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團長我的團》是國產戰爭劇的巔峰么?
43集的我的團長我的團,看了一個星期,我很少能完整的看完一部電視劇,這是為數不多的一次。看完我有幾個問題想問。
A,《我的團長我的團》是否是國產戰爭劇的巔峰?
B,以第一視角和第一人稱的角色,孟煩了是否是覺得自己比不上張立憲等精銳,卻又看不起自己與阿譯等組成炮灰?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C,怎麼理解最後一戰「血戰南天門」?
A,就算是巔峰,也只是少數人心裡的巔峰,《團長》生不逢時,以平常心態看過並能喜歡上的人,太少。
B,孟煩了表現出對精銳們的嫌棄其實並不是因為自卑,不是覺得自己比不上他們,而是因為精銳們信奉的東西也是孟煩了曾經信仰過的,也就是那種熱血昂揚、敢於獻身的精神狀態,孟煩了自從遭受了真實戰場上的殘酷和荒誕之後,開始反叛自己曾經的信仰,開始說服自己成為一個只為自己乞命、只求戰亂中能夠活下來的人,所以他對精銳們的厭煩根本上是對曾經信仰的反抗。其實張立憲們瞧不上炮灰團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不僅僅是因為炮灰們衣衫不整,散漫沒有軍人樣子,更是因為炮灰團沒有像精銳那樣具有為使命而犧牲的榮譽感,在精銳眼裡炮灰團的確只是一堆只顧乞命的扶不上牆的爛泥,這就是他們之間的鴻溝。
而對於炮灰團,孟煩了絕對不是看不起,小說中寫了,孟煩了天天跟迷龍等一干炮灰蹭在一起,是借著他們的陽氣在過活,孟煩了是羨慕並且從心底里喜歡炮灰團的,喜歡迷龍的活力,不辣的樂觀,郝獸醫的悲憫,而他整天一口一個人渣的叫喚炮灰團,真的是發自內心的親切,以及更重要的是,無法釋懷的悲痛,他不想炮灰團送死。
對於阿譯,孟煩了的心態其實和對精銳們一樣,阿譯和孟煩了曾經屬於一類人,年輕,學生從軍,有理想有抱負,只可惜兩人時運不濟,沒有張立憲那樣好的機會,淪落到了最底層的炮灰團的境地,阿譯惹孟煩了不開心的地方就在於,即便經歷了同樣的理想破滅,阿譯還是要死死抱著曾經的信仰不滅希望,所以在炮灰團里阿譯是最格格不入的一個,而孟煩了成功地將曾經的自己掩埋,面對阿譯他嘴損毒舌,毫無顧忌地打擊,其實同樣只是對過去信過的東西和現實的世界表達憤怒和失望而已。
孟煩了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很多人都說自己像孟煩了,嘴上刻薄,內心敏感,外表的激憤惡毒,只不過是在掩蓋內心的那點柔軟,想要保護自己不再受這真實世事的傷害,但其實我覺得,真正使孟煩了成為孟煩了的,真正使孟煩了能被人心疼和喜愛的,是因為龍文章說的一個原因:你覺得是你自己該死而不是別人。
C,明知道是斷子絕孫的仗,他們還是去打了,對錯很重要,堅持對的事,要放棄和拋棄的東西,很多。像龍文章所說,他甚至懷念南天門上的日子,那裡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跟敵人就是你死我活,而南天門後的日子,不是事情本來的樣子。《團長》給我們展現的,就是在這樣真實到殘忍的環境下,有人做到了太多太多人無法做到的事。
嘿嘿,很喜歡《團長》,特意在知乎上搜關於團長的話題,的確很少啊,能在回答里表達一點自己的想法,很高興~
-------------------------------------分割線-------------------------------------真得沒想到有這麼多人點贊,謝謝大家,我前幾天寫下這個回答的時候還在想這裡關於團長的話題很少啊,現在真高興能在這裡看到更多的喜歡團長的人。對於《團長》我自知讀得還不夠,自己在現實生活里做得就更不好了,我希望自己也祝願大家,能讓團長里的那些人活在自己身上,讓我們的民族總能有人記著事情本來的樣子。再次感謝大家的關注。
話劇式的對白,哈姆雷特式「生存與毀滅」的探討;魯迅筆下漫不經心、聽天由命的國民性,陀思妥耶夫斯基書中無處不在的雙重人格,都能在這部電視劇里找到影子。這是我對本劇的核心評價。然後就在豆瓣上寫了這片萬字劇情,現在分享過來,大家一塊討論這部電視劇吧。
這就是事情原本該有的樣子:一夥炮灰鑄成的抗戰史詩
最近才看完《我的團長我的團》這部電視劇,這已經是他首播之後第八個年頭,看的有些遲。這部電視劇豆瓣評分有8.7,不算低。
雖然,與《我們的父輩》《兄弟連》這些敘事能力超強的外國戰爭片相比,這部電視劇在敘事上可能確實是有瑕疵的。
但是,話劇式的對白,哈姆雷特式「生存與毀滅」的探討;魯迅筆下聽天由命的國民性,陀思妥耶夫斯基書中無處不在的雙重人格,都能在這部電視劇里找到影子。我想,9分以上才是它原本該有的樣子吧。
不過,讓我感到驚訝的其實不是它的豆瓣評分的高低,而是這部8年前播出的電視劇直到今天也才有不到20000人在豆瓣做出過評價。可是,我一直認為比較小眾的迷你德劇《我們的父輩》竟然還有21000多人給予過評分,令人詫異。
所以,最近看過本劇之後,感覺在國產電視劇里,這部絕對是少有的值得長時間討論的劇集,也是我感覺能比肩《我們的父輩》和《兄弟連》的戰爭作品(雖然,在敘事上有點不足,但在對白、思想性以及人物塑造方便甚至超越了那兩部外國劇集)。所以決定寫一篇文章,說說我自己對這部電視劇的理解吧。
我寫這篇文章斷斷續續花了一周時間,寫了一萬多。,可能結構不夠緊湊,但是趁熱把自己看過之後的感想寫出來,留個念想。爭取以後看第二遍時候有新看法。(也在豆瓣和知乎上參考了很多網友之前的劇評,覺得獲益良多)
另外,引用了大段大段的對白和台詞,而且幾乎沒有刪減,因為我覺得這些台詞必須不做刪減地出現在我的這篇劇評中,只有這些台詞的存在才讓本劇區別於他劇。在這裡,感謝網路上整理台詞的劇迷和網友。另外,也要感謝此前寫過劇評的網友,你們的文章給我很多寫作的參考資料和靈感。(參考資料詳見文末)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
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齊從軍,凈胡塵,誓掃倭奴不顧身。。。」
這是一首失傳已久的歌曲,歌詞讀起來很陌生,甚至沒人知道它究竟應該怎麼唱。因為,這首歌的曲調早已失傳。
蔣中正在知識青年從軍大會上說:「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於是各地開始了知識青年從軍的熱潮。
據說就是在此時,這首歌誕生了,它的名字很直白,叫《知識青年從軍歌》。
有種說法,說這歌詞源自一名中國遠征軍士兵在印度藍姆伽基地訓練時所作的詩,孫立人很喜歡;也有人說,這歌詞其實就是孫將軍本人所填。
想想孫將軍的經歷,求學清華,負笈美利堅,然後投筆從戎,畢業弗州軍校,血戰滇緬印戰場,終成一代抗日名將。孫將軍的前半生很好的詮釋了這歌詞的意義,我倒是很願意相信這詞真是孫將軍所作;至於曲作者,可就真的不知道姓甚名誰了。
一、從軍歌與大潰逃
他們敗給了聽天由命和漫不經心?
為什麼提起這首失傳已久的歌曲?因為剛剛看完《我的團長我的團》,我才知道有這麼一首歌,這首歌在第八集出現;當然是後人重新譜曲的,而且用的是新四軍軍歌的調子。不過,這已足夠,因為它賦予了這首歌新的生命。
只看歌詞,你就知道,這歌壯懷激烈:「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唱著這首歌,無數知識青年投筆從戎,走向戰場。
《團長》里有那麼多抗日救亡歌曲,可我獨欣賞這首。
整個劇情里,這首歌只出現了一次。但你恐怕想不到,這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出現,我看到歌唱它的人不是為國捐軀的抗倭烈士,也不是嘴裡高喊「少年中國有希望」的青年學生;唱這首的人,當時正經歷著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潰敗。
他們是國民革命軍的士兵和軍官,他們來自川軍、粵軍、滇軍、桂軍、西北軍、東北軍;他們是北平人、上海人、湖南人、四川人、雲南人、陝西人、山西人、河北人;他們經歷了1937年的華北華東,1938年的華中華南,連綿幾千公里覆蓋多半個中國版圖的大潰敗;1941年底,太平洋戰爭剛剛爆發,他們又一路向西敗到了滇邊小鎮禪達。
這裡是滇西,往西就是緬甸,緬甸開戰了,他們無處可逃,他們只能聚集在鎮子里一個潰兵收容站里。
幾個月後,一個現在是團長,後來成為他們師長的人來了,這個人叫虞嘯卿。
虞嘯卿告訴他們,國難當頭,豈能坐視;他要去緬甸打東洋,他要最好的兵源,他最敬重川軍團,他要他們加入川軍團,
可誰都知道,這是一夥破衣拉撒的散兵游勇、烏合之眾,他們即使能組成一個川軍團,那也是名存實亡的川軍團,因為川軍團的早就打光了,川軍團的魂也早就隨著這場大潰逃灰飛煙滅了。
但不管怎樣,川軍團總算再一次組建了起來,這些潰敗了四年多的老兵想重回前線。
虞嘯卿對他們不錯,給吃給穿,還把他們送去緬甸的英軍基地受訓作戰。
可是,他們的飛機被日軍偷襲,墜毀在日佔區。飛機上的幾十號人,只剩下他們十幾個老兵還活著,唯一熟知地理坐標的美軍飛行員又不幸遇難。
此時,4個日本斥候發現了他們。就這樣,和在國內時沒什麼兩樣,川軍團這十幾個甚至連衣服都沒穿齊的老兵被日本人追趕,趕到了一個英軍倉庫。
這些老兵們以為命不久矣,可是,一個自稱他們團長的人救了他們。
他說「回家不積極,腦子有問題」,他要帶他們回國,而且這回國將不再是潰敗,只是撤退。
這些潰兵們當然不信他的鬼話,可是畢竟他已經救了他們,而且身處異國,他們想保命,但他們除了他沒人可以依靠,無奈他們只能選擇相信這個冒牌"團長"。
就這樣,他們一起踏上了之後的回國之路。
他們狼狽的被日本人趕進了緬北的密林,這迴向西是逃不了了,他們便一路向東逃,他們要逃回禪達、逃回中國。
潰敗的路上,這個冒牌團長一腳一腳地把其他團、其他師的散兵游勇踢回他的軍隊;於是,川軍團的隊伍越來越多,聚集了上千人,本來只有一個連人數的川軍團名副其實的成了一個團。同時,他們在緬北的叢林里與日本人周旋了不知道多久,逃兵們總算看到了曙光,他們走出了密林,終於又踏上了祖國的土地,這些士兵們終於鬆了口氣。
可這個冒牌團長卻嬉皮笑臉地對他的潰兵講:「英國鬼說,他們是死於狹隘和傲慢;中國鬼說他們死於聽天由命和漫不經心。」
當然,潰敗依然還沒到終點,一條怒江橫亘在他們面前。怒江上架著一座橋,叫行天渡。走過行天渡,就是禪達小鎮,他們組團出征緬甸之地。
但日本人的追擊從未停止,行天渡也被駐守在對岸的國軍炸毀,他們已然陷入絕境。就這樣,怒江兩岸,便有了天堂和地獄之分。
怒江東岸是天堂,駐紮的中國守軍恰好是虞嘯卿的主力團,可害怕川軍團潰逃隊伍中混入日本兵,他們不讓川軍團乘船渡江。
怒江西岸是地獄,日軍的先頭部隊距離他們只有三四公里,很快就能趕到江邊,把他們趕盡殺絕。
萬分危急的關頭,潰兵里的一個軍官,一個進入緬甸之前從沒打過仗殺過人,卻擁有少校軍銜的上海軍官急中生智。
他唱起了那首他們熟悉的《知識青年從軍歌》;旋律響起,整個怒江西岸便一齊唱起了起來:「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這個上海軍官叫林譯,川軍團里唯一沒有打過仗的人,大家叫他阿譯。
他本就是學生兵,他本可以安安靜靜的在淪陷區做一個順民。可是,日本人卻把他父親當做活靶子。懷著殺父之仇,這個上海學生選擇從軍,沒想到卻一路潰敗到了滇西。
阿譯指揮著大家繼續唱,但日本人的追兵已到。他們向江邊掃射,亂兵和百姓們湧向僅有的筏子,江岸亂成一片。
這些潰兵又要逃跑,要逃回他們日思夜想的禪達。
他們全然忘卻自己是一名遠征軍士兵,他們剛剛還唱著:「齊從軍,凈胡塵,誓掃倭奴不顧身。」現在,他們竟全都涌到江邊,和老百姓爭搶著少得可憐的幾隻竹筏。
這時候,那個自稱是他們團長的傢伙——龍文章再次站了出來。
他抽出槍射斷了從對岸延伸過來的纜索。他怒吼著,大聲質問,你們這伙雜碎,有沒有膽子把追過來的日本鬼子消滅掉?
