姨娘所生,所謂姨娘就是曾經的丫頭出身,現在北京人罵人還是「你丫的」、「你丫的」,就是指「你個丫頭養的」的意思。

所以探春作為主子,她的自卑心理其實是很深重的,她經常強調自己是嫡母王夫人的女兒,不認趙姨娘。

也正是這種自卑心理,所以她反倒謹小慎微,對於來自王夫人的命令,她是毫不心虛,坦坦蕩蕩的對待。

上處加黑的字,又是作者借探春之口說出了儒家的思想:

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家必自毀,而後人毀之;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
——《孟子·離婁上》

至於題主所問,為什麼探春會激烈的反對她心心相念的嫡母?

且看:

孟子曰: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孟子·離婁上》

趙岐的《十三經注》對」不孝有三「的註解是:

於禮有不孝者三者,謂阿意曲從,陷親不義,一不孝也;家貧親老,不為祿仕,二不孝也;不娶無子,絕先祖祀,三不孝也。

再看:

曾子曰:「若夫慈愛恭敬,安親揚名,則聞命矣。敢問子從父之令,可謂孝乎?」
子曰:「是何言與,是何言與!昔者天子有諍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諸侯有諍臣五人,雖無道,不失其國;大夫有諍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家;士有諍友,則身不離於令名;父有諍子,則身不陷於不義。故當不義,則子不可以不諍於父,臣不可以不諍於君;故當不義,則諍之。從父之令,又焉得為孝乎!」
——《孝經·諫諍篇》

探春意識到王夫人的所作所為無論出於何種目的,都會造成家族內部的重大損傷,這樣的行為除了賈政之外,是沒有人能直接干預的,但是作為子女,當父母作出錯事的時候,不能「順」,而要「諍」。

這正是探春的孝道啊。

(PS:讀四大名著,倘若不懂儒家,估計是讀不到味的。《三國演義》中,徐庶的母親大哭徐庶不孝,然後自殺也是同樣的原因。)


不會得罪王夫人。

又,奴大欺主,迎春惜春受的什麼待遇探春一直以來都是一清二楚,那一耳光扇的也是宿弊。

反應激烈是應該,即使集體在走下坡,也不能容許外人來乘勢作亂踐踏,賈史王薛,哪裡輪得到邢?


首先,這次行動的主使並不是王夫人,而是邢夫人。而邢夫人是個「稟性愚弱,只知承順賈赦以自保,次則婪取財貨以自得」、「兒女奴僕,一人不靠,一人不聽」的人,因此賈府上下都不是很待見她。邢王兩位夫人平日就有矛盾,而邢夫人與鳳姐兒的婆媳關係那也僅僅是表面上過得去而已(賈赦求娶鴛鴦那回、 旺兒與尤二姐剖析家中事時都有體現),因此這事兒是邢夫人以香囊為名,故意給執掌榮國府內務的王夫人和鳳姐兒難堪。以探春的冰雪聰明,看到抄檢大觀園裡竟然會有素日不管事的邢夫人的手下在上躥下跳,估計也能判斷出來這事兒真正的主使是誰。再加上是王善保家的人先拉扯小姐,是人家以下犯上,因此給王善保家的一耳光,王夫人和鳳姐兒只有在心裡拍手稱快,於她本身並無害處。

其次,抄檢大觀園的時候,賈府已顯衰敗的氣相,這一點探春之前主理過家務,對賈府的經濟情況肯定是心知肚明的。在此不久前,賈府的數項支出經到了需要鴛鴦去拿一些賈母的東西出去當才能維持的地步,且與賈府互為鏡像並來往緊密的江南甄家才剛剛被抄。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賈府內部竟然還是這樣亂象叢生,因此探春不能不有物傷其類的感覺,也不能不對這種自殺自滅的行為痛心疾首。

最後,探春身為女兒身,又是庶出(王善保家也就是因為這兩點才敢去冒犯她的),因此對自己的身份是特別敏感的,她絕對不能容忍下人對她不恭不敬。與此同時,探春在管家期間也已經看透了那一群老媽媽的刁毒險惡,擅於煽風點火挑唆主子的風範,給王善保的那一巴掌大概也有順手出口惡氣的意思呢。


因為探春是這件事情的直接關係者

珠玉在前,鄙人就不分析大環境了,單純說一說探春

基本胡適派的各位都秉承這麼一個原則——

大家都是不錯的

而鄙人則認同俞平伯先生的觀點:

當然有褒貶

而探春的貶在何處呢?(探春的好處大家都說了不少,鄙人就不提了,絕不是說探春沒有好處)

在她的自私或者說是勢利(前面也有有心人提及)

關於這個,趙姨娘無數次的說過

如果說趙姨娘惹人厭,煩人精,她的話不作數的話,俞平伯先生舉的一個例子就非常說明問題了:

大觀園一幫人討論生日,然後探春不「記得」黛玉的生日——

你在逗我?林黛玉在賈府住了多久了?而且鳳姐和賈璉的對話已經說明了,從林如海活著的時候算,黛玉住在賈家的時候,每年都過生日的,你沒參加過?

