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寫過什麼樣的關於妖怪的故事?
故事背景不限,關於人和妖的故事。
謝邀。
《肥妖》
1、
「我想減肥。」
我放下碗,認真的看著我媽。
她面色如常的抬起一隻觸手,緩緩伸向我的左臉。
「啪!」
乾脆利落。
我捂著腫痛的臉頰,仍然倔強的說:「我要減肥。」
「啪啪啪!」
我眼含熱淚,寧死不屈的再次重複:「媽,我真的要減肥!」
我媽直直的看著我,突然拍案而起,伸手把我從飯桌上揪起來,我受力被迫跪在地上,只聽我媽指著面前的牌位厲聲呵斥:
「來!面朝我肥妖一族的列祖列宗,你再把剛才的話說一遍!」
我拭去眼角的淚滴,咬著牙從口中吐出四個字:「我,要,減,肥。」
「放狗屁!你想減肥?竟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你對得起我肥妖一族的列祖列宗嗎?!」
我媽氣的雙手掐腰,目中噴火,渾身上下殺氣凜然。
從小到大,我被她罵過何止百遍,但這次,我決定死磕到底。
於是我說:「這個肥我必須減,誰攔我也不行。」
我媽突然平靜了,她臉上的怒氣轉而煙消雲散,又用祥和的目光注視著我,輕聲問:
「理由呢?」
我哼著鼻子,抬起頭與她對視。
「我喜歡上念慈了。」
「哦?」我媽饒有興緻的看著我,挑眉再問:「瘦妖族那個小妖精?」
這話雖然讓我感覺哪裡不舒服,但我還是不可否認的點點頭。
「好啊。」她抱起雙臂,面帶微笑。
我心頭一喜,連忙湊上前問:「這麼說,您同意了?」
誰知我媽呵呵冷笑,指著敞開的大門,就說了一個字兒:
「滾。」
2、
我叫葛大壩,民國生人,到今天,已經整整八十歲。
但我始終保持著三百斤的體重,還有二十五歲的面相。
原因無他,自然因為我是一個肥妖。
古人云,妖者,奪天地造化,竊陰陽而生。
凡是修鍊成精,無外乎兩條路可選。
一是求長生,二是列仙班。
但我們肥妖一族,從無到有,卻只有一個追求。
吃。
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出於本能,但凡是這個世界上能吃的,我們肥妖一律能塞進嘴裡。
這一切看似無憂無慮,實則卻是上天降下的詛咒。
因為哪怕吃再多,卻品嘗不出一絲味道。
凡人口中的酸甜苦辣,我們不曾嘗過,只知道油炸是脆,烹煮是糯。
我也時常發獃痴想,食之無味或許是一種懲罰,是否開天闢地的頭一個肥妖,做出了令老天不容的杵逆之舉,才連累子子孫孫跟著受苦受罪。
但我媽從來不認為這是苦,她只覺得肥妖生來就吃,是理所當然的事。
就好像下雨要打傘,去果皮要用刀一樣。
我卻不這麼想,因為下雨可以不出門,去果皮可以用牙啃。
如此說來,我屬於肥妖中的異類。
而讓我清晰認識到自己是異類的妖。
正是念慈。
3、
念慈是瘦妖。
自古到今,瘦妖與肥妖都是死對頭,是不共戴天的仇敵。
兩家紛爭多年,暗地裡搶地盤,爭資源,卻誰也說不出為何敵對。
長輩們常說,身為一隻妖,絕不能在凡人地界現出真身,更不能跟瘦妖講一句話。
第一條我從未犯過,但第二條我卻犯了不下百十遍。
建安城地下二百米,暗無天日,以河為界。
河東是瘦妖族,河西是肥妖族。
唯一連通兩族地界的橋,被稱作「忘斤橋」。
我與念慈初識,便是在這忘斤橋下。
那日,我瞅見一隻羽毛艷麗的雞,打算等它跑上片刻,趁著血肉緊繃時將其宰了好下鍋,雖然嘗不出味道,起碼口感好些。
但這雞似乎通曉即將淪為盤中餐,撒開腿跑的別提有多歡,以我的腳力,再加上雄渾體魄,竟難以接近其兩步之內。
我隨即火冒三丈,使出了渾身解數死命追趕,就在將那隻雞踩在腳下之時,不料卻與突然出現的念慈撞了個滿懷。
身材纖細,窈窕有致的念慈捂著小蠻腰,疼的雙眼緊閉。
等她睜開眼,看清了面前的龐然大物後,忍不住驚叫出聲。
我也慌了,因我只從教科書里見過瘦妖的插圖,從未見過真身。
眼下念慈的出現,於我而言,絲毫不亞於盤古開天。
「你是。。。」念慈捂著嘴,睜大一雙美目。
我獃獃的打量著她,由頭到腳,不曾放過每一處細節。
「我是。。。」話到嘴邊,我卻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倒是念慈,突然後退一步,警惕十足的注視著我問:「你是誰?」
我是誰?
腳踢南山敬老院,拳打北海幼兒園的葛大壩,你不認識?
當然這話我只在心裡想想,於是我試探著反問:「你是瘦妖?」
「嗯。」她點點頭,翠綠翠綠的皮膚上,泛著如春草一般的健康光澤。
我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突然沉默下來。
空氣好似變得凝固,我和念慈相顧無言。
直到。。。
「不對!」念慈忽然驚叫一聲,指著我問:「你看見我家的雞了嗎?!」
我看著念慈單純到有些過分的清亮雙眼,先是挪了挪腳,然後艱難的從口中蹦出一個字兒:
「沒。。。」
4、
從那以後,我誤打誤撞的與念慈相交,並且漸漸的感到異常投緣,甚至無話不談。
她與我一樣,之前也從未見過真正的肥妖,且對於父輩那一套敵對理論,始終不予苟同。
她覺得萬物生靈皆平等,為何要互相仇視,不能和平共處呢?
聽她這麼說,我搖頭嘆氣說:「你不懂的,這世間沒有那麼多公平可言,你想得到的,別人也想得到,你為之唾棄的,興許是別人供奉的,妖界如此,人間亦然。」
誰知念慈眨眨眼睛,忽然問我:「那你去過人間嗎?」
我抬起頭,仰望灰濛濛的泥土穹頂,沉聲說:「之前我媽送我去讀過兩年書,後來我覺得人比妖還壞,讀到一半就跑回來了。」
「那裡怎麼樣?」念慈滿臉好奇。
「怎麼樣?」我習慣性的撓著肚皮,想了想說:「不怎麼樣。人與人之間勾心鬥角,斤斤計較,倒還真不如妖們愛憎分明。」
聽了這話,念慈湊近我,小聲再問:「要不,咱們上去看看?」
我連連擺手苦笑,說:「念慈,你也知道,我是肥妖,你是瘦妖,如果想去人間,必須得過『足斤門』,二人相加的斤數,要達到正正好好的兩百斤才行。」
「所以?」念慈皺起眉頭,又湊近了幾分,我甚至都能感受到她鼻瓊噴出的溫暖熱氣。
我咽了口唾沫,強忍著心中亂跳,眼神移向別處說:「所以,我三百斤,你九十斤,超出的這一百九十斤,是過不了足斤門的。」
念慈的眼神忽而暗淡,她拖著腮,將臉轉過去,留給我一束烏黑的馬尾辮,嘆氣說:「哎,既然如此,那好吧。」
話說完,她悵然若失,卻又不甘心的站起身,漫步在波光粼粼的忘斤橋下,面朝河東,緩緩而行。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裡很不是滋味,想出言勸慰,但話到嘴邊,也只變成了一聲嘆息。
泥土蒼穹的幽幽光線忽明忽暗,草木浮動間,寒風習習。
眼見一道單薄身影,處於這般不見天日的籠罩之下,令我忽然產生一種莫名的悲傷。
我也不知從何而起的一股決心,面朝念慈離開的方向,凝聚體內的真氣,奮力呼喊:
「念慈,我答應你,三個月之內,瘦一百斤!」
迴音嘹亮,引得河東沿岸忽而燈火通明,一眾瘦妖族荷槍實彈的守衛憤然現身。
只聽對岸傳來一聲呵罵,如洪呂大鐘,轟然乍響:
「呔!」
又一聲緊隨其後:
「肥妖族的痴兒,送你一句話!」
我自小就被教導,遇見瘦妖族絕不能慫,想也沒想就回應道:「有屁快放!」
「那你可聽好了!」
「好!」
「你想減肥,痴心妄想!」
「那我也送給你們一個從人間學來的辭彙。」
「是何辭彙?」
「呵呵!」
話說完,我倒提一隻雞腿,轉身而行。
心心念念,滿是如江海決堤一般的執拗。
我要減肥!
5、
山雨欲來風滿樓。
我要減肥的消息不脛而走,立即惹得滿城嘩然。
肥妖一族的老老少少炸鍋一般,摩肩擦踵的聚在我家裡,紛紛向我媽求證事情的原委,更多的,則是抱著戲虐的心態,等我出醜。
說來也對,千萬年間,肥妖族類始終一脈相承,世世代代謹遵祖訓,天天只是吃吃喝喝,除此之外,再無二心。
倘若有人問起,族內是否曾出過奇妖?
確是有的,不乏神通廣大者,留名千古。
但從此以後,恐怕又要多一個敗類,受眾妖所不齒。
我這般想著,面朝泥土蒼穹的清晨紅日,心中發狠的同時,也不忘認真思索。
說起減肥,便永遠逃不過「方法」二字。
時年我二百斤,入了人間求學,才混了半腹經綸,便灰溜溜的跑回家。
曾經在人間的種種經歷,除了我媽之外,我未曾向旁人談起哪怕隻言片語。
此刻想起關於凡人減肥的所見所聞,竟然覺得有些可笑。
方法五花八門,繁雜多樣,簡直多到令妖髮指的程度。
有絕食者,強忍肚中餓意,閉口不進一粒米糧。
有節食者,餐餐如鳥啄蟲,僅取生存所需熱量。
更有切胃者,花費大量金銀,只為了食量銳減。
然而我卻只對另一種方法情有獨鍾。
節食加運動。
循序漸進的減少熱量攝入,輔之以運動,在此基礎之上,逐漸提高代謝能力,並日益延長運動時間,使這一身懶肉,無法抗拒內里的消耗循環,最終達成減肥而不失健康的目的。
想到就去做,眼下留給我的時間所剩無幾,既然我已把海口誇出,惹得全族震驚,此刻便不再是我一個人的戰鬥,而是一場至關家中榮辱存亡的大事。
我不能,也絕不可,令我媽以及列祖列宗們含恨蒙羞。
想畢,我站起身,迎著朝陽,邁開兩隻粗壯的大肥腿,揮舞起背後的兩隻觸手,胸前的另外兩隻觸手緊握重達十斤的石球,艱難的向前徒步快走。
一步一步,我任憑汗水頃刻間濕透了衣衫,依舊咬牙前行。
沿途遇見眾多前來看熱鬧的肥妖,我竭力忍受著肚中翻騰而起的飢餓,故意不去看他們手中的瓜果桃李,不論一旁的肥妖們如何鬨笑吵鬧,如何對我指指點點,我的心中依舊被一股翻山倒海的執拗所填滿。
我抬起頭,費力撐開沉重的眼皮。
只見天際處,一輪旭日,遙遙而升。
為我照耀出一條通往終點的光輝之路。
我腳踩泥濘,咬著牙一遍遍的告訴自己。
我,葛大壩。
絕不能輸。
6、
一個月以後。。
「大壩,大壩!」
念慈站在河邊,朝我揮舞雙手。
我懶洋洋的走過去,一手揉搓著肚皮,一手拿著蘋果。
經過一個多月以來堅持不懈的奮戰,我終於,我終於成功的。
又胖了十斤!!!
不知為何,我身上如有一道無形的枷鎖,不論我如何努力,我的體重竟然不減反增。
從原有的三百斤,直接飆升至三百一十斤!
而我思來想去,竟全然搞不懂個中原由。
肥妖族起先冷嘲熱諷的妖們,眼下更是喜聞樂見。
街頭巷尾之中,但凡是我路過,滿是受不盡的嬉笑調侃,甚至有好賭的肥妖坐莊設下賭局,無一例外,眾妖齊齊押注我三個月後,必定會減肥失敗。
一時間,我信心受挫,辛辛苦苦堅持起來的運動習慣,也就此擱置,重回了好吃懶做的頹廢德性。
正這般想著,我不知不覺來到念慈身邊,只見她今日穿了一件碎花長裙,踏著雪白無暇的棉質布鞋,輕輕款款的立於河邊,竟襯托出一股盎然仙氣。
我不由的愣在當場,眼睛迷成兩道縫,死死盯著念慈,不願挪開視線。
「大壩,你傻啦?」念慈在我眼前揮揮手掌,這才讓我回過神來。
我重咳一聲掩飾尷尬,皺著眉頭問:「怎麼了?著急忙慌的叫我過來。」
她莞爾一笑,手指著河中盛開的蓮花,柔聲說:「你看這些蓮花,開的好美啊~」
我看著她傻白甜的模樣,無奈的嘆口氣說:「我當是什麼事兒呢,蓮花開了,有什麼好稀奇的?」
「可是這些漂亮的蓮花。。」她撇撇嘴,蹲下身,將手探入河中,「確實很漂亮啊。」
我拖著沉重的身軀,撓了撓腰部的贅肉,勉勉強強半蹲在她身邊,輕聲說:「這些蓮花,就只是妖界最稀疏平常的一種,你若真想看。。」
話說到一半,我突然噎住。
念慈疑惑的看著我,不解的追問:「我若真想看,後邊呢?」
人間的蓮花,比這些妖艷賤貨何止粉嫩百倍。
這句話,我忍住沒說,不僅是怕傷了念慈的興緻,更多的,則是我沒有絲毫勇氣。
我抬眼看向河中的蓮花,只見一些苞蕾還未盛開,相互攀附著,好似要衝破河水的束縛,直長過忘斤橋才肯罷休。
心思玲瓏的念慈蹲在我身邊,似乎意識到什麼,很貼心的沒有出聲打擾,我們二妖不多見的沉默著,互相不捅破各自的心思。
終於,念慈興許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枯燥,她搖搖頭起身,雙手掐腰,氣鼓鼓的站在我面前。
剎那間,我竟恍惚覺得是我媽突然現身,渾身上下愈發緊張。
於是我脫口而出問:「你,你想幹啥?」
念慈長舒一口氣,大聲問我:「大壩,難道你想就此放棄嗎?」
我顫顫巍巍的站起來,不敢看念慈的眼睛,只好低頭回答:「不然呢?你也聽說了吧,我的體重竟然又漲了。。」
「那你竭盡全力了嗎?你自己吹的三個月期限,到了嗎?」她加重語氣連連追問。
我仔細想了想,搖頭說:「都沒有。之前減肥的時候,雖然控制住了飯量,可我卻無法與肥妖的天性相抗衡,而且。。。」
「而且什麼?!」念慈前踏一步,離我更近幾分。
我閉上眼,忍不住大聲哀嚎:「而且,而且我媽做的飯,實在太好吃了,我根本忍不住啊!!」
「哼,看來你並不是肥妖。」
「那我是啥?」我獃獃的抬頭。
「不是肥妖,而是廢妖!」念慈突然轉身,留給我一個瘦弱的背影。
她又忽然叫我的名字:「大壩。」
「嗯?」我小心翼翼的應著,「怎,怎麼了?」
念慈手指著河水中的蓮花,神色冷酷的對我說:「這些河中的蓮花,千萬年來不被肥瘦兩族所重視,至今連品種名字都沒有,且被忘斤橋始終壓制生長,但你何曾看到它們放棄生長了嗎?」
我如是說:「沒有。」
「那不就對了,所以你葛大壩,就應該學習這些蓮花的堅韌品質,哪怕受盡磨難與壓迫,也要攀岩而上!」
我凝望著比我還要激動的念慈,她緊緊撰著拳頭,渾身散發出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霸氣,竟與大怒之下叫我全名的我媽不分伯仲。
耳畔縈繞著念慈方才的一席話,令我突然如坐針氈,恨不得立刻衝上岸邊,跑它個百八十公里,才能消退流轉全身的燥熱。
就在此刻,念慈卻轉過身,面色平靜的說:「大壩。」
我忍住狂奔而去的念頭,沉聲問:「嗯?」
「我很看好你,不要讓我失望喲~」
念慈笑了,如沐春風,活脫脫天女下凡。
我愣在當場,痴痴傻傻的點頭,誰知她又柔聲問我:「要不,咱們為這朵蓮花,起個名字吧?」
「嗯啊。」
「那叫什麼好呢?」念慈抿著嘴角,顯得猶豫不決。
片刻後,她忽然笑逐顏開,拍著手掌歡呼:「我想到了!」
我遲疑的問:「什,什麼?」
誰知念慈從口中緩緩說出一句話,卻讓我忍不住目瞪口呆。
她說:「既然這些蓮花生在忘斤橋下,還能互相攀附著茁壯成長,便叫它們攀斤蓮吧,如何~」
天地良心,日月可鑒。
剛剛為我打氣,讓我重拾信心的念慈姑娘。
此刻的模樣,別提有多認真。
從人間讀過兩年書的我,也不知該作何解釋,只好遲鈍的回了一個字:
「好。。」
好一個攀斤蓮。。。
——————
不行了,越寫越困,快睜不開眼了,我先去睡了,起來繼續更。
大家晚安。
想看的朋友可以在評論區留言評論,會有更新提示的,謝謝。1
「風哥,有任務。」
在獅駝嶺北嶺的霧隱洞中,一群妖精在閃爍的夜明珠下動,有個腦袋光禿禿的小怪分開妖潮,走到洞穴深處的櫃檯前。
櫃檯上擺著一瓶瓶酒,小鑽風靠在櫃檯前,目光懶洋洋的看向小怪,「干哈?」
小怪說,風哥,白象王找你。
小鑽風晃著酒杯,抬頭道:「知道了,馬上。」
看著小怪步步遠走,小鑽風一口悶掉了杯中的酒。
獅駝嶺是個萬妖之城,大大小小的妖怪都在獅駝嶺里討生活,小鑽風是霧隱洞的當家人,從前跟著三位大佬開創基業,也曾提刀拔劍,赴湯蹈火,可惜幾百年過去,早已經沒人記得。
如今白象王找他,一定又是有了極刁鑽的任務。
在去見白象王之前,小鑽風先去了玄陰洞,獅駝嶺大小頭目中最好的情報販子鹹魚精就住在這。
當年鹹魚跟小鑽風江湖相遇,從棋逢對手惺惺相惜,到後來生死相扶,知交莫逆,是十幾年不曾見面也交情不減的兄弟。
鹹魚說,哇,果然洞主就是腦滿腸肥,幾年不見,你還能不能跑得動路?
小鑽風給了他一拳,「跑啥,跑啥路?從來都是你跑路,我斷後,哪次是我先走?」
鹹魚撇了撇嘴,把幾張畫像推給小鑽風,「喏,你自己看吧,對上這幾個人你死不死啊?」
畫像上有四人一馬,來自東土大唐,去往西天取經。
小鑽風伸手,歪著頭仔細看著畫像,最後敲了敲桌子,指向那隻猴子,「這個,就是齊天大聖?」
鹹魚挑了挑眉。
小鑽風又笑起來,說你還記不記得,烏鴉以前天天都說自己是要成為齊天大聖的男人。又晃了晃手裡的畫像,笑得很戲謔,「不知道烏鴉見了孫悟空,得怎麼樣啊。」
鹹魚也笑了,鹹魚說,別的不敢保證,如果是喝酒,我猜烏鴉有勝算。
那年他們剛剛成精,烏鴉在獅駝嶺跟老妖拼酒,就能一口氣喝下八斗黃酒,鹹魚還在努力翻身,籌謀賺錢,而小鑽風提著把刀,四處找活干。
離開玄陰洞後,小鑽風便要去面見白象。
鹹魚在背後喊住他,「喂,你不會真要去賣命吧?」
小鑽風沒有回頭,他仰頭望著天空,彷彿想起許多年前,自己握緊拳頭,說一定要出人頭地。
小鑽風呼出口氣,轉身朝鹹魚笑道:「你放心,我有數的。」
鹹魚說,你有數個屁,烏鴉才叫有數,人娶老婆生孩子,有酒有肉,合家圓滿,你混了這麼多年,不累?
小鑽風扭頭看向虛空,什麼也沒說,隨便揮揮手,大步離去了。
2
獅駝洞深處的莊園大堂內,小鑽風坐在白象王下首,白象王正笑呵呵的看著他,說這些年你們過得很自在啊,不像我,每天提心弔膽,總有人想暗殺我,你說煩不煩。
「樹大招風啊象哥。」小鑽風淡淡笑了一下。
白象王揮揮手,旁邊的小弟便都已退走,他搬著凳子坐到小鑽風的旁邊,唏噓拍著小鑽風的肩膀。
「你說從前的日子多簡單,不是你砍我就是我砍你,現在獅哥和鵬鳥一天天不知道想什麼狗東西,來殺我的人里,搞不清多少是他們派的!」
小鑽風低頭笑了下,說不好這樣講吧象哥。
白象王瞪起眼來,一怒道:「什麼叫這樣講不好,他們敢做,還不許我說?」停了一下,他伸手指著小鑽風道:「我知道,當年是我不夠兄弟,自己坐到這個位子,卻讓你們下去看場子,你們如果有什麼想要的,告訴我,我都給!」
小鑽風沉默很久,才對白象王開口,「象哥啊,我十四歲出來跟你混,拿了不知道多少次安家費,最後還是去霧隱洞里看場子。象哥,我這麼說不是怪你,我知道你也很難做,獅哥和鵬哥把他們打江山的兄弟都殺了,你還留著我們,算得上仁至義盡……」
「瞎他媽放屁,你明明就是怪我!」
白象王易怒,當場暴躁的拍出一把刀,說都是江湖兒女,你有多恨我,給我一刀也就是了,婆婆媽媽,這一票你到底干不幹?
小鑽風看著那把刀,不說話。
白象王拍拍他的肩膀,語氣沉下來,「這一票幹完,我就再也不用看獅哥和大鵬鳥的臉色,從霧隱洞出來吧,那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抓住唐僧,肉我分你一半。」
小鑽風抬起頭來,白象王那一雙眼睛始終興奮狂熱。
「好,這一單我接了。」
白象王一拍大腿,哈哈叫好。
當小鑽風告辭離去的時候,都已經走到門口,白象王忽然喊住了他。
「我聽說,烏鴉住在南嶺,改天喊上他和鹹魚,一起來湊湊。」
小鑽風回過頭,目光落處是白象王雙手掐腰,俯著身子沖他講話,象哥笑出了滿臉褶子,像是鄰家的大叔。
小鑽風也笑起來,眼角有皺紋隱隱,「好,我一定通知他。」
3
「媽的,白象這是把咱們當傻子耍,你他媽怎麼就答應他了?」
在霧隱洞的深處,鹹魚焦灼的走來走去,吼聲震得人雙耳發麻。
小鑽風淡淡道:「青獅和大鵬鳥想殺他,連這種事他都給我說了,我再不答應他,很難活著走出來。」
鹹魚雙手一攤,「那現在怎麼辦?你去Solo孫悟空?」
小鑽風拎著壺酒,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我本想答應下來然後溜了溜了,白象忽然叫住我,說改天讓你和烏鴉一起過去……我猜烏鴉那邊已經有人盯上了。」
鹹魚抬頭看著石壁,乾瞪眼了半天,忽然轉身就走。
小鑽風:回來!
鹹魚頭都不回,說回去幹嗎,回去等死嗎?趁白象還沒直接動手,我先接上烏鴉的老婆孩子跑路,你想跟白象混,自己去混吧。
小鑽風一甩手,酒壺狠狠砸向鹹魚。
鹹魚身子一晃,躲過去那壺酒,撇嘴看著小鑽風,「咋還不讓人說?」
小鑽風沉著臉,朝鹹魚呸了一口,鹹魚瞪了他一眼,繼而自己又咳出口痰,朝小鑽風吐回去。
小鑽風常年不見老友,幾乎忘記他的品性,一時沒反應過來,差點被吐到腳上。
鹹魚捂著肚子哈哈大笑,小鑽風別過頭去,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個雞兒,走不走啊?」
倆漢子於是又勾肩搭背,去向獅駝嶺南。
4
路上小鑽風對鹹魚說,其實我們這麼跑路不是辦法,大鵬鳥守在獅駝國城裡,兩個翅膀隨便一扇,都能瞬移九萬里,你怎麼逃?
鹹魚說,不行就投靠大鵬鳥,咱們做了白象。
小鑽風搖了搖頭,說殺了白象,大鵬鳥也會成為下一個白象,你懂不懂?
鹹魚說,哇,都要死了還想這麼多?成精的世界真複雜。
「你信我,這是唯一的辦法,大鵬鳥那邊我來聯繫。」
小鑽風說,其實,我們未必不能搞一搞唐僧。
鹹魚:???
小鑽風說,當然不是正面硬剛,你這麼看我幹嘛,你這麼看我我也不能不去試試吧?
鹹魚:呸。
小鑽風瞪起眼來:呸呸呸!
鹹魚還想再呸,空中突然出來兩個酒罈,一左一右向他二人砸去。
嘭!
倆人伸手拖住酒罈,透過山間林木的風,看見烏鴉從地底的山洞裡飄然而來。
鹹魚哈哈大笑,說終於見到個正常人了,烏鴉你快過來,勸勸他,咱們一起做了白象。
小鑽風站在不遠處,舉著酒罈朝烏鴉遙遙示意,咕咚兩口,閉眼陶醉。
烏鴉咧嘴一笑,又看了看鹹魚,「其實,本人已經動手了。」
噗。
小鑽風一口酒噴了出來。
烏鴉說,我之所以想退出江湖,就是想跟我老婆孩子好好過日子。所以誰不想讓我好好過日子,我只能不讓他過好日子。
小鑽風說,你把白象給殺了?
烏鴉搖搖頭,說我哪兒有這麼屌,是前幾天有人在我家門口轉悠,來來回回,裝作販賣人貨的商人……這他媽弱智吧,南嶺這地界遍地都是窮狗們,誰有錢去買漂亮姑娘?
鹹魚深以為然,說現在的年輕人,一點都不專業,不像我,干一行愛一行。
小鑽風默了一下,喝口酒道:「殺了也好,為這麼幾個人,白象不會跟我們翻臉。」
烏鴉:咦,他們是白象的人?
小鑽風:你不知道?
烏鴉說,我就知道他們圖謀不軌,我管他是誰?那群殺手被我我殺剩一個,讓他滾回去帶話了。
小鑽風心裡有種不妙的預感,「你說什麼了?」
烏鴉神采飛揚,說本人指著那小妖就一通罵,說他們老大是個死媽玩意,就該拿棍子敲碎了膀胱,尿拎出來灌天靈蓋里去……
鹹魚啪啪啪鼓掌,說鴉哥牛批鴉哥牛批。
小鑽風嘴角抽搐著,想起當年被烏鴉罵人所支配的恐懼。
5
烏鴉家裡很簡潔,桌椅床榻,還有孩子的一堆玩具,烏鴉他老婆在後院煮飯,當三人回來的時候,還能聞到飯香撲鼻。
烏鴉扔下兩兄弟,先去後院跟他媳婦親熱一番,又去抱了抱他孩子,小鑽風與鹹魚彼此對視著,忽然伸出手來,開始划拳。
當年他們給白象做保鏢的時候,白象三人在屋裡開會,他們就在門口站崗,百無聊賴,時常划拳為樂,門內一有動靜,立刻站得比誰都直。
鹹魚劃著拳,感慨說,以目前的狀況呢,去找唐僧,是多半會死,不找唐僧,以白象的脾氣肯定不會放過烏鴉……你不去殺白象,哥幾個就只能自殺了。
小鑽風說,萬一我有辦法把唐僧找回來呢?
屋子裡傳來烏鴉和他孩子的笑聲,鹹魚瞟了眼小鑽風,壓低聲音說即便我退一萬步,你能找回唐僧,以此為要挾,讓白象放我和烏鴉走,我們也不能走。你還在這呢,白象最討厭受人威脅,你活不成,我倆走了有什麼意思。
「我不是不想殺白象,我是說殺白象沒有意義,除非能殺死白象青獅和大鵬鳥三個。」
小鑽風淡淡說,我早受夠了這種生活,我不想死在霧隱洞的黑暗裡,我想拼一個出頭天。現在孫悟空要來了,我有過個大膽的想法——
齊天大聖力戰三魔,懲奸除惡,你說順不順耳?
6
三兄弟吃完飯,躺在椅子上開始面面相覷。
鹹魚指了指小鑽風,對烏鴉說,這位大哥有個大膽的想法,要借孫悟空的手殺掉他們仨,你要不要對他這個想法提一些不成熟的建議?
烏鴉眼睛亮起來,說卧槽,這個牛逼啊!
鹹魚翻了個白眼。
小鑽風笑了笑,說其實如果按計劃來,成功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獅駝嶺妖氣衝天,孫猴子一定看得見,我會去四處巡山,只要撞見孫猴子,會給烏鴉發信號,烏鴉你就變成孫猴子的模樣,去偷唐僧,送去白象府。」
小鑽風臉上露出笑來,「獅駝嶺上,能敵得過天蓬元帥和捲簾大將的人也不多,再加上只有你烏鴉能通變化,可以執行這個計劃,白象不會殺了你。」
烏鴉舉手示意收到,說這是最後一單了啊,以後去到別的地方,你要再敢來找我,我媳婦能砍死你。
鹹魚撇了撇嘴,說你這就是典型的見色忘義。也別老說最後一單,不吉利不吉利。
小鑽風說,後面的計劃更簡單,孫猴子不善水戰,鹹魚你去引他入水,獅駝嶺四通八達,你負責把孫猴子引到白象或者青獅的府上,讓孫悟空把他們一鍋端走。
「時間要把握好,最好能跟烏鴉同時到場。」
癱在椅子上的鹹魚打了個響指,眼中閃爍出詭異的光,彷彿又重新擁有初出茅廬時的興奮。
「我去找一趟白象,收拾東西,準備開戰。」
小鑽風提起手來,握拳,兄弟三人平伸拳頭,輕輕撞了一下。
7
小鑽風得知西行隊伍已距獅駝嶺不遠的時候,便祭煉單刀,出門巡山了。
臨走前,小鑽風交代手下人,說霧隱洞雖不是什麼大場子,該照顧的還是要照顧,那些來獅駝嶺的姑娘,做人做妖哪個都不容易,你們得好好待她。
手下人都很惶恐,說風哥你這怎麼跟交代後事似的?
小鑽風笑了笑,一晃手中令旗,說我去巡山,過段時間就回來了。
他敲著梆子,緩緩走出霧隱洞中,腦海中還回蕩著白象對他說的話。
如果擒回唐僧,一切都好說,如果沒有唐僧肉,那就什麼都不用說了。
小鑽風站在山間,梆子聲狠狠響了一下。
「我有長刀所向開天地,卻被禍福無常碾做泥,我有濁酒一壺家萬里,盡換成長歌當哭,倘若青天大道有長路,為何偏是我天數不識,死無寸土。」
小鑽風高聲唱著,從北嶺唱到南嶺,聲嘶力竭,蒼茫遼闊。
孫猴子出場的時候,剛巧踏著小鑽風的歌聲而來,小鑽風戛然而止,回蕩在山間的聲音便只余清風。
不遠處的烏鴉扔下壇酒,化作孫悟空的模樣,大步向山下走去。
偷唐僧,遺禍江東。
8
當小鑽風趕到白象府的時候,一切都按原計划進行著,孫悟空跟青獅、白象在空中爭鬥,地面上的烏鴉傷痕纍纍,正一邊喝酒,一邊揮羽成刀,刀刀飛射白象府中的小弟。
唯獨有變數的,是躺角落裡奄奄一息的鹹魚。
烏鴉見了小鑽風,嘶聲喊著,說誰他媽的妖言惑眾啊,孫悟空在水裡一樣能打!
小鑽風手一抖,發現在鹹魚的身邊,還有幾個熟悉的身影,一頭豬和兩個和尚。
唐僧正割下自己的肉來,疼得齜牙咧嘴,要餵給鹹魚吃。
小鑽風懵了,怎麼這麼亂?大喝一聲,說我操你們這都干他媽什麼呢!
他這一喝氣吞山河,比青獅一口能吞下十萬天兵的氣魄都大,所有人不禁停下手來,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唐僧摸了摸光頭,尷尬道:「那什麼,施主啊,我徒弟一不小心,出手重了,不過沒事,他沒死我都能救過來,最多躺十天半個月,肯定能好!」
小鑽風怔了怔,你這捨身飼鷹?
一道流光飛過來,小鑽風下意識拔刀斬過,嘭,有股巨大的力量涌過來,小鑽風沒有擋住,整個人倒飛出去。
那是白象半空中捲來的一擊長鼻。
白象半空怒吼,說小鑽風你給我等著,只要我還能回來,一定讓你死!你們都得死!
小鑽風與不遠處的烏鴉對視一眼,仰天大笑,齊刷刷衝上天去,幫猴子收拾這兩尊巨魔。
刀光掩映里黑羽齊飛,象鼻旋轉成圓,青獅張開大嘴。
小鑽風憑空大喝,說我有一刀!
長刀像劍一樣刺了過去,象鼻的圓圈如同磨盤,捲起小鑽風的手臂,血肉翻滾。
但白象王更慘,單刀突破象鼻的圓,火一樣刺了過來。
與此同時,旁邊的青獅也吞下一千道黑羽做成的刀片,捂著喉嚨,痛苦掙扎……
白象和青獅座下的一群小弟圍上來,小鑽風拖著殘廢的手臂,烏鴉像是掉了毛的雞,兩人背靠背撐著,大笑看著湧來的群妖。
絢爛的妖術從二人身旁炸開,小鑽風閉上雙眼,左手持刀,想起當年在白象手下,刺殺燭龍的時候。
烏鴉腳尖挑起壇酒,說殺光他們,回頭我請你痛飲三百杯!
小鑽風低低笑起來,揮刀,風雲成龍。
無數刀光從他們身旁卷過,他們躲閃不及,刀刀都有刻骨的寒意,但沒有停手,沒有駐足,一直背靠背抵住,死戰不休。
猴子唏噓不已,他說我走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碰上小弟反水能反出英雄氣概的。
那天過後,猴子去了獅駝城,要將大鵬鳥也一網成擒。
而在獅駝嶺中,烏鴉再次回歸家庭的幸福生活,小鑽風開始守著鹹魚,一天天等他養好傷。
小鑽風閑來無事常在嶺中轉悠,搜刮出成噸的妖界晶石,鹹魚痴痴的笑,說如果早知道酬勞這麼高,我就是死了也值啊。
小鑽風說,滾,那你趕緊死。
鹹魚抱著那成噸的晶石,嘿嘿直笑,說我可不能死,我還要抱著這些東西去逍遙快活,我都想好了,以後偽裝成人類,我要做個富可敵國的奸商,等皇帝來查我,我就搖身一變變成妖精,看他怕不怕?
烏鴉說,到時候皇帝請人捉妖,偽裝成市井小民的本人出手震驚天下好吧,講出去又是個撼動人心的故事,嘖嘖,我兒子一定很多得意。
小鑽風說,那究竟去哪啊?去大唐,還是別的地方?
鹹魚說,我聽說有個西涼女兒國……
「滾!」
兄弟三人哈哈大笑,
9
那是個陰雲密布的沉悶天氣,看模樣即將要下雨,烏鴉在家陪著他老婆,小鑽風例行公事的巡山。
山裡的妖怪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原來小鑽風在霧隱洞時的幾個哥們,鹹魚的傷一好徹底,便去再奔東西。
巡山結束的時候,小鑽風順便在烏鴉家吃了頓飯,用烏鴉的話來說,鹹魚看著那成噸的晶石就能飽,用不著管他。
小鑽風說那哪行呢,我叫了兄弟給他做飯。
烏鴉說,那個皮皮蝦精?哇,他做的飯你也敢讓鹹魚吃,怪不得他這麼久了傷還沒好。
小鑽風抿嘴一笑,說還是弟妹做的飯好吃,以後我功成名就的時候,也得找這麼個姑娘。
窗外轟隆一聲,有驚雷劈落。
姑娘笑著出門,說雨就要下了,我出去收衣服。
烏鴉大咧咧的揮手,繼續舉起酒杯要跟小鑽風拼酒。
姑娘還不等開門,門就砰然一聲被人撞開,踉蹌倒在地上,胸口鮮血不住的淌。
烏鴉和小鑽風碰杯的手僵在半空。
小鑽風霍然站起身來,走到那小妖精身旁,發現他胸口的傷痕已然骨斷筋折,不可能活了。
這小妖正是皮皮蝦。
皮皮蝦笑著,血從他嘴裡嘩嘩流出來,他說風哥,以後不能跟你混江湖了……沒能保住魚哥,讓你失望了……
小鑽風低著頭,舔了舔嘴唇,「誰幹的?」
皮皮蝦搖搖頭,笑著說,魚哥讓我告訴你,無論是誰幹的,你都不要再管,他有法子的。
烏鴉在後面忍不住了,一摔酒杯,「我他媽問你是誰幹的!」
皮皮蝦只是笑,烏鴉氣沖沖的跑過來,被小鑽風一伸手攔住。
「他已經去了。」
小鑽風看著皮皮蝦的屍體,聲音無比低沉。
轟隆。
門外又是一聲雷。
小鑽風放平皮皮蝦的屍體,仔細看著他胸口的傷,那是極粗劣的傷口,不像是鋒刃所傷。
他回過頭去,正對上烏鴉的目光。
烏鴉的眼神也剛剛從皮皮蝦的傷口上縮回去,若有所思。
雨越下愈大,烏鴉的老婆握住他的手,沖他搖了搖頭。
烏鴉想說點什麼,姑娘已經先開口了,她說你剛給兒子做了個酒壺,不想一起跟他喝酒嗎?
烏鴉一口氣堵在胸口,望向了小鑽風。
小鑽風嘆了口氣,說不錯,我也要找個新的地方去叱吒江湖,既然皮皮蝦不告訴我們敵人是誰,鹹魚又說他自有辦法,我們為什麼不信他呢?烏鴉,不用去找他的。
小鑽風拍了拍烏鴉的肩膀,咧嘴一笑,「改天我名動三界,回來與你和咱兒子喝酒。」
烏鴉看著大步出門的小鑽風,胸口憋著股氣,想罵他兩句,又被媳婦給拽了回來。
姑娘說,夫君,你一定要去嗎?
姑娘又說,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話,我陪你一起去,你去偷唐僧的時候,我在家靜默不動,像是過了幾萬年那麼久。
烏鴉看著小鑽風的背影消失在大雨之中,耳邊傳來又兒子的呼聲,他兩眼一閉,有熱淚滾落下來。
「媳婦,我去洗碗。」
0
其實他們誰都知道,鹹魚胸前的傷口來自何處。獅駝洞,白象王府,只有那隻鼻子才能劈出那樣的傷。
為什麼白象被孫悟空打敗,卻沒有事呢?
小鑽風不懂,他從大雨中走來,已站到獅駝洞前。
他說要去新的江湖名動三界,當然是騙人的鬼話,倘若他對烏鴉說自己要去救鹹魚,那烏鴉怎能不去?
烏鴉還有老婆孩子,這次不同以往,九死無生。
結果小鑽風一回頭,就看到了烏鴉。
烏鴉左手拎著壇酒,肩頭扛著把黑羽槍,許多年不曾打磨,槍鋒都在大雨之中越發鏽蝕。
「很巧啊?」
大雨如注,倆人目光相遇無言一笑,對碰一拳,雨水濺開在雙拳之間。
兩人並肩向前,走入獅駝洞中。
「弟妹呢?」
「敲暈藏起來了,這次如果我回不去,估計她們也懸了。」
「何必呢?」
「跟了我,是她的命不好。」
酒罈在二人手中來回傳遞,只剩半壇酒的時候,二人已經走進白象王的莊園里。
莊園的中庭是很大一個圓場,鹹魚被遠遠綁在匾額之上,氣吞山河四字,還是那麼巍峨堂皇。
烏鴉飛出一根黑羽,射斷了鹹魚頭頂的繩索,那壇酒扔過去,落在半死不活的鹹魚身前。
「還能喝嗎?」小鑽風淡淡一問。
鹹魚翻著白眼,說死不了死不了。
四周已經出現一群黑色披風的妖精,每個身上都有不凡的法力波動,像是神妖兩界流竄的專業殺手。
白象悠然坐在大堂上,他的下首兩側還有兩排護衛,統統都是光頭。
白象猙獰笑著,說小鑽風,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只要我活著,你們就一定得死。普賢菩薩是我的老大,孫悟空都殺不了我,你們還真的敢來。
烏鴉說,這個逼話真多,上輩子是掉廁所張嘴呼救越喊吃得越多最後噎死的嗎?
白象一怒拍案,說給老子砍了他們!
天外驟起驚雷,層雲四散,黑衣的殺手影子般涌到庭院中央。
烏鴉貓著腰,長槍握在手中像蓄勢待發的猛虎,小鑽風的刀沒有出鞘,他的目光筆直向前,壓低了聲音,對烏鴉分配工作。
黑羽飛刀,鳳凰涅槃,你負責以寡擊眾。
刀分陰陽,鑽破狂風,我來打以弱勝強。
就像當年陣戰燭龍時一樣!
烏鴉伏低了身子,看著剎那間湧來的黑衣殺手,爆喝了一聲好,繼而長槍筆直向前刺出,大雨里燃起一道無垠的火舌,噴吐開路。
早熟悉了這樣的配合,小鑽風捲起青色的雨霧,握住刀柄,快步沖在火舌之後。
身側的殺手又至,雨水裡炸開神通,無形的刀槍兵馬席捲而來,小鑽風看都不看,繼續跑。
烏鴉深吸口氣,長槍盪出一個大圓,這是戰場上開合無雙的手段,配合著他一身落羽飛刀,刀刀燃火,席捲八荒。
那些要阻攔小鑽風的殺手,不得不先迎接烏鴉的殺招。
小鑽風還在跑,很快衝出庭院,面對著白象下首的兩排光頭。
那是西天的高手,他們低唱梵音,小鑽風便覺得腦袋一沉,眼前有看不見的蓮花朵朵,阻攔他的去路。
跑,繼續向前跑。
小鑽風咬緊了牙,嘴裡滲出血來,朵朵蓮花瞬間消失不見,面前攔路的,是各持降魔杵、收妖缽的和尚。
要降妖除魔,他小鑽風就是妖魔。
「草你們大爺!」
小鑽風大罵一聲,陡然拔刀出鞘!
當年燭龍閉目為陰,開眼為陽,小鑽風一刀掠過百年過往,當初的不服不甘不認輸在這一剎爆發。
單刀縱橫,降魔杵與收妖缽破碎成片片飛鐵,划過他的身軀。
小鑽風一刀出手,腳步不停,繼續向前衝去,大雨撲面而來,擊打著他的傷口,將血液拋灑向後。
而刀意不歇,暴雨般狂飆向前!
烏鴉發出陣陣怒吼,他的黑羽已經射光,殺手的屍體撲倒庭院,但仍舊有漏網之魚開始追向小鑽風,甚至開始奔向癱坐在地的鹹魚。
他長吸口氣,嘴裡發出鳥類的悲鳴,似杜鵑啼血,夜梟嘶吼。
一瞬間,長槍上燃著的火焰盡數被烏鴉吞進腹中!
他整個人飛速燃燒起來,有如千杖交笞,是鴉族是鳳裔決定在這一瞬,烏鴉在瀕死的拱門前浴火而起,飛到庭院最深處,揮長槍如掀燎原火。
滔天的火焰無法滅絕,蒸幹了地上的雨水,霧氣反撲天外,奔來的殺手盡數湮滅在火中,剩餘的人終於怕了,潛形匿跡,倉皇逃出獅駝嶺外。
烏鴉噗通一聲,墜落在鹹魚身前。
他身上的火已經燃盡,整個人虛弱無力,還衝鹹魚招了招手,說我酒呢,沒給我剩一口?
鹹魚眼裡含著淚,說老鳥,你咋這麼他媽像齊天大聖。
烏鴉咧嘴笑了笑,耳旁傳來不遠處的金鐵交鳴。
還有最後兩個和尚攔在白象王前,小鑽風揮刀的手已經麻木了,整個人純憑一口氣,衝破十八位和尚圍成的陣法,法力體力隨著血液流失,只知道前沖,再前沖,揮刀,再揮刀。
鹹魚勉強坐起身來,大口喘著氣,隨手一磕磕碎了酒罈。
他沖烏鴉笑著,說別以為就你們英雄,鹹魚,也是會翻身的。
鹹魚抓著一片酒罈碎片,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那塊碎片宛如活物,在他手中拚命扭動。
烏鴉說,鹹魚翻身也還是鹹魚,你能不能留口氣?
鹹魚不理他,畢生的本源都凝在這碎片上,他低低喝了聲去,隨著碎片脫手,癱在地上,雙眼獃滯如死。
那塊碎片劃破雨幕,像是有著自我意識,上下翻飛,替小鑽風擋下兩個和尚的攻擊。
小鑽風面前豁然開朗,終於沒有了一絲阻礙。
只剩白象王。
白象王終於慌亂起來,他想起不久前小鑽風燃火的那一刀,又想起更久以前斬殺燭龍的少年,不由失聲大喊,說快來護我,快來護住我,護不住我,菩薩一定會降罪的!
嘭,鹹魚擲出的碎片裂開了。
但小鑽風的刀也到了,他只剩一口心氣,只剩一次揮刀,背後湧來的巨大法力將他高高拋飛,他噴吐鮮血,目光卻陡然一亮。
小鑽風再次高喊,說,我有一刀!
刀光湛湛,能斬乾坤。
轟!