他說,如果今生貪生怕死,那渡過江去又怎麼樣!眾人在他的激憤和責罵聲中開始清醒,他們向後轉,選擇迎著日軍的子彈衝殺過去。
奮戰過後,老百姓已經安然過江,而川軍團,這些曾經的潰兵們,把足足兩個小隊的日軍,趕下了怒江西岸的制高點。
然後,他們又堅持了幾天幾夜,一千人的川軍團再次歸零,又只剩下了那十幾個在禪達收容站里的老兵。只是這次稍有不同,他們有個一個團長,當然是冒牌的,可是有總比沒有強。
對岸的虞嘯卿因為這次川軍團拒敵於西岸的戰鬥受到上峰嘉獎,榮升師座,他命令川軍團繼續堅守抵抗直至殉國。
就在眾人抱定赴死之決心時,他們的冒牌團長卻讓他們快逃,逃到東岸,逃回禪達,他們再一次做了潰兵。
除了龍文章和阿譯,逃回東岸的潰兵還有孟煩了、迷龍、獸醫、不辣、蛇屁股、董刀、克虜伯、豆餅、崔勇。。。
不過,這次的潰逃並不是因為他們貪生怕死,也不是因為他們的聽天由命和漫不經心;這次是因為他們的「團長」答應了他們,要把他們活著帶回東岸,帶回禪達。所以這是他們最像樣的一次潰敗。
二、和順鄉與禪達鎮
天蒼蒼,野茫茫,山之上,國有殤
看這部電視劇之前,我已去過滇西。因為我早就想近距離了解遠征軍這段歷史。
2015年10月,第四次來雲南,我從昆明坐了十個小時汽車;到了騰衝,我直奔和順。
距離騰衝縣城四公里的和順鄉就是劇情里的禪達。禪達雖是虛構,可團長里很多的場景都在這裡拍攝。收容站,小醉家,迷龍家,虞師師部都在這個不大的陣子里。要不是當時沒有看過電視劇,不知道這些地方;否則,我定會仔細找找當年的這些拍攝地。
當然,虛構與現實唯一的不同是禪達在怒江東岸,從沒有被日本人佔領過;而騰衝在怒江西岸,這裡曾被日本人佔據了接近三年。
騰衝是一個美麗的滇西小鎮,自然也是旅遊的熱門地。
對於遊客而言,這裡重要的景點之一就是和順鄉。因為和順是一個小而精的古鎮,再加上西南邊陲的地理位置,讓它沒有大理、麗江那麼嘈雜。這裡很多的民居,當地老鄉都還在住;這裡很悠閑,就像禪達一樣,像是世外桃源,怪不得逃兵都要逃到這裡。
國殤墓園就建在和順旁邊,來鳳山北麓,疊水河畔的一座山坡上。從和順古鎮門口的公交站坐車,只要三站,便可到達。
這是我此行唯一的目的地。之所以想去騰衝,其實就是為了看一眼這個安葬著九千一百六十八位遠征軍殉國將士和十九位盟軍將士的墓地。
這些將士有著共同的番號:中國遠征軍第二十集團軍。他們參加了1944年5月11日至9月14日的騰衝戰役。這場仗持續了127天,遠征軍最終勝利,騰衝也成了抗戰以來中國軍人光復的第一個有日軍駐守的縣城。當然,代價慘重,9000多遠征軍將士「青山此處埋忠骨」。
墓園正門不宏偉,和我印象里的陵園不太一樣;但很古樸,典型的大理白族建築。門楣石刻匾額上寫著「國殤墓園」四個字。
走進大門後,就是長長的甬道,甬道兩側的綠地和青松翠柏環繞的園子里是眾多的雕塑群。有史迪威、陳納德、張問德、李根源這些抗日名人的雕像;也有紀念參與修築滇緬公路、營救盟軍飛虎隊的普通老百姓的雕像。
甬道盡頭是忠烈祠,忠烈祠建在一處石頭台基上。台基正面是國殤墓園落成時蔣介石電題,李根源書寫的「碧血千秋」石匾。忠烈祠屋檐下懸掛的「河嶽英靈」匾額同樣是蔣公題寫。
祠堂旁的迴廊上還嵌著何應欽、白崇禧、陳誠、衛立煌、羅卓英、孫立人、鄭洞國、孫科、龍雲及遠征軍第二十集團軍將領霍揆章、周福成、闕漢騫、顧葆裕等人的題聯、輓詩、悼詞。
除此以外,時任騰衝縣長張問德回敬日軍勸降書的《答島田書》碑文最著名,這封信里對日本人說「請閣下及其同僚全部返東京」,並稱如果對方答應,他「將前往靖國神社,為在騰衝戰死之近萬日本官兵祈求冥福」。
忠烈祠兩側還有展廳,裡面的文物和照片展示了騰衝戰役和滇緬公路的歷史。有一張照片,我印象很深刻:史迪威公路上,一個瘦弱的農民用自己點燃的香煙給一個看起來明顯比他強壯許多美軍士兵借火。也許這就是那個年代,中美兩國關係的最好註解。
然後,我又在一本叫《中國指導手冊》的小冊子看到這樣的描述:「美軍在街道迷路、購買物品及停車時,不應圍觀,了解英語者,應上前傳譯,協助美軍解決困難……」
忠烈祠東側,19位盟軍陣亡將士的墓碑靜靜的立在那裡,他們都是美國人。旁邊一塊新修的石碑上是參加過二戰的老布希總統於2004年寫給保山時任市長熊清華的感謝信,他感謝雲南人民為二戰所做的一切。
所有這些告訴我一個其實我早就知道的歷史事實,這兩個國家的人民曾經真的並肩作戰,長達四年。
看到這些,我終於明白,對於那四年、八年甚至十四年的理解;任何大歷史的說教和記述,都遠不及一個人、一件事、一張照片、一段文字向你娓娓道來更真切。
忠烈祠後一座種滿松柏的山坡,便是九千多名遠征軍第二十集團軍陣亡將士的安息之所,山坡左側是第二十集團軍第五十三軍的墓碑,右側是五十四軍的墓碑。
這裡似曾相識,你若看過南斯拉夫電影《橋》,熟悉下面的歌詞:
「如果我在戰鬥中犧牲,
你一定把我來埋葬,
請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崗,
再插上一朵美麗的花,
每當人們從這裡走過,
都說啊,多美麗的花。」
你會發現,這些墓碑的布局真的就像歌詞里寫的那樣——按照軍銜高低,自山坡下到山坡頂整齊的排列著,每一塊墓碑上都寫著遠征軍將士的軍銜和姓名,每一塊墓碑旁都插著一朵永不凋零的玫瑰花。這樣的墓碑有3346塊,因為只有這3346位殉國將士能夠對上名字找到遺骸,更多的人只能是連遺骸還沒有找到的無名烈士。
沿著墓碑中間的小路走上坡頂,就是一個圓形平台,中間矗立著一座高十米的紀念塔。塔身的東、西、南三面刻著「遠征軍第二十集團軍克服騰衝陣亡將士紀念塔」二十個大字。紀念塔基座正面的寫著民族英雄四個大字。其他三面記錄著騰衝會戰概要。
走下山坡,就可以出去了,不過參觀還沒結束。因為墓園旁邊,是新建的滇西抗戰紀念館,這裡的十萬件藏品的每一件都值得你認真看。當然,最震撼的還是紀念館大廳三面牆壁上整整齊齊碼放著的那1003頂遠征軍鋼盔。
這些鋼盔大都是英式鋼盔,所有這些鋼盔都由當年遠征軍將士佩戴,很多鋼盔上的彈孔至今清晰可見。看到這些帶彈孔和彈痕的鋼盔,我禁不住想像,接近四分之三個世紀前,這一頂頂鋼盔下的年輕面孔,以及他們倒下時帶血的鋼盔滑落塵埃的瞬間。
走出紀念館,還有最後一處憑悼地,就是那面133米長,把整個國殤墓園和滇西抗戰紀念館分隔開的中國遠征軍名錄牆,上面密密麻麻地刻著中國遠征軍將士、盟軍將士、地方抗戰游擊隊、地方參戰傷亡民眾、協同參戰部隊和單位人員的姓名,總共有103141人。
這就是整個國殤墓園,據說這裡甚至都還沒有獲得國家認可的烈士陵園資格。但我真的很願意把這裡稱作中國的阿靈頓國家公墓,因為這裡沒有黨派和政見的分野。
這裡所有所有的一切:每一顆青松,每一株翠柏,每一朵菊花,每一尊雕像,每一張照片,每一塊墓碑,每一組石刻,每一篇祭文,連同這裡獨一無二的忠烈祠、紀念碑、名錄牆、紀念館;以及所有安葬在這裡和來這裡憑悼的人們,都在告訴你一件事——山之上,國有殤。
三、西岸死與東岸生
他騙他們有了不該有的希望?
川軍團的潰兵們終於又逃回了禪達,一夥本可殺身成仁,壯烈殉國,但卻做了潰兵的人逃回了禪達,再加上那個不知從哪裡來的「團長」龍文章。
後果可想而知,「團長」被虞嘯卿逮捕,而剩下的人也都成了階下囚。
此時,這些聽天由命和漫不經心的兵油子們竟然開始擔心起他們「團長」了。
他們知道,他們的那個冒牌團長十有八九會被槍斃,可是他們依然想為他說句好話。
其實,孟煩了他們不是沒有質疑過這個冒牌團長。他們撤退到東岸前的發生的那場南天門阻擊戰,戰況很激烈,日軍兩個小隊的向他們發起的17次衝鋒一次比一次猛烈,他們雖然扛了下來,可是接近上千人的川軍團只剩下百十號人。
孟煩了憤怒的責備龍文章:「你騙我們有了不該有的希望,我們現在明知道不該有還在想,我們想勝利!明知道死還在想勝利,明知道輸我們還在想勝利!想勝利!」可是,當聽說龍文章真的要被審訊和槍斃的時候,這些兵痞們卻怎麼忘不了他們的冒牌團座了。
因為他救了他們,因為他和他們在緬北的密林里光著身子一起戰鬥,因為他是他們的川軍團團長,因為他和他們是出生入死的袍澤弟兄。
即使他們現在已經知道,他根本不是什麼團長,只是一個理庫的軍需中尉,管理鞋墊襪子。
庭審的日子來了,虞師座親自審判他們的「團長」,川軍團的老兵被拉去旁聽作證。
「龍文章,龍鳳的龍,寫文章的文章。光緒三十四年生人,今年三十四歲。」
他說自己不知道是什麼籍貫,因為他們家顛沛的很。出生之前,父母去過幾十個地方。他自己在熱河和察哈爾河交界出生。荒山野地,是熱河還是察哈爾,誰也不知道。
「一歲在河北,二歲在河南,四歲到了山西,運城的硝石湖我去過,白茫茫的一片,關雲長故居也去過。六歲到了綏遠,都是跟著家裡人去的。蒙古、甘肅、迪化,直皖之戰時是在康藏,然後往東行,四川、陝西、湖北,安徽,江山如畫。到了江蘇,可中原大戰捎帶著江蘇不太平,然後就奔南走,往南邊走是江西、浙江、湖南,黃鶴一去不復返。
民國二十五年從戎,二十六年開始打仗,現在是民國三十一年,我看見很多死人。我一直看著,心裡很痛,很痛。」
龍文章介紹著自己複雜紛亂的家世,然後他接著說:
「我去過的那些地方和我們沒了的地方,北平的爆肚,涮肉,皇城根;南京的乾絲燒賣,還有銷金的秦淮風月,上海的潤餅,蚵仔煎,看得我直瞪眼的花花世界。天津的麻花狗不理,廣州的艇仔粥和腸粉,旅順口的鹹魚餅子和炮台,東北地三鮮,酸菜白肉燉粉條,火宮殿的鴨血湯,臭豆腐,還有被打成粉了的長沙城。沒了,都沒了。
我沒涵養。沒涵養不用親眼看見半個中國都沒了才開始心痛和發急,沒涵養不用等到中國人都死光了才開始發急心痛。好大的河山,有些地方我也沒去過。但是去沒去過,鐵驪,扶余,呼倫池,貝爾池,海拉爾和長白山,大興安,小興安,營口,安東,老哈河呢?
