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迄今為止出現的角色里,哪個最立體?哪個本來可以寫得很立體但實際上沒有做到?

南大的舊粉大都認為龍族寫的不好,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人物塑造過於平面化。在龍族這麼多的角色里,哪個讓你覺得他/她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哪個是本來可以有血有肉但最後被硬生生寫成了紙板人?


補充了南大本人對三人組的看法(來自南大的公眾號jiangnanrichardo 侵刪),可以拉到最下觀看
拖了一年多的鋪塵回答,我儘快補上諾諾,不過那之前要先把1和4重溫一遍

以下是舊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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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我看南大的作品是從龍族開始的,再倒回去看他以前寫的九州之類的小說,感覺是完全不同的風格。龍1和龍2故事結構很簡單,脈絡也很分明,到了龍3南大剎不住車的老毛病又犯了,寫了整整3大本。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看的更爽,畢竟龍3的架構和人物比以前的都要多。至於龍4……當我看到「永燃的瞳術師」「炎之龍斬者」這些殺馬特的名字時,我只想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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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了這麼多,說回正題。
以下內容僅代表個人觀點。

龍族裡最立體角色排行榜top3
1. 楚子航
2. 源稚生
3. 路明非……總得給主角個面子

或許這是你們拋開書里令人血脈賁張的屠龍以後認真冷靜想想後都會發現的尷尬情況:沒錯確實看得很爽,但是以後呢?說說裡面的角色吧!路明非?哦他是個廢柴。楚子航?殺胚嘛!愷撒?土豪我們做朋友好不好!
當你發現你可以輕而易舉地用一個詞概括一個角色時,那這個角色多半是塑造不成功的,或者說,太片面化。

楚子航
楚子航的鮮活,得益於他除了打打殺殺之外還有很多細節的刻畫,而這些刻畫是和「殺胚」這個標籤無關的,是為了讓他成為一個鮮活的人而寫的。他會獨自去夏彌的屋子裡,看著女孩用過的東西沉默不語;他會安慰失戀的師弟,像個八婆但又不動聲色;他是凜冽如刀的面癱,卻在心裡藏了那麼多溫軟的情感。這些都是使楚子航立體起來的描寫。他可以殺得驚天動地,在屠龍的戰場上一騎當千,但他也會失落,也會糾結,也會有被無力感淹沒的時候,這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擁有的全部情感,這也是為什麼楚子航的定位是「殺胚」,卻最能給我溫暖感覺的原因。

「他覺得有點累了,很想睡一覺,於是和衣躺下,雙手靜靜搭在胸前。他用半小時做完了功課,回憶了那些不願遺忘的事,現在這些事又多了幾件。然後他緩緩合上眼睛。」

他本來就是個暖男啊,雖然面癱。
不幸的是,在龍1和2中好不容易塑造出來的楚師兄,在龍3中淪為了一個拿著武士刀切生魚片的牛郎,偶爾吐一下槽,本來已經開始豐滿的形象馬上癟了下去,龍4里乾脆徹底寫崩,我……我默默捂面。

源稚生
象龜讓我想起了fate的土狼,倆人都要成為「正義的夥伴」,不過從手刃弟弟這點看,他又有點像切嗣,為了貫徹正義不惜犧牲自己最親的人。補插一段,typemoon世界觀里「正義的夥伴」都沒什麼好結果,切嗣和臟硯都是,土狼稍好,這或許註定了源稚生的悲劇色彩。但源稚生骨子裡信仰的是日本的「大義」,和「正義」的概念不太一樣。
他是黑道的老大,擁有絕對力量的皇,他可以呼風喚雨,但他卻渴望做一個平凡人。他貫徹武士道精神,肩負起家族的道義和責任,儘管這並不是他想肩負的。他要成為正義的夥伴,為了正義他殺了自己最親最愛的弟弟,從此他掉進了噩夢,卻不曾後悔自己的決定。他孤獨,強大,冷峻,眉峰清亮,是礁石般的男人。他被鍛造成無堅不摧的利刃,在關鍵時刻無情地以鐵腕扼斷一切「罪惡」,但他的內心卻始終是個混蛋,他其實一直想逃走,這是他最純粹的願望,也是讓我感到動人的一面,但武士道要求他必須壓抑私慾去擔當大義,這種矛盾讓源稚生的形象在反覆的對立里得到了張力,君臨日本的皇,其實心裡也住了一個混蛋啊。

唯一讓我覺得不和諧的,是源稚生和源稚女的氣質問題( 離題中……) 南大說這兩兄弟長得挺像,但感覺源稚生是礁石般堅實的人,完全男性化的形象,和他外形相似的人,我第一時間想到了紅A( 所以稚生你和土狼真的很有緣吶!)

而弟弟說得好聽是嫵媚,說得不好聽的娘炮……和哥哥背道而馳,想不明白為什麼南大要說這兩兄弟像,畫風明顯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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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一下用來湊數的路明非
南大的對路明非的定位是廢柴、屌絲、衰小孩、打不死的小強,反正就是那種千人踏萬人踩的渣渣。然而有主角光環的強大加成,渣渣也會變成英雄,這也是南大駕(xie)輕(de)就(zui)熟(duo)的套路。
路明非在龍1到龍3里都是一副廢柴模樣,但只有「廢」是不全面的,特別他還是主角。所以路明非被寫成一個偶爾會覺得孤獨的、富有阿q精神的、其實一直在逃避的、沒有安全感的、無下限犯賤的……廢柴,這些更細化的刻畫讓路明非的形象開始有點看頭,但這種細膩的情感描寫往往在有點共鳴時筆鋒一轉,路鳴澤就活蹦亂跳地出來說「哥哥你是對世界怒吼的怪物啊」,或者路明非自己呵呵呵說一大堆爛話,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所以其實南大對路明非的立體化上花了很多功夫,他為路明非設置了很真實的性格,還有很多微妙的小情緒,但是這些深入細緻的描寫多半會戛然而止,所以路明非的形象不完整,他還差一點深度。
龍4里路明非當了學生會會長,一下子變成吊炸天的龍傲天,說實話真的有點不適應。倒不是說不讓他翻身當主人(誤),而是這中間缺乏連接和過渡,特別是心理上的轉變,龍3最後他還是個救不了自己女孩的廢柴,龍4里一出場就變成王牌專員了。這種跨度簡直就像《EVA : 破》到《EVA : Q》(中間隔了一個真心為你還有14年)。這使路明非的形象產生了嚴重的斷裂,他的性格是不連續的,好像人格分裂,但是由廢柴轉變為入門級的龍傲天,這裡面其實有很多細膩微妙的情感是可以發掘的,但南大直接跳過了這一步,不知道是懶還是有意為之。路明非你真的是親生的嗎?

龍族的每一部其實都讓某幾個人物得到了展開和發掘。龍1沒什麼好說的,第一部只能讓大家對人物有個大概的定位,龍2讓高冷的面癱楚子航有了細膩的情感( 個人認為師兄的高人氣是在這一部賺來的);龍3讓不可一世的貴公子愷撒遭到自信心和感情上的打擊( 麻生真的死 ),讓一直在逃避的路明非學會了憤怒。至於龍4……讓大家都成了腦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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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把龍3又翻了一次,在關於源稚生的描寫里看到了不止一次「陰柔」這個詞兒(我……我默默捂臉)象龜給我的感覺是堅實和沉穩,不小心就自動腦補成紅A的形象(紅A也是個可靠的男人嘛!),但紅A明顯跟「陰柔」沒有一毛錢關係……
「源稚生因為失血而極度蒼白,他原本就有一股陰柔之美,此刻看起來就像是垂死的女孩。」
看到這句時我的內心是崩潰的……紅A再見,你不是這個畫風的。
找到一張源稚生的圖( 找不到高清,湊合著看 ),不像紅A,但還是和我心裡的形象挺符合的,主要是身材夠魁梧(咳咳……),不過頭髮太長不夠幹練。

關於路明非,漏了很重要的一點是說爛話。個人覺得說爛話這個設定是很有趣的,也符合一個無能死宅的特點,適當時候還可以搞笑一下,調節故事氛圍。但最大的問題是,他說得太多了,多得讓人有點煩了,而且很多時候是為了說爛話而說爛話的(越來越不懂南大的惡趣味……)試想一下一個人連好好說話都做不到而非要在每句話里都夾些吐槽,你有什麼感覺?南大用路明非之口解釋說:「我一緊張的時候就喜歡說爛話。」主角大人,你不緊張的時候都是跟芬格爾在賤兮兮地互相吐槽的!你什麼時候能少說一點爛話!!!
而且這種說爛話能力之強大,還能夠連周圍的人都被帶進來。也就是說,路明非說爛話時必須有人配合他,這樣爛話才能一直說下去,最佳拍檔當然是芬格爾,但敗狗不是貼身小棉襖,大部分時間都沒有出場機會。這時候只能犧牲楚子航和愷撒了,然後各位看官就有幸欣賞到高冷麵癱、驕傲貴公子和一個慫B廢柴的互相吐槽。於是楚子航和愷撒也不得不加上「說無營養爛話」的設定,個人感覺這個設定其實和他倆本身的基礎設定並不和諧,沒有增色的作用反而讓人物形象有點突兀,這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敗筆。
路明非在跟繪梨衣出逃的那段時間裡爛話說得最少,但反而顯得恰到好處。跟一個安靜的、全心全意相信自己的女孩在一起,如果再滔滔不絕地說爛話,那我真的要粉轉路人了。
白王即將蘇醒時路明非被困在牛郎店,他什麼都沒有做,他躲在水淹的酒窖里喝酒。他擔心繪梨衣的安危,卻捨不得用生命去交換,只能自欺欺人般地安慰自己說她會安全的、她會幸福的。怯懦、畏葸不前、患得患失、僥倖心理。他慫么?當然。他還是那個無能的路明非,但是他不說爛話不吐槽,他為這個喜歡自己但自己卻說不清感覺的女孩而糾結,這個時刻的路明非給了我最真實的感覺,他真的就是那個孤獨的、無力的、單薄的少年。你還是會覺得他還是個不爭氣的慫貨,你恨不得狠狠踹他一腳,但分明會有種哀涼和無奈。
有這種筆力去如此刻骨地寫出這個廢柴的慫,為什麼要選擇讓他在不適當的時候瘋飈爛話呢?

既然都寫到這份上了,乾脆把主要人物都寫上好了。
會持續更新的,不會留坑的!

來寫女孩了,先寫繪梨衣和零
其他人物的塑造都比較注重多面性,一個人物身上會有截然不同甚至是矛盾的方面存在( 比如象龜 ),人物性格可以很豐滿( 可以是一回事,有沒有做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繪梨衣和零卻是用相反的方法來寫的——把一個方面儘可能地放大並覆蓋掉其他方面,使人物變得單一。如果說其他人注重的是廣度,那繪梨衣和零著筆的點就是深度,把一個方面寫到極致,人物形象也能很有衝擊性。
繪梨衣和零都帶點三無少女的色彩( 讓我想到了綾波麗 ),由於封閉的成長環境和人際交流的不足,她們的性格里都有缺陷——沒有「社會人」這種屬性。所以她們的大部分行為以自己的感覺為原則而不會考慮對他人的影響,( 繪梨衣在家族的會議上打遊戲機;零去圖書館會自帶坐墊,看完書之後一定會去洗手,被女生們叫做「真空女王」 )因為在她們的成長過程里「社會性」被屏蔽了。

繪梨衣
不知道南大在想出繪梨衣這個角色時是不是就已經給她立了flag……但無疑一開始她是被當做「諾諾的影子」來寫的,至少外形上和諾諾相似度很高。不過也沒辦法,那時候路明非滿腦子都是他那將要結婚的師姐,根本看不進其他女生,也只有和諾諾像的繪梨衣能擔此重任。
繪梨衣被放大的方面是天真無知、安靜、純凈,她是水晶一樣乾淨的女孩。她不懂人情世故,不會撒謊,不會掩飾,從來都是直接表達自己的感情。所以她讓人很舒服,很自在,像一陣夾著落櫻的風。她是個善良的人,她給路明非百分百的信任和真心,努力做個不惹麻煩的好女孩,她並不擅長這樣做,但卻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和努力。這不是討好,僅僅是一個天真無知甚至有點蠢呆的女孩作出的最質樸和真誠的回應,看起來有點傻,有點令人哭笑不得,但卻能分明感受到那裡面的感情,乾淨得讓人心疼。
她只是想有個朋友,有個會接納她、陪伴她、對她傻笑、不把她當怪物看的人。
她的願望像她一樣乾淨晶瑩。
所以這樣一個乾淨的女孩像櫻花般隕落時,你怎麼能不痛惜?

「我們都是小怪獸,有一天會被正義的奧特曼殺死。」
「你以為她是公主她擁有全世界,可她只擁有你和她的玩具們。」

所以看龍3時,對繪梨衣這方面的描寫越多,我越是感到心驚肉跳。太美好了,美好的東西都是用來毀掉的。路明非已經用掉了半條命,他這麼一個慫貨絕對不會再輕易去交換。但如果是因為這個女孩呢?一個始終真心待你、把她的世界都與你分享的女孩,只有這樣美好而易碎的繪梨衣才足以讓貪生怕死的廢柴不惜一切去復仇。比起諾諾,繪梨衣才是路明非生命里的轉折點,她給了他一個無知女孩全部的感情,給了他當一個真正男孩的機會,也讓他嘗到了絕望和失去,讓他真正憤怒起來,是龍4里路明非神速成長的原因。

來更零
不是零號,是皇女,雷娜塔,冰山女王。
零的性格相當單一,反正冰山女王只要高冷和氣場強大就好了( Elsa好像躺槍了…… )她和繪梨衣都會把感情掖藏在心裡,繪梨衣是因為所有人都害怕她,沒有人願意和她分享,她其實很渴望和別人做朋友;而零恰恰相反——她的高冷,與其說是高傲和不屑,還不如說是她害怕與人交往,要把自己封閉隔絕起來,自然感情也不會輕易流露,或者說在這種封閉中她的情感已經有所缺失,變得有點麻木了。
比起繪梨衣,某種程度上零更加不幸。繪梨衣從小就是黑道公主,雖然被限制了自由,但起碼吃好喝好有人伺候,不用擔驚受怕,活得安安心心。零卻是被當成實驗對象和其他人一起被圈養起來,對,是「圈養」,和家畜沒什麼不同。如果不是赫爾佐格的惡趣味,零早就被中斷腦橋了。惡劣的自然條件、監獄般的生活場景、同伴的異常行為都會對零造成潛移默化的心理陰影,而最後黑天鵝港的慘烈毀滅、逃走時被幾乎被射殺,這種可怕的經歷更是無法磨滅的心理創傷( 即使她不承認,但潛意識中是有的 )可以理解為這是一種PTSD( 創傷後應激反應 )。

以下是一點科普。
PTSD是指是指個體經歷、目睹或遭遇到一個或多個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實際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脅,或嚴重的受傷,或軀體完整性受到威脅後,所導致的個體延遲出現和持續存在的精神障礙。

創傷後應激反應其中一個主要表現:警覺性增高,零尤為符合。她的冷傲其實有點防範和警惕的味道,她不相信其他人,她也不依靠其他人,只有自己才是可靠的。另一方面,由於路鳴澤說當零沒用的時候就會拋棄她,所以零沒有安全感可言,她處於一種不穩定的狀態里——她隨時可能被拋棄。她只能儘力去證明自己是個「有用的人」,所以失血暈過去也不鬆開抓潛水鐘繩子的手,所以刀片扎得膝蓋快要報廢也不吭一聲。

「只有吃過苦的人更能忍耐,不是不痛,只是更能忍耐。」

零有點像女版楚子航,但卻少了那種溫軟細膩的情感,楚子航是外冷內熱,零則是徹底的冷。個人覺得未來零也不會有太多戲份或者更深入的描寫,畢竟「冰山」的屬性擺在那裡,很難塑造其他方面的性格( 零小時候的性格還要豐富些 ),弄不好連原來的形象都毀了。