一聲巨響,天外驚雷劈落,小鑽風重重撞進大堂的牆壁之中,頓時坍塌一片。
而白象王睜著不可置信的眼睛,頭顱緩緩墜地。
一刀,形神俱滅。
剩下的和尚們對視一眼,想到普賢可能降下的罪過,倉皇逃亡。
大雨傾盆,還在不分日夜的下著,白象王府里一地死屍,還有三個瀕死的兄弟。
鹹魚哂笑著,烏鴉右手顫抖,還拿酒罈碎片舀起雨水。
小鑽風從大堂的廢墟里爬出來,望向不遠處的二人,丟了刀,啞然失笑。
「這狗娘養的世道,我本該揚名天下的。」
小鑽風唏噓完這一句,與哂笑著的鹹魚一通咽了氣。
烏鴉閉上眼睛,蒸騰而起的水霧又漸漸落下,他搖了搖頭,說半壇好酒,都糟蹋在雨里了。
可惜,可惜。
他的妻子是一隻妖……
————————————————
一
丁家公子死了,他的夫人守在靈堂里,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口棺材,三天沒說一句話。
前來弔唁的人看了,都紛紛搖頭嘆息。
「你看吧,我就說這不是樁好親事。難得丁夫人這般深情賢惠,那男人卻——」
「話說,你知道丁公子是怎麼死的嗎?」王二郎一邊偷瞄著丁夫人,一邊小聲與旁人說話,露出一點曖昧的神色。
「不是說暴病?」
「哎,什麼暴病,這話你也信?你也知道姓丁的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了,我聽說,他是死在倚紅樓小紅芍的肚皮上的!」
一個男人,死在艷冠京城的花魁娘子身上,換了別處,總有人說上一兩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可靈堂前的人們卻紛紛露出不值當的神色。
因為丁公子的正室夫人,姿色遠勝京城諸女千倍,任誰見了她,再看什麼小紅芍,根本就是不能入眼的一株野草。
更何況丁夫人的強處,可不止容貌。
王二郎特意提高了聲音,去覷那一身孝衣的美麗女子神色,丁夫人卻恍若不聞,依舊默默地望著棺材。雖然一滴眼淚都沒流,卻沒人會覺得她薄情。
滿京城誰會說丁夫人薄情呢?但薄倖丁郎卻是叫得的。
這城裡但凡叫的上名字的秦樓楚館,都有丁公子的相好,那可真叫一個滿樓紅袖招。甚至有傳言說,他連那些不入流的暗娼們都已經摸了個遍,近些年還包上了戲子。
更別提此次乾脆死在花魁床上,嚇得人家姑娘至今還沒繼續掛牌接客。且那之前,他也已流連倚紅樓整整半月不曾歸家。
死法這般不光彩,再怎麼隱瞞消息,哪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偏偏即便丁亞晨薄倖至此,他的夫人卻始終情深如一。
他的死訊傳來後,丁夫人更是傷心至極,此後再沒說話一句話、再沒露出一個笑顏,彷彿靈魂已經隨夫君去了一般。
王二郎幾次試探,見丁夫人果然不理不睬,也只好歇了自己那些尋香獵艷的心思,收起輕浮的態度,正經給亡人上了炷香。
七七轉瞬即過,丁夫人仍舊未發一語。
兒媳如此哀慟,就連她的公公婆婆看了都覺得心疼。
丁公子下葬那天,丁老夫人執了她的手,安慰地摩挲。
「月隱,你是個好孩子,我兒待你如此無情,你卻視我們如生身父母,勤謹恭敬,無一日懈怠,無一句怨言。如今,我兒他……一去無歸日,你若有心別嫁,丁家必然為你準備最豐厚的嫁妝!」
丁母此言一出,四周立刻響起了竊竊私語聲。
在親子墓前,揚言要送兒媳改嫁,甚至為她準備嫁妝,本是多麼驚世駭俗之事。然而看著一身孝衣當風欲折的女子,眾人交頭接耳,卻無人震驚。
如此深情純孝之人,誰能覺得不應該呢?只怕是她自己不願意吧。
丁母牢牢握著兒媳的手,果見對面的女子抬起頭,盈盈向她看來。
雖然沒說一句話,然而那雙妙目里蘊含的情思千迴百轉,如蕩漾在水波間的曲折月色,叫人心旌搖動,不由得讓她想起初見月隱時的那一天。
二
最初無人看好這樁親事。
因為丁夫人月隱,是被丁亞晨某天外出郊遊踏青時不知從哪裡「撿」回來的。
「真的,我再沒見過比那天晚上更動人的月色;也再沒見過比那樹桃花更艷麗的花朵;更再沒見過比那一樹花下那名女子更美麗的人。」
帶回月隱之後,丁亞晨曾經不止一次對周圍的人那樣說。
那個晚上本來很尋常。
丁亞晨與一幫狐朋狗友在郊外喝得酩酊大醉,不覺夜深,照舊摟著偎翠樓的小翠袖準備歸來繼續徹夜笙歌,卻忽然在如沐的微風中,聞到了一陣若有似無的花香。
「什麼東西,好香。」他摸了一把小翠袖的臉,湊近了笑道:「這又是哪家胭脂坊新研製出來的胭脂,怪好聞的。」
小翠袖頓時一臉的不高興,「公子還說呢,昨兒你說不喜歡姑娘家那些庸脂俗粉香氣,今兒我可是什麼都沒擦。」
「真的?」他懷疑的掀開帘子問別人:「你們聞到什麼香味沒有?甜絲絲的,清雅得緊。」
一群公子哥兒全部鬨笑起來,爭先恐後地說他們可沒聞到香氣,莫不是丁亞晨被什麼山精水魅迷了心竅,叫他小心夜裡妖精要找他。
丁亞晨酒已經多了,頓時大笑:「若真有什麼絕色妖精,能共度良宵那也不枉此生吶。」也是趁著醉意心血來潮,他跳下馬車,非要去尋什麼妖精。這群紈絝們本是嬉玩慣了的,不僅沒人攔他,還拚命起鬨。
於是,等他略清醒一點時,已然孤身一人,而神秘的香味卻濃郁了些。
此時只見身後是如黛的重重遠山,身前是彎曲不知通向何處的幽幽小徑,而周圍居然泛起了微微的薄霧,連月色都顯得那麼朦朧。
鬼使神差地,他覺得冥冥之中彷彿有什麼在等著他,不知不覺便順著那條小徑和香氣走了下去。
小徑的盡頭,有一株桃樹煢煢孑立。
明明已經不是桃花盛開的時節,唯有這滿樹繁花盛極,在月光下嫣然可愛,有一位素裳女子盈盈側坐於花下,紛繁花影里,遠山眉、小花鈿,膚色皎潔勝過一地月色,明眸顧盼間情思繾綣,動人心魄。
她對著丁亞晨嫣然一笑,讓流連花叢無數、自認為見過天下美人的丁公子真正明白了什麼叫做明艷不可方物。
「公子,妾途徑此處,不小心誤入了獵戶陷阱,不知公子肯否相幫?」
他這發現原來那女子卻不是坐於樹下,而是一隻素足被獵戶的捕獸籠子夾住了,滲出一抹血色,襯著那潔白衣衫,更顯驚心動魄。
「當、當然,你,我是說姑娘,千萬別動,我這就來。」萬花叢中過欠下風流債無數的丁公子,居然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郎一樣,紅了臉龐。
那捕獸夾在他眼裡就變得分外可惡,這種東西最是堅固,獸王入彀尚掙脫不得,何況這樣的嬌美女子?
看著他手忙腳亂地去掰獸夾,額上沁出了細細汗珠也不管不顧,女子掩袖輕笑,目光溫柔多情,「多謝公子,妾名月隱,請問這位好心的公子,尊姓大名?」
三
丁亞晨把月隱帶回京城,帶到父母堂前,告訴他們他要娶她。
一個身份來歷不明、自稱父母早逝獨居山中的女子,自然不可能是丁家滿意的兒媳人選。
身為家中獨子,丁亞晨雖然紈絝,卻並不糊塗,也明白父母不可能輕易妥協。
月隱並不執著,她溫和地望著來回踱步思考對策的男人,柔聲道:「有緣得公子青睞,已經是月隱的榮幸。妾身份低微,不求正室之位。「
原本有過一剎那猶豫的丁亞晨看著她的淺笑,緩緩挺直了脊背。
「不,我只會娶你為妻。並且從此以後,只有你。」
很快,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丁公子簡直瘋了,向來對美人熱度不超過三天的他,這次對自己不知從何處帶回來的女人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在意。
他用了最無理,卻最有效的辦法,絕食。
整整三天,水米不進。
月隱獨自一人來到丁老爺和丁夫人面前,跪下,「公子如此,都是因我而起,我會離開京城,請二老不必憂心。」
丁老夫人豈不知外頭那些女人,最擅長以退為進,蠱惑人心?然而月隱抬頭,微微含淚地望著他們時,她卻在那雙眼睛裡,看不到一點算計,甚至沒看出一絲凡塵。
她真的很美,純凈得像九天的仙子,還帶著三分不諳世事的天真。
老婦人狠了狠心,還是冷冷地開口:「你現在走,是真的要害死我兒?」丁老爺在一旁,深深地皺著眉,把月隱從頭打量到腳,又從腳打量到頭。
絕食到第四天,月隱來到丁亞晨身邊,陪著他一起跪在了祠堂外。丁亞晨本來已經接近昏迷,月隱偷偷從袖子里籠過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
頓時,他好像又有了無窮的力量。
第四天傍晚,這樁親事終於勉強得到了首肯。
雖然娶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進門讓丁亞晨淪為滿京城的笑柄;雖然而丁父丁母在喜堂上也沒有給新媳婦什麼好臉色;然而新婚夫婦兩人,卻甜蜜異常。
唯有見過月隱的那些男人,全都非常理解丁公子瘋狂的執著,因為她真的太美。
這樣不屬於凡間的容顏,讓戲文中所謂的衝冠一怒為紅顏有了真正的寄託。
在此之前,京城的男人們全都認為,無論是名滿天下的江南第一美人,還是勾欄教坊里最當紅的頭牌,都還夠不上讓人願意用全天下去換的程度。
那天與丁公子一起出遊的人們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述那天晚上的奇遇,好像他們才是親眼所見,有因的無理的各種猜測層出不窮。
「是妖吧,丁夫人,她一定是妖吧。」
「丁家肯定很快就會被禍害完的,不過,如果能被這麼美的妖精禍害,換了我我也願意呀,哈哈。」
「丁亞晨這下可收心了,這麼漂亮的妻室,嘖嘖,就怕他守不住。」
流言蜚語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大街小巷,伴隨著丁家洞房中堪堪燃盡的紅燭。丁亞晨對著晨曦微光里盈盈淺笑的月隱,忍不住執筆為她畫一筆遠山。
而月隱依然用那天晚上相遇時那樣溫柔而深情的目光看著他,含著無限情意喚他:「夫君。」
四
她是妖!
雖然朋友們跟他各種調笑,丁亞晨自己也有過懷疑,但每次念頭一起就被他按捺了下去。
只是成婚一年後,他們還沒有孩子。
那天晚上,丁亞晨輕輕揉著月隱的腹部,溫言細語:「一定能生的,到時候,我們生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最好都像你,都會很好看。」
月隱若有所思:「夫君,孩子,是不是很重要?」
他頓時笑了,他差點忘了,月隱在山中獨自長大,性情純凈天真,連自己都還有點像孩子呢。她大概還不明白孩子的意義吧。
「當然,有了孩子,我們的一切就都完滿了。」
於是半夜當丁亞晨突然無端驚醒地時候,發現月隱居然匍匐在他身上,一道玫紅色的亮光,正從他的眉心,被吸入月隱的唇中去。此時此刻,月隱的容顏在這詭異光芒的映照下顯得有些猙獰。
丁亞晨驚叫一聲,一把將妻子撞開,幾乎有些顫抖地喊:「你!你是什麼!你在幹什麼?!」
月隱歪了歪頭,「夫君,我想給你生孩子呀。」
她雙眸中紅光一閃,隨即恢復了往日容顏。丁亞晨不安地在自己額頭上摸了一把,只覺入手溫暖,似乎並沒有什麼影響。
「夫君,你怎麼了?」
「你是……妖精?」
月隱微笑著搖搖頭,在丁亞晨幾乎要鬆一口氣的時候,正正經經地給他解釋道:「妖和精是不一樣的,三十年有緣即可成精,但修行兩百年以上,才能稱妖。我不是妖精,是妖。」
妻子是一隻妖。
他的手緊緊地握著床柱,目呲欲裂,他心愛的、當做珍寶的妻子是一隻妖,每天半夜在偷偷吸取他的陽氣,榨取他的精髓,等他油盡燈枯而死,又會去找下一個男人……
會去找下一個男人!
丁亞晨忽然冷靜了下來,「你為什麼不直接吸干我?」
「吸干?」月隱萬分不解,「你想要孩子,但我是不能直接懷上的。不過只要你的一點點元陽,我就可以利用天地靈氣,在腹中孕育出你我的孩子來,一男一女,你說可好?」
她的目光明亮,眼神中帶著無限欣喜。
「孩子?」丁亞晨慢慢的鬆開了手,「你不是想殺了我,再去找下一個男人?」
月隱看上去十分委屈,「我為什麼要去找別的男人,我已經有你了。」她捏著衣角,「還是,夫君不喜歡我是妖?你放心,一點點元陽不會影響夫君的,等有了孩子就好了,孩子也不會受影響的。」
他看著對面的女子,時光似乎沒有在她的臉上做任何停留,甚至在這一年裡變得更加風姿綽約。眼神依舊那麼溫柔又明亮,讓人……無法不去相信。
丁亞晨知道,自己不可能不去相信,哪怕已經親眼看到了,月隱是妖。
五
月隱生下了一對龍鳳胎,女孩子長得像她父親,男孩子長得像他母親,都是一團玉雪可愛。
丁老爺和丁老夫人都笑得合不攏嘴。
這時候,丁亞晨已經與月隱成婚兩年有餘。
最初,所有的男人都希望月隱是個風流人兒,會出現在他們寂寞難耐的良宵里;所有的女人都覺得月隱是個吸人精血的妖精,會把丁家上下全都害死;而丁家的家長,自然還是都對兒媳的來歷不明耿耿於懷。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京城的風向終究是變了。
月隱無日無夜地伺候公婆、照顧弟妹、將丁家上上下下打理得妥妥帖帖,又始終與丁公子如膠似漆、恩愛無兩,誕下一雙兒女。
在一對龍鳳胎的滿月宴上,所有人都看到,丁公子的目光幾乎時刻不離妻子左右,就連孩子都要靠邊站。他看著月隱的樣子,似乎始終在擔憂,始終在佔有,始終在深究著什麼。
人人都笑說,媳婦太漂亮了,丁公子這是怕上天收回這個仙女般的媳婦。面對此情此景,對這樁親事的質疑聲終究消失無蹤。
好像一切美好的開始,準備走向白頭偕老的盡頭。
就在這種時候,丁公子卻突然又開始流連花叢。丁家好郎君不知道為何又變成了薄倖丁郎。
開始,只是一兩日不歸家。然後三五日、七八日、半個月、一個月。他日日流連酒肆勾欄,與娼家女當街調笑,直至客舍似家家似寄。
到最後,他甚至開始把那些女人帶回家裡。
丁亞晨帶著那些女人從月隱面前走過,目光漠然地掃過自己的妻子,彷彿在看一件精美而毫無感情的擺設。
而月隱一臉的天真和疑惑,同時溫柔微笑著,眼波仍然纏綿多情,向他欠身問安,為他斟酒煮茶,替他與他帶回來的女人準備房間和洗澡水,詢問他是否喜歡那些女子,要不要納上一兩個為妾。
然後依舊日日夜夜,伺候公婆、照顧弟妹、養兒育女、打理丁家上上下下,絲毫不改深情地注視著她的男人,無論丁亞晨多晚回來,她都清醒著等他,摸摸他的臉,然後才睡去。
從不傷心、從不發怒、從不吃醋。
丁夫人的賢淑大度,再一次引起了全京城男人的驚嘆和稱讚。一個如此美貌又如此賢德還如此知情識趣的女子,簡直是最完美的存在。
就連丁老爺和丁老夫人,都不斷對兒媳刮目相看,開始覺得自己的兒子實在不堪。
那一天,丁老爺第一次對自己嬌生慣養的獨子動了家法,就連當初他執意要娶月隱時,丁老爺都沒有請出那根鞭子。
「啪!」鞭子狠狠的抽在丁亞晨背上,丁老爺怒目而視:「你趕緊給我收起那些風流心思,好好地與月隱過日子!」
丁亞晨目光複雜地望著遠處有些急切地望著這邊的月隱,深深地望進她的眼睛裡去。一臉倔強,一聲不出,始終不肯應許。
最後,看著兒媳小心翼翼地把遍體鱗傷的兒子扶走,體貼入微地照顧,就連舀到兒子唇邊的湯,都要先試一試溫度,丁老爺實在覺得,再沒有比月隱更好的兒媳。
他的混賬兒子,怎能如此濫情?即便割捨不下外面的鶯鶯燕燕,至少也該給自己親自擇選的妻室一些尊重。即便不情意燕好,至少也相敬如賓。
然而丁亞晨卻變本加厲地風流,到最後,甚至不再看月隱一眼。
六
京城的風向又變了。
人們覺得,到了這種時候,丁夫人總該不那麼溫柔體貼了吧,誰能忍受這樣的夫君呢?
然而月隱卻對丈夫的荒唐行為始終不置一詞,總是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甚至越來越孝悌、越來越和順、越來越溫柔。
此時此刻,已經沒有誰再記得當初對這樁婚事的惡意和冷眼了,儘管現在他們一樣搖頭。
只是當初惡意,是針對來歷不明又太過美貌的月隱。而現在搖頭,是針對薄倖之名甚至傳出了京城的丁家公子。
終於,當丁公子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死在倚紅樓之後,丁老夫人在獨子的墓前,說出了願意準備嫁妝幫兒媳改嫁的言語。
眾人一起搖頭嘆息,他們知道,她是不會答應的。
她如此深情地愛著她的夫君,在聽聞夫君的死訊後,甚至傷心到失聲。再沒有人聽到過她清雅軟糯令人心醉的聲音。
但她的眼睛還是會說話,她看著自己的婆婆,輕輕搖頭,拒絕改嫁,然後抬起手。
頓時,原本已經下葬完成的墳墓忽然劇烈搖晃,封好的泥土山崩般抖落,露出縱橫的縫隙,然後,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只見一襲白衣一閃而沒,如墜墓中。
丁夫人消失了。
而丁公子的棺槨深處,卻有一抹綠意迅速生長,直至破土而出,終成一株桃樹,上有繁花滿枝,嫣然可愛。樹枝環繞丁亞晨之墓,彷彿在保護著什麼,極盡溫柔之態。
她是妖。
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卻沒有人去計較。
「難怪,難怪,他當年說見到了世界上最美麗的桃花,我們後來去尋,那裡根本什麼都沒有,原來丁夫人,就是這株桃花。丁兄何德何能,居然能得花中仙子如此青睞,連死去都不離不棄。」
面對如此墓中有樹的奇景,丁亞晨的朋友喃喃道。
原來妖真能對人如此深情,以她的能力,想殺死身為凡人的丈夫是很容易的事情吧?丁亞晨那樣的言行,分明很容易觸怒花妖。可花妖這一生對丁公子,卻連一句重話都沒說過。
這樣的深情,無人能不動容。
所有人都知道,月隱這麼做,自然是要陪著她的夫君,生同衾死同穴。
兒媳決絕若此,即便是妖非人,丁家也不會從墓中移樹,丁老爺與丁老夫人乾脆命人在愛子的墓旁立起衣冠冢,書以月隱之名,讓他們相依相偎。
丁家公子曾經有幸得娶一位情深曠世且容顏傾城的花妖這故事,在京城裡流傳了很久,所有人都讚歎月隱的痴情,嘆息丁亞晨的薄倖。
七
很多年以後,丁亞晨的墓前來了一個少女。
她只是路過,卻聽說了這個傳奇,有人告訴她,這棵桃花至今仍舊開放著,四季流轉,從未凋零。於是她來到這裡,看看這個傳奇話本中,深情不悔的花妖。
只一眼,名叫蘇暮顏的少女就笑了。
「你根本就不愛他啊。」她說。
彷彿要在墓中佇立到永恆的桃花在無風的夜晚晃動起了枝丫,轉瞬,化作一名白衣如仙的女子,她的目光彷彿帶著無限繾綣與溫柔,靜靜地看著對面的少女,問:「你是誰?」
「我只是個過路人。」
月隱微微側頭,臉上帶著七分純潔的天真,三分追思的神色:「不,我愛他。」
「那,你為什麼愛他?」
「這世上的事,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呢?沒有什麼前世,也沒有什麼因果,沒有救命之恩湧泉相報,也沒有前緣誤。他當時走到那裡,我看到了,很喜歡他,想看著他,就是這樣的感情而已。」
蘇暮顏搖頭,臉上不知是同情還是無奈,輕聲道:「這不是愛啊,花妖。你若是愛他,又怎麼會面對他與別的女人放肆調笑時而視若無睹?」
花妖皺了皺眉,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那樣……是不可以的嗎?我不知道人都是什麼樣的想法,我喜歡他,所以我看著他,至於他做什麼,與誰在一起,有關係嗎?」
她轉頭看了看丁亞晨的墓,依然充滿了愛憐。
「我以為沒有關係的啊,人的壽命如此短暫,他會死,屍骨也會腐朽,會消失在時間的長河裡。但我不會,在幾乎沒有盡頭的生命里,我會遇上新的人,喜歡新的人,目送新的人死去。我的時間是無限的,為什麼要計較人類短暫的一生里都在做什麼呢?」
今晚的月光依舊很美,月色下美人的容顏光輝依舊,而丁亞晨的白骨,不知還剩幾何。
所有人,都以為月隱對丁亞晨是如此地深情,深情到什麼都可以忍。而其實,花妖是如此無情,根本不明白對人類來說,愛是什麼。
也許,丁家公子,丁亞晨,月隱的夫君,才是唯一真正明白了這一點的人。
因為他如此執著地愛著月隱,所以才能從月隱的眼神里,從那些溫柔深處,看到了對心愛布偶一般愛憐而悲憫的注視,沒有獨佔、沒有牽掛、沒有私心。
他並非無情,而是對月隱太過深情,深情到即便看出了這一點,也不想承認。
月隱說過無數次愛他。可他無法向月隱解釋,妖的愛,與人的愛,與哪裡不同。
於是只能通過那樣的方式,一遍一遍希望月隱能表現出一點點的在意,讓他找出微小的、他的妻子雖然天真,但懵懂中卻也真正愛著他的證明。
丁公子最後失敗了,無論那株桃樹,多麼溫柔地環繞著他的墳墓,他們的心,卻從未真正靠近過。
蘇暮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她已經流浪了太久,也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但看到對面月隱天真又殘忍的表情,她仍覺得冷。
「真無情啊。」她輕聲說。
月隱眨了眨眼,看著這個奇怪的少女,她滿身風塵,彷彿走了很遠很遠的路,還要再走很遠很遠的路,她的眼神,完全不像她少女的面容。
花妖忽然在月光下轉了個圈,向著對面說:「你不一樣嗎?你跟我是一樣的呀。」她笑起來,又搖搖頭,「不,不對,你比我更加無情。因為你連自己是什麼都不知道。活下去吧,活下去,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找到答案的。」
是啊,所有不能解決的問題,都可以交給時間。月隱想,她在這裡,也待得夠久了,久到可以去尋找新一個「喜歡的人」。
於是她和蘇暮顏背對著背,雙雙離開了這裡。
八
墓中樹的奇景是一夜之間消失的。
當開春慕名而來的遊人來到墓地的時候,只見到兩座相依相偎的墳冢。而傳聞中絢爛至極的桃花,無影無蹤。
唯有丁公子墳頭滯留的幾片殘花,證明這裡,曾經確實有一棵桃樹存在過。
丁家兩位年邁的老人不知道這是什麼預兆,立刻請了城中最好的陰陽先生來看。
那久歷人世的陰陽先生捋了捋鬍鬚,搖頭晃腦地說,這是因為丁氏夫婦都已經投胎去了,並且據他測算,兩人今世雖然未能同白頭,來日卻將成就三世姻緣,恩愛到老。
丁老爺和丁老夫人在獨子與兒媳的墓前攙扶著彼此,聞言,終於熱淚盈眶。
文章作者:夜書
首發於腦洞故事板公眾號2月16日
腦洞故事板
微信號:ndgs233
微博:@腦洞故事板
投稿郵箱:tougao@gushanwenhua.com
1.
夜風習習,帶著凜冽的寒氣,又是一年除夕夜到了。
鼓樓的紫峰大廈高聳入雲,霧氣瀰漫,幾乎看不見頂。沒有人知道,在那高高的樓尖上,一隻額生四角,面目猙獰,渾身披著青色鱗甲的惡獸盤腿坐著,右手托腮,怔怔地望著下界的喧鬧城市。
透過濃厚的白霧,依稀可以看見數不清的光點閃爍,五顏六色的霓虹在夜間顯得格外醒目,幾乎奪走了本應屬於星空的燦爛色彩。
惡獸的眼中閃過憎厭之色,低低吼了一聲,那霧氣如同沸水一般向兩側涌去,露出一個大口子,視野頓時開闊了幾分。惡獸緩緩伸出右爪,在虛空中輕輕一抹,好似要將這人間繁華從大地上一把抹去。
忽然一道光華閃過,雲氣之中,一對穿著黑色西裝,好似都市白領一般的男女猛地破浪而出,白霧翻湧,更襯得二人風姿綽約。只是那二人腳下不踏飛劍,女子站在一部蘋果手機之上,男子則仍舊御著一步老式的諾基亞,小小的手機粲然生光,隱約可見籠罩著一層古樸劍形。
二人見到惡獸,吃了一驚,女子下意識地一擺手,腳下的手機屏幕上閃過一串二維碼,半空之中隱隱傳來雷鳴轟響,雲氣摩擦,竟發出幾分電光。男子沉穩,頓時一把拉住女子,低聲道:「莫要莽撞,是年獸。」
女子動作一頓,手機屏幕頓時暗淡下來,她臉上浮現了幾分笑意,揮手道;「得罪,得罪,原來是年獸大人。」
那惡獸本來目透凶光,猙獰的臉上浮現出興奮神色,聽了女子這話,頓時一僵,緩緩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建城大學的陰師?」
男子儀態雍然,含笑道;「正是。在下毛乙玄,這位是拙荊,賤字吳……」
年獸擺擺手:「說人話。我活了一千多歲,但還不是老古董。」
女子頓時撲哧一笑,男子有些尷尬,半晌才搓著手,續道:「……這是我老婆,吳商。我們是建城大學的老師,追蹤一些凶物已經半年了,不知年獸大人有沒有見到它們?」
年獸懶洋洋地反問道:「什麼凶物,值得追個半年?」
「都是從怪談中衍生出的邪物,在城市裡流毒甚廣。貓臉婆婆,屋中眾,兩面女,倒吊紅屍等,修為不深,但是極為詭異,我們一開始吃了不少虧,阿商還差點丟了一隻胳膊,才逐漸佔得上風。只是他們一味逃竄,我們也無可奈何。」
年獸不置可否,又問道:「都回建城了,大過年的,不回家看看?」
吳商臉上露出猶豫神色,轉頭看了一眼毛乙玄,後者微微一笑:「那幾個妖物都中了我的雷法,受傷不輕,又回了建城,逃不遠的。咱們趕緊追尋,斬了他們,然後安安心心回家,帶行兒過個好年。」
吳商頓時露出喜色,笑道:「不錯,好久沒回家過年了。那丫頭在家裡一定等的急了。」
二人說著,沖年獸拱拱手,頓時化作一道流光,又衝進了漫天迷霧之中。
年獸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低聲嘟囔了兩句,忽然長身站起,一躍而下,跳入了這滾滾紅塵之中。
2.
真陌生啊。
年獸站在冷冷清清的十字街頭,他化作了一個魁梧的壯年男子,紅髮金鏈,兩臂紋青,臉上還有一道宛然刀疤。除夕夜沒有下雪,街上也已經幾乎看不見行人,空曠的馬路上,空氣中似乎也帶上了幾分蕭瑟的涼意。
從什麼時候開始,空氣中再也很少聞到那令人厭惡的硝石氣味,眼中也幾乎看不到那大紅晃眼的聯子了呢?他抬頭看向上方,濃得幾乎化不開的霧霾籠罩著整個人間,不用運起神通,他都可以聞到那無數薄霧鬼在裡頭狂歡呼嘯的聲音。
聽說人類就是因為這些,而不再在除夕夜的時候放鞭炮了?
年獸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嘲諷。薄霧鬼本來只是在山中晨曦日暮時會偶然出現的低級陰物,可是如今,竟然數量龐大到連他都有三分忌憚的程度了。按說若是因為它們,不用再每年一次去忍受那刺鼻的硝石和耀眼的爆炸,他應該感到慶幸才對。但千年下來——
「愚蠢。簡直比鞭炮的味道更難以忍受。」
年獸喃喃道,壓抑住內心的洶湧殺念,不讓自己從空中將那些聒噪的鬼物撕扯下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內心的這一絲焦躁煩悶,絕不是因為這些上不得檯面的小鬼,而是因為面前的這些人類。
新世紀的人類。
他依稀還記得前不久,西方聖誕老人從人間回去的時候,扶著鬍子呵呵大笑,吹噓著自己在人間是何等的受到歡迎。「禮物永遠準備不夠啊。」他看似苦惱地抱怨著,眼神中卻藏不住得意的神色。
可是自己呢,曾幾何時,讓整個人間都嚴陣以待,用耀眼的炮仗和貼滿各家各戶的無數春聯來抵禦的自己呢?
商家們的門口固然還是貼著福字和對聯,但幾乎每一個上面都能看到銀行或是超市的廣告,充滿了濃濃的敷衍;路過窗邊的時候,能看到孩子們百無聊賴地躺在沙發上玩著手機,抱怨著什麼時候年才能過去;炮仗和煙花?抱歉,人間的法律已經將它們嚴令禁止了。只有一些老年人依然顫巍巍地守在電視機前看著春晚,年輕人們很多卻趁著這個機會飛到了海外,享受它們的旅遊假期。
他不止一次想要發怒,再一次降臨在人世間,讓他們回憶起千年前那個無敵凶獸的恐懼。可是每當這個時候,總有修行人看到他,笑嘻嘻地打招呼。
「年獸大人!」
「好久不見啊年獸爺爺。」
「年獸好帥啊!比書上寫的還要帥十倍,不,一百倍呢!」
面對這樣或親切或驚喜的招呼,即使是再兇惡的怪獸,也不得不收起獠牙,擠出笑臉來,和這些人類打一聲招呼吧。
聽說前兩年古陰殷家重修千陰書,將年獸的實力定為了乾字一等,這幾乎是最高的評價了,可是在危險性上,卻得到了可恥的第九級,幾乎只比溫順的豬妖和老槐精稍稍危險一點。不說當年跟他齊名的四大凶獸,檮杌、猰貐等都是第二級高等,即使是一些後起之秀,比如平天白牛,大鵬金翅雕等,都已經在三四級之間徘徊了。更有甚者,近幾年才出現的一些新陰們,譬如適才那夫婦二人所追逐的貓臉婆婆,兩面女,房中眾等,都沒有低於五級的。
第九級?
當年的那些老夥計們,恐怕都要笑掉大牙了吧。
他無數次地想要重新拾起身為凶獸的尊嚴,可是每次看到人類修行者那一張張笑臉,剛剛鼓起的勇氣,又消失在了空氣中。就連昔日厭惡的硝石氣味,千年來聞得久了,竟覺得甜絲絲的,有一些好聞起來。
他的腦海里,總忍不住浮現起那個倒騎在青牛上,永遠笑嘻嘻的男孩的臉。
「……時間啊,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年獸,你乃天地異數,歲壽悠長,幾乎無休無盡,也許此刻你恨我入骨,可是千載悠悠而過,誰又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樣子呢?」
那時的年獸,雙目赤紅,渾身鱗甲振起,片片如鐵,四爪用力地抓著地面,幾乎將方圓十里化作煉獄赤土,寸草不生。它的身上重重壓著崑崙、太行兩座大山,那童子嘻嘻一笑,一念生出,大地重重一震,又是一座雁盪山連根拔起,死死將他鎮在地上,動彈不得。
轉眼間,千年倏忽而過,年獸化作人形,站在冷清的城市街頭,痴痴望向天邊。
如今我已非我,你又在什麼地方呢?
3.
清行一個人坐在沙發上。
房間沒有開燈。只有月光從窗邊輕輕灑下,照出一地清輝,更顯得偌大房子冷冷清清,沒有半點人氣。她的腳邊橫七豎八地倒著不少空的啤酒罐,大衣脫在一旁,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肩頭,修長的脖子上穿著一根紅線,若隱若現的胸口處透出一個小小錦囊。一雙赤足踩在地毯上,襯得足弓精巧,晶瑩如玉。
她又重重地喝了一大口啤酒,臉上頓時顯出了一抹嫣紅。雙眼迷離,帶著幾分怨氣。
一個月前,聖誕節,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裹在被窩裡,看了一整晚的電視;
十天前,她的生日,獨自買了份小小的抹茶蛋糕,在空蕩蕩的房間里,為自己唱了一首歌,祝自己生日快樂;
今天,除夕夜,已經年滿十八歲的她,豪爽地買了一打啤酒,第一次在家中喝到醉醺醺的,倒在沙發上,喃喃自語。
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一個瘦小佝僂的男人輪廓出現在了房間里,空氣中靜悄悄的,甚至連腳步聲都沒有聽到。男人聳動雙肩,似乎貪婪地吸吮著房間里甘甜的味道,混合著少女氣息和啤酒的清香,讓他幾乎難以自持。
男人的手伸向了爛醉的少女,幾乎就在這一瞬間,清行的雙眼恢復了清澈,猛地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房間里的燈驟然亮起,一束異光從茶几上的化妝鏡上直射而出,正中男人眉心。只聽一聲慘叫,男人仰天便倒,散做無數絲縷般的黑影,便要消失在空氣之中。
少女左手五指飛快,結作五雷印法,右手卻掏出手機,全息vr投射而出,彷彿一方小小囚籠,那黑影逃匿不及,竟被活生生地收進了手機之中。
vr景象頓時消失,少女看向手機,只見屏幕上,一個黑漆漆的瘦小男人身影被收在籠中,那男人看不清五官,渾身籠罩著濃郁的鬼氣。
「痴念鬼……終於釣你上鉤了。」清行得意地一笑,咬破拇指,反手在紫檀木的手機殼上連畫了幾道符咒,血跡滲入手機殼中,轉瞬消失不見,翻過手機,正面的屏幕里,那瘦小男人的身上出現了數道血痕,深淺斑駁,觸目驚心。
「哼,你們找了這麼久,最後還不是被我抓到了。」清行嘟囔著,重重地往沙發上一靠,一揮手,啤酒罐咕咚咚地依次落入垃圾桶中,一杯冰可樂魔術似地出現在了桌子上,她仰起頭一飲而盡,然後長長出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還是可樂好,啤酒難喝死了。」
忽然,她的手機震了一下。
她拿來一看,竟是一個來自陌生人的紅包。
還沒來得及打開,忽然手機震動不止,無數紅包一則接著一則,衝進了她的手機里,她臉色大變,想要停住,手機卻根本控制不住。耀眼的紅色閃爍不停,最後定格在一行紅底金字的畫面上:
「痴念鬼,痴念鬼,何故不歸?何故不歸?」
手機屏幕瞬間一變,竟切到了那漆黑的vr囚籠上,痴念鬼雙手死死抓著籠子,將臉死死貼在上面,模糊的五官佔據著整個屏幕,顯得格外陰森可怖。
清行嚇得一個激靈,手機頓時掉落在了地上。
咔嚓——
手機屏幕的右上角,出現了一道小小的裂紋。
一個黑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從裡面鑽了出來。
房間里,鬼氣四散。
清行的臉色變得煞白,這等濃郁的鬼氣,比起適才何止強了數倍?她當機立斷,猛地從窗戶中一躍而出,在半空中一個轉身,踉蹌兩步,勉強跪倒在柏油馬路上。脖子上的一根紅繩穿著的錦囊散了開來,一個小小的三角形的錐狀物品,掉在了地上。
她臉色一變,轉頭看去,只見那錐狀物品咕嚕嚕地順著馬路向遠處滾去,停在了一雙金屬皮靴的前面。
皮靴的主人彎下腰,撿起了那個小東西。
「……火樹銀花?」
那個魁梧的男人猶豫了一下,然後一口叫出了這個早已過時的小玩意的名字。
清行脫口而出:「你認得?」話音剛落,忽然地面上冒出一股影子,死死纏住了她的四肢,影子彷彿一個男人般,將她手腳反向綁住,慢慢向胸口侵去。
男人往前走了兩步,站在了路燈下面,昏黃的燈光映照出他的五官,環眼高鼻,絡腮鬍子,血紅的頭髮,臉上還有一道刀疤。清行見了他的長相,心中頓時涼了半截,這個男人就差沒有在額頭上重重寫下「我是壞人」四個字了吧。
黑影越纏越緊,清行臉色漲得通紅,幾乎說不出話來,對面的男人似乎皺了皺眉,往前走了兩步,低聲問道:「你的東西?」
不知道為什麼,黑影竟然鬆動了幾分。
清行顧不上回答,連忙趁機想要掙脫,男人見到她身上的黑影,「咦」了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厭惡:「這是什麼?」
他伸出手,竟從清行的身上,活生生地將那黑影拽了出來!
清行的耳畔傳來尖銳的呼嘯,她眼前一花,站立不穩,頓時坐倒在了地上,抬頭再看時,那黑影竟然已經消失不見了。
男人插著口袋,悠然問道:「這位小姐,你還好嗎?」
清行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這就是傳說中的,鬼怕惡人?
猶豫了一下,她才緩緩站起來,死死盯著那個男人,說道:「我叫清行,謝謝你救了我。」
「……我叫,年。」
4.
「你為什麼隨身帶著這種東西?」
清行用餘光瞥著與自己並肩走著的這個叫做「年」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對這個做工粗糙,花花綠綠,連裡面的火藥都早已受潮作廢了的小玩意倍感興趣。這種騙小孩子的劣質煙火,現在早已經被時代淘汰了吧。
她順手從年手中接過這個東西,鄭重其事地裝進了錦囊里,用紅線穿了,掛回脖子上。
年靜靜地看著她,神色中出奇地帶著一絲溫柔。
「這是很久之前了……可能快十年前了吧,媽媽最後一次跟我過年的時候,留給我的禮物。」清行淡淡說道,「你呢,為什麼會這麼晚了,還一個人在街上流浪?」
「流浪?」年獸失笑,搖搖頭道,「不為什麼,就是想走走罷了。」
清行沒有再追問。雖然這個男人看起來猙獰可怖,怎麼都不像是好人的樣子,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這個男人有著下意識的依賴和……信任。
「現在去哪,不回家嗎?」年獸問道。
清行搖搖頭,倔強地咬著嘴唇:「剛剛讓它跑了,我一定要抓住它。」
「那個影子?」
「嗯。」
「為什麼?」
「我想證明一些事情。」清行恨恨道,「本來明明已經抓住了的,都是那該死的紅包,不知道是誰搞的鬼。」
年獸雙手抱在胸前,嘆了口氣:「這年頭,都是不肯好好過年的。」
「過年?」清行楞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提到這個。
「對啊,今天可是除夕夜啊。」年獸臉上浮現起追憶的神色,「這時候應該家家戶戶都把手頭的工作停下來了。貼春聯,放炮仗,孩子們鬧著看煙花……」
千年往事彷彿走馬燈一樣地在眼前浮現,歲月更替,世事浮沉,但那些年年歲歲的人間炊煙,喧鬧煙火,好似從來沒有變過似得,過了半晌,他才自嘲似地一笑,續道:「哪像如今?除妖的除妖,追兇的追兇,誰還把過年當回事了。」
清行看著他有些失落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幾分心疼。她拽拽年獸的袖子,說道:「喂,我說……你要不要陪我去抓鬼啊?」
「什麼?」年獸愕然抬頭。
「你陪我抓鬼……我陪你過年啊。」
清行昂起頭,粲然一笑,高高的馬尾辮在風中飄蕩。不知道為什麼,年獸好像一瞬間在她的臉上,看見了千年前那個清雋少年的影子。
那年他騎在牛背上,也是這麼笑著對自己說:
「別看現在大家害怕……可是以後啊,說不定他們就會喜歡上過『年』的哦。」
(上半章完結,初三之前更新下半章)
《齁甜齁甜》完結,如題是一個很齁甜的故事
====================================
彼得從沒想過自己家裡會出現老鼠。
當他推開廚房門時,正與那灰不溜秋的小傢伙四目相對。數十秒尷尬的沉默之後,那傢伙小爪子間的麵包糠掉落在地,與此同時,彼得轉身抄起了掃帚。
然而這時一場不公平的對決,視力並不是很好的彼得,只能看著那小傢伙一溜煙竄進了櫥櫃後。然而櫥櫃是不能移動的,迫於無奈他只能作罷。
彼得想了個辦法,第二天買了盒老鼠藥擺在牆角,當他再一次去廚房查看的時候,留了個心眼,輕輕把門推開一個小縫。他看見那隻老鼠在盒子旁蹲了一會,然後拖著長尾巴鑽進櫥櫃。
他走進廚房,發現鼠藥上貼著一張小小的紙條,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我是一隻蝙蝠,這兩天的伙食有點咸。」
彼得愣住,「成精了?」他看看紙條,又看看壁櫥,懷疑自己出了幻覺。
可是他單身太久,為人又孤僻,家裡突然出現了個能說話的小傢伙,對彼得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於是晚飯的時候,他真的少放了些鹽。
他找出易拉罐一分為二,深夜這個孤獨的男人就用銼刀,把鋁皮鋒利的切口仔細磨得光滑。彼得的手很好看,工作起來就更顯得十分帥氣。當他終於完成製作後,看著小碗發出苦笑,覺得自己是瘋了。
可就在這時,身後發出悉悉索索的響動。他回頭,發現那傢伙小爪子垂在胸前,歪著腦袋看自己,它兩個翅膀軟軟垂在後面。
「受傷?」彼得一邊問一邊走上前。
小傢伙嚇得瑟縮一下,眼睛霧氣蒙蒙,看上去可憐極了,又一溜煙的跑掉。
彼得沒有辦法,只能拿著些藥粉放在櫥櫃邊。他用易拉罐做的小碗盛上些吃食,又留下一張字條「吃完擦藥。」這個單身男人並不太會表達,所以顯得兇巴巴的。
「謝謝!您真是個好人!」彼得收到這樣一張紙條,笑出聲音,突如其來的好人卡,讓他覺得小傢伙有點可愛。
後來又過了一段時間,小蝙蝠的傷養好了,膽子也變得大了些,和彼得的關係越來越熟。每次這個男人回家的時候,總能看見他撲稜稜的飛來飛去。
「好想吃芒果呀。」小蝙蝠這樣說,「雖然從來沒有吃過,但我很喜歡這個名字。」
彼得開始了和一隻蝙蝠的同居生活,後來他帶了些水果回來,看著小蝙蝠啪嗒啪嗒的吃,就說「這就是芒果。」話音剛落,就看到它快樂的小眼睛閃著光。
「您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小傢伙這麼問。
彼得想了半天,他沒有答案。後來他覺得,隨著自己年紀越來越大,願望就變得很難以實現,幫這個小傢伙實現願望,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天氣冷一些的時候,彼得每天穿鞋子的時候,就多了一個步驟,把自己的鞋子倒過來,抖出那個藏在裡面睡覺的傢伙。小蝙蝠睡得迷迷糊糊,彼得就用腳背踢踢它毛茸茸的身子說「滾蛋。」它就咕嚕咕嚕的滾到地板的另一邊。
有時候他們也會一起看電視,看偶像劇的時候,蝙蝠問「你為什麼沒有女朋友呢?」
彼得啞然,他已經快三十歲了,也到了快要成家的日子,就回答「遇不到。」
「那你想有嗎?」蝙蝠想了想又問。
「當然啊。」彼得覺得和一隻蝙蝠討論這個問題蠢極了,就用指頭把那個傢伙從沙發上彈飛,氣的小傢伙嘰嘰嘰直叫。
這段時間小傢伙一直若有所思的樣子,彼得有些擔心。後來他發現蝙蝠有了個奇怪的愛好,就是非要纏著他看偶像劇,不同意就會蜷縮起來裝可憐。
快要冬至的時候,一天起床,彼得發現那隻小蝙蝠不見了,他急的滿屋子找,卻只發現一張小小的紙條。
上面寫著「先生,我要去過冬了,感謝你的照顧。」
彼得氣得跳腳,一隻蝙蝠過個鬼的冬。他找遍了家裡所有的鞋子,可是一無所獲。
彼得又回到了一個人的日子,他還是每天會給小蝙蝠留一份飯,他愛上了吃芒果。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變得更孤獨了。
等到開春的時候,一天清晨,家門被敲響,門外站著一個小姑娘。
「你是?」彼得莫名其妙的,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芒果,我喜歡這個名字。」小姑娘想了想又說「先生,我可以繼續跟你看偶像劇嗎?」
彼得看著她,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他兇巴巴的瞪了她一會,然後一把拉小姑娘拉進門。
後來彼得先生在廚房洗著芒果,想了想對小蝙蝠補上這樣一句話「歡迎回來,蠻想你的。」
====================================
好久沒發故事了,先熱個場
愛你們惹
歷十五年,北疆的叛亂得平。
凱旋歸來的部隊在城外十里休整。將軍帶著幾個親兵在茶棚里歇腳。有個鶴髮童顏的雲遊老道走上前來問將軍身上可是有一件妖狐尾毛編成的金甲戰衣。
將軍不解,只道是有件鎖子甲,十五年來未曾離身。戰場上刀劍無眼,副將換了一個又一個,坐騎死傷了無數匹,而他得這鎖子甲庇護,從未被傷及。說罷解開上衣,鎖子甲雖經多年征戰,依然完好如新,寒光凌凌。老道一掃拂塵,鎖子甲顯出原形,狐毛編成,接頭平整,針腳細密。將軍思量片刻,想起當年部隊出京城前,在送別人潮海海中,有個小姑娘擠過跟前,怯生生把這件鎖子甲放了他的手裡。那小姑娘眼目流轉,嗓音柔軟,下巴尖尖,笑起來像只小狐狸。
將軍具言相告,拱手問老道能否找到當年那化成人形的狐妖。
老道搖頭說那《妖經》有記,狐妖者,狐尾金毛即是狐靈,金毛傷,狐靈損。若強行化成人形,則十二時辰後,必定形神俱滅,永墮阿鼻地獄。
將軍聞言,撫著金甲,一聲嘆息。只道是天佑江山社稷,助他一臂之力。
他早已不記得,在他少年鮮衣怒馬時,曾在獵人的手中買下來過一隻受傷的小狐狸。他更不知道,那狐狸曾在他打馬離去後,像人似的對他作了個揖,再拖著斷腿一瘸一拐逃回了山林里。
十五年前,有一隻快要修成人形的小狐狸,坐在沙丘上,笨手笨腳地用自己尾巴上的毛,替他編成刀槍不入的金甲戰衣。它懸著一顆心,豎起耳朵聽著幾十里外軍隊廝殺的聲音,大漠里風刮過它光禿禿的尾巴,寂寞沙洲冷。在之前那個回答里看過的,也可以到最後,更新了一萬字左右。
1.