承德,郭家屯,萬全,灤河,白河,桑乾河,北平,天津,濟源,鎮頭包,歷城,道口,陽曲,開封,郾城。南陽,襄陽,賒旗店,長台關,正陽關,穎水,汝水,巢湖,洪澤湖。 鎮江,南京,懷寧,上海,蘇州,黃浦江,太湖,南通,屯溪,六安,武昌,漢口,修水,宜昌,怒江以西,保山,騰越,和順還有我們身處的禪達。
三兩個字就一方水土一方人。一場大敗和天文數字的人命。不拉屎會憋死我們,不吃飯活七八天,不喝水活五六天,不睡覺活四五天,瑣事養我們,也要了我們的命。家國淪喪,我們倒已經活了六七年,我想讓事情是它本來該有的那個樣子。。。」
後來的作證,沒有一個川軍團的潰兵說他的壞話。
孟煩了先說:
「我是學生從軍的,我打學生那功夫就想當兵。滿腦子都是抗擊日寇往前沖的景象,後來我真當了兵了,我還真就往前沖了。眼巴前,是炮彈炸出來的熱氣兒,可忽然沖著沖著就覺么著,說這屁股後邊,他一個勁兒一個勁兒地冒涼風,我就回頭一看,好,就剩我老哥兒一個了,其他人都跟戰壕裡邊蒙得兒蜜了。後來,我就不沖頭了。誰沖第一個誰壯士,誰沖第二個誰烈士。
可是總得有人往前沖啊。說再後來,我就當了連副了。我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在新兵跟前,陣前動員,讓他們沖頭裡,讓老兵跟後邊兒督戰或者補漏——老兵命金貴。特別是,你跟他們認識了,熟了,成兄弟了。
所以我就常想,說要有那麼一人能一直帶著我們哥兒幾個一塊往前沖,誰都不猜忌誰,多好啊!可是沒這人。我們還是跟一塊兒吵啊,罵啊。誰都不信誰,誰都不服誰。我們也勇敢,但是我們軟弱。一直都沒這人。可是現在,師座,我們有這人了。他幾乎能把我們哥兒幾個從西岸活著帶回東岸……」
郝獸醫用標準的西安話接著作證:
「額一直在尋思呢。額尋思著他究竟錯在哪裡了。人常說,人到五十知天命,額今年都五十六了,還沒有搞清楚這天命呢。哎呀,再有四年,額也就到耳順之年了。額一直在使勁地擼啊,順啊,想把它擺順了,反正額就尋思著,他沒有啥錯。」
不辣的湖南口音很好玩,他對著虞嘯卿講:
「我一直當他是湖南人呢,他挺厲害的。他有句話講的蠻好呢,我找煩啦,就是剛才被帶下去那個他,托他寫了幾句話,寄回家去。莫子話呢?——中華要滅亡,湖南人先死絕!」
迷龍操著滿口的東北大碴子上來就罵:
「我就覺著,有好多癟犢子啊,凈給他安一個王八蛋的罪名!我就覺著,那、那啥吧,就滿天下欠整死的貨是越來越多了!」
只有阿譯,那個一緊張就結巴的少校軍官用典型的上海普通話說:
「他。。。他有罪!可是,如果我三生有幸,也能夠犯下他所犯的那些罪行,吾也寧死啊。我死也不要成為他、他、他們那個樣子的活法,腦袋瓜子裡面亂糟糟,一天到晚渾渾噩噩,完全是滿腦袋瓜掏漿糊嘛。我經常在想,我就是要做,也真的,想做成龍文章那樣的人。如果,如果真的,沒有可能成為他那樣的人,吾寧死乎。」
於是,他們的冒牌團長真的沒有被槍斃,他真的成了他們的龍團座。不過,作為一支在上峰眼裡毫無戰鬥力的炮灰團,他們沒有裝備,兵員也少的可憐,所以也就無仗可打。
雖然不打仗,但吃穿不愁,看來安逸日子似乎真來了,他們也想把這樣的安逸日子挨到戰爭結束。
沒電光火石的戰鬥,卻有口水橫飛的罵戰,可是這種對罵卻很難保持每分每秒的仇恨,因為他只適用於戰場上的短兵相接。
就這樣,對罵變成了對唱,抗日歌曲、大和舞蹈,一首接著一首,一歌接著一歌;再後來花鼓戲、二人轉也參合了進來,怒江兩岸兩群背井離鄉的傢伙們終於做出了鬱積已久的宣洩。
可終究,聽天由命和漫不經心的壞毛病害了中國人,在雙方歌舞昇平的時候,日軍的火炮早已到瞄準到位,接著便是炮火覆蓋了整個中國陣地,川軍團的這些炮灰們只能鑽進掩體。
目睹這一切的龍團座似乎並不怎麼生氣,他只說:「中國人愛安逸,死都不怕,就怕不安逸;命都不要,就要安逸。」
四、松山頂與南天門
戰爭就是惡毒,就是瘋狂 會帶出我們最壞的一面
看著《團長》,我不由的想起另一部反應戰爭的電視劇《我們的父輩》。這是德意志民族直面戰敗歷史和大屠殺的力作,是戰後一代德國人對他們父輩一代罪過的反思。戰敗者的視角,一代人的故事,多主線的敘事,毫不誇張的說這是我看過的最好的戰爭片。電視劇里,身為主人公的哥哥Wilhelm在1941年即將奔赴蘇德戰場前對他的弟弟說:「戰爭會讓一個男人成長。」而即將跟著哥哥奔赴前線的弟弟Friedhelm 卻告訴哥哥:「戰爭也會帶出我們最壞的一面。」
時空轉換,大概一兩年後的1942或1943年,當Wilhelm和Friedhelm兄弟在歐洲戰場開始節節敗退的時候;龍文章和孟煩了做出了類似的論斷。他們說:「戰爭就是惡毒,就是瘋狂。」
說這話的時候,龍文章和他的傳令官孟煩了拖著剛從對岸偵查回來的受傷身體,在禪達虞嘯卿指揮部的沙盤前與虞嘯卿的主力團正進行著一場沒有硝煙的戰鬥。
龍文章想證明虞嘯卿策划了兩年的怒江西岸南天門強攻計劃根本不可能成功,他不想看著一隊隊的中國士兵前去送死,他想用自己的方式拯救這些士兵,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去贏得南天門戰鬥的勝利。
為此,他和孟煩了在沙盤前當起了日軍竹內連山聯隊,他將繃帶纏在腦門上,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日軍,他們有大概兩千人;他們面對的將是虞嘯卿兩個主力團、一個特務營,當然還包括一個根本沒有滿員的炮灰川軍團在內的整個虞師10000人的進攻。
這雖是一次紙上談兵,但更是一次以得罪全師為代價的死諫。
不過,龍文章和孟煩了為了證明自己是對的,在沙盤前迸發出了全部的惡毒,來阻擊自己的戰友。
孟煩了說:
「我的團長今天不損,而是……他的戰法說出來都嫌惡毒。他給鐵棘刺通了電,在防線上不光布設了地雷,還埋設了五公斤炸藥再加五公斤釘子這樣的遙控引爆裝置;他用屍體堵住炸開的鐵絲網,讓日軍通過地道在虞師背後出現;他從陡坡上投擲裝滿炸藥和玻璃片的汽油桶、炮彈殼、炸藥包和炮彈改裝的巨型手榴彈、燃燒瓶、瓦斯和死人;他用曲射火力收拾了半個總愛亂放信號的搜索連,讓他們發現亂放信號彈等於通敵;虞師倚重的空中支援居然被他用老式迫擊炮發射的煙幕彈化解,他甚至用假煙幕彈把美國飛機引到了虞師頭上。他讓人看到了戰爭會如何歇斯底里,他也引來了最多的仇恨,全部來自自己人。」
龍文章和孟煩了挖掘出體內所有的惡毒,瘋狂的殺傷他們的弟兄。虞師的兩個主力團早就打光了、川軍團在攻擊正面三道防線時也真的成了炮灰,張立憲的特務營在反斜面也打光了。沙盤推演結束了,虞嘯卿敗了,敗的很慘,他昏死過去,好在這只是沙盤。
很多看過《我的團長我的團》的人覺得,電視劇用整整3集的篇幅來描述一場虛構的戰鬥,實在拖沓。但他們其實不知道,這場在虞師師部的沙盤上推演出來的戰鬥才是整個電視劇最精華的橋段。因為這場戰鬥真的發生過,而且所有的排兵布陣和戰況進展幾乎和沙盤推演一模一樣,只是現實更加殘酷,真的是挫骨揚灰、斷子絕孫。編劇用這樣的方式向殉國的烈士致敬,用心良苦;用這樣的手法表現殘酷的戰爭,著實高明。
這場真實的戰鬥同樣發生在滇西,怒江西岸的一座山峰上,站在山頂可以俯視旁邊的滾滾怒江和東西兩岸,滇緬公路從這裡經過,這個地方叫松山。從這裡往東34公里,就是怒江要衝惠通橋。1942年5月,日軍進犯到怒江西岸,為阻止日軍過江,惠通橋被炸;兩年後,滇西反攻,遠征軍又從這裡開始,他們過江後面對的第一個難題就是松山。
橫斷山脈的南麓,怒江的西岸,這座海拔2690米的險峰它像一頭巨大的恐怖怪獸扼守著滇緬公路。1942年至1944年,一支精銳的日軍部隊盤踞其上,他們花了一年時間修建了極為複雜的永久性工事,形成進可攻、退可守的戰略據點,據日軍方面稱松山工事的堅固性足以抵禦任何強度的猛烈攻擊,並可堅守8個月以上。
和電視劇里,龍文章他們四次深入敵後偵察得來的有關南天門的情報一模一樣,現實中,日本人在松山修築了無數的主堡、次堡和側堡,配備了充足的輕重機槍和火炮;除了地上的碉堡和戰壕,日本人幾乎挖空了整個松山地下構築起地下工事用於兵力的快速機動。除了正面,日本人在反斜面也修築了工事和坑道,即便正面工事被攻佔,日軍依然可用反斜面的兵力和工事消滅遠征軍的有生力量。
駐守松山的是日軍南方總軍緬甸方面軍第15軍第56師團第113聯隊主力及師團直屬野炮第56聯隊1個大隊,配屬輜重兵、衛生隊和防疫給水部一部,常駐兵力3000人,取名「拉勐守備隊」。
滇西作戰時,原守備隊長松井秀治大佐率聯隊主力增援高黎貢、龍陵。於是松山地區指揮官為野炮兵第56聯隊第3大隊隊長金光惠次郎少佐。當時守備隊兵員約1340名。守備隊儲備了100日的糧食彈藥。
面對日軍的是遠征軍第十一集團軍第71軍新28師(前期1944年6月4日-7月1日)和遠征軍總預備隊新編第8軍第103師(1944年7月2日-9月7日),包括307、308團師司令部及直屬部隊;8.24後,309團參戰;82師246團、245團第2營、244團第1營及師直屬部隊。
這場戰役幾乎與騰衝戰役同時進行,整整持續了3個月又3天。時間雖然不及騰衝戰役持續時間長,傷亡人數也不及騰衝之戰多;可慘烈程度卻甚於前者。
持續了93天的戰役,每天都是衝鋒,每天都有傷亡,每天都是煉獄。
山上,遠征軍戰士們天天泡在屍水裡打仗,在死人堆里打滾,那種日子。幾個月下來,人都變了形狀,手臂、腳桿、身上的皮膚都被屍水染成黑色,死人的臭氣好久都洗不幹凈…… 山下,公路上等著過江的擔架一個挨一個,排了幾公里長,有的重傷號,沒等過江就咽了氣。
有老兵這樣回憶:
「訓練了兩三個月,部隊就奉命上前線,一上前線,那種場面才叫驚心動魄。死人多得沒法埋,到處都是屍體,主要是我們的弟兄,也有日本人。只好聽憑日晒雨淋,炮彈轟炸,最後烏黑的屍水把山上的草都咬死了,幾年後我路過那裡,山上寸草不生。」
中國軍隊是這樣,被圍困的日軍同樣淪落在地獄裡。戰至8月29日,日軍斷糧三天,竟然開始砍下陣亡的中國軍人的手臂和大腿,在地堡里燒烤。
從6月4日到9月7日的93天里,松山總共進行了10場戰鬥,歷史學家叫十戰松山。最終,遠征軍勝了,卻是慘勝。整個松山戰役國軍先後出動10個團2萬人,共傷亡7763人(其中陣亡4000人)。
而防守松山的日軍113聯隊在本次戰役中被全殲,除一人化妝逃出外,無一人被俘或投降,113聯隊不復存在。整個戰役敵我傷亡比1:6。戰役中戰死人數超過負傷人數。
《團長》里戰前的沙盤推演,日軍一個聯隊死守南天門,進攻的中國軍隊一個師全軍覆沒;而現實則是日軍的半個聯隊殺傷了幾乎一個師數量的遠征軍士兵。這不是挫骨揚灰、斷子絕孫還能是什麼?
中國遠征軍中尉孟煩了在禪達虞嘯卿師部的沙盤前說:
「戰爭,從清晨到又一個清晨,連活著也成了恥辱,連炮灰團的渣子也拿出來塑個形兒就扔進炮火之中。」
於是戰爭結束後,他選擇在禪達安家,祭奠死去的弟兄。
德國國防軍中尉Wilhelm Winter說在冬日裡寒冷徹骨一篇銀裝素裹的蘇德戰場的戰壕里說:
「大多數人以為,戰爭是由拼搏組成的,其實不是,戰爭是由等待組成的,等待下一次進攻,等待下一頓飯,等待明天。」
他徹明白了他進行的這場戰爭的全部意義,最終違背了對元首的諾言,成為一名「光榮」的德國逃兵。
《我的團長我的團》編劇蘭曉龍站在松山戰場遠征軍烈士墓前說:
「我在想這裡究竟埋了誰呢?於是往裡面一走,然後整個人都傻掉了,腦袋「轟」的一下炸開了。這座墓碑沒有名字,墓碑下埋了八千人。」
就在那一刻,蘭曉龍終於知道自己要寫一個什麼樣的劇本了。
所以,這就是戰爭,士兵在煎熬中等待,從一個清晨挨到另一個清晨,從一場進攻挨到另一場進攻,從殺死一個人到殺死另一個人。
這就是戰爭,他讓龍文章跟著他的家人顛沛流離,看遍了大半個中國的淪喪;他讓虞嘯卿瘋狂的愛上了武器,然後毫不猶豫向任何東西開槍;他讓孟煩了變成了尖酸刻薄的北平小太爺和禪達兵油子;他讓陳小醉沒了哥哥,成了一名禪達土娼;他讓迷龍、不辣們成了兵痞;他讓Wilhelm變成了槍殺蘇軍戰俘的罪犯;他讓Friedhelm在停戰前的最後一刻被蘇軍狙擊手打死;他讓日軍士兵在松山的地堡里燒烤人腿充饑;他讓德國人屠殺了六百萬猶太人。
戰爭只會把我們最壞的一面呈現出來:
Der Krieg nur das Schlechteste in uns zum Vorschein bringt.」
五、孟煩了、虞嘯卿、龍文章
到底什麼才是他們本來該有的樣子?
孟煩了、虞嘯卿、龍文章三人是這個故事的核心,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潰敗讓性格迥異的三個人匯聚到了一起。三人都是典型的理想主義者,如果不是那個紛亂的年代和那場殘酷的戰爭,他們如果能夠相聚,應該是彼此的知己;可是戰爭來了,他們遮蓋了自己原本應該有的樣子,他們有的逃避,有的瘋狂,有的雖然一再堅持卻終究還是等來了理想破滅的那一天。
孟煩了——
母親告訴他:「你的父親說,為你驕傲,每時每刻。」
先來說說孟煩了這個角色。他太糾結太複雜,以至於從他身上,他不同於龍文章,龍是個極端是個妖孽;他也不同於虞嘯卿,虞出身名門,典型的社會精英,幾乎從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中國人的缺點,但少有人成為他們那兩類人。而孟煩了不同,他其實就是我們自己,所以他很難寫。
豆瓣里有評論說,孟煩了是面鏡子。他照見了我們自己曾經的,現在也沒有完全根治的輕狂。其實,對於我自己來說,他不僅照見了我自己的輕狂,他照見的其實是我自己身上一切明顯卻又不願意承認的劣根性。
他是懂英文的書生甚至還可以同聲傳譯,卻總擺出一副弔兒郎當的痞子爛人樣;他是一個遠征軍的戰士,卻懦弱的屢當逃兵,差點還被槍斃;他不懼怕任何形式的戰死,卻一直暗示自己要想活下去,得多用腦花子,少使槍杆子;他是家中的孝子,卻用槍頂著自己的老父親;他想捐軀殉國,卻總是逃命苟活;他相信少年中國有希望,卻總是找不到站起來繼續走下去的理由;他明明那麼喜歡小醉,卻不敢給她任何承諾;他熱愛自己的每一位袍澤,卻對他們極盡挖苦之能事;他想和他的弟兄們打成一片,卻始終沒辦法擺脫小知識分子式的假清高;他總是他自以為參透了人生,卻始終看不透他自己;他看似最憎惡那些人世間的至善至美,卻又無時無刻不憧憬著那些至善至美。
他一直糾結在魯迅式的國民性和殺身成仁的英雄氣概之間,他永遠被莎士比亞生存還是毀滅的生與死議題困擾,他始終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那些具有雙重人格主人公的中國鏡像。
他備受困擾、他滿身糾結,他的困擾和糾結讓我也很是疑惑,我究竟是喜歡他還是討厭他?