愷撒
把愷撒放在這麼後,心高氣傲的富二代會不會打死我( 為什麼我不是在楚子航前面! )
如果說路明非代表一個成長的過程,由屌絲逐漸變成王者,那愷撒早就站在了終點。毫無疑問,愷撒是個自帶光環的男人,他自出生那一刻起已經比絕大多數人高貴,他是龐大家族的繼承人,他光芒萬丈、揮金如土、驕傲自信、領導力過人、對女孩溫柔體貼、對自己的女孩又無比忠誠,除了有點中二,他顯得這麼完美。高富帥又有內涵,內外兼修,文武雙全,進可發魚雷殺龍王,退可陪女友掉西湖,完全是女人的夢中情人&男人的學習榜樣。
但問題是,愷撒的出場起點設定得這麼高,他的成長空間就會被大幅壓縮,所以雖然愷撒占的篇幅不少,但都只是在反覆刻畫他的一個方面,他在原地踏步。他這麼完美,再成長就變成神了。
郭敬明的《爵跡》也有相似的問題,裡面的人物一出場就是天神般的存在,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開天闢地無所不能,就差毀滅世界了。這樣的設定好像很爽,但卻嚴重阻礙了人物形象的立體化。他們都是一個模板里倒出來的,相似度異常高( 以致於我現在完全不記得裡面有什麼角色 ) 但人物不成長故事就發展不下去,只能硬著頭皮讓這些完美人物歷練和成長一下( 真是委屈你們了 ),然後……他們就成了超越神的存在。但是由始至終,他們的形象都是單薄蒼白的。
私以為南大還是比郭敬明高明的,他會在愷撒身上設置缺點,所以愷撒只是「近乎完美」。他叛逆桀驁,反抗家族;中二病嚴重,偶爾做事脫線。這都是很可愛動人的性格,讓他顯得不那麼遙不可及。會犯錯、會失敗、會落魄,這是每個人都會有的經歷,個人覺得龍3里愷撒沒有救下麻生真的情節是他為數不多的亮點之一。他失敗了,他無能為力,他也有做不到的事,他的驕傲自滿受到了碾壓。他不再完美,但卻忽然立體起來。

「他拼了命地伸出手去,少女的肌膚在他手指上擦過,生命在指尖流逝的聲音就像是風。」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那麼弱小,你自以為足夠叛逆了,可你根本不曾改變這個世界,你只是躲開不去看它殘酷的一面。」

另外愷撒還有一個重要的作用,他要滿足讀者對物質的嚮往和渴求,正如小時代里各種泛濫的名牌和極力鼓吹的物質主義會 讓讀者有莫名的滿足感。屌絲路明非做不到,楚子航家境不錯但也不是富可敵國,所以滿足讀者物質慾望的任務只能由愷撒來完成。與此相稱,他必須有一個足夠尊貴的身份,讓他可以肆無忌憚地炫富,畢竟布加迪威龍什麼的不是一般奢侈。所以個人認為愷撒「貴族」的設定是為了讓他可以各種秀而不是為了體現什麼貴族精神。南大對讀者喜好把握得如此準確,連角色設定也緊跟需求,顯然在商業化的路上又走出了一大步( 非黑 )。


以下轉至南大的公眾號

路明非

路明非只有四次交換機會,如今已經用掉了三次(在《龍族IV》結束時最後一次也用掉了),沒有一次用在自己身上。所以風間琉璃才會說他有獅子般的眼神,因為獅子是不會允許別的動物侵入他的領地的,路明非是個很窮的孩子,他的領地很小很小,只有那幾個真正在乎他的人、看得上他的人、願意幫助他的朋友,誰侵犯到了這些東西,他就會挺身而出。

路明非是個窮孩子,他很慫他很欠他很不霸氣,但他從未吝嗇過付出。


愷撒·加圖索

在我的心裡,愷撒是真正雄獅般的年輕人,金色鬃毛的偉岸獅子,他行走在浩瀚的草原上,希望他統治的領域上所有的正義都會被伸張。
如果有人褻瀆了他的正義,他就撲上去咬斷那惡人的喉嚨。


楚子航

楚子航是很早就認識到世界殘酷的男孩,他像一隻離群的小野獸那樣孤獨地長大,他在這種孤獨的生活里學會了照顧別人,自然而然地把這種照顧用在路明非的身上,因為他在路明非身上聞到了和自己一樣的孤獨味道。在混血種的世界裡他闊綽的繼父是沒法給他提供任何支持的,他懷著為生父復仇的心,就要行走在生死之間,所以他才會把自己磨礪得那麼鋒銳。
在我看來楚子航雖然有點面癱,但內心裡是很敏銳的,他嘗過這個世界的痛苦,清楚世上惡人橫行,他也不認為自己特別正義,他就是不願意對這個世界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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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路明非是領地很小的獅子,愷撒是鬃毛鋥亮的獅子,楚子航則像只離群的小野獸(p.s 離群的前提是群居動物,獅子是一種) 所以三人組身上其實有很大的共同點,慶幸他們最終沒有走上一個路子,不然看著三隻一樣的獅子一起懟巨龍是多無聊的事啊。


(# ?Д?)
我覺得路明非的叔叔在龍三裡面寫的活了。
完全脫離了以前給讀者的印象,感覺像是從一個極為片面的印象和定義里脫離出來了,非常鮮活。
而嬸……
還湊合吧。
有興趣的話我可以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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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真的有人贊同我,我還以為說這種話會被噴。
路明非的叔和嬸至今我沒見過真名。所以應該是作為配角出現的。
原本江南的開局真的確實要說是和《哈利波特》很像,從叔叔和嬸嬸的這個設定就可以看得出來,但關鍵是,作為一部輕小說,江南把每一個人都寫得活潑而富有人味。嬉笑怒罵和場景烘托之間,每一個人都有一定的特徵,也沒有那麼過於簡單化。
叔和嬸在龍三里就擺脫了簡單化。
家庭晚宴這一章的描寫生動活潑(原諒我這番閱讀理解式的說話)的表現了這兩個人的糾結和小市民的狡黠、痛苦和溫暖的地方。
其實在哈利波特系列裡的阿姨也有類似於這樣的爆發,他的阿姨知道自己相對於波特母親是一個沒有能力的麻瓜,這種天生的,與一起生活的人的突然產生的落差是讓人難以接受的(大家自行腦補宿舍里的你對鋪突然人生開掛)。在哈利波特中,波特幾乎可以說是被虐待;但是在《龍族》里,我們仔細回想,明非同志受到的待遇完全不能稱為虐待,儘管我必須說叔挪用了明非的生活費買了個小寶馬確實不地道,但是本身這個角色就並不是一個聖人,而是作為市儈的小市民存在的。兩個小市民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比明非更優秀,同時希望明非,,,,,,怎麼說,,, ,,,我覺得讓路明非跑來跑去就是為了不讓他學習啊之類的,讓自家的孩子有超過他的機會。不能說是什麼可以被原諒的事情,但是這樣看還真的略可愛。
在龍三里,嬸嬸最後經過連番打擊近乎崩潰、、、 、、、一番怒吼也是讓自己變的有血有肉。
而對於叔的描寫,真的是神轉折。
如果這一對夫婦在龍三里一起咆哮著發泄,那麼就會是一個敗筆,這兩個角色會像在哈利波特里一樣被廢掉,再沒有讀者願意看到這兩個人。
江南筆下叔叔被描寫成了一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最普通的人,一個四十多歲的上班工薪族,有一點貪婪,有一點猥瑣,努力想讓自己家裡過的好一點,想讓兒子出息一點,對於侄子,感情複雜,但是,真的沒有那麼虧待。
附:
有關叔和嬸的描寫摘錄。(不含龍四)

「一箱打折的袋裝奶,半斤廣東香腸,還有鳴澤要的新一期《最小說》,買完了趕快回來,把桌子上的芹菜給我摘了!還有去傳達室看看有沒有錄美國來的信!還玩遊戲?自己的事情一點不上心,要沒人錄取你,你考得上一本么?在你身上花了那麼多錢,有什麼用?」嬸嬸的聲音在隔壁炸雷般響起。

路明非覺得腦袋被震得嗡嗡作響,一疊聲地答應著,一溜小跑出門。走廊里安安靜靜,他靠在門上,聽見門裡的嬸嬸還是嘟嘟噥噥地抱怨。下午的陽光從樓道盡頭的窗戶里照進來,暖洋洋地灑在他身上,走道里晾曬著純白色的床單,窗外風吹著油綠的樹葉搖曳,嘩嘩地響。

又是春天了,路明非這一年十八歲。

他和叔叔嬸嬸一起住,有一個名叫路鳴澤的堂弟,就讀於當地最有名私立高中,學費高昂,師尊嚴苛,豪車如流水,美女如流雲。還有三個月零四天他就得參加高考,這些天彷彿整個世界都在他耳邊咆哮,告訴他末日就要到來,他應該煥發鬥志,像只殺氣橫溢的鬥雞般撲在模考卷子上,顯示出頭懸樑錐刺股的決心。

可壓力越大,路明非越懶,除了打《星際爭霸》那個老遊戲,就是躺在床上看著屋頂發獃,對於自己的前途全然提不起興趣。

作為一個沒什麼存在感的人,他的懶惰並不難理解。

路明非有六年多沒見過爸媽了,好消息是據說他們都還活著,每半年還會寫封信給他,壞消息是每次來信媽媽都遺憾地告訴他回國探望他的計劃又要推遲,因為「事情又有了新的進展」。他的爸媽都是考古專家,據說在忙一個大項目,結果一旦公布就會像斯文·赫定發現樓蘭古城那樣震驚世界。上初中時,路明非很為有這樣的爸媽而自豪,讀了很多考古方面的書,在放學的路上和同學津津樂道。但他很快發現該自豪的是放學時有爸媽開車來接的兄弟們。每每放學之後,一幫同學弔兒郎當地並排往前走,佔了幾乎半條街的路面,後面就一次次響起汽車喇叭聲,然後隊伍中立刻有個兄弟收斂了搖擺的幅度,老老實實的鑽進自家的車絕塵而去。人一個個地少下去,最後往往只剩下路明非一個人,繼續搖擺著向前。

兄弟們隔著車窗玻璃看出去,路明非的背影踢著石頭自由自在地遠去,於是非常地羨慕,羨慕他可以隨便去哪兒,想逛商場逛商場,想買吃的買吃的,還能去打撞球,反正他家管得不嚴,放學從不來接。

但其實路明非一個人的時候不逛商場也不打撞球。他在網吧里坐得發膩之後,就回家了,進了樓卻不進屋,從通往樓頂的鐵柵欄里鑽過去,坐在嗡嗡響的空調機旁邊眺望這個城市,直到太陽西下。

路明非覺得自己的爸媽像是男女超人,也許只有某一天他坐的飛機失事了,他們才會忽然出現在他面前,托著飛機平安落地。若不是那樣,他們始終在為世界忙碌,而不是為了他路明非。超人爸媽當然可以用來吹噓,可事實上跟不存在也沒什麼區別,路明非都快記不得爸媽的長相了,只有偶爾看小時候爸媽和他在自家客廳里的合影時,才能勉強回憶起那一男一女,還有他家那棟外面爬滿爬山虎的老樓。

叔叔嬸嬸對於路明非爸媽每次從國外寄回來的錢興趣更大,而不是路明非這個人。托那筆錢的福,路明非可以上那個私立高中,也是托那筆錢的福,叔叔嬸嬸能買一輛小排量的寶馬車,叔叔有錢去買一些仿得很像的名牌貨,嬸嬸有錢在麻將桌上輸,還是托那筆錢的福,他的堂弟路鳴澤在學校里有了「澤太子」的綽號。路鳴澤和他在同一所高中上學,不但成績比他好,穿衣服也比他精緻,而且只要有女孩一起吃飯就搶著給錢,叔叔嬸嬸還會穿得特別體面參加路鳴澤的家長會,讓人感覺路鳴澤是個蜜罐里泡大的孩子,而他路明非就是「路鳴澤的哥哥」。

路明非倒也不是很介意,反正他是個沒什麼存在感的人。

連爸媽都不在乎他,對叔叔嬸嬸還能有多高的要求?

路明非兩手抄在褲兜里,歪著腦袋看著地面,一路下樓,在便利店裡買了嬸嬸要的袋裝奶和廣東香腸,又溜達到書攤上,買了一本新出的《最小說》。嬸嬸覺得路鳴澤就是聰明,好讀書,求上進,還特別熱愛文學,路鳴澤看《最小說》在嬸嬸的嘴裡也是「我們家鳴澤在學習」,每次那個雜誌出新一期嬸嬸比路鳴澤知道得都清楚,趕著路明非去買,搞得樓下報刊亭的大爺覺得路明非是個憂鬱的孩子。但其實路明非很白爛,每次買完《最小說》就靠在報刊亭邊把新一期的《家用電腦與遊戲》看完,然後扔回攤上,坦蕩蕩地評價說家游越來越不好看了,拍拍屁股走人。

路明非有點蔫兒壞,比如他不喜歡路鳴澤,但他總是訪問路鳴澤那個秘密的QQ空間。路鳴澤看了《最小說》,給自己起了一個筆名叫「寂寞的貪吃蛇」,抄了很多哀傷的句子放在QQ空間里,配上他自己用手機拍的大頭照,偶爾還上載幾張用點紅墨水抹在手腕上冒充割腕的照片,配的詩大概是說沒有愛就要去死的意思。路明非知道堂弟春心思動,在學校里還沒有泡到心儀的女生,所以想在QQ上遭遇點天雷地火。於是他新申請了一個QQ號起名叫「夕陽的刻痕」,掛上一張短髮嬌俏蘿莉的照片,把年齡填成16歲,性別填成女,個性簽名寫成「讓你的微笑和悲傷成為我這一生的刻痕」。趁著路鳴澤在家上網的時候,他就溜去網吧和「寂寞的貪吃蛇」搭訕。三來兩去,路鳴澤大概覺得他這條貪吃蛇終於找到食物了,他也願意讓自己的微笑和悲傷成為女生這一生的刻痕,於是每天都很高興哼著信樂團的《離歌》,一再地約見面,想要轟轟烈烈地開始一次。路明非就總是約在嬸嬸拎路鳴澤去學鋼琴的時候,路鳴澤總見不著「夕陽的刻痕」,唱著《離歌》的時候也就有點哀愁的調門兒。這是路明非這些日子來最開心的一件事了。

路明非就是這麼一個人,沒有多好,也沒什麼做壞事的本事,活到十八歲,還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裡。

「明非啊,都說你要去留學啊。」報攤的大爺在他翻看不要錢的家游時忽然想了這茬。

「哪有,申請了一下,誰要我啊?」路明非有一搭沒一搭地說。

「出國留學好啊,出國留學回來就是海龜,賺錢多。」

「我不想賺錢多,我要是考不上大學,我就來大爺你這裡幫你看攤兒,你給我點錢夠我買PS2的盤就好了。」

「沒出息,看報攤賺不到錢,我是年紀大了。」

路明非翻著眼睛看看頭頂綠蔭里投下的陽光,「挺好的,可以曬太陽,沒人來的時候就發獃,還有過路的美女看。」

這個話題著實讓路明非比較沮喪。他確實申請了美國的大學,但這不是他的成績太好大有希望。對於他的成績,人人都有不同的評價方式。班主任對著他上學期的成績單長嘆了一口氣說,路明非,你知不知道你一個人把我們班的平均分數拉低了多少?嬸嬸是對叔叔說,鳴澤成績好都是我們家的基因,看你家基因就是不行!只有路鳴澤還安慰了他一把,不過是在QQ上,路鳴澤體貼地對他說,「夕陽,成績不好怕什麼?我行我路,這才是我們這種人該做的!反正你在我眼裡是個好女孩!」