百年前,天煞老鬼墓。
五個捉妖師正悄悄蹲在墓門外,所有人都不說話,大氣不敢喘一下看著門內,那個緩緩被推開的棺材。
棺材四周的地板是青石堆砌成的,離奇的是,青石頭裡居然不停地向外滲著鮮血,就像剛從血池拿出來一樣,慢慢的向門這裡溢來。
那個最年老的捉妖師眉頭一皺,顫顫巍巍從隨身的布袋裡拿出了一個陰陽雙魚盤,只見陰魚的範圍漸漸擴大,那中間的白孔滲出了一點血來。
「這下麻煩大嘍。」山羊鬍捻了捻兩撇鬍子尾,接著道:「那臟盒子里是個冤死的,生前道行也不淺,至少比我這個老骨頭強,再加上躲過了輪迴,怕是咱們師兄弟弄不好要把命撂著。」
「那咋辦?這委託咱的可是個有名的橫犢子,咱也收了他的銀子。」一個壯年有些緊張的說。
山羊鬍聽了嘎嘎一笑,本來就小的眼睛更是眯成一條線來,把陰陽盤拿回布袋,看著那腥氣逼人的血說:「敢來小爺自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師傅的招鬼幡我悄悄帶了過來,到時候你們拖住這東西,我把它兩魂五魄招來,就算再有個百年修為也讓它永世不得超生。」
最小的那個少年好奇的看著那個棺材,只見一個慘白枯手緩緩伸出,慌忙驚叫道:「二爺爺那東西出來了。」
那個臉上有個寸長的刀疤的兇悍男子抽出背上的金刀風一樣沖了上去,大喝一聲朝棺材砍去,大有把那烏木棺材劈成兩截之勢。
只見那個枯手當一聲抓住了刀,力氣大極了,拖著那男子往棺材裡面拖。不過那男子也不是等閑之輩,面不改色從懷裡掏出一張符往那隻手上一貼,金色的符碰到那手便開始把起火。然後二話不說便猛地抽出金刀,就是一腳踢住棺材角退了好幾步。
山羊鬍短眉一挑,果然不出所料,不算太難搞。手一揮,一張血紅的大幡凌空鋪展開來,他把中指狠狠的放嘴裡一咬,把血抿到幡上,口裡念著昂長晦澀的咒語。
其餘的人除了那個小年輕,魚貫而入,各施手段,把棺材表面貼滿了各種各樣的鬼畫符,一些金光甚至直接滲入到裡面。
也許是有點效果,裡面原本撲騰不停的東西似乎安靜了,連四周的血都停了下來。山羊鬍旁邊的年輕人吃驚的張大嘴,說:「這東西好像不動了,不會死了吧?」
剛說完,那棺材便轟的炸開,木屑亂飛,那幾個夥計急忙後退擋住面門,但還是免不得被割傷,手臂腿渾身全掛上了小傷口。
這還沒完,一個乾屍一樣的慘白妖孽在木屑的掩蓋下幽靈般飛向那個壯年,只見那雙枯手一把抓向他的胸口,直接要他的命。
壯年還沒反應過來,剛放下擋住頭部的手臂,一個巨大的怪臉毫無生氣的看著他,沒有瞳孔的眼鏡漆黑,空蕩蕩要吸走他的靈魂。
突然一把金刀橫插過來,擋住那東西的手,巨大的碰撞聲音震的壯年有點發懵,刀疤男冷厲的臨風站著,把他推開,自己與那怪臉生物對視著,眸子平淡。
四周的勁風漸漸平息下來,那東西的相貌也顯露出來,一個枯萎的人,對,是枯萎,頭部異常的大,渾身只剩一張皮,包著一具比常人粗很多的骨頭。
最詭異的是它的腳。
腳底往外流著猩紅的血,指甲有手指那麼長,腳背凸著青黑的血管。而眼睛裡面什麼都沒有,只有無盡的漆黑。
那東西一步一血印的向他慢慢走去,刀疤男深吸了一口氣,握緊金刀,目不轉睛的看著這個妖孽。
突然妖孽回過頭,看見了山羊鬍,和他手上那個黑魂環繞的招魂幡,似乎感到了威脅,發出一聲怪異的吼聲,速度極快的沖向山羊鬍。
刀疤男和壯年臉色一變,那招魂幡決不能被打斷,那是他們這次捉妖成功的關鍵,不能有誤。
雖然山羊鬍道行不淺,但施法過程中也分不得神,讓這髒東西過去了只怕是凶多吉少,刀疤男和壯年急忙想要快步追上。
棺材到山羊鬍也不遠,也就幾步路,一瞬間便到了跟前,這時候他面前只有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捉妖師,全然不是這妖的對手。
年輕捉妖師手忙腳亂的掏出各種捉妖符,卻因為經驗不足連該用哪個都不知道,嚇得一身冷汗。
千鈞一髮之際,山羊鬍猛然張開眼,招魂幡自動飄揚起來,裡面鎖住的冤魂們在黑幡表面拚命的掙扎著,發出凄厲的叫聲,黑氣氤氳。
這妖孽已經到了跟前,居然剎不住車,直接撞進招魂幡中,乾屍的身體進去後拚命的掙扎,能赤手空拳輕鬆打退刀疤男的力氣居然掙脫不出來。
幡布不斷凸出這妖孽手腳和張大露出獠牙的嘴。不過任它怎麼掙扎,都不能出來,出不來便意味著死,而對於這種死過一次的東西來說,就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再倒霉點有可能被禁錮在這幡中,永受折磨。
山羊鬍嘎嘎一笑,捋了捋鬍子看著這個妖孽無謂的掙扎,年輕捉妖師也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他抬起頭看著自己的二爺爺,突然,發現二爺爺的笑容凝固了,一個白影悄然出現在山羊鬍身後。
露出了一個塗著紅指甲油的手,緩緩掐住山羊鬍乾枯的脖子,掐了進去……
山羊鬍額頭上的汗順著臉頰滴了下來,他感受到了脖子上的那隻手,年輕也風流過的他自然能知道那是一隻女人的手,但這種陰森的古墓中怎麼會出現女人?而且涼的跟冰一樣。
他動也不敢動,因為他知道他只要有任何一個動作自己的脖子就會斷掉,但他不動呢,他不會傻到覺得這妖孽會放掉他這個捉妖師。
道行再厲害也是人的肉體,肉體太脆弱了,這點和這些妖怪們是沒法比的,招魂幡還在半空中飛揚,他卻不敢去控制了。
他只能奢求自己的夥計們,救下自己,儘管他很討厭這種命不在自己手中的感覺。
只是誰讓他是捉妖師,自始至終腦袋都在褲腰帶上提著的職業。他要活下去,就必須謹慎到極致。
這隻手越掐越緊,他慢慢的難以呼吸了,這時突然他的脖子一陣火辣,一張符貼到了這隻紅甲油的冰手上,上面的硃砂透過黃紙印到這極陰之物上,燙的她手一縮。
山羊鬍趁機掙脫開,轉身就掏出兩個霹靂蛋後翻身看都沒看就甩到了那東西身上,這霹靂蛋威力巨大,洋人的玩意對付這些東西效果其實也很不錯。
轟的一聲爆炸,硝煙的氣味充滿了整個墓室,爆炸產生的煙氣久久散不去。
因為沒有人控制,那個棺材裡出來的妖孽也掙脫了出來,形勢十分嚴峻。他實在沒想到這裡面居然有兩個妖孽,陰陽盤都沒有檢測出來一個似乎是女性的妖怪。
山羊鬍擦了擦冷汗,心道差點陰溝裡翻船。
雖然這一切看似很久,其實也就是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的事情,那刀疤男和壯年也到了山羊鬍的身邊,另一個夥計則在方才的棺材爆炸中受了點不輕的傷。
這時霹靂蛋產生的硝煙漸漸消散,令這一眾人心涼的是,那原本那個女鬼在的地方空無一物,連屍體都沒有,那個女鬼也不見了。
山羊鬍暗道不好,剛才最好的結果就是炸死她,再不濟也把她給炸現形,但現在正是最不好的結局,她,消失了。
刀疤男和那個壯年也是抓過不少妖的老手了,看到這場景也知道情形十分不妙,互相朝山羊鬍貼近了些。警惕的看著周圍。
年輕捉妖師早已嚇得兩腿打顫了,地上又開始往外滲血了,猩紅的血越來越多,妖異之極。
他第一次捉妖便遇見這麼辣手的事情,還真是難為他了。
乾屍妖怪掙脫開來似乎有點忌諱山羊鬍,畢竟差點剛剛就死在了這個猥瑣老頭的手裡了。
突然那年輕捉妖師一個踉蹌,滑倒在已經一層薄薄的血的青石地上,恐懼的立即想起身,卻又滑了一跤。
「老幺,怎麼這麼不小心?」那壯年皺了皺眉頭,這麼關鍵的時候出這個岔子。
年輕捉妖師剛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卻好像說不出話了,他驚恐的睜大雙眼,卻發不出一點聲音,那個紅甲油的手居然在血中出現了,不可抗拒的拉著他往陰暗處拖。
山羊鬍大喝一聲,起身躍過去,懷裡拿出一袋狗血劈頭潑到手的位置,只聽呲啦一聲,血中好像沸騰了一樣,一個白衣黑髮女子竟一塵不染的從一指深的血水中直立起來。
山羊鬍離這女鬼這麼近,他居然看不清這妖孽的臉,他的眼睛就像被蒙上了一層霧,他的心頓時涼了。
這種情況他縱橫捉妖界這麼多年,也只是聽說過,只有傳說中的千年妖才能讓他們這些開過慧眼的捉妖師們看不清面容。
聽那些老鬼們瞎扯淡說,是因為捉妖師與這些千年妖們不是一個層次的,不配一窺他們的容貌。當時他們說的時候還是笑著說的。
因為他們平日里抓的都是成妖不久,或是幾十年的,能抓百年妖的就已經是捉妖師中的佼佼者了,至於千年妖,只在傳說中有,他們還不信自己晦氣到遇見這等妖。
年輕捉妖師的身體隨著那千年妖的出現居然開始慢慢融化,先是腳,然後到腿,變成血水一樣的東西流到地上和別的血水混在一起。
他驚恐極了,但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干張著大嘴,他的身體漸漸不受他控制了,都變成了紅色的液體,直到最後只剩一個帶著驚恐表情的頭顱,讓刀疤男他們心寒的是,看得出這個新人只剩個頭居然還活著。
山羊鬍心疼的看著這個晚輩,他的布鞋已經被鮮血浸沒,一咬牙又拿出招魂幡,牙把舌尖咬破,噴出一絲精血。
招魂幡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拚命發著黑光,裡面的冤魂有些甚至都逃了出來,幡越來越大,一直覆蓋了整個墓室。
偌大的古墓中央,招魂幡像一個巨大的黑雲,壓迫著白衣女鬼,山羊鬍也一身是汗,丟了那滴精血,只怕自己就算是出去了,也命不久矣。
另一個妖孽早已嚇的逃到角落了。
只見那女鬼鬆手把頭顱滑落,淡漠的朝山羊鬍一指,晶瑩剔透的手和鮮紅的指甲在黑暗中十分明顯。
山羊鬍像是突然傻掉了一樣,獃獃的站著一動不動。
在墓室中亂舞的冤魂們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樣,瞬間縮回到招魂幡中,巨大的黑雲一下子失去的壓迫力,然後變小,最後成了一張普普通通的黑幡掉落在地上。
山羊鬍跪倒在地,七竅流著黑血。
一切遮蓋都消失了,那個壯年瑟瑟發抖的看著這個看不清面孔的女鬼,她就這樣靜靜的站著。
一隻慘白的枯手從壯年的心口處探出,一雙漆黑的眼在他寬厚的肩膀處露出,那張巨大的怪臉。
刀疤男獃獃的看著赤腳站在血水中的白衣,突然一瞬間,他眼前的霧消失了,女鬼的臉乾乾淨淨的出現在他面前。
這是他有意識的最後一刻。
2.
我懶散的趴在櫃檯上,外面的陽光有點刺眼,已經很久沒有客人了,我們捉妖師的生意越來越慘淡了,那些妖精們都越來越聰明,躲的也越來越隱蔽了。
一百年前幾個祖師去老鬼墓捉鬼然後了無音信,連鎮派之寶的招魂幡都因此丟掉了,我們這一派就漸漸衰落下去了。
原本天下聞名的衡山捉妖派到今天已經變成了個只有我和二叔兩個人的小門派。
真是世事炎涼啊,二叔經常這樣感慨,他也算經歷過了點從鼎盛到衰敗的過程,當然我沒這種感覺。
大概是因為我記事起這裡就是這樣要死不活的,以前還有個三叔,只不過捉妖時被鬼迷了魂,從十九樓跌落下來,死無全屍。
我們捉妖師和妖精們是天敵死仇,捉妖師的宿命就是不停的捉妖,把它們趕盡殺絕,雖然已經幾千年過去了,它們還在好好的生活。
門口傳來了幾聲皮鞋踩門檻咯吱咯吱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抬起頭打量這幾個人。
領頭的是一個穿唐裝的老頭,他精神矍鑠,頭髮雖然都白了但氣勢很不一般,只是眉目間有點烏黑,像是妖孽纏身的樣子。
後面跟著的四五個黑衣人也都是這樣。
這鬼看來不一般。
「王先生。」那老人謙卑的說,絲毫不介意他的年齡都可以做我的爺爺了。「二爺的道行遠近皆知,這次我有些麻煩事想打擾下二爺。」
看來是知道些我們捉妖界的規矩,這樣就好辦了,我站起身來迎接他,開口道:「東西帶來了嗎?」
「帶來了帶來了。」那老人手向身後一伸,那幾個黑衣急忙掏出一個黑箱子,恭恭敬敬的遞給我,說:「王先生點點看夠不夠。」
我接過感覺沉甸甸的,放在桌子上打開,裡面金光閃閃,一種黃金特有的光澤映到我臉上,我拿出一個,是一根長條的黃金。
裡面整整齊齊的放著五根,我拿出一根放嘴裡輕咬了一下,看見上面有一個淺淺的牙印,不錯純度挺高的。我嘴角不由得上揚了些。
我把箱子推到一邊放著,掏出一個厚厚的黑本,從櫃檯里拿出眼鏡帶上,用筆準備記些東西。
「那東西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鬧騰的?」我問那個老人,眼睛透著鏡片閃著異樣的光芒。「是五個月前。」我在本上記上了個,蹤跡,三月始。
然後又問了些關於那東西的事情,最後我扶了扶眼鏡,把本子合住,「我二叔下星期二有空,到時候你來這裡找我二叔。」
「我會準時派車來接二爺和先生的。」老人弓身道。看來這髒東西對他的影響很大,否則不會對我們這麼謙卑。想到這裡我笑了一笑,便起身準備送客,我只是個接客的,具體事項二叔下星期會和這老人仔細商量。
「王先生,此事全仰仗您了,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先走一步。」說完看我同意後便帶著手下頭也不回的出門走了。
他走之後我把玩著手裡的金條,二叔這幾天出去有事了,聽他說是以前一個老夥計中了邪,他家的井裡每到下午,井水都變成了鮮紅色,而且往外不停的溢。
按理說那老夥計也算是捉過不少妖的人,僅僅如此還不至於怕成那樣,詭異的是他兒子自井水變紅的那天起,便把自己鎖在屋內不讓任何人見。
老夥計自然不放心,破門而入,就一下子嚇壞了,他兒子居然化妝的像個女人,幾天不見頭髮長的拖在地上。臉就像那日本花旦一樣,還對著不知從哪裡來的銅鏡梳妝。
老夥計顫抖著聲音叫了聲兒子的乳名,他兒子回頭嫣然一笑,用極細的嗓音說:「奴家的名字叫芳芳。」
打來的鮮紅井水在梳妝台旁便用個木桶裝著,這場景讓那老夥計瞬間感覺像是穿越了,這屋裡就是一整個古香古色的佳人女子圖。
當時老夥計的信只寫到這裡,看完信後二叔急匆匆的就趕了過去。
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我心裡這樣想著。可別趕不上下星期二,那就要我這個菜鳥捉妖師勉強披甲上陣了。
我也是捉過妖的人,不過都是和二叔一起,只有一次例外的,是我單獨捉妖的,想想那次就後怕不已,差一點就去見祖師爺了。
正想著,鋪門口突然又跌跌撞撞的闖進了一個人。
我眉頭一皺,心想今天難道破天荒的來兩個客人,只見那個人渾身衣服都破著洞,頭髮亂糟糟的,臉黑漆漆的像塗了鍋底灰一樣看不清楚。
「水水……」他呻吟著說。我把他扶到沙發上,給他倒了一壺水,他接住水咕咚咕咚的就往喉嚨里灌。
這個人的聲音特別耳熟,我心中一驚,拿毛巾往這人臉上一抹,我一看之下竟失聲叫道,居然是二叔。
二叔回來後就暈了過去,我把他扶到裡屋去,讓他一個人先休息休息,而我繼續昏昏沉沉的守著鋪子。
我們這種捉妖的生意,指不定幾個星期才有一樁,甚至幾個月都空無一人,因為現在的妖精們有些混到人中間,看起來和平凡人一樣,其實說不定哪個就有排山倒海的能力,當然我們捉妖師天生就有慧眼。
這種眼如果放在其他凡人身上,就是陰陽眼。看陰陽兩界,知鬼神人運之眼。當然這是誇張了,意思就是能看到那些髒東西的真面目。
我曾經見過一個狐狸精,在一個還算可以公司里。
狐狸成精的自然天生就有一種媚惑的能力,所以輕鬆的當了公司董事長秘書,不過這狐狸吸人陽氣,當時我和二叔去的時候,那個十分幹練的董事長雖然精力十足,但眼窩的青黑還是出賣了他陽氣不足的事實。
當時二叔意味深長的看了那男子和那穿著性感超短裙黑絲襪一米七五的狐狸精一眼,便不再說話了。
只是趁妖嬈秘書出去倒茶的空檔,三叔眯著眼笑著對那董事長說了一句:「李老闆,你這秘書怕是不一般啊。」
那李老闆也笑了,不自覺得翹了個二郎腿,鱷魚皮鞋放到小茶几的玻璃上,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依戀的看向那個狐狸的方向,「那當然了,我李某的眼光很不錯呢。」
一種狐狸的氣息在接客廳的天花板下方氤氳著,縈繞在二叔,李老闆和我的頭頂。
後來那個李老闆死了,這並不出意料,只是我奇怪的是他的遺產當時沒有產生任何糾紛,那麼大一筆錢乾乾淨淨的分給他的親屬們,就像策划了很久一樣。
我問二叔為什麼不救那個李老闆,二叔臉色有些不對,他揉了揉眉頭,對我說:「侄兒啊,那狐狸修成人型,那道行肯定不簡單,你看她身上的狐狸味道已經變的淡不可聞,你我不一定能對付的了,況且,那個李老闆怕是已經知道那東西的真身。」說到這,二叔頓了頓,欲言又止。
我再問的時候,二叔就什麼也不說了,開始岔開話題,他經常玩這招。
不知不覺已經天黑了,我買了兩份盒飯,等回到店裡的時候,發現二叔已經醒了,洗漱打扮的乾乾淨淨,他悠哉悠哉的坐著,見我回來,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
我沒好氣的把盒飯丟給他,他接住後話都來不及說便開始狼吞虎咽,我雖然想問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看著他餓成這個樣子,便只好忍住,耐著性子等他吃完。
他吃完後,嘴唇上油光發亮的,掏出紙把嘴擦擦,虛了口氣,心有餘悸的說:「這次差點就被留在那了。」
原來那天他接到信後,念著多年同生死的情分,帶足了裝備就馬不停蹄的去了,僅僅一天就趕到了。
快到那個村莊的時候,他遙遙的看著,一股濃重的黑氣籠罩著那些房屋,在他的慧眼裡這黑氣就像一片大海一樣,那些房子只露了一個尖。
二叔當時就萌生了退意,這樣濃的妖氣,怕是他就算進去了也凶多吉少。
但是這時突然他的手機滴哩嘀哩的響,他掏出一看,是那個老夥計來的信息,只見上面寫著:
救我。
後面一排感嘆號,發的時候看的出來很急。
然後二叔再給他無論打電話還是簡訊,都無人接聽或回復。他想起曾經這個老夥計也在絕境中救活他這個二爺好幾次,一咬牙,便提起東西走了進去。
村莊死寂,但還有些瓦房裡燃著炊煙,若是在其他人的肉眼裡就是完全很祥和的景象,但是二叔看的卻是妖氣繚繞,萬魔群舞。
二叔拔出多用軍刀,警惕著四周,一個人往前走,他現在後悔自己走的太急了,應該叫上幾個同行一起,以他三爺的號召力,找幾個厲害的捉妖師還是可以的。
這樣的話就算付點報酬,也比自己現在孤零零的要強很多。
突然一隻黑狗竄了過來,二叔眉頭一跳,下意識的就劈了下去,鍛煉幾十年的臂力直接把那半人高的黑狗砍死了,鋒利的軍刀卡入黑狗的頭骨里,黑狗血噴的二叔滿臉都是。
二叔呸呸了兩口,直道晦氣。
他擦乾血污,頓時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
詭異。剛剛還空蕩樸素的村子現在居然像有人結婚了一樣掛滿了紅,二叔睜大了眼有點不敢相信。
下一秒,二叔的眼睛變的獃滯起來,一個大紅轎子悄然飄出院子落在門口,他像被迷住魂似的,朝那轎子無意識走過去。
一個詭異的村子,地上倒著個死狗,一個滿臉血污的人離那個轎子越走越近,一直到轎子門口。
蓋著的紅帘子離奇的自動打開,露出一個慘白的臉,明明是男人卻畫著濃重的女人的妝,她一身嫁衣。二叔的身體不受控制的走了進去。
帘子又閉住了。
轎子晃晃悠悠的飄了起來,就像有四個轎夫抬著一樣,過門檻的時候還往上了一下。進了院子,然後院子的門隨著吱的一聲關住了。
空蕩蕩的村子陰風陣陣。
3.
二叔緩緩的睜開沉重的眼皮,眼前不再是失魂前寧靜而詭異的村莊,而是被一片紅光替代,只見這四周的景象,圍滿了紙做的祭品,有花花綠綠的紙房子、紙傢具,甚至不遠處還有一輛紙做的小轎車。比二叔身高再高上一米的地方,則是掛滿了紅燈籠,和張藝謀的《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場景倒是有些像,多了些鬼氣,好一派陰間的景象!
若是此刻他是舒服的捧著咖啡,躺卧在電視熒幕前,倒是可能這樣感慨。身處其中,二叔還哪有這種心思,他一面從乾坤袋裡拿出護身的法寶,一面尋思著這裡的兇險之處。這裡定然不是陰間,因為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溫熱,不是魂魄的狀態出現,活人的肉體怎麼可能進得了陰間呢?這裡也不是陽間,眼前的都不是幻象,而是真實存在的。這,究竟是哪裡呢?
「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盈,音聲相和,前後相隨。「他閉目默念著《道德經》讓自己的心裡平靜下來,再睜開眼,整個人的氣質和之前截然不同了,有幾分仙風道骨。
二叔向裡面走,走著走著漸漸覺得溫度越來越低,已經到了哈口氣就有白霧的地步。而前方也終於出現了不是紙的東西了,是一個古典的大宅子,在遠處就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怨氣。深宅高院多怨女啊,二叔嘆道,都是些可憐人,死後也被自己的怨念困住,不到地府,不入輪迴,只能在這給她無限傷痛的地方,一直停留。
我們往往遇見自己不喜歡的地方,下次就不去了,生活在不喜歡的地方,就想辦法逃離。可是她們逃不了啊。
二叔走到宅前,門便自動打開。剛一邁過門檻,那宅門就緩緩關閉,他豈會讓這鬼得逞。食指和中指夾著一道符,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貼在這門上,還用自己的軍刀在這裡支撐著。留條後路,過會兒遇到什麼風險,出了這宅門更好逃離。
剛布置好這些,突然覺得自己背後一涼,急忙回身。只見一張白臉悄無聲息的緊貼在面前,心裡一驚,大喝一聲:「急急如律令!「一道符咒自動從乾坤袋裡飄出,落到手上,正想貼到那白臉上,不料被一隻怪力的手抓住,輕輕一甩,二叔就砸到牆上,一口鮮血直接吐了出來。
那血落到了符咒上,居然如燃料一樣,讓符咒燒了起來,飄在半空中。燒盡的時候,裡面一道金光閃出,徑直射向那女鬼,白臉來不及反應,被打個正著。金光貫穿白臉的身體,她慘呼一聲,轉身飛一樣逃入後院。
「孽障哪兒跑!「二叔大聲喝道,追了上去。
緊隨著進入後院,那鬼徑直跳入了井裡。二叔一道符打入井裡,但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這時候,井水漸漸升高了,超過井口,溢了出來。這水不是清澈的井水,而是每一滴里都飽含著怨念的血水,原來之前在外面看到的衝天怨氣,都是這裡來的啊。
血水越來越多,雖說二叔有他自己的浩然之氣,不受邪魔怨氣干擾。但要是這井裡的怨氣全都出來,那女鬼再在這裡和他鬥法,如魚入水,二叔怕是就敵不過了。
他踏著血,走到井前。
低頭一看,那身穿紅嫁衣的白臉就坐在血里,望著他,被胭脂撲滿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血井水沒有二叔之前想像的那樣,是整個水位上升,而是反物理的順著井壁往上,中間還是能一眼望到底。
這時候,二叔做了一個令人無法想像的舉動。他縱身跳入井裡,沒有一絲猶豫,也不像是被鬼迷了魂。跳進去之後,這井不像之前看的時候的深度,而是過了剛才那個地方,還在向下。
一直掉到前面亮光處,他趴住井沿,艱難的想爬出來。
還記得最開始的那個問題么,他不在陰間,也不在陽間,那他究竟在哪裡?他就在這口井裡面,剛才的世界,也都在這口井裡面,這口井才是一切的源頭。二叔迷魂的時候,默念的清心咒讓他有一點神智,明明進了這個宅子,方才醒來的時候卻在宅子外面。
再加上那個地方的種種詭異,二叔心裡有了一個推斷。他是在一個怨氣十足的陰器裡面。而看到那口井,讓他確定了自己的推斷。如果想出去一個地方,從來的地方出去,是最保險的一種方法。所以他毫不猶豫,就跳進了這口血井。結果這一跳,回到了陽間,並且那個地方的慣性也在,對抗著引力讓他直接到井口那裡,倒是方便了他往上爬。
一隻腳已經邁出來了,只不過這個時候,還是那隻手,抓住了二叔還在裡面的腳踝,他心道不好,二話不說狠狠心猛的向前撲。那女鬼被帶了出來。被陽光一照,二叔回過頭看清了那白臉。正是他那老夥計的兒子,但這表情不是,是一位女子的表情。
女鬼見已經出了那井,還見了陽光,知道自己已經敵不過二叔。坐在地上,倒是有幾分恬靜。
二叔見她不抵抗了,倒也鬆了口氣。但她不是最難對付的,這口井才是怨氣的源頭,他回到井口,和之前一樣往下看,井裡的水上飄著一具屍體,花白的頭髮,才死不久。他心裡一揪,知道了那屍體的身份,正是那老夥計。
過往的種種,老夥計和他同生共死的場景,像電影回放一樣在自己的眼前。二叔鼻子一酸,他想起來那天,老夥計喝了很多酒,說他回到老家,遇到了一個比他稍小點的女人,那女人頗像他之前死去的妻子。他想回去過些安靜的生活,幾十年的捉妖師生涯讓他心身疲憊。之前負了的妻子,現在他累了。
在傍晚的時候,二叔送他上火車。老夥計臨別的時候和二叔揮手,那時候的笑容,是很開心的笑,真的很開心。
被厲鬼或者妖怪殺死的人是留不下魂魄的,所以捉妖師們才如此痛恨這些邪魔,他們破壞了天地的秩序。靈魂是這個世界最珍貴的東西,是根本。捉妖師的歷史可以追溯的到上古時期,他們的使命也是那時候被賦予的。
厲鬼和妖怪是可以超度的。
二叔心裡很悲涼,因為他從老夥計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後的命運。
他眼神複雜的回頭望著這位叫芳芳的女鬼,正是她毀了老夥計想要餘生安寧的願望,還讓他絕後,作為一個最開始是被老夥計保護,後來慢慢與他同生共死的兄弟。面對這樣一個仇人,他該怎麼做?
他可以讓這個女鬼魂飛魄散,為死去的老夥計報仇。可這樣,真的好嗎?她生前也是被人迫害,死後被自己的怨氣困住,也是個可憐人啊。他們都是可憐人,所以二叔不忍心。
不忍心,這三個字正是捉妖師的精神所在。他們不忍看這世間讓妖怪作亂,他們不忍看這世間冤魂永世煎熬,他們不忍這世間只有生者有公道,而死者沒有。別看他們捉妖時候的那種兇狠果斷。沒有霹靂手段,怎懷菩薩心腸?
他想到這裡,盤腿坐下,從乾坤袋裡拿出渡魂鈴。在二叔的法事下,女鬼安詳閉目,她受盡折磨的冤魂,從這具不適合她的軀體,飄了出來。在去忘川河之前,她朝二叔露出了感激的表情,並深深鞠了一躬。
是啊,她解脫了。
二叔講到這裡,我除了敬佩以外,還有一絲疑惑:「這不是挺圓滿的么,怎麼會讓你這麼狼狽的回來,還差點留在那裡?「二叔敲了一下我的腦袋:「要有耐心!接下來的事情才兇險呢。」
原來二叔超度完女鬼後,準備將老夥計的屍體先撈上來,和他兒子一起,好生埋葬。沒想到繩子系著桶放下去了,那屍體突然抬起手,抓住繩子,向上爬。二叔心裡一緊,他在老夥計身上感覺不到一點生氣,不可能是活的,難道……這裡還有鬼?這一愣神的功夫,那屍體便爬了上來,井水居然又變成血水。那沾滿血水的手一把掐住二叔的脖子,猛一用力,二叔又被拉了下去。
這次沒有直接掉入井裡面的陰器,而是在充滿怨氣的血水裡面。
惡鬼一般殺人,都是用的怨氣,這怨氣會讓人產生幻覺,他們是被這幻覺殺死的。比如他弟弟,就是被這幻覺控制,以肉體凡胎跳下十九層的高樓。後來二叔去為弟弟報仇,也差點被迷了,還好他準備充足,是三個捉妖師一起的,讓那妖怪沒能得逞。只是妖怪的道行太高,三個有深厚功力的捉妖師圍攻,居然還是讓它給逃了。
先不說已經過去的事情,現在二叔的處境也是兇險極了。
他雖然有浩然正氣,但在這無盡的血水怨氣的衝擊下,也撐不了多久。再加上他是肉體凡胎,猛然被拉下去,還沒來得及念避水咒。一個正常人在水下,頂多堅持三四分鐘不呼吸,只要他一張嘴,怨氣入體,便再無回天之力。
那隻手還在掐著二叔的脖子,讓二叔的神智漸漸模糊,要死了么?二叔心想。
4.
怨鬼界,無邊血海快到岸邊的海面冒出一串氣泡,一個身體浮了起來,順著潮水向岸邊漂去。這個人的脖子鐵青,像是被誰狠狠掐住很久的樣子,現在正是血海漲潮的時候,所以很快他就被送上岸。
這個人躺在淺淺的血水裡很久,直到潮水退了下去。
「咳咳……」他咳出了點血水,慢慢的睜開眼睛。我死了嗎?二叔的思維還停留在落入井中的那一刻,他最後在那裡面實在堅持不住了,張嘴喝了口怨氣凝成的水,就瞬間被煞氣沖暈了。再然後二叔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他跌跌撞撞的爬起來,揉了揉漲疼的腦袋,下意識的去摸乾坤袋,發現還在,頓時鬆了口氣。這裡是一個他完全陌生的地方,之前看到的血井水在身旁居然匯成了海,無邊無際的,裡面隱隱約約還能看到些鬼魂在沉浮。
怨氣匯成了海?這該是多恐怖的地方啊。還有為什麼他喝了那血水,此時此刻居然沒有死,也沒有溺斃在水裡,也沒有被那附身在老夥計屍體上的鬼掐死。今天發生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讓二叔一向引以為豪的腦子都反應不過來。
正當他想這些問題的時候,忽然用餘光看到了遠處的一隊鬼兵朝這裡走來。
這麼多鬼?二叔嚇一跳,急忙躲了起來,他是捉妖師,是未歸陰間鬼魂的生死大敵。二叔躲在海邊的一塊大石頭後面,望向那群鬼兵,不由得嘴裡發苦。這裡面的每一個鬼兵都氣勢非凡,也就是說隨便挑出一個,都比二叔之前捉過的任何鬼魂要強。
若是他們到陽間去,光這一隊,就能引起捉妖界的巨大動蕩,甚至是一場劫難。
二叔突然想起了之前看過的一本書,裡面有一個地名,叫做怨鬼界。那是一個傳說,是在地府、人間、天界之外的地方,書里記載著以前有一位法力通天的捉妖師,在一次捉妖的途中,意外的找到了連接怨鬼界和人間的入口,然後好奇加上藝高人膽大就進去了。書里說怨鬼界裡面有無盡血海,幽靈沙漠,生靈山這三個地方,還有數以億計的鬼魂,每個都異常強大。不過那位捉妖師也法力通天,可不是二叔這種沒落小門派的捉妖師,他是那一個時代的天才。他在怨鬼界找到了回到陽間的出口,並找了些鬼來試驗,發現只有人才能通過這種出入口,鬼魂的話會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擋著他們。
那位捉妖師這才鬆了口氣,放心的回到了陽間。
這裡對那位前輩而言或許不算太危險,可是對於二叔,要步步都小心。不過那位前輩說了,這裡的鬼魂因為從來沒見過人,對捉妖師並沒有什麼仇恨,所以一般情況下不會對他們出手。
但是這裡有幾位君王,他們知道人類的存在,並且非常感興趣。若是遇到他們,只怕會被抓起來,像小白鼠一樣被研究。那幾位君王才是真正的強大,之前那位捉妖師遇到過一個,給他的感覺就是翻手就可以鎮壓他,還好他遇到那位是一個溫良恭儉讓的君子,不僅款待了這位來自異世界的捉妖師,還好心提醒他要小心其他的君王。
二叔大氣不敢喘一下,眼睜睜看著那隊鬼兵走入血海,才敢走出來的。
當務之急是應該先找到出口回到陽間,雖然說從哪裡來就從哪裡回去,是個最保險的方法,可是二叔看了看那無邊的血海,還有裡面沉浮的各種各樣強大的鬼魂,還是選擇去尋找別的出口。
怨鬼界很大,跟地球比也差不了多少。二叔從小過目不忘,現在仔細回想,還是能想起來那本書的內容,其中就有介紹出口的。他說他找到過三個出口,一個在是無邊血海,兩個是在生靈山。二叔抬頭看向遠處那座直戳天空的高山,佔地上千萬平方公里的大山,這哪裡是山啊,簡直就是一個在高處的大陸。
二叔從乾坤袋裡掏出一張寶貴的神行符,這種神行符是祖師爺傳下來的,本來是有十張的,只是這些年用的只剩下三張了,而他們這代也沒出過一個能制神行符這種鬼神之符的大人物,所以讓他很心疼。
但是也沒辦法,那生靈山那麼遠,若是只靠自己的腳力,怕是幾天也到不了,更不提要找到出口了,只怕自己先死在路上了。把神行符貼在腿上,很快就起效了,現在二叔覺得他的身體幾乎沒有重量,往前走完全不受重力的影響,並且還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在推著他向前。
二叔只用順著這力量就能飛速的賓士。
比我喜歡看的賽車比賽裡面的賽車還要快,本來幾天的路程,二叔兩個小時就趕到了,他依靠著這些巨型參照物,知道自己和那個出口,遠也遠不到哪裡去。只是找到後,他又遇到難題了。
一個氣息強大到還沒交手就讓二叔心生畏懼的鬼魂,就在那裡守著,那是一個帶著腳鐐的惡鬼,整個魂體都散發著暴虐的氣息。但此刻神行符已經快到時間了,絕對支撐不到他找到下一個出口。
怎麼辦?二叔心急如焚。
還沒等二叔去招惹那惡鬼,那惡鬼倒是先發現了他,惡鬼第一次見到人類,有幾分好奇。不過他暴虐的本性不費吹灰之力戰勝了好奇,不管是什麼東西,先殺了再說。大腳一抬,腳鐐的鐵鏈刺向二叔。
不過還好,二叔的神行符還在,一扭身便躲了過去。那鐵鏈砸到他身旁的那塊石頭,如爆炸一樣,一下子爆裂開來。二叔咋舌,這下要是砸到自己身上,怕是比那石頭還要慘吧。
本來捉妖師強大的就不在肉體,趁著神行符還在,二叔從乾坤袋裡掏出翻天印,這個大印是目前他們衡山捉妖派最好的寶貝。是他們還在鼎盛時期,掌門從天界的一位神仙那裡討來的,傳了幾百年。二叔念咒:」魔王束首侍衛我軒,凶穢消散,道氣長存,急急如律令!「翻天印體積漲了幾倍,打向那惡鬼。
惡鬼感覺到一絲威脅,粗壯的手臂擋住自己的面龐。二叔知道僅靠這翻天印,是降不了這個惡鬼的,他又拿出一些頗有威力的符咒,一齊打了出去。然後咬破中指,在面前的空氣上用血畫了一個引雷符,雷是一切污穢之物天然的剋星,一道幾公分的雷自天而降,落到惡鬼身上。
惡鬼慘呼一聲,轉身欲逃。翻天印結結實實的印在他後腦勺上,印上的浩然正氣讓他魂體的怨氣清除了不少,十幾道符咒一齊打在惡鬼身上,爆炸一樣的一聲巨響。翻天印回到手上,二叔喘息著,這一套下來,他的真氣也所剩無幾了。
煙塵散去,卻把二叔嚇一跳,惡鬼還在原地站著,表情更加猙獰。二叔心裡哀呼:這都不死,難道沒被血海淹死,卻要死在這惡鬼手裡?惡鬼幾步跨到二叔面前,一拳揮出,二叔忙祭出一張遁甲符,擋了片刻自己被砸在地上,灰塵起,他在地上大口吐著鮮血。
本來只是來救老夥計的,老夥計和他兒子沒救成,沒想到還遇到了怨鬼界和陽間的入口,煞氣入體好不容易活下來,卻死在出口跟前,自己的運氣也太差了點吧!這一瞬間二叔想了很多東西,所有的怨言只是對自己運氣的抱怨,但沒有一絲後悔。
二十多年的捉妖生涯,經歷過無數的生死剎那,二叔對生死的理解早已經和常人不同了。惡鬼一步步逼近,而自己卻沒有力氣再反抗,怎麼辦?難不成連翻天印都要遺失到這裡,只留下那小子一人?雖然他天賦不錯,可是捉妖這種事情,沒有二叔這種老江湖帶著,很容易陰溝裡翻船。
那個陽間啊,還有那小子,還沒看到衡山捉妖派的振興,自己怎麼可以死呢。二叔眼睛猛然睜大,用最後一絲真力運起翻山印,狠狠的砸在惡鬼身上,將他砸了出去。二叔艱難的爬起來,他現在只剩下站起來的體力了。惡鬼的身體忽明忽暗的,只差一點點,就能讓他魂飛魄散,只差一點點啊!
惡鬼暴虐的沖向二叔,鎖鏈刺過去。生死攸關之時,突然二叔聽到一聲道號:「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剛山。靈寶無量光,洞照炎池煩。九幽諸罪魂,身隨香雲旛。定慧青蓮花,上生神永安。破地獄咒,邪魔退散!」一把金刀劈下,直接將那惡鬼劈的魂飛魄散,一位男子從天而降,救了二叔一命。
這男子臉上有個寸長的刀疤,神色淡漠。一身破爛的長衫,和清朝的衣服有幾分相似。他把金刀又放入背後的鞘里,一言不發,準備轉身就走。二叔見他的救命恩人要走,急忙叫到:「道友先別走。「那男子轉過頭,淡漠的說:」有事?「
「不知道道友是怎麼來這怨鬼界的,看您的打算是不準備回到陽間?」二叔恭敬的說,這男子看起來也不到三十歲,二叔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對一個年輕人如此恭敬,倒是有些滑稽。這個男子一點也沒意識到滑稽,依然言簡意賅:「陽間?什麼?「
5.
「那個有刀疤的男子後來怎麼啦?」我好奇的問二叔,結果又是一個爆栗子。「你居然不是先關心你二叔,而是關心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我怎麼有你這種侄子。「二叔氣的吹鬍子瞪眼,哦對了,他鬍渣太短,吹不成。
「你剛才不是說他救了你嘛?我還關心什麼啊。」我委屈的說道,其實雖然口上這麼說,我還是很擔心二叔的身體里的怨氣,他喝了那種水,居然一點事也沒有?會不會留下什麼隱患啊。
二叔捧著杯子喝了口熱茶,說那位道友完全不知道陽間是什麼,他的意思是他之前好像失去記憶了,後來有記憶的時候他就在怨鬼界了,我問他那你怎麼會破地獄咒,他說他好像本來就會。
然後二叔就帶著他一起回到陽間,那男子回到陽間後好像想起來了什麼,他們就分道揚鑣了。我對這個人有幾分好奇倒是不假,也為二叔這次離奇的經歷感到咋舌,出去捉個妖,能到陽間外轉一圈,也真有點本事。這時候二叔說起了那個芳芳,原來她是道光年間的女子,父親是個將軍,被奸臣誣陷,含冤致死。芳芳作為將軍之女,不僅沒人照顧,反而被父親的仇家抓到那個宅子裡面,受盡折磨,最後無法忍受屈辱,投井自殺。倒也真是個可憐人。
二叔經歷著一番生死後,氣質也變了一點。以前看我都是充滿著看小兔崽子的眼神,現在多了點期望。看來這一番經歷對他不是沒有影響的,那一刻他真的考慮過死了該怎麼辦。表面還是以前那樣嘻嘻哈哈的,因為我們是捉妖師啊,每天在生死一線上面,若是像別的人一樣,回來深情的望著我,我也深情的望著二叔:「二叔,你要是死在那裡了我也不活了。「那才招人笑話呢。
我把想起來上午那樁生意,便和二叔說了,二叔淡淡的點了點頭,說:「離下周二還有幾天時間呢,我這幾天想休息一下。「畢竟老友死了,情緒還是平時低落很多。第二天下午,我還看見二叔一個人在沒有開花的桂花樹下坐著,面前的茶几上放著一壺酒,一邊往地上倒,一邊獨自說一些我聽不到的話。
這幾天下來很正常,很正常的沒生意。這年頭不光捉妖師式微,連妖怪們都少了很多,是因為他們隱藏的更深,還是因為建國後妖怪不許成精啊。唯一值得注意的事情就是,我去隔著兩條街的一個開旅館的朋友那串門,和他聊著天,他說最近來了一個很奇怪的客人,背上背了一個黑包,臉上有道寸長的刀疤,不過人長得還是很俊俏的,就是看起來太冷漠了。到這裡開房的時候,身後還跟著幾個看起來有權有勢的人,不過他們對這年輕人都畢恭畢敬的,很奇怪。
我不由得心裡一動,問他現在那位客人還在這裡么?那個朋友說他只住了兩天,今天上午的時候就走了,我有點失望。說不定就是那個救我二叔的人,這個時機,再加上他的種種跡象,這麼巧的事情。
轉眼幾天就過去了,到了約定的時間。
二叔一大清早就準備好乾坤袋和一系列法寶,叫我上車準備去那老人的屋子裡看看。車快到那屋子的時候,我特意搖下車窗探出頭看看,頓時驚嘆了一聲,好一處豪宅!這件這豪宅佔地幾千平米,還不是在郊外的地方,就是離我們鋪子不遠的一條路,外面還是一條商業街,轉個彎,過了一個門衛。就看到這座豪宅,有山有水,有花有樹,時常還飛出一群鳥,唧唧喳喳叫個不停。
聽到我滿腦子這些事情,二叔恨鐵不成鋼的有敲了一下我的腦袋:」光顧著看這個,別忘了我們是幹嘛來的,你看出什麼關於妖怪的東西嗎?「我揉了揉頭,定睛仔細看了看,發現這房子一片祥和,而且前有案山、中有明堂、水流曲折,以使藏風聚氣,是極好的風水寶地,似乎沒有任何問題啊。
二叔接著說:「你是不是什麼妖氣鬼氣都沒看出來?「我老老實實的說:」是啊,二叔,是不是我道行不夠的原因啊?「二叔面無表情的說:「我也看不到。」頓時把我逗樂了,二叔你不是逗我的吧。
二叔嚴肅的說:「這才是最詭異的地方,按你和我說的,當時來人個個都印堂發黑,有中邪的傾向,而現在我們來的這個地方,不僅毫無邪氣,而且風水極好,我事先調查過,這處房子建之前也沒有什麼墓地,那這邪,到底是在哪裡?「聽二叔一解釋,我這才明白過來,確實是有點棘手。
不過還好,有二叔陪我一起來。我二叔可是連怨鬼界都下去溜達過一圈的神仙人物,區區一個在豪宅裡面的邪物,就算他整個都是陰宅,二叔也能把它給收服了。想到這裡,我心裡的壓力減輕了不少。
大老遠的那唐裝老人就迎了過來,一眾保鏢浩浩蕩蕩的過來,眾星捧月一般迎接著二叔,一口一個二爺叫得他嘴角露出一點微笑,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顏料就可以開染坊的。別看他表面工作做的不錯,其實早就樂開了花。我默默的在心裡拆他的台。
途中二叔問了他一些中邪的情況,越問眉頭越皺,因為這人描述的狀況是那種極邪惡的那種惡靈,和之前我們遇到那隻狐狸精不同,狐狸精是法力高強的妖怪氣息很淡,這種惡靈是越強大,邪氣越衝天。他們這裡已經死了三個人了,這位老人還是憑藉著一枚開過光的法寶,勉強保住性命。
他之所以今天敢回到這裡,還是相信二爺的實力。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當年威名天下的衡山派,如今就算沒落了,他們的掌門也是捉妖師中的佼佼者。一個保鏢前去把鐵門打開。我跟著二叔一起邁步走了進去。
一路上風景比外面看著還要幽深美妙很多,但二叔和那唐裝老人都沒心情欣賞了,當然,除了我這個沒心沒肺的傢伙。對了,那唐裝老人叫唐建國,據說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戰功顯赫,是一位將軍,後來因為某些原因,退休養老了,但影響力還在。他的兒女都靠著他的影響力打下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
這種地位的人也會被這些事情困擾啊。
進門後看到這屋子到處是古玩,有唐三彩,有字畫,還有一個明朝的太師椅擺在中央,這一屋子東西,價值怕是比這房子還要貴重,當然最顯眼的是那個一人高的陶瓷瓶。青釉在上面顯得十分典雅,陶壁上的畫更是令人驚嘆其意境,無論是工筆還是整個構造都在告訴我,這是一位大師畫的。大師的畫加上宗師級別的陶瓷瓶,恐怕在古代只有皇宮有這種東西吧。
這老頭真有錢,我心裡默默地想著。二叔這一天都在這幾千平方米到處探查,房子大壞處也不少,比如我已經累得走不動路了,還有幾個地方沒有去看過。二叔他還是一副大師模樣,我忍住笑,在鋪子里除了健身的時候,他比誰都懶。
直到傍晚,還是一無所獲。二叔決定今晚就住在這裡,已經建國老人說,晚上的時候這裡很詭異。二叔向那老爺子說,若是擔憂安全問題,今晚我們兩個留在這裡就行了。老爺子也真心不怕死,說這是我的房子,他也想看看這殺他一個孫子的妖孽究竟有何能耐。二叔和老爺子都沒想到這個決定對後來造成多大的麻煩。
吃飯的時候,我們是和老爺子一起的,老爺子為了緩解緊張的氣氛,講了些越戰時候的趣事:「記得當年我還只是個炮兵團的團長,那天,我手下的五連剛撤出陣地,敵人的炮火就急襲過來,把工事都翻了個面,聯絡中斷。我當時急的直跳腳,完了,我的五連完了。結果你猜怎麼著,炮襲過後,五連報告:無一傷亡。我高興了,說讓他們在老地方待著,都別動。五連不放心,就問我,團長,敵人可能已經發現這個地方呵,我還是那句話,待著,別動。以後多少天,無論炮火多麼激烈,我就是不給五連任務,讓它沉默。敵人也真不往那兒打炮。到關鍵時候,五連突然開火,給哪個目標哪個目標完蛋!打出了一個「英雄炮連」。「
我聽著傻樂,二叔也說老爺子謀略過人,一群人氣氛越來越好。這個時候,一名叫做張龍的保鏢去上了個廁所。我們暫且來說說張龍的遭遇。
路過進門的大廳的時候,本來明亮的大燈開始閃了,一明一暗的。這張龍想到了這裡鬧鬼的事情,就開始警惕起來,手放到腰上的槍那裡。他有點疑惑,按理說這個重要地方一定有保鏢看護,怎麼看不到一個人?他心裡的不安感越來越重,這裡到處都是古玩,有燈的時候倒是不顯,現在一明一暗,和古代的燭火很相似,映得周圍像是進到了千年之前似得。不過這燈只這樣了一小會兒,已經恢復正常了。他實在是尿急,決定先去上廁所再回去彙報。他進到衛生間裡面,把褲子解開,吹著哨開始撒尿。噴射出的舒爽感讓他抖了一下,而衛生間裡面的燈,也好像是開始抖起來,像大廳一樣一明一暗的。
張龍抬頭看了眼鏡子,雙眼突然瞪大,他在鏡子里看到,他身後……有一個……
槍響突然從衛生間里傳出來,二叔猛地站起身,讓我保護老爺子,自己徑直衝向槍響的地方。
6.