陳小醉的一句話讓我看清了他:「我的男人從來不覺得自己了不起,他也用不著別人說他了不起,他就是那個樣子,不虧不欠,頂天立地。」
當得知父母在怒江西岸時,孟煩了捧著家書仰天痛哭,然後他做出了個驚人的決定,逃到怒江西岸日本人的佔領區,跟父母死在一塊兒,這是他最後一次當逃兵。
臨去對岸的「南天門」赴死前,孟煩了問他父親:
了兒的苟活,究竟是父親您一生的遺憾還是一世的驕傲?」
他父親沒有說話,孟煩了帶著一顆失望的心走了,電視劇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沒拍的劇情在小說里有了答案:他勝利回來後不久,一個人躲在房間里洗澡。父親來到兒子房間,看著兒子滿身的創傷,顫顫的伸出手想觸摸兒子又很是尷尬和拘束。他分明的看到,父親轉身離去時擦拭淚水的動作。父親沒多久就去世了,煩了問母親,當年我問我父親的話他如何回答,母親說了她在整個劇情中的唯一一句對白:
「當時你一出去,你父親就說,為你驕傲,每時每刻。」
這就是那個號稱「北平小太爺」的兵痞本來該有的樣子,這個樣子從未遠去,一直附著在他身上。
虞嘯卿——
「我要的是我的團,我要我的袍澤弟兄們提到虞嘯卿三個字,想到的就是我的團長;我提到我的袍澤弟兄們,想到的就是我的團!」
很多人討厭虞嘯卿,可是就我自己的喜好來說,始終沒辦法徹底摒棄虞嘯卿。他是優秀的軍人,可敬的愛國者,可是家庭、信仰、理想讓他肩負的太多,這是他這類人最大的無奈。
虞嘯卿甫一露面,就說了一段很長但很精彩的對白。他說:「我姓虞,名嘯卿。我的上峰告訴我,如果去緬甸打仗,給我一個裝備齊全的加強團。我說心領了。為什麼?因為我要的是我的團,我要我的袍澤弟兄們提到虞嘯卿三個字,想到的就是我的團長;我提到我的袍澤弟兄們,想到的就是我的團。我的上峰生氣了,他說那就給你川軍團,他知道的,我也知道的,川軍團是已經打沒了的團。我說好,就要川軍團,因為川軍團跟日本人打的很勇,很猛。川軍團有人說過,只要還有一個四川佬,川軍團就么得死光,我是一個五體投地佩服川軍團的中國軍人。」
他是一個道德標杆,他有一群諸如張立憲、何書光那樣的死忠。
他出身將門,父親還是軍屆高層,似乎還是黃埔畢業,天子門生。
他說:「國難當頭,豈能坐事。」他認為仗打成這樣,所有的軍人都應該去死。他文崇屈原,武敬岳飛。他時刻都在踐行他平生的志願:他唯一的目標就是趕走日本人;為此,他不問死活,只求勝利。
庭審龍文章受挫,他索性真的讓龍當上了團長;沙盤推演敗,他乾脆向龍文章下跪問計。他一點也不嫉賢妒能。
美國聯絡官麥師傅評價虞嘯卿:又狂熱又迷人,年輕的凱撒;上峰鈞座誇他:東方的巴頓。
面對佔據著江對岸長達兩年的日本人和江這邊幾乎是毫無戰鬥力可言的半殘川軍團,他說:
「你們給我多少時間?一輩子嗎?!從打這個破爛師扔給我,多長時間?我要讓它成為能打的,多長時間?從飯都吃不上,到現在榴彈炮、迫擊炮上百門,多長時間?你們說,沒路,運不上來。好,我修路!禪達十八鄉累死多少人,多長時間?有退路的,我不走!我每天只睡四個小時,吃著和你們一樣的東西--兩頓,好對你們的體力有數。我搜集了所有有關於那邊的情報,這並不比你從我這裡偷東西容易。我一直在違規,夠讓一個師長上軍事法庭的違規,所以我一直饒著你。守那樣的規矩,我們就不用戰死了,會急死的。」
他有這麼多優點,所以我說,這個人,你即使不喜歡他,也肯定會尊重他,如果這樣的人不值得尊重,那個年代還有多少人值得去尊重呢?可慷慨激昂之後,虞嘯卿終究不是龍文章,他沒辦法讓川軍團變成他的團,也沒辦法讓自己變成他們真正的長官。
正是他的性格和他的信仰,讓他變得討厭。他的理想畫面里沒有具體人的具體幸福,他不可能親眼看著一個個他的袍澤在身邊死去,他的眼裡沒有求存只有成仁,對他來說犧牲的生命只是一串串數字,而且他必須用自己人的這一串串數字去換取更多的日軍的那一串串數字。就像麥師傅對龍文章他們說得那樣:「他太愛戰爭,生命對他只是戰爭的燃料,他該去看醫生。」
他的副師座告訴他,後面還有更大的勝利在等著他,他能成為軍長,他能指揮更多的軍隊,打更大的勝仗,消滅更多的日軍,所以他不能和他的炮灰團弟兄一樣赴死,他不能為了南天門區區幾十個炮灰斷送整個虞師,因為那是他虞家的家底。
他動搖了,正是他堅信的讓他動搖了,在南天門那場持續了三十八天的戰鬥里,虞嘯卿甚至連他自己的親信都棄之不顧 ,何談「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在這一點上,虞嘯卿無疑是失敗的,甚至是可惡的。他拋棄了袍澤,讓川軍團徹徹底底的淪為炮灰。
他和龍文章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在虞嘯卿的身上你只看到了一個精英所具有的的一切優秀品質,除了悲天憫人之情。可是再轉念一想,他其實真是無奈的,現實的生活里,面對虞嘯卿的這種無奈,我們自己又會作何選擇?
也許沒有這場淪喪了大半個中國可恨該死的戰爭,虞嘯卿依然還是軍人,依然充滿魅力,依然把文崇屈原武崇岳飛;可是他絕不會是那個戰爭年代裡瘋狂到近乎絕情的虞嘯卿;也許,這才是那個原本的虞嘯卿,那個大家都喜歡的虞嘯卿,那個他的袍澤弟兄們只要一想起就滿心敬重的虞嘯卿。
龍文章——
「做不到你們要我做的,把陋習說成美德,把假話變成了規矩,把抹殺良心說成明智,把自私說成了愛國,把無恥變成了表演,把陽痿說成守身如玉,把欺凌弱小說成正義,把人變成炮灰,把炮灰變成榮譽,把屠殺說成必然之舉。」
龍文章是本劇里一個徹頭徹尾的理想主義者,也可能是唯一一個貫徹始終的理想主義者。
在本劇中,小書蟲對龍文章和孟煩了說:
「我居然要看書才知道,原來我不信過的好多東西都是真的,原來我們以前真的是那麼輝煌,開闊,驕傲,無畏,不拘一格,包容世界。禪達人沒橋也修出了銅鈸,我們的祖國沒榜樣也走了整整五千年。可我居然要看書才知道,不是從你身上看到,也不是從我身上看到,那就是出了問題。要改。」
我想,小書蟲說的這段話應該也是龍文章自己心裡所想的。因為,他想讓事情是他本來該有的樣子。
他不想讓川軍團葬身緬甸叢林,便帶著川軍團從緬甸逃回了禪達;他不想讓川軍團缺醫少吃,便低聲下氣的求他的長官虞嘯卿;他不想讓他的戰士一上戰場就成「炮灰」,便用盡渾身解數勸回美國教官麥克魯漢和柯林斯;他不想讓孟煩了當逃兵,便帶人深入敵後營救他的父母;他為了實現攻下南天門的理想,四次渡江去西岸偵查敵情。
他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在他所處的百般限制下,在大環境、體制、風氣等等的夾縫之中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最好、極致。
他身體力行,竭盡全力,就是為了讓草是綠的,水是清的,做兒女的要盡孝道。你想娶回家過日子的女人不該是個土娼,為國戰死的人要放在祠堂里被人敬仰。我這做長官的跟你說正經話時也不該這麼理不直氣不壯。人都像人,你這樣的讀書人能把讀的書派上用場,不是在這裡狠巴巴地學做一個兵痞。我效忠的總是給我一個想頭,人都很善,有力量的人被弱小的人改變,不是被比他更有力量還欺凌弱小的人改變。讓事情成為他本來該有的樣子。
他相信了那麼多,也做了那麼多,但是在南天門上的那三十八天卻讓他所有的理想支離破碎。
他只能自嘲:
「我是這麼一個狗屁不通的天才!條條路都走不通,可我還是做不到,做不到你們要我做的,把陋習說成美德,把假話變成了規矩,把抹殺良心說成明智,把自私說成了愛國,把無恥變成了表演,把陽痿說成守身如玉,把欺凌弱小說成正義,把人變成炮灰,把炮灰變成榮譽,把內戰說成無奈,把屠殺說成必然之舉。我平生最快活的時候居然是在南天門上的三十八天,因為在那裡敵人就叫作敵人,穿和我們不一樣的衣服,向我們開槍,魚和網的關係,死和活的問題。」
他說了這些話,他們當他是瘋子,他們把他槍斃了。直到現在,事情依然不是他本來該有的樣子。
六、結尾夢囈
寫的太長了,文章寫的散了些,但我覺得是時候收尾了。其實,《團長》里的任何一個角色可以獨立成為一篇文章的主題,比如迷龍、比如阿譯、比如獸醫、比如不辣。當然,還有上官戒慈和陳小醉這兩個女性角色,她們是那個紛亂年代裡唯一一絲純粹和美好。怎奈這篇已經長的不能再長的劇評里始終沒辦法給予這些角色太多文字,留待下次。
最後我想說的是:劇中所有人,他們無知,自卑,盲目,忍耐,憤怒,瘋狂、絕望,狂笑,痛哭,玩命,等死;他們是魯迅筆下聽天由命、漫不經心的中國鬼,他們有陀翁書里主人公式的雙重性格;可他們卻念叨著莎翁劇中「生存還是毀滅」的對白走向戰場,成為那個紛亂殘酷的時代里我們這個民族唯一可以依靠的「炮灰」。———這就是事情本來該有的樣子。
2017年2月18日
參考資料:
劇評:
山之上,國有殤,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1926176/
煩啦是面鏡子,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1882552/
虞嘯卿張立憲——最後的貴族,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1921733/
因為你們,我願意相信天堂,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2218841/
書與書評:
《我的團長我的團》(上下部),蘭曉龍,新星出版社,2009年1月,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3297466/ ;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3511129/
父親的團長父親的團,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597359/
歷史:
《1944:松山戰役筆記(增訂本)》,余戈,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5-5,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26387875/
《1944:騰衝之圍》,余戈,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14-5,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25885817/
故事原型 -- 滇緬公路松山戰役 (轉載),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1913000/
真實的我的團長我的團---松山戰役:http://blog.sina.com.cn/s/blog_5978d19f0100cl59.html
我的團長我的團31集沙盤推演虞嘯卿為什麼輸?(知乎問答),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9940069
真正的結局是在第33集,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1952939/
國殤墓園是中國最震撼人心的烈士陵園嗎?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0496386
這是我唯一見過的輕機槍要換槍管重機槍配副射手馬克沁是水冷捷克式短點射南部十四會卡殼的劇。
康洪雷是劇不驚人死不休,他把人們從鋼七連從老A的訓練營里拉到了南天門,他嫌逼真的演習不過癮,畢竟,再逼真的演習也無法模擬實戰的殘酷,他要人們直面死亡的恐懼與戰爭的嚴酷。他嫌人們不夠瘋狂,像許三多那樣繞上三百三十三個腹部繞杠,像伍六一一樣為了進老A把自己整成殘疾,這些還不夠瘋狂,不能僅是把自己扔過去那麼簡單。於是團長來了,龍文章來了。
龍文章絕對夠上瘋子的水準,與日寇拚命如童稚遊戲。他把狗和兄弟一樣處,他看見日軍如同打了雞血,他可以在兵敗如山倒的潰退中著一褲衩兒組織反擊,撤退中為了讓人們不掉隊他可以終日不睡眠,沒有命令他能主動拒敵於南天門,為了偵查他可以鑽進漆黑難聞的地道里。即使是後來明擺著被拋棄在南天門上,他也照樣能嬉笑怒罵。不過,在整個大潰敗中,個人的力量如同洪流中的稻草。他又太愛惜兄弟們的生命,他不會像虞嘯卿一樣動不動就大義凜然地讓別人成仁。所以,他又在南天門大叫逃命,他答應過要帶他們回家的。第一次在南天門,龍文章沒能把自己的瘋狂堅持下來,在內心裡他一直渴望再來一次,於是他把他帶出來的炮灰們又拉回到南天門。這回他們徹底沒有了退路,所有人都瘋了,瘋的忘記了飢餓,忘記了恐懼,忘記了生死。
虞嘯卿其實也是個瘋子,他可以每天只睡四小時,永遠把自己綳得像根弦,可是在最後一刻他放棄了。他的顧忌太多,他的家族,他的名望,他的實力。虞嘯卿終究是沒能衝上南天門殺身成仁。他心裡最痛苦的怕還不是出賣炮灰的愧疚。對面山上,張立憲打瘋了,何書光打瘋了,他卻沒有,他卻愈加正常,正常的像唐基一般,他終沒有成為那個敢於直搗黃龍的岳飛。《團長》是個瘋狂的世界,因為在那個瘋狂的時代里,人要想活下來,活得像個人,就得像團長一樣瘋著,雖然都是終歸虛妄。
《團長》有《二十二條軍規》一般的荒誕。命令是堅守樹堡兩天,而炮灰們守了三十八天。打仗最勇敢的團不是精銳團而是炮灰團垃圾團。沒有一個川娃子的部隊卻稱為川軍團。阻擊日軍的功臣要上軍事法庭。真團長撤了,假團長卻在戰鬥。英國人寧可投降把物資給了日本人,也不願給了只有一條中國褲衩兒的到緬甸來支援他們的炮灰們。本來是要把日本人趕出緬甸,卻被日本人追得四處逃竄。《團長》里有太多的不合理,不合理多了,反而成了合理的。不合理的成了合理的多了,這個世界就顯得很荒誕。「你說你公道,我說我公道,公道不公道,只有天知道」。團長是兵渣子軍需官冒充的,機槍手是投機倒把的好手,軍醫是從來治不活人的獸醫……