不過在出國這件事,卻是嬸嬸靈機一力主張,押著路明非把申請表給填了,還慷慨地付了每所學校幾十美元的申請費。嬸嬸有自己的一套邏輯,路明非的各科成績中,唯有英語還不錯,跟著同班的英語狂人考托福的時候又走了狗屎運,考分不錯。以路明非的成績,上一類本科很難,如今很流行棄考出國,申請一把,再走一次狗屎運拿到美國大學的錄取通知,就算對路明非的爸媽和每月寄來那些錢有交待了。這樣嬸嬸也省心了,她已經預先做好了鋪墊,這出國留學就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事情,路明非若是真的出國成功,可絕不能太嬌氣,老是寒暑假跑回國,要在那裡勤工儉學,要在那裡學英語。總之做什麼都好,就是呆在大洋彼岸別讓嬸嬸看見。至於學費,反倒是小事,羊毛出在羊身上,錢可以寫信跟路明非爸媽要。嬸嬸判斷路明非的爸媽在國外混這些年應該很有錢,因為嬸嬸查了給他們匯款的戶頭,是花旗銀行的一個託管賬戶。那個賬戶不需要人工操作,只要跟銀行說好了,每月自動就會寄出支票。這樣路明非的爸媽就得一次在那個戶頭裡存上一大筆錢,每個月定時開支。

其實路明非知道嬸嬸還有另外一套想法。路鳴澤的成績雖然比路明非好點,卻也不是頂尖的,上不了清華北大那類嬸嬸掛在嘴邊的名校,如果能棄考出國,也是不錯的主意,顯得很緊跟潮流。但是上大學是一輩子的事情,嬸嬸還不忍心看著路鳴澤去冒險。嬸嬸思前想後,大概是想起了什麼名人名言說「凡是艱辛的路,當由勇敢者以堅硬的腳底踏開」,又覺得路明非很是勇敢,於是讓他試試用堅硬的腳底給路鳴澤踩出一條路來。如果他失敗了,也不要緊,說明此路不通,路明非可以遲一年和堂弟一起高考。

但是艱辛的路顯然不是光靠勇氣就能踏開的,還得有點本事。路明非的本事大概僅止於打《星際爭霸》,可惜美國卻沒有競技類遊戲專業。路明非已經連著收到十幾封複信了,開篇大同小異,都是:

「親愛的申請者:

感謝你對本學院的興趣,但是很遺憾的……」

嬸嬸很為那些申請費心疼,她花費了好幾百美金的申請費,換來的只是這些美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感謝,這個善人當得讓她很不開心。但是路明非不焦不躁,心態異常平和,只是為了不讓嬸嬸過於沮喪,他才每收到拒信就擠出點愁苦的表情來。

他算了算填過申請表的學校,只有一所沒給他複信了,這所還是其中排名最靠前的「芝加哥大學」。

「有我的信么?」路明非在傳達室門口探頭進去,拽著英文發音,「MingfeiLu。」

「有,美國寄來的。」門衛扔了一封信出來。

路明非一摸,信封里只有薄薄的一張紙。基本是拒信無疑,聽說要是錄取的信,會夾著很多很多的表格和介紹材料,厚厚的一摞。去年他們學校有個男生申請成功了,巨拽,帶著睥睨群雄的眼神把那摞東西往桌上一扔,在女生們艷慕的目光里不耐煩地說,那麼多材料,我怎麼填得完?讓我老爸給我搞個打字機來敲!

路明非撕開信封,來信居然是用中文寫就的:

「親愛的路明非先生:

感謝你對芝加哥大學的興趣,但是很遺憾的,你未能到達芝加哥大學的錄取標準。

但是,我們常說,永遠有另一個選擇。

首先自我介紹,卡塞爾學院是一所位於美國伊利諾伊州芝加哥遠郊的私立大學,和芝加哥大學是聯誼學校,每年我們都在密歇根湖聯合舉辦馬術、賽艇、熱氣球、游泳等校際比賽活動,此外還有更加廣泛的學術交流。

我們非常榮幸地從芝加哥大學那裡得到了您的申請資料,經過對您的簡歷和成績單的細緻評估,我們認為您達到了卡塞爾學院的入學標準,在此向你發出邀請。此外,您優秀的生物成績吸引了我們學院古德里安教授的注意,他希望從他名下的研究基金中調撥$36,000.00每年授予您,作為您入學本校的獎學金。這筆獎學金足夠負擔您四年大學的全部學費和生活費。

請您在收到這封信的第一時間聯繫古德里安教授,他正在中國進行一次學術訪問,非常有興趣和您見面。

如果您決定接受我們的邀請,行程和住宿的一切事情請通過電子郵件聯繫我,我們會有專人替您安排。我是卡塞爾學院的學院秘書諾瑪·勞恩斯,非常榮幸為您服務。

你誠摯的,

諾瑪」

路明非把信紙放下,抬頭獃獃地看著屋頂,想他上網時候好像看見美元兌換人民幣的匯率了,是6.83。那麼一年36000美元,是245880塊錢,足夠他買61470張盜版PS2的盤,8196張魔獸點卡,或者64台他看了好久的諾基亞N96手機。他們班上的同學一多半有手機,路鳴澤也有一個,嬸嬸說是為了獎勵路鳴澤去年期末考了全班第三名,所以就沒有買給路明非。

他有點發懵,本來看開頭很對的一封信,一封標準的拒信,怎麼過了那句「但是,我們常說,永遠有另一個選擇」之後,忽然就從地獄跳到天堂,這句話之前凄風苦雨,這句話之後花開燦爛。馬術、賽艇、熱氣球、游泳,私立貴族學院,還有慷慨豪邁的獎學金,學院秘書那語氣親切溫和得就像國際名牌店裡的女導購。路明非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他甚至沒給這個卡塞爾學院貢獻過申請費。也許是路鳴澤跟他開的一個玩笑?這倒不能排除,也許「夕陽的刻痕」的真實身份給路鳴澤發覺了,路鳴澤想辦法報復呢。不過信封上的郵戳可不像假的,路明非還能認出美國伊利諾伊州的郵戳。

他倒了倒信封,除了那張考究的列印紙,裡面再沒有別的東西了。他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這肯定是一個騙局,這封信還說第一時間讓他聯繫那個古德里安教授,可是連個聯繫電話都沒給他。這樣想他反而輕鬆了點兒。

「簽收。」門衛又扔過來一張單子。

「信還要簽收?」路明非不解。

「跟著信來的還有一個包裹,要你簽收。」

路明非糊裡糊塗簽了字,拿到一個FEDEX的大信封,裡面有個什麼硬邦邦的東西。他撕開信封,裡面是一隻純黑版的N96手機。他開始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了,腦袋裡像是有無數的蜜蜂在飛。他打開手機,電池居然還有一大半的電,在名片夾里,有唯一一個聯繫人,「古德里安教授」。

2.夢想

「一定是騙子搞的!而且是小區里的熟人!熟人才知道我們家有錢,明非又申請出去念書,搞這種事來戲弄我們!」嬸嬸一掌拍在那封信上,說得斬釘截鐵。

「可誰會為了戲弄我們就送只手機過來?N96誒,現在水貨都賣四千多塊,行貨超五千了。」叔叔在那隻純黑的N96上不斷地印著自己的指紋,像是一個老女人撫摩祖傳的翡翠鐲子。

叔叔是個很講究的人,總在飯桌上喋喋不休地告訴路明非和路鳴澤,手機、手錶、打火機三件套是男人的身份和品位。襪子是十塊錢四雙的地攤貨還是五十塊一雙的高檔羊毛貨不容易看出來,可這三件套是要放在桌上給人看的。路明非偶爾有幸和叔叔一起出去赴飯局,確實看見叔叔左手手機右手打火機,不輕不重地拍在桌上,又在聊天中不經意地捋起袖子露出那塊廣州買的高仿萬寶龍表,贏得大家對他品位的一致稱讚。最近叔叔對他磨損得有點厲害的三星手機很是不滿,總在一些手機網站上搜索新手機的評測和價格,他不只一次的跟路鳴澤說起新出的N96很「高級」,不過為了給路明非支付那些申請費,掌握家裡財政大權的嬸嬸說什麼也不同意他換手機。

「什麼大學啊?吹牛的吧?一年$36,000的獎學金?不可能!去年我們學校全年級第一的楚子航考出國也沒獎學金,楚子航他全家都在美國,都拿到綠卡了,他一個堂哥還是一個大學的教授。楚子航說本科生都沒獎學金的,越是好專業獎學金越少,有獎學金的都是美國人不願意上的專業,只好花錢找中國人去上。」路鳴澤難得如此關心哥哥的未來。

路明非知道楚子航是路鳴澤的偶像,在他們中學大部分人還在耐克和阿迪達斯買衣服的時候,楚子航已經開始用「Burberry」一類的牌子。楚子航就是他們學校的精神偶像之一,遠在美國,可其實誰也不知道楚子航去美國幹啥了。也許楚子航正在餐館裡勤工儉學瘋狂洗盤子,路明非看著那些人提到楚子航時候艷慕的眼神就會想。

路明非就是這樣一個人,當別人都朝上進方向去想的時候,他就會莫名其妙朝著反的方向去聯想。

路明非的語文老師有一次拿他的作文作為反面例子在課上大加撻伐,說這篇作文看起來毫無幻想精神,透著悲觀主義的情緒,所以也不會有進取心。

路明非當時很有站起來說點什麼的衝動。他小時候看葛優和徐帆演的《不見不散》,徐帆說葛優沒理想沒出息,葛優急了,在黑板上畫一個珠穆朗瑪峰,把中段炸了,說我也有理想,我的理想是把珠穆朗瑪峰炸開一個口子,這樣西南的暖風能夠進入青藏高原,把雪域絕地化作江南水鄉!可語文老師批評的時候目光遠大高瞻遠矚,直視教室最後幾排正在打瞌睡的同學,所以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瞟向路明非,更沒有要他解釋一下自己寫作文時的心路歷程,所以路明非也就失去了站起來為自己辯護的機會。

路明非的幻想分為兩個階段。初中時他還對自己考古學家的爸媽很是敬仰,於是幻想自己成為印第安納?瓊斯,和他那對靠不住的爸媽組一個探險隊,在巴西的雨林里尋覓南美古城。

到了高中時,路明非的幻想上了一個層次,那是源自他某一次看了三部連映的《黑客帝國》,他覺得自己應該有種非常神奇的能力還沒有被發掘出來,像「Neo」那樣,是「theone」。某一天會有一個神秘人物來發掘他這個能力,他將在眾人灼灼的目光里搖身一變……至於變成什麼他還沒想好。每次學校辦春節聯歡晚會時班裡那個鋼琴十級的小美女柳淼淼在舞台上彈琴,同班男生一身黑色禮服圍著鋼琴翩翩起舞,路明非就托在腮幫子坐在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裡,浮想聯翩,想著也許會有一架直升飛機從天而降來接他,有一群黑衣墨鏡男以電影裡面CIA特工般的冷酷走進會場,沉著嗓子說,路明非先生,不是看春節聯歡晚會的時候了,組織在召喚你,戰爭就要爆發。然後他們會給路明非套上黑色不知名的軍服和長風衣,簇擁著他在同學們的目光中離開會場,會場外一架漆黑的直升機轟響著,巨大的旋翼掀起狂風,如刀割面。那時候無論是小美女柳淼淼還是跳舞的男生,都會停下來獃獃地看著路明非的背影。

每年生日路明非都會想會不會有直升飛機來接他,但從十五歲到十八歲,他連直升飛機的毛都沒看見過。

路明非知道這些恢宏的想像不過是幫他自己打發時間而已,但他實在身無長物,作為「路鳴澤的哥哥」他從自己身上找不出什麼優點可以自豪。對他而言未來應該就是上一個不出名的大學,在大學裡談個戀愛,出來找份工作租個房子,也許他父母偶爾想起他的時候會催催他結婚,然後他就結婚了,生個孩子,天天上班。

隨著這封來自美國的信,他一潭死水般的生活似乎就要發生點改變了。可在這次家庭會議中,他就像是個局外人,縮在沙發一角雙手老老實實地放在膝蓋上,客廳里回蕩著叔叔嬸嬸和路鳴澤永無止境的嘀嘀咕咕。

路明非知道嬸嬸和路鳴澤有點受打擊,如果這封信是真的,那就是個天大的狗屎運,十年都落不到一個人身上的,被路明非佔了先,明年路鳴澤再申請就得落下風,路鳴澤首先就不高興,嬸嬸也不喜歡看這個蔫蔫的孩子忽然就抖了起來。叔叔其實倒是個比較隨和的傢伙,估計只要路明非願意把那隻手機送給叔叔,叔叔會很樂意地幫他跑護照簽證什麼的,叔叔已經一再強調了,這手機到了美國也沒法用,這是台中國移動定製的2G機器,美國那邊早3G了。

他起身走出了客廳。完全沒有人注意到他這個主角的離開,叔叔嬸嬸和路鳴澤依舊爭論著這封錄取通知書的真偽。

「明非!不要一大早起來就玩電腦!下去買一袋廣東香腸和一把小蔥,順帶去傳達室看看有沒有新的郵包寄來!」嬸嬸的聲音穿透力極強,隔著20cm的承重牆震得路明非腦袋一陣陣發懵,真是魔音穿腦。

「哦哦,馬上好了馬上好了!」路明非趕緊說。

「明非你還沒有出發呢?」嬸嬸一頭從外面撞了進來。

「這就去!」路明非嚇得把筆記本一扣站了起來。

「沒出發也好。」嬸嬸晃了晃手裡的東西,那是一個裂開的馬桶座圈,「馬桶座圈給你叔坐裂了,你去建材城給我買個新的,要櫸木的,高檔一點的。我和你叔帶鳴澤出去買出國的被褥和幾身西裝,畢業典禮上穿!你不要東弄弄西弄弄,把馬桶圈買好叫物業的人來裝上,下午我們大概四點半回來,你把香腸蒸上蔥摘好,把米粉泡上。」

嬸嬸撂下命令扭頭就走,外面門「砰」的一聲帶上,想必叔叔嬸嬸和路鳴澤一起出門去了。

所有事都趕在一起了,文學社聚會、執行部臨時任務、馬桶圈,要在日落之前完成這些任務……除非用白金之星暫停時間然後一一把事情做完啊……可路明非又不是空條承太郎。

「只有靠我的智慧了!」路明非想,其實有時候他也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這東西……

上午10:00,路明非站在火車南站巨大的陽光廳中央……提著一個馬桶座圈。

真見鬼!第一次出任務就這pose?