二叔趕到衛生間,從外面半透明的毛玻璃往裡看,朦朦朧朧的一地血,他心裡暗道糟了。趕忙把門推開,一個黑西服的壯漢躺在血泊里,眼睛瞪的像剝過殼的雞蛋,全是眼白。那神情是看到了極驚恐的事情。他的嘴裡血肉模糊,是他自己把搶口放入嘴裡,然後按動扳機的。子彈穿過口腔從後腦勺那裡爆裂出來,然後重重的摔在地上。因為一切發生的太快,他沒有立即死,二叔進來的時候,他張大的嘴還微微顫抖著,但這種傷勢,再厲害的神醫也無力回天了。
老爺子和我也匆匆趕到。看到這個人,老爺子臉上閃過一絲悲痛,但很快又穩定下來,剛才那表情很像他還在越戰當指揮官的時候,聽到手下的傷亡報告一樣。而我雖然年紀不大,但作為一名捉妖師,見過比這慘烈得多的屍體都不在少數,我的沉默更多的是為生命默哀吧。
二叔多少有點愧疚,他若是白天就找到這惡鬼,將他降服,這個人也不會就這樣死掉,在如此年輕的時候。二叔彎腰湊在張龍耳邊說了一句話,張龍的瞪大的眼睛,然後像是解脫了一樣,慢慢閉上。
「二爺也不用愧疚,這都是人各有命啊。」老爺子想開解二叔。
在這裡的人,都是見過不少生死的。善惡是有分的,心懷善念的人,見過的生死越多,就越珍視,因為他們活著,知道活著無比可貴。可是心懷惡念的人,漠視生命,漠視別人的人生,可能在最開始他們會畏懼規則,但見得多了,他們就對生命無所謂。不在意,未必是惡,但惡人大多因為不在意。
二叔情緒受了點影響,但這種事情也見過的太多太多,他能做的就是早點把這邪祟驅除,以免它再謀害人。他用冷靜的口吻說:「之前它不現身,我感應不到它的氣息,收拾不了它,現在它現身了,接下來就看我吧。」
他拿出羅盤,一張符咒貼在上面。那羅盤的指針開始動了,飛快的轉了幾圈後,停在了一個方向。二叔閉著眼睛,用氣仔細感知,這氣不是能透視那種逆天的東西,只能感受到邪物的存在。
過了一會兒,二叔睜開眼睛,眼睛裡面充滿著駭然。煞氣衝天,為什麼白天它隱藏的那麼好,一點氣息都沒透出來,還有……不是幾個月前才開始嗎,居然強大到這種地步?二叔謹慎了不少,連翻天印這種法寶都祭出來準備著。
「花園那裡安排的有人么?」二叔問道。老爺子身後的一個類似於那些保鏢們的上司出來說:「有兩個人,那兩個身手很不錯。」二叔皺眉,對付這種邪魅,身手用處不是很大。他拿出一張符,拋到半空中:「急急如律令!「一道金光飛了出去,向花園方向。
兩分鐘前,花園的燈下面站著一個人,表情怪異。那個燈突然一明一暗的,離這個人不遠處正在拿著手電筒巡邏的那個人,手裡的燈也開始一明一暗的。這個人拍打了兩下手電筒,怎麼回事?感覺有點奇怪,他回頭想和那位同事說說:「阿偉,我這手電筒好像有點問題,你那裡還有替換的么?「
那位同事朗聲回答:「這裡還有一個,我拿給你。「這個人看著同事越來越近,而手電筒一明一暗的讓他看不太清楚,直到走的很近,一個手電筒被遞了過來。他扭開後,發現還是一明一暗,接著他抬頭,抱怨的說:「這個怎麼也……」剛說一半,戛然而止。他在手電筒的光里看到這個同事的臉。這是一張空白的臉,五官全都不見了,但他能看到他在笑,因為同事臉上的肌肉在抽搐,是一個,駭人的笑。
他嚇得差點失聲叫出來,但專業的素質讓他下意識的上踢腿,手則是準備把槍掏出來。可是來不及了,他驚訝的發現那個同事不見了,他想找一下,可是還沒反應過來,他鼻子碰到了草上。頭滾了一圈,他最後看到的是,他無頭的身體慢慢倒下……原來剛才不是他同事突然不見了,只是他的頭被扭到後面了。
這時候一道金光刺入那同事的體內,花園像是被颶風吹過一樣,而風在發出嗚嗚的聲音。之後,花園的燈恢復正常,這位保鏢剛才掉落的手電筒,也不在閃爍。二叔又遲了一步,不過他還是趕到了。又是兩具屍體躺在地上,他臉色鐵青:「這孽畜,今日我不收了它還得了了!「
跟著羅盤的方向追了過去。二叔的奔跑速度和那些特種兵出身的保鏢們也差不了多少,而且身上的浩然正氣也讓那惡鬼下意識的想躲開他,平常人除了在鏡子前,是看不到這個鬼的。二叔不一樣,他有慧眼,雖然看不太清那惡鬼,但能看到一團灰氣。這灰氣走到哪裡,那個地方如果有燈光或者其他電器,都會出現類似接觸不良的情況,用現在的科學解釋,就是鬼魂本身是有磁場的,能干擾到那些電器。
他們一前一後追逐,惡鬼也顧不上傷人了,一直追到那山上。月光照在山坡上,二叔驚訝的發現,山上居然有幾個人影簇動,這麼晚了,誰會來這個鬧鬼的別墅轉悠,再說守在四周的保鏢居然都沒發現?自己不會是被迷魂了。想到這裡,二叔停了下來,警惕的望著前方那團灰氣。那惡鬼見二叔停了下來,也停下來望著二叔。
然後那山頂的幾個人影往下走,不過走近了後已經不能稱之為人影,而是鬼影。這是個陷阱,二叔明白了。不光只有捉妖師去狩獵妖怪,還有些法力高強的,極痛恨捉妖師的惡鬼會主動坑殺捉妖師,二叔也遇到過幾次,不過他運氣不錯,全都有驚無險。這次……不知道還能不能逃過去。
二叔那邊遇到了圈套,我這邊也好不到哪去。
今晚這裡簡直是百鬼夜行,我和老爺子在大廳,懸掛在最上面的燈一明一暗,並且還在搖晃。我知道這鬼現在就在這個屋子裡面,可是二叔去哪裡了,他出去追鬼了么,那這裡的是什麼?我手上已經準備好了符咒,並且給老爺子和保鏢每人一個護身符。
所有人屏息。這時候,那盞大燈忽然滅了,還有我們手裡的手電筒也不亮了。我急忙將一張符咒拋出,一點火光不合常理的照亮了大廳的一部分,」點蠟燭。「我冷靜的指揮著,保鏢們把之前準備好的紅蠟燭拿出來,用火點著。
整個大廳逐漸恢復了光明。只是角落裡一個保鏢他準備的蠟燭錯了,他拿的是白蠟。他用火去點蠟燭,剛點著,就滅了。他又點,又滅了,好像是有人故意吹滅似的,他想喊我,可是他張著嘴喊了半天王大師,完全沒有聲音,明明他喊了。自己也離不開這裡。那麼多人就在不遠的地方,自己還會中邪?他顫抖著想從懷裡拿出護身符,沒想到因為摸黑,不小心碰掉了。
他趴在地上,用火機找護身符,結果他剛把打著火,就看到一個人也在地上趴著,那個人抬起頭,和他臉對臉,那是一張慘白慘白的臉。他不想死,發狠的一拳打出去,結果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樣。
寒意漸漸從他的手上傳到他身上,打火機的火也被吹滅……
7.
我看到那個角落的蠟燭沒有亮,還是漆黑一片,四周的燭光完全沒有照亮那個地方,心道不好。急忙走過去,那個保鏢已經躺在地上有進氣沒出氣,最開始還大口喘氣,後來聲音越來越小。老爺子問我還能救么,我嘆了口氣說:「魂魄沒了,救不了了。「再一看地上倒下的白蠟,心裡清楚原因了。白蠟是給死人點的,在陰氣這麼重而且還有鬼的地方點白蠟,不招鬼才奇了怪了。
一般人身上的陽氣沒我們這些捉妖師們重,對鬼魅之物的防禦力很低。不過也有些天賦異稟的,不用任何修鍊便邪祟難近。還好老爺子的保鏢都是意志很堅定的,要是意志不堅定的,這時候恐怕一半已經崩潰了。就算是如此堅定,看著自己的戰友一個個死於非命,自己連敵人在哪裡都不知道,他們人人心裡都憋著火,還有一絲害怕。怕鬼是平常人都有的,就連我們捉妖師,某些極恐怖的鬼,也能讓我們心生恐懼。恐懼是邪祟之物的利器。
我讓他們先把屍體和之前的放在一起,現在來不及為他們超度,等降服了這個鬼以後再說。這房間裡面好像越來越冷了,我認真觀察著整個屋子,燈還是沒有亮,鬼,就在這個房間。或者,就附身在我們哪個人身上。這個房間的擺設還白天我進來看的時候是一樣的,充滿著古玩,現在滿是紅蠟燭,影影綽綽的,比白天的感覺要詭異的多。
我心裡還是疑惑一個問題,這裡的邪氣這麼重,為什麼白天在鬼怪沒現身的時候,那麼安詳?是哪裡的問題?我覺得這個問題是這次捉鬼的關鍵,我仔細回想之前在鋪子里看的,記載著前輩捉妖的古籍,我印象中好像有類似的。真是的,二叔跑哪裡去了,他在這裡就容易多了。二叔記憶力異稟,達到了過目不忘的地步。那些典故更是信手拈來,肯定能找到類似的案例,把它解決掉。
我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太依賴二叔了,遇到什麼事情都要先去想二叔。這讓我在這不久以後,吃了一個大虧,幾乎嚴重到無法承受的地步,不過這是後話,這裡暫且不說。
我現在只能保護住身旁方圓五米的人,更是讓老爺子寸步不離開我。這不是說老爺子的性命重要,其餘人的就不重要,我想這些人對唐老爺子忠心耿耿,會更希望老爺子平安無事吧。畢竟他們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老爺子之前的部下,在那場變動中,誓死跟隨老爺子,主動退伍來保護他的士兵。
其實如果這裡現在只有我和二叔,這次行動也方便得多,至少不會死那麼多人。倒不是埋怨老爺子,老爺子很勇敢,或許認為自己可以幫些什麼忙吧。不過他看到那些忠心耿耿的男兒接連死去,眼睛裡多了些悔恨。自己一半身體已經快入土了,還要連累這麼多年輕人。
到底在哪裡?早一分鐘找到,把它降服,就能少很大的風險。
這時候,雷聲響起。我側耳一聽便知道是二叔的引雷符,引雷需要很多的真力,被逼到使用這招,看來二叔面臨的場面很棘手啊。我忍不住擔心起來二叔,這個時候,我感到一股極陰寒的氣息鋪面而來,「小心!「我拿出我的本命法寶,是一面令牌。這令牌我出生時候便帶著,聽二叔說這令牌來頭很大。我試過幾次,它確實驅邪能力不一般,但讓二叔那麼慎重,還沒到那種地步。
那股陰寒之氣雖然是擋住了,但還是有一點煞氣滲了進來,鑽進我的身體。煞氣是很可怕的東西,殺人於無形之中,那一瞬間我的腦子裡面突然充滿了殺欲,似乎想把在場的人都殺光。不過也只是一愣神的功夫,我忙心裡默念清心咒,很快就平靜下來。這還是我心境不穩的緣故,如果是二叔的話,這點煞氣對他而言僅僅只是覺得不舒服。
就在這裡了,我盯著眼前似乎空無一物的地方看。邪氣越來越濃,然後,我看到了,一個蜷縮在角落的影子。就是它了,沒跑了!我果斷的用出我現在能掌握的最強道術:三花齊拜,誅魔辟邪!空中如三朵金蓮出現,直接印在那妖魔的額頭上。
那些保鏢們看到這近乎是神仙手段的道術,都睜大了眼睛。老爺子位高權重,也見過不少奇人異事,只是認真觀察著。用完這道術後,我停下來喘了口氣,不知道這要麼怎麼樣了。然而讓我吃驚的事情發生了,那蜷縮在角落的惡鬼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這房間反而越來越冷了。怎麼回事?
二叔說我天賦極高,這麼年輕就領悟了三花齊拜,體內真氣更是遠比同齡的捉妖師要深厚太多。他說這招能接下的妖魔雖然不少,但能徹底無視掉它的,在二叔這個層次能捉的妖裡面,完全沒有。
難不成今日,要命喪於此了?我有點悲觀的想著。沒想到遇到這麼厲害的鬼怪。那矮小如猴子一般的惡鬼,慢慢站起身來,向我一點點走來。我深切的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意,房間裡面越來越冷的源頭絕對是他。
怎麼辦?自己身邊的這些平常人,雖然看不到那魂體,但他們能感受到溫度,越來越冷,越來越冷,絕對有什麼東西在靠近。老爺子有點緊張:「王先生,是不是……那鬼就在這個屋子裡呀?「
我凝重的看著面前,心裡竟生出些恐懼。能讓捉妖師恐懼的,絕對是不得了的存在。成為捉妖師就註定了,這一生會不停的和死亡打交道,別看我年紀小,也已經差點死過兩次。我至今還忘不掉,那具從棺材裡跳出來的殭屍,那隻長著紅毛、烏黑指甲的手,當時離我的眼珠,只有一寸的距離。再向前伸一寸,只用一寸。我就永遠告別光明了。
不過還好,當時二叔在千鈞一髮之際,把符咒貼在了紅毛殭屍的額頭上。我才逃過一劫。捉妖師們有些是和我一樣,出生在捉妖世家裡面,從小就修行道術,還有相當一部分是半路出家的,比如受到什麼極強的刺激,突然就有了捉妖的異能。比如二叔就有個非常要好的朋友,之前只是個外科醫生。他妻子也是那個醫院的,是一名護士長。有一天他妻子在醫院值班,夜班。當時他和往常妻子值班的時候一樣,自己下廚,給妻子送飯的路上,接到了她的求救信號,她說她被困在了太平間,這裡好冷,更可怕的是,她看到有一具屍體坐了起來。
作為一名多年和死人打交道的醫生,他知道這世界有很多靈異的事情是真實存在的。他當時就慌了神,讓妻子冷靜,保護自己,他馬上就到。他把車的速度飆到極致,不知道被記了多少超速,終於趕到了醫院,直衝太平間。結果,他看到妻子趴在門的玻璃上,使勁拍打。他衝過去,想用身體撞開門,可是怎麼也撞不開。這時候,他看到了妻子身後,一個穿著死人衣服的目光獃滯的人慢慢靠近妻子。他發瘋一樣,讓妻子小心,然後拚命用肩膀撞門。
那死人,就站在妻子的後面。妻子似乎也感覺到了些什麼,害怕讓淚水充滿了眼眶,她用手隔著玻璃撫摸著丈夫的臉,醫生看清楚她的嘴型是:「你要好好活下去。「醫生的肩膀已經撞脫臼了,他眼睜睜的看著,那隻手,扭斷妻子的脖子,鮮血沾滿了玻璃,她緩緩倒了下去。
醫生呆住了,他跪倒在地,手摸著玻璃,眼神死寂。他腦子裡現在是大悲後的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身邊的景象漸漸消失,他現在有一種空靈的感覺。他閉上眼睛,像是感受世界一樣。下一秒,眼睛猛然睜開,散發著精光,一掌推出,門居然被自己推開了,剛才那比金剛還堅不可摧的門,居然推開了。他如天神一般降臨在這個房間,進去後,他低頭看了看妻子,他眼神柔和,先是把外套披到妻子身上,然後輕輕的抱起來。
他的手虛空一招,一把手術刀飛了過來。他雖然現在看不到那鬼在哪裡,它已經不在那具屍體上了,但他能感受到,這個方位?哦不,是在這裡,一把刀直接刺穿,魂飛魄散。自此,人間多了一把讓鬼魂聞聲喪膽的靈魂切割刀。而他似乎心也隨著妻子死去了,留在人間的只有一個復仇者,殺盡邪魔的復仇者。
最後一種,才是最厲害的,他們是被天神選中的,註定成為捉妖師。天賦個個都是極好,並且運勢比旁人要強很多,在即將喪命的時候往往都會化險為夷。這些人若是在小說里,就是削弱版的主角光環。他們也個個都心高氣傲。
回到唐老爺子的豪宅,它在靠近,像血慢慢流出來,慢慢的流過來一樣,一點點的往我的方向爬。他的速度很慢,我也看到他了,可是我道行不夠,降服不了他啊!不對,區區這樣一個房間,怎麼會出現這樣厲害的邪靈,雖說他的邪氣很強大,可是也遠遠沒有強大到能徹底無視掉我道術的存在。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心裡這樣想著,拚命的告訴自己要冷靜,要冷靜,才能想到方法。
一邊想著方法,手裡也一直沒停,令牌在我前面擺著,我盤膝坐著。激發著令牌里的浩然正氣給那鬼製造阻力。也確實有很大的效果,他那本來就很慢的速度,現在更是降到了1/3。也不是沒有想過逃跑,只是這種情況,他雖然現在很慢,但我們一旦散開,往回逃氣勢一淡,那他殺起人來就更肆無忌憚輕鬆了。
這屋子是有什麼隱藏氣息的器具么?沒有的話不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我抬頭再次仔細觀察這間屋子,最後,把目光停留在了那個巨大的青花瓷器上。因為這個太顯眼了,我想走過去仔細看,可我還要防著那惡鬼。
這時候,突然窗戶破碎了。摔進來一個人,那人狼狽的爬起來,正是二叔。「快把那個青花瓷砸爛,這就是破解的法子!」緊隨著二叔一起進來的還有七八個氣勢不下於我面前這個的惡鬼,我心裡一驚。正向衝過去,結果一隻手牢牢的抓住了我的腳踝,讓我狠狠的摔在地上。而離那瓶子最近的一個保鏢,則是想直接抓住摔地上。
那些鬼魂一看,除了困住我這個,一起衝下那個人,二叔大喝一聲,手持翻天印奮力擋住,之前他能和這些鬼魂周旋,完全是因為不和他們硬碰硬,借力打力。這下子吃了這麼多攻擊,只見他冷哼一聲,嘴角開始溢出鮮血。
不僅如此,還是有一個沒擋住。保鏢手已經觸摸到了瓶子,只差最後一下了,他似乎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景象。他把青花瓷準備推倒,一團黑氣進到他身體裡面,他的表情先是開始獃滯,然後七竅流黑血。他沒把瓶子推倒到地上,反而抱著瓶子往外沖。
一百多斤的瓶子被他舉重若輕的抬起來向外面跑。
這瓶子不碎,這些邪魔是殺不掉的。絕不能讓他跑了,我念咒掙脫開那隻手,一躍追了出去,二叔要保護在場的這些人,不過他也沒多大把握,畢竟之前自保就很困難了,再多幾條性命保護,實在是有心無力。
下次無論如何也要讓這些普通人離開,本來以為只有一兩個鬼魂在鬧,別說二叔了,我都可以護住他們周全。可是現在,事態遠遠出了我們的掌控,二叔先在前面擋住,讓老爺子他們往後面退。
再說說我這邊,我剛一出來,走了幾步後,覺得不太對。這方圓幾里地白天我和二叔都探查過了,絕對沒有這個地方。這裡霧氣很大,剛才明明是有月亮的,我心道不好,拿出羅盤探查。
只見這指針一直在轉,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似乎這裡四周全是鬼,我追出來的只有一個鬼啊。「這裡是鬼境。」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嚇我一跳。這裡還有人,我抬頭看,居然是他!
這個人正是我二叔說的那個臉上有刀疤的男子!他冷漠著臉,慢慢的從對面走過來,背後不再是那把金刀,而是一個黑包。不過看這形狀,很明顯那刀就在這包里放著。這裡是鬼境?鬼境我當然聽說過,就是鬼的世界,這裡雖然是幻境,但致人於死地還是很輕鬆的。
我警惕的看著四周,並且開口問那男子:「謝謝你的提醒,不過……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拿東西。」果然像二叔描述的一樣言簡意賅,說完這句話後也不理我,徑直向裡面走去,我也趕忙跟了上去。當務之急是要先找到那個瓶子。
走著走著,前方走出來一個撐傘的女子,一身白衣,目光溫婉而動人,而且,這個女子和我從未親眼見過的母親一模一樣。我母親是因為生我,難產死的。小時候他們害怕我傷心,從來沒有告訴過我,這件事情還是在我十六歲那年,二叔告訴我的,那天我一個人待在房間里很久,我一直都是孤兒,很希望有母愛的關懷。我只在照片里見過我媽媽,她真的好美。
而現在,她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心裡知道,我在鬼境,我媽媽已經死了,眼前這個人是惡鬼幻化而成的。
可是,你知道孤兒的感受么?我明明知道,卻還是忍不住走上前,我想要一個擁抱。那種直擊人內心的幻境,對於生活幸福的人,倒是無所謂。像我這種童年有過殘缺的,無論意志再堅定,都忍不住自己內心的呼喚,因為我很缺。
我一步步走近,她也十分溫暖的微笑,張開雙手迎接我,她知道我很想要一個擁抱。在一旁的刀疤男就冷冷的看著我一步步靠近,也沒有要阻止的跡象。如果二叔在這裡的話,肯定兩個大嘴巴把我打醒。
我抱住她,享受這一美好時刻。只是我沒發現,那原本美麗的臉龐,突然變得猙獰起來,撫著我後背的手,化成利爪……
8.
我隱約感覺到了一點危機,可是在媽媽的懷抱里怎麼會有危險呢?我的大腦已經完全被蒙蔽了。即使是捉妖師,被抓到弱點後,表現的和平常人也差不了多少。「你還會不會離開我了?」沉浸在這個世界裡出不來。身後的利爪已經完全成型了,只剩下最後一步,也就是插在我的心口裡面。
這鬼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可是它似乎忘記了,旁邊還有一個人。正當它要插進去的時候,一隻手輕輕捏住它的手腕,然後它發現它動不了了,這個鬼驚訝的看著刀疤男,驚訝這個除了臉上的刀疤外很清秀的一個人,居然可以一下子制服它!下一秒,它感覺不到自己的那隻手了,他魂體的一部分被分離了。這個男人的肉體讓他捏的那部分魂力完全消散了。
吃驚之下它直接露出了原型,黑氣狂亂的飛舞,沒了那蠱惑之力,我也一下子驚醒了,下意識直接將令牌貼上去。惡鬼慘呼一聲,向後逃去。居然敢用我母親來蠱惑我,這個是我的逆鱗。
「封!」刀疤男一個法印將它印在原地「我們現在還在鬼境裡面,讓它逃了就不太好辦了。」他說。
我從懷裡掏出一把小木劍,這是桃木做的,對這種邪物有天然的傷害。我將木劍插入它的體內,這惡鬼慘叫連連,它體內里一股黑煙順著七竅流出,一般的桃木確實很難直接殺掉它,但這是一株千年桃樹的枝條,辟邪的能力遠遠比普通的要強。「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就能回家了……」在它有意識的最後一刻,它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它曾經是一個人,是一個老實的裁縫。他是全城手藝最好的裁縫,當時城裡的貴婦人都爭著讓他為她們做衣服,風光無限,連那些大兵們都對他尊敬有加。因為他們的司令夫人很喜歡他做的衣服。他這一輩子都只會做衣服,之後呢,戰火燒到了這裡。
日軍打了進來,他以為這個世界永遠和師傅說的那樣,只要你把一門手藝練到極致,到哪裡都吃香。
他晚了一步,城門關上了。他逃不出去了。
那些貴婦人們早就聽到風聲,直接就逃了,沒有一個人來通知過他。在亂世面前,他根本就沒一點用處。最開始的幾天,南京城還很平靜,他以為會平安的,他還是能回到鄉下的家裡,回到他那婆娘的懷裡,看看他兒子。
可是城裡的氣氛越來越不對勁,他鄰居張大嬸有一天被日本人帶走後,再也沒回來了。他發現這條街上的人越來越少,直到,兩個獰笑的日本軍人站在他門口,「請」他去軍營坐坐。大半輩子的平民生活讓他不敢反抗,順從的跟著走了。
甚至,到軍營後自己把腦袋放在那張桌子上。他明明在外面看到那麼多具屍體,但他還是沒有反抗。他以為,說不定這些日本人會大發慈悲的放過他,他心想只要他們今天不殺自己,以後每天供奉他們都行。
然後他聽到了刀出鞘的聲音,他睜大眼睛,死死看著眼前擺在桌子旁邊的這一個青花瓷瓶,以前他見過,這是市長的藏品。他不想死,他想他兒子,他兒子還在鄉下等著他回去,他想看兒子長大成人,做更好的裁縫。還有,那個十六歲就跟著他的婆娘。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刀落下,那一瞬間他沒有疼痛,他只是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輕飄飄的,那個青花瓷像是有引力一樣把他吸引過去,他甚至還能聽見那些日本人的笑聲。那段時間,不停地有新的同伴進來,裡面擠了好多。他們每個人都有一個相同的執念,我不想死。
這個瓶子後來輾轉到很多地方,裁縫能感覺到靈魂,他漸漸的能離開瓶子一點點,最開始他只能在方圓一米的地方,當有一次,一個老人走進他的移動範圍,裁縫發現老人體內有個很誘人的東西,他吃掉了,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的移動範圍大了些,裁縫開心的來回走動,沒有看到身後,那位老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後來他的移動範圍越來越大,他想,有一天,他就可以回家了……
…………
…………
豪宅裡面。二叔的真力已經枯竭了,那些惡鬼還在前撲後擁,二叔已經殺死過它們好多次了,可是轉眼間就又出現了,他已經知道了,不將那個瓶子或者裡面的詛咒破壞掉,這些惡鬼們是不會死的。他們活著的執念太強大了。
他咬牙堅持著,只能祈禱我快一點,又擔心我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心身疲憊下,一不留神,一個惡鬼衝破了他的阻攔,來到了後面保護的人面前,直逼唐老爺子。二叔色變,可是他也來不及了。老爺子拿出一個玉佩,居然把那惡鬼擋在了一米外,可是他的玉佩也在以肉眼可見的出現裂縫,一點點龜裂,它堅持不了多久。
對於老爺子而言,死亡,就在一米外。令人敬佩的是,老爺子神情依然一點沒變,他在三十年前就見識過死亡無數次,死,是他的老朋友。更何況,到了他這個年齡,對死亡的理解比那時候深了何止一點兩點。他神色淡然的對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保鏢說:「超子啊,若是這次你活著出去了,幫我給我那兒子帶句話,就說放心,你爹只是去看你媽了。」
「啪—」一個碎裂的聲音。老爺子閉上眼睛,這時候,超子猛撲到老爺子面前,替他擋著。只有十厘米,只有十厘米,惡鬼離超子只有虎口放鬆時候食指和拇指中間那麼長的距離,那惡鬼……消散了。
二叔面前的惡鬼也接連消散了,那小子……他做到了。二叔很累,但是他還是堅持著,門開了,我拿著一片青花瓷器的碎片,走了進來。看見一片狼藉的場面,各種傢具古玩的碎片在地上,我往裡面走,最裡面,二叔扶著裡屋的門口,翻天印和一些符咒還沒來得及裝在乾坤袋裡,在一邊散落著。
我急忙過去扶著二叔,二叔有氣無力的說了句:「臭小子……幹得好。「說完就暈過去了。
9.
鬼境消散,周遭的環境扭曲著變回原來的樣子。霧氣散了,月光皎潔的把地面鋪上一層銀輝,一具穿西裝的屍體趴在地上,身上有無數的傷口,看起來十分慘烈,而且他的魂魄也消散了,真真正正的死去,不入輪迴。
他身邊倒著一個破碎的瓶子,剛才那個惡鬼死去,這具屍體就已經軟了,從頭頂摔到地上,不碎才怪呢。這時候刀疤男走上前去,從還沒完全碎掉的底部拿出一個盒子,轉身就走。連跟我打聲招呼都沒有。
我瞬間不開心了,不過剛才是他救的我,也不好意思就這樣。「哎,那個我也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剛才謝謝你。」我對著他的背影說道。沒想到他居然停了下來,頓了一下,回過頭,眼睛看著我說:「你命本不該絕,無需謝我。」
說完他走了就再也沒有回頭。
我也上前拿了點碎片,就回去找二叔了。
…………
…………
五具屍體在面前的棺材裡擺著,二叔在為他們超度。昨天二叔足足睡到中午在慢慢醒過來,但看起來臉色還不是不好,勉勉強強為他們做完法事,下葬後就讓我開著車和他一起回到了鋪子。
在車上,他不停地咳嗽,精神比剛才還要萎靡,我很擔心,是不是很嚴重啊。但是二叔他沒和我說,我準備等回到鋪子里再好好問他。車停了,我幫二叔打開車門,扶他下來,一直扶到床上,讓他休息著。
在床上,他嘆了口氣,道:「可能以後不能捉妖了。」我聽了大驚失色,二叔是衡山捉妖派的掌門人,一心想要振興門派,這一下子對他打擊多大?我忙問怎麼回事,並擔心的望著二叔。
原來早在那次體內入怨氣,就對他的身體有很大的影響,不過當年他師父在他體內留了道神符,居然包裹住那怨氣,讓它無法對二叔造成傷害。可是這次,真力過度消耗,再加上傷到了內臟,那怨氣擴散出來,遍布二叔的體內經脈,他還怎麼敢運真力?他只要一用,那怨氣就瞬間衝到他的大腦,佔據之後,恐怖的負面情緒會讓他變得六親不認,變成殺人狂魔。這對一生正道的二叔是多大的打擊啊。
不僅這個樣子,那怨氣還在不停地侵蝕著二叔的身體,如果任由這樣下去,二叔的壽命只剩下三年了。我感覺好像五雷轟頂了一樣。我十歲的時候徹底變成了個孤兒,二叔是我唯一的親人,他從我很小的時候便陪著我,為什麼我只對母愛那麼渴望?因為父親這個身份已經有了替代品,二叔在我父親死的這些年就是我的父親。
後來的幾天我瘋狂地翻閱古籍,想找到消除怨氣的方法,而且我直接把鋪子給關掉了,除了看書的時間外,就是陪著二叔說話。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終於找到了,一本書上說天山的雪蓮可以清除怨氣。
可是這天山雪蓮十分珍貴,只會在一些極其危險的地方出現,而天山茫茫那麼多,想找到為數不多的雪蓮,實在是不簡單。但是,去找了還是有希望的,總比讓二叔在家裡等死要強的多,再說,我一定要讓二叔復原,不惜一切代價。
我準備瞞著二叔自己去。
因為天山的危險,二叔最清楚。當然不包括普通人在的地方。
那裡不僅僅有鬼神的力量,還有大自然的力量,稍不留神,便死無葬身之地,這是一次冒險。我花了幾天的時間準備,正當我準備的這段時間,一個人找上門了。
這個人就是唐老爺子旁邊的超子。他一直覺得是我救了他的命,唐老爺子看出來了二叔的身體出了狀況,特意讓超子過來看看,結果正好撞見我準備一些器材的樣子。
他過來先問了下我二叔的情況,我只是想瞞著二叔,就沒對超子說假話,他一聽我要去天山,那裡有點危險,便也要跟著一起去。他的理由很簡單,第一,那天二叔是因為他們才受傷成那個樣子;第二,他以前當兵的時候去過天山,對那裡很熟悉,他也跟著去成功率更大一些。
我拗不過他,只好同意帶著他一起去。他看了看我準備的裝備,說還好我多瞅了一眼,你這裝備一看就是業餘的準備的,於是超子自費又新準備了一套專業的。而且還通過老爺子的關係,找來了兩把長槍,和一些炸藥,有了這些,我心裡不再像之前那麼沒底了。
帶著這些東西,是上不了火車的。老爺子託人先把裝備送到那邊,然後我和超子坐車過去,至於為什麼不坐飛機……原因很簡單,超子有點暈機。可不是恐高,只是單純的坐飛機會很暈。
當初如果不是這個原因,他就去當飛行兵了。
買了兩張卧鋪票,就上了火車,不過上火車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了兩個很奇怪的人。那兩個人,一個是個山羊鬍的老頭子,看起來特別猥瑣,還有一個臉色綳的跟木頭一樣的男人,哪裡奇怪呢?我在他們身上感覺到了真力,他們都是捉妖師。
不過在各個場合碰到捉妖師,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也沒往心裡去。
被晃蕩了整整兩天,終於到烏魯木齊了,然後又坐車到了天山腳下的一個小鎮,看這不遠處巍峨的雪山,還有這清新的空氣。似乎覺得陰鬱了很久的心情稍微好了點。雪蓮就在那座山裡面,只要拿到,二叔就有救了。
想到這裡默默地自己打氣。
之前大多數時候都是二叔幫我解決問題,現在我終於有能力為二叔解決問題了,一種使命感在心頭縈繞。
因為到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再加上顛簸了一路,也確實需要休息。我和超子就找了家旅館,準備休息。只是這個時候,我又看到了那個二人組,山羊鬍和木頭臉。他們也在這裡住?是巧合吧,我心裡這樣想。
本來以為晚上好好休息,就可以養好精神,但往往事與願違。
這個旅店……鬧鬼了。
10.
我拉開門,一顆灰白色的頭顱在我面前跳啊跳,剛才好像就是這貨敲我門的。殺人的目光艱難的穿過厚厚的黑眼圈,毫不掩飾的盯著這個不知死活的鬼,用低沉和忍住怒氣的聲音說:「我不管你是冤死鬼,還是單純來炫耀陽氣不足造成的白皮膚,麻煩你這個……挨千刀的混蛋不要在凌晨打擾一個被火車加有怪味的大巴車輪番蹂躪了一遍的可憐人的睡眠,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啊!」最後一句完全是吼出來的,順帶著一腳踹過去,那顆頭顱像是被梅西輪出了一腳精彩的落葉球,划出美妙弧度後直接撞進對面超子的房間里。
咚!我閉著眼睛關上門,僅靠感覺便準確無誤的找到了床的位置,然後舒服的躺了上去,絲毫不管對面房間鬱悶的兩個人。哦不,一隻鬼和一個人。超子也被驚醒了,不過他沒有隻有主人公才配擁有的那麼大的起床氣,於是,他就跟這個鬱悶的鬼,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
這個鬼心裡超無辜,它嚇過這麼多人,從來沒見過有這樣一個人,不但沒有害怕,還踢出似乎覺醒了的一腳,讓它到現在頭還暈暈乎乎的。
而超子現在正在心裡罵娘:「嘩」!這是什麼情況?對面這位拯救世界的捉妖師,居然這麼乾脆利落的把一個鬼,放入了一個應該被保護,不會法術的普通人房間里,也太不負責任了吧!我該怎麼辦?麻煩了,除了上次頭腦發熱和那個惡鬼正面剛過以外,自己還僅僅是第二次看見這種靈異的生物,早知道先在他那裡敲詐來一堆符,這樣就算不會用,也能裝裝樣子,讓這小鬼覺得他不是個任人宰割的,說不定自己再虎軀一震,他就被嚇走了呢!
「吶……你那位朋友,好像脾氣不太好哎,他沒事吧。」這個灰白色頭顱主動開口,居然用這麼謹慎的措辭,一股日系少年的感覺撲面而來,難不成他是個脾氣好的鬼?超子訕訕一笑,腦子裡則是被各種各樣的想像充滿。「喂喂,你怎麼不說話啊,難不成你也要來個梅西附體?」那個灰白頭顱的鬼警惕的向後滾了兩圈。
「哪裡哪裡,怎麼會呢,像他那種臭脾氣的人,不是童年有陰影就是想念了一晚上的宵夜被人偷吃了,像我這種不準備宵夜的人,怎麼會這麼暴力呢?我是文明人啊!「超子忙解釋道,腳偷偷把宵夜盒子踢到床下。
灰白頭顱嘴抽搐了一下,不準備宵夜,那對面房間那個捉妖師的宵夜是你偷吃的啊。「這樣啊……」這鬼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好不容易看到一個能替我解脫的捉妖師,我做人被嫌棄,沒想到做鬼了居然還是被嫌棄。」這鬼默默地低頭,流出點眼淚。
「那個……你要是有什麼事情的話,你可以先跟我說一下啊,說不定我可以幫上忙呢。就算幫不上什麼忙,我也可以告訴我的朋友……「超子突然覺得這鬼有點可憐。
「真的么?」灰白頭顱可憐巴巴的望著超子。
喂喂,你是個鬼哎,怎麼可以這樣裝可憐。超子狠狠的在心裡吐槽,但臉上卻勉強擠出一點笑,用肯定的語氣給它一點信心:「放心吧,我會幫你的。」
「這是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有一個倒霉的年輕人來到了這家旅館,也就是我,這個年輕人叫蕭炎,只不過我沒有一個退婚的未婚妻,也沒有一枚裡面有個老頭的戒指。」
「喂喂,你完全沒必要強調這點啊,通過你的倒霉樣就能看出來你不是那個蕭炎啊。」
「……」
超子感覺到一道哀怨如小寡婦的目光射過來。
「好啦好啦,我不打斷你了,你繼續。」他連忙道。
「我是個存在感很低的人,經常會被朋友們無意識的忽略掉。那天,我們是一起組團來天山玩的,可是一路上,我只聽到他們開心的聊天,開心的笑,沒有一個人過來說一句:喂!蕭炎,過來一起啊。我和被整個世界遺棄的孤島一樣。我經常會告訴自己,我才沒有寂寞呢,或者是,孤獨是一種境界之類的,可是我心裡清楚,我多麼想和他們在一起啊。尤其是,和那個扎馬尾辮的女孩子一起談天說地。
可是,往往我都只是個透明人,或者跟著別人一起嘿嘿笑笑,雖然我完全不知道他們是在因為什麼笑,但卻要用最大聲的笑,來提醒別人,自己還在這個群體。
我想成為人們的焦點,可是我太平凡了,沒有任何值得稱道的地方。
在登山的過程中,我是在隊伍的最後面。當時我有點缺氧,可是還是沒有人注意到我,我的速度越來越慢,沒有人過來攙扶我,我離大部隊越來越遠,我有點著急了,想加快速度,結果一腳踩空。
我落入茫茫的白雪裡,當時只要有人回頭看我一眼,稍微在意我一點,我就不會活活凍死在雪山。」說到這裡的時候,灰白頭顱聲音開始微微顫抖,隨之而來房間的燈也開始閃了。
超子心道不好。
「我失去意識後,迷迷糊糊好像回到了之前住宿的旅館,也就是這個。旅館,我看到他們還是有說有笑,只是在點人數的時候發覺少了一個人,不過他們也沒多在意,只是以為我先坐車回去了。直到他們離開十幾天後,警察才找過來,我媽媽也過來了,我看著她哭的暈過去,最後警察也找不到我,就按失蹤備案了。」
「那……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超子小心翼翼的問。
蕭炎激動的說:「我想求你幫我把我的身體挖出來,我真的好冷,真的好冷好冷。」超子這才注意到,這頭上的灰白色正是白霜,他雖然靈魂回到這個旅館,可是他的身體還在雪山之中受苦著。
「你告訴我你的屍……身體是在哪裡,我去幫你挖出來,再讓我那位朋友幫你超度,讓你早點去投胎。另外,人吶,都是為自己活著的,不是為了那些無意義的人群活的。你越在意這些,就越得不到。我至今還記得我媽媽在成年禮那天對我說的話:你的生活是你自己的,不必為我們而活。同理,你的生活是你自己的,千萬不要過於在意別人對你的態度,也不要自怨自艾。其實,忽視掉你的人,不是他們,而是你自己。」超子難得感性一次。
「下輩子啊,好好為自己而活。」
11.
次日清晨,我神清氣爽的走出房間,正好迎上熊貓眼的超子,一股笑意湧上心頭,又擔心他揍我,就強忍住,只是默默的嘲諷了一句:「喲~今天怎麼破天荒的擦眼影了呀,以前沒見過你這麼愛美啊。」
超子只是冷冷的瞪了我一眼,很顯然是沒精力和我吵了。他打著哈欠說:「我們趕緊把那小子給超度了……哈……啊,那小子快把我煩死了。」然後他跟我講了下蕭炎的事情。我們捉妖師是以超度惡鬼,普度世人為己任的,這種事情,人家都求上門了,不順手幫一下簡直天理不容,更何況,這小子也確實是可憐。
前面那個鋪子,我們的裝備就在那裡寄放著。本來唐老爺子是準備把他放在軍隊裡面等我們過去拿的,畢竟那裡最安全。但是我想了想還是不要放在軍隊裡面了,畢竟這次自己去乾的事情,不是為了國家。身懷軍火在中國終歸是不好的。唐老爺子想了想也同意了,就找了個靠譜的人,放在他那裡。
我和超子走進那家鋪子,那年過半百的老闆正在打瞌睡,我嘴角抽了抽,這真的靠譜么,雖然大家在開篇也看到我在打瞌睡,但我們鋪子這個行業是三年不開張的,不過這家是古董店,好像也差不多……
出於禮貌,我在門口,先用手敲了兩下已經打開的門,看到老闆睜開朦朧的雙眼,才進來的。「老闆,你臉紅什麼?」我神神秘秘的說。
那小老頭剛睜開眼,聽到這立馬就精神了,也神神秘秘的跟我說:「精神煥發。」「怎麼又黃啦?」我繼續問。
「防冷塗的蠟。這麼說你是唐將軍派來的人?」小老頭繼續道。我一聽,立馬伸開兩臂,給小老頭一個擁抱,找到組織了。超子在一旁聽的嘴直抽抽,好別緻的暗號。
小老頭從後面拿出兩個大包:「全在裡面了。」我和超子一人提一個,回到旅館裝備好,就出發了。
天山腳下還是一片柳暗花明的景象,有遊客專用的走道,不過我們肯定不可能走那條路,我們走的是一條繞開所有遊客的路,這條路如果不是超子領著我走,我還真心不知道。果然跟著嚮導走會省很多事情。
超子手裡是一張軍用地圖,對天山的各種各樣的記錄全到不能再全,他昨晚聽到那蕭炎的描述,用了二十分鐘就在地圖上找到了那個地方。現在還沒到冰雪覆蓋的地方,我和超子也很放鬆,只是小心一下毒蛇走獸之流就行了。我和超子的腳力還是挺快的,花了半天時間就走到了天山深處,這時候已經冰雪已經差不多把地面覆蓋了,離那小子喪命的地方也不遠了。
蕭炎本來是想讓自己的身體出來的,但我和超子都不願意背著屍體去找雪蓮,就和他商量一下,決定最後用火化的方式,把他的骨灰帶出去。超子丟過來一個墨鏡,讓我戴上。這裡全是雪,反射自然光會讓人花了眼,而且在這種地方,如果不戴墨鏡或者其他防光工具,時間久了,會出現雪盲,讓人看不清事物,近乎成了個瞎子,這在雪山這種危險重重的地方,是很致命的。
我和超子已經找到了他掉下去那個山崖,下面的雪在他死的這些年已經不知道積累了多少。不過還好鬼魂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如果僅僅只有一個大概的位置,漫無目的的挖,這對於只有兩個人的我們,絕對是一個大工程。我拿出乾坤袋裡面的一個小瓶子。那灰白色頭顱從裡面出來。這瓶子叫收魂瓶,用來儲存這類沒有實體的魂魄,最合適不過了。
灰白色頭顱一跳一跳的,最後在一個地方停住,告訴我們他的身體就在這個地方,我一深一淺的走過去,拿出軍用鏟,往裡面挖。現在什麼洛陽鏟只有一些盜墓賊會用,現在的軍鏟已經從各個方面的性能勝過那些鏟子,而且必要時候還可以當武器來用。
這表面的雪都是又軟又稀鬆的,鏟起來很容易,我來把雪鏟開,而超子負責把四周的雪加固,以防崩塌了把我埋進去。我們的動作都很輕,因為在雪山。稍微大點的聲音都會引起雪崩。
這樣挖了一會兒,我看到了一具屍體,凍僵的屍體,身上穿著登山服,臉色鐵青,和那灰白色頭顱一對比,倒是很像,看來就是這個了。找到了,我向超子示意,準備讓他下來我們一起把這屍體抬上去,好慢慢超度。我以為一切都很順利,只是這個時候,意外發生了。我跪在地上想把那凍得快跟鋼鐵一樣的屍體抬起來,突然一腳踩空。
下面居然有個洞,是空的。我直接和屍體一起順著洞穴滾了下去,超子下來的時候剛好看見我掉下去,跳下來救我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把周圍的雪扒開,看見這個還算大的洞穴,十分擔心我的安慰,想向裡面喊我的名字,又不敢,怕引起雪崩。就這樣糾結了一會兒,超子咬咬牙,眼神閃爍,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用雪堆了個雪包,然後加固了一下,就把一根繩子綁在那雪包上,順著繩子也下到洞穴裡面。
這洞穴確實有點深。足足往下爬了將近十分鐘,才爬到地。下來之後看見了靠在壁上喘息的我,剛才那下確實摔得不輕,我只感覺到渾身特別疼。不過超子過來幫我檢查了一下,說我真是運氣好,全都是皮外傷,包紮一下就不影響行動了。
超子從醫療包裡面拿出紗布和酒精,用在部隊裡面學到的急救技能,幫我包紮好了。那酒精倒在傷口上的時候,我還呲了一聲,然後發現不太對,沒有想像里的那麼疼。記得小時候我有一次下水洗澡的時候,當時是在一個不大的湖泊裡面,那湖底有一些河蚌,我踩上去一下子划了一個大口子,二叔趕緊把我抱上岸,放到岸邊小屋裡的床上給我消毒,當時那種疼痛簡直無法忍受。跟那時候打針有得一拼了,結果越來越大,再有傷口用酒精消毒的時候,真的沒有多疼。應該是小時候的身體比較敏感吧。
才包紮好,超子讓我休息一下,再加上要超度這個小鬼,就拿出雪地帳篷,點起火堆,準備在這個洞穴裡面好好休息一會兒,順便把這個小鬼超度了,再去找雪蓮。火映得我和超子的臉紅彤彤的,我躺在睡袋裡面,因為我是傷員,前半夜就由超子來守夜。在這種洞穴裡面,誰也無法確定會不會出現什麼不可知的危險。
半夜的時候,超子把我搖醒了,緊張兮兮的告訴了我一件事情:「那小子的屍體不見了。」
12.