她為什麼不記得?

因為她主要的巴結對象王夫人不想「記得」【如果巴結這個詞惹的諸公不快,先行賠個不是】


然後,探春和趙姨娘的關係差嗎?記不記得黛玉和寶玉討論燕窩時趙姨娘跑來,曹公是怎麼說的?

從探春處來,順路人情——如果探春和她的生母關係真的那麼差的話,趙姨娘何必看她,她又不是兒子,能帶來確實的好處(連馬道婆安慰趙姨娘都要說等環哥兒長大了)


探春和趙姨娘大鬧那次,她生氣是氣什麼?

原話忘了,大概意思是——我好不容易讓太太對我有點好感,你能不能別來添亂!


在這種前提下我們來看曹公對探春的大觀園改革的褒貶


由於種種原因,我們能看到的關於大觀園改革的評價,一般都是正面的,但是,這真的是曹公的意思嗎?

如果是正面的,為什麼它會直接導致內部抄家啊?

且先不提由於包干造成的抄家之前的一系列爭吵——話說趙姨娘和探春鬧的那一下子也是因為包干啊


探春的問題在於,由於自身眼界所限,她把在賴家行得通的事情,放到賈家來做

當然會出問題

而這個問題不用紅學家去分析,賈母就說了

對於她們這樣的人家,最大,最重要的工作,一個是防止瀆職(賭),一個是查漏(關門什麼的)

那幾百兩銀子根本對賈家根本沒有什麼意義好嗎


賴家是什麼人家?

是奴才秧子

這是賴婆婆自己的定位


出身決定了眼界(起碼紅樓里是這樣,所以秦可卿的眼界就高於賈府),賴家想要發達,一是抱緊主子大腿(別給主子丟臉),二是開源節流(捐個官出來+園子里包干)


賈家的定位是什麼?是國公府啊!

賈家能這麼搞嗎?

賈家需要俸祿嗎?不用啊,人家是有莊子的啊

賈家需要抱什麼大腿?是皇帝啊,需要的是站隊站正確啊

所以賈妃飛黃騰達了,就有三春景——那時候賈家需要包幹嗎?如果要包干還不如壓根不建那個園子呢


所以薛家想進步的第一步就是學習賈家好榜樣——也把女兒送進宮:

雖然沒塞進去吧


真要節流,那大頭也是那些張口要錢的太監們——

這些流能節嗎?或者再直白點,這些事兒,探春能知道嗎?

寶玉都不知道啊

那還是爺們兒吶


所以就好像有人曾經說的那樣(我是真的忘了是誰說的了)

你不過就是個看守內閣負責人,還真想搞什麼大新聞呢

然後果然搞出問題來了


賈家沒錢擺架子的根本原因她無力解決(當然讓她解決也是強人所難),甚至於那些秘辛她一個庶出女兒都不一定能知道,表面原因她也無力解決,因為以她的身份是不合適提出這麼一個建議的(我們先假定她有這個意識)——

那就是大家搬出大觀園


所以你看,這場鬧劇本質上是王夫人一派藉機從老太太那裡奪權的過程,直接的成果就是王夫人的心腹襲人搞掉了老太太中意的晴雯,然後王夫人正式提出了讓大家都搬出大觀園


回到問題,為什麼探春那麼憤怒,那麼反對抄檢大觀園?

因為:1,這是打臉,你看之後也再沒提什麼包乾的事兒


2,滿心以為終於被王夫人當自己人了,結果是被人當槍使了(覺察到了的寶釵馬上搬走了——對比一下,了解自己姐姐是個什麼人的薛姨媽住到賈家是怎麼乾的?

——自己支付住在梨香院的一切費用)


再進一步說(這個就和本題無關了):

王熙鳳代管家是王夫人要求的?還是賈母要求的?按照冷子興的說法,之前管家的可是賈璉——

那可是賈赦那邊的。


如果沒有王善保家的舉報晴雯等怡紅院丫鬟,觸動了王夫人最緊張的那根神經,按照王夫人的出身見識,稍微理性思考一下,應該就不會贊同「抄檢」這種行為。
簪纓世族的大家閨秀,拿不出體統來管束下人,被丫鬟婆子欺負到頭上——這種事傳出去有失姑娘的體面,影響將來議親;並且這個行為本身,就會讓人覺得這當家主母無能,對其教育出來的子女尤其女兒產生質疑。若賈母知曉,定然不會同意這種荒唐的方案。
因此,探春的行為非常符合身份。王夫人回過神兒來就沒事了。