路明非沒辦法,剛去美國上了一年學,獎學金沒攢下、女朋友沒找著、爹媽不見影兒,就敢不給嬸嬸買馬桶圈?想想就會被罵得狗血淋頭。畢竟是他唯一可回的家,人有個可回的家還是非常重要的,不然就只有在卡塞爾學院的餐廳里每天以的是豬肘子、土豆泥和烤腸混飯了,連個火鍋都沒得吃……自然也沒什麼愛心早餐一類溫暖而虛幻的東西了,芬格爾那種看起來好似一條流浪狗的傢伙還號稱自己在德國鄉下有「田園牧歌」式的家呢。

好在從地圖上看,去建材城買東西和去火車南站接任務倒是順路,中午和高中同學聚餐也在附近。他搞了個看起來蠻可靠的行程表出來:

9:00,出門,坐地鐵再換乘387公車往建材城;

9:45,衝進建材城抓一個嬸嬸要求的櫸木馬桶座圈,飛速結賬;

10:00,火車南站接任務,估計半個小時能完事兒;

11:00,趕到聚餐的披薩餐廳;

11:30,聚餐開始,估計怎麼也得3個小時才能完事兒,高中時候聚餐一直是這樣;

14:30,沖向374公車,換乘地鐵回嬸嬸家;

15:30,配合物業的水管師傅換馬桶座圈,估計半小時該完事兒;

16:00,蒸上廣東香腸,摘了蔥,把米粉泡上;

16:30,迎候給路鳴澤買被褥的叔叔嬸嬸回宮,接駕,並展示嶄新的、鋥亮的馬桶座圈……

他對著這樣一份精確詳盡的行程表,不禁覺得卡塞爾學院還真加了他點兒有用的東西,至少他學會了趕時間。沒辦法,和這些精英們同校,必須追上精英們的節奏,精英們每天花6個小時能完成的課業,衰仔16個小時還不夠用,不抓緊時間真沒得混了。

唯一的問題是他必須提著馬桶座圈跑完全程而已,提這個馬桶座圈參加文學社的聚會算得了什麼呢?大概算不了什麼吧?大概吧……

路明非興沖沖地背著包回國,一路上提醒自己不要太驕傲,無論叔叔嬸嬸怎麼誇獎自己,一定要淡定地微笑,這樣才符合卡塞爾學院的貴族風格。結果他一腳踏進家門,沒有看到歡迎的鮮花,而是客廳餐桌上的一堆蘿蔔條兒,叔叔嬸嬸正聚精會神合力腌蘿蔔乾兒,一番熱火朝天的景象。

「明非?正好正好,給我去買半斤大鹽!」嬸嬸看見路明非那個欣喜。

「哦哦。」路明非茫然地把行李擱下,轉身下樓去買大鹽,一路上罵自己是個沒膽兒的,如今也算半個成功人士了吧?買大鹽這活兒還要他親自去做?他這貴手不該只用於屠龍和拯救世界么?

買完大鹽回來幫嬸嬸切蘿蔔,嬸嬸問了三個問題:

第一,「明非你去美國一年啦,攢下點獎學金了么?」路明非立刻石化,在他離開中國的這段時間裡,嬸嬸不知道練了什麼神功,一拳擊中了他的罩門。名義上說,他是有一筆不菲的獎學金,但是卡塞爾學院的獎學金必須大小測驗通過、課程論文及時提交的情況下才兌現,否則就得去跟指導教授談話。路明非除了第一學期的實踐課以外,其他課程都是爬著過來的,12個月里足有8個月的獎學金沒有兌現,4個月的獎學金只夠他混飽肚子,信用卡還透支了幾千美元……他的氣焰有些跌落,切蘿蔔賣力起來。

第二,「人家都說美國女孩子很開放啊,你找到女朋友了么?」路明非覺得嬸嬸的問題尖銳地「榨出了自己皮袍下的小來」,腦袋重新耷拉下去。咋說呢?「我覺得愷撒的女朋友諾諾蠻好的,我也覺得諾諾對我蠻仗義的,不過看起來我有點像癩蛤蟆,我仰望天鵝至今光棍。」超純潔,純潔得很悲劇。

第三,「你見到你爸媽了么?「

沒有,路明非沒有見到自己的父母,雖然是作為校友的父母推薦自己進卡塞爾學院的,但是整整一年的時間裡,路明非只看到了兩封來自母親喬薇尼的信而已。甚至入學填寫的「緊急聯繫人」表格的時候,路明非也寫不出自己父母的地址,只能把緊急聯繫人寫成叔叔和嬸嬸,他那考古學家的父母,據說正在忙於拯救世界抗擊龍族的偉大世界的父母,據說深愛路明非的父母,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路明非面前了,久遠得像是神話。

「我愛你」這話不能總是拜託別人來說吧?在信里寫了一千遍,有朝一日總還是要親口說出來的吧?路明非衰了太多年了……也一個人太多年了,其實他很想有一天爹媽能夠證明一下自己的誠意,只要一點點誠意就好了嘛,就像是忽然出現在他的面前風塵僕僕,拎著旅行箱,站在火車的蒸汽或者機尾的氣流中默默地注視這個兒子,然後聲音微顫地說,「你……長這麼大啦?」

對吧?這才對嘛!這才帶感嘛!這才能叫人忍住蹲地哇哇大哭的衝動淡淡地說一句「你們回來啦」!

來嘛!英雄!證明給你們生的衰仔看,你們會為了見他一面說句煽情的「我愛你」而飛越千山萬水的!

但是爹媽一次也沒有出現過,他們對於路明非而言,只是信尾的落款、修辭學上的定義和校友錄上華麗麗的兩個名字:路麟城,喬薇尼。

路明非沒有回答第三個問題,切蘿蔔的刀落在砧板上空空作響。

嬸嬸立刻明白了,輕蔑一笑說就知道你爹媽靠不住,本來還想讓他們給鳴澤推薦推薦,好在我有先見之明,等他們的推薦,鳴澤還能上奧斯丁大學么?


在淺草寺里轉了兩圈,又有日·本和尚很詭秘地湊上來說施主您求個簽么?免費的。路明非心說連日·本和尚也玩這種騙錢的小把戲?

這種事兒叔叔嬸嬸有過切身體驗,有一年叔叔嬸嬸去雲南旅遊。導遊領叔叔嬸嬸去了一處·寺廟,導遊說我是特虔誠的佛教徒,諸位進我們的寺廟是不收錢的,但請大家遵循我們佛教的禮儀,要帶著虔誠的心。叔叔嬸嬸一聽說不收錢就覺得欠了人家的,於是見佛便拜十分禮敬,果然一路都不收錢。直到最後的觀音殿里,和尚淡淡地說,本地的簽那是很靈驗的,求籤十塊,愛求不求。叔叔嬸嬸心說門票都免了,這十塊錢還不出么?況且人家和尚眉眼高貴,並不似在乎這十塊錢的樣子,於是一人求了一支簽。

嬸嬸的簽文是:「郎君何事勿心聰,魚在深淵鶴在松,因甚兩般皆不就,魚無羅網鶴無弓。」

叔叔的簽文是:「堪嘆緣份不為良,打獵因何到此方,幾日·山中無鳥叫,勸君移網別山崗。」

嬸嬸傻眼了,說忒深奧了大師我讀不懂啊,和尚說不妨,今日·恰好有法會,可以請法師為您解簽。立刻就有小沙彌自左右閃出,分別領著叔叔嬸嬸進禪房裡解簽。

解簽的陣勢就把嬸嬸給嚇著了,明黃色綉著佛像的帷幕圍繞著嬸嬸,帷幕中香煙縹緲,老和尚坐在香煙里,淡淡地說你與佛有緣啊。嬸嬸一時激動說哇嚓那我兒能出國留學么?和尚說大富大貴何止出國留學這麼簡單?嬸嬸正待叩頭感恩的時候和尚遞來一本經書說,你要對佛有所禮敬,我出家人不捉金錢,不要經過我手。嬸嬸這才明白大富大貴是要錢的,家庭婦女的吝嗇心立刻發作,撒謊說我在前殿已經捐錢啦。和尚微微一笑說那就罷了,你去燒三支香拜佛吧。

嬸嬸一輕鬆,趕緊跟著小沙彌來到禪房出口,小沙彌遞上本子問您燒那種?我們有普通高香300塊,祖師高香500塊,今天您運氣好,撞上我們盤龍祖師生曰,可以請盤龍大香1200,打折收您1000整!嬸嬸這才知道燒香也不是三塊錢五塊錢的事兒,可是為了路鳴澤能出國留學,咬牙燒了個500的祖師高香。

然後她就扛著一米多高的高香,用她自己的話說跟扛棒子的孫悟空似的,跟小沙彌一起走向露台香爐,小沙彌一路還讚美她有眼光,這祖師高香不甚貴又很靈驗,正是有緣人該求的。嬸嬸正在努力做心理建設說我沒被騙沒被騙祖師高香就值這個價的時候,只聽對面傳來兩聲豪笑,有人大聲說:「我這個人就是喜歡頂級的東西,頂級的就是頂級的,一分錢一分貨!」再看叔叔扛著三根頂級的盤龍大香過來,跟扛釘耙的豬八戒似的。

有了這種經驗路明非自然不會上當,正待要走,日·本和尚雙肩一晃攔在他面前,說,施主!真是免費的!路明非歪嘴問求籤免費解簽也免費么?日·本和尚被問住了,撓著光頭說我們有中文簽,不用解。

路明非說不會吧?你們日·本廟裡有中文簽?那我抽一支看看。日·本和尚歡天喜地地抱來簽筒,路明非隨手抽了一支出來,果然是中文簽,而且簽文特別簡潔明了:「白雲初晴,幽鳥相逐。」

旁邊還印著解文,也是簡潔明了:「春地萌情,挺挺祥雲,人情孚台,快意稱心。」

最上方的三個字最是簡潔明了,「上上籤」!

路明非心說我去這什麼路數?太直白了吧!能含蓄一點么?含蓄一點比較有味道啊!這簽確實不用解啊,這簽文跟「社會主義好」一樣一目了然啊!

日·本和尚這才委屈地說您看看,您看看,這簽用解么?這簽是人就能看懂對不對?我真不是騙子,我就是看兩位走在~起像是一道風景……路明非說你跟外面那個畫家是一夥的吧?這台詞他已經說過了,日·本和尚說不不我們分屬兩個不同的組……路明非說你看你看露怯了吧!說!誰派你來的?日·本和尚說出家人不打誑語。路明非說不打誑語是什麼意思?日·本和尚說我不能說謊,但我不能告訴你那人是誰,所以我怎麼都不會招供的!


「SakuraLu先生?」侍者反覆念著路明非的化名,大概是被一個名叫櫻花的男人給嚇到了。

路明非滿臉窘,但也沒辦法,他告訴繪梨衣自己叫Sakura,從此在繪梨衣面前就只能叫Sakura,愷撒也是用這個名字給他定的座位。

「路先生,很抱歉,您可能並沒有預定座位。」侍者皺著眉說,「ChateauJoelRobuchon能容納的客人數量有限,通常我們只接受一周以上的預定,沒有預定恕我們無法為您提供服務。」

如今路明非已經不是初次去米其林餐館跟陳雯雯吃飯的土狗了,他也是曾在Aspasia包場吃飯的大爺,知道在這裡出入的客人非富即貴,侍者是不敢輕易得罪的,這個侍者看起來恭敬,但這種皺著眉頭說話的語氣顯然是把他們當成不懂規矩的人了。他今天穿著一身筆挺的正裝,帶著極品的姑娘,這時候不橫行什麼時候橫行?而且這頓飯是要勸說繪梨衣跟他去海那邊一個名叫美國的地方旅行的,務必光鮮體面,難道扭頭帶繪梨衣去吃關東煮不成?

他也皺起了眉頭:「你再查一下,我確定我有預訂,這是我預定座位時那位經理留給我的名片。」

他遞上愷撒給他的名片。愷撒是自己上門預定的,當時ChateauJoelRobuchon只剩最後一張桌子了。餐館通常都會保留一兩張桌子提供給最重要的VIP,譬如久負盛名的美食家忽然來訪,不能沒有飯吃。經理原本還想婉言謝絕這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可愷撒以他西西里名門少主的風範在沙發里坐下,點燃雪茄瞥了一眼酒櫃中的藏酒,敏銳地發現了那瓶藏在角落的1976年伊貢·米勒產的TBA級冰酒,神采立刻飛揚起來,跟經理侃侃而談伊貢·米勒不同年份的美酒,經理當時就震驚了。因為伊貢·米勒號稱世界冰酒的皇帝,在好的年份也不過出產300瓶子TBA級冰酒,只能在拍賣會上看到這種酒的身影,一般客人甚至不認識它的酒標,而聽愷撤的口氣,他至少喝過十瓶以上。愷撒立刻被奉為年輕的神級美食家,於是成功地訂到了座位……但他自己也並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只覺得日·本人還可以,訂座蠻容易的。

持有經理的名片,侍者謹慎起來,說我再去核實一下今晚座位的情況。幾分鐘之後他回來了,以不太確定的語氣說:「確實有一位路先生在此定了位置,但他早就到了,前兩道菜都上了.他說一共就六個人,沒有別人再來了。」

路明非心說我去哪個王八蛋也姓路佔了老子的座位!怒說我怕你們是搞錯了客人的身份,帶我去看看那位路先生!

「陳處·長對西餐感興趣么?」叔叔矜持地用叉子從沙拉中卷出伊比利亞火腿的薄片,塞進嘴裡之後慢悠悠地喝上一口溫度合適的香檳,覺得自己一舉一動都散發著強大的氣場。

「你這話說的!人家陳處·長比你官做得大,什麼世面沒見過?吃西餐對陳處·長來說小意思,陳處·長就是喜歡吃夫人做的飯,所以才不太吃西餐的。」嬸嬸喝了幾口香檳臉上通紅,嘴裡說著謙遜的話,心裡也覺得自己熠熠生輝。

叔叔是個非常講究體面的人,而這又是個讓叔叔覺得非常體面的場合。在這種地方請陳處·長一家吃飯,叔叔頓時覺得自己和陳處·長之間的差距縮小了,甚至隱約有凌駕於陳處·長之上的架勢。

嬸嬸則是暗暗欽佩自己的英明決定,昨天下午她閑極無聊在酒店大堂里坐著打扇,忽然有位穿黑·色西裝戴白手套侍者模樣的人上來,恭恭敬敬地遞來一張考究的請柬,說他是ChateauJoelRobuchon餐廳的經理,這間餐廳就在威斯汀酒店附近,誠邀嬸嬸一家前往鑒賞。嬸嬸聽不懂那個拗口的法語餐廳名,把「Robuchon餐廳」聽成了「蘿蔔唱餐廳」,不屑地撇撇嘴說蘿蔔唱餐廳?你們是家素菜餐廳么?嬸嬸是個很會居家過日·子的人,從不理會街頭髮小傳單的,她相信物美價廉的好東西始終藏在無人知道的地方,凡是吆喝著出來賣的都是想從你這裡騙錢的。

經理顯然窘迫了一下,只得耐心地解釋說ChateauJoelRobuchon是東京老牌的米其林三星餐廳,總店開在法國巴黎,擅長的菜系是法國菜。通常餐廳是不會邀請客人蒞臨品鑒的,但是最近餐廳在跟威斯汀酒店聯合搞活動,會隨機邀請一位外國遊客,並且提供五折優惠,他看嬸嬸是位風度典雅的中國貴婦,想來會對法國菜有興趣,所以才冒昧地前來邀請。

嬸嬸雖然是個家庭主婦,但叔叔熱愛時尚經常出外瀟洒,回家也跟嬸嬸普及一些上流社會的知識,嬸嬸也知道米其林三星餐廳乃是全世界餐廳中的皇冠,上等人云集的地方,中國那麼大還只有米其林三星餐廳的分店。嬸嬸的心思動了動,說那你就給我留張六個人的桌子吧,可我不保證自己去不去。經理說那沒問題,不過我們就只有明晚還有一張空餘的桌子了,那就暫定在明晚吧。他在請柬上寫明了時間地點,註明是路先生明日·定位之後遞給嬸嬸,風度翩翩地離開了威斯汀大堂。

嬸嬸看他走遠了,一溜煙跑回房間跟叔叔商量,說我們該踢臨門一腳了!我們明天請陳處·長一家在蘿蔔唱餐廳吃飯怎麼樣?我有五折卡!在高級餐館裡吃著西餐喝著香檳酒,我們跟陳處·長說佳佳和鳴澤的事,先當個男女朋友嘛!過兩年再訂婚!大家知根知底,不比鳴澤一個人去了美國再瞎找女朋友好么?

叔叔素聞米其林餐廳之名,但別說三星,連一星都不曾去吃過,非常高興借著給兒子談大事的機會去品鑒一下,又聽說有五折卡,那就是它了!