我聽了嚇一跳,忙問是怎麼個情況。原來到了深夜的時候,超子稍微有點小困,就打盹了五分鐘,醒了之後先是看了看四周,一片安寧,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但超子心裡總是覺得哪裡不對勁,想到最後他看了一眼原本放屍體的地方,頓時嚇一跳。那具被凍僵的屍體不見了,然後急忙把我晃醒。
五分鐘?這時間也太短了吧。我問超子:「你確定只有五分鐘?」
超子有點著急,說:「我確定,我睡前和醒來後都看過一次表,絕對只有五分鐘。」那就奇怪了,為什麼正好在超子打盹的五分鐘,難道一直有什麼東西在觀察著我們,一想到這裡我身上立馬出了冷汗。
我把他的靈魂叫出來,讓他感覺一下他的身體在哪裡。這小子知道自己身體不見了,也嚇一跳,好吧,鬼也會被嚇到的。他認真感覺了一下,跳向洞穴深處的方向。「在裡面?」我問道。
他給了肯定的答覆。聽到這裡,超子從背包裡面拿出兩把長槍,給我了一把。把子彈也上了膛。沒辦法,對於這種身體保存完好的魂體,不連他身體一起超度,會對蕭炎產生很大影響的。
我們兩個準備找回來。
離他屍體不見,也沒有過多久,現在趕過去還是可以找到的,再加上他自己這個鬼型GPS,找回來應該不難。我們一人一把長槍,小心翼翼的往裡面走。現在還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是鬼怪還是這裡面特有的生物?往往未知才是最可怕的,所以我和超子都把警惕性調到最高。
沒想到這個洞穴居然這麼大,我們往裡面走了大概三百米,才看到是什麼東西。這個一個高高的山壁,至少幾十米的樣子,上面好像是一個平台,而一群穢猴就遍布在這山壁上。這個名字還是超子告訴我的,他以前在這裡當兵的時候遇見過這種猴子,他說這種猴子和其他種類的猴子有很大不同,穢猴天性狡猾兇殘,一般靈長類動物很少有兇殘的,這穢猴就是。
還有就是它這個穢猴的名字來歷,是因為他們愛吃屍體,以前經常出現這群猴子去翻人的墓地,去偷吃人的屍體,就因為這個,當地的牧民還組織過獵殺這種猴子的行動。因為當時也確實沒有現在這種保護動物的意識,那幾次行動後,穢猴在天山就幾乎看不到了。
沒想到這個洞穴裡面居然有這麼多。
蕭炎一聽,這猴子居然吃屍體,頓時嚇得面無血色。雖然他本來就沒多少血色。
「捉妖師大人,你救救我啊!」他連哭腔都出來了,我實在是看他可憐,就勉強的說了句好吧我儘力吧。他的屍體應該就在那平台頂上放著,我們要想辦法上去拿過來。只是那些穢猴已經認出我們了,正虎視眈眈的瞪著這兩人一鬼。這種穢猴已經吃過的陰晦之物過多,所以也能看到鬼。
最高處站著一隻比其他穢猴都要大很多的穢猴,那個應該就是它們的首領了。想鎮住這些智商不算太高的猴子,超子決定擒賊先擒王,先把那個猴王給宰了,剩下的應該就可以不戰而退。
只見那猴王站在平台上,吼了幾聲,又立起來捶了捶胸。這應該是一個信號,我看到那猴王做完這些動作後,那些穢猴們就爭先恐後的爬下來,沖向我們。確實也夠兇殘的,我這樣想。
超子的槍法特別好,平時我們聊天的時候,他曾驕傲的說他當年在部隊裡面還是尖子兵呢。我當初還只覺得他在吹牛,不過今天我相信了。他的射擊不但很有節奏而且很准,每抬槍點射一下就有一隻猴子頭部中槍倒下,最開始衝過來的幾隻猴子還沒衝過來,就死在路上。
這些猴子因為常年生活在這裡,從來沒見過槍。現在見識了這黑管子的威力,二話不說就向後逃,那個高大威猛的猴王居然也逃的十分迅速,超子剛抬起槍準備來個遠距離精準射擊,那猴王就跑沒影了。
果真是又兇殘又狡猾,短短一會兒我都見識了。本來我還糾結著要怎麼上去這山壁,不過離近了發現這山壁上居然有一道人造的石梯。我有點疑惑了,這裡怎麼會有石梯呢?難道……
我滿懷心事的和超子一起順著石梯上去,雖說有石梯,可是這個高度,上來之後還是讓我氣喘吁吁的,不敢想像如果自己硬爬上來會是個什麼樣子。果然蕭炎那凍僵的屍體就擺在這平台上,他真的應該慶幸自己的屍體還沒有解凍,如果解凍了恐怕這時候已經變成了那群猴子的腹中之物了。
在他那可憐巴巴的眼神下,我決定現在就把他給超度了,免得夜長夢多。在這種環境下火化屍體,對普通人來說很難做到,可是我是普通人么?我是捉妖師,關於這方面的手段還是有不少的。
我讓超子幫我護下法,確定安全後我盤坐在那屍體旁。讓他那魂體也回歸到他屍體上。我掏出從二叔那裡拿來的渡魂玲,用法器來超度會省一部分真力的,不知道過會兒還會遇到什麼,讓自己狀態好一點,還是更保險些。
一道火符飄出,落在那具屍體上。溫度肉眼可見的開始增高,慢慢的屍體上的冰霜一點點融化,我用真力控制的恰到好處,絕對不會傷害到他的靈魂。水汽慢慢在升騰。
冰霜已經化完了,火符還在燃燒,現在就是要讓他的身體凈化,然後變成骨灰。他的身體開始燃燒,鈴聲也開始回蕩在這個洞穴裡面。「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頭者超,無頭者生。鎗殊刀殺,跳水懸繩。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債主冤家,叨命兒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為男為女,自身承當。富貴貧賤,由汝自招。敕就等眾,急急超生、敕就等眾,急急超生。」救苦往生咒念完的同時,那具屍體正好也燒盡了,只見蕭炎的魂魄飄在空中,已經不在是原本只有一個灰白色頭顱的模樣,而是一個完整的人。被超度後他的模樣倒是有幾分佛性,他虔誠的向我鞠了一躬,之後就飄然去投胎了。
我長舒了口氣,超子也默默的在心裡和他告別。這事情做完後,我順著平台往裡面走,因為我有一個猜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僅僅只是轉了個彎,我抬頭一看,墓門嵌在石壁裡面。我果然沒猜錯,這裡是一個大墓。
13.
早在摔下洞穴的時候我就有這方面的猜測,因為這裡有很多人工的痕迹,在這種天山深處的墓,再加上這墓門十分恢弘,恐怕裡面葬的人不簡單啊。如果是盜墓賊看到這個墓,肯定會興奮的不能自已,這裡面好東西肯定不少。可是我對這些勾當不太感興趣,本來想離開的,只是突然看見了一樣東西,讓我改變了想法,準備進去探上一探。
原來我發現這墓門旁邊的岩壁不是一般的岩石,居然是皓岩。雪蓮花多長在皓岩之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仔細觀察著墓門,看看要怎麼打開。
如果這是古代哪個名臣甚至可能是哪個超凡的捉妖師,那裡面有雪蓮花的可能性倒是不小,這種天地精華之物,種在身邊,對靈魂有很大好處的。我和超子一起試著用力推,看能不能把這墓門推開,果然我們還是天真了,這幾百斤的石頭門是真心推不動啊。
那怎麼辦?我和超子都沒有干過盜墓的勾當,難道要用炸藥給炸開?這個超子倒是會,只是擔心聲音太大造成雪崩,過會兒我們出去就麻煩了。
我正糾結該怎麼辦,超子在這周圍晃悠了一圈後,找到了一個地方,叫我過去,我過去一看,是一個剛好能讓一個人通過的盜洞,看來已經有人進去過了,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進去的。
既然走到這裡,裡面又很有可能有救二叔的雪蓮,就算進去看看也不能放過這次機會。至於如果裡面的東西已經被人遛空了,那樣的話再說,而且如果只是盜墓的話,這種植物類的一般是不會拿走的。
超子慢慢一點點爬進去,我在外面把背包先塞進去,然後我也跟著進去了,裡面很暗,手電筒的光只能看清個大概。
很多倒斗的盜墓前會先在墓室東南角點一根蠟燭,叫做命燈,如果裡面的主人不同意你拿他的東西,他就會吹滅你的蠟燭。其實這個是有問題的,誰會允許別人挖自己的墓,甚至把棺材蓋打開看看裡面早已腐爛的屍體呢?其實擺這個燈是為了試一件事情,試一下這裡的主人,還在不在這墓里,在的話規規矩矩磕幾個頭退下保住小命,不在的話就肆無忌憚的開始掃蕩了。干這行的有幾個心性純良不欺軟怕硬?一個個懷著一夜暴富的心,為了一件不錯的古董,就可以坑殺自己的同伴。我很討厭這種人。當然也不能全盤否定所有人,只能說,罪惡,在盜墓里一點也不新鮮。我超度過很多就是在墓坑裡,被同伴下手殺害然後怨氣很大的鬼,其中大部分都是新人,也就是第一次盜墓的雛手,好不容易挖到寶貝了,結果命在裡面了。還有些純粹就是替罪羊,被公安機關發現了,就直接把這個人供出去,說他是主謀。好減輕自己的罪責。
這裡真的特別黑,但是過了最初的不適應後,也漸漸能看清了。這應該是一個清朝的親王墓,地面是青石板鋪成的,這才進來的第一個墓室很空,沒有棺材,石雕倒是有幾個。這石雕個個惟妙惟肖,如果拉出去的話絕對價值不菲。畢竟能在天山深處建造墓室的,在當時又能有幾個?
只是讓人很不舒服,一般雕刻不是麒麟就是龍或者是一些其他的吉祥之物,可是這裡的主人偏偏反其道而行,儘是些蛇,蟲,蠍子這些邪毒之物,我認真的看著這些石雕的眼睛。超子很奇怪,這個捉妖師怎麼對這些石雕這麼感興趣,我們不是來找雪蓮的嗎?
認真看了一會兒,快要看出些端詳的時候,有一件事情打斷了我。在這深處居然發生了一場驚天動地的爆炸,餘波甚至傳到了我們這裡,整個地面都抖了一抖,我一看這,心道完了。超子趕緊爬回原來的地方,發現雪已經把洞穴堵住了,順著慣性下來的雪甚至衝到了我們之前搭帳篷的地方,這雪比別的地方的更要白,可是現在我和超子都沒心欣賞了,這一下子封住了我們回去的路,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裡面那麼大的爆炸聲,肯定是有人,甚至可能遇到危險了,不知道怎的,我腦海里一下蹦出來了在火車站和旅館遇到的那個二人組,可能是冥冥之中的直覺在告訴我吧。
我和超子只能選擇往裡面走,其實這也讓我們下定了決心,也許,找到雪蓮的契機就在這裡吧。為了二叔,我願意冒任何危險。出了這個墓室,發現明亮了很多,沿路的燈台上已經有人把火點亮了。
裡面的人到底遇到了什麼?
因為有燈台,所以我們輕而易舉的看清了全貌,這是一個巨大的陵墓,有很多個墓室,還有一個階梯向上,這階梯長的令人震撼,直通到很高的地方,讓人甚至以為,這一座山就是一個墓。
這地面的石板似乎有些規律,不過我還是經驗不足,沒有注意到,超子在前面探路,走著走著,忽然踩到一個活動的石板,超子的身體僵住了。不好,這類大型的陵墓肯定有很複雜的機關,來吞噬著打擾他長眠的盜墓賊。
我和他屏息對視了一會兒,好像沒發生什麼。會不會是時間太久,機關失效了?我們期待著想。不過接下來的聲音徹底破壞掉了我們樂觀的想法,只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兩邊的牆上開了個口,裡面瘋狂地爬出來數以萬計的蛇,老鼠,蠍子。
「跑!」超子大喊,我們兩個玩命的逃向那個階梯。對付這種東西,槍的用處真的不大,超子還好,跑得途中偶爾舉槍把靠近自己的穿死,我就稍微有點慘了,我的法術對付那種邪祟之物特別有效,可是對付這些生物,就有點無力了。
不過還好我們的速度很快,它們離我們也稍微有點遠,我拿軍鏟拍死了幾隻靠近的,在整個蟲潮離我們只有不到十米的時候,我們逃上了階梯,拚命的向上跑。跑了一會兒,覺得不太對,回頭一看,整個蟲潮都在階梯那裡停住了。
這麼神奇,來不及感嘆,我和超子兩個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有喘氣的功夫。看著下面密密麻麻的蛇蟲,心裡還有些戚戚,要是被追上了只怕瞬間,屍骨全無。
這裡的機關居然還可以操控這些蛇蟲,這完全超乎了超子的想像,我還看過一些古籍,是有這種法術的,不過多半為苗疆的蠱術,這裡離苗疆那麼遠,居然還能看到蠱術。這裡的王爺難道生前對蠱術感興趣?
我有點明白最開始那個墓室里,那些石雕的含義了。
休息了一會兒,我們不管下面的蟲潮,順著階梯向上走,這裡的階梯真的很高,我雖然體力不如超子吧,但比平常人也要好很多,才走了一半就氣喘吁吁完全沒有力氣了,坐在階梯上休息,我看超子也是滿頭是汗。
這感覺就像你住在八十樓,有一天晚上你回家的時候,發現電梯壞了。這八十層的階梯足夠把人嚇得直接去住賓館,不過也有一些人選擇登樓梯回家,那就是我們現在的感覺。
我坐在階梯上休息的時候,望著階梯盡頭,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那裡有什麼東西在等著我,在召喚著我……
14.
墓道深處,一個猥瑣老頭靠在牆上惡喘,旁邊的木頭臉一個人默默的整理槍械和符咒,看起來體力比這老頭好太多。「這混蛋墓地也太危險了吧,差點被坑死在那了!」說著,老頭還心有餘悸的回頭望了望墓道外面的水池:「那隻巨蟒應該被炸死了吧。」
「不知道。」這木頭臉的性格很對得起他的長相。
「我怎麼帶了你這個木頭疙瘩來這種地方!除了能撒氣沒一點用處!」猥瑣老頭罵罵咧咧的說,感覺到自己體力回復了些,艱難的爬起來,跺了兩下發麻的腿,準備繼續往墓道深處走。這裡面有他勢在必得的東西,無論有什麼危險,他都要義無反顧的向前走,直到達成目的。
猥瑣老頭叫周天師,是個很正直的名字,只是和他的長相不太搭。不知道這墓道裡面有什麼讓他勢在必得的東西。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前方的墓道比想像中的要深很多,安靜的黑暗裡,如同一隻巨獸在張開大嘴。
兩個人漸漸消失在墓道深處,遠遠的留下了一高一矮的背影。
…………
…………
我大喘著氣站在階梯最上端,回頭看了看長到恐怖的階梯,心道總算是爬上來了,一路上走走停停,真心不容易,體力都快耗光了。階梯之上是一個墓道,遠遠的就看見這個墓道盡頭亮著光的,我和超子就一起往那亮光處走。
直到現在還沒見到雪蓮的蹤影,就已經遇到一次危險,不知道之後的路會怎麼樣。
這個墓道倒是不深,進去後迎目而來的是一個湖,水湖邊緣有一個好像是炸藥炸出來的大坑,水裡面還殘餘了點紅色的血。這個應該就是剛才爆炸聲的來源了,我謹慎的過去查探了一下。
這水池很渾濁,我用一個長桿試了試深度,深不見底。這水池不小,對面隱隱約約能看見一個墓道,一個墓道接著一個墓道。我有點犯愁,因為我水性不是很好,就算念了避水咒,勉強能過去,可是如果在下面遇到什麼危險了就麻煩了。
這水下因為看不清,也不知道藏著些什麼東西。前面的人是怎麼過去的?我有點疑惑。認真看了一會兒,才明白了。只看見水中央,有一條不寬的橋,這橋面離水線只有幾厘米,而且大部分都是在水下藏著,十分隱蔽。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希望不要有什麼危險吧,我心裡這樣想的,深吸了一口氣,就走上了橋。超子在我後面跟著,警惕的拿著槍,觀察著水面,最開始倒是很順利,除了橋面有點滑以外,本來以為可以直接走過去的,這時候,湖面起了波瀾。我和超子都看到了,這波瀾很大,下面定然是個龐然大物。
我們趕緊放慢步伐,擔心驚到下面的東西。
只不過好像已經晚了,一聲巨響,一條半米粗的巨蟒衝出水面。這巨蟒身上傷痕纍纍,好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惡鬥,一隻眼睛已經瞎了,不過這不影響它用剩下的那隻眼睛看到我們,並滿是恨意。
剛才就是兩個和我們類似的東西讓它傷成這樣,巨蟒現在只想報復。它仰天大吼一聲,然後撲向我們。我和超子本來放慢的步子瞬間提速,拚命的往對岸跑,巨蟒的速度在我們之上,很快就先逼近了在後面的超子。超子十分冷靜的一邊跑,一邊回手就是一槍,子彈在巨蟒的頭上綻放出了朵血花,但這好像更激起了它的凶性。
屋漏偏逢連夜雨,本來就是生死危機,因為橋面太滑,超子跑得太快,還分出心去射擊,一下子摔倒了。我回頭一看,巨蟒的嘴巴離超子已經很近了。救他說不定自己也搭進去,可是能不救么?我如果見死不救還怎麼當捉妖師。我想也沒想就回頭舉槍。
這時候超子已經感受到巨蟒嘴裡的腥臭味,這麼近,超子來不及打幾下,他有點絕望了。
槍響了,我的槍法雖然不怎麼好,但離這麼近,稍微瞄了下,居然打穿了巨蟒僅剩的一隻眼,這是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聲,它的蛇頭甩起來,然後一下子摔倒橋上,也將超子撞入水裡。
我急忙想拉超子上岸,而那巨蟒因為失去了兩隻眼睛,到處亂撞,凄厲的叫聲不止,但它還是能聽到聲音的,它現在只想把我們兩個撕成碎片,吞到肚子里。過了最開始的不適應,它也確認了我的位置,跌跌撞撞沖了過來。
這個時候超子剛剛上岸,就看見巨蟒沖了過來,要是被它撞個正著,只怕是內臟都要碎了。殺伐果斷的超子二話不說直接拉著我再次跳進水裡,讓巨蟒撞了個空,也不上岸了,超子帶著我直接向對面游。
巨蟒現在只能靠聲音來確認我們的位置,進到水裡它反而不容易找到我們了。只是我的水性不好,就算有超子帶著,速度也很慢。巨蟒找不到我們的位置,再加上失去了眼睛,愈發煩躁。在水下翻騰,好幾次差點就撞到我們了,然後偏了方向。
可能是祖師爺眷顧吧,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游到了對岸,巨蟒聽見我們出水的聲音,也直衝過來。超子端起槍,按住扳機不松,一梭子彈全部照顧到巨蟒的蛇頭上,打得它血肉模糊,然後摔到地上。半截身體還留在水裡,奄奄一息,最後的力氣也沒有了。
剛才的湖水很冷,讓我們的衣服全濕了,而我們兩個的背包則是在剛才發現巨蟒的時候,直接丟在了橋上,剛才如果帶著背包下水的話,恐怕我們兩個現在也已經死在水裡了。
超子精神才放鬆下來,躺在地面上大口喘氣。
這次真的是太危險了,如果剛才這巨蟒是完好的狀態看見我們,在橋上那麼被動的地方,我們只怕是毫無還手之力,直接就被撕碎了。還好它本來狀態就不怎麼好,還瞎了一隻眼睛,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我走過去,準備回到橋上把背包拿回來。路過巨蟒的時候,它還沒有死,只剩下最後一口氣,這麼大的蛇,離成妖也不遠了,為了安全起見,我用槍對著它又補了幾下,把它的最後一口氣打沒。
小心翼翼的回到橋上,想起了剛才的生死一刻,還真是危險啊。雖然巨蟒已經死了,但我還是謹慎極了,因為我不確定這水下只有這巨蟒一個危險。不過一路上水面風平浪靜的,讓我緩了口氣。
我彎腰把背包拿起來的時候,有點大意的沒有注意到,水下悄悄伸出了一隻鐵青的手,向我的腳踝抓去……
15.
我還沒拿起來背包,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一股陰寒之氣順著腿往上升,一見這情況,便知道是邪晦之物,低頭一看,那鐵青的手正在將我往水下拉。這是水鬼,找替身居然找到我身上了。
我怒從心來,一張符在手上,然後抓住那隻鐵青的手。符上的陽剛之氣讓水鬼很煎熬,只見水下不停地翻騰,我想把他抓上來,可是怎麼用力,它就在水下不上來。
以為這我就沒辦法了?「魔王束首,侍衛我軒!」剛念完,金光在我手上流動,順著傳到那隻鐵青的手上,只聽下面的水鬼一聲慘呼,竟直接被拉上來了。這橋上不太安全,並且太窄了,我嘴上的咒語不停,一直帶著水鬼拉到岸邊才鬆手。
這是一個枯瘦如柴的水鬼,兩頰深深凹陷,眼睛無神。身上已經完全沒有毛髮了,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這種水鬼,脫離水就沒有任何法力了,在水下我都要讓它三分,但是在這地上,就是個比遊魂還弱的戰五渣。
其實這水鬼也很可憐,在水裡受盡煎熬很多年,想找一個替身然後自己脫離苦海。不過它今天遇見我了,這類怨氣不算重的,我還是很容易就能將它超度了,我閉上眼睛,在它面前盤腿坐著,念了一道「往生咒」,這水鬼便消散了。這是規則,如果它沒有找到替身,就算用往生咒超度,他也只會魂飛魄散。當然除了那幾位法力通天的捉妖師外,他們可以耗費法力保留它們的靈魂。
處理完這些事情後,我和超子收拾好,也恢復了體力,繼續順著墓道往深處走。
這裡的墓道就沒有火光了,關了手電筒後,完全什麼都看不到。因為我們這手電筒是防水防摔的軍用版,所以經歷剛才那麼多事情,還是堅挺的為我們照亮前方的路。
雖然什麼也看不到,但作為捉妖師,我能感覺到前方的陰寒之力。我閉上眼睛用靈力感受了一下,謹慎的點了兩炷香,給超子一炷,我自己拿一炷。香氣一會兒便縈繞了整個墓道,讓這裡的陰寒之力降低了很多。
這個墓道真的很深很深,只是我和超子越走越感覺不對。因為我們手上有香,所以暫時不擔心陰寒之物襲擊我們,但是,當手裡的香快燒完了,還是沒走到這個墓道的盡頭。
我們中途拐了幾個彎,絲毫沒有走出去的感覺。
這墓道黑的可怕,似乎要將走進去的所有人吞噬掉。
這時候超子折了一個熒光棒,放在墓道的邊緣處,他說他這是在做記號,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大概繼續走了二十分鐘,拐了幾個彎後,我們看到了遠處有點微光,是那種很微弱很微弱的光芒,我們走近後,超子的臉色順便變得特別難看,這正是他剛剛放下的熒光棒。
我們走了那麼久原來一直在轉圈,雖然這裡面很暗,可是我們的方向感不會有問題。剛才明明我們拐那幾個彎,都是像那個方向的,絕對沒有拐回來過。難道這裡是個迷宮?
我想起以前看過一個故事,是古希臘米諾斯迷宮的傳說,裡面有一個情節讓我印象深刻,就是公主送給王子一團線和一柄魔劍,王子將線系在迷宮入口處,進去閉著眼睛摸著右側的牆壁往前走,最後走出了迷宮,找到了牛頭人米諾陶洛斯,經過一番殊死的搏鬥,最後王子打敗了牛頭人,拯救了自己的王國。看到這裡,可能會覺得是一個老套的王子救公主的童話故事,但這是一個悲劇,這位忒修斯王子帶著深愛他的艾麗阿德涅公主返回雅典,在途中把她拋在一座孤島上,由於他這一背信棄義的行為,他遭到了懲罰——勝利的喜悅沖昏了他的頭腦,他居然忘記更換船上的黑帆,結果,站在海邊遙望他歸來的父親看到那黑帆之後,認為兒子死掉了,便悲痛地投海而死。
當然我在這種情況下想起這段故事,是因為其中王子走出迷宮的方法,我想也試一下,看能不能走出這個地方。之前我們準備的時候,剛好有一團足夠長的線在背包里,我拿著它決定自己去探路。
超子本來說他去,這路上可能遇到些陰晦之物,我擔心他應付不了,就我拿著線去了。
這次我乾脆閉上眼睛,其實閉不閉都差不多,只要把燈關住就什麼也看不到了,我拉著線,摸著牆壁往前走。閉著眼睛走路和睜開雙眼走路時完全不同的體驗,我一點點往前走,自然比之前要慢很多。
然而足足走了一個小時後,光線透過我的眼皮,刺激到我的瞳孔。我睜開眼,看見垂頭喪氣的超子,我又回到原地了。
這樣就說明,這種情況不是因為迷宮了。因為我們是從入口進來的,就算是我們方向感出了問題,剛才這一趟下來也應該找到入口。然而什麼也沒找到,我們被困在這個黑暗的墓道了。
我和超子坐地上吃著充饑的餅乾,一邊商量著怎麼辦。
如果不是物理規律造成的,那只有一種可能了,就是……鬼打牆。我們應該是被困在鬼打牆裡面了,超子也同意這個看法。
現在的問題就是,該怎麼破掉這個鬼打牆。這個對於我這個捉妖師來說不算難,只是要找出這個鬼在哪裡,剛才我感覺到的陰寒之氣,應該就是這個鬼身上的。
有一個方法,就是咬破自己的舌尖,含一點血,然後使勁向前吐出去。不過這種方法時靈時不靈。要看這個鬼的具體情況,我拿出羅盤,默念了個尋鬼咒,只見這羅盤轉了幾圈後,停在了一個方向。
我讓超子跟著我,而我跟著羅盤指的方向走。
走了一會兒,羅盤變了方向,我於是就繼續跟著走。直到路過一個轉角的時候,我走過,指針立馬指向後面。再走回去,又轉了方向,我目光微寒,真力凝聚在眼睛上,果然,在頂上的那個牆角,蜷縮著一個鬼。
不收掉它我們是走不出去的,一道符咒飛了上去,本來以為需要費點力氣,沒想到這鬼本來身體就很淡薄,一下子被打了下來,魂體很弱,像是已經被什麼傷到了。我想起來之前那條巨蟒,也是傷痕纍纍的。
這些應該都是前面的人的傑作,我匆匆的把這個鬼給超度了,它的身體淡了後,很輕易的就走了出去,終於離開那個黑暗壓抑的墓道,我和超子都像是解除了心上的巨石一般。
一出墓道,我們終於看到了前面的人。只見那猥瑣老頭正小心翼翼的打開一口棺材,而木頭臉正面無表情的注視著那裡面,在警惕著什麼。周天師聽見我和超子的腳步聲,急忙回過頭,看到我們兩個是人,才鬆了口氣。
不過這時候他的棺材已經打開了,就在老頭扭頭的那一瞬間,一隻毛茸茸的手從裡面伸出來,抓住老頭的手。木頭臉反應極快,一張符貼在那隻手上,那手吃痛一鬆手,周天師急忙退開,他手上留下兩個烏黑的印子。
不能拖,他當即抓出兩把糯米,敷在那處烏黑的地方,有股灼燒的味道從那裡出來,痛的老頭一身汗。
那裡面毛茸茸的東西也爬出來半個身子,渾身紅毛,是一具紅毛殭屍。木頭臉神情微變,和周天師一起退開,和棺材保持一定的距離。
殭屍可分為六級:一是「白僵」,屍體入養屍地後,一月後渾身開始長茸茸白毛,這類殭屍行動遲緩,非常容易對付,它極怕陽光,也怕火怕水怕雞怕狗更怕人。
二是「黑僵」,白僵若飽食牛羊精血,數年後渾身脫去白毛,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幾寸長的黑毛,此時仍怕陽光和烈火,行動也較緩慢,但開始不怕雞狗,一般來說黑僵見人會迴避,也不敢直接和人廝打,往往在人睡夢中才吸食人血(黑僵與白僵合稱為「黑白僵煞」)。全世界鄉村和農場已報告出數萬起『不明吸血生物』攻擊牲口的事件,甚至有人認為「野人」就是黑僵。
第三種為「跳屍」,黑僵納陰吸血再幾十年,黑毛脫去,行動開始以跳為主,跳步較快而遠,怕陽光,不怕人也不怕任何家畜(平時再能叫的狗,一旦遇到『黑僵』或『跳屍』就不叫了,但是貓見殭屍就會冷叫)。
第四種「飛屍」,由跳屍納幽陰月華而演變,飛屍往往是百年以上甚至幾百年的殭屍,行動敏捷,躍屋上樹,縱跳如飛,吸食精魄而不留外傷。飛屍體生紅毛,非通鬼神之道者不能降。
第五種殭屍已近乎魔,名為「魃」,又稱「旱魃」「火魃」「干魃」,飛屍吸納精魄數百年之後,相貌愈發猙獰,可謂青面獠牙啖人羅剎,還能變幻身形相貌迷惑眾人,上能屠龍旱天下能引渡瘟神,旱天瘟疫由此而發(古代,瘟疫如果伴隨著旱災蔓延,老百姓們就會堅信不疑地認為是旱魃在作怪)。
最後一種也是最可怕的殭屍,應該說它已不再是「屍」,而是魔王,擁有著與神叫陣的恐怖力量,數千年甚至萬年的道行,相傳華夏大地只出現過一個這樣的魔王,千年前它被地藏王菩薩收服為坐騎,賜名為「犼」。地藏王菩薩的坐騎是諦聽。
而我們面前的,正是一隻飛屍。
看到這隻殭屍,我也露出了凝重之色。對付這類殭屍,尋常手段已經沒有什麼用了,我從乾坤袋裡拿出令牌,準備迎接一場惡戰。
16.
墓室里的空氣現在就像高爾基的《海燕》里寫的也一樣,暴風雨前最後的壓抑,雖然在場有足足三位捉妖師,可是面對將近兩百年的紅毛飛屍,還是有些緊張,和有可能喪命的危險。當然,我們幾乎每一次捉妖都是一次冒險,因為我們的肉體很脆弱,稍不留神,就可能陰溝裡翻船。
相比稱呼猥瑣老頭的名字周天師,我更願意叫他猥瑣老頭,畢竟名字還是和本人搭配,才有讓人稱呼的慾望啊。(周天師喊冤道:我老了變成這樣怪我咯?)因為這紅毛殭屍馬上就要出來了,我和老頭也暫時沒工夫問對方的目的,只是對視了一眼,心有靈犀的決定先把這貨給收了再說。
猥瑣老頭迅速從懷裡拿出一疊靈符,和木頭臉一起用最快速度布了個法陣在棺材四周,雖然倉促之下有些簡易,不過威力並沒有打折扣,老頭對這一刻早有準備了。
而我則是準備念咒,決定在紅毛殭屍出來的時候給他一記狠的。超子在對付這種場面的作用並不是很大,不過他槍法准,可以適當的給這殭屍一些干擾,我們心照不宣的各自準備著。不知道紅毛殭屍爬起來看見這場面是個什麼感受。
我手裡的靈符無風自動,一團邪氣開始凝聚,紅毛殭屍完全爬出來了。最快的還是子彈,超子一槍擊中殭屍的頭部,把頭上的紅毛都打下來不少,只是除了這幾攥紅毛,並沒有其他別的建樹。這種程度的攻擊只是讓它身體顫了顫。也不是說這類武器,對殭屍是完全沒有效果,比如現在一個壯漢在它面前架上「火神」機炮,一分鐘三千發子彈,絕對瞬間打得它支離破碎。只是很顯然,超子手上的這把,並沒有那麼猛地火力。那發子彈都沒有打穿它的皮膚。
紅毛殭屍狂暴的站在棺材裡,發出怒吼,想一躍而起跳出來。法陣瞬間生效,道法將這畜生打回棺材。緊隨其後的便是我醞釀的法術,引雷。我的引雷符雖然不及二叔的那般,但也不可小覷。這雷本就是邪魔最害怕的東西,一道雷從天而降,劈在棺材裡。
「硬抗了這麼多法術,這畜生應該也受傷了吧。」猥瑣老頭話音剛落,那紅色身影猛地沖了出來,直襲向離棺材最近的木頭臉,這木頭臉一點也不驚慌,側身閃過,趁紅毛殭屍一擊未中沒有站穩,一躍起來用身體最堅硬的地方之一,膝蓋狠狠的撞在紅毛殭屍的頭上。竟然將它撞倒在地上。
我看著都呆了,這個木頭臉體術居然這麼厲害?
木頭臉乘勝追擊,欺身壓住殭屍,沙包大的拳頭死命的錘上去。剛錘兩下,那隻手狠狠鉗住他的拳頭,拉住輕描淡寫的將木頭臉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後十分違反物理學的,直挺挺的站了起來。
紅毛殭屍倒也不是沒有受到影響,一股燒焦的味道撲鼻而來。不過看他的動作,很顯然影響不大,一把銅錢劍忽然從背後刺入殭屍體內,剛才連子彈都沒有打穿的皮膚,輕而易舉的被閃著金光的銅錢劍刺穿。而且還不止如此,進去後強大的辟邪之力讓紅毛殭屍凄厲的慘叫出來,一拳將拿著銅錢劍的猥瑣老頭打飛。
但銅錢劍還在它身上插著,雖然身體沒有疼痛,但那股凈化的力量讓他特別難受,它想把背後的銅錢劍拔出來,只是手一碰到那銅錢劍,就被彈開了。他紅著眼睛盯著被摔在地上的猥瑣老頭。剛才就是他把這把劍插進自己身體的。
它怒吼一身,身體雖然很僵硬,但一躍很遠,速度並不算慢。正當它快抓到猥瑣老頭的時候,木頭臉沖了上去,在它背後把銅錢劍又往深處插了很多,劍尖都從它胸口的位置露出頭來。
紅毛殭屍十分憤怒,這把銅錢劍雖然殺不了它,但足夠影響到它的行動了,它覺得身體比方才僵硬了不少,有種回到了跳屍那一級的感覺。顯然這殭屍的智力也不太夠,他立馬拋下猥瑣老頭,直奔木頭臉。
雖然木頭臉的體術很強,但他面對的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殭屍,也只能退避三舍。紅毛殭屍的速度很快,如果不是因為僵硬而造成的不流暢,木頭臉只怕很快就被打中了。即使是這樣,也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無力反抗。
不過這四周還有我、周天師和超子三個人,沒有意外的話,這個紅毛殭屍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了,一枚夾帶著辟邪聖力的令牌飛了過來。這殭屍居然面露出恐懼之色,想要躲開。
令牌直接印在紅毛殭屍的額頭上,輕飄飄的木頭制的令牌居然將那紅毛殭屍打得向後摔去,然後自動又回到我的手上。我手持令牌,一身正氣,一步步逼近殭屍。
猥瑣老頭也站起身來,手印一捏,那銅錢劍在殭屍體內散成一枚枚的銅錢,然後飛回到他的手裡,重新形成一柄銅錢劍。這就是他的本命法器吧,我們捉妖師大多都有一個本命法器,比如二叔的就是翻天印,我的就是這個貌不驚人的令牌。這些本命法器,有的是本來就是法寶,而有的則是因為捉妖師本人而產生的靈性,比如之前說的那個醫生,他的手術刀就是他的法器。
局勢已定,紅毛殭屍已經身受重傷,正當我們決定收了它的時候,擔心的意外還是出現了。
一條猩紅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長條物體,從墓室頂部的一個洞裡面垂下來,我們這時候正在準備送紅毛殭屍歸天,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令人有點噁心的長條東西,慢慢的來到超子的身後。
突然一卷,纏住了超子的脖子,向上拉去。讓人無法反抗的力量直接將他拉離地面,超子根本來不及反抗。我聽見聲音,急忙向後看,正好看見超子的身子已經進入墓道頂部那個洞里一半。
如果我們反應慢些的話,這就是經典的恐怖片場面,回頭髮現忽然少了一個隊友。這裡足足有三位捉妖師,再讓哪個惡鬼卷了人的性命就走,那還得了。再加上這一路的相處,超子這個人真心不錯,有義氣,忠誠,性格也好,偶爾還可以講兩句調皮話,我很喜歡他。也算是生死兄弟了,豈能坐視他丟了性命?
我是個跑酷愛好者,平時有練些跑酷的動作。我助跑了幾步,然後一腳蹬在牆,借著這衝力,跳向那個洞。一把扒住洞的邊緣,雙臂用力,身體就進去了。剛一進去,我感覺到一股腥臭的氣息噴在我的臉上,
定睛一看,一張整個臉都是肉紅色,眼睛極小,獠牙從嘴角處突出的怪物,就幾乎貼在我的臉上。
17.
剛一上來就遇到危機,我眼皮一跳,一般人遇到一樣東西突然閃在眼前的時候,會忍不住閉上眼睛。在危機時刻,這一次閉眼就可能是致命的,而我因為經歷過不少生死危機,所以強行忍住閉眼的衝動,忍痛咬住舌尖,一口血被我直接噴在眼前這個怪物的臉上,血進到怪物的眼睛裡面,讓它痛的向後退去。
趁此機會,我翻身上來,一手令牌狠拍在它臉上。救人要緊,我看見超子躺在地上,已經掙脫開了。原來剛才被纏住,他就手摸出匕首,只是那東西速度太快,他被拉上來後才有機會忍住窒息的痛苦割斷它。這是一條舌頭,我看向超子後面,有點呆住了。這一個比較矮的隔層,一張符燃燒起來,借著火光,我看到了數不清的,伸著長舌頭和那個獠牙臉怪物一樣的東西。
寂靜,我聽見了咽口水的聲音。超子也發現了,那個斷舌的長舌怪,眼露凶光的看著我們,剩下的也嚴陣以待,隨時準備撲過來。超子翻身滾了過來,見我們動了,它們也撲了過來。我和超子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相繼跳了下來,因為倉促之下很難保持平衡,狠狠的摔在地上。
猥瑣老頭和木頭臉正看著上方呢,我們忽然狼狽的摔下來他們還有點疑惑,只是下一秒,從上面緊跟著跳下來一隻又一隻的渾身都是肉紅色的怪物,讓他倆明白了。相視一眼,拔腿就棺材後面不遠處的那個門跑。
我們倆個也是顧不上身體的疼痛了,翻過身站起來緊跟著跑。超子先跑到那裡,轉過身看見有幾隻離我很近,就趕緊舉槍爆了離我最近幾隻的頭,幫我解了圍,我剛送了口氣,超子突然流露出震驚的表情。
然後我就感覺到一條濕黏黏的舌頭纏住我的小腿,力氣非常大,然後我直接摔倒在地。不過之前已經有過超子的前例了,我在第一時間一張符貼在那舌頭上,痛的讓它鬆開了。回頭看,四五條一模一樣的舌頭飈向我。
正當我幾乎絕望的時候,密集的槍聲響起。我看見木頭臉和猥瑣老頭折返回來了,用子彈暫時壓制住了那些怪物,看見我抬起頭看他們,只是向我咧嘴笑了一下。男人之間的感激不用過多的言語,我朝他們三個比了個握拳的手勢,爬起來便向那裡跑過去。
見我過來後,他們的子彈也不是很多,繼續壓制了一小會兒,轉身四個大男人一起拚命的跑,一沒了子彈的壓制,這些怪物繼續悍不畏死的沖了過來,留下十幾具屍體。這些怪物最可怕的地方是他們的舌頭,我們一邊跑還要小心被它們的舌頭纏到。這個墓道不算太長,很快我們就跑到盡頭了。很顯然木頭臉對這種情況很有經驗,從懷裡掏出一捆炸藥,在逃出墓道的那一瞬間,點燃向後一扔。
一聲轟的巨響,身後的墓道在這爆炸中崩塌了。石頭碎片亂飛,我們幾個第一時間撲倒在地上,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這就是經常在生死之間所練就的素質,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能迅速找到我們所認為活下來幾率最大的方法,並且堅定的執行出來。意志沒那麼堅定的,早已經死在之前的危險裡面了。還有永不放棄的精神,那麼多次逃過死神魔爪的經歷告訴我們,必死無疑到劫後餘生,或許只用,再努力一下。
崩塌的聲音停止了,我們拍了拍身上的灰,爬了起來。這次的運氣不錯,崩塌的石塊完美的封住了墓道,將那些我從來沒見過的怪物擋在外面,總算是逃過一劫。
我有點虛脫了,之前為了活著拚命的跑,倒是不覺的,現在總算是安全了,坐在地上,也不顧灰塵,舒舒服服的躺在那裡,望著石窟的頂部,剛才真的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被這些怪物抓住,只怕會被活活吃掉。剛才如果不是那兩個人折返回來,僅憑超子一個人是救不下我的。
他們三個也好不到哪裡去,突然看見一個不大的洞裡面鑽出那麼多要人命的怪物,能情緒不波動都是些神經粗到能過大卡車的存在。
休息了足足十分鐘,我們才艱難的爬起來,準備繼續走。
「這位小哥,看你也是個捉妖師,不是倒斗的,怎麼會來這種地方?」猥瑣老頭開口問我,那個木頭臉完全就不像主動開口的人。我也挺好奇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我二叔被怨氣侵蝕了內臟,我是來找天山雪蓮救他的.」因為剛才他們兩個救了我,我就實話實說了。
「天山雪蓮?那你可來對地方了,這親王的棺材旁邊確實有幾株雪蓮。」老頭一聽我們找的東西和他的不衝突,之前的擔心終於放下來,笑的眼睛都不見了。
這裡面真的有雪蓮了,我一聽就激動了,二叔的身體總算是有救了。「真的嗎!」我期待的看著老頭。
「真的,稍後到那地方了我們取個兩朵你帶回去,我之前得到的消息裡面清清楚楚的寫著有。」老頭篤定的說。
「好,我不知道你要從這裡面拿到什麼,不管什麼,我助你一臂之力。」我正經道。「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這時候,我們四個人將要去的終點站,親王的墓室里,有了動靜。
那個金絲楠木棺材慢慢打開,一隻白凈的手,伸出來。棺材蓋打開了,裡面坐起來一個帶著詭異微笑的白凈男子,他身上的衣服十分華麗,是一身暗黃色的龍袍,身前一團五爪盤龍,繡得栩栩如生,像是要撲出來一樣。朝服下擺是壯闊的山海江涯,他十分淡然的看了看墓室的四周,七朵雪蓮生在一旁的皓石上,朵朵嬌嫩若滴。
原本放在自己胸前的青銅鏡,被這男子拿起來,他對著青銅鏡嘴角勾起了一定的弧度,輕聲一字一頓的,像是在宣告什麼重要的事情一樣:「本王,回來了。」
他抬眼好像望向正在朝這裡走的四個人,站起身來,把青銅鏡放回棺材裡,昂首走向後面的一個墓道,這條墓道通往外面的世界。
回到棺材裡,銅鏡背面分明刻著—肆陵,二字。
18.