PS:從幕後主使邢夫人及其陪嫁,便可看出賈府在走下坡路。邢夫人這種這種見識低下之人,不僅沒有治家之能,還耽誤子女教育。說明賈府當時已經無力維持地位,在填房人選上已經非常將就了。從媳婦人選上來說,王夫人、李紈、王熙鳳,還算勉力維持了水準;到邢夫人、尤氏、秦可卿,就已經漸漸沒什麼選擇餘地了。這也算是賈母和王夫人對「寶二奶奶」人選極度緊張的一個補充。


隨著年事漸長,越來越喜歡探春。做小姐有做小姐的儀錶,做領導有做領導的風範。聰明大氣,還很好學,管家能力和做人處事其實是在王熙鳳之上的——探春好像才不到15歲啊。平時待屬下親和體恤,但又不乏規矩原則,一旦出了大事情就會出來擔當——打工仔遇到這樣的領導真是三生有幸。搜檢大觀園是賈家真正走向敗落的標誌性大事件之一,聰明敏感如探春者,怎麼會不知道這樣的「內訌」其實比外人的構陷更厲害?別人還沒來抄家,自個就先抄起來。強敵還未入侵,內部就先潰爛了。探春氣極的恐怕是這點吧?大觀園就像一個青春烏托邦,搜檢大觀園等於是玷污了青春的美好。探春眼見著大觀園的理想國坍塌和賈家的危機四伏,作為年輕一代管理者,她痛心疾首累積到這等程度後瞬間爆發很自然啊。BTW,金陵12釵中,探春的命算好的,後來遠嫁他鄉,不用見到賈府真的被抄家。


第一,探春很聰明,得了口風,說明她在人脈方面非常廣,她也知道家裡雞毛蒜皮的事兒搬上來就是女人之間鬥法。那個香囊是教人污穢的,但是貴族小姐也不是瑪麗蘇,家長嚴禁的東西大概都知道是什麼東西,也知道這東西可不是姑娘家收藏的,大概都是結過婚的人迎來培養情趣的。大觀園管教極嚴格但是面子要足,一個劉姥姥就給了多少東西,要查這麼大規模不留情面的查不過是借事壓人又找了個不上檯面的由頭。第二,探春個性很強,她很看不上這種內鬥行為,在這探春掌管過家事,家裡底子深淺心裡有數,太太們在內院不思出路,不知謀劃,不理家事,正兒八經的不幹,搞起這些動作倒是頂頂厲害的。第三,小姐們終究自主力量比較低,沒有主事空間。人家要來查,我除了開門接受卻不能做更多。第四,也是立威。探春知道三春地位遠低於元春還有釵黛,惜春畢竟是嫡出且喪母喪父,哥哥不敢薄待,榮府不敢太管束,造成性格冷僻,迎春懦弱性格。她在姐妹中雖然出挑,但是並不會像釵黛那樣耀眼,她強烈的個性使然,讓她立威名聲在外。第五,她有遠見,也有責任感,她能幹如王熙鳳卻比王更有素養還有責任感。王熙鳳斂財之心尤甚,自私而冷酷,終究缺了份醇厚,這正是探春有的。第六,她對王夫人也不是沒有意見,雖然依附於王夫人,但王夫人之所以這麼待見她也是因為她的才幹和能力。王夫人徹查大觀園,自然該壓的要狠狠壓一次。探春不是自己親生,畢竟有幾分忌憚。萬一有哪個會挑事兒的抓住了什麼一星半點不合規矩的地方,探春就會被壓服一陣子。第七,探春也可以借這事兒給王夫人買個面子,這事兒最終全部都朝著刑夫人那邊去的,她的一巴掌也是給刑夫人的爪牙,算是給王夫人和王熙鳳出氣。


探春身為庶出的姑娘,再加上趙姨娘跟賈環兩個不給力的扯後腿,要不是自尊自重,主子也不敢小看她,不然在賈家上下都是富貴眼睛的奴才們哪會放過她?