叔叔一家三口和陳處·長一家三口都是盛裝出席,叔叔揣上了自己引以為豪的三件套,都彭重型打火機、iphone4S手機和浪琴手錶,西裝熨得不見褶子,嬸嬸也難得地穿上了高跟涼鞋。可到達ChateauJoelRobuchon的時候大家還是被這間餐館的氣勢給鎮住了,一切都是那麼地井然有序,不像中國餐館那樣有人大聲說話招呼小妹上菜,裝著葡萄酒和甜點的黃銅小車在桌子之間無聲地穿梭,侍者們穿著燕尾服為你服務,他們身上厚實雪白的襯衫似乎比叔叔身上的還要優質,最了不起的是服務生中甚至還有法國人。

侍者確定說今晚路先生定的座位已經準備好了的時候,叔叔心裡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生怕老婆是被什麼人騙了,這樣他在陳處·長面前就下不來台了。

侍者安排他們在二樓大廳的桌邊坐下,並未按照中國餐館的規矩讓他們點菜,只是給每人一份菜單說行政主廚已經為他們安排了「廚師長菜單」,他們只需看看裡面是否有自己忌口的菜肴即可。這可幫叔叔免了一場大麻煩,因為他非但不懂法文而且英文也勉強,如果侍者真讓他點菜可就要了他的命了。連餐前香檳和幾支酒也是安排好的,叔叔看不懂那些酒標,只覺得入口都是舶來的味道,每一口喝的都是優雅,雖說是餐廳給配的佐餐酒,可不比他喝過的十五年茅台差。

衣香鬢影燭光溫暖,陳處·長開始有些拘謹,喝了幾杯酒也放開了,跟叔叔像是兄弟般聊天,陳夫人跟嬸嬸也有了姐妹間的親昵,連一貫寡言少語的佳佳也能跟路鳴澤聊聊那些精美但不知用什麼食材製作的菜肴了,嬸嬸看在眼裡美在心裡,越看越覺得自己兒子和「媳婦」乃是一對璧人。她開始跟陳夫人講些美國生活蠻不容易,小孩子一個人去了那裡無依無靠,大人心裡很是憂愁,要是有個伴兒就好了之類的話。陳夫人也很配合地嘆氣說佳佳要是有個男朋友什麼的我也放心一點,可你看我女兒那麼老實,就怕在美國給人騙了。

陳夫人不是不知道嬸嬸一直以來的心思,但陳夫人對路鳴澤不能說全然滿意,擔心攀了這個親家之後將來不好反悔,可今晚她被叔叔嬸嬸請客的氣派鎮住了,感覺到了對方家裡的實力,看路鳴澤也順眼起來。嬸嬸的臨門一腳即將建功,心裡正琢磨著怎麼開口把最後一層窗戶紙捅破…

這時侍者引了一男一女過來,很謹慎地詢問說:「請問你們跟這位路先生是一起的么?這位路先生說你們佔了他的座位。」

所有人都愣住了。

路明非全沒想到會在東京遇上叔叔嬸嬸,他本來心懷不滿說誰他媽·的搶老子的座位?可他跟叔叔嬸嬸生活了足足六年,習慣了嬸嬸的威風凜凜,嬸嬸一聲吼他就慫半邊。所以看見嬸嬸那張薄施脂粉的臉的瞬間,雄赳赳的他就像冰淇淋見陽光那樣化掉了。

嬸嬸也沒料到有這麼個出來攪局的,她一心要讓兒子超過這個陰壞陰壞的侄子,讓自己超過侄子背後的喬薇尼,可就在大功告成之前,這傢伙索命鬼一樣找上門來了。

叔叔知道老婆對侄子去美國留學滿心怨念,生怕兩個人當眾鬧起來,在陳處·長面前就下不來台了。他對路明非沒什麼怨念,再怎麼也是他老路家的種,只不過他素來怕老婆,老婆不許他給路明非打電話他就不敢。

陳處·長一家是覺得莫非自己這夥人佔了別人定的座位,正主兒找上門來了?

路鳴澤的目光牢牢地黏在繪梨衣身上,那個女孩穿著藍紫色外罩黑·紗的裙子,被華貴的蕾絲和緞帶簇擁著,高挑冰冷好似一位波旁王朝的公主,卻小心翼翼地挽著堂兄的胳膊,把半個身子藏在他後面。

大家大眼瞪小眼,尷尬的沉默維持了足足半分鐘,最後還是路明非打破了沉默,乾巴巴地說:「這麼巧啊……」

這時經理疾步走了過來,低聲喝斥侍者說怎麼搞出這種烏龍來?分明是這位路先生定了兩個人用餐,結果那位路先生一行六個人來用餐你們也安排!人數差異沒看出來么?嬸嬸一下予就不幹了,猛地起身說分明是你們的銷售經理在酒店大堂給我塞的打折卡!要不我們才不來你們餐廳吃飯!現在卻說是我們搞錯了?

經理再三檢查嬸嬸遞過來的那張考究的請柬,無奈地說這確實是張非常漂亮的請柬,但是ChateauJoelRobuchon東京店從開業到如今就沒有促銷和打折一說,我們的食客遍及世界各地,通常都是提前一個月預定餐位,我們安排都安排不過來,怎麼會跟酒店聯合推銷呢?定座的確實是這位路先生,是他的朋友親自來跟我定座的,今天的菜單和酒類也是他的朋友指定的。我為我們的工作失誤表示歉意,但是這張桌子是這位路先生定的,很遺憾我們今晚沒法為您提供服務,如您不棄我們會在附近另外安排一間餐館供您就餐。

嬸嬸臉都氣綠了,橫眉立目要跟經理理論,完全把站在旁邊的路明非當空氣。她想不明白眼下的狀況,但是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在她自尊心高漲到頂的時候,這個侄子又出來搗亂,衣冠楚楚好似功成名就的樣子,還假模假式地帶著女孩,號稱這張桌子是他定的,餐館的人還都站在他那邊說話。老路家一切的風光都給路麟城喬薇尼他們那一支佔了,連一張餐桌他們都要佔!

陳處·長一家尷尬地起身,叔叔攔在嬸嬸面前,生怕老婆的大嗓門把整個餐館的人都驚動了。

在整個場面一團糟的時候路明非說:「對……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經理不解地看著這位客人心說你說我們餐館錯了或者說那位路先生錯了都有道理,你有什麼錯?你錯在堵車遲到么?

「是我搞錯了,不是我定的座位,是嬸嬸叫我來吃飯,我又遲到了,都是我的錯。」路明非低聲說。

經理愣愣地看著他,不理解局面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轉折。

「老路這是你侄子啊?」陳處·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是是!是我侄子!」叔叔很高興路明非及時找到了台階給大家下,親切地摟著路明非的肩膀,「我侄子在美國上學……」他忽然有點語塞,沒法解釋為何一個在美國上學的侄兒忽然出現在東京並且出席在兩家聯姻的重要宴會中。

「我來日·本勤工儉學,來看叔叔嬸嬸。」路明非說。

「對!」叔叔豁然開朗,「我侄子上的可是貴族大學,拿獎學金還勤工儉學,很努力啊,哈哈哈哈,這位是……」叔叔熱情洋溢地向著繪梨衣伸出手去。

「我同學。」路明非心驚膽戰,他願意給嬸嬸找台階下不代表黑·道公主也願意,繪梨衣很忌諱別人觸碰她,又怎麼會跟叔叔握手?

出乎他的意料,繪梨衣乖乖地把手放進了叔叔的手心裡,順著叔叔的意思輕輕地握了握,臉上的神情如冰山解凍般,拘謹地笑了笑。

「既然兩位是認識的,那麼我們就安排加兩個座位吧,祝各位用餐愉快。」經理也巴不得這件事順利解決,否則對ChateauJoelRobuchon的口碑也是個影響。

本來只能坐六個人的餐桌被強行塞進了兩張餐椅,坐得有點擠擠巴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都很微妙。

要不是形勢所迫嬸嬸才不會坐下來跟路明非吃飯,但陳處·長一家既然知道了自己有這麼個侄子,侄子也沒做出什麼失禮的事情來,自己拒絕跟他一桌吃飯會被看作將來的惡婆婆,那佳佳怎麼會願意跟路鳴澤在一起?路明非壓根不敢跟嬸嬸對視,說起來也怪,雖說在學院里他還算不得一個靠得住的戰鬥力,可畢竟也參加過拯救世界的大事件,可面對這麼一個家庭婦女他就是緊張。

任你在外面擒龍伏虎,當你回到「家」這個小小的環境里,你就還是以前那個孩子。

他察言觀色很快就明白了這頓家宴的意義,佳佳和路鳴澤的座位被很微妙地安排比鄰著,佳佳特意穿了玫紅色的裙子,路鳴澤則穿著西裝襯衫,這場面太相親了。

嬸嬸一口一個陳處·長,顯然對方老爹的官比叔叔大些,叔叔只是個調研員,綜合這些情報的結果就是……他出現得太不合時宜了。

這種狀況下他顯然不能過度表現,否則就像姑娘把腰勒得巨細胸墊得巨大裙子穿得巨短般出席婚禮……必然是跟新娘有仇,偏偏陳處·長的老婆對他還很有興趣。

「哎呀以前都沒有聽你說過這個侄子,很有出息嘛,年紀輕輕的就在國外到處·跑,自理能力很強啊。」陳夫人的話題三句兩句離不開路明非。

「他爸爸媽·媽·忙,以前一直住在我家,小孩子一直很自立的。」嬸嬸也只好順著說了下去,這時候她說路明非的壞話,只會顯得她心眼太小。

「以前嬸嬸很照顧我,要不然我咋能長這麼大呢?」路明非趕緊給嬸嬸倒酒。

「在美國上哪個大學啊?」

「一個私立學院,規模比較小,沒什麼名的。」

「哎喲哎喲還很謙虛,佳佳申請出國的時候我們都研究啦,」陳夫人說,「美國的私立學院,規模越小的越好,都是貴族學院,很少招收外國人的。你爸爸媽·媽·也在美國?」

「他們搞考古學的,滿世界跑,我也好幾年沒見到他們了。」

「哎喲全家都是精英呀。」

路明非心說阿姨你是龍王派來黑·我的吧?你想叫我死你就繼續稱讚我吧!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請把目光左偏45度好嘛?那邊坐的才是你未來的女婿!我只是路過打醬油的!

「是啊,很精英啊。」嬸嬸幽幽地說,趁著陳夫人把目光轉開,冷冷地看了路明非一眼,又冷冷地看了繪梨衣一眼。

繪梨衣用貝殼勺慢慢地吃著魚子醬,長長的睫毛低垂下來,遮住深紅色的眼睛。她是這張餐桌上最沉默的人,卻像是宴會的主人,每個人都會不自覺地多看她幾眼,又迅速地把目光移開。

因為她吃飯的姿勢太像一位真正的公主了,腰挺得筆直,無聲地咀嚼,法餐廳中所用的各種餐具在她手裡都顯得那麼順手那麼自然,握住高腳杯的手勢都帶著美感。

路明非本來想這不曾見過世面的土丫頭進入ChateauJoelRobuchon的時候一定會像看見迪士尼的白雪公主城堡那樣瞪大眼睛,流露出很幸福很驚喜的神色,然後路明非再教教她如何使用餐具,給她講解不同的菜肴,跟她說更外面的世界還有很多像這樣好吃好玩的東西,五目炒飯絕非天下第一等的美食,順利成章地跟她提出去美國玩。可這個土丫頭居然對於法餐非常熟悉,這間餐館就像是她家的餐廳,分明是圍著圓桌吃飯,可好像是一張十米長的條形餐桌,公主殿下孤高地正坐在長桌盡頭。

路明非想起魔鬼版路鳴澤跟他說過的「權力位置理論」,可繪梨衣的氣場似乎能夠改變整層樓的格局,她坐在哪裡哪裡就是「權力的位置」。

這對嬸嬸來說是種很糟糕的感覺,她心裡騰騰地往上冒火,心說不僅侄子欺負她,連侄子泡的妞都欺負她,完全壓制了佳佳,進一步還要壓制她。

「你這個同學不喜歡說話啊?」嬸嬸冷冷地問。

「她是天生的,她天生……」路明非口不擇言。

這時繪梨衣拿出小本子和筆,寫了句話給路明非看,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句話:「這就是普通人家的家宴么?」

嬸嬸的怒火眼看就要爆表,路明非心裡驚呼說公主是我前幾天伺候得不周到你現在來報復我么?好一個「普通人家」,你這是拿著鹽往嬸嬸的傷口上抹啊!日·本人果然都歹毒!

瞄準鏡挨個圈過餐桌上的每個人,把他們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酒德麻衣藏身在ChateauJoelRobuchon對面的老樓頂上,披著一件雨披,端著AS50重型狙擊步槍。

看眼下的狀況沒有任何開槍的必要,她只是把瞄準鏡當望遠鏡用,欣賞這場由老闆安排的奇妙家宴,餐桌上的人各懷鬼胎。她不清楚老闆這麼安排的用意,怎麼看這場宴會都沒法讓繪梨衣喜歡上路明非。

她從口袋裡摸出錄音筆,輕聲記錄這個時刻:「這是東京愛情故事的第五天晚上,他們在ChateauJoelRobuchon吃家庭晚餐,席上的氣氛尷尬,我看不到愛情發生的機會。」

路明非好不容易用「日·語的普通跟中文的普通不是一個意思」在嬸嬸那裡矇混過關,轉身又投入稱讚路鳴澤的重要作戰中去。

在他的描述中路鳴澤堪稱人生楷模,是仕蘭中學有口皆碑的好學生,尊敬師長愛護同學,每天放學過馬路都左看右看,等著有老奶奶過馬路的時候再過,以便上前攙扶助人為樂。各科成績和體育都很出色,班裡的人都覺得他是大哥一樣可靠的人,女生跟他說話都會臉紅。要說缺點就是做人太死板了,不知變通。

路明非擅長鬍說八道而且相當雞賊,知道若是只稱讚路鳴澤的好是不夠的,陳處·長一家會覺得他是個托兒,可他以兄長的身份惋惜地說路鳴澤做人死板不知變通就很有可信度了,反正對於未來的丈母娘說做人死板不知變通不能算什麼大缺點,甚至可以說是優點。在他的煽乎之下家宴的話題終於回到路鳴澤和佳佳身上,陳夫人看著路鳴澤頻頻點頭,說想不到鳴澤人緣這麼好。路明非心說人緣當然好,我現在跟你描述的其實是仕蘭中學一枝花的楚子航同學,最偶像派的歐尼醬,大家都恨不得跪下來親吻他的鞋面呀。

嬸嬸見他如此有眼色會來事兒,不禁有些欣喜,略微抵消了對他的厭惡之情,也擺出長輩應有的態度問問路明非在美國的生活,好像連著一年沒通過電話那事兒並不存在。

繪梨衣不會說話這件事讓嬸嬸心裡略微有些平衡,原來是個殘疾孩子,否則以她的樣貌,看衣著又是富裕家庭的孩子,看禮儀從小就是當白富美來養的,怎麼看得上路明非?