《團長》有很強的黑色幽默感。黑色幽默無疑是應對荒誕現實的強有力的工具。迷龍傷心地背著業已僵硬的李連勝,團長罵「你扛了門山炮啊你,能弄死小日本嗎?彪啥玩意兒你,彪啥玩意兒你?該幹啥你知道不?拿著機槍去殺人啊!」
煩了在戰鬥間歇總結日軍戰術:「千年王八萬年龜,說一萬年不變的小日本,就知道步兵沖,炮兵轟,步兵沖完炮兵轟,炮兵轟完步兵沖,我們竄上來打吧,步兵撤,炮兵轟;我們不理他吧,炮兵轟完步兵沖——你說一輩子就這麼個,死板不帶變的打法,也能把你中國吃一大半,你說氣不氣人。」
虞嘯卿命龍文章成仁於南天門。煩了一馬當先:「沖啊沖,沖的上,楊六郎!」被團長一腳踏倒:「沖死啊你,沖死啊你!——逃命,撤!」
團長龍文章無疑是個荒誕派的大師,他即使在潰兵如潮的渡口不忘顯示一下自己的學問:「爭渡,爭渡,引起一攤鷗鷺。」他會在禪達人的敬意中用「上祭戰死的英靈,下敬塗炭的生靈,中間敬人世間的良心」將一碗酒潑掉一大半。他會在嚴厲的虞嘯卿前擺出一副小鳥依人狀,反過來就把炮灰罵個狗血噴頭。這是個集瘋狂與荒誕於一身的人,讓他終死於虞嘯卿之手的結局我無法承受。我很欽佩導演的手筆,就像當年金聖嘆腰斬《水滸》,讓活下來的炮灰像梁山好漢一樣一個個死去或離去,太過於殘忍。康導最終用一個溫和的鏡頭結束了《團長》的追問——我想要事情是他本來該有的樣子。
我是最近才重新回顧《團長》這部電視劇。很多人會說突破尺度,為國軍頌揚這樣的話語,在我看來這樣的評價給《團長》真的太多的局限了。《團長》中的人物很多,人物塑造的豐富程度使我們根本不能去單一的評價。很多人會說唐基不好,是的,他很官僚,他讓炮灰團在南天門上真的做了炮灰,他不滿意死啦死啦在沙盤上的推演拆了他虞師的台。可是別忘了,唐基曾經關照張立憲給炮灰團的人弄好吃的(審判死啦死啦那集);他也曾執意把豆餅送去醫院讓豆餅活了下來;作為一個副師長,和郝獸醫這樣一個不曾被任何人待見的人抱頭痛哭,並且在郝獸醫的墳前為獸醫悼念。
舉這個例子,只是想說,在這部電視劇里,我們看到的是真正的人。以往的電視劇甚至以往的諸多歷史敘述里,我們一定要將某一個劃入某種黨派,某種勢力範疇,然後才是他做了什麼,他為什麼會這麼做。可是作為個體而言,如果把我們自己放到歷史裡,我們是不是真的就是這樣?不是的,我們首先是我們自己,我們要做的是發現自己究竟是誰。如果說軍人,這部電視劇(小說)只有虞師長是真正意義上的軍人,其他人是嗎?鄧寶可以去做演員,龍團長可以去做創業,獸醫就是獸醫,迷龍是黑市老闆,煩啦還應該繼續讀書,那位紅色小螞蟻做煩了的同學天天鬥嘴,阿譯做個普通的小公務員,蛇皮股可以開一家達達殺豬菜(豬肉燉粉條).......還有很多人,如果不是這場戰爭,他們都可以有自己的人生選擇,可是因為這場戰爭,他們不得已放棄自己的選擇而成為士兵。因為國讎家恨,所以他們去打戰,去打小東洋。可是在軍隊里,他們不過是潰兵,是炮灰,他們也會鬥毆。他們也有自己的感情,也有自己想法,也有自己的選擇和生活。所以就在審判的時候,煩啦會說,我們很勇敢,我們也軟弱。
我們習慣於從軍史的角度去回顧歷史,一場戰役不過是從兵力部署,武器配置,戰術和戰略上的較量等等。這些很具體,但對於每一個士兵而言,這很宏觀。就像我們知道抗戰中的戰役,知道是誰指揮的,可是我們並不知道是哪一個戰士擊斃了敵人,哪一個人在這場戰役中失去了生命。每一個所做的都是在真正的塑造歷史,他們的行為是歷史中最為具體的一部分。但是,我們並不知道他們穿得怎樣的衣服,用著怎樣的武器,吃著怎樣的食物,他們死了,沒人記住他們的名字。可是這就是歷史,這是真實存在卻又被容易遺忘的歷史。我喜歡《團長》,因為他並不宏觀,就在禪達,圍繞著南天門,一個收容站里十幾個潰兵,在開了主角光環的情況下打了幾場仗,最後剩下了幾個人。每一個都是最普通的人,每一個人都不是完美的人,卻為我們所敬佩。甚至是煩啦的父親,他就是傳統意義上的漢奸,但劇中沒有給煩啦的父親烙上漢奸的角色設定,因為在他眼裡他並不想做漢奸,他也想有成就,只不過時運不濟,滿腹的知識還是知識,他只能活著。他也有民族大義,可是他真正能做的只有守著書和老婆活著(老婆和書概不借人)。看了很多遍,我才真正的注意到,在和順,煩啦的父親用命令的語氣求自己的兒子帶上他的書,因為除了兒子、除了老婆,如果書沒了,他真的一無所有。這些書支撐的是他作為父親和知識分子的尊嚴,作為父親,他是在求自己的兒子。即使兒子拿槍指過自己的父親,那是他真正的驕傲。(孟煩了曾問,了兒的苟活對於爹爹而言是難堪還是驕傲,在小說里,父親所給的回答是:驕傲,每時每刻。)他不允許任何人侮辱他的兒子(死啦死啦沙盤推演勝利激怒精銳),即使他刻板,迂腐,但同樣讓人動容。
對於歷史,我們太習慣從王侯將相的角度去看,可是我們沒有從一個真正具體的士兵,具體的人去看過往的歷史。在長官的眼裡,士兵不過是數字,少了就再補。(麥師傅和死啦死啦對話)可是對於一個士兵,死了就是死了,他的生命結束了,他的歷史也就結束了,而且無人知曉。《團長》是把最普通的士兵通過小說和電視劇進行了反映,很多人說劇情拖沓,可是如果我們來算一下,一部電視劇連著播從頭至尾不到40個小時,而一個人一輩子要活上萬個小時。我們永遠不可能知道全貌,況且很多人喜歡看戰爭,不過是為了刺激和視覺的享受,而對於歷史,我們真的太缺少真誠的理解和同情。歷史是過往的真實。坦言,我們記不住那麼多。但是就《團長》的這部電視劇,我覺得真的,他以普通人的視角為我們展現了歷史的一小塊拼圖,這是具有開創性的意義的。從這點上講,怎麼評價都不為過。每一個英雄先是人,其次才是英雄。我很喜歡裡面每一個人,包括和順鄉的赤色武裝。我想說的是,不分黨派,不分政治勢力,每一個在抗戰中抗擊日寇的人都是英雄,是真正的英雄。與其爭論抗戰何黨何派何支軍隊出力多,不如以一顆崇敬的心去審視歷史,去尊重,去崇敬每一個為民族解放和國家獨立貢獻自己力量的人。
向英雄致敬!
我一直以為不應該看《亮劍》小說的後半部分,但沒想到《我的團長我的團》更不能看後半部分,團長死了,迷龍死了,克虜伯死了,阿譯也死了,我真的很想念他們。當我看完小說的時候,閉上眼就像孟煩了一樣恍惚覺得死啦死啦們就在身邊,他們在說著笑著繼續著那些渾球胡搞的冷笑話。-
電視劇在死啦死啦們從那千年老樹碉里解救出來就嘎然而止了,我這裡敘述的是此之後電視還未講完的故事,一個我邊寫邊回想就邊心痛的故事。-
死啦死啦們並沒有從虞嘯卿搭好的浮橋上過,儘管虞嘯卿說希望看到死啦死啦成為第一個過橋的人。炮灰們心中記恨著那個原本說好四個小時後又變成堅守兩天結果卻熬了三十八天的虞師座,不,是即將陞官的虞軍長。於是,死啦死啦們跳進滾滾的怒江,任河流沖刷三十八天來的飢餓和疲勞。-
戰爭還未結束,竹內連山逃了,扔下了南天門,召喚來了機群。他不炸南天門,山炸不掉的;不炸怒江,水更炸不掉的;它們直飛禪達——傷十指不如斷一手,它們要炸這次攻擊的大後方。迷龍想起身在禪達要面對飛機狂轟濫炸的老婆和孩子,亡命似的飛奔回那個他在禪達的家。丫他媽的簡直不是人,壓了足六床被子,潑了八桶水,蓋了五擔沙子,把老婆孩子及煩啦的父母全塞大床下邊。縱使房塌了,屋垮了也傷不了毫毛。老婆孩子是保住了,然而迷龍接下來一個致命的舉動,直接把他送上了必死的境地——他斃了一個臨陣脫逃的炮長,要命的是那人竟然是軍部某要員的侄子。死啦死啦帶著炮灰一夥們去師部求情,連虞嘯卿也保護不了迷龍的小命。-
軍部命令下來——恃功自傲,搶械行兇,槍斃論處。死啦死啦應迷龍的要求親手槍斃了他,曾經那個副槍手換了九個死九個自己卻毫髮無傷的迷龍最終還是死了。迷龍的老婆和孩子就此恨上了親手槍決迷龍的死啦死啦。-
死啦死啦為了彌補自己的罪過,三番四次的喝下迷龍老婆下了老鼠藥的茶,一次次的在死亡線上掙扎著,只為了能夠得到迷龍老婆的諒解。終於,迷龍老婆在老鼠藥用光之後,聽從了死啦死啦的建議,離開了包含無數情感的禪達,再見了的迷龍。-
不辣一條腿斷了,瘸著回到了禪達。不辣終於找到了屬於他自己的自由——乞丐,在要麻蛇屁股之後又有了個新的夥伴,儘管那夥伴是一個日本的潰兵。不辣避免與死啦死啦們見面,怕再回到以前那個喊打喊殺的歲月。 他已經看透了,於是他想回家了,帶著那個同樣無所依的日本兵,一路乞討一路蹦著回他的湖南老鄉。留給我們最後的背影是在死啦死啦的葬禮上,不辣深鞠一躬,唱著他的蓮花落,蹦著蹦著朝家的方向前進。 -
軍部發下嘉獎令,死啦死啦當上校了,但死啦死啦不想與共黨為敵,在與共軍那有限的接觸過後,死啦死啦自知共產黨是消滅不了的,他不想看中國人打中國人,更不願意領導自己的部下去攻打去拼殺自己的同胞手足。於是,在授銜大會上,他說了些在國軍中相當忌諱的話——請讓我帶著共黨的軍隊在中原與日寇決戰吧!沒有任何的疑問,在風聲鶴唳的當時,通共是一項足以要你命的事由。寧殺三千,莫錯一個。-
虞嘯卿同樣的無能為力,死啦死啦死了,自殺。槍響的同時,克虜伯在一旁也舉槍殉葬——他並不獃滯,他內心翻江倒海,他心中的精神支柱塌了,他也就喪失了繼續存活的意義。我們再也聽不他說「我餓了」「打一炮吧」,憨厚的樣子使我想哭。-
死啦死啦死了,喪門星背著他兄弟的骸骨,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煩啦升為團長了,在西征後踏上了死啦死啦生前警告著的不要北上的路途,這命運不是煩啦所能決定的,是上峰的上峰——偉大的蔣委員長。煩啦帶著他那一批精銳王牌全美械化的團在茫茫的中原與共軍交戰。誠如死啦死啦說的那樣——「他們太年青,我們太蒼老,生有時死有日,年青總會取代蒼老。」裝備齊全的國軍抵擋不了雖沒裝備但有人心的共軍。-
煩啦那個團隨著整個軍作戰的潰敗也潰敗,煩啦一路潰逃著。逃不了的包圍圈,還是被一個解放軍的連長給截獲。那個連長所在的連就是《士兵突擊》里鋼七連的前身。煩啦在幾經接觸後終有所頓悟,開始逐漸融入解放軍這個大熔爐。鏖戰,一個小小的炮樓,成了七連千里之行中罕見的硬戰。將至天明。鋼七連折損過半。那炮樓的防禦方法幾乎就是死啦死啦們在南天門的翻版——久沒有消息的阿譯帶著他的團仍舊奮勇抵抗。煩啦哭了,流著淚,不知道為誰而哭,為阿譯?為死啦死啦?為以前的那些袍澤弟兄?-
煩啦來到炮樓里,見到了許久未見的阿譯——坐在床邊抱著頭哭得歇斯底里。曾經一塊豬肉白菜燉粉條的人,如今白菜沒有了,劈柴沒有了,油鹽醬醋都沒有了,只剩下豬肉,只剩下粉條,再也做不成白菜豬肉飩粉條了。阿譯決定投降了,只守了一晚上,不是因為打不過,而是「骨肉相殘沒得意思,要是日本人來了——我守到死,我朋友來了,一晚上,足夠了。」中國人不打中國人,阿譯保全了他的團,然而阿譯卻沒有保全好他自己。「你衝上去了,你找到了希望。我又跑了,我沒有希望……煩啦,我好想他們……我總是做錯,我不想再錯了。」在阿譯最愛的《野花閑草蓬春生》歌聲里,煩啦來不及阻止,阿譯對著自己的腦袋開了一槍。阿譯也死了。-
在這裡必須得註明下,張立憲並沒有死,沒有像電視劇里的一樣自殺。南天門之戰,他依舊倖存了下來。小醉到最後並沒有跟我們的煩啦走到一塊,而是嫁給了那個一直說要帶她回四川老家說是她的哥哥她的弟弟,她的丈夫她的情人的張立憲。煩啦再見到張立憲時,張立憲帶著他的團也投誠了。張立憲、煩啦、小醉三個擁抱在一起,緬懷過去的時光,成為煩啦在整場戰爭中最愉快的回憶。-
煩啦和狗肉,一個瘸的人,一條瘸的狗。行走在蒼原之上,像蹦回湖南的不辣一樣,他們一直走到周圍的世界從滄海變成了桑田,從平原變成了滇邊永遠連綿的山巔。 -
煩啦再次回到了禪達,時光飛逝。六十年多後的煩啦看著遠處雲霧繚繞的南天門,想著山巔上繚繞不散的雲霧中那三千人的靈魂。煩啦嘆口氣,去買菜了。一百歲的虞嘯卿在眾多陪同的簇擁下,急切地向他的陪同者發問:「真找不到一個人了嗎?找不到一個我認識的人了嗎?」煩啦在一旁走過,臉上泛起笑意。抬起頭,那笑意已經綻開,煩啦儘力讓它抹平,讓它平和。 -
煩啦知道現在他們都有了各自要回的家,現在他要做的僅僅是回家做飯。 -
於是煩啦與虞嘯卿漸離漸遠,過去的那段時光,曾經的煩啦煩啦,曾經的死啦死啦。龍文章在沙盤推演時發表了一小段演講:我們一直以為我們中國人是能吃苦的民族,可我們沒有想到日本人比我們還能吃苦,我見過累死在自行車上的日本人,還有把自己捆在樹上的日本人……張立憲們憤怒地打斷他:你他媽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當時我就覺得,這個電視劇要成為經典,但不是現在,得摔個大跟頭,危機感瀰漫全社會時,人們真正才會覺得團長真牛逼。而當下,我們一路高歌猛進,日新月異,那勁頭像極了虞師長這些剛得了美式裝備的精英。我們越來越不願相信我們不行,越來越不相信有人比我們更行,因為我們沒有自己鑽進南天門的坑道里看過魔鬼的真正面目,沙盤上的實力讓我們著了魔。
截止今天,我認為是,放眼未來,我希望不是。無論如何,在我心中,永遠是——看了書n遍,電視劇n遍,去過騰衝1遍——這就是我心中的唯一和永恆。
手機打字太費勁,什麼時候用電腦再細說後面的問題。
時過五年 驚艷依然——細膩 華麗 真誠 沉穩 情深而又不語 痛徹亦無哭嚎 聰明但不炫耀 羞赧卻不逃避 。再未曾見過一部劇能如此這般——這是我能給的最簡單的評價了。
PS,能在知乎看到這個問題,我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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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7月5日恍然大悟的更新:
經過好心人提醒,我才想起來我有這個坑沒填——這是多漫不經心……好吧,剛看過電視劇之後的一兩年間,我說話總要引用團長裡面的對白,並且發現簡直普適,現在雖然不再頻繁引用,但想要提起還是信手拈來。
再廢話一句,大體完成更新之後,我自己瀏覽了一遍,我感覺沒看過小說或者電視劇的人,應該……不知道我在講什麼。我省略了很多的東西,基本一直講的是自己的感受。如果思維混亂造成閱讀不適,那。。。那你關閉了吧,無視了吧,別理我!