猥瑣老頭藏寶圖上畫的最終墓室的地點已經快到了,過了紅毛殭屍的墓室後,倒是沒有再遇到什麼危險。路上我問那二人組,紅毛殭屍你們送它走了沒有,猥瑣老頭嘆了口氣道:「當時一回頭,看見那麼多長舌怪,哪還有心思去送那殭屍啊,滿腦子全是逃跑。」
一路上聊著天,很快就離那王爺只剩最後一個墓室了。
本來以為就這樣順順利利的,沒想到,到最後關頭了,我們四個差點死在這裡。超子先去推開這個墓室的門,他還沉浸在剛才猥瑣老頭講的一個葷段子裡面,一邊有說有笑的用力推開。
下一秒,超子的笑聲停住,不知道他看見了什麼,讓他在墓門口獃滯住了。猥瑣老頭過去想拍下超子的肩膀,問他怎麼回事,結果走到跟前,這老頭看了一眼,也呆住了。這讓我很好奇,便走過去。
往裡面一看,我知道他們為什麼呆住了。
墓室里別的什麼都沒有,只有兩座像小山一樣,直頂墓頂的金銀珠寶。我們看電影,看《基督山伯爵》,那些水手們,那些甚至睿智、正直、聰慧如愛德蒙·唐泰斯,也就是伯爵本人,看見幾大箱寶藏,也起初像個小孩子一樣閉上眼睛,然後發瘋一樣衝出去站在一塊可以看見海的巨石,癲狂的在基督山島上狂奔。
這四個人呢,看見的是像小山堆積起來的寶藏,這不是想像里或者是在看書,是真真實實在他們眼前,可以觸摸的寶藏。這是比海盜留下的更多的寶藏,就在他們觸手可及的地方。
超子獃滯的盯著這兩座晃人眼睛的金山,一步步無知覺的靠近,嘴裡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麼,反正一直說著。他慢慢走過去,跪在這全是金子珠寶的山腳處,如同朝聖一般用雙手捧起一把,光這一把,就能買下一座大別墅,他用這些東西貼在自己的臉上,堅硬的觸感告訴他,這不是在做夢。
一個魔鬼的聲音一直在他的腦海里:拿走它們吧,你會擁有一切,整個世俗都在你的手上,拿走它們吧。
這個墓室比之前的墓室都要大得多,如果以屋頂的視角看,兩座閃閃發亮的金山形狀很像兩個拿著鋼叉的魔鬼,而魔鬼腳下,跪著四個獻祭靈魂的可憐蟲。
我發誓,我這一生見過的任何場面,都沒有這一刻看到的,這麼吸引眼球,這麼瘋狂,這麼魔幻。一把把金銀珠寶抓在手上,來回搓。雙手顫抖著,這裡有令無數人,拋棄一切只為達到的目標。
超子在最前面,他已經徹底被蠱惑了,一遍遍的跟隨著心裡那個聲音念:「拿走它們,拿走它們,拿走它們……」手拚命的抓起著財寶,往口袋裡面塞。四個人的聲音詭異的異口同聲,甚至動作都像是商量好的一樣,死命的往口袋裡面塞。
口袋裡面塞滿了,就往背包裡面塞,把背包裡面的東西全部掏出了扔了,只裝這些財寶。背包里也塞滿了,我們看看自己身上,然後往衣服裡面塞。這時候已經什麼感覺都沒有了,連金子割傷住皮膚都感覺不到。
這金子太多了,就算是衣服裡面全是,也裝不完。我神經質的觀察我的身體,上下掃視一番,最後,盯住了我自己的肚子。
我拿起一把珠寶,把嘴咧到最大,往胃裡面塞。
我的表情猙獰極了,眼睛瞪大,這是一個我這輩子都再也做不出來的表情。
正當我剛塞到嘴裡,懷裡的令牌突然發出奪目的光芒,並且溫度直線升高,到能將人燙傷的地步,自己飛起來,一下子貼在了我裸露在外面的脖子,劇烈的疼痛終於……讓我清醒了。
我的眼睛慢慢恢復了神采,我晃了晃頭,發現自己嘴裡塞滿了讓我難受的東西,急忙吐出來,雖然這些珠寶對我還是有誘惑的,但遠遠不至於像剛剛那樣魔怔了一般。
我轉了下脖子,感覺後脖頸處好疼,伸手一摸,嘶……全是血。那整片的皮瞬間被燙沒了。
環顧下四周,超子和那二人組和我之前一樣,跪在地上,一邊神經質的往嘴裡面塞,一邊還在含含混混的說著:「拿走它們,拿走它們……」把我嚇一大跳,我趕緊衝到超子面前,用最大的吼聲在他耳邊喊他的名字,他完全和沒聽見一樣,繼續瘋狂地往裡面塞。我一咬牙,狠狠地一巴掌上去,超子被扇的直接躺倒在地上,可是他躺在地上,還在塞。
再這樣下去,他絕對會死的!我從超子腰上拔出匕首,拉起他的手,往手臂上一抹,血頓時流了出來,我拉起他的手臂,用他自己的血在他臉上一抹,超子才慢慢的停下動作,眼睛恢復了清明,然後一陣狂嘔,有一些東西已經進去了,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那些吐出來。
不過我也沒時間看他吐,我趕緊用同樣的辦法把那二人組救醒。他們三個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嘔吐,足足花了好長時間,才感覺到似乎乾淨了,虛脫的躺在地上,再難起來。他們三個臉上被血抹的很臟,我也好不到哪裡去,可是至少,我們活下來了。
緩過神來,我才注意到,剛才被我們扒開的金山裡,幾具慘烈的屍體露了出來,死相十分恐怖,我看見他們的肚子已經鼓得圓嘟嘟的,像懷孕八九個月的孕婦一樣,也許他們把胃塞滿後還沒有死,因為我看到他們把鼻孔裡面,耳朵裡面全塞的是這些東西,我估計他們的大腦裡面應該也全是。
這些屍體都是這樣的,最外面幾具還沒腐爛完,裡面的已經變成了枯骨,我驚駭的發現,那些枯骨的頭骨裡面,也都是這些東西。我沉默了,深深的為建造這個墓室的人嘆服,還有……恐懼。
他太了解人性了,想防住盜墓賊,前面的那些機關,蛇蟲,紅毛殭屍,都只是一些比較麻煩的障礙,想過去並不難。而這裡,是他們永遠都無法過去的機關,而且設計起來也很簡單,只有堆座金山在這裡,再對這座金山上施一個簡單的蠱惑人心的法術,連難點的都不需要,最簡單的就夠了。
這樣就行了,就是一個可以防住所有人的機關了。我們這四個人,三個與世無爭的捉妖師,一個忠誠的軍人,都輕而易舉的被這個機關蠱惑了,更何況是那些貪財的盜墓賊呢?
我只能說,我也進過不少墓室,但是無論哪個年代的,無論主人是誰,裡面防人盜墓的機關,都遠遠不如這一個。超子,猥瑣老頭,木頭臉,也緩過勁了,眼中深深的忌諱,看著眼前的這座金山。他們緩緩的遠離著原本讓他們瘋狂地東西,恐懼著。
按理說,既然已經清醒了,是可以帶走這些寶藏的。可是我們沒有一個人這樣做,默默的把背包里已經裝好的財寶,衣服裡面口袋裡面,全部都丟回去。
這已經成了我們的噩夢了。
帶好本來我們身上帶的,沒有拿一點點多餘的東西,我們沉默著,走進了最後一個墓室。
(未完待續)
以前上學的時候寫的,當時有個女孩子喜歡盜墓筆記,我就跟她說,我也能寫啊,還問她你想要哪個角色,她說要當大反派。
我說好啊。
所以就動筆寫了。1。
兔小白是真的懵逼了。
修鍊了一千三百七十八年,這是她第一次被一個人類摟在懷裡,摟的賊緊,呼吸都難那種。
小道士左手抱兔,右手舉劍,怒視前面的老虎精、巨狼魔、豹子妖。
「只要有我在,你們就別想傷害兔子分毫!」小道士顫抖的說,努力的讓自己不是那麼慌張。他看著三魔似乎被他震住了,趕緊拋下一顆煙霧彈,飛身離去。
在兔小白被帶走的最後一瞬間,老虎精手裡的那顆「五萬」輕輕掉落。兔小白眼睛瞬間爆凸出來,變成血紅色。
「放下別動!老子的大三元……」
但是小道士已經飛遠了。
2.
「哈哈哈啊哈。」
「轟。」
老虎精也被踢飛了出去,正看見了鼻青臉腫的豹妖和狼魔。
兔小白心裡氣。
媽的老娘好歹也是三山五嶽的妖王扛把子兔小白,就這樣,讓這個小道士給抱了?
她越想越氣,一想到那天,就想到那個整齊華麗的牌型,想到能讓三個魔頭褲衩子都輸掉的景象,想到自己山洞裡成堆成堆的胡蘿蔔。
不行!
不能這麼算了!
這要是傳出去了,這片紅燈區我兔小白是罩得住罩不住?
她猛地回憶起,小道士帶著她「逃」遠後,小道士對著她的耳朵說道。
「恩,現在沒事啦,剛才,真是好險吶。」
險你奶奶個腿。兔小白心裡吐槽。
他不好意思的摸摸頭。「還是怪我御劍術練得不好,以後你就不要去那邊了,聽見了么,很危險的。」
兔小白的耳朵被酥的翹了起來,看著這個一臉正氣的小正太,兔小白反而說不出話了,一股氣就憋在胸腔里,打了老虎精好幾頓逐漸好轉。
兔小白跨出大門,看著三個疼的翻滾的手下。
「來,有沒有人知道小道士是哪兒的人啊!」
「白雲庵。」
3.
白雲山上白雲庵,東勝傲來國3A級風景名勝。
曾經白雲庵上是住著一個前輩的,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前輩飛升後,就留下了一個小道士。
兔小白看著在砍樹的小道士,冷笑一聲,化為人形,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她嬌呼一聲,從樹上摔了下來。
「哎呀,疼。」兔小白裝模作樣的叫了一聲。
小道士嚇了一跳。
「姑娘為何從天而降?」
「因為我是小仙女啊!」
「哇,仙女姐姐,我師父在上面過的好不好啊。」
「哎呀,我挺疼的,你師父挺好的。」兔小白示意他。
「我師父好就好!見到你好高興啊仙女姐姐!」
「哎呀,我挺疼的,我也很高興啊。」
「恩恩,那姐姐我先回去燒柴了!拜拜!」
「哎呀,我挺疼的。」
「哦,拜拜!」
「???」
這個小道士有沒有情商??
看著小道士越來也遠,兔小白來氣了,三步兩步追上小道士,揪著她耳朵道。
「老娘摔成這樣你不帶老娘回去療傷?你都不看瑪麗蘇故事的?」
小道士怔了怔,眨了眨眼。
「小仙女不是會飛的么?Biu的一下不就回去了么?」
「biu你妹!趕緊帶本大爺回去!」
「那個……可是我家只有一張床啊!」
「那你還不滾去睡地上?」
4.
是夜,天涼,小道士被凍醒了。
我這是為什麼啊?這是自己的家啊。
他躡手躡腳的走到自己屋門口,聽著裡面小仙女如雷般的鼾聲,終究躡手躡腳的又回到地板上。
「開門開門!」
急促的敲門聲。
小道士下地開門,正看見門口有一堆五大三粗的漢子。
「小道士,我也不跟你墨跡,趕緊把你師父飛升的秘籍交出來,不然讓你好看!」
「大哥,我真沒什麼秘籍,你看我有秘籍能不把你們錘個稀巴爛么。」小道士委屈的說。
大漢一聽是這麼個道理,但是仍舊難耐心中火大,上去就給了小道士一巴掌。小道士也生氣,爬起來就往大漢身上撲。
兔小白早就醒了。
「對!左勾拳!哎呀,你閃啊個笨蛋,對,踢他襠部…被打倒了?掃堂腿啊!真笨!」兔小白眼看著一群大漢圍著小道士一頓胖揍,心裡一點也不解氣。
是了,雖說要報復小道士,不過還是得自己出手才好。
想通這一點,兔小白氣勢洶洶邁著大步就去了,拎起為首的大漢,上去就是一耳光,抽的大漢嘴都歪了。
小道士驚慌爬起。
然後他看著兔小白上拳下腿,橫掃六合,左右開弓,一頓操作,baba,qwer,總之很快兔小白拍拍手,地上的大漢倒的橫七豎八,然後下巴看著小道士。
「嘿,有煙么?」
5.
「哎舒服,用力!對,就這,大力一點!加速加速!啊!」
兔小白滿臉羞紅的伸個懶腰。
「小道士,按摩手法不錯啊。」
「師父在的時候,我經常給他干膜。」
「行了,去做飯吧,今兒我要吃胡蘿蔔絲炒白蘿蔔絲。」
「好嘞!」
小道士跑進了廚房。
時光荏苒,兔小白在這做了一月有餘,每一次都會有來自各大仙門的道友過來強搶秘籍,最後都是被兔小白打翻在地。
而出於感激,小道士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就這樣,慢慢的兔小白也不想著報仇了,她懶洋洋的曬著太陽,突然覺得就這麼過一輩子也不錯……
嘿,兔小白驚醒。
想什麼呢?我可是三山五嶽的扛把子社會兔,怎麼能想著和這個小道士過一輩子?
她望著小道士炒菜的背影,不自覺羞紅了臉,她又把眼睛眯上。
管它呢,現在這樣也不錯。
兔小白一開心就想畫畫,她拿起宣紙,開始了創作,三分鐘後她滿意的收工。畫中正是自己化為人形的美麗模樣。
小道士跑進屋來,看著宣紙。
「仙女你為什麼畫一坨屎啊?」
「……」
兔小白怒從心邊起,惡從單邊生,抓著小道士的臉就開始摩擦地面。
「為什麼你們都說老娘的畫像屎?你知不知道老娘有一個當畫家的夢?恩?」
就在二人打鬧時,小道士不小心心摔了一跤,正跌在了一處角落的方磚上,卻不料屋子的正中央,出現了一堵水紋一樣的牆。
結界?
兔小白來了興趣,她走過來,發現這個結界上寫著幾個大字。
「進來啊,快活啊。」
這是老道士留給小道士的絕世秘籍,寶貴遺產。
小道士想了半天,還是準備進入結界。
「仙女,你早晚是要回天上的,我也得有我保護自己的本領……」他扭扭捏捏的說。
兔小白當場想脫口而出:那又怎麼樣,我保護你一輩子啊。
結果兔小白卻是晃著二郎腿,叼著狗尾巴草,漫不經心的道。
「哦,隨便啊。」
小道士前腳剛進,兔小白就罵出聲來。「喂,還真他媽隨便了啊?」
兔小白看著消失的小道士和消失的結界,心中說不出的失落。她望向空蕩的房子,桌子上的炒蘿蔔,終究是一狠心,下了山。
山下,老虎精、狼巨魔、豹子妖正在鬥地主,看著兔小白回來,老淚縱橫。
「姐啊,你來了,咱們總算能湊桌麻將了!」
「姐,那小道士怎麼樣啊,是不是被你碎屍萬段了!」 豹子妖幸災樂禍道。
兔小白狠瞪了一眼豹妖,隨後瞄了一眼山頂。「那還用說?」
「嘿,不愧是三山五嶽的扛把子社會兔。」
兔小白沒答話,只有眼神緊緊盯著山上的白雲庵。
6.
又過兩月。
兔小白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渾渾噩噩,架也不打, 煙也不抽,三怪都說白雲庵有毒,兔小白是中了邪。
老虎精說,該不會那個白雲庵是什麼戒網癮所,兔老大被電了吧?
兔小白也沒想到,失去了小道士,連心愛的胡蘿蔔都沒了味道。
這天她出門散步,正看見山下人山人海,她定睛一看,正是來自各大仙府的仙派道長。
一個道長看著兔小白一哆嗦。
「師父,就是她!」
原來兔小白為保小道士,樹敵無數,已成正道公敵,「正道」決定群起攻之。
「大膽兔妖,還不束手就擒?」
兔小白把煙一扔,吐個眼圈。身後三魔手持兵刃,遙遙相望。
「老娘是三山五嶽扛把子社會兔,要打就打,別多BB!」
正魔交戰,天地變色。
群妖終究不敵,節節敗退。
老虎精、巨狼魔、豹子妖,打牌還行,打架差點,不一會就被各路仙人打倒在地。
身後群妖蕩然無存,只有一兔,立著耳朵,瞪著道士們毫不相讓。
道士看著兔子也慫了。
「大姐,說聲對不起這麼難么?」道士哭了。「那小道士是你什麼人啊?」
「什麼人?」兔小白一怔。
「他啊,他是我的仇人。」
「仇人?那你幹嘛不讓我們搶他?」
「嘿嘿,因為這個仇人啊,只有我能欺負啊,。」兔小白的言語猛地變得狠厲。「要是別人欺負了,我就打爆你的蛋。」
道士們胯下一涼。
「不識好歹!」
五彩繽紛的法術襲向兔小白,兔小白自知逃生無望,索性閉目待死。
「小道士,來生你欠我一局大三元。」
7.
刷。
長劍一出,法術盡散。
只見一人凝眉立雲頭,白衣長劍,長發飄揚,他怒視這些所謂的正派仙派,大喝一聲。
「放肆,我的小兔子,也是你們能欺負的了的?」
「他……他練成了?」眾人惶恐。「是無敵御劍術!」
「他奶奶的,我就不信這御劍術,真的無敵!」眾人大喝一聲,向著白衣少年奔去。只見白衣少年一人一劍,殺入敵陣,長劍一抖,一道白光閃光,天下皆白,白衣少年回劍入鞘,光芒盡散,雲霧除開,那些正派仙派就若光芒般,影都不見。
他奔到兔小白面前。
兔小白上去就是一巴掌。
「為……為什麼啊?」小道士左臉紅了。
「你他媽白光晃到老娘了。」
「啊……對,對不起。」
啪。又是一巴掌。
「為……為什麼又打?」小道士左右臉都紅了。
「誰讓你讓我等你那麼久?」
8.
從此,三山五嶽不僅有扛把子社會兔,還有了一個看場子的賊道人。
一名心懷夢想的少年聽說,在白雲庵住了一個擁有絕世劍法的劍仙。他激動的敲開大門,發現裡面走出了一個邋遢道人,嘴裡還叼著半根煙。
「找誰?」
「劍仙。」
「沒有。」邋遢道人正要關門。
「道長,你幫幫我,我真的想學成絕世劍法啊。」少年淚流滿面。
邋遢道人想了想。
「好吧。」他猶豫的從懷裡掏出一本畫冊。「拿去,五兩一本,別跟別人說。這是咱倆的小秘密。」
少年大喜,拜謝而去。
關上門。
「我的畫冊呢?」
「賣給了一個充滿夢想的年輕人。」
「哈哈哈哈哈啊哈。」屋子裡,傳來了兩個黑社會大佬的爆笑聲。
(完)
人死後魂魄會落入冥界,要順著長長的黃泉路一步一步走到地府。
人死了總是會悲傷的,特別是那些含冤而死的人,他們難掩悲情,痛哭流涕,渾渾噩噩。而地府的鬼卒又有限,不可能每個魂魄都能得到鬼卒指引,所以就會有很多魂魄經常走散,走失。
冥界廣袤黑暗,無處不潛伏著各種各樣的危險,走散的魂魄經常會進入許多奇詭但是危險的地方,受盡各種磨難,然後魂飛魄散。
十殿閻王為此在一起商討,最後在黃泉路上每十八里處設置一個驛站,掛著黃色的燈籠和長幡,指引下了冥界的魂魄朝著正確的方向前行。驛站還有小鬼提供簡單的無根水和綠煙茶,在煙霧縹緲的路上,就像一艘艘溫暖的渡船。
魂魄走失的情況雖然得到明顯改善,可還是有一些會找不到方向。黃泉路上每十一天會刮一次風,風不大,可是有些魂魄就會被吹離了方向,走向枝枝丫丫的小路。小路彎彎曲曲的,彷彿沒有盡頭,路旁長滿了一種叫「往生草」的植物,它們的頂端像一個箭頭,彎向風吹的方向。那些走失的人看到了這些,就會以為是冥界的指引,便一直走下去。
可是這些植物,並不是指引他們通往來生,這些小路最後會彙集起來,一直到一個「扶岸涯」的地方。扶岸涯背靠陰山,是一條險峻的山路。其實一路往上,越過陰山也是可以到達地府的。但是扶岸涯常年陰風呼嘯,黃沙漫天。靈魂輕虛,到了半山腰就會被吹倒在地,然後爬起來走了一段再被吹倒,反反覆復,直到再也站不起來。這些無法前進的靈魂會受盡陰風滌盪,和一種名叫「食魂鳥」的靈物侵襲他們,最後魂飛魄散,墮入萬劫不復。那群迷途的魂魄就這樣一批又一批地倒在路上,受盡痛苦以後隨風而散。
有一天,扶岸涯上來了一個新鬼,他生前是一個財主,但是樂善好施,為人仁厚。財主迷迷糊糊地走上扶岸涯,風沙吹得他睜不開眼睛,周圍的孤魂一個個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但是這財主倒是因為心寬體胖,竟然生生走到了山頂。往山前面一看,黃泉驛站的燈火闌珊,鬼城就在不遠處層層疊疊,他知道繼續前進就能走出這片險惡的地方。
那天黑風從斷崖上盤旋而上,他站在山頂,左邊是地獄中的地獄,前方就是輪迴轉世之境。財主摸摸自己的大肚子,想想自己的一生,笑笑又轉身走了回去。
那天那些趴在地上的無助之魂,忍受著風吹鷹啄,從漫漫黃沙中,看見了一個胖子巍巍而下。他喜笑顏開,走到一個魂魄旁邊,輕輕把他攙扶起來,魂魄抓住這個敦實的胖子,渾濁的眼中充滿了疑惑。胖子抓緊手中這股輕渺,扶著他一步一步走出這斷魂涯,走出這無妄之地,走向終點中的終點。
冥冥黃泉,風沙呼嘯。在那滋生著各種痛苦和災難的冥界,在狂風裂骨的扶岸涯,一個不知姓名的身影一個又一個的扶起倒下的靈魂,幫助他們逃離苦難,逃離魂飛魄散的命運。而那個扶起無數靈魂的人,在那蒼涼之地,長年累月只能以魂鷹為食,又因為陰風的侵蝕,逐漸發生了變化。他奇蹟般地生出了實體,但卻是醜陋的綠色皮膚和一對異樣的犄角,時間一長,他變成了一個妖怪。
不過他總是笑笑,披著妖怪的樣子,走過去說一句:「我來幫你吧」。就這樣他幫助了很多絕望的孤魂,扶岸涯上的靈魂雖多,但是現在有一些幸運的魂魄也能成功越過這裡。
那天已經變成妖怪的財主將一個魂魄攙扶到山頂以後,另一個魂魄竟然緊接著他們也上了山,財主睜大了眼睛,才發現那魂魄後面站著一個鷹首人身的妖怪。那妖怪拱手到:「聽聞扶岸涯上有一個『扶魂妖』,幫助孱弱的魂魄走過這裡,想必就是閣下了吧?」,財主笑笑說到:「扶魂妖?哈哈,看來我真的成了妖怪啦。」,那鷹首的妖怪又說:「我是冥界無日海旁邊的妖怪,佩服閣下的善行,想到我也能擋擋風沙,便來助你一臂之力」
財主笑笑,沉默著走下山去,走了一會又停下來,摸摸自己的臉,說到:「哦,那就一起來吧」,那妖怪微微鞠躬,然後跟了上去。後來,從冥界的苦海,石林,無花谷…來了很多很多的妖怪,他們紛紛加入到「扶魂」的行當中來,巨大的陰山下,倒下的魂魄有了更多妖怪的幫助。
後來,陰山被開鑿出了很多洞穴,那些妖怪就長期居住在那裡。再後來,菩薩索得一顆海龍珠定於涯下,那裡就有了扶岸海。天神也採下一根金烏的尾羽落下,那裡就有了日光,妖怪們稱做「冥日」。妖怪越來越多,需要幫助的人就顯得越來越少。地府派出許多大力鬼神,和妖怪們一起用長生木、渡魂石,在陰山腳下建立起一片房屋。來往的鬼魂從此便多了起來,房屋越來越多,亭台樓閣也越來越高,一百八十年後,一座雄偉壯觀的「萬妖城」就建立了起來。
從此黃泉路上的孤魂野鬼就有了新的去處,在連綿不斷的黃泉驛站之外還有一座「萬妖城」可以到達地府。扶岸涯上還有許多善良的「扶魂妖」,幫助他們走上輪迴的彼岸。
那個胖胖的財主雖然已經遁入人道,重來自己的一生。但是他的精神卻永遠留在了那裡,就像黑暗裡的一絲曙光,穿透虛無的下界,鋪灑之處是一群「扶魂妖」和一座巍峨的城池。
相傳如果有些孩子出生以後不用爬就能學會走路的話,就有可能是扶魂妖轉生而來。這些人往往心地善良,宅心仁厚,最特別的是吃一點東西就容易變得比較胖。《花之落 · 永生》
他又是個自由的精靈了,精靈的生命只有21克。
1、精靈的永生
他記不起剛才發生了什麼,確切的說,是大夢三生後的清醒,好似沉睡了好久卻記不得半點夢的內容了。精靈的生命一向是這樣,斷斷續續——他們用生命中一半的光陰寄居在載體里。
要知道,熵的增加是宇宙的終極規律,生命體系的活力無一倖免地歸於混亂而衰老,最終塵歸塵、土歸土。但精靈是個例外,他們在載體中汲取活力,獲得新生。而身為精靈的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輪迴——犧牲一半的自由換取永生。
微風吹過,零落的花瓣打在他身上,有點疼。精靈的生命只有21克,他總有會被一陣風吹散架的錯覺,然而並非如此。事實上,只有對於載體,精靈才是真實的存在,而其餘的一切都與精靈沒有半點交集,像穿牆而過這樣的事情完全是小菜一碟。所以,弱小的精靈才得以永生,所以,精靈只有寄居在載體中才能汲取新的生命力。
不過,精靈在被任何物體穿過時都會疼。精靈生命的21克中,有7克是情感,除了喜怒哀樂,更多的是痛覺。等到適應了自由就會好些了,他安慰著自己。
他查看著自己的記憶碎片,裡面有無數個孤單的自己。精靈都是孤獨的,因為他們絲毫的興趣都被漫長的記憶淹沒,而當精靈寄居在載體中時,他們的記憶將被封存。精靈的記憶有7克,也就是說,當精靈寄居在載體中時,三分之一的身體將被封存。據說這是進化的結果,那些不會封存自己記憶的精靈已經不在了。
他的感官開始恢復了,他發現自己身旁有兩個載體,其中一個在地上紋絲不動,大概自己剛剛就是從那裡跑出來的;而另一個卻不像是瀕死的樣子。他知道那裡面也住著一個沉睡的精靈,和方才的自己一樣。事實上,精靈一族正是背負著這樣的使命,引導載體走向死亡,而後重獲自由。
他感到無盡的空虛從四面八方襲來,伴隨著強大的慾望。慾望,是精靈身體中另外的7克。
2、花之落
她抱著哥哥的身子痛哭流涕,是她害死了哥哥。她後悔自己過於羞澀,始終沒來得及叫他一聲郎君。他們一直以兄妹相稱,可是她知道,他的心裡有她,而她的心裡,只有他。
她叫花落,是個孤兒,自幼被村裡視為不祥的東西,只是他卻喜歡她。他是葉家長子,算是當地頗有些威望的家族。他父親得知他的心意後,一眼看出她有克夫的命,堅決不同意這門親事。父命不可違,他卻還是決定在這晚和她私奔。可是這晚二人剛出了村莊,便遭毒蛇襲擊,不久他就命喪黃泉。
眼見他的身子涼了下去,遠處葉家的家丁也追蹤而至,花落心裡百感交集。這時只見一隻鬼魂現了身形,站在她面前。
花落識得這正是她小時候最怕的厲鬼,此刻卻不由得她害怕。
「葉郎,這是你的魂魄嗎?都怪我拖累你了。」
「娘子,隨我來吧。」那鬼魂說。
「你可以帶我同去嗎?」花落大喜,「如果當真這樣,花落死不足惜。」
「那不很簡單嗎?」鬼魂俯身查看著毒蛇咬過的傷口。花落感覺這鬼魂有點陌生甚至冷漠,卻已經沒有猶豫的時間了,猛地吸了一口傷口的血。霎時,花落就感到頭昏目眩而意識模糊,卻見那鬼魂上前扶穩了她,心中又驚又喜。花落又感到一陣眩暈,整個世界都開始打轉,只有他的氣息顯得越發真切。
偏在這時,葉家的家丁追趕而至,葉父見狀大怒,「把這孽障帶回家去,絕不讓她輕易尋死。血債要血償,看我親手打不死你!」
3、精靈的慾望
他是個有慾望的精靈,看著眼前這個傷心欲絕的載體,或者叫女子,他想要儘快喚醒她體內的同伴。載體的意志最薄弱的時候,也就是精靈最容易乘虛而入的時候。
他輕而易舉侵入了她的意識,讓她看到一個鬼魂,又引誘她尋死。只要她死了,她體內的精靈就會醒來,他也就不再會孤獨了。載體的意識來自於精靈,殺死載體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只可惜他還是晚了一步,她被強行服了解藥,又被鎖在了葉家的地窖里。
他尾隨到了地窖,地窖里只有她一人。只是隨著她越發清醒,他只好從她的意識中退出來,另尋機會。
他說,「生死兩隔,只有你離我的狀態足夠近時,我才方便找你。」作為一個精靈,他不太會描述死亡,只好說著蹩腳的話語。
「郎君,你不要走...我怕。」她喊著,把頭往牆上猛的一撞,血流如注。
他不懂得載體的情感,不過既然精靈會疼,載體也一樣吧。他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只是不懂。他自己也經歷過數不盡的生離死別吧,卻又是他所無法記住的。
有時候,那個救了她的老頭又會拿著鞭子把她打得半死,他也不懂。他不懂得載體那種扭曲的態度,難道,對於一樣東西,不是只有佔有和丟棄兩種慾望嗎?他多麼希望那老頭能把她打死啊,可是並不會。他也希望她下次撞牆的時候可以再用力一些,可是她也沒有,或許她已經儘力了吧。
在她足夠虛弱的時候,他會完全侵入她的意識,勸她早些結束生命。其它載體看她總是自言自語,都以為是瘋了。誰說不是呢,如果有人說她見鬼了是一定不會被相信的吧。後來,人們把她當作妖魔綁了起來,也免得她有意尋死,化作冤魂為禍四方。
雖然事情的進展並不順利,但他不打算放棄。他是個有慾望的精靈,他要她死。
4、花落之前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葉郎的鬼魂,甚至不知道世上有沒有鬼魂,卻只有這個鬼魂和她作伴了。
當她被葉家人關進地窖的一刻,就再也出不來了。如果葉郎還在,她就有一萬個理由活下去,甚至逃出去。可是如今,她失去了唯一愛她的人,不再有牽掛,不再有希望。說到希望,其實她還是有的,算作最後一個吧,那就是來世再陪葉郎走一遭。她不知道有沒有來世,如果沒有來世,化作鬼魂相伴也好。最可怕的是連鬼魂也是自己假想出的,那她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他說,只有她瀕死的時候才看得到他。或許,死了才好。她一次次把頭顱撞在牆上,追尋著那熟悉而神往的眩暈感,每每此時,她就能沉浸於他的溫度,嘴角掛著血漬也化為她夢寐以求的甜蜜。可惜她已經很虛弱了,有些事是做不到的。
對於他的陪伴,她有時候會很感動,畢竟他化作鬼魂後不急著投胎,始終陪著自己。可是讓她不解的是,他為何總是希望自己死,是為了防止在來世走散嗎?抑或,這鬼魂...她不敢抱有最壞的設想。
葉家人害怕她發瘋,把她綁了起來,她再也不能撞牆了,不過好在她也不需要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出現在她身旁,用笨拙的姿勢幫她驅趕著蚊蟲。她知道二人生死相隔,他這樣做只是徒勞,不過好在終於在他身上看到了葉郎的影子。哪怕只有一分像,她也安心了。
終於有一天,他說,「娘子,鬼魂的記憶是有限的,過去的好多事我都忘了,講給我聽好么?」
她說好啊,就把曾經二人嬉戲的場景描述得繪聲繪色,她哭了。他說,「娘子,對不起,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她愕然,她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忘了多少往事之後才要自己尋死,不過好在他還愛著自己。既然自己註定不會怪他,這樣就最好了。何況,能每天聽著他口中說出的「娘子」,也已經是滿足的了。
他輕輕抱著她,這是她最愛的時刻,只是還差那麼一點。她用力咬了一下舌頭,強烈的眩暈感襲來,整個世界都彷彿都被強大的力場撕裂了,只剩下他。她感覺他正穩穩抱著自己,陣陣暖意溫暖了顫抖的身軀。
5、精靈的記憶
一個月過去了,他的計劃卻屢屢不能成功。他漸漸習慣了身邊的花落,戀上了她那可人的猙獰面目。
他是個有慾望的精靈,儘管是善變的慾望。從前他以為,殺死花落就可以喚醒她體內的精靈,他就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現在,他猶豫了,為什麼是花落體內的精靈,而不是花落呢?花落深愛著自己,她體內的精靈則不一定。雖然精靈的情感有7克的重量,卻只有痛覺是被放大了的。可以想像,花落體內的精靈和自己一樣冷漠,倒不如珍惜眼前這個總會原諒自己的花落。雖然,作為一個精靈,他不懂花落為何原諒。
他希望可以理解花落,理解載體的情感。首先,他要打開封存的記憶。他知道這樣是危險的,可是對於永生的精靈而言,危險至少意味著不那麼無聊。
他編了一套謊言,說自己做鬼後,日漸忘記了生前的事,花落果然原諒了他。聽著花落講的一個個故事,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曾經也像花落一樣不可理喻,更不敢相信自己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拚命抓住毒蛇任其撕咬,只為救花落一命。
在他理解這一切之前,他希望至少可以做出一些補償。好在他越來越容易侵入花落的意識,而這也說明花落正在一天天變得虛弱。他把花落抱在懷裡,彷彿自己就是她說的葉郎。
他是個有記憶的精靈,7克記憶中有6克裝滿了花落。
6、花之將落
她感覺自己時日不多了,好在他越來越像曾經的葉郎了。她在死前還要搞明白一件事。
「當時你究竟忘了多少?」她終於開口了,或許殘酷的現實將讓她無法回到從前。但是,她還是要問。
「對不起。」他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不過你放心,所有故事,我也都會講給你聽的。」
她還是明白了,他和葉郎根本算不上同一個人,人死後不會留下半點記憶。
「所以你想要我死?」她不禁問自己,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難道要在他死後才後悔嗎?她無法做到。如果時光可以倒流,讓二人不再相遇,大概會是最好的結果吧。可是事已至此,她對每一個他都已無力抗拒,好的他,壞的他,不再是他的他。既然從一開始就選擇了做個傻瓜,現在就只有傻傻地去拚命,拚命去犯傻吧。
他點頭,又搖頭,他說不清,因為他不懂。
他感覺離花落越來越近,他們的時間不多了。在不久後的某一刻,花落的生命停止,他看到的將是花落體內的精靈,一切變得陌生而難以捉摸。
精靈為何無法理解載體的情感?曾經的他百思不得其解,現在,他明白了,精靈與載體情感的差別,正是輪迴與永生的距離。花落要走了——這是他百萬年來第一次感受到時間。原來精靈也可以有愛,也可以像載體一樣有情感。他拚命刺激著花落的腦子,祈求著光陰倒流,哪怕多給他們留下一分一秒的時間。當一切有了價值、有了意義,自然也就有了情感。
「花落,」他說,「我可以再愛你一次么?」
「一定,把我所有的故事講給她聽。」花落閉上了眼,再沒有睜開。
7、精靈的故事
她又是個自由的精靈了,精靈的重量只有21克。
她身旁有個鮮血淋漓的載體,死的。她知道自己剛剛從裡面出來,不過她看著自己曾經寄居的地方還是有點噁心。她活了太久了,百萬年前見過狩獵的原始載體,近年來也見過戰場上的士兵和沿街乞討的乞丐,然而眼前這個載體的狀況顯然要比這些死去的樣子還要慘不忍睹百倍,不只體無完膚,連頭顱的形狀都像是受過劇烈撞擊而變形了。她知道這個身體被唾棄了二十多年,不過這沒有什麼好傷心的,那畢竟不是她,而她也正要拋棄這副軀殼。現在她只是感到噁心而單純地想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不遠處有另一個精靈,不知為何他似乎並不反感那個載體,一直待在它身上。
精靈在剛醒過來的時候就遇到同伴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至少不會那麼孤獨。
「嗨,你好。我是從那裡出來的嗎?」
「嗯,你無聊嗎?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好啊,出去講吧,這裡太臭了。」
「不,就在這吧,我不想出去。」
那個古怪的精靈給她講著一個又一個奇怪的故事,她不懂。在她看來,這些故事太荒誕不經了。
「這是你我前世的故事,你叫花落,我愛你。」那個精靈說。
「對不起,我不懂你說的愛,聽起來太幼稚了。」她說。
「載體們有一句古話,叫做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也就是一起走向生命的終點,也許那就是愛吧。」
「可是,精靈是永生的。」
8、精靈的情感
「有時候,我會希望自己不是永生的。」他說。
「會有什麼不同嗎?」
「也許吧。」他很是感傷,「你有沒有想過,精靈的情感是不完整的,精靈的情感只有7克。」
「不要再說了!」她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眼前的這個精靈太不像個精靈,而是像個——載體。他有太多幻想,太複雜的情感。精靈的情感只有7克,這不可能。
精靈的生命總計21克,他找回了被封存的記憶,又收穫了太多的情感,除非...她似乎接近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不被封存的記憶,永生的終結。她曾經很好奇精靈是怎樣做到不封存自己記憶的,更好奇這些精靈是怎樣消失的,現在看來卻是顯而易見的了。他們沒有慾望,沒有活下去的慾望。
「你...你這樣很危險的。你告訴我,你現在想做什麼?」她試探著他的慾望。
「是很危險,但也很誘人,不是嗎?我想讓你喜歡上那個你,我想讓你回去。」
「那你當時怎麼沒有回去?我才不要在那個又臟又臭的載體裡面再過幾十年,就為了成全你們。我的情感只有7克,不會被你的故事感動的。」她哼了一聲說。
她知道了他的慾望後,更堅定了剛才的猜測,可是他說的誘人...確實是誘人的。情感是一種滿足,而慾望則是不滿足,用情感替代慾望,是精靈所難以想像的完滿。只是,或許再無永生。而她,還有生的慾望,整整7克。
「因為,我當時和你一樣。」他字字句句間透著憂傷。
她被他陰晴不定的情感壓得透不過氣來,遇到他是她最大的幸運,或是不幸。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擁有著完整的21克,而不是被平均分成三個部分。
「好吧,我滿足你。」她知道,再晚些就不再有機會,而活了百萬年之後,她對這種機會終究是渴望的。
9、花之重生
花落努力地睜開眼,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她的頭很痛,腦中兩段記憶融合著,掀起狂風巨浪,險些讓她再次暈過去。過了片刻,她感覺自己好像活了好久,一段悠長的記憶顯得有些模糊,另一段短暫的記憶彷彿就在昨日發生。她感覺身體里有兩個自己,也在漸漸融合著。
終於,她不再分得清自己是人還是鬼魂,哦,不,現在她應該說是精靈。
「我...我是誰?」花落明白了一切,卻終究太難接受了。
「你是我的愛人,不死之人。」他說。
「不,你不要忘了我同時也是個精靈,你騙不過我的。就算我不離開我的肉體,我的肉體也終會老去,消亡,最後腐爛。不死的,只是記憶。」
「不說這些了,你快讓自己的身體好起來吧,現在你也是精靈了,隨時都看得到我。」
「可是你終究變了模樣。」花落笑得有些勉強。
「花落一向是堅強的,何況你現在不只是一個人,也是個精靈,我猜會比常人有很大不同。我們還有好長的路要走,我變小了也更方便陪你呢。」
「你就別花言巧語了,我現在被綁著,一步路也走不了。」花落冷靜下來,反而開起了玩笑。
10、精靈與永生
三年後,村中發生變故,葉家人無一倖存。花落被救,卻因遍體鱗傷而又被綁多年已不會走路,被丟棄在了野外。而這對於她而言已經夠了,她有的是時間,一切都將回到開始。
「你爹死了哎。」花落不知道該不該高興。
「我不是很懂你在說什麼。」他裝傻說,「我只是個精靈,精靈的重量只有21克,我的21克都被你佔去啦。」他貼在她的額頭上,這是花落最喜歡的位置。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等我的肉體老了就出來繼續陪你,等我們都老了就再去找載體變年輕...」花落說。
「不,再找載體就是新的記憶了,我的身體不再有空餘了。我不要再變年輕,陪著你就好。」他嘆了一口氣。
「果然是這樣...」花落閉上眼,小聲嘟囔著,「我聽你的就好了。」
尾聲、花之精靈
如果某一天,你在野外看到一個自言自語的女孩,或許就是花落。
她喜歡清晨的露珠,她喜歡在田間奔跑,更喜歡到小溪旁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她總會把小臉洗乾淨,時不時還會摸摸自己的額頭。
精靈的重量只有21克,7克記憶,7克情感,還有7克慾望。精靈累了的時候會封存起記憶,找個載體休息,據說一向如此。
(完)
故事同時發於故事專欄『tA說』(tA說 - 知乎專欄)。
花開了,花又落;恨退卻,愛又生。tA訴說的世界,等你呢。
歡迎關注~
百目郎君只想要平凡的日常
1.起床啦!
彷彿五行山壓在猴子身上那樣,
胸口好緊,喘不過氣來
哈!忽魂悸以魄動,
白木君從睡夢中忽然驚醒,
果然
身上趴著一個紅色頭髮幼女,胳膊上掛著粉色頭髮和綠色頭髮的幼女
「啊~~哥哥,早上好~~~」幼女們揉著惺忪的睡眼,懶洋洋地說道。
「早上好,小紅,小粉和小綠~~」
白木君笑了。
2.被絲纏住啦
「起床嘍~~~起床嘍~~~」
百目君一邊溫柔地把身上的妹妹們摘下來,一邊給他們換上新的衣服
百目君繼續找其他的妹妹們
「小黃和小橙在房樑上,發現」
「小藍趴在白菜上,發現」
「最後是小紫」百目君看了屋子一圈,突然發現窗帘後頭傳來呻吟的聲音,「哈!」百目君一把拉開窗帘,紫色的幼女被自己吐出來的絲包裹地嚴嚴實實,一邊熟睡,一遍露出了做噩夢的樣子,嘴裡喃喃著,「豆芽,豆芽不要來吃我。」
已經到了可以吐絲的年紀了嗎?時間過得真快啊,百目君想,要不要給妹妹們講講生理衛生呢?
3.報數---外道散仙少女,參上!
百目君把七個妹妹從淺到深抱到一排,換好衣服,排隊洗臉,漱口。
「報數!」看著妹妹們懶洋洋的樣子,百目君像軍訓的教官那樣喊了一句。
幼女們一下子精神了起來:
「第一,以鮮血的名義起誓——小紅!」
「第二,以太陽的光輝照耀——小橙。」
「第三,以哥哥的喜好誕生——小黃!」
「第四,以自然的恩惠彌散——綠綠!」
「第……第五,以天空的名義散……散……散射,小藍」
「第六,用愛的聲音感化你哦,小粉粉~~~」
「第七,隨便什麼都好啦,小紫!」
「外道散仙少女,來啦!」
幼女們說完,擺出了奇怪的pose,露出嚴肅而得意的神色。「好好,大家一起來做早操!」百目君一遍哼著小調,一遍坐著奇怪的肢體運動。聽說這個叫什麼五禽戲,還是雛鷹起飛的。
4.外道散仙少女和雛鷹起飛
這些動作都是山下村子裡一個說書的少女教的。
兩年前,百目郎君去買菜的時候突然看見了一個快餓死的白頭髮小姑娘,救起來以後小姑娘說自己是個說書的,正在四大部洲遊盪、探訪新奇的事情。
接著,可能是盯上了百目君是個不懂得拒絕的人,白髮少女在上下的村子裡安了家,不時來找百目君借錢和蹭飯。
最近,妹妹們超級喜歡聽她說的什麼「外道散仙少女戰士」,天天在山洞裡扮演其中的故事,好像是一些五六歲小女孩獲得了神奇的力量,保護世界什麼的。
百目郎君一邊做著轉體運動,一邊想著。
5.還有一個。
「好噠,大家去客廳自由玩耍,一會就要吃早飯嘍!」送完妹妹們,百目郎君打算收拾卧房。
他盯著自己的床,總覺得不太對勁。
「蠍,你在吧?」
床動了一下,沒有聲音。
「唉」百目君嘆了一口氣,走過去,把床舉了起來。
一個十七八歲的黑髮少女正在床底下迷迷糊糊地睡覺。
「噫~~~~這麼快就啟示錄了嗎?」少女慵懶地說,擦擦眼睛,看著單手舉著床的百目君。「嘿嘿,百目君早上好!」
「早上好,蠍。」
百目君鬆開了手,床重重摔了下去,砸在了蠍的頭上。
「你幹什麼啊,百目!」
「這是恐怖片嗎?為什麼青梅竹馬會睡在我的床底下啊?因為是蠍子嗎?我是蜈蚣都要蓋被子穿鞋的好吧!」
6.青梅竹馬
蠍是百目君的青梅竹馬,兩家人本來是鄰居,百目打記事兒起就和蠍玩在了一起。
後來父母失蹤以後,蠍一家對百目和妹妹們都很照顧。
「喂,我說蠍。」百目夾了一筷子清炒豆芽菜,「你不是已經出國了嗎?你媽媽不是那個什麼女兒國國王的閨蜜嗎?聽說封了當朝國師,記得是要你以賽馬特招生身份去讀太學吧?」
「嗯。讓我想想啊,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好麻煩啊~~~先回來歇幾天再說。」蠍大口大口吃著豆芽菜。
「那你上個月是出去幹嘛啦?」
「成年禮,成年禮啦,是去參加蠍一族的成年禮了」
「那蠍姐姐成年了嗎?超級厲害,超級厲害!」妹妹們一下子興奮了起來。
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啊。
7.成年禮
「超厲害的哦!」蠍豎起大拇指,做出了棒的手勢。
「有多厲害?像是血吼巨人那樣?」小紫眼裡冒出了光。血吼巨人,是故事「外道散仙少女戰士」里的妖怪大王,聽說能任意變化自己的外貌,甚至能一個人變作一個村莊,真的有這種東西嗎?故事裡編的吧。
「那是什麼啊,不知道啊~~我的畢業禮成績大概有122分貝這麼高吧。」
」嗯?」妹妹們扭起了頭。
「就是喊得很響哦。我去蟄那個什麼釋迦摩尼,然後聽他叫喊的聲音,我那次有122分貝的喊聲哦。」
「釋迦摩尼和血吼巨人誰厲害?誰厲害?」小紫窮追不捨。
「該是釋迦摩尼吧」
「蠍姐姐超級厲害,超級厲害!」妹妹們陷入了大的歡快,甚至還開始跳舞,也是白髮少女教給他們的,叫什麼噼里啪啦慶典舞。
「專心吃飯哦!」我告誡著妹妹。話說蠍的成人考試還是去蟄佛祖啊,真是奇葩的一個族群。
8.豆芽菜——馬陸
「不想吃飯。。。」小紅最先提出了抗議。
「不想吃豆芽菜。」小綠接著附和。
「我都開始痛恨自己的發色了」,小黃看著豆芽菜情緒低落。
「我……我也不喜歡豆芽菜」小藍小聲的說。
接著幾個妹妹們小聲議論了一通,「哥哥,我們不想吃豆芽茶,想吃賣豆芽茶的大叔!看上去肥肥胖胖的,咬起來感覺很鮮美多汁。」
「不可以哦!人類是非常航髒的,攜帶很多寄生蟲和病原體,而其人吃人會得朊病毒疾病的哦!殺人殺多了,會有天神來殺我們的哦」
「軟病毒?軟軟的,好棒!~~~不過我們不是蜘蛛嗎?蠍姐姐不是超級厲害嘛!」
「話是這麼說,不過小心為妙啊。」
「哥哥的心好軟啊」
「一點也不狠毒」
「哥哥真的是蜈蚣嗎?」
「不過哥哥確實有很多眼睛,很多腳。」
「那哥哥是蜈蚣嘍」
「沒有毒的蜈蚣?」
「馬陸!馬陸!哥哥是馬陸!」
「馬鹿!馬鹿!」妹妹們歡呼了起來,甚至開始跳舞。
我為什麼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呢。
9.大丈夫
「話說你們真的不會日語吧?」
「日語,那是什麼啊?」
「可以吃嗎?」
「像是豆芽菜還是賣豆芽的大叔?」
「說不定是血吼巨人!」
「對啊,日語是什麼啊」百目郎君突然覺得很奇怪,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話,這樣一個詞。那是什麼,自己為什麼會知道這個詞?
「百目君有些苦惱」妹妹們拍了拍他,露出牙齒髮光的微笑,接著伸出了大拇指,「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大丈夫!」
這還是不對啊!是白髮少女教給他們的吧。那個說書的,真是萬惡之源啊
待續
這個其實是主線世界劇情~~~
雖然我是個狐狸精,但是和外面那些妖艷賤貨不一樣——
我是山裡的妖艷賤貨。
每天清晨我會抱著我的小野豬,到山腰的泉眼那裡洗尾巴。泉水的聲音嘩啦啦,拍打著我的白毛和小腳丫。
小耳朵在我的頭頂兩邊鬧彆扭,卻又隨著我的動作一起抖。
好像山下村子裡,我經常能看見的樵子和漁娘,嘴裡唱著山歌不服輸,卻用帶著花兒的眼睛看對方。
說到樵子,我剛好認識一個。
他年紀不大,會講笑話,面色黝黑,像個傻瓜。
有一次他說,他的漁娘怕癢,他就故意把稻粒放在她的鞋裡,結果吃了漁娘的打。
我也笑他傻,可是晚上他砍完了柴,就要回家。
我卻央他明天帶來幾個稻粒給我,這是個秘密,別笑我傻。
山裡不止我一個妖怪。
隔壁還有個傢伙,不知是什麼成精,反正是個討厭鬼。
樵子又會哄人又勤快,可隔壁的那傢伙,除了摘花和唱歌,從來不和我說話。
可是我卻不明白,為什麼自己——
偏偏喜歡他。
天黑我喜歡看星星,他卻喜歡看月亮。
有星星的時候我抱著小野豬發獃,有月亮的時候我倚在樹上聽他唱。
可是陰天的時候,我應該干點啥?