儘管這樣佳佳在繪梨衣旁邊坐著還是有種被光芒淹沒的感覺,嬸嬸不由得猜度路明非最近怎麼混得這麼好,搭上了日·本白富美,來這麼貴的餐廳吃飯,勤工儉學可能只是個幌子,莫非是來日·本入贅?又莫非喬薇尼又找路子幫兒子搭上了有錢人家的女孩?她這輩子步步都比喬薇尼慢半拍,連幫兒子找媳婦都落在喬薇尼之後,不禁又很沮喪。

「你這個同學家裡很有錢吧?」嬸嬸不陰不陽地問路明非。

路明非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體察出嬸嬸對繪梨衣的敵意,嬸嬸顯然是覺得繪梨衣高貴冷艷,又覺得她跟自己這麼親近,純屬好白菜被豬啃了。

「對對,我就是在她家打一陣子工,算是社會實習。」路明非想也不想就胡說八道,反正繪梨衣也不會揭穿他。

「哦,小姑娘有點病需要人照顧是吧?」嬸嬸稍微舒服了點兒,繪梨衣看起來確實不像是正常的女孩,眉眼間缺乏靈動之氣。

路明非正待繼續胡說八道,忽然覺得繪梨衣在桌子下面用手指戳他的腿。

小本子悄無聲息地遞到他眼皮底下:「今晚是不是要好好地招待大家?」

路明非在下面寫了「是的」給繪梨衣看,繪梨衣點點頭,又寫:「我會聽話。」

路明非心裡微微一動,心說你是看出了嬸嬸不喜歡你么?可這跟你沒關係啊,你如果只是一個有錢人家的高傲小姐,嬸嬸最多只是覺得你有架子,但會說有錢人家的女孩有架子是正常的,可你坐在我旁邊嬸嬸才會看你不爽,你已經很乖了你不用更聽話,你是朵蓮花呀你的問題只是你開在我這個茅坑的旁邊…

他扭過頭又加入吹捧路鳴澤的對話中去了,充當嬸嬸進攻佳佳的先鋒軍,這邊繪梨衣居然向著叔叔端起了酒杯,她竟然是在給叔叔敬酒,雖說臉上的表情仍舊像是女王把手伸給臣下,賜他吻手禮一般。

還真的很聽話啊,路明非心裡悄悄說。

他確實想好好地招待叔叔嬸嬸一家,也許能借著這個機會跟嬸嬸和解。嬸嬸確實說不上好女人,但也未必是個壞女人,就是個有點自私的、整天圍著灶台轉的家庭婦女。可路鳴澤是她兒子,她偏心路明非也沒什麼可抱怨的,要是路明非嘴甜一點嬸嬸沒準會對他好些,可他就是個不討人喜歡的熊孩子,學校里的人也都不喜歡他。畢竟他在叔叔家住了六年啊,六年里嬸嬸圍著灶台給他做了不少飯吃,如果不跟叔叔嬸嬸和解他暑假寒假都無處·可去,只能在宿舍里獨自發獃,連芬格爾那種敗狗假期都要回德國鄉下的老宅。

這是天賜良機,他幫嬸嬸攻下佳佳,想必嬸嬸念他的功勞,便可重新接納他。

叔叔一眼看見路明非放在桌上的嶄新iPhone5,不禁拿起來好一頓把玩說:「明非在用iPhone5呀!這是美國版的么?」

「對對,美國版,簽合約就送。」路明非心說不能顯得自己用的手機比叔叔的還高級。

他一眼看到叔叔手邊的iPhone4S,忽然想到應該趁機用叔叔的電話給學院打個電話,沒準叔叔的電話能打通……隨即他微微打了個寒戰,他想到愷撒說每個人的社會關係其實整理出來不過是幾頁紙的表格,那麼叔叔嬸嬸小胖子版的路鳴澤必然都在那張列表上,叔叔的電話必然也被輝夜姬監控著,他如果打電話就是害了叔叔,這裡是日·本,黑·道可以做到任何事。他坐立不安起來,想要儘快離開,如果叔叔嬸嬸的電話被監控了,也許在他跟叔叔嬸嬸見面的那一刻開始輝夜姬已經追蹤到他了,也許蛇岐八家的人正在趕過來的路上。

這時經理過來特別歉意地說:「對不起各位客人,今晚我們可能沒法為各位提供廚師長菜單上的主菜了,請問能否換成普通菜單?」

嬸嬸一下子就不樂意了,她本來就對這位經理有意見,這時候抓住經理的把柄更要藉機發發威,怒說:「你們這麼高級的餐館怎麼搞得這麼不專業?我分明要的是高級套菜你非要把我換成普通套菜,你覺得我吃不起還是不願意給我們中國遊客提供服務?我給你說中國現在很強大,我們在國際上已經站起來了!」

經理心中苦不堪言,原本愷撒定的吃頂級的廚師長套菜,指定由行政主廚親自烹調,但用餐的人就兩個,廚師長準備的頂級食材就只夠兩人份的,如今赫然變成八個人的大家宴,行政主廚攤攤手說我實在沒法做出那麼多份廚師長套菜,只能換普通套菜。可這話說給嬸嬸聽大概是沒用的,嬸嬸堅信就是自己定的位。

嬸嬸的聲音漸漸高起來的時候,一個小本子抵到經理的鼻尖下,繪梨衣在小本子上寫:「叫總經理過來。」

經理剛想說這件事只是後廚的食材不夠了,沒有歧視你們外國遊客的意思,忽然一抬頭,對上了繪梨衣的眼睛。那雙深玫瑰紅色的眼睛透出極其堅定不容否定的神色,一瞬間彷彿有一道命令在經理的腦海中下達,他不由自主地說:「是!」然後帶著繪梨衣的小本子匆匆離開。

幾分鐘後ChateauJoelRobuchon的總經理,那位在東京美食界很有名氣的前任大廚出現在桌邊,他是飛奔而來的,雖然努力保持風度,但是路明非發現他喘著粗氣,他的身後跟著行政主廚。

總經理、經理和行政主廚排成一排向繪梨衣深鞠躬,總經理說:「上杉小姐您忽然大駕光臨,令小店蓬蓽生輝,這次沒有讓家臣提前通知,我們的招待太草率了,懇請您的原諒!」

他用敬語並用到了「家臣」這樣很有古意的辭彙,路明非幾乎聽不懂,但陣仗他是看得出來的,難怪ChateauJoelRobuchon的奢華沒有讓繪梨衣吃驚,因為她根本就是這間店的常客。

「用我平時吃的菜單。」繪梨衣面無表情地寫給總經理看。

「可是不知道您的駕臨,後廚沒有足夠級別和數量的食材。」總經理低聲說,「只有低一級的食材,我們用能找到的最好食材為您和您的客人準備,可以么?」

「可以,不要通知哥哥。」

幾分鐘後屏風把這張桌子圍了起來,八名黑·衣侍者分別站在八張餐椅後面為客人們服務,他們的餐具全部換成帶家徽的,刀叉入手沉重了許多,是純銀打造的。繪梨衣默默地坐著,聽任經理親自為她倒酒、切牛骨和鋪餐巾,她顯然非常熟悉這種服務,就像女王習慣於被內臣服侍著用餐一樣。面如寒霜之外,她的眉間眼角又帶上了一股威嚴之氣,這才是她的真實身份,她是上杉家的主人,日·本黑·道中地位最尊崇的公主。幾天相處·下來路明非已經把她看成沒見過世面的土丫頭了,可她笨笨的一面其實只會暴露在極少數人面前。

「你經常來這裡吃飯?」路明非悄悄在小本子上寫給她看。

「食堂。」繪梨衣只回答了兩個字。

她再次向著叔叔端起酒杯,亮出小本子:「叔叔喝酒。」

叔叔有漂亮小姑娘敬酒,很有酒興,陳處·長也頻頻舉杯,這邊路明非和嬸嬸圍著陳夫人纏鬥。

四面窗戶都是關著的,大廳里回蕩著輕柔的音樂,路明非隱約聽見外面傳來騷動聲,但沒太注意。他的全副精力都在佳佳身上。

他深知這是他立功的好機會,嬸嬸對他各種比眼色,暗示總攻的時刻就要到來,路明非已經做好了董存瑞的準備,只要嬸嬸摔杯為號他就毅然決然地說:「我看堂弟和佳佳倒是很合適的一對!」

嬸嬸是一家之主,深諳當領導的道理。如果領導特別想做一件事情,這項建議一定要由手下的馬仔當眾提出,既能顯得領導運籌帷幄但不動聲色,又能在提案被大家否定的時候保住領導的面子。

「上杉同學這麼漂亮有沒有男朋友啊?」叔叔滿臉笑容。

「什麼是男朋友?」繪梨衣在小本子上寫給叔叔看。

「就是比未婚夫低一級的東西,男朋友晉級就是未婚夫,未婚夫晉級就是老公。」陳處·長誨人不倦。

「晉級要考試么?」繪梨衣接著寫。

「哈哈哈哈!當然要考試咯,是要由家長來考試,所以要見家長嘛。」叔叔豪爽地笑著舉杯,「上杉同學來中國要來家裡吃飯啊,我做湘派紅燒肉給你吃!」

「看你看你,這就往自己家裡拉人了,喝酒喝酒。」陳處·長也說。

繪梨衣面無表情地舉杯,三個人一飲而盡,叔叔又喊侍者說同樣的酒再來一瓶。路明非並不擔心繪梨衣喝多少酒,他跟繪梨衣喝過酒,知道她最多就是臉紅但絕對不會醉倒,龍血體質幫她高速地分解酒精。他只是沒想到繪梨衣連笑都不太會卻能哄得叔叔和陳處·長那麼開心,明艷照人又酒到杯乾的蘿莉是大叔們夢寐以求的好酒友。

「明非你們同學裡有找外國女朋友的么?」嬸嬸問得很有言外之意。

「有啊,在美國中國人少,互相看上的機會不多,找不到中國女朋友就只能找外國女朋友。」路明非順著嬸嬸的意思往下說。

「找外國女朋友還是不好吧?找外國男朋友也不好,」嬸嬸有說,「外國人臭臭的,而且離婚率很高。」

「對對,我室友就是,經常不洗澡,一身味兒!」路明非想起芬格爾來,覺得自己倒也沒有出賣兄弟,芬格爾的同一件襯衫上能聞出從番茄醬到勃艮第紅酒的金套味道,不亞於一間廚房的豐富感。

「所以我就想要是鳴澤能在國內找個女朋友,然後一起去美國就好了。」嬸嬸的意思已經相當明白了。

路明非看向路鳴澤和佳佳,擺出端詳一對璧人的架勢,正想把那句早已準備好的話拋出來,侍者忽然拖著銀色帶蓋的盤子來到路明非身邊,輕聲耳語:「先生,有人

送了一封信給您。』』

銀盤裡真的是一枚素色的信封,信封上沒有任何署名。路明非從信封里抽出信箋來,同樣沒有署名,只是幾個娟秀但潦草的鋼筆字:「快走!源稚生還有五分鐘到達!」

路明非心裡一陣惡寒,混血種中至高無上的皇正在逼近,那位東京黑·道最大的權力者,他顯然是不會容忍任何人帶走他重視的妹妹般的女孩的,誰都可以想見他此刻的怒火。

雖然不知是誰用這種方式發出警·告,但路明非並不懷疑,任何人這麼做都只能是出於好意,有人在暗中保護著他。接著他從信封里倒出了一枚帶金色蠻牛標誌的車鑰匙,一輛蘭博基尼跑車的車鑰匙!

他把信箋翻過來,信箋背面畫了一幅簡單的地圖,那是惠比壽花園附近的交通圖,圖上用紅色墨水標出了逃生道路,旁邊潦草地寫著:「車在後門外!」

「哎喲!你侄子開的車都是蘭博基尼啊!」陳處·長被震驚了,「你侄子有大出息啊!」

路明非卻根本沒時間擔心這句讚美對嬸嬸帶來的精神衝擊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他坐立不安,起身來到窗邊往外望去,看到遠方路口那片由車燈組成的光海時,他忍不住顫抖起來。

他見識過曼波網吧的事件,知道黑·道殘暴起來可以到什麼樣的地步。他們被黑·道包圍了。

他本想拉起繪梨衣就往外跑,可這樣的話跟叔叔嬸嬸的關係又崩掉了,他們這奇怪的一家像是個被摔碎的陶瓷撲滿,他好不容易才黏起來一點點。他得想個理由離席逃走,還得必須合情合理。

他的腿不斷地打著擺子,誰都能看出他的臉色怪異。

溫軟的小手按在他的大腿上,止住了他的顫抖,隨即小本子從桌布下面抵到了路明非眼皮底下:「還有時間,哥哥還沒到。」

路明非獃獃地看著繪梨衣,繪梨衣完全不看他,小臉完美又獃滯,她再度向著叔叔和陳處·長舉杯,不容他們分說。叔叔和陳處·長也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可美少女舉杯不能不應。

酒杯一撞,桌上的氣氛再度活躍起來,繪梨衣喝完了杯中的酒,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路明非忽然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擁有常人不能及的聽力,只要源稚生進入她的警·戒範圍,她會立刻察覺。她其實早就知道黑·道幫會包圍了惠比壽,但她居然一直端坐飲酒……只因為她要做個家庭聚餐中的乖女孩么?

看見那枚蘭博基尼的車鑰匙,嬸嬸心裡又有些不是味兒了。她原本猜測路明非是給這個漂亮的日·本豪門小姐當侍從,所以才能出入如此高級的餐廳,可這個世界上哪有開著蘭博基尼跑車帶著僱主出外單獨用餐的侍從呢?路明非在她心裡越來越遙遠

了,原來不知什麼時候這個侄兒已經變成了對她來說高不可攀的人。

她努力驅散心頭的不甘,把話題拉迴路鳴澤和佳佳的事情上來。這頓飯她花了大本錢,怎麼也得幫兒子把將來的媳婦談妥,否則這一去上萬里,她還不得愁死。

「我們鳴澤啊,啥都好,就是不太懂討女孩喜歡……」嬸嬸說。

「對啊,慢慢學學就會了,這個不能算是缺點。」路明非的語速明顯加快,他得抓緊所剩不多的時間,幫路鳴澤一把,然後體面地告辭。

「明非你也上大學一年半了吧?還沒有女朋友么?美國大學裡不是很開放么?大學一年級就有女朋友什麼的。」陳夫人問。

路明非審時度勢,堅定地回答:「有的!」

現在他就代表了去美國留學的中國學生,他要說自己有女朋友,那麼路鳴澤也就應該有,他是哥哥,哥哥帶頭。他要是說沒有,那陳夫人就會覺得小孩子先認真讀書再談戀愛不遲,別影響學業。

「那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啊?」陳夫人對他的事情蠻好奇的樣子。

路明非心說阿姨你還真打破砂鍋問到底啊,可又不能不回答,只好說:「一個蠻活潑的女孩,中國女孩,性格挺不靠譜的,學習很好,對我也很好……」

「明非的女朋友很漂亮吧?」

「是挺漂亮的……"路明非不由自主地回答。

他這麼說的時候眼前都是諾諾的影子,他甚至想要惡搞幾句把愷撒和楚子航的性格揉進去,可說來說去好像還是諾諾,中國女孩、挺漂亮、蠻活潑、性格不靠譜……

「明非~定很喜歡人家吧?我看明非說著說著都臉紅了。」陳夫人跟嬸嬸開玩笑。

路明非心說臉紅你妹啊,我那是喝酒喝的好么?可陳夫人誤打誤撞地說中了啊,他是很喜歡諾諾,也許未必是喜歡,而是忘不掉。

「也不是喜歡啦,就是忘不掉。」路明非有點語無倫次。

陳夫人忽然嘆了口氣:「唉,我們家佳佳啊,笨得很,要是嫁給聰明男孩呢,肯定要給人家欺負,就該找個老老實實認認真真的男孩……」

嬸嬸剛要說我們家鳴澤老老實實認認真真啊!你看他心寬體胖!陳夫人接著說:「明非就是老實孩子,在那麼漂亮的同學面前,卻不亂跟女孩子獻殷勤。心思特別真,阿姨是過來人,最懂這種心情了,真正喜歡一個人就是老想著人家,兩個人在一起了反倒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了。」她摸摸佳佳的腦袋,「要是明非沒有女朋友就把我們家佳佳介紹給明非。」

路明非呆住了,覺得自己就像一具石膏像在緩緩地開裂,心中十萬匹草泥馬奔騰。他心說陳阿姨,你也是龍王派來黑·我的!我他媽·的哪裡心思特別真?我蔫壞之名全仕蘭中學都知道啊!我也不是不跟漂亮姑娘獻殷勤,而是這位雖然外形沒得挑可是內在是條巨龍啊!要不然我絕不至於跟她同房睡了那麼多天心如止水啊!我老想著人家是因為那不是我女朋友那是老大的女朋友啊,不是我的我才想著的!我就是這麼個廢柴、二·逼和賤·貨,我沒什麼好的我比不上路鳴澤啊!