回答問題A:對是否是國產戰爭劇的巔峰的理解。
我個人答案:是。
是不是真的巔峰不好說,在我心裡它是。
冥冥之中的一種因緣際會陰差陽錯,天時地利人和湊成了這樣一個神奇的存在,全是巧合,偶然是必然孕育的,但這麼多年能出現這樣一個它,想要無限克隆,真的不可能再有。
說天時其實是福也是禍,從開播前的熱炒,到首播時幾家衛視的爭奪,到最後戛然而止銷聲匿跡,這傢伙簡直開出了一朵驚才絕艷的曇花,讓該看到的人看到,不該看到的人,不好意思,你們絕緣。很多人會拿團長和士兵比較,在天時方面,士兵確實中了「過猶不及」,熱起來之後,所有喜歡它的、傳播它的、引用它的人當中,會有很多是沒有理解它的人,所以最後呈現在大眾面前的它的形象(或者說印象),由理解偏頗但是在傳播方面非常強勢的人群(媒體)建立的不是那麼正確的印象,繼而被傳播的受眾,也潛移默化的接受了這種印象,最後的結果就是越來越偏。團長神奇的避過了這一切,基本上它的受眾就是它本應該定位的受眾。當然,倒霉的是最後入不敷出——這是商業上的失敗,要是從這方面理解的話這電視劇完全不巔峰……
關於地利。首先拍攝的環境就和預先設定的環境是一樣的(我姑且認為雖然小說和電視劇預先設定好地點,但有可能最後劇組直接架空隨便找個遠隔千里的拍攝地也不一定,然而他們沒有)。團長的戰鬥戲就是在高黎貢山怒江邊,無論如何和真正的松山戰場實在是太接近,山水植被風土環境,而其他的「文戲」大部分都在和順——騰衝縣城在真實戰鬥中被打為齏粉,和順古鎮在書中劇中歷史中均是已被佔領的敵占區,在拍攝時它被假定為怒江以東的一座寧靜可愛的小鎮禪達。去過了才知道有多美,真的美,再加上電視劇的打底,簡直美得震撼心靈。那種自然的脫俗的美,加上人間煙火的熏染,再跟殘酷的戰爭和人性中的所有無可奈何對比……說到這裡我還得老生常談地讚美一下團長的畫風。華麗,真的華麗,不是說房屋擺設還是面孔服裝的華麗,而是感覺上的華麗,那種飽滿而富有張力的視覺衝擊,就像蒙著眼睛吃糖,甜味直衝大腦,所有的灰撲撲,所有的捉襟見肘,所有的破爛,所有的猥瑣,所有的笨拙可笑,最後流入心靈,卻造就了華麗的印象,再沒有看過什麼影視作品,能讓我感受到華麗,眼睛告訴我的,華麗。
(前面的是在公司編輯的,後面的是在家補充的——題外話,單純以打字論的話,Apple的藍牙鍵盤比Cherry的黑軸真是差太遠了)
關於人和。關於製片運作等方面的問題我實在是沒辦法沒能力談,我只說我能看到的部分。編劇、導演、主要演員,都可說是在最恰好的時間最恰好的位置。實際上這部電視劇在某種程度上講確實就是量身打造的,但確實又不是專門為了演員而寫的戲(忽然亂入:這是專門為了你寫的詩!——好惡寒)。在和順的滇緬抗戰博物館參觀過後真的能感覺到許多展品和其中的故事都和小說、電視劇里的情節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說249把整個博物館重新整合了編排成小說我都能信,有根有據到這種程度,居然還能人物和演員契合到那種地步,我想,這種編劇的用心+導演的領悟+演員的揣摩,恐怕這種高度的融合,以前沒有,未來也不大容易有了。
回答問題B:對第一視角人物孟煩了的理解。
孟煩了是個真實的世界。
團長裡面充斥著猥瑣、卑微的表象,但同時非常不乏高貴、純粹、希望和美好,下面是對主要人物的一家淺見,並且我實在沒辦法多說,要多說簡直要說到宋朝去,也就一兩句話吧。說是主要人物,也沒有完全覆蓋全,畢竟我心目中,有名字的人物,大概除了羊糞蛋,別的人全是主要人物。
【上官戒慈】絕對的爭議人物№2,貼吧裡面關於戒慈姐的討論簡直沸反盈天,我再怎麼說都是實打實的淺見,此人物的爭議程度是遠遠超齣戲份多寡了,個人感覺她的彆扭之處就在於超脫的視角和深陷其中的身份,不再多說。
【陳小醉】真真正正的人間煙火,她並不單純也不飄渺,但她好真實。
【孟煩了的爹】真真正正的一枚「家父」,有人評論他是代表了舊中國,還基本是糟粕那部分,總結得真到位——明知道他不行不對不講理,因為他是你爹,你還不得不低頭。
好,下面討論橫瀾山。
【唐副師座】唐副師座某種程度講,很像現在的一部分家長——這樣是對滴,這樣是好滴,我是為你好,我純粹為你好,你怎麼能這麼不爭氣,你讓我失望了,你讓我丟人了,你讓我操碎了心……大家領會了吧。
【虞嘯卿】首先我必須得表明立場,我絕對是師座的粉,而且一部分是源於小腰長腿翹PP我也沒啥不好意思承認的,食色性也,古名士都臭美著呢,不食人間煙火對於我來講有點怪。其實師座也是我們自己,我們自己靈魂的一部分,嚮往美好嚮往純粹,執拗地認定世界該是個什麼樣子而且執拗地想要讓世界是那個樣子(對,這是文文的話,不過我想前半期的虞美人也是這樣想的),認真,刻苦,嚴肅,不願意分心看看周遭,然後被現實虐個千百遍,最後也沒辦法待世界如初戀了。師座世界觀的崩塌在南天門一戰初露端倪,可惜電視劇在此戛然而止,除了死了的和唐副師座,活著的所有人物都沒完成!後南天門時代,師座徹底重建了自己的體系結構,變成了……別人希望的那個樣子。誠然,師座差不多快要從頭錯到尾,囧到一塌糊塗,他也是個無頭的刑天,舞干戚不止,卻盲目得像個蒼蠅,孩子氣得讓人心疼。我不知道各位姐妹(在此暫時忽略男同胞們,不過說實在的,據說團長的粉絲還是25~35歲知識女性居多哦,不知統計數據真假,不過據我了解貌似是真的)有沒有這種體會,一個男孩子,例如學生時代的男朋友,他總有一天讓你有一種很明顯的體會:啊,他長大了啊,忽然發現他變成一個男人了(請收拾好往歪路上去的想法,今天不談生理衛生問題),之前他沒有變化的時候我們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只是個孩子,但當我們忽然發現他真正變成個男人之後,我們才會知道,原來的他,就是個孩子。師座也是,原來的他,就是個孩子,但與我們的男朋友不同的是,他成熟了之後,不可愛了,甚至有點可憎了。真正隕落的人,是他啊……心情蠻複雜。
【張立憲、何書光、李冰、余治】把這四個人放在一起寫有點愚蠢,不過為了省篇幅也就將就。最初看不太出來四個人的區別,彷彿整體,就是倆字:精英。慢慢的有人就變了,張立憲開始動腦,李冰的隱藏屬性激發了,余治原來是個明白人,亘古未變的那個,是何書光。於是發現,原來所謂精銳,就是燒光弟弟那樣的,一根筋又單純,一腔熱血一身蠻力,幫了不少倒忙,卻是真誠得不行不行的。電視劇對何燒光的處理有瑕疵,愛在禪達的姐姐妹妹面前現卻根本沒跟她們講過話的何燒光,絕對是拉不下臉來收迷龍的賄賂的,他在小說里從頭到尾都純粹如同個殘酷的孩子,在電視劇里居然第一集就跑偏了……不過電視劇里最可惜的居然還不是燒光弟弟,而是余治,因為後南天門時代完全沒有,導致他的大部分形象塑造都不見了,真正淪為龍套,倒霉孩子。
橫瀾山的其他人我不提了,被砍死的虞弟弟和海團長什麼的,不說了。下面寫祭旗坡。
事先講,龍文章是當之無愧的男一號,孟煩了是本問題的題干(虧我還記得我是在答題),放在後面講,先要講講我最喜歡的兩個人物:阿譯和克虜伯。
【阿譯】阿譯長官,有點神經質,電視劇里已經略嫌誇張,實際上小說里更甚,緬甸叢林里的表現簡直讓人想要掩面……直到天上掉下個龍文章。整部作品裡面除了幾乎亘古不變的唐副師座之外,大家都在變,兩大變化分割線,龍文章出現和南天門一戰。在變化方面,阿譯堪稱所有人物之首。龍文章出現之後,阿譯迅速地就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而南天門之戰,終於激發了阿譯已經積蓄了一年的力量,讓他一年以來的默默的改變終於完全呈現在了眾人的面前,而小說裡面龍文章死後,阿譯終於慢慢開始破繭成蝶,隨著在堡壘裡面的自殺,阿譯登仙了(我自己看到「登仙」倆字先笑噴了)。從始至終,阿譯確實是在恪守著「想要變成他那樣的人,如果做不到,吾也寧死」,神經質的表象下,竟是如此剛烈的靈魂。
【克虜伯】這人有點像個符號,代表著炮灰們對於龍文章的死忠。炮兵-沒有炮的川軍團(後來來了一門瘸炮,炮彈還沒有幾發),胖子-永遠吃不飽的祭旗坡,外來人-緬甸撿來的班底——所有一切的矛盾下,他對於龍文章的信仰反而最堅定最純粹,中了魔似的追隨。克虜伯一定有個優渥的家境,準備送他去德國學機械的「家父」,一句話可知此人來由,同時還恪守著可說是春秋戰國時代的基本道德:忠誠。第一,受了迷龍的鞠躬大禮,無言的拜託,一路討飯他也把迷龍的老婆孩子送到了地方,面對面交到了手上;第二,劇中克虜伯的出場每次都刻意塑造出一個粗糙的表象,所有無言的溫柔,都給了龍文章(有點肉麻兮兮),這方面電視劇竟比書還細膩:還沒有拿到祭旗坡陣地的時候,龍文章大肆招兵買馬,收容站成了不要錢的食堂,陪他庭審的班底倒都挨著餓,龍文章換了一件虱子衣回來,抖抖官威讓孟煩了給拿衣服,上了桌就從克虜伯碗里撈食,各位可注意克虜伯的表情和動作——捨不得+願意給。第三,乾脆的死節——太有名士范兒了,我不是說提倡這個,但這種乾脆這種執著,真好像時光倒回去了兩千年啊!