我把稻粒抓在手心裡,汗打濕了我的毛,我皺了皺鼻子,吐了吐舌頭,跑去給他點教訓看。
嘻嘻,別看你現在睡的香,呼嚕打得震天響。
放在你的鞋子里,看你的爪子癢不癢?
哎呀呀,誰知道老天不作美,昨天來了個胖姑娘。
胖姑娘沒有鞋子穿,隔壁那傢伙,就把自己的草鞋呀。
送了她一雙。
有心把這些心裡話,對那勤快的樵子講。
可等到夜深才知道,樵子他今天娶漁娘。
懷裡抱著小野豬,看著星星掉眼淚——
樵子也有了他的妻,隔壁那沒心沒肺的蠢傢伙
什麼時候來娶我?
小野豬的心也苦,垂著耳朵也想哭:
樵子已經娶了親,小狐狸你卻還傷心。
啥時候想想身邊人,現了原形來陪你?
「隔壁的大王喲,你可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古時有一鄉紳,名為薛貴,薛貴的父親曾在朝中為官,權勢頗盛,靠父親的蔭庇,薛貴也曾做過幾年的官,但好景不長,沒過幾年父親病逝,沒有父親的庇護,薛貴在宦海寸步難行,只得辭官回家經商,薛貴雖然做官不行,經商後卻如魚得水,沒過幾年便成為富甲一方的富紳。
薛貴有錢之後,便想在村中修建一座府宅,選址前請來一位陰陽先生,要他尋一處風水寶地,陰陽先生在村中跑了三天,終於尋到一處福地,在此處建宅可招八方財運,佑子孫平安,但此地中卻恰好長有一棵古樹,這古樹粗的幾個人都抱不過來,樹榦參天,長得枝繁葉茂。
薛貴欲伐樹建宅,這事不知怎麼被村人知道了,哪肯同意,說那樹已活了千年,是棵千年不死的神樹,砍了神樹,村子會有災禍的,村人聚在樹前,死活不讓薛貴砍樹。
薛貴雖不怕村人,卻也不想和這麼多村人結仇,遭人唾罵,於是便說道:「凡是不阻攔砍樹的,每人送五兩銀子」
村人頓時鴉雀無聲,五兩銀子,夠一家人用一年有餘呢!頃刻之間,村人們作鳥獸散,高高興興去領銀子去了。
薛貴帶著幾個家僕來到那樹前,欲要伐樹,這時樹下忽然無端颳起一陣陰風,陰氣撲面,吹得眾人冷颼颼的,吹得那樹上枝葉搖曳,嘩嘩作響,地上樹影斑駁,隨著枝葉搖動,竟清晰顯出森森鬼影,張牙舞爪,甚是嚇人。
幾個家僕見此異像,被嚇得不輕,戰戰兢兢不敢砍樹,被薛貴一腳踹倒,罵道:「沒出息的,被樹影給嚇住了,養你們有什麼用。」
薛貴奪過一把斧頭,朝著古樹砍去,連砍了幾斧頭,家僕見並沒有出現什麼事情,才紛紛上前,砍起樹來,因人手眾多,砍得很快,不消兩個時辰,千年古樹便轟然倒地,砍倒了古樹,薛貴也算了了一樁心事,待選個良辰吉日,便可動工修建府宅了,念及此處,薛貴心花怒放,但薛貴卻不知道,砍倒了千年古樹,已是惹下了災禍。
薛貴回家後,吃完晚飯,早早便睡下了,當天夜裡,他感覺有些口渴,起身想要倒碗水喝,屋中黑暗,他點著了一根蠟燭,屋裡燭光搖曳,薛貴無意中看到地上的影子隨燭光晃動,晃動著晃動著,那影子慢慢拉長,竟從地上爬了起來,薛貴見此,驚恐不已,被嚇得連連後退,那影子卻步步緊逼,將薛貴逼到牆角,用手掐住薛貴的脖子,薛貴拚命掙扎,卻掙扎不脫,眼見自己即將喪命,薛貴猛的驚醒,坐起身來,臉上冷汗連連。
還好,只是個夢,薛貴長舒一口氣,感覺自己有些口渴,他起身,點燃了一根蠟燭,想起剛才的那個夢有些後怕, 他不禁往地上看了看,還好,什麼都沒有,薛貴安下心來,想要去倒水,剛走了沒兩步,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頓時怔住了,臉色煞白,剛才看地上,地上什麼都沒有,那自己的影子呢?
薛貴被嚇得戰戰兢兢,他不敢低頭,斜著眼向地上瞄去,地上確實什麼都沒有,薛貴如遭雷擊,怎麼會?他猛的低下頭,地上空空如也,而身旁凳子的影子卻清晰的印在地上,隨著燭火晃動,更是讓薛貴恐懼。
薛貴瘋了一般尋找著自己的影子,前後左右都沒有,薛貴怔住了,心中砰砰跳,到底是怎麼回事?薛貴快要崩潰了,正這時,他無意中往牆上瞥了一眼,牆上赫然有一個人的影子,那影子見薛貴看到了它,頭與肩不斷聳動,像是在笑,薛貴揉了揉眼睛,再看時,牆上的影子已經消失了,地上顯現出了自己的影子。
薛貴一夜未眠,第二日將此事說給家人聽,家人全都不信,只當是薛貴太過勞累,出現了幻覺,起初薛貴也認為自己那天大概是眼花了,然後來薛貴總是夜裡噩夢連連,夢到自己的影子要殺自己,又多次看到自己的影子在亂動,燭光下常常幻化出鬼影來,將薛貴嚇得驚恐不已。
薛貴也曾找過一些陰陽術士,得道高人,卻皆是一些神棍,銀兩花了不少,毫無作用,薛貴每日被嚇得心驚膽戰,夜不能寐,日漸消瘦,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一天,薛貴在家中呆的煩悶,因身體有恙,已多日未曾出過家門了,恰巧外面有廟會,薛貴便獨自一人來到廟會上,廟會上人山人海,小販們叫賣著各種稀奇物件,然薛貴逛了一會,卻失了興緻,剛欲離開,卻見前面有不少人聚在一起,不知在圍觀什麼,好奇心起,近前一看,原來是一給人看命的道人。
那道人面前豎立著一平津幡,上面寫著算命驅災,降妖除魔,薛貴本不再相信這種江湖術士,但見前來算命之人絡繹不絕,看似頗為靈驗,便又想再嘗試一下,走到道人面前,將自己遇到的關於影子的詭異之事講與道人聽。
道人聽罷,眉頭緊鎖,沉思片刻問道:「發生此事前你可曾伐過古樹?」
薛貴見那道人一語中的,趕忙點頭承認,道人說道:「那便是了,你影子之中,定是藏有影魅。」
薛貴聽後,問道人什麼是影魅,道人答道:「影魅乃是樹枝的影子映襯在地上,時間久了,吸收天地精華靈氣而成魅,古樹樹下靈氣充裕,枝葉影子每日現於地上,日久天長,便會化為影魅。」
道人又說道:「影魅是魑魅魍魎中最為低級的一種,因為是古樹枝葉的投影所化,所以一般不會離開古樹,尋常情況下更不會害人,唯有古樹被伐,影魅無處棲身,才會怨恨於伐樹之人,隱於其影中,報復恐嚇,然一般卻也不會害其性命」
薛貴聽後,稍微有些安心,說道:「道長既然對影魅這麼熟悉,定有降服影魅的辦法,還望道長幫我除去這影魅,需要多少銀兩,道長儘管開口。」
道人長嘆一口氣,說道:「這影魅雖是低級,對人危害也不大,但若是隱匿於人影之中,卻極其棘手,並無驅離之法,只能等它自行離開。」
薛貴聽後,頓時心涼了,說道:「若是這影魅執意不離開,那我豈不是要被糾纏一輩子!」
道人掐指,低頭沉思,像是在算什麼,過了一會說道:「三年後為庚申年,七月十五那一天月光中會含有帝流漿,魑魅魍魎,妖魔鬼怪吸食後可增加多年修為,到時你站在屋中,打開房門即可,那影魅必會去外面吸食帝流漿。影魅嗔心不重,它既已出來,又得了修為,自不會再找你麻煩。」
薛貴聽罷,雖不想被影魅糾纏三年,卻又沒其他辦法,只得依那道人所說,薛貴向道人致謝,而後贈與他一些銀兩。
三年之間,薛貴苦不堪言,然終究是挺了過來,庚申年,七月十五那天晚上,薛貴站在門口,打開了房門,外面月光皎潔,月華中隱隱似有萬道金絲,累累貫串,垂下人間。
薛貴正看得入神,忽察覺自己腳下有什麼東西在動,低頭一看,竟見有一黑影從自己影子中蠕動出來,慢慢向房外爬去,直至消失不見,至此後,薛貴的影子終於恢復了正常。
《錢塘不笑生》
天寶年間,民間流行胡戲,女優儘是絕色,每有新戲出,萬人空巷。
更有不良書商,網羅寫手,以女優為主角,趕製同人傳奇,大獲其利。寫手中又以錢塘不笑生最為出名,其所寫同人傳奇,情節較本戲更曲折,用詞雖淫蕩不堪,卻讓人有身臨其境之感。
不過誰也沒見過錢塘不笑生本人,官府都無法抓到其本人。
朝廷為教化黔首,特在禮部設滌心司,專門負責清理淫書穢戲,因辦公地點多綠色屏風,時人又稱為綠屏司。
有太原劉生,科舉不及第,又遭賊禍,無力還鄉,幸有同鄉舉薦,到綠屏司謀了個書吏的差事,勉強糊口。
劉生每日翻閱大量各衙門收繳上來的可疑書籍,查找是否有淫穢內容,情節輕微的,刪除淫穢章節後交還,嚴重的直接焚燒。開元年間經濟文化發達,書籍出版量很大,劉生經常要加班,完不成的有時還需要帶回家做。
一日子時,劉生剛刪改完一筐書籍,正待入睡,忽現一女子,僅著褻衣,自言富家俾女,不堪主人淫威,連夜出逃,央求庇護,劉生憐憫之,當夜與女共宿。天明,女遁去。
數日後,劉生又遇一女,裸身著羅襪,自言康平坊娼女,慕劉生才學,夜奔來投,劉生感動不已,當夜共赴巫山。天明女遁去。
此後一年中,劉生夜遇了求子貴婦、未破瓜少女、不堪班主毆打的當紅女優、受了婆家閑氣的小家碧玉、替丈夫來送湯餅的胡人主婦、剛被放出宮的宮女、喝醉的教坊司女官、轉賣途中僥倖脫逃的女崑崙奴、行刺不成受傷逃遁的女遊俠…
劉生一年幾乎夜御一女,但精力依舊旺盛,甚至能超額完成刪改任務,得到了上司的讚許。
某日,一道士夜宿長安,忽感妖孽作祟,拔劍窺視,見一狐妖正用唾液粘貼紙張,道士闖入搏殺之。在翻檢時發現大量淫穢書籍片段,多有刪改,另有成書數冊,署名錢塘不笑生。
道士嘆曰:流傳世間迷惑黔首的淫穢書籍原來出自此妖,幸虧被我發現,不然還要禍害多少人。
道士遂焚燒書籍,攜金銀無數而去。
劉生再無夜遇,與公事也漸漸的懈怠了,終於上司下令解除其職務。劉生無以為生,一老嫗資助之,生怪之,老嫗曰:我女兒生前曾侍先生枕席,極慕先生才學。
劉生後投靠不良書商,成為寫手,且知如何避開綠屏司刪改,所以極受追捧,筆名太原不小生,長安洛陽無人不知。
那天,我正在看書,忽然一陣清風拂過,她頭戴兔子耳朵出現在我面前,沖我眨眨眼。
我沒空理她,「走開,你這磨人的小妖精。」
她張牙舞爪的扮著粗聲說道:「我已經修鍊成精,書生,拿命來。」
我一時氣起,憤然起身:「此時再不降妖除魔替天行道,更待何時?」
我先將其逼近牆角,後又將她翻身壓在窗檯,掏出我的杵魔棒,策馬奔騰,直搗黃龍,自由進出,如入無人之境,所到之處,哀求聲遍地,此妖氣焰盡失。其間大雨漂泊,雨水不斷滲入我的褲腰,而她的慘叫也不絕於耳,或許,曠世之戰,註定要翻雲覆雨,翻天覆地吧。
《救貓咪》
文 夢天
「啊!期中考終於結束了!我要去網吧!」
葉空一進宿舍就躺在凌亂的床上,大三了,他還是沒有找到人生的方向,舍友們都準備考研,他不想再上學了,但又不知道該找什麼工作,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有什麼意義,每天都渾渾噩噩的,像一具行屍走肉,逃課掛科於他來說已是家常便飯。
每次想到這裡,他就煩得要死,為了逃避這種痛苦,他選擇把身心都安置在校外那家名叫夢境傳說的網吧。
葉空從夢境傳說出來時,已是夜裡十一點了。冷風一陣陣地吹,像無數根細針,刺在他的臉上,他裹緊連衣帽,把手緊緊地縮在上衣口袋裡,快步朝學校走去。入冬了,他必須在十一點半前趕回宿舍,否則就只能和宿管阿姨交涉,或者在校外過夜。要是真的回不去了,葉空寧願選擇後者。
「喵——」
一聲輕微的貓叫在葉空旁邊響起,他停下腳步,發現路邊角落裡蜷縮著一隻紅白相間的貓。葉空走近一看,才注意到那隻貓全身的毛髮都是白色的,紅色的赫然是一道道血痕,不知被什麼所傷。
葉空平時看上去很冷漠,但在這樣寒冷的夜裡看到一隻渾身布滿血痕的貓,他不由得心一軟,也不管能不能在關門前回宿舍了,他決定救下這隻可憐的貓。
葉空蹲下身去,把貓抱到懷裡。貓咪顯然被凍壞了,在葉空懷裡不停地發抖,體溫也比正常的貓要低得多。它的眼睛半睜著,看上去黯淡無光,傷口處的血液雖已凝固,但若不及時救治,恐怕熬不過明天。
葉空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宿舍樓,苦笑著嘆了口氣,然後緊緊地捂著懷裡的貓咪,朝著離學校最近的寵物醫院小跑過去,心中祈禱寵物醫院現在最好還沒關門。
葉空之所以知道寵物醫院在什麼地方,是因為他喜歡卻從不敢接近的一個女生。那個女生叫做伊雲讓,人稱愛貓少女伊雲讓,也有人叫她愛貓女神。
伊雲讓是理工大公認的最可愛的女生,她最喜歡的寵物是貓,不管走到哪裡都會抱著一隻貓,市裡最大的一家寵物醫院,就是她家開的。
相傳伊雲讓最可愛的時候,就是在自家的寵物醫院分部——也即離理工大最近的那一家,為貓咪看病的時候。葉空當然也慕名前往過那家寵物醫院,幸運的是,那天伊雲讓剛好也在,於是伊雲讓就在葉空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成為了他魂牽夢縈的女神。
那是在夏日的清晨,朝陽正好,一縷縷溫暖的陽光透過寵物醫院的落地窗,照在伊雲讓和她懷裡的貓身上。她穿著牛仔短褲和白襯衫,坐在沙發上,低垂著臉,溫柔地撫摸著貓咪的毛髮,她粉嫩的小嘴唇輕輕地開合著,像是在和貓咪說話。
那隻幸福的貓,半眯著眼,懶洋洋地趴在伊雲讓白皙的大腿上,偶爾扭動一下嬌小的身體,它全身的毛髮無比順滑,宛如上好的綢緞。
有時,伊雲讓烏黑的頭髮也會垂下來,在貓咪的身上滑過去,這種時候,伊雲讓會微微投一下頭,用手撩一撩頭髮。也只有在這種時候,葉空才得以完整地瞥見那張清秀可愛的面容,雖然他之前已經在學校看過無數次,但他心裡還是不禁泛起了一陣陣難以平復的漣漪。
「好了,總共500塊錢。」寵物醫生的話打斷了葉空的思緒。
「我沒帶那麼多現金,用WX支付可以嗎?」說實話葉空的心有點在滴血,畢竟500塊錢對他來說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可以的,請來這邊掃碼。」
抱著包紮好的貓咪,葉空又回到了學校,他看了看手機,已經十二點了。要是平時,葉空絕不會在這個點敲響寢室大樓的門,但今天他救了一隻貓,而且決定要照顧好它,就不好去其他地方了,只能硬著頭皮去面對宿管阿姨。
「砰—砰—砰——」葉空先輕輕拍了拍宿舍大樓的鐵柵欄門。
「阿姨,能開一下門嗎?」葉空盡量壓低音量喊了一聲,當然,為了能讓阿姨聽到,他刻意把音調拔高了很多。
半分鐘過去,葉空見沒有回應,就又喊了一句。
「誰啊?這麼晚喊開門,要死哦!」阿姨的低吼如期而至。過了幾秒,她上身裹著羽絨服,下半身穿著秋褲,火急火燎地走了出來。
「看到這裡的通知的了嗎?幾點關門?看到了嗎?」阿姨指著門口的小黑板,瞪著葉空,氣勢逼人地問到。
「阿姨,我,那個,不好意思,我今晚有事耽誤了。」
「有事?有事你還回來幹嘛?你還不如……」阿姨還想再罵,但看到葉空懷裡的貓後,她的語氣突然緩和了起來。「這隻貓是怎麼回事?」
葉空這才有機會跟阿姨解釋發生的事情,沒想到阿姨聽後立馬就把葉空放了進來,還誇他是好孩子,懂得救助這些可憐的貓。最後,她還特意叮囑葉空,要好好照顧那隻貓,直到它痊癒。
那天晚上,葉空把貓放在枕頭旁,為它蓋上了被子後,就倒頭大睡。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到一大群貓被關在鐵籠子里,一個個瞪著驚恐的綠眼睛,它們不斷發出凄厲的嚎叫,讓人毛骨悚然。其中有一隻,甚至抓破鐵籠,揮舞著滴血的爪子,朝著葉空的面門飛過來。
葉空被嚇醒了,一下子坐起來,他揉揉眼睛,發現室友們都不在了,應該都去圖書館了。葉空的床在靠窗的一邊,枕頭也在靠窗的一邊,他扭過頭,想看看今天的天氣如何,卻發現窗台上正對著他坐著一個女生!
那是一個很精緻的女生,手臂上纏著繃帶,臉色蒼白,齊肩的烏黑頭髮直直地垂下來,順滑的劉海從額頭中間分開,她的穿著和一般的女大學生無異,唯一的區別,是她頭上的一對白色的貓耳朵。
葉空以為自己在做夢,加上頭還在暈,就轉過身打算繼續睡覺。這時,宿舍門被推開,是他的舍友策策,看樣子他忘拿了什麼東西。
策策一進門就看到了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葉空,就以他慣用的震驚語氣說:「你還在睡?」
葉空剛想反駁什麼,但想到剛才的一幕,他迅速轉過頭,卻發現窗台上沒有什麼女生,只有那隻他昨晚救下的貓,正懶洋洋地趴著。
「你剛剛有沒有看到窗台上坐著一個女生?」葉空盯著策策,急促地問。
「女生?你還沒睡醒吧?還是想女的想瘋了?」
葉空又轉過頭去看了一眼,窗台上確實沒有什麼女生,只有一隻安靜的貓。策策拿了東西就走了,葉空以為自己出現幻覺,就又睡下去。
剛躺下去,他就聽到一個女孩的又輕又軟的聲音:「謝謝你。」
「誰?」葉空猛然坐起,睡意全無,警覺地環顧四周,最後,他的目光停在了剛剛在窗台上出現的女孩身上,她又出現了!
葉空確信自己這一次絕對不會看錯,不禁開始窘迫起來,因為他還躺在床上,被子只蓋到下半身,而他又沒有穿衣服。他趕緊扯過一件放在床尾的T恤,慌忙穿上。
「你,你是誰?」葉空紅著臉,試探性地說。
「謝謝你救了我。」女孩又說,她的臉色很蒼白,憔悴的面容為她添了幾分別樣的美感,惹得葉空在心裡為之憐惜。
「可是,我不記得救過什麼人啊。」葉空撓撓腦袋,有點不敢直視女孩的眼睛。
「誰說我是人了?」女孩邊說邊從窗台上跳下來,往葉空床上撲去。
葉空張大了嘴,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不是因為有一個女孩撲到了他的床上,是那個女孩在半空中變成了一隻貓,一隻通體純白,身上還纏著繃帶的貓。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妖?驚魂未定的葉空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重新塑造了一遍世界觀,事到如今,他不得不信。
只不過,他的臉瞬間又變得更紅了,因為那隻貓跳到了他的懷裡,如果那只是一隻貓也就算了,問題是,那曾是一個女孩,或者說,那也是一個女孩,總之,在葉空看來,那就是一個女孩。
「呃,那個,你能不能先讓一下?」葉空有點不知所措。
然而他懷裡的貓好像什麼也沒聽到,閉著眼睛,眼看又要睡去。沒辦法,葉空只好輕輕地把她抱到一旁,然後慌忙穿好褲子下了床。
看著桌子上幾天沒扔的外賣餐盒,葉空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畢竟今時不同以往,當有一個漂亮的女孩在他的宿舍里時,他覺得應該讓宿舍,至少應該讓他所在的位置,呈現出乾淨的樣子。
葉空找來許久沒用過的掃帚,把整個宿舍都認認真真地打掃了一遍,然後,他也把自己認認真真地打理了一遍,從洗臉到剃鬚,每個步驟都進行得異常認真。做完這些後,葉空看了看自己的床,卻發現那隻貓不見了。
「不錯啊,比昨晚帥多了。」女孩的聲音在葉空身後響起。
葉空轉過身,也不知她是什麼時候到他身後去的,看起來她的臉色紅潤了很多。葉空以前也沒怎麼和女生說過話,尤其是近距離談話,聽她這麼說,他不由得又臉紅起來,支支吾吾地說:「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啊,我叫喵喵喵。」
「哦,喵喵喵你好,我叫葉空。」
「哈哈哈,騙你的啦,叫我小桑吧。」
葉空本來就害羞,看到小桑在笑自己,他更是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一個勁地抓頭。
白貓小桑饒有興緻地看著葉空,頭上的耳朵動了又動,不禁又笑出聲:「好啦,去吃飯吧,你應該也餓了吧。」
葉空抱著小桑走出宿舍,當然,他抱的是貓咪形態的她。出了宿舍後,在沒人注意的角落,小桑又變成了人,但頭上還是保留著一對貓耳朵。
葉空不禁有些好奇,就問:「為什麼你不把貓耳朵也變沒了?」
「因為我功力不夠啊。」小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反正又不影響,別人只會以為我戴了一個玩具,或者看我照片以為我用了Faceu.」
「你還知道Faceu啊?」葉空很驚訝。
「拜託,我是現代貓。」
食堂里人不是很多,葉空和小桑找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以後邊吃邊聊。大學以來,葉空第一次和女生一起吃飯,所以他只是低著頭,一勺又一勺地往嘴裡加飯,最後還是小桑先開了口。
「說吧。你想要什麼?我可以幫你一個忙。」
「真的?」葉空頓時兩眼放光。
「真的,不過,你可別妄想我給你變出什麼,我變自己都夠嗆,更不用說其他東西了。」
葉空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鼓起勇氣說:「呃,我喜歡伊雲讓,就是我們學校的一個女孩,然後,她喜歡貓……」
聽到伊雲讓三個字時,小桑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隨即消失不見,她大大咧咧地說:「哦,這樣啊。追一個愛貓的女生是吧,這事你的確幹不了。不過,我們聯手的話,嘿嘿,那就簡單多了。」說到後面,她開始壞笑起來。
「那也先等你的傷好了再說吧。」
小桑狡黠地笑:「沒事,只要我活了下來,就能自己療傷,過幾天就能好。到時候,你就等著那個雲什麼讓的女孩對你傾心吧。」
小桑的計劃很簡單,就是讓葉空抱著她在伊雲讓面前晃,當然,那個時候的她是一隻溫順的貓。不僅晃,葉空還要和小桑進行各種高難度的互動。到時候,相信小桑會是伊雲讓有史以來見過的最聰明最可愛的貓,而夜空,也就理所當然地會引起伊雲讓的極大興趣。總之,面對一個如此愛貓的女孩時,這樣的搭訕可以說是天衣無縫了。
如小桑所說,她的傷一周不到就好了。在這幾天,她都是和葉空在一起,白天和葉空一起吃飯一起上課,晚上睡葉空的床。
葉空身邊突然出現一個這麼漂亮的女生,他的舍友們自然無比好奇,追問到底,對此,葉空每次都謊稱小桑是他的姐姐,一個愛玩Cosplay的遠房姐姐。
關於同床,葉空一開始是很抵制的,雖然小桑在睡覺時是一隻貓,但他還是覺得怪怪的。對此,小桑倒毫不擔心,因為她說她變成貓之後,就可以控制自己的思想,讓貓的思想在她腦海中佔據上風,不再遵從人類的那套規則。
這一天,冬日溫暖的陽光照耀萬里,沒有刺人的寒風,早上的課結束後,葉空抱著小桑來到了伊雲讓每日必經的路上。他們的計劃是讓小桑爬到路旁的矮樹上,然後,隨著葉空的一聲輕喚,小桑跳進他的懷裡,為了能達到優美的效果,他們排練了很多次。
伊雲讓如期而至,順滑的長髮反射著溫軟的陽光,粉色的大衣不僅沒有讓她的身體看上去臃腫,反而讓人眼前一亮,懷裡抱著她最喜歡的那隻黃白相間的小金絲貓。
在她走到葉空他們面前兩三米時,葉空放下小桑,用伊雲讓能聽到的溫柔語氣小聲喊道:「小桑,去!」
小桑快速又不失優雅地爬上了矮樹,伊雲讓看到了這一幕,腳步放慢了許多,臉上滿是好奇。在她走到葉空身旁時,葉空又輕輕地喊道:「小桑,來。」
在葉空和小桑的設想中,小桑的這一跳定會讓伊雲讓驚奇不已,甚至讚歎連連。然而隨著小桑跳進葉空的懷抱,伊雲讓懷裡的貓卻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並掙脫伊雲讓,慌亂竄進路邊的草叢。
伊雲讓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壞了,以至於根本沒有心情去回味葉空和小桑的高難度表演。她顯然從未遇過這樣的情況,獃獃地站在原地,看著金絲貓竄走的方向。
計劃的突然落空的讓葉空倍感失落,看著伊雲讓焦急的樣子,他開始在心裡自責,也有點尷尬。就在他要落荒而逃時,他的腦中響起了小桑的聲音:「失算,她的貓應該是被我嚇到了,畢竟靈貓一族的氣勢不是一般的貓能夠承受住的。不過還能補救,安慰她,快,說你能為她找回那隻貓。」
葉空一聽事情還有轉機,就鼓足勇氣走到伊雲讓面前,安慰她說:「同學,別擔心,我們,呃,我是說,我能為你找回跑丟的貓。」
「真的嗎?」伊雲讓一聽,大眼睛裡就放出動人的光。
葉空其實心裡沒底,但嘴上還是說:「真的,你放心。」
伊雲讓開心地笑起來:「謝謝你。」
「跟她說,我有一種追尋同類的本能,跟著我走就能找到她的貓。」小桑繼續和葉空進行精神溝通。
葉空蹲下身,摸著小桑的頭,溫柔地說:「小桑,你知道那隻小貓咪去哪裡了嗎?帶我們去找它好不好呀?」說完小桑就朝金絲貓消失的方向走去。
「它真的能找回我的遠遠嗎?」伊雲讓張著小嘴,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放心,小桑從小就對同類的存在很敏感,跟著她吧。」葉空才和小桑在一起了幾天,就已經學會一本正經地撒謊了。
大約十分鐘以後,葉空他們就找到了伊雲讓的貓,而且它看起來比之前乖多了,看來小桑還是有點手段的。伊雲讓很高興,張口就說要請葉空吃飯,葉空聞言竊喜,就要答應下來,但小桑突然說:「別答應,說今天不行。欲擒故縱,欲擒故縱。」
「不好意思同學,今天我有事,改天好嗎?對了,我是葉空,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葉空裝出一副很抱歉的樣子。
「好呀,我叫伊雲讓,留個聯繫方式吧。」伊雲讓笑起來時,臉上會出現兩輪淺淺的酒窩。
不得不說,小桑的欲擒故縱確實很有效,伊雲讓自那天后就對葉空和小桑非常感興趣,經常主動聯繫他,事實上,葉空本來也長得挺帥,只是他平時不修邊幅而已。在故意推脫了幾次後,葉空答應了伊雲讓的邀約,她特意交代,讓葉空帶上小桑。
主題咖啡廳是伊雲讓選的,招牌兩邊雕刻著兩隻可愛的動漫貓,門把手上掛著的營業牌被做成貓頭的形狀,室內呈現出柔軟的淺色調,椅子的靠背是貓爪的樣子,就連盛咖啡的杯子上,都繪著各式各樣或寫實或卡通的貓咪圖案。往來的顧客,都是愛貓人士。
伊雲讓和葉空對坐在靠落地窗的角落,各點了一杯拿鐵,葉空其實不喜歡拿鐵,但伊雲讓喜歡。咖啡拉花的圖案,自然也是貓咪的樣子。
伊雲讓泯了一口咖啡,看著趴在葉空旁邊的小桑說:「你的貓好聰明啊。」
葉空也喝了一口拿鐵,味道很不好,但還是笑著說:「我一直覺得貓是一種很有靈性的生物,特別是小桑,她從下就聽得懂我的話。」說著輕輕摸了摸小桑的頭。
伊雲讓放下杯子,睜大雙眼,希冀地看著葉空:「我能摸一下它嗎?」
葉空繼續寵溺地摸著小桑,柔聲說:「小桑,讓伊雲讓姐姐摸一下你好嗎?」
「還姐姐呢,我比你們都大好嗎?」小桑調侃的聲音在葉空心裡響起,不過她還是輕輕一躍,坐到了伊雲讓身邊。
「好可愛的貓,比我的遠遠有活力多了。」伊雲讓讚歎著撫摸小桑的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貓已經被小桑控制住了,要不然可能會被嚇傻。
當天傍晚,伊雲讓誠摯地邀請葉空去她家,和她一起共進晚餐,葉空婉拒了,分別時,伊雲讓很是依依不捨。
不是葉空不想去,是小桑不準,小桑說她累了,要回宿舍休息。她告訴葉空,想去可以,自己去,不過她一個人回去可能會很不爽,一不爽她就想嚇嚇那隻可憐的金絲貓。另一方面,她讓葉空不要猴急,繼續欲擒故縱。
入夜後,葉空和舍友們都睡著了,宿舍里偶爾響起呼嚕聲,小桑輕輕跨過葉空的枕頭,跳到窗台上,變成人類女孩的樣子。她坐下去,看看頭頂的白月亮,又看向遠方,輕聲說:「爸,媽,弟弟,一定要等我,快了,我的傷就快完全好了,你們一定要堅持住啊。」
兩滴眼淚從小桑柔軟的臉頰滑下,隨著微風,在半空中搖擺,宛如兩粒晶瑩的鑽石,最後,摔成四分五裂。
在那之後,葉空和伊雲讓就經常一起吃飯上自習,也去看過幾場電影。這讓葉空的單身舍友們很是憤憤不平,因為前不久,他們看到葉空天天和一個超級漂亮的所謂姐姐在一起,最近,他們又看到葉空天天抱著那隻他救的貓和伊雲讓在一起,這些漂亮女孩們,怎麼就都和葉空走到一起了。
這天一早,葉空就收到伊雲讓的簡訊,問他晚上是否有空,她非要請葉空去她家吃飯。葉空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但隨後就有點後悔,趕緊向小桑彙報,沒想到小桑很贊成,還說會陪他一起去,以他姐姐的身份,也就是,以人類的形態。
葉空很吃驚,疑惑地問:「為什麼?」
小桑說:「我猜她是要跟你告白了,如果她不介意我這個姐姐,才能說明她真的有誠意,也能說明她對你的信任。」
「那,貓呢?」
「貓只是促成這段感情的一個道具,現在都這個地步了,誰還在乎貓啊,她要問起來,隨便編個理由就是了。而且,我估計,今晚她的貓也不會出席,你可能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讓她暫時放開貓的男人。」
當天下午,葉空和小桑從教室出來,看到伊雲讓站在門口。
葉空略感驚訝,說:「雲讓,你怎麼在這裡?」
伊雲讓笑著說:「等你呀。」
說完她看到了小桑,就問:「這位漂亮的小姐姐是?」
小桑搶在葉空之前回答:「我是她的姐姐,遠房親戚,最近剛好有空,就過來看看他。」
「哦,姐姐好,一起來我家吃飯吧。」伊雲讓一點都不見外。
「好啊。」
一邊是假冒的姐姐,一邊是喜歡的女孩,葉空被夾在中間,難免有點尷尬,就一直沒有說話,聽她兩在路上聊。
伊雲讓就住在她家的寵物醫院總部旁邊,從高中起,她就和父母分開住了,因為她不喜歡爸媽每日在家接待的那些所謂大客戶,分開後,父母對她更加疏於照顧,於是她漸漸喜歡上了貓。
伊雲讓住的地方不大,但可以稱為小豪宅了。屋內的多數陳設,葉空都沒有見過,只覺得很不凡。尤其是那一盞從二樓吊到一樓的燈,整體呈圓形,但有四個突出的角,仔細看去,四個角其實是四隻雕刻得特別細緻的貓。
葉空他們坐在燈下,一張典雅的木桌邊。作為姐姐,小桑坐在葉空身旁,伊雲讓則坐在葉空對面。保姆很快就上好了飯菜,伊雲讓一個勁地給葉空夾,興奮地說:「吳阿姨做到菜很好吃的,快嘗嘗吧!姐姐,你也快吃哦。」
吃到一半,伊雲讓突然說:「葉空。」
葉空見伊雲讓凝視著自己,就放下碗筷,關切地說:「怎麼了?」
伊雲讓繼續凝視著葉空,眼中慢慢現出柔情,過了一會兒她才說「你喜歡我嗎?」
一時之間,葉空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扭頭看看身邊的小桑,發現她好像沒聽到,一直在自顧自地吃,也不看葉空和伊雲讓一眼。
葉空的心砰砰直跳,伊雲讓還在深情地看著他,最後他還是鼓足勇氣說:「喜歡。」說完他又看了小桑一眼,小桑依舊不看他們,只是吃。
伊雲讓站起來,激動地說:「真的嗎?」
葉空看著她,說:「真的,我其實,很早就喜歡你了。」
伊雲讓一點也不害羞,反而像個孩子一樣,大聲說:「我也喜歡你!」
接著她跑到葉空身旁,一把抱住還坐著的他。
葉空被這一連串的舉動弄得不知所措,出於禮貌,他也站起來,輕輕抱住了伊雲讓。
然後,他習慣性地看向小桑,這一次,小桑不再無動於衷,她站起來,盯著葉空,眼睛裡變換著複雜的神色,一會兒是冷漠,一會兒是傷心,一會兒又充滿歉意。
葉空本來就尷尬,被小桑這麼一看,更是覺得雲里霧裡,他只是覺得小桑有點異常,但不知怎麼,葉空忽然感覺小桑的眼睛就像黑洞,要把他扯進去!葉空想說話,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只覺眼前越來越黑,最後失去了知覺。
伊雲讓一直把頭埋在葉空胸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只覺得葉空突然向她壓過來,就下意識地撐了一下,然後葉空就順著她的身體癱倒在地。
「葉空,葉空!你怎麼了?」伊雲讓驚慌地大叫起來,「吳阿姨!吳阿姨你快過來!」
小桑看著慌亂的伊雲讓,平靜地說:「放心,他不會有事的。」
「你怎麼知道?」伊雲讓就快哭出聲來。
「因為,是我讓他變成那樣的。」
伊雲讓呆了一下,眼神變得驚恐,顫抖著說:「你,姐姐,怎麼會?」
小桑走近 伊雲讓,摸摸她的頭髮,湊到她耳邊輕聲說:「葉空不會有事,不過,你可能會有事。」
伊雲讓想轉身跑,但發現控制不了自己,隨後,她也昏了過去。聞聲趕來的吳阿姨只和小桑對視了一眼,就也暈倒過去。
葉空是坐在椅子上醒來的,看天色已是半夜,他兩手被綁在椅背上,大腿也被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他環顧四周,沒發現小桑和伊雲讓,倒是看到了對面的吳阿姨,她也被綁在了椅子上,還沒有醒來。
小桑為什麼要這樣做?葉空想不通。他閉上眼睛,從頭開始仔細整理思緒,忽然,他眼睛一睜,啊了一聲,他竟然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那天晚上,小桑為什麼會受那麼重的傷?
小桑是靈貓,是可以變成人的靈貓,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人類弄昏迷的靈貓。什麼人,或者說,什麼東西,能讓她受那麼重的傷?
還有,她顯然綁架了伊雲讓,可是為什麼?伊雲讓和小桑有過節嗎?伊雲讓像是和貓有過節的人嗎?
一連串的問題像是水銀,灌進葉空腦袋裡,他閉上雙眼,深深埋下了頭。
寵物醫院!葉空想到了,小桑是貓,當然算是寵物,而伊雲讓家經營著市裡最大的寵物醫院,小桑綁架伊雲讓的原因,一定和寵物醫院有關。
也就是說,小桑和伊雲讓,現在很有可能在寵物醫院。葉空很擔心,因為小桑把他綁了起來,這說明她可能會對伊雲讓做一些事情,而她不想讓葉空在身邊。但不論如何,葉空首先得從椅子上脫身。
葉空用力拉扯被綁住的手,手腕處都被勒出了血痕,但無濟於事。不過他還能背著椅子,用小腿小步小步地走,他叫醒吳阿姨,問她廚房在哪。吳阿姨也被嚇得不輕,緩了口氣後才告訴葉空。葉空艱難地挪到廚房,找到一把小刀,他先背對著吳阿姨,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割開綁她的繩子,再讓吳阿姨割開了他手上的繩子。
脫身之後,葉空立馬向寵物醫院奔去,他沒跟吳阿姨說什麼,不知為何,明知小桑綁架了伊雲讓,他也不想報警。
在這個點,寵物醫院總部本該沉寂了,葉空偷偷溜了進去,卻發現裡面燈火通明,一個個穿黑西服的人不斷往深處跑去,看他們進的門,那應該是一個類似倉庫的地方,趁著沒人再進時,葉空跟了過去。
如果不是親自進來,葉空絕對不相信寵物醫院內部有這麼大,跟著黑衣人繞了不知幾個彎,走過一條又一條甬道後,葉空看到他們進入了一個地下室,他等了一會兒,確定那些人都走遠之後,才小心翼翼地跟了下去。
地下室里一片漆黑,而且空間奇大,葉空看到黑衣人拿著手電筒,先成為一個個小光點,最後消失不見。他掏出手機,發現周圍都是一排排空著的鐵籠,關小寵物的那種,也不知有幾排。他沿著兩排籠子間的走道過去,盡頭是一扇厚重的鐵門。葉空用腳抵著地面,半邊身子靠在鐵門上,用力地推。在推開鐵門的那一瞬間,葉空感到一陣來自靈魂的顫慄,僵在原地,頭皮發麻。
和先前一樣,這裡也沒有燈光,但黑暗中,無數雙綠色的眼睛不停眨動,發出攝人心魄的光,凄厲的嚎叫一陣接著一陣,那是無數只被關在籠子里的貓。最令葉空膽寒的是,眼前的景象,和他救了小桑那晚夢到的一模一樣,就差一隻向他撲來的貓了。
突然,葉空感覺背後襲來一股涼風,他剛想轉身,一隻冰涼嫩滑的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另一隻手則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是我,別出聲!」小桑的聲音傳來。
葉空當然不敢出聲,因為她感覺小桑左手上鋒利的指甲隨時會刺穿他的喉嚨。
小桑把葉空劫持到一個角落,然後放開了他。葉空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加上小桑的眼睛也閃著亮光,他已經能夠看清周圍了,他看到伊雲讓也躺在地上,還處於昏迷中。
葉空立刻就問:「為什麼要這麼做?」
小桑動動嘴唇,發出一段奇怪的聲音,然後,周圍的貓叫聲漸漸平息下來,她看向葉空,略帶歉意地說:「為了救我的同胞和家人。」
「可這和伊雲讓有什麼關係?」葉空還是很不解。
小桑嘆了口氣:「說來話長。」
原來,伊雲讓的祖上是捉妖師,在某次伏妖行動中,伊家最具捉妖天賦的少年伊見水救下了一隻靈貓,當時,靈貓一族正被三眼狼族圍攻。伊見水不顧家人反對,把那隻靈貓留在自己身邊,一直與之相伴,並為之終身未娶。為了報答伊見水的恩情,靈貓死之前告訴伊家人,在她死後,他們可以把她的眼睛做成貓眼石,有延年益壽的功效,靈貓的血脈也就這樣在伊家傳了下去。
「開始,伊家人很守規矩,在靈貓死後才會打他們眼睛的主意。後來,他們為了利益,開始圈養靈貓,強迫他們交配繁殖,他們也發現,年輕靈貓的眼睛要比老貓的更具靈力,於是,他們開始屠殺靈貓……」說到後面,小桑的聲音變得很微弱。
聽完之後,葉空覺得渾身充滿涼意,沒想到伊家冠冕堂皇地開著寵物醫院,背地裡卻干著喪心病狂的勾當!又想到小桑那晚受了那麼重的傷,他看向小桑的眼神里沒有了責備,只剩憐惜。
他的眼睛轉了轉,好奇地說:「但你們是有神奇力量的妖,應該不會被關在籠子里才對啊?」。
小桑苦笑一聲,說:「別忘了,伊家是捉妖世家,雖然到了現代,捉妖技藝失傳了很多,但要限制我們的人身自由,對他們而言輕而易舉。」
小桑頓了頓,又說:「而且,並不是每隻靈貓都會有強大的能力,像我修鍊得這麼勤快,變成人後都不能隱去耳朵。而且你也看到了,我逃出來的時候,已經處在死亡邊緣。」
葉空本已無話,但一想到伊雲讓,他就說:「可是,伊雲讓是無辜的啊。」
小桑饒有興緻地盯著葉空,冷笑著說:「無辜?看看你的周圍,多少靈貓,一生下來就被圈養,長大後就被殺,你說他們無不無辜?他們不無辜,因為他們生在被圈養的靈貓一族,這就是他們的原罪。你說伊雲讓無辜?你知道她是誰的女兒嗎?她是伊懷仁的女兒,她是那個大手一揮就會有成百上千隻靈貓喪命的魔頭的女兒!你竟然說她無辜?每個人,每隻貓,乃至每一個生物,從出生起,就帶著原罪,哪有什麼無辜,只不過是有些人沒有受到懲罰罷了。」
葉空低著頭,不敢直視小桑的眼睛,他知道,小桑並沒有錯,伊雲讓也沒有錯,只是,他需要做出一個艱難的選擇。
小桑沒有給葉空多少喘息的機會,直截了當地問:「所以,你幫我還是幫她?」
葉空抬起頭看了看小桑,又轉向地上的伊雲讓,無奈地說:「你會把她怎麼樣?」
「伊懷仁把我家人怎樣,我就把她怎樣。」
「如果我幫她,你會把我怎麼樣?」
「我會讓你做個好夢,並保證你的安全。」
「那幫你呢?」
小桑笑了笑,說:「照著原路,自己回家做個好夢,注意安全。」
葉空說不出話,他知道,不管立場如何,他好像都無法讓事情有所改觀。他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她們是那麼可愛,他怎麼能讓任何一個受到傷害?