陳夫人收回目光,低頭認認真真地吃起寬面來,心裡冷冷地一哼。

嬸嬸一直小看了這位處·長夫人,覺得人家跟著自己的指揮棒走,卻不知道陳夫人早就把路明非和嬸嬸的二人轉看得清清楚楚。在路明非登場之前陳夫人還對路鳴澤有點興趣,但之後的一些事情讓陳夫人覺得在美國的中國學生中藏龍卧虎,絕對有一些風度翩翩、家世顯赫而且沒那麼胖的男孩。路明非自己就是個例子,開蘭博基尼跑車,在貴族學院上學,說是來東京實習,卻出入高級餐館,顯然路明非家的財力要比叔叔嬸嬸家高出很多。陳夫人和嬸嬸一樣是要面子的,有路明非這樣的堂兄珠玉在前,她憑什麼要把女兒許給路鳴澤?佳佳去了美國,有更多的好男孩讓她選。

其實陳夫人也不是真的那麼看好路明非,不過是拿路明非來當作回絕的理由,要是今晚在座的是愷撒或者楚子航,那麼相比起來路明非又只能用來墊桌腳了。

真正崩潰掉的還不是路明非而是嬸嬸.這一晚喬薇尼那巨大的陰影重又籠罩了嬸嬸,讓她意識到自己仍只是個家庭婦女。她也看得出路明非在努力幫她打邊鼓,可最後陳夫人看中的倒是這個賤·賤的侄子。這天晚上侄子看著真的比路鳴澤要好,穿著體面的衣服,挽著漂亮女孩,開著蘭博基尼,總之就是過著上等人的生活。嬸嬸也很想過上等人的生活,她只在電視上見識過。她沒有上過大學,一輩子也沒法像喬薇尼那

樣光鮮有面子,就希望兒子能補上自己的遺憾,好好混出個人樣,接她去美國過有錢人家老太太的生活。

冥冥中似乎有種命運在操縱著這一切,她使勁地想壓住路明非,可這傢伙還是冒了頭,她把兒子捧在手心裡托得老高老高,可兒子還是沒能出人頭地。

其實奧斯丁大學真的不如那個什麼卡塞爾學院吧,就像她不如喬薇尼一樣。

「每樣菜都上這麼多我可真吃不下去了,鳴澤你幫媽·媽·吃一點吧。」嬸嬸想把盤子里的菜分給路鳴澤,想藉此掩蓋自己的神情。

她想路鳴澤沒能跟佳佳談上戀愛也會很失望,她這個當媽·的應該給孩子點鼓勵。可路鳴澤似乎沒聽見她說話,雙眼直愣愣地看著桌子底下。嬸嬸心說這孩子莫不是難過得不行不願意把頭抬起頭,順著他的目光往桌布下面一看,氣得火冒三丈。路鳴澤的座位恰好和繪梨衣相對,而繪梨衣的裙子只到膝蓋.露出穿著透明絲襪的修長小腿,膝蓋併攏腳腕纖細骨肉勻亭。路鳴澤是一門心思地偷看繪梨衣的裙下,根本沒有關注佳佳,也沒有理會老娘為了自己的終身大事正在跟陳夫人智斗,自然也就沒有功虧一簣的遺憾。

嬸嬸氣不打一處·來,失手一巴掌扇在路鳴澤的腦袋上。自己被路明非壓制了也就罷了,可兒子都輸得那麼猥瑣,心思全都在人家帶來的女孩身上。

所有人都被嬸嬸的失態驚到了,只有路明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他趕緊一撩桌布把繪梨衣的小腿遮上了,以免這個罪證外流。

事到如此嬸嬸也顧不得面子了,這種讓她委屈難過的家宴不吃也罷,再吃下去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綳不住,反而把陳處·長和陳夫人給徹底得罪了。

「小孩子沒出息!陪大人吃個飯只顧自己走神!」嬸嬸粗聲大氣地吼著路鳴澤,又扭頭沖叔叔下令,「結賬吧結賬吧,吃差不多了,那種小甜點什麼的膩死人了,不吃了!雨下那麼大,陳處·長一家也好早點回去休息。」

叔叔剛開了一瓶新的紅酒,正慢悠悠地等著紅酒在醒酒器中氧化,還想叫兩根雪茄來跟陳處·長瀟洒瀟洒,不明白老婆為什麼忽然發火兒,正要說話,卻被老婆眼睛裡汪汪的眼淚嚇到了。

他不清楚這是怎麼了,但這頓飯看起來是吃不下去了,於是打了個響指招呼侍者:「也對也對,雨太大了,一會兒回去路上不好走。買單。」

「上杉小姐是這邊的常客,不用現場買單的。」經理恭恭敬敬地說。

「不用她請客!我們請陳處·長一家吃飯我們自己買單!」嬸嬸在這種心情下不肯領路明非的任何人情。

經理見繪梨衣不發話,只好拿來了賬單。叔叔還不忘展示一下他那張白金卡,兩指捻著瀟洒地遞給侍者:「多少錢?」

「加上15%的服務費,共計1547000日··圓。』』經理說。

叔叔捏著白金卡的手忽然就僵硬了,然後縮了回來。1547000日··圓,按照眼下的匯率大概是十萬元人·民幣,他們居然一頓飯吃掉了十萬元人·民幣。叔叔本以為這麼一頓飯頂多兩三萬塊錢,他的卡里還有這筆錢。他扭過頭尷尬地看著嬸嬸:「老婆誒,卡里的錢不夠了……」

「怎麼會不夠?不是還有好幾萬塊錢么?」嬸嬸驚得瞪大了眼睛,「你們餐館不能訛人啊,吃個飯怎麼會那麼貴?」

「平時確實沒有那麼貴,但今晚諸位的料理是高一級的,此外諸位飲用的冰酒是伊貢·米勒酒庄的TBA級冰酒,紅酒分別是1990年的瑪歌和1998年的帕圖斯,都是頂尖酒庄的頂尖年份,是這位路先生定位的時候指定的。所以總價比通常情況下貴了大概五倍。」經理偷眼看著路明非。

路明非傻眼了,心說他媽·的你看我幹什麼?我怎麼知道啊?你說的那些名字我也是第一次聽說!要讓我點我就點大瓶可樂和青島啤酒來配菜了好么?

此時此刻,愷撒和楚子航正在五顏六色的燈光中豪飲香檳王,身旁環繞著五顏六色的女人。愷撒每灌下一大杯香檳她們就嬌笑著鼓掌,再為他斟滿。

路明非可以請假但愷撒和楚子航不能,而且帶繪梨衣四處·享受的金·錢都是師兄們出賣色·相換來的,師兄們不幹活他就沒有給養了。今夜一位好酒量的客人跟愷撒打賭,如果她贏了她就有資格坐在愷撒的膝蓋上親吻他的面頰,如果愷撒贏了她就奉上100萬日··圓買酒請大家一起喝。這筆錢里的25%會變成愷撒的獎金,他現在人窮志短,於是為了獎金不惜下海。

楚子航充當裁判,他對這種無聊的比試全然沒有興趣。

「希望路明非那邊能順利,你跟人蛇船那邊談好了么?什麼時候啟航?」他用中文問愷撒,周圍那些歡呼雀躍的女人聽不懂。

「明天夜裡啟航,繞到台灣海峽去福建,在那裡中國分部有個點。七天後怪物小姐就進入學院的控制了,我們的情報也通過那艘船傳遞。」愷撒吐出滿口酒氣,「路明非能搞定,那個小姑娘看起來對他有點意思,而且沒有女孩能拒絕燭光晚餐中的邀約,何況還有伊貢·米勒、瑪歌和帕圖斯的幫忙!」說起這些酒庄名愷撒顯得神采飛揚,

「那些可不是這種大眾型香檳能比的!」

「那是些什麼東西?」以楚子航的見識仍舊覺得這些酒中的絕頂奢侈品很陌生。

「總之就是很貴的東西,極品的東西,我安排的晚宴素來都是極品的,完美無缺,沒有人能拒絕。」愷撒又端起一杯香檳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要不我們來吧,真沒想到這麼多錢。」陳夫人嘴裡說著客氣的話,臉上卻絕不好看。

她心裡暗自慶幸借著一頓飯看出了叔叔家的家底來,十萬塊吃頓飯雖然太奢侈了,可是付不出十萬塊的家庭哪裡配得上她們家女兒呢?

嬸嬸獃獃地坐在那裡,忽然嗷嗚一聲抹著眼淚哭了起來。她輸了,徹徹底底地輸了,面子里子都輸了。她特別難過特別傷心,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剛剛嫁人被婆家看不起的小姑娘,所有人都變著法兒地欺負她,可她欺負不到任何人。

「哎喲哎喲,這是怎麼了這是?忽然想起什麼傷心事了?」陳夫人很尷尬地打場。

「都是這個死小子!都是這個死小子!他就是老天派來整我的冤家!」嬸嬸忽然像頭髮怒的母獅子那樣抬起頭來,抓起桌上的鹽罐和胡椒罐投向路明非。

那些金屬罐子砸在他身上有些痛,可他沒有躲避,也沒有說話。他比任何人都更能明白嬸嬸的傷心,他不怨嬸嬸,反倒有點同情她,誰也不願意一輩子當家庭主婦對不對?家庭主婦也有顆要強的心,就好比當年他是個沒有絲毫前途的衰仔,仕蘭中學墊底的人,他也不甘心,他也想要有一天閃著光出現在陳雯雯面前。他忽然明白在嬸嬸眼裡自己是個在外面混出名堂的人了,嬸嬸打不過他,就只有討厭他。

曾經嬸嬸比他有力量,掌握家政大權,趾高氣揚地對他發號施令。如今強弱顛倒過來,他如魔鬼版路鳴澤所說獲得了權力和地位,可他再也回不到叔叔嬸嬸的那個家裡去。

權力和地位就是這樣的東西,在你得到它們的時候,就會有人失去它們。

他想要那麼一點點權力和地位,其實不是想跟嬸嬸炫耀,就是不想在她的世界裡扮演一個沒用的孩子,專門用來陪襯路鳴澤的高大英俊。但嬸嬸不需要這樣的路明非,他不是嬸嬸的兒子,他不需要出入頭地帶嬸嬸去美國過有錢人家老太太的日·子,他就是用來做陪襯的。今晚他努力想要做陪襯,可還是鋒芒畢露了,所以他在嬸嬸家出局了。

他還是不怨嬸嬸,這個世界上大家都蠻難的,都有很傷心很傷心的時候。

他知道不能讓陳處長一家來買單,那會對叔叔在單位里的名聲有影響,可他摸摸口袋,發現自己只帶了80萬曰圓。他只帶了兩個人的餐費,不夠付八個人的錢。

這時繪梨衣抓起經理手中的筆在賬單上籤了名字,她果然不用付現金,東京的餐館誰不樂意接受黑·道公主掛個小賬呢?

繪梨衣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悄悄把小本子給路明非看,上面寫著:「哥哥來了!」她聽見了那輛法拉利599GTB在遠處吼叫的聲音,白王血裔中的皇正以極速逼近。

「我有點事先走了……我放暑假再回去看你們。」路明非乾澀地說。

事到如今他說什麼已經不重要了,其實他想跟嬸嬸搞好關係是枉費心機的,就算今天給他矇混過關了,總有一天嬸嬸會發現他背後還隱藏著更大的勢力。他強過嬸嬸的兒子,這就是他的原罪。

他拉起繪梨衣的手匆匆往外走,不知道後門那輛蘭博基尼能不能跑過法拉利599GTB。

繪梨衣顯然很熟悉這間餐館的地形,拉著路明非在走廊上奔跑。她忽然又止住了步伐,拿出小本子給路明非看,上面是她早就寫好的字條:「是我不乖么?做錯了么?」

路明非默默地看著這個不通世情的小姑娘,心裡說乖有什麼用啊,在這個世界上混要聰明狡詐順著別人的心意,你乖乖的,在別人眼裡還是礙事。

「繪梨衣很乖的,跟繪梨衣沒關係。」他輕輕摸了摸繪梨衣的頭髮。

「喂!路明非!你給我站住!』』叔叔追了出來,在走廊盡頭沖他低吼。

路明非實在沒時間讓他興師問罪了,只好說:「叔叔我真有事得先走,什麼事以後再說!」

叔叔可不聽他說,跑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小子給我說老實話?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我看外面都是警車還有流氓,他們都是沖你來的?」

「沒……沒有……」路明非想辯解。

「你小子真不是騙我們說上學其實跑日本來混黑道了吧?」叔叔瞪著他。

「真不是,這事兒一時沒法解釋……」

叔叔從屁股後面摸出金利來的錢包,打開來夾層里有幾張曰圓鈔票,大概一萬多的樣子。他把那張萬圓大鈔塞進路明非手裡:「叔叔不知道你惹了什麼麻煩,你們年輕人見的世面大,有些事不願告訴我們大人,我問也沒用。我以前也惹過事跑過路,跑路身上千萬得有現金!銀行卡信用卡跑車都沒用!」

路明非獃獃地看著手裡的一萬日·圓,他口袋裡這樣的大鈔有大概80張。叔叔大概是看他剛才掏了半天沒掏出來覺得他也沒錢,所以特意跑出來給他送錢。

這個無所事事愛顯擺的男人從來都不敢得罪老婆,外面風光錢包里只有老婆施捨的幾個零花錢,這點錢大概還是他自己私房攢的,想偷偷買A片什麼的。

路明非低著頭,一瞬間泫然欲泣。

叔叔猶豫了幾秒鐘,把剩下那點日·圓零票也塞在路明非手裡,推推他:「快走快走!日本黑社會可惹不得,躲過這陣子去大使館,我們中國現在強大了,還能任他們日本人欺負?」

他又看了一眼繪梨衣:「也別欺負人家日本姑娘,這姑娘我看行!你小子有眼光!叔叔看女孩最准了!」

「別跟你嬸嬸計較,她算什麼?娘們兒!家裡我做主,完事兒了一定得回家,你嬸嬸那邊我給你做工作!』』叔叔扭頭往回跑。

這個男人就是這麼噦唆和自以為是,說是來質問他,可自始至終都沒給路明非回答的機會。

法拉利的吼聲在一條街外停下了,源稚生自己也被警視廳的路障攔住了。交通警·察可不直接聽命於蛇岐八家,他們只是接到高層的命令封鎖惠比壽花園附近的所有道路。他們不買黑·道大家長的賬。

這給路明非和繪梨衣的逃跑製造了機會,他們手拉著手在走廊上奔跑,繪梨衣的高跟小靴子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連聲。

路明非手裡攥著叔叔給的那些錢,忽然覺得沒什麼可怕的。是的,他正像野狗一樣在逃亡,可家裡還有人等他回去,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承認他是老路家的種,他還帶著聽話的黑·道公主,她漂亮的裙擺飛揚著,有雙精緻絕倫的小腿。這種逃亡簡直是羅曼蒂克的典範,就像「說走就走的旅行」和「奮不顧身的愛情」。