【省略一千字】我能不評論生機勃勃最後無厘頭理由死菜的迷龍嗎?我能不評論耶穌升天的郝獸醫嗎?我能不評論樂天到極致的不辣嗎?我能不評論他們所有人嗎?我,評論不過來。。。
【孟煩了】離題一萬里,我又回來了。有人說孟煩了代表的是「我們」,我個人不同意,對於我來講,他太優秀,雖然食人間煙火(忽然發現前面我說小醉就是人間煙火),但他太聰明太通透,有一點像我會愛上的那種男人,聰明通透擰巴。作為第一人稱,作者有多聰明,他就得有多聰明還得加上10086,否則龍文章的所有表演算是白瞎了,媚眼兒全體拋給了瞎子看,而且龍文章可以超出理解範圍,孟煩了還必須得在理解範圍內,否則讀者觀眾就全體跑到理解範圍外去了。
首先講,孟煩了看不起的不是阿譯等炮灰,而是:自己。
孟煩了是有和精銳們一模一樣(甚至更優)的出處啊(雖然不能一刀切,實際上精銳和炮灰的劃分,原則上是受過教育自願為國而戰的熱血青年和被迫當兵的壯丁外加目不識丁的散兵游勇的劃分,可想孟煩了、阿譯究竟應該是那一邊的),他是個真精銳,但是陰差陽錯他當了炮灰,他不願意無所作為,他不願意深陷泥潭,國難當頭,孟煩了是不滿意自己的坐視。師座「豈能坐視」的棒喝喊給了龍文章,卻又被轉贈給了孟煩了——對,這句話最終是落在了孟煩了頭上啊。孟煩了看清了一切,卻又苦於沒有辦法,他最需要的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那個龍文章,給他方向,孟煩了什麼都不缺,聰明伶俐有眼光會動腦懂打仗,他只是迷茫沒有方向,龍文章的出現,給他注入了畫龍點睛一筆,龍文章給孟煩了的,是喚醒靈魂的力量。
如果說前期孟煩了是羨慕張立憲等精銳的,那他是在羨慕他們有個虞師座啊。有了龍文章,孟煩了還有什麼可羨慕他人的呢?與阿譯和克虜伯的乾脆決絕不同,孟煩了是慢熱的,他對龍文章的感情,有一個清晰的慢慢深入慢慢積累的過程,不到閾值,不會交付信任,不會交託靈魂,不會生死跟隨——更不會一直不死,一直看著。
(當然了,如果中途孟煩了死了,我倒看249怎麼拿第一人稱接著寫)
孟煩了其人,豐富,厚重,絕對堪此重任——作為第一人稱的重任。
回答問題C:對血戰南天門的理解。
作為電視劇,南天門一戰確實是最後一戰,可因為小說裡面它確實不是最後一戰,所以心理上我沒有辦法從最後一戰的角度來看待。
原來各路高人都寫過無數關於南天門的分析詳解,從精神象徵到戰略意義再到戰鬥細節,我再班門弄斧實在是無聊,而且前面啰里啰嗦的,多少也寫了一點對於南天門的看法,戰鬥什麼的都被寫爛了,我只說它在劇情這一條線上的作用吧。
作為電視劇,如果沒有南天門一戰,那這劇究竟在演什麼啊!?瞎折騰半天,隔江對峙一年,不打就完了,這是在搞笑嗎?所以不管電視劇需要砍掉多少東西,南天門不能砍,砍了之後會引起邏輯混亂。
小說裡面南天門的作用就是個巨大轉折,外戰到內戰的轉折,虞美人的人生的轉折,龍文章熱心轉灰心的轉折……帶出了迷龍之死,帶出了張陳戀,帶出了川軍團的分崩離析。
寫了好多……其實很多都不是回答問題,而是在自言自語,寫到後面很是後繼乏力,於是,原諒我的虎頭蛇尾吧。
《我的團長我的團》是一部非常好的電視劇. 一部分觀眾可能會以為, 這部戲不是歌頌國民黨軍隊的么?歷來看不起國民黨的人,怎麼也會說好?
《團長》不是《血戰台兒庄》,而是《水滸傳》.這部電視劇恰好不是在歌頌國民黨,而是在歌頌國民黨的對立面——毛澤東思想和人民戰爭.
康洪雷團隊夠種,敢用辯證法拍戲。他們把電視劇當成工具,用來探討自己的戰爭思想。然而他們得出的結論卻是對毛澤東軍事思想、人民戰爭思想的佐證。
首先,《團長》這部戲是在探討中華民族歷史上的一個非常重大的難題——為什麼保家衛國的正義戰爭,我們卻屢戰屢敗?這個問題從宋朝到1949年,一直都在困擾中華民族。為什麼宋朝反抗遼、金、元侵略的戰爭都失敗?為什麼明朝被兇殘的八旗軍滅亡?為什麼兩次鴉片戰爭中國都戰敗?為什麼義和團運動被鎮壓?為什麼八國聯軍能夠攻佔北京?為什麼甲午戰爭會敗給日本?……
一部分人對近代的反侵略戰爭失敗,早就總結過原因——「落後就會挨打」. 而「落後就會挨打」的觀點,無非是說客觀實力的強弱將決定戰爭的勝負。它在戰爭的領域裡,又可以拆成「素質決定論」、「技術決定論」、「裝備決定論」。
而《團長》這部戲,就是特地要否定這三個謬論。
想一想,《團長》的劇本不是歷史寫就的,而是導演、編劇設計的。試問,為什麼主角群是「人渣」組成的「炮灰團」?為什麼主角龍文章怎麼看都像兵痞、他的「團長」身份都是冒牌的?導演、編劇為何要這樣設計?
換個角度來看。許多人剛看《團長》,以為它要歌頌國民黨軍隊在抗日正面戰場上的功績。那麼為什麼《團長》不去描寫一個港片飛虎隊一般,「精英中的精英」式的精銳部隊?為什麼《團長》不把主角塑造成士官學院畢業的「高素質職業軍人」形象?
這種人物設定是有意為之。如果由「人渣」組成的「炮灰團」能打仗,能打硬仗,能打勝仗,說明中國絕不缺戰鬥力。如果兵痞出身,沒經歷任何專業訓練,從實踐中學會打仗的人能當團長,能服眾,能帶領部下打硬仗、打勝仗,那說明中國絕不缺人才。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中國擁有最可愛的人民,最優秀的士兵。
那麼, 中國既不缺戰鬥力,又不缺人才,為什麼在外敵侵略面前屢戰屢敗?
《團長》整部戲就是在講這個問題。它給出了一系列回答
——中國軍隊絕不是敗在基層,而是敗在「上峰」;
——中國軍隊絕不是敗在士兵手中,而是敗在將領手中;
——中國的戰爭絕不是敗在「基層」手中,而是敗在「精英」手中;
——中國的戰爭,不是因為缺乏物資裝備而戰敗,而是因為戰士沒有拿到食物和武器,因為食物和武器被高官們拿去當政治博弈的籌碼了。
——中國的戰爭要勝利,恰恰不是要「上峰」、「鈞座」、「精英們」勵精圖治、精忠報國,只要你們不拖後腿,不成為基層的阻礙就足夠了!高貴者最愚蠢,卑賤者最聰明。
這套精英與群眾的道理, 最初是個哲學問題。從孔子、老子、莊子的年代就開始爭論了——在實踐中鍛煉成長起來的人,反而不知道好壞是非嗎?反而要那些養尊處優、從不實踐的人發號施令嗎?
然而兩千年前就有的哲學問題,兩千年後尚不能解決,可見哲學不能解決問題。到了近代史中國存亡不絕如縷,乾脆讓歷史去決定。是走群眾路線的共產黨勝利,還是精英路線的國民黨勝利?是走群眾路線的毛澤東思想能治國,還是走精英路線的修正主義能治國?歷史都給出了答案。
《團長》這部戲的優點,在於迴避了那些脫離群眾的理論之爭。大家都看了這部戲,觀眾心中有答案。影視文學作品講道理的能力遠遠勝過哲學理論。
一個龍文章到整個川軍團,多少人的心血乃至生命都拋灑在南天門一仗上了。按計劃只要防守兩天,而且可以攻克南天門。可是「上峰」們為了各自的政治利益,掐架去了,人為阻止了虞師的攻擊計劃。一個團的孤軍困守圍城38天,必勝之仗打到彈盡糧絕、犧牲殆盡。打勝仗需要「上峰」、「唐副師座」、「虞師座」們衝鋒陷陣,與戰士們同生共死么?完全沒必要。只要這幫龜兒子不要為了私利阻礙基層,就足夠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團長》不但不是為了歌頌國民黨軍隊,反而是在替國民黨軍隊反思他們的失敗。而且這反思相當地全面。從士兵素質、將官素質、武器裝備一直反思到戰爭的本質規律。
首先說士兵。解放後官方一直宣傳國民黨軍紀渙散、士氣低落、貪生怕死等等,所以屢戰屢敗,一潰千里。國民黨將領不服氣、老兵不服氣、國軍的80後90後粉絲們也不服氣。
於是《團長》這部戲就專門講了,國軍有精銳!以張立憲的特務營為例,國軍精銳部隊有素質,有士氣,有軍紀,有愛國熱情,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但是,這幫精銳們卻被訓練得無限忠於長官。虞師的師座有精忠報國的心愿,這幫精銳就有沙場效死的機會;若是別師的師座決心退避三舍。保存實力,那個師的精銳們又該怎麼辦?
導演編劇為了討論這個話題,特地設計了前線謠傳「虞師座在第一輪空襲中被炸死」的一幕。這時虞師的精銳,全部潰不成軍,放棄陣地。可是被他們當成「人渣」的炮灰川軍團卻突然堵住了逃路,團長龍文章舉槍大罵「虞嘯卿指揮不利,死有餘辜,我軍立刻組織反撲,川軍團帶頭上,你們哪個敢逃跑就地槍斃」。
失去了效忠對象,這幫有素質、有士氣、有軍紀、有裝備精銳也如秋風落葉一般,為什麼「人渣」組成的川軍團不退反進?
答案在前面的劇集里已經給出了無數次——川軍團效忠的不是「師座」,而是國家、是百姓。
導演、編劇用心良苦,不願留下一個辯證的疑點,特地早早就安排了一場軍事法庭審判龍文章冒充團長的戲。龍文章的辯護詞冗長荒誕,只是為了一個意思:我要保家衛國,為我們中國人沙場雪恥。
可是他就是不願如國軍精英們那樣慷慨陳詞,而是冒著得罪法庭被判死刑的風險,像繞口令一般把中國數十個戰區上百場戰敗和淪陷城市一個個數出來——為什麼他不喊口號?因為口號是精英們的專利;對這些僥倖從戰場上活下來、卻總想著怎麼死在戰場上的人而言,口號早就爛了、臭了、髒了,喊口號不但是對自己的侮辱,也是對別人的侮辱。
話說回來, 川軍團更加敢於作戰, 敢於犧牲, 為什麼不說川軍團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精英」呢?
「精英」這個詞很容易誤導人的思維。於是有人以精英為榮,有人以精英為恥——「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
「精英」與否,在任何一個歷史時期,都不是由人的內在屬性決定的,而是由外在屬性定義的。因為「精英」一詞就是相對於「大眾」而言,本來就是把人與人的外在屬性拿來比較,得出的「觀點」。
遇到「大直若詘、大巧若拙」的人,他們會被定義為「精英」嗎?「曲突徙薪無人問,焦頭爛額為上賓」,曲突徙薪的人會被定義為精英嗎?遇到孫子兵法中說的,「無智名,無勇功」的善戰之將會被定義為精英嗎?
「精英」就是一個人的外在屬性把其他人的外在屬性都比下去的結果。「現代化」讓人類只注意人的外在屬性,老忘記人的內在屬性。無數的人都在修飾自己的外在屬性,而鑒賞這些外在屬性的,卻是各種各樣的「考核標準」、「財富排行榜」、「選美大賽」、「時尚雜誌」……
對那些思維以「外在屬性」為主的人類而言,譬如過分愛美的女性,如果發生毀容(甚至只是暴食變胖)這樣破壞「外在屬性」的事情,便可能摧毀她的人格,甚至引發自殺。對那些思維以「內在屬性」為主的人類而言,譬如講義氣血性的志士,如果發生國破家亡、妻離子散這樣破壞「內在屬性」的事情,便也可能摧毀他的人格,甚至引發自殺。為了「外在屬性」不被破壞,「精英」們永遠都在改變、升級自己的外在屬性,美容、陞官、健身、住房、汽車、名譽……為了保護「內在屬性」不被破壞,另一類人每時每刻都在「養氣」、「養志」、「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
在「太平盛世」里,肯定是「精英」們容光煥發,舉世矚目。可是真正到要國恥未血、民恨難滅時,誰才能拋頭顱、灑熱血?誰能收拾舊山河,朝天闕?這個問題仍然是困擾了中國數千年的難題。打從漢朝開始,就有馮唐易老、李廣難封。東晉更有「精英」坐肩輿、揮羽扇,對百戰歸來的將領們笑道「你們幾個都是會打仗的丘八啊」。
《團長》為了用影視手段討論這個話題,特地讓主角群「川軍團」們徹底遠離「外在屬性」,把他們塑造成「精英」的極端對立面。衣衫襤褸、油腔滑調,被當成「人渣」、「炮灰」來對待。主角們的「外在屬性」被編劇、導演徹底拆散了,他們的「內在屬性」呢?論仁、信、智、勇,哪一點輸給那些精銳呢?吃得苦、霸得蠻、捨得死、耐得煩不是好兵,一定要油頭粉面、衣著光鮮、端正筆直才是好兵嗎?
這裡或許會有一個疑問. 我反覆誇川兵團能打仗, 敢於犧牲, 但又要怎麼看待主要角色, 如孟煩了的貪生怕死呢?這也是《團長》對草根的表揚嗎?
這是一個非常關鍵的點。《團長》這部戲,體現了它導演編劇們對戰爭的幾項思考。除了前面兩個問題之外,也談論到了軍人面對生與死的猶豫。其實《團長》用了兩個主要角色的故事來反思這個問題,孟煩了只是其中一個。另一個,則是師長虞嘯卿。
孟煩了和虞嘯卿是刻意準備的對仗.
從整部戲來看,孟煩了其人一直是戀生懼死;直到到軍事會議,成功勸阻師部放棄攻打計劃;再到與父母愛人訣別,第一批攻入南天門樹堡,隨川軍團堅守38天,最終差點以死殉國。孟煩了最初的一無所有,本來是最不該怕死的, 但最怕死. 到後來, 他收到父母來信,到與小醉相愛,到父母來前線,他擁有的東西越來越多. 擁有越來越多無比珍貴的東西, 孟煩了應該越來越怕死才對,可他在劇中卻最終能以死報國。
再看虞嘯卿。虞嘯卿其人一直是慷慨激昂,不惜以死報國;直到軍事回憶,師部攻打計劃被徹底駁倒,心灰意冷,差一點成功舉槍自殺;可是他最後卻在必勝的把握之下,阻於上峰軍令,作壁上觀,38天不去增援被他親自送上戰場、對他崇拜得像神一樣的虞師子弟。虞嘯卿從最初毫無勝算,到後面勝券在握,他應該越來越想勝利才對,可他最後卻背叛了整個川軍團。
這個對比太強烈了。能明白為什麼兩人有截然不同的趨向否?
生,人之所愛;死,人之所懼。為何而愛,為何而懼?孟煩了怕死,本沒有錯。他何嘗不是打了五年仗的老兵?剛入伍時何嘗不是雄心萬丈?可是跟著國軍走,敗仗太多了,無謂的犧牲太多了。的第一批入緬部隊一觸即潰,從深山老林裡衣衫襤褸地逃回來,「日軍追都追累了」。軍人不怕犧牲!但軍人害怕白白犧牲。僅僅怕死的話,孟煩了為什麼不當逃兵?孟煩了怕的, 是輕於鴻毛的白死.