以探春的細緻聰明不難讀出王善保家"素日雖聞探春的名,那是為眾人沒眼力沒膽量罷了, 那裡一個姑娘家就這樣起來,況且又是庶出,他敢怎麼?"的心眼,王善保家的那一掀觸及了探春最敏感的內心與自卑,侵犯了她努力維持的尊嚴與小姐身份。


探春壓力很大
一方面是,賈府的敗落是顯而易見的,所有人都看見了,但是誰也管不了,就連精明如鳳姐也要累到吐血,寶釵是管不了(畢竟不是寶二奶奶),李宮裁是老好人,迎春是「……」,惜春是「我出家吧」,黛玉是「我死了吧」,妙玉天天念佛「啥時候大結局啊」,邢夫人/趙姨娘是「管你是誰得罪了我老娘撕出你腸子來」,王夫人是「我們家超有錢,哎呀寶玉多好啊哎呀寶釵多好啊哎呀主子都好,就是下人不靠譜」,賈母是「我都知道你們那些破事兒,我死之後你們愛咋咋地吧」,寶玉是「妹妹都沒了我就出家當和尚去」

只有探春是「我要是個男人,肯定比他們都強」
但另一方面探春不但是女兒身,還是庶出,還是趙姨娘的女兒,啥都做不了

所以這種明晃晃的內鬥,已經是崩潰前兆,只有探春是真正痛心,不甘心啊不甘心,理家一段證明了探春的能力不差於鳳姐,但是有卵用嗎?沒有老太太太太鳳姐壓著,誰能聽一個早晚要嫁出去的庶出閨女的話?
探春兩大努力:治家、擺脫庶出身份,到此都是一場夢,只能把二十年的不滿一起都爆發出來
同時也只有這樣才能保護好手下的丫鬟們:MT拉住怪,然後讓丫鬟補刀


名義上是丟了東西,要抄檢僕人屋子。

正常丟了東西是怎麼處理的?一般都是暗地調查,鎖定嫌疑人範圍,在某個白天控制人身抄檢個人物品,完。

但是什麼東西不能白天抄檢非要在夜裡來?
從來半夜抄檢就是捉姦的借口啊親們!

大觀園裡住著什麼人?未婚小姐,守寡媳婦和一個長輩們默認為「孩子」的少爺。這群人里哪個有了姦情嫌疑都是奇恥大辱,是要連累整個賈府家風的。

王善保家的攛掇是為了攆走自己看不順眼的大丫頭,小人之心不足為奇,奇特的是偏偏王夫人邢夫人鳳姐這樣的大家主母就能下這樣的決定,怎麼不讓探春為整個家族的命運憂心?!


探春有三個理由反對查抄:
一、理念原因。查抄大觀園的背後黑手不是王夫人而是賈母,賈母之前那一套下人喝酒就有東西往來閑人進出的高論就是這次查抄行動的理論基礎,而當時探春就反對賈母的這套理論,那麼這時候當然更反對這套理論指導下的行動了。(不過從綉春囊司棋入畫等人的行為看,賈母倒是正確的)
二、利益原因。儘管查抄行動的理論基礎是賈母提供的,但具體執行人卻是長期在野企圖發難奪權的邢夫人派,撿到綉春囊是邢夫人本人,具體經辦人是王善保家和鳳姐,而探春做為王夫人派,又是之前管家三人組的核心人物,當然要對此反對。
三、八卦原因。一是後文很快南安太妃相面,可以說這時候包括探春在內的女孩們說親一事已經提上日程,探春當然不希望這個節骨眼上後院失火家宅不寧。二是查抄也是賈母最後一次試圖挽救一下木石前盟的嘗試。因為巡夜的直接責任人是寶釵,所以查抄大觀園實際就是對寶釵的逐客令,探春雖然和寶釵反目成仇,但兩者之間她顯然更討厭想把她殺了燉肉吃的林黛玉,所以她反對查抄也是兩害之間取其輕。


王夫人應對邢夫人太失敗了,被邢夫人抓了把柄,不得不抄大觀園,等於就是自認了自己管理混亂,大觀園的丫頭不檢點,可是想過沒有,小姐身邊的丫頭不檢點,也是會累及賈府姑娘們的啊。鳳姐內心對抄撿大觀園是很不以為然的,可是她沒有辦法,不得不大晚上拖著病體做這件事。從鳳姐生病開始,賈府敗相越來越外露了
鳳姐一直都欣賞爽利伶俐的女孩,這點和老太太一樣哦,知己呢
探春由於母親的出生,她很敏感自尊很強,對於這種懷疑自己身邊丫頭的事情,她認為是羞辱。她也必然知道事情因邢夫人而起,是家族內是非爭端。
她說的話很有見識,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樣的大家族從外面一時殺不死,必得要自己先亂起來才罷


首先,探春是賈府中最有貴族氣質和風範的小姐,這是讀者眾所周知的。王夫人身為貴婦人竟指使人抄這些貴小姐的居所,而且,不論主子奴才將所有人一起抄,此舉將這些小姐們的尊嚴置於何地?!作為最有貴族氣節的探春如何不忿怒?!況且,自家裡抄將起來哪裡是貴族該乾的事兒?想像一下,要是皇上動輒就抄了太子的東宮將成何體統?因此上探春才說出這是要敗家的那番話。至於王善寶家的挨打一事,是非常有代表意義的。探春這一巴掌打的不只是她,而是所有觸犯她尊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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