只要還有人等你,只要還有人跟你在一起,無論天涯海角你都不是野狗,保持著家犬的幸福感。
~~~~~~~~~~~~~~~補充夏同學的補充~
忽然一張大臉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個男人,穿著白色襯衣和迎風颯颯的薄毛料西褲,油光閃閃的分頭有些凌亂。

他一把搶過記者手裡的話筒,紅著眼怒氣沖沖地說:「你們日本政府要負責!你們的黑·社會追殺我侄子!你們隱瞞真相!小日本你們他媽的就沒一個好人!我給你們說中國已經強大起來了!你們的警·察不管我找大使館!你們惹上國際事件了!我侄子不平平安安地回家我跟你們沒完……」

男人過於衝動的表述顯然讓在場的警·察和記者都不滿了,他搶來的話筒被記者奪了回去,防暴警·察拖著他的雙臂把他帶離現場。他的妻子和兒子跟在後面,那個家庭婦女憤怒地上去捶打警·察,扭過頭來對著攝像機罵罵咧咧。


第一次看龍族是在雜誌的連載上,看到楚子航在車上把自己打理乾淨後給她媽媽蓋被子,然後才上樓揭開纏在腰上的透明膠帶,上面還可笑的印著商標。他一狠心,拔出玻璃的瞬間,眼前黑了幾秒。這段描寫一下子把我吸引住了,彷彿能體會到喊都喊不出來的尖銳的痛。
直到路明非知道諾諾要結婚了時在食堂夜宵,叫住楚子航問他,師兄你是喜歡小龍女嗎?
楚子航淡淡的說,你們叫她小龍女嗎?
我發誓,我真的沒想到楚子航會喜歡她,他看起來就不該有感情的樣子……咦,我怎麼也開始說上白賴話了……

剛剛有人提醒我,那句話是在潛水艇里說的,哎,人的記憶力果然靠不住……咦,好像擦邊了一個不得了的大問題咩哈哈哈哈!


橘政宗與王將是一個人這一情節的處理完全把這兩個人毀了


犬山賀有血有肉,昂熱紙片


夏彌和耶夢加得。
楚子航。

實際上個人覺得龍二是整個龍族系列裡最好看的一本,沒有之一。情節的設計,結尾的逆轉,人物的飽滿。
相反龍三太長白爛話有種喧賓奪主的感覺。

龍四的楔子比正文好看。


我楚少無疑啊。一句話概括其他人:
凱撒:啊啊啊,我是貴族,出身黑社會的貴族。
路明非:啊啊啊,我是衰仔,衰到幾點只能偶爾賣命爆發,一顆偶爾泡水的西芹。
昂熱:啊啊啊,我是復仇者,我要屠龍
芬格爾:啊啊啊,我是個迷,我是狗仔隊,我是肯德基大叔(猜測)
源稚生:啊啊啊,我是個背負眾多責任的男人
諾諾:我就是這麼任性,你能拿我咋滴
繪梨衣:Sakura最好了……………
而關於楚子航,他也是個迷,他是凱撒那般高貴冷艷(大誤),是個孤獨的死小孩(明妃是因為衰才顯得孤獨,楚少是選擇了孤獨),是個永遠拿著村雨的復仇者,是會與學弟討論感情問題的好學長,是身具高危言靈的殺胚,是情竇初開的悶騷小男孩,是有著八卦之魂的三人組面癱槽王,是任性起來想著直接動手搶婚的霸氣隊友,是中庭之蛇上一個人衝出去的救世主。。。等等等等,龍族前三部大概可以改名成路明非日記之我眼中的楚子航了吧。真的就是寫出了他性格的很多方面,為什麼他不是主角啊啊啊啊
至於第二個問題。。。凱撒明妃諾諾蘇茜昂熱等捂臉路過,最的話應該是諾諾吧,女主啊女主啊!!!戲份太少了吧也,形象單薄到繪梨衣出場沒多久就大量掉粉了。。


沒人喜歡芬格爾嘛?
這是我最喜歡的人物了。摳門,無賴,猥瑣,充滿了對於生活的失望。但他又是有力的,支持主角一路翻滾顛簸,把主角帶進了新世界,關鍵時候靠的上(還不忘趁火打劫),在歲月中漸漸學會獨自一個人舔傷口。這樣一個人,逞英雄會得瑟地讓全世界看見,真正成大事時卻會藏起來。
他會給主角揩淚,會是主角在新手村時最強有力的指路型NPC,但恐怕不會陪著主角一起成長。也許會在主角斬某個BOSS時,嗖的一下跳出來擋上一槍,作者會在這時才輕描淡寫的點一下這個人物的悲劇性背景。
然後大概就沒有然後了。可能會根據人氣再決定是否會為他開個番外之類的,但也就這樣了。
這個人物目前基本上是在主角,兩男配行任務時人不夠才搬出來湊一下數的,這大概和他某些搞怪,吐槽,調節氣氛的屬性和主角重疊的緣故,畢竟一個悲壯的場景最多不過三句調情嘛。這麼個人物基本上算得上是為主角兜一下下限,讓讀者覺得書中主角不是最猥瑣,最loser的。
然而芬格爾的flag大概在說他曾經是個A的時候,就立的差不多了。

而這麼個芬格爾不像師哥一樣有人疼,所以大概更炮灰嘍。


想起來一個龍族前傳中的鬼,對,就叫鬼,之所以覺得她有血有肉是因為她在最後關頭還是沒能忍心扣動扳機,因為她和龍王之間隔著路山彥,如果要開槍就得先殺死路山彥,「她是一個女孩,從生下來到十四歲都覺得很孤獨,後來有一個人帶給她溫暖,她不能殺死他」我還記得看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十二點,被感動的一塌糊塗,還跑去問喜歡的人會怎麼選擇他說這麼中二的設定是怎麼想出來的……跑題了捂臉(&>_總之就是很震撼吧,無論多麼訓練有素多麼身經百戰多麼冷酷堅毅,在喜歡的山彥老師面前,她只是一個小女孩,一個不忍心傷害自己喜歡的人的小女孩。


作為框框的舊粉來轉一圈
龍族我可是把一二都買了
三實在是太白爛了讓我感覺和第一部完全是兩個人寫的
至於龍族4
我已經棄了
最立體的角色是蝦米,不解釋
寫的最爛的角色是橘政宗,結尾反轉的讓人反胃
前期不錯後期寫崩就更多了,比如副校長,他猥瑣他不著調我能接受,可像是第三部里那麼不著調我就真心捂臉了
還有現在所有角色在第四部里都已經完全崩壞了
我不認識他們。這是哪個同人作者寫的


蘇茜。
應該沒多少人會記得她了,那個一直喜歡楚子航的A級學生,一頭黑色短髮,諾諾閨蜜,獅心會副會長。
第一部時她和楚還是官配,第二部夏彌出場後就從來只提她的名字。
蘇茜吧人還蠻多,而且一堆文。
總體她給人的感覺是特殊的溫婉與堅強。
但南大就是不寫她啊不寫她!
多好的妹子。


寫的立體的就夏彌和楚子航,叔叔
夏彌這個角色可以說是寫的很細緻了,幾乎龍二里後面的章節都有她,自然寫的好。
楚子航不用多說了,作為男二,四本里都有。性格變化也很明顯。
最精彩的就是叔叔了。
不立體的就諾諾
感覺諾諾沒有一點是特別突出的,大姐大風格沒寫出來,可愛也沒寫出來。
諾諾作為女主,應該會有很多描寫,但是全書對她只有隻言片語的描寫,多半都與路明非的主觀視角有關。對於這一點,上杉繪梨衣的描寫不知道超出了多少。


龍族三裡面的確把路明非寫活了…有血有肉不再是廢柴了啊…真的很喜歡愷撒和楚子航啊!尤其是楚子航!!現在一說霸道的和華麗的就想到愷撒…之前是跡部…然後外冷內熱喜歡冷兵器自然是楚子航…


愷撒絕對是其一,楚子航也算"本來可以有血有肉但最後被硬生生寫成了紙板人"的人物之一。
============== 16.7.20 更新==================
沒想到一年前一時占的坑竟然一直有人來催更,實在是意外,在此說聲抱歉,也趁此機會把之前的草稿改了改先發上來(下次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更了)。然而當時本想長篇大論,後來卻一句也更不上的原因,一是單行本不在身邊不方便引用,二是龍族人物臉譜化這個觀點在讀者群中畢竟佔少數,三是像龍3江南在單行本中把連載改得面目全非(包括了真的死的橋段)的時候,在龍族吧里試圖支持一位對龍族的人物塑造持批評態度的貼主的時候,我體會到的一樣,就算是寫這些也似乎沒有什麼意義。

所以用那個帖子做引子吧。題主說的這個問題曾在真的死那一本龍3(沒記錯的話是龍3中?)出版時,曾經在龍族吧有帖子批評龍3中的臉譜化問題,(毫不意外地)引發了不少討論。自己的某些想法和貼主不謀而合,也間接導致了我來寫這個答案。(說實話,我未必寫得有貼主那麼好,權當狗尾續貂吧)

首先:中二和對於道德或理想的堅守是不同的。
然而龍族系列越到後面,越試圖在所有人物上抹殺這兩點的區別。(幸好昂熱作為一個老人,有著寫得極好的龍2前傳和動機的支撐,得以倖免)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差別,因為前者象徵著不成熟,而後者象徵著成熟;然而幾乎沒有人能在一個問題上同時等量具有二者,更別提江南後期的典型描寫(「XX表面上看起來冷靜成熟其實因為童年的XX原因內心還是一個熱血中二病病」)。可惜的是,《龍族》系列越到後面越抹殺了此不同。
我從龍二開始看連載,幾乎期期都有買。連載總是無一例外地比單行本質量更佳(在最後大修的時候,江南會低齡化過於成熟沉重的內容)。這種趨勢到到龍三,愈演愈烈。(或許龍1這種趨勢就開始了,只是我無緣觀察到)
這種低齡化趨勢導致了人物的扁平化,體現在中二化愷撒,楚子航等人的行為動機上。

「『我第一天來到這個學院的時候非常失望,』愷撒頓了頓,『因為這裡的人太多了!』
『真正的精英,永遠不會是大多數!』」 ————《龍族I》

龍1中,愷撒如此慷慨激昂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的演講,沒有絲毫違和之處然而路明非的反應大概是「卧槽身邊有一群覺得自己是『我就是一個不容於世俗的瘋子』」。卡塞爾學院本被設定成一個精英學院,但在江南對這段對卡塞爾學院最初的描寫中,他通過路明非的口吻,試圖讓讀者接受一種中二的闡釋。然而,「精英」和「中二」這兩種特質簡直水火不容,硬要這般幾本書貫穿著套在一起,只能讓人覺得卡塞爾學院的學生都是只有初中生心智的智商超群的小孩而已。
再說愷撒。愷撒身為加圖索家族的繼承人,有高貴的血統,接受貴族的教育,常人想都想不到的大手筆被愷撒天天耳聞目睹言傳身教,對這種人來說,他有這種精英主義的想法和中二沒有絲毫關係。類似地,龍三中他對於所謂正義的堅持也和中二和熱血沒有任何關係(更理應和書中所謂的童年陰影的重現和打破陰影的成長沒有半毛錢關係。說實話,真是因為愷撒而死的沒有錯,我當然也不是說愷撒應該對這件事情表現得冷酷:他的憤怒無奈情緒都是對的,唯獨這不應該和他對於他母親的情節牽扯在一起。按我自己最沒有創意的設想,從小對於家族的恨意,早就應該讓愷撒成為一個做事極具計劃性的人,以便在他XX歲的時候在家族中得到僅聽命於自己的勢力,然後又在XX歲的時候實行他對家族的報復云云,而不是一個像真的死這樣的事故都能無法避免地讓他回想起自己童年時期的無能的人——然後才下決心要如何如何達到自己的意志。這樣的心路歷程,這樣的成長,理應在愷撒母親的死的時間段就該完成了
對於所謂正義(用所謂是因為,包括龍族的正義觀和一般日常談論的正義觀不同。下面所談論的道德,堅持,等等都是一樣,不再解釋),或者說,道德的高尚(或不高尚),自己的世界觀,理想(代價高與否),意志(殘忍與否)等等等等的東西的想法,按照愷撒這個角色的人格設定,都應該是已經深深刻進他的骨子裡,作為一個貴族成長起來或者至少在一個嚴苛的大家庭成長起來的成年人的本能,或者世界觀。一個從那種家庭成長出的人可以忤逆家族,可以放任自由甚至墮落,但他唯獨做不到的是幼稚。這不是指他不允許做在他人或者家族看來幼稚的決定(愷撒在龍2中校董會議上拒絕尼伯龍根計劃不算幼稚或者任性,儘管被弗羅斯特批評為此),而是他從小所受的教育甚至僅僅所看到知道的東西都已經讓他沒有辦法有那種「因為不諳世事而抱有天真幻想」的幼稚,或者說不成熟。
然而種種對於愷撒在龍3中的描寫,實在讓我不得不覺得他的內心年齡配得上他所受的教育。
當然,一個人可以說就算愷撒的精英主義世界觀就是如此,他也不應該這麼直白地說出來,這樣不成熟云云。但在卡塞爾這種精英學校,這不是違和的世界觀。反而如果江南不試圖中二化這些理應嚴肅的事物,愷撒的演講其實相當具有煽動性和凝聚性。和他作為貴族和在領導者的身份吻合。
只有這種心靈上的成熟和教育,教養上的完善,才能與愷撒的人物設定相協調。

「愷撒睜開眼睛,抬起頭,對著奧丁雕像微笑。
這個希臘雕塑一樣的男生笑起來有種介乎典雅和冷酷之間的感覺,首領吃了一驚。」——《龍族1》

這是一段初讀讓我驚嘆的描寫。這個細節成功地豐富了他的形象:至少這個細節帶來了一種正常的,而非中二化的闡釋(想想如果路明非在旁邊看著愷撒,是不是會預料到他看到的愷撒和酒德麻衣看到的愷撒,即這段描寫,會大相徑庭?)可惜在龍二後再在愷撒這輩人上見不到這種描寫了。愷撒的內和外都理應符合這種描寫:他不是靠一顆中二之心鎮住本身氣場極強的酒德麻衣的。(再想想龍3中隊愷撒的描寫。要是跟一個沒讀過龍族的人說兩段話講的是同一個人,大概那人會覺得這個人是精分吧,笑)

TBC


路明澤一家人都挺......豐滿的......


繪梨衣和諾諾的形象都很紙片。單純黑道小公主和御姐小魔女,除了這些還有什麼可以概括她們呢?照這個情形下去諾諾大概也是炮灰的命吧我猜。
其實本來她們的形象可以完整的多。私以為,只是因為需要有這樣的一個角色出現在主角身邊,江南才寫出來的。哦,主角太廢柴了該有個大姐頭罩著啊。哦,這麼多本了還沒人喜歡主角這不科學,設定成天真小白純好了。@(—-—)@
個人認為形象最立體的是夏彌和第二部里的楚子航。為什麼要強調是第二部呢,因為後面形象崩壞了啊哈哈哈框框我要寄刀片。


我覺得麻生真這個角色塑造的完全立體阿。渺小而自尊,卑微而勇敢。筆墨不多,但是非常生動。很難忘。


標題的兩個問題,楚子航都符合。


龍粉怒答。首先要說的是很多江南以前的書迷有鄙夷《龍族》的情緒,覺得龍族是江南為了迎合更低齡的讀者,刻意壓低筆力,以及加入大量白爛的吐槽等寫出的作品,實際上他們對於這部書很多人只是淺顯的翻過部分,夾雜情緒的否定這本書。誠然,龍族是有去迎合青少年之嫌,但是它的深度一點不差,對人物的刻畫相當出色。其中楚子航,昂熱,以及龍3里的源稚生,上杉越,犬山賀等人都是極為精彩並打動讀者的人物形象。
——————————————有時間細說


諾諾。
文中反覆強調她是小女巫,抱歉作為女性實在沒有看出來太多生動的描寫。
江南對御姐這一形象的了解很淺薄,只是不斷告訴讀者諾諾是御姐,諾諾是色彩斑斕的小女巫,描寫偏向臉譜化,寫到龍4諾諾更加像壁紙上的花瓶。尤其是諾諾喝悶酒那一段,在我看來這簡直不像勇往直前的師姐在思考問題,而是失戀孤獨的小女生打發時間。表現一個人的脆弱,展示一個人的氣場,請不要拿言情劇中用爛了的套路。
個人認為,小女巫可以參照卡門來寫,要寫出那種女巫的神秘和邪氣,或者可以往俠女這個方向偏一點。分寸要把握好,不然就寫成酒德麻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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