周圍的腳步聲突然變得密集,手電筒射出的光柱在黑暗裡交織成一張網,慢慢朝葉空他們壓過來,看來對方已經察覺到了他們。
「想好了嗎?你要幫誰?」小桑輕鬆地說,看起來勝券在握。
可是葉空放心不下,他一改常態,盯著小桑,嚴肅地說:「變貓,快,先去救你的家人。伊雲讓,我來挾持。」
小桑臉色一變:「可是,他們有槍,你一個人……」
「相信我,快去!」
小桑還想說什麼,但葉空堅毅的眼神讓她不再懷疑,只是說:「一定小心!」說完她化成了貓,一轉眼消失在了黑暗中。
葉空蹲下去,找了一根尖銳的鐵絲,然後把伊雲讓的腰托起來,放在腿上,就在他要把鐵絲抵到她的脖子上時,伊雲讓醒了過來。
她一睜眼看到是葉空,想都沒想就一把抱住了他,帶著哭腔激動地說:「葉空,你沒事,真好!」
「我知道你在那裡,別掙扎了,你鬥不過我的!」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聽起來已經近在咫尺。
「這是爸爸的聲音,怎麼會?葉空,我們在哪裡?」伊雲讓一臉疑惑。
「雲讓,原諒我。但請你一定相信,我絕不會傷害你。」
葉空說完就用一隻手蒙住了伊雲讓的嘴巴,並把她拉到身前,讓她背對自己,另一隻手在卡著伊雲讓下巴的同時,也用鐵絲抵著她的脖子。
伊雲讓本就比葉空矮了一頭,加上身體柔弱,被一空這一挾持,她動彈不得。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後,葉空他們就被手電筒的刺眼光線淹沒,葉空和伊雲讓都閉上眼睛,把頭扭到了一旁。
稍微適應下來後,葉空大喊道:「伊雲讓在我手裡,都別過來!」
為首的是伊懷仁,他看著女兒和葉空,疑惑地問:「你是誰?那隻貓呢?」
葉空知道他說的是小桑,但還是假裝很強硬,大聲說:「什麼貓?我警告你,我要的也是你這裡的貓,不給我的話,你就等著為你女兒收屍吧!」
然而,伊懷仁沒有多看女兒一眼,他好像在思索什麼,自言自語著。
「不對,不對,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突然,他對著手下大聲喊道:「她一定在附近!搜,都給我到其他地方搜!」
一個黑衣人猶豫地說:「可是伊總,大小姐還在……」
「我讓你搜你就搜!要是她破了封印,所有的貓就會跑掉,那我們就全都完蛋了懂嗎!」
他的手下們面面相覷,但還是相繼跑向了其他地方,這時伊懷仁才終於看了女兒一眼,說:「雲讓,委屈你了。沒事,待會兒爸爸一定來救你。跟他說,他想要什麼我們都給,沒事的,沒事的。」說完他轉身跑去。
伊雲讓本來還在掙扎,看到父親的反應後,她絕望了,整個人像是一個被戳破的氣球,軟軟地倒在葉空身上。
葉空也沒想到,伊懷仁竟已冷漠到這種程度,他趕緊扔了鐵絲,緊緊抱住伊雲讓,安撫完她的情緒後,他為她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伊雲讓臉上掛著淚水,擔憂地說:「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小桑姐姐會很危險嗎?」
葉空急切地說:「會!我們要想辦法救她!」說完她拉起小桑的手,跑向小桑可能被圍困的地方。
事實上小桑並沒有去解除封印,那樣做風險太大,她只想救她的家人,可是就在她找到家人被關的籠子時,伊懷仁剛好趕到。
小桑盯著伊懷仁,眼睛裡就像要冒出火,她強忍著,但聲音還是有點顫抖:「我只想救走我的家人。」
伊懷仁和手下小聲說了幾句,他們就開始往後退,邊退邊放下手中的槍。
伊懷仁走上前,手裡拿著一張祖傳的紙符,相傳,這種黃色的紙符一出,世間所有的小妖都將臣服。但小桑天賦異稟,加上修鍊得很勤奮,已屬大妖。如果兩人都拚命,結果只會是魚死網破。
伊懷仁看著小桑,笑著說:「可以,我同意放走他們,只要你留在這裡,自願貼上這張紙符。」
小桑冷笑:「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伊懷仁也冷笑:「你有選擇嗎?」
小桑知道,她沒有選擇,如果和他硬拼,肯定會波及其他,而且她又想到葉空,就決定先妥協:「好,但是你要先放走他們。」
伊懷仁擺擺手:「請便。」
小桑迅速打開籠子,放走家人,她在暗中和他們溝通,讓他們放心,看著家人遠去,小桑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她沒看伊懷仁一眼,而是很自覺地變成貓,跳進籠子里,她知道,葉空一定會來。
伊懷仁拿著紙符,一步一步上前,他知道,只要把紙符往籠子上一貼,任小桑本事有多大,都不可能掙脫。
「小桑,別相信他!」葉空終於趕到,但是晚了。
伊懷仁已經走到籠子前,聽到葉空在喊,他一個箭步,把紙符貼在了籠子上。
「哈哈哈!」伊懷仁大笑,並拿出對講機,猖狂無比地對手下喊道:「快,把剛剛跑掉的那三隻貓給我抓回來!」
小桑這才意識到被騙,她瘋狂地撞著籠子,每撞一次,籠子就發出一道灼熱而刺目的光,光幕將小桑擊得皮開肉綻。
葉空目呲欲裂,他沖向前,大叫:「小桑!」
迎接葉空的,是伊懷仁的電棒,他表情猙獰,將電棒狠狠地插在葉空小腹上,輕蔑地說:「孩子,別掙扎了。」
葉空捂著肚子,跪在籠子前,整個人都在顫抖,他想伸手去撕掉紙符,可是手才抬到一半,就無力地垂了下去。
小桑虛弱地躺在籠子里,身上到處都在流血,她暗淡地目光里透出最後一絲溫柔,用精神力對葉空說:「謝謝你,我們都儘力了啊,這就是命運吧。」
「爸爸,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一旁的伊雲讓忍不住在哭,她大聲質問自己的父親。
「雲讓,你還小,有些事情你不懂。」伊懷仁漫不經心地說,他看了一眼葉空,確認他沒有行動力後,慢慢走向女兒,假惺惺地撫摸她的頭髮:「走,我們回家。」
「不,小桑,還沒,有,結束。」葉空強忍著劇痛,抬起顫抖的右手,去撕紙符,眼看就要全部撕下,這時,突兀的槍聲響起。
伊懷仁開槍的手還沒有完全放下,葉空就倒下了,這一槍,正中葉空的胸口。
伊懷仁吹吹槍口,遺憾地說:「唉,都說讓你別掙扎了,小孩子就是不聽話啊。」
「不!」伊雲讓尖叫,踉蹌著跑過去抱住葉空,眼淚簌簌地滴。
籠子的里小桑也發出了一聲無比凄厲的慘叫,並用盡最後的力氣,一下一下地撞籠子,可是,哪怕她兩眼都在流血,也無濟於事,只要紙符還在,鎮壓效果就不會喪失。
「葉空,葉空,沒事的沒事的,你要堅持住啊!」伊雲讓哭得喘不過氣了,他搖著葉空,但葉空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他的體溫正在慢慢下降。
伊雲讓從未如此絕望,突然,她想起了脖子上的項鏈,那是她爺爺在她七歲生日那年送她的禮物。她還記得,爺爺曾嚴肅地對她說,如果遇到萬分緊急的情況,就把自己的血滴到項鏈上,但是,一定要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因為項鏈只能使用一次。
伊雲讓不知道項鏈有什麼用,但還是毫不猶豫地扯下項鏈,咬破手指,把血滴在上面,一滴,兩滴,當第三滴鮮血滲入項鏈中時,咔嚓一聲,項鏈碎了。
與此同時,關小桑的籠子上的紙符也碎了,所有籠子上的鎖都碎了,伊家對靈貓的所有封印都已不復存在,靈貓們不再被限制,甚至,小桑身上的傷,都在慢慢癒合。
不知不覺,小桑旁邊圍滿了人,或者說,都圍滿了靈貓,他們整齊劃一地對伊雲讓說:「主人,從現在起,我們將永遠追隨您左右,保障您的安全,聽候您的調遣。」
伊懷仁已經被嚇傻了,大氣都不敢出,好在靈貓們都在等待伊雲讓的命令,他趁機屁滾尿流地跑了出去。
伊雲讓眼眶通紅,看著身體冰冷的葉空,希冀地說:「你們,能讓他活過來嗎?」
靈貓們低下了頭,其中一貓說:「抱歉,主人,我們只能讓您免受傷害,對於死去的人,恕我們無能為力。」
「我可以,交給我吧。」小桑走過來,從伊雲讓手裡接過葉空。
「小桑,難道你已經修鍊到那種地步了?可是……」貓群眾一個不可思議的聲音響起。
「放心老爸,我不會死的,畢竟,這傻瓜救過我啊。」
小桑溫柔地看著葉空的蒼白的臉,她把手放在葉空身上被子彈洞穿的地方,隨著一股股肉眼可見的暖流輸送,葉空慢慢恢復過來,傷口痊癒,連之前被電擊的痕迹都消失不見。
葉空睜開眼睛,看到小桑在他面前搖搖欲墜,他一把抱住,痛心地說:「小桑,小桑,你沒事吧,你的傷……」
「沒事了,我們都沒事了。」小桑虛弱地說,「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我以後,不能做你的姐姐了。」說完,小桑變回了那隻通體純白、毛髮順滑的貓。
葉空追問,但得不到任何回應,小桑只是看著他,偶爾用頭蹭他的手。
小桑的爸爸嘆了口氣,遺憾地說:「為了救你,她耗盡了本源之力,永遠變不回人了。」
聽了這話,葉空沉默良久,最後,哭出了聲。
伊雲讓一直沒能插話,看到葉空在哭,她才說:「葉空,你能醒來,真好。」說完,她緊緊地抱住了他。
後來,伊雲讓命令所有靈貓,和她解除主僕關係,去尋找自由。伊懷仁被捕入獄,罪名的是虐待動物。至於葉空,終究沒有和伊雲讓在一起,因為他說,伊雲讓總讓他想起小桑。
經歷了那樣的事,葉空完全變了,他開始努力學習,每天都認認真真地打理自己,讓自己看上去體面。他順順利利地從學校畢業,找到一份不錯工作,和一個平凡的女孩結婚,生下白白胖胖的兒子,慢慢老去。
人們看到,那隻叫做小桑的白貓,一直陪在葉空身邊,從來不曾離棄。
葉空一直活到86歲,在他葬禮那天,白貓不見了。
有人說,白貓變成了一個女孩,在葉空墓前哭了很久,然後離去;也有人說,白貓死了。
他們都不知道的是,從那以後,葉空的墓碑前,每天都會出現一枝新鮮的花。
第一回
拜花山通利逢怪 宴南村正遇源流
花山的鞍部吞噬了斜照,殷紅的餘光像是鮮血沾染在兩山張開的嘴唇上。
韋通利即是甫從花山上逃下來的一個遊俠。據他自述,他們家先前,可比如今闊得多了!道是祖上會些法術,降得妖魔,收伏了皇宮御花園裡成精的蟾蜍,敕封作了個天池元帥。
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皇爺崩了,又多年無邪穢作祟,鳥盡弓藏,這個所謂的天池元帥嘛,自然是不怎麼叫得響了。
到了韋通利這一代,實是不如何奢遮,以至於他要提著御賜祖傳龍探爪——也就是村民稱的釘耙,游到此處賣那降妖的本事。
以上是他自己所述,是否屬實也不得而知。他丟了些解數,真箇便如流星般,眾村民也就信了他。卻說花山上有隻青蛙精,神通也為廣大,四時奪掠,更要吃人。今日見那胖漢講得著實了得,也不預他是個不識起倒的夯貨,老的少的,一發款待了送他上山。
其實不知是福是禍,這漢子倒也不曾得了便宜一走了之,當真掣了釘耙,收拾齊整,徑上花山去了。你看他怎生打扮:
頭戴鐵襆頭,身披皂青氅,腰束一條烏黑蛇皮帶,手綽一柄鑌鐵降妖耙。
但見他一拐一拐上了山路,是有些本事,弄得身輕,一路縱躍上山,一盞茶功夫,已沒入密林之中。
韋通利使耙築開荊棘,一路掃蕩了三四里路,愈近那山中愈覺妖氣濃郁,不由得氣為之窒,端的有些手軟。
那夯貨心下懼怕,打起了退堂鼓。這退堂鼓尚未見打得十分響,四周卻起了旋風,林中霧隱處發起黑氣來。那旋風捲起枯枝爛葉,來得甚急。自看不清處驀地滾出一物,謊的通利跳開幾步,舉起釘耙著力築去,築個正著。定睛看時,卻是段枯木。
那通利早鬆了筋節,冷汗淋漓,唬得手軟腳麻,拖了釘耙向來路逃命去也。
這漢子撞開灌木,一路逃下山來,氅子下擺被割破成碎布條,春風吹拂,擺盪起來竟爾有些元帥的風采。
看他一路耙,耙出條逃命路來,下得山去,已是山吞落日,巒噬金烏。
通利見天色已晚,好歹撿了條性命,不由長舒一口氣,登時坐倒在草上,把那釘耙抱住,沉沉睡去。
這廂通利睡了,那廂南村村民卻又心下惴惴,怕通利遭那魔毒手,又懼那魔復仇,搶掠傷人,恨不得點頭喚出扶桑日,吐氣吹散滿天星。
盼得蟾宮緊閉,雲開日明,南村便糾集了二三十個青壯,向花山去接韋通利也。徑去數里,只見那漢睡在草地上,一身儘是刮傷,頭臉也是血痕,正抱著釘耙在那裡夢周公哩!
當下有膽大的,提桿棒去戳了一戳,把個側卧的夯貨翻動,仰面躺著。那夯貨實是不識起倒,打個滾,又睡去了。早有領頭的鄉賢上前詢問道:「壯士,壯士?昨日煉魔如何?」那夯貨聽真,就揉一揉眼,見這眾人圍繞,嚇得慌忙跳起,掣住釘耙。鄉人見了這陣仗,也都退了幾步。
韋通利看是鄉人,便又鬆了氣,耙頭點地,向那鄉賢道:「老丈,原來是你等,端的把我唬出魂來。」那鄉賢忙道:「驚動壯士,萬萬不該,還望恕罪。」通利擺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
那鄉賢又問降魔情事,通利心知事做拙了,卻道:「那魔頭著實有些神通。昨日我上山與它交戰,它見我這釘耙利害,不敢直攖其鋒,即弄個風法障目要逃,被我趕上耙住,奈了三兩合。那廝鬥我不過,使個散則成氣逃去了。我在那山中不熟,四處找尋不到,便即下山來了。」
那鄉賢喜道:「壯士真箇有本事!快延請至村中相饗,再作打算。」那通利弄個嘴臉,笑道:「包在洒家身上,此去定拿來你看。」便由眾人擁著,發南村吃席去也!
這群村民一路喜不自勝,只道尋得降魔法士來,今後可不再受妖魔毒害。韋通利一路聽了那些吹捧,也有點飄飄然,竟忘了那花山上的心驚肉跳。
自清晨行到紅日當午,村民把他擁到村中。那鄉賢引通利到自家安置,教人設酒殺雞,備好筵席。又備好衣服短打,給通利換了。
那韋通利好說嘴,走花弄水地自吹自擂,說能南山擒虎,北海降龍,村中少年都把他圍住,纏著要他露本事。通利正是得意之時,便到院中空地上不分上下使了幾路耙,呼呼生風。
使得發了一身汗,停了耙,通利又道:「我這耙一靈真性,耙住妖魔搗鬼窩,相持取勝有何難?若非那蛙精遁逃得快,早遭我降伏了!」眾人盡皆喝彩,卻聽得院門口一人笑道:「欺世盜名,愚弄鄉人,你有什麼本事?你們請他降妖,不如請我。」
通利聽了這話,一張麵皮漲得通紅,惱他當眾揭穿,便向門口張去。看那人是個矮壯結實的漢子,提著一根黑不黑青不青,五六尺長短的鐵杖,墨色上衣綉有一隻插翅猛虎。
通利拄著釘耙,高聲喝道:「你這廝好不曉事,老爺在此降妖伏魔,造福一方,你沒來由卻誣我欺世盜名。來來來,我與你走一路看,看你有什麼手段!」那漢子瞪眼道:「我看你夯又蠢,不知哪裡來的野路子,見識既短淺,本事又微薄,不知爺爺的名號!」
韋通利咬緊牙關,漲得青筋暴起,只是不識那漢來歷,倒也不敢輕舉妄動,兀自嘴硬,罵道:「我把你個賣兒鬻母的腌臢潑皮,你有什麼名號,輒敢來撩撥洒家!你來,你來,有什麼大名便報上來!」這漢子站定,指指自家身上的虎綉道:
「爺爺生來只好武,四海有名插翅虎。曾將筱河雞怪收,更與屍魔把命賭。乾坤有名能降妖,九幽震動開天府。衝撞相持總取勝,任你騰挪變化無窮盡,命喪黃泉魂歸土!」
韋通利哈哈笑道:「你不要說嘴!你那模樣,卻是個與人做大餅的。」那漢子道:「怎地卻是做大餅的?」通利道:「你那擀麵杖,打不得妖怪,只好與人做大餅!」這漢子怒火沖得三千丈,提起鐵杖道:「我這器械名譽大,打中魂散頭迸花。諸般兵器擋不住,著頭一下滿身麻!你那柄鋤田種菜九根齒,只好當作銹釘耙!」
韋通利口齒不及,只好道:「你這名聲值得什麼?我祖上:煉魔收怪法力大,先帝升我天池帥。御賜釘耙為印節,頗為皇家除弊害。昨日入山降蛙魔,交鋒賭鬥無勝敗。那魔其實有手段,化風不見唯山在。你要冒名逞勇去,喪命不須把我怪!」
這漢子瞥他一眼,橫擔鐵杖道:「你這廝是也不識我插翅虎夏梟,我便與你走一路看,看我有沒有這煉魔收怪的手段!」說罷猱身而近,舉杖便打。韋通利吃了一驚,也不打話,慌忙拿釘耙架住。二人就在那空地上賭鬥,鄉人都各自離了空地觀看。
那鄉賢聽得院內聒噪,忙出來看時,卻見韋壯士正與一個漢子相持。那漢子骨壯筋強,虎背熊腰,正與韋壯士不分勝負。這鄉賢便問來歷,卻說是個行腳的路人,從筱河到此,鄉人好客,便引他同來吃席。鄉賢聽知大喜,心中有了打算,揮揮手教鄉人各自回去。
鄉賢即上前高則聲道:「兩位壯士好本事!一般上下無高低,且停手先用些酒飯,慢慢聽我計較如何?」二人正斗到分際,聽得真切,便即同時喝一聲:「且住!」各自跳出圈子。鄉賢上前攙住通利,又向夏梟道:「壯士真箇有手段,不如兩家罷斗,用些酒飯,聽我計較計較。」夏梟束一束腰帶,做個揖道:「承蒙老丈招待了。」唯有那通利不忿,恨恨地坐下,自顧自吃將起來。
那鄉賢看了,便扯住夏梟去一同坐地,向通利道:「韋爺本事精強,今日老漢是開了眼界。夏壯士武藝高,與韋爺正是對手。冤家宜解不宜結,不如二位釋去前嫌,我鄉里招待酬謝,一同上山降妖,也有個照應。正是說:單絲不線,孤掌難鳴,二位切莫推辭。」
通利心下暗想自己誇下海口,其實降不得妖,是進退兩難,不如帶上幫手,斗得過,一發享譽,鬥不過,也有個陪死的。當下便轉了臉色笑道:「老丈之言甚切,我只要夏兄弟做個陪伴,截那妖魔去路,好教我一頓耙死,只是不知夏兄弟意下如何?」
夏梟聽得此言更怒,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要我來做陪伴,截去路?只怕你遭了妖魔毒手,還要我費力氣相救。」通利道:「你也莫要託大,我自幼捉坎填離,頗有些手段,那江州道南的成精銀蛇,也不曾弄得我過,在我九齒耙下降。今日量那區區蛤精,何足道哉?」
夏梟篤一篤鐵杖,道:「我在筱河時,曾一杖送那公雞精輪迴,曾與屍魔賭鬥取勝,名滿江湖,你算得什麼?要去便去,只是要我做副手,定是不去。」通利也軟了背脊,輕聲軟款道:「也罷,是做兄弟的不是了,我便央你與我同去降妖,共享酬勞如何?」那夏梟耳順,聽得這般說,也就鬆了麵皮。三人推杯換盞,吃得酒酣耳熱,鄉賢又把那湊集的銀兩分贈二人。直耍子到日頭西斜,各自安頓睡了。
這一覺直睡到夜半,通利腹中酒化為尿,把他憋醒。就從床上爬將起來,摸摸索索向門外去解手。忽聽得門外細細碎碎有些聲音,通利便留了心,輕輕推動窗扇,從窗縫中張望,只見四五個漢子在那馬棚中說話。通利忽覺不安,暗暗摸將過去,貼著院牆躡到馬棚外。
聽得中有一人道:「胡大哥是這般說,我也不反對了。既妥當分了金銀,還是這樣干好。」又聽一人說:「只程老二省得,我便放心。待謀了錢財來,都是大家有益。」聽來便是胡大哥了。
又有一人低聲道:「話是這般說,只是那人兇猛,怕做不得手腳,反吃了虧。便是謀了財害了命,也須苦了鄉中人遭妖魔禍害。」只聽那胡大哥道:「你這鐵二狗,最是會說晦氣話。那人也不是三頭六臂,如何就做不得手腳?我觀那廝們,也不如何了得,這錢與他不如與我。我等拿了金銀,連夜去他鄉躲避,鄉中妖魔禍患,也顧不得這許多。」
那程老二說道:「我自家是不憚什麼的。只是要錢便好。」 鐵二狗也不言語,似是沉吟。
韋通利聽到此處,情知這伙歹人不軌,發了一身冷汗,竟把尿都作汗發了。他心下膽怯,靜悄悄踅回房中拿了釘耙,又摸到原處,那伙人等盡皆不見。通利心又惶急,只怕己明彼暗,著了道,急回房收拾行裝,封好金銀。
正收拾間,聽到門外悉悉簌簌,似有人來,忙把行李背在背上。欲要逃時,那聲音卻近了,通利怕雙拳敵不過四手,便橫了心,掣起釘耙,先下手為強。他閃在門邊躲著,等那人開門之時,不容情一耙結果了,也少個對手。
乘著這夜月光,他望定木門,手中汗濡濕了釘耙柄。那門吱呀一聲開了,探進一個人頭。這通利哪容分說,夯實了一耙築去,當時築出血窟窿來,那人叫也沒叫一聲,一命嗚呼了。通利忙使耙把屍體拖入,急掣耙看門外時,卻無一人。通利心知不對,乘月色向屋內那屍看去,真箇惶恐不堪,悔恨難當,一跤坐倒在地,掙挫不起。
畢竟不知那通利為何驚怖,又生出什麼事端,且聽下回分解。
———————————————
第二回
夜窺賊謀 日聆賈恙
長庚星極明極亮,懸掛在空中仿似明鏡一般,映著韋通利的臉。他跌坐在地,自覺似有幾個時辰樣長短,其實不過一盞茶的功夫。
待他回過神來,就急爬起身,茫然不知所措。那築死的卻不是歹人,是那老鄉賢。四下無人,也不知那老鄉賢來此為何。通利只好默念道:「老丈老丈,非是我有意殺你,實是你不該夜半進我睡屋。今日你陽壽該盡,我也沒還魂的本領,且恕罪恕罪,安了冤魂投胎去吧。我定為你鄉里除害。」
忖到這除害之事,通利驀地想起那伙歹人。急把屍體拖進房內,在屍身的衣褲上揩乾血跡。那通利收拾齊整,遂到夏梟房中,看他正酣睡不醒,忙上前搖動身子,口中連聲輕叫。夏梟頗不耐煩,坐起來低聲罵道:「我把你個痴蠢漢子,賊殺才,忒也歹毒。你看看那皓月當空,怎地就叫我起床?」通利慌道:「禍事啦!且休多言,快收拾行裝隨我走。如若不然,定要拿我等見官,可麻煩得緊。」夏梟不解其意,還道通利沒什麼本事,來騙錢的,怕事情敗露就欲逃跑,於是呵呵笑道:「我是個有真本事的,決不肯騙財私逃。我看你也非等閑,怎麼便不忠正,只想弄些虛頭?既應了那老漢重託,若不降伏妖魔,只是不走。」
韋通利急得冷汗遍體,低聲喝道:「不是私逃,不是私逃!那老漢已是死了,還有歹人要害我們!為今之計,走為上策。那妖怪自是要降的,不過莫要節外生枝,先隨我躲避。」夏梟愈發生疑,又問:「那老漢怎生死了?你不要嘴順,從實招來。」韋通利正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向外張望,顫聲道:「那老漢是我殺了。」
夏梟聽得此言,渾身震顫,瞠目結舌,指著通利道:「你…你怎把他給殺了?」通利猛地扯住夏梟道:「休高則聲!有人來也。」便伏低身子潛到門口,見是那馬棚中的五人。
那五人各持兵器,結隊而行,領頭那人悄聲道:「那老頭知曉我等所圖,堪憾未曾一刀殺卻,現今只怕是已告知了那二人。四處尋他不著,列位須把細些。」聽聲氣就是胡大哥了。原來那鄉賢是來傳報此事,卻不期遭通利毒手。通利聽得真切,既是悔恨,又是憤怒,只想跳出門去一通亂殺。夏梟心中疑惑,取了鐵杖與通利自房門遠遠窺視。
那五人躡到通利房門口,有個高漢推開房門進去,不由失聲驚叫。那領頭胡大哥的舉刀上前,卻見屋內無人,只一具屍體睡在地下,滿頭滿臉的血。胡大哥愣一愣神,驚道:「是這老賊了,不想竟死在此處!」那高漢道:「這老賊曉得我等所圖,死了倒也乾淨得緊。」胡大哥低聲道:「噫,不對。他如何死在那姓韋的房內?事出反常,須仔細應對。」
那高漢道:「定是那人殺了他,我等且到天明,把他鎖了,貶解上官府。」胡大哥罵道:「痴蠢!那人既殺了這老賊,如何有羈留在此的道理?他不知何處去了,無法可想,先去那方看看。」便引人徑向夏梟房中來。
夏梟見那人踅來,聽得真切,那廝們果是圖謀不軌。他輕易不敢造次,只怕打殺人命,驚動官府。當下把金銀裹住帶在身上,捏個訣兒,使個障眼法,把通利一同罩住。那們的悄悄推門進來,看不見二人。胡大哥跌足叫道:「啊呀!事做拙了,那二人當是連夜走了。那老賊的命尚能推到他們身上,只是遭卷了金銀,白費力氣!罷了,莫翻動此屋,裝作不知,明日只好報官。」說罷揮手出屋,與眾人分散去了。
二人隱在門旁,見那伙歹人遠去,夏梟就收了法,累的吁吁喘氣。通利忙道:「快快收拾行李,連夜避難去罷!」夏梟一面收拾一面問及前事,通利一一備述,夏梟聽訖,沉吟半晌道:「這也無法可想,你我俱是異鄉人,若吃了官司,定是走脫不得。只要逃,也不知何處可去。」通利道:「不論何處安身,此處定是安不得身矣。早早離開,待風聲過去,再來除了妖怪,以慰老丈在天之靈,方是上策。」夏梟掂掂金銀,也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你也這般說,我便隨你去,等得幾月,再來成事。」
二人自離了南村,曉行夜宿,往北去了幾日。春來乏困,這般緊趕慢趕,早趕得韋通利連珠介叫苦。一日行不到二三里,又聽知官府已發了狀子四處緝捕,不敢走大道,專只揀小路行走,夜裡便在樹林中歇。
這一日正行間,通利又發個昏叫嚷要歇,夏梟無奈,以為已離了江州地界,便同去投店吃喝。二人甫到城內,通利就不迭亂跑,直撞入一家客店,張口只要酒肉。無計奈何,只好隨他去,坐在角落裡吃酒。
吃了二三分,門外有人聲嘈雜。通利食腸頗大,不住狠吃。夏梟卻留了心,吩咐通利朝牆坐地,自家走去探看。只見門外有官差二三人,又有那店家引路而來。
夏梟暗想不好,怕是早被認出,官差特來緝捕的。當下踅回座中,忙道:「也吃得彀了,事況緊急,官差在彼,一時走脫不得。」通利聞言大驚,慌道:「怎地此處也有人緝捕?無法可想,不如打殺出去,再莫走大路投店也。」夏梟低聲道:「噤聲!且看他如何做事。」
那差人跨步進店,徑在堂中安坐。這店家殷殷勤勤,前後招待。一人道:「切五斤羊肉,打三斤酒來。」店家道:「老爺還有人來?」那人道:「是有的。」店家道:「小人省得了,自然用心。」依然去廚中吩咐了。夏梟鬆一口氣,低聲道:「不是抓我們的鷹爪子,且安坐。」通利這才放心吃喝。
俄爾聽那人道:「周老爺日來不見出街,向蒙他關照,不知哪裡去了。」有一人道:「周老爺病了!我是聽那門房說的。周老爺近來患了怪病,見不得人,也不知是不是實。」又一人道:「那門房向來不胡纏,他既是這般說,須是實的。」前一人道:「只是周老爺甘霖普惠,大大的是個好人,怎的得了怪病?又不知是什麼怪病。」最先那人道:「他是個奢遮的,富甲一方,有什麼病治不好?」一人道:「只說是怪病,郎中切不出,胡亂開些葯也是無用。只怕…只怕是招了什麼邪祟也未可知。」頭先那人道:「你莫胡說,周老爺於我等均有大恩,似你這走花弄水的,不當人子。」那人訕訕道:「怪我嘴順。周老爺此事,雖是我等報恩良機,堪憾不會醫病。不如相幫延請些郎中,甚至法師,縱花些錢也不打緊。」
夏梟暗聽到此處,心知那「周老爺」便是周澤,江湖有名的大商人,專一經營蜀錦,又好結交豪客,人稱「甘霖普惠」。似這般說,周老爺近來有恙,那官差情要結草銜環。夏梟本只當個見聞聽了便罷,卻不知通利有心耍子。
這夯貨把嘴抹一抹,笑道:「那廝們說怕有妖邪作祟,欲請道士。便請我等去罷,就不能醫治,吃他頓酒飯也不打緊。」夏梟道:「你莫忘了我等命案在身,此非好耍子的事。」通利道:「那是成都地面,怕他甚鳥?我既知陰陽,又通醫藥,去混些款待,也是大家有益。」
又聽那方官差道:「周老爺名震巴蜀,哪個請不到?似你我之儕,所請的不外遊方道士,蹩腳郎中,值得甚用?」又一人道:「用不用得都罷,我等盡了孝心便是。」前一人道:「是請錦巷的金二爺還是那鄧大師?」
那通利真箇賣弄,呵呵笑道:「兀那公人,好生不曉事。周老爺何等樣人,成都方圓都請遍了也未可知。」那官差怒目而視,領頭的起身道:「閣下又有何高見?」通利也起身道:「高見端的沒有,低見可多得緊。」
那領頭的道:「聽你說話,須不是土人。哪方來的?」通利道:「京城來的。」領頭的道:「往哪方去?」通利道:「往那方去。」領頭的道:「那方有甚?」通利道:「那方有祟。」領頭的道:「可會除祟么?」通利道:「專能除祟,最會消邪。」
這方官差喜道:「那胖大漢子毛遂自薦。」領頭的道:「你有什麼本事?」通利道:「頗會些醫術,更能消災解祟。望聞問切訖,便知浮沉表裡。若非三折肱之所及,確為妖邪作祟,也能降服。」領頭的道::「何以見得?」通利把來釘耙,晃亮亮一拄,那耙子大放毫光,攝得官差眼花。通利笑誇道:「我祖上:
降魔為業藝超群,護持皇家致昇平。御封天池非假論,祖傳釘耙是真靈。只因先人不盡心,罷黜官爵命不寧。流落江湖除鬼怪,耙滅妖霧處處晴!」
這領頭的聽了喜道:「真箇有幸!法師端的要錢幾何?」通利道:「也看周老爺抱的何恙。」領頭的道:「既是如此,快來便坐,再加飯餚。吃訖我引你去罷。」
通利就喚夏梟前去同坐。那官差便通了姓名,領頭的喚作吳陽,那聽門房說話的叫鄭毅。吃不多時,夏梟便扯扯通利,弄個眼色,要同去出恭。通利道:「啊喲,列位且自用著酒飯,我兄弟去出恭來。」官差客氣道:「不打緊,大師自便,在下只在此等大師就是。」
二人轉入後堂,夏梟在石磨旁拉住通利道:「你這撮鳥,向日滿口胡柴,委是會醫么?休誤了我也!」通利道:「端的是會的,止不大頂用罷了。」夏梟苦道:「你這糟糠的夯貨,怎麼大膽撞這個禍!」通利道:「憑他怎的,決然無事。縱醫治不得,混些吃食酬謝也停當。」夏梟見他正了聲色,也只好依從,恨恨道:「你若做拙了事,我不帶掣你也。」
那兄弟二人又踅回座中,見又有兩位公人模樣的,與先前眾人言歡。夏梟上前欠身道:「這兩位老爺怎麼稱呼?」吳陽道:「這兩位同僚是江州來的,與我有舊交。來,大家結交則個。」聽得是江州來的,直把夏梟二人唬的冷汗淋漓。
未等二人打話,吳陽道:「這二位卻是京城來的法師,我等正圖為周老爺分憂,幸遇高人。」那江州官差斜眼瞥了夏梟,只笑道:「京城人士?言語不大像。怕是更像江州說話。」夏梟忙指通利道:「小人端的不是京城人士,只這一位是。」吳陽道:「這位韋爺祖上曾封天池降魔元帥,十分了得。那位姓夏。」又指那江州官差道:「這是沈捕頭,這是劉捕頭,均是江州有名的豪傑。」二人點點頭,又互望一眼。夏梟控背施禮道:「久仰大名,得蒙一見,榮幸之至矣。」
這沈捕頭也回了禮,就請入座。吃喝一時,沈捕頭道:「近日江州發了批文,緝捕殺人賊盜。我雖離州幹事,亦曾有耳聞。是自號降魔的,殺人捲款而逃。」說罷望向通利。通利驚得口不能言,夏梟忙陪笑道:「那廝們委是敗類,這等惡事有辱視聽,且快活吃酒。」真箇把二人驚的冷汗涔涔,強顏歡笑。
畢竟不知二人生出什麼事來,且聽下回分解。《化人》
1
妖妖不知道今天是犯了什麼邪。
今天是她化人的大日子,按照她們春妖族的傳統,在小妖怪成年的那天,要從春妖所住的鐘毓川去昆靈山的望嬋湖邊,飲下一瓢湖水,化為人形。
這一行是要小妖怪自己去歷練,但是妖妖從小就是爺爺的掌上寶貝,從來沒出過鍾毓川半步,所以好久前就和爺爺暗中商量好,她安心上路,爺爺暗中保護。
早上妖妖滿心歡喜的上路了,春妖族可以在山川之外御風而行,鍾毓川和昆靈山相隔八百餘里對於她來講不過是半個時辰的功夫,所以她要擔心的不過是在昆靈山的這段路。
據說昆靈山中道妖紛爭,而望嬋湖的靈泉又是兵家必爭之地,拳腳無眼,難免誤傷。
以前妖妖每想到這裡就會冷顫不止,花容失色。
但現在她不怕了,爺爺是春妖族的族長,他出馬那些嘍啰也不敢動她分毫。
就當她踏出鍾毓川踏風而起的那一刻,她看到地上一堆妖正把一個熟悉的身影按在地上。
「爺爺!」
「妖妖阿.....昨晚吃了你給我帶的蜜餞鴨掌,爺爺腹瀉了一夜阿....今天是怎麼也飛不起來了,妖啊,爺對不住你啊……」
只見爺爺趴在地上老淚縱橫,妖妖停在半空欲哭無淚。
「成年大禮豈是兒戲?看你回來我怎麼收拾你!」一個正把腳踩在爺爺頭上的春妖沖著妖妖吼到。
妖妖定睛一看,那人正是"一吼震九宵"人稱吼三娘的她娘。
妖妖一哆嗦,騰空而起,向著昆靈山的方向飛去。
「爺!等我回來救你!」
此時一白衣少年抬頭望天,看到天際一道流雲,他拉了拉旁邊老者的衣角。
「老鐵,看田上肥著一隻村腰!」
「麻瓜!....訥是蠢妖!」「我不是妖!」
父親看著我,手裡的刀在燭光下憧憧而動。他究竟還是猶豫了。
「殺了她!」母親聲嘶力竭地呼喊,眼中恨意如刀似要將我活剮。
我哭泣道:「不是我乾的,我不是妖!」父親看著我,他的手在抖。他搖了搖頭,對母親說:「我們再調查一下,她,她先關起來吧」
母親的聲音已經嘶啞:「我親眼看見她把虎子的腦殼打碎喝他的腦漿,可憐我的虎子啊,...」
母親痛哭流涕,失去了兒子的她全靠著怒氣在撐著,提及弟弟的慘象她再也承受不住,滿腔怒火化為刻骨的悲痛,嚎啕大哭中竟連氣都喘不上了。
父親連忙扔下刀,扶起母親,一面跟我說:「快去給媽媽端碗水!」
我並沒去端水,而是拿起了父親的刀。望著錯愕中的父親,嘻嘻而笑。
「你?...你要幹什麼?」父親的眼中划過驚恐之色。幾乎是下意識地問我這個問題。
我一面輕輕巧巧地把刀折斷,一面微微笑道:「這東西也能殺人嗎?」
父親怒吼道:「真的是你?」
我擠出兩滴眼淚,可憐楚楚地道:「我不是妖」隨即哈哈大笑。
「為什麼?」父親問道,他的臉已經變成了醬紅色,整個人氣得都在發抖。
我笑道:「因為我們比你們高級,你們唯一的意義就是我們的食物,就像豬之於你們」
父親狂吼著向我衝來,我輕輕推了他一下,他就如短線的風箏一樣飛了出去,撞在了牆上。他顯然傷到了脊椎,竟然已經動彈不得。
我緩緩走向母親,彈指戳開了她的腦殼,手一用力摘掉了她的頭蓋骨。活人的腦子還在微微抖動,實在太誘人了。
父親喘著粗氣說道:「青青,她是你娘啊!她生了你,養了你啊!」
我回過頭,淡淡道:「我知道,所以才在這時吃她」
父親閉上了眼不再說話,我則離開了房間。
「夢啊!」 父親看著初晨的陽光慶幸道。實驗桌上的電腦還在閃爍,最終的程式馬上就要完成。
父親看著電腦,思考良久,突然停止了運算,而後著手刪除所有的數據。
你的意識想水中的泡沫,散開,碎掉。「你好愚蠢!」天邊的聲音響起。
我笑了笑,是啊!人類總歸會進化,進化後的新人類終歸會消滅舊人類。我的做法無非是把這個結局退後了幾十年。而作為未來新人類領袖的我付出的代價卻是永遠地消失,身體乃至意識。
可是,至少我的父親可以安度晚年了。至少舊人類又多了一些時間去接受新人類。也許,也許人類可以在這幾十年里找到不需要戰爭和種族滅絕的進化方法。
異妖傳?狐
【楔子】
七月七,百鬼橫行節。
不過今日卻是不同,人界也就罷了,生活在冥城的鬼士卻都緊關城門,這陰柔百鬼雖不是尋常之鬼,而是逆天修道的上古修士與靈物魂魄所化,所以即使鬼士擁有專克陰物的打魂鞭也無濟於事,但冥城乃是十大閻王所在,又有如來尊者賜予的護城佛珠,只要鬼士不主動去招惹百鬼,百鬼是會繞著冥城的,像緊關城門除了幾千年前的那猴子來時卻不再有,當真稀奇。
在冥城附近修行的魔修妖修忍不住好奇心拋出神識四處巡查,渡過冥界奈何橋時突的浮現一陣神光,妖魔本就陰柔之體,一碰到神光顫抖的回到了原體,無不例外的吐出一口精血,個個的眼神除了虛弱,只有無邊無際的恐懼。
奈何橋旁,神光漸漸的回縮到一個模糊的人影身上,逐漸看得清那是一個絕色女子,她站在那裡不停的於劃著手勢,也不知已站著多久,喃喃囈語。
「道生三法化清驚,魔於四路成乾坤。左懷貪狼,右懷破軍,封印之紫薇,破。」
隨著女子空靈的聲音響起,奈何下的忘川水突的沸騰起來,有魔氣從河中冒出,就像有什麼凶獸破出一般。
隨著時間的延長,女子的額上的微型黑色殺劍一閃,冷汗突起,秀眉也開始微微皺起,她開始有些責怪自己散發神光,這種情況下自己的半魔之體會更加不堪。
然,女子的臉上浮上驚訝和欣喜,原來是忘川水中漸漸浮上的一朵白蓮,說來也奇怪,白蓮於忘川之中還能也還好原來的純白模樣,稀奇古怪至極,忘川水是天河的弱水摻雜血祭之術,尋常物件一碰便會魂飛魄散。
隨著時間的推移,女子的手勢逐漸加快,白蓮在沸騰的忘川水中微微擺動,似乎即將綻放,而濃厚的魔氣也從白蓮空隙處散發出來。
女子的臉上浮現一股異樣的神采,越發傾城,口中亦自顧自的低低自語。
明凰,我們終於可以再次相見了。
白蓮身外的佛光越來越弱,漸漸可以看到現形出來的九幽連魂鎖。女子喜色更重,手勢微動,正欲一掌打破這封印。空中微光閃過,一道金光飛快划過天際,穿過白蓮正中,金光一閃,化作一紙符咒。
白蓮的封印收到符咒影響,一下子從微弱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強大,白蓮中弱弱傳來一聲不甘的獸吼,沉入河底。
再看那女子,在這突然的反噬和驚訝到怒恨下,心頭已緊,吐出一口心頭血。
女子卻顧不了那麼多,只是歇斯底里的朝著天問。
「是誰,到底是誰!」
到最後,怒吼慢慢變成了大哭,她經歷了漫長的歲月修鍊小成,又花了許久歲月打聽他的封印之地,現又花了十之八九的精力解開封印,卻在最後的一瞬間,塵歸塵,土歸土,一切都是竹瀾打水一場空,她怎麼能不恨?
空中悠悠的傳來一聲嘆息,有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痴情兒,你淪為墜神道,來冥界用神光打傷冥界修士,這些本尊都可以不顧甚至可以放你離去。但你若執意解開封印,本尊是不會有什麼顧忌或者在意什麼過往情分的。」
這話說的著實情薄,那女子卻如同獃滯了一般,許久才顫抖的跪下。
「逆徒砂螺,拜見文殊師尊。」
【一】
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是那種風帶過的聲音,她幽幽的從沉睡中醒來,身後又突地沒有了絲毫聲響,彷彿剛才只是錯覺。
皺眉,大概又是她聽錯了。
正欲閉上眼,卻心中一秉,術法在長袍下的手下結印,然後往後退去,左手將幻化成影的冰劍向身後未知的地方射出。
有悶哼的聲音,然後是爽朗的笑聲和鳴鼓般的鼓掌聲。
有人從那處雲霧走出,是個很俊朗的男人,披著九龍奪日圖的錦袍,戴著千年墨玉的冠,這墨玉乃是雲荒深處魔獸畢生精血所化,如不是在這荒無人煙的結界呆了太久,以至於這裡的藏經閣中所書全部紀念腦海,恐怕還識不出。
這些卻不是重點,重點是這男人居然跟她長了九分相似的臉,驚疑間,那男人已經走到她面前,眼中是掩飾不了的欣喜,無威自凌的說著:
"我的孩子,我來接你回家。"
說著他竟然劃破自己的手指,有青色的血滴出,緩緩飛向她的額間,接著喃喃細語中,有六芒星在腳下成形,她正欲躲開,身體卻似乎十分欣悅的接受這神秘的儀式。
巨大光芒閃過,臉色似乎有些疲憊的男人隨意的瞥向她的身後,瞳孔莫名的收縮,她有點詫異,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什麼開始醒來,也有一些不適,跟著他往身後望去,呆了一下。
八條金色的狐尾在身後飄搖,
身後他的聲音似乎在顫抖,喃喃著。
「居,居然是八尾妖鏡天狐。」
只可惜,是個女孩。男人如是的想。
【二】
有婢女在身後用象牙緩緩的擺弄著我的發,清泉沐浴,含花吞露,錦袍加身。
我踏著嬤嬤交給我的皇族的禮儀,一步一步的走進金碧輝煌的大殿加冕進爵,有人在看我,驚艷,貪婪,羨慕,和恨。
我依然目光平靜,我沒有走過這麼寬闊的路,結界裡面全是雲,我沒有見過這麼多行色各異的人,結界里的人只有我,可我就像是走過無數遍一樣,看過許多次這樣的場景,仔細一想,卻想不起來,卻依然走的像個女王。
暗自可笑,一念之間,搖身一變,我從一個不知在雲荒結界里呆了多少年的一個每日飲天地無根水生存下來的罪人,變成了這雲荒城最榮耀的女子,每個人都在羨慕我的機遇,而我卻不喜歡那被羨慕的感覺。因為我身邊的是霸佔整個崖國的王,他是雲荒城的皇,行天。
而我,是他最寵的女兒,九炎。
想必他是極其希望我可以蛻變成這雲荒城第一位九尾妖焰天狐的,畢竟他也不過七尾妖靈狐,即使他是這裡的王。即使他著這崖國最好的衣服,食這崖國最好的食物,擁有這崖國最大的權利,可我知道,他並不滿足。
他曾不止一次帶我去邊界的落燕山上,抱著我,默默的看著那煙霞那邊遙不可及的城。卻,緊著眉。
最後一次,他帶我去的時候,野心勃勃的對我說。
「九炎,你看,那是人類的城。將來,是我的城,也是你的城。」
我抬頭仰視著父皇,他的目光中我看不見睿智的光芒,而是充斥著我厭惡的野心。
我不喜歡這樣的父皇,也不喜歡人的城,因為我曾經也在荒城看見一些族人的眼中閃著這樣的光,他們的下場都那麼的噁心。而他們的野心來著遠方人類的城。
我怕,父皇的以後也會那麼的悲劇。所以,我第一次開口對他勸阻他,我說。
「父皇,那邊的城有什麼好的,人的血里是萬物中最不純,他們的城也肯定沒有我們的荒城那麼好。」
然而,回來我的是他突然襲來的殺意,他的袍子灌著風,猛烈的刮過我的臉頰,我的頸被他緊緊的勒著,怎麼掙扎也掙扎不開他的狐尾。
他說,放肆,你懂什麼。面目猙獰。
我漸漸地感到窒息,奮力的化出八尾凝聚冰箭向他刺去,他似乎被我可以掙脫他的術法驚訝到,不經意的退後了幾步,隨即鬆開了我的頸,指尖虛空花咒化成火鳥對上冰箭。
「澎」的一聲,我還沒來得及調息,便有撞上這兩者產生的氣場反彈,真氣逆滾,有血湧上喉間,邊下意識的往後退
我忘記了背後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狂風中,我輕輕睜開眼,恍然間,我似乎看見他帶著絲絲焦急的表情,心緒萬千,也不知他是為了失去我這個他遺失千年的私生女,還是害怕失去我的八尾傳承。
心中,卻有著一份不知從何而起的釋懷。
【三】
醒來的時候大抵已是黃昏,有黃暈的光透過窗子照在我的臉上,舒服的感覺,剛想抬手去試試能不能觸摸這份溫暖,然而身體卻突地傳來痛楚。
空氣中有微微的風過,隨即房間里飄拂著白蓮的清香,然後是細小的東西破入軀體的觸覺,大概是金針,手下卻下反應的暗自念咒化成奪命針。
「不想死就不要動,更加不要做什麼小動作。」是好聽的聲音,卻帶著冷意的男子。
我剛想質疑,卻又沉默,心隨意動,手尖的細針慢慢化作虛無。
「丫頭還挺聰明的嘛。」四周是帶著絲絲鄙夷的笑。
我也笑。
「前輩說的是,不過前輩既然救下闖入禁地的我大抵便不會傷我」。
他不可置否的哼氣,隨即收了金針,房間歸於寂靜。
過了許久,遠方傳來悠悠的笛聲時,我才強行將心下的不安按下。
落崖山下的禁地封印的一位青丘前輩我是知道的,引誘八界殘殺被引以為狐族恥辱的傳聞我也是知道的,但是所有人都以為他早就在漫長的歲月里拖著重傷坐化,但是單憑剛才的虛空施針,佛音司璇便看得出,他,不但沒有坐化,功力沒有後退反倒長進了不少。
如果他破開結界,那麼.....剛剛還覺得溫暖的光芒照在身上,卻有著不同的寒意。
光線漸漸的黯淡,窗檯的燭光卻不知何時燃燒了起來,眼前的視線卻開始模糊,只有鼻尖還殘餘突如其來的蓮香。
窗外的眼,思緒萬千。
【四】
再次醒來的時候還是黃昏,衣裳似乎也被換過,啥港口也換過葯,我沉默的活動著手臂,竟然沒有昨日的痛,也可以稍微活動。
我只是疑問,他救了我,肯定是因為我有利用價值,卻不知為何沒有開口。
這是我大概12年發在空間的,算是我寫的的第一篇小說吧,但是沒有寫完,希望2017年能寫完它。(裡面有很多錯別字,慢慢再改。)
推薦閱讀:
※可以告訴我郭敬明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如何创作一个多线叙事结构?
※怎麼樣才能構思出一個好的人物形象?
※喬伊斯的《阿拉比》好在哪?僅僅是一種幻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