從這個角度看,虞嘯卿恰好與孟煩了相反。虞嘯卿在湖南吃面,背上被人貼紙條「國難當頭,安能坐視」,於是尊嚴受傷,從來不坐。南天門的攻略被否定之後,他甚至要舉槍自殺。孟煩了因為害怕白死,敢當逃兵;虞嘯卿因為「榮耀」喪失,寧願自殺。
再說孟煩了貪生。他貪生又是為了什麼呢?眷戀故鄉北平,想念年邁的父母,愛上一個內心淳樸的妓女。這些全部是人類的真情實感,與「外在屬性」無關。
再看看虞嘯卿, 到了最後一仗的末尾,唐副師座指著樹堡對猶豫焦躁的虞嘯卿說「你想做岳飛,那裡就是風波亭」!「你要想想岳飛26歲就做了都統制,相當于軍長。可你35歲了還是個師長。你要死了,沒有人會記得你喲」。虞嘯卿作何反應?他茫然了……國難當頭,他不敢坐視, 一直不坐;川軍團在山上生死未卜時,他倒為了個人功業, 一屁股坐下了! 山頭上千餘名戰士彈盡糧絕、垂死掙扎的時候,他卻因為自己35歲還只是名師長,猶豫了!!
孟煩了是徹頭徹尾的草根,沒有那麼多國家大義盤旋在腦子裡;他貪生怕死是為了與親人、愛人的情感,他奮不顧身,也是為了親人、愛人們的幸福。天下興亡,苦的不都是百姓嗎?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所以反抗得最劇烈的,不也是百姓嗎?
虞嘯卿是徹頭徹尾的精英,沒有那麼多七情六慾讓他方寸不安;他不惜自殺明志,是為了榮譽,他用川軍團上千條人命換來軍長之位,不還是為了榮譽么?這種差別的根源是什麼,階級性嘛!
虞嘯卿在乎的,孟煩了為什麼不在乎?孟煩了懼怕的,虞嘯卿怎麼不懼怕?軍銜、勳章、英名、史傳,終於戰勝了全身潰爛的張立憲臨終時哀怨的目光嗎?
導演把虞嘯卿這個角色塑造的很好,從頭到尾都令觀眾欣賞,可是為什麼會安排這樣一個結果呢?其實導演編劇設計虞嘯卿這個角色,也不是為了探討生死而已。他們在這裡還安排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為什麼像虞嘯卿這樣的人,最終也能忍心辜負戰友?
虞嘯卿從頭到尾,就不是一個虛偽的人。他雖然過於注重榮譽,卻能身體力行,為人所不能。自己的胞弟臨戰脫逃,他能親手將對方殺死。當攻擊南天門計劃被否定後,甚至一度自殺。沒有人有能力拿生命來作秀。他是精英,而且是精英中有真才實幹、品德高尚的優秀分子。這樣濃眉大眼的優秀分子,怎麼還是背叛了「袍澤兄弟」,「變成唐基那類人了」呢?
這是因為,他一開始就是「體制內」成長起來的將領,一開始就承認了體制對自己意志的支配。一個在體制內成長起來的人,一旦面臨個人意志與組織的意志不符合時,就一定會遭遇兩種意志的天人交戰。這是東西方哲學共同的難題。如果矛盾不可調和,要麼讓組織的意志徹底打敗個人的意志,要麼個人的意志與體制徹底決裂。前一條路將面臨人格毀滅與重建的巨大精神痛苦。後一條路則將與組織的力量對抗,爬得越高,摔得越慘。在《團長》這部戲中,南天門對虞嘯卿而言就是風波亭。
無論怎麼看,虞嘯卿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滿腔激情的愛國主義者。如果這樣的人才都敗給了體制,敗給了「上峰」的政治爭鬥;我們就不該追究個人的問題,而應該反問——為什麼不把這些該死的「上峰」打倒?怎樣才能把這些將英雄變成猶大的「上峰」打倒?
所以說《團長》這部戲不是在歌頌國民黨軍隊,他們恰恰是在咒罵整個國民黨。唐副師座和獸醫稱兄道弟,在獸醫死後抱著他墳頭痛苦,難道唐副師座天生是壞人嗎?可是這樣的人在勸說「賢侄」虞嘯卿放棄增援南天門的川軍團時,卻一丁點慚愧都沒有。令人恨得咬牙切齒。
這就是體制改造人的力量。也不是體制改造了人,而是運轉體制的「上峰」們,借用體制的力量改造人。正是因為體制的力量如此強大,所以導演編劇才讓主角龍文章自始自終都竭力遊離於體制之外,只對手下弟兄負責,不對任何上級負責。即便是面對虞師座的推心置腹,也終於嬉笑對待。後來的事實證明,他一直都是對的。
國民黨的軍隊不缺英雄,不缺戰士,不缺訓練,不缺技術,不缺武器裝備,不缺愛國精神,不缺捨身取義……他們什麼都不缺,他們是「多」了東西。他們的「上峰」太多了,他們上峰的「有所作為」太多了,他們隊伍中的精英太多了。
一個腐朽的權貴集團,如果放手讓百姓們自己去保家衛國,也不必走到喪權辱國的地步。一個不腐朽的權貴集團,若生怕百姓、群眾、基層在鬥爭中壯大自己,每事一定要插手干涉,一定要往基層中植入自己的意志,即便是在和平年代也將貽害天下。
天下是精英之天下么?天下是權貴之天下么?如果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那麼興亡盛衰,豈能只讓精英、權貴們做決定。從慈禧,到李鴻章,到蔣介石,到汪精衛,這幫人覺得「無力回天」、「抗戰必亡」時,有問過全國百姓是否還有餘力嗎?當他們覺得有必要「曲線救國」時,有問過全體百姓是否都喪失鬥志嗎?自己要賣國,不但不組織百姓起來救國,還要打擊勇於救國的百姓,這幫人又豈止是賣國賊而已呢?
《團長》演到最後,就連瘋瘋癲癲的龍文章也第一次眼中含著淚水。他們也許禁不住在想,「何必要做軍人」?這就不得不讓人聯想起一個故事來。根據地上演《白毛女》,演到喜兒的未婚夫回鄉得知慘狀時,戰士們含淚舉槍大喊「去參軍」、「去參軍」!
電視劇的結局處,帶著大隊人馬來烈士陵園弔唁的那位老人,多半是台灣回國探親的將領,也許就是功成名就的虞嘯卿。對精英而言,功勛卓著、名垂青史、彪炳千秋才能換來他們人格的不朽。而站在陵園遠處觀望,然後獨自穿過鬧市的老人,本該是故事的敘事者孟煩了。這位年過八十的老人,戰場上的功績已被歷史沖刷湮沒,從他身上看不見一絲功名。他的人格又需要哪種形式的不朽呢?
導演在這一段處理得非常好。老者靜靜地走過鬧市,身邊的青年們都在舒暢地享受陽光和自由,從他們的歡笑中彷彿看見了昔日同生共死的戰友們。這才是軍人真正的不朽——憑藉自己捨生忘死的戰鬥,使那些和自己昔日戰友們一樣的年輕人,終於不必再為國難嘆息痛恨、轉戰他鄉、馬革裹屍,終於可以在陽光下享受自由。這部影片實為抗戰題材電視劇中的一朵碩大奇葩,事實上我認為這壓根就不是戰爭片。「拍攝如電影,表演似話劇,以遠征軍歷史為背景,探討魯迅式的國民性以及哈姆萊特式的生存命題。」實為罕見佳作。
該片講述了一堆不成人形的國民黨潰兵在雲南騰衝生活、戰鬥與死磕的故事。
這個不成人形是什麼意思呢?大概就是「隔著屏幕都感覺到一股豬圈的氣息鋪面而來。
他們是一幫潰兵,裡面有爛腿的,乞討的,偷竊的,賣黑貨的,底層的所有毛病他們都沾點,但他們是有情義和道義的。最重要的,他們惜命,他們想抗日,也想活著。
這一點在漫天宣揚英雄主義的抗戰電視劇里是非常罕見的,因為我們所習慣的表述是:所有人都要往死里沖,只要戰爭是勝利的,所有人都要甘願去做炮灰,用句話說就是「連活著都成了恥辱。」
他們的師長便是這樣戰鬥狂,他認為「國難當頭,中國軍人再無不該死之人。」
他收納了這幫潰兵,把他們編入了川軍團,這個川軍團也是一個破爛不堪的團,最後也就幾十個人,川軍團團長龍文章,就是這部劇的主角了。這位團長與師長不同,他想打勝仗,卻也珍惜團里那幾十條炮灰的命。於是時而因國土淪喪而咬牙切齒,時而因一位士兵的喪命而痛捶胸膛。
那幾十個不成人形的炮灰,他們的命就該是破爛命嗎,龍文章不這麼認為。編劇對炮灰們的設定非常細緻,劇里的每一個人都是有血有肉有性格有欲求的,陷入愛情的士兵,帶著弟弟骨灰的士兵,喜歡煲湯的士兵,拉手風琴的士兵......他們的存在不是為了襯托主角,因為他們也同樣在活著。
編劇蘭曉龍曾說過,他是一個反英雄主義的人。沒有人是炮灰,每個人都很重要。
我很少在抗戰題材中看到這般的人性關懷,大多國產抗戰片是不會提及每次戰鬥所喪命的炮灰的,我們習慣性的只歌頌勝利和英雄,那麼炮灰是否就是該死的,他們是不是只該是民族勝利牆上的一塊磚?
這不是一個結論,而是一種探索。
機緣巧合和康導吃過一吃飯,喝過一回茶,了解一下他的身世背景,就不難理解他怎麼導出那麼多優秀的電視劇。
……
我還以為你們都知道呢,所以就沒多說,第一次吃飯時正是我的團長熱播那段時間,我知道的都是通過康導口述,以及他的老朋友們補充。
大概就是他是個中專畢業,二十歲在話劇團當劇務之類的,連龍套角色都很少,大部分時間都是拉大幕的,但是每天看書學習,據說每年看兩三百本書,理想就是要當導演,當時劇團里的老演員甚至鄙視的說:就你這個逼樣還想當導演。(原話肯定不是這個,但絕對是輕視、惡毒的粗口)
二十五六歲進內蒙台當臨時工,什麼合同、編製都沒有,甚至前幾年連工資都沒有,三十多歲才轉正,真的是苦熬了十年,想想有多少人能在二十到三十這個年紀這樣堅守。
後來慢慢的在一些電視劇裡面當副導演,逐步才有了些小名氣。
第一次當正導演是 激情燃燒的歲月 ,當時四處找投資,很多人不信任他,也有很多人覺得抗戰題材沒人看,根本就是砸錢,最後千辛萬苦播出了,一炮而紅,他才在事業上逐步發展起來了。
所以,他的劇都很有韌性,很有嚼頭,既接地氣,又能看到深度,比我見過的好多導演都有內涵。
康導的為人,謙和,真是沒什麼架子,跟我這種八杆子打不著的人也能推杯換盞聊上幾句,而且藝德上和自己的妻子的感情也是有口皆碑,接觸過的男導演,有潛規則女演員的,還有潛規則男演員的,更有找的小姐比自己的閨女都小好多的,康導還真沒聽說過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士兵突擊用王寶強,好像是馮小剛兩口子推薦的,那時候天下無賊正火,我的感覺是馮導把寶強扶上了馬,康導把他送了一程。寶強也是個憨厚懂得感恩的人,不定期的他們 士兵突擊、團長 那幾個演職人員會在北四環那邊小聚一下,寶強還搶著結賬呢。
唉 被評論弄得跑題了,就這樣吧,鞠躬下台桃花飛綠水,一庭芳草圍新綠
野竹上表宵,有情芍藥含春淚
十畝藤花落古香,無力薔薇卧曉枝
我願暫求造化力,減卻牡丹妖艷色
花非花,夢非夢
花如夢,夢似花
夢裡有花,花開如夢
心非心,鏡非鏡
心如鏡,鏡似心
鏡中有心,心如明鏡
說一些不沾邊的……
有人說《士兵》與《團長》是前世今生,仔細想想,還真是不無道理。
史今班長的前世是孟煩了,孟煩了是個書香門第出身,心地本善良的學生,為了適應戰爭,讓自己變得陰鷙,狹隘,神憎鬼厭。今生終於可以放下,專心做一個好人,一個善良的人。
袁朗前世是龍文章,龍團座是個妖孽,多智近妖,孽是逆流而上的勇氣,他的靈魂永遠鮮活在每一個時代,靈魂里總是閃著狡黠,永遠篤信著兵者詭道,永遠不變。
伍六一的前世是虞嘯卿,虞嘯卿手下精兵強將無數,奈何時勢弄人,空有一身熱血,卻最終無奈淪為果黨的油腔滑調。今生終於可以拋棄這些,終於可以專心當一個充滿激情的士兵,將自己的安放在一個純粹的部隊里。
高城連長的前世是迷龍,迷龍一直想有個家,就是在戰火連天的前線小城,他也執意要為自己的家人找一個最好的住處。今生他終於有了自己的家與家人——鋼七連。
吳哲的前世是張立憲,張立憲在南天門的四十天里,改變了自己的價值觀,看清了虞嘯卿所謂的「偉大」與龍文章所謂的「卑微」。隨後,他的內心開始追隨真正值得尊敬的人。前世如此,今生亦是。
應該還有不少吧,歡迎大家補充。
電視劇和原著內容上差了不止一點點,不是說電視劇沒拍好,而是拍攝後期劇組出了事,好像也有資金的問題,沒拍完。而且剪輯的硬傷也不少,所以沒看過原著就看電視劇的人很多表示看不懂,哎~沒拍完真是遺憾。
我是先看電視劇再看的原著,這樣就會對人物場景有代入感,相當於在腦子裡又把整部小說演了一遍。到目前為止《我的團長我的團》是我重複看過次數最多的小說。每次都能看出些不一樣的東西。電視劇也看過不止一次,可以算是半個團迷了。
所以要想客觀評價《我團》,就把功課做足了再來,最看不順眼的就是自己看不懂就在那噴電視劇如何如何,太文藝,拍的不好,太裝逼之類的屁話。蘿蔔青菜各有所愛,你可以不喜歡,但是你不能否認它的價值。總之現在像《我團》一樣用心再做的電視劇真的不多了。評價為巔峰也不為過。
無法回答提的幾個具體問題,只能回答問題的標題。
國產電視劇中,只有這部可以稱得上叫戰爭片,其他的都只能叫槍戰片。
從思想上說應該差不多是巔峰,具體的前面各位都說了好多了,不多說。個人感覺最出彩的地方是配角,不辣與迷龍,還有阿譯,當然還有老獸醫,還有唐基。就像一組以英雄為主的浮雕,背景是他的戰友們,雖然只是配襯,但是面目依舊清晰。
怎麼也找不到家鑰匙的郝獸醫,還有他給康丫的綿羊肉罐頭。
爛人迷龍,以及他那一副棺材換來的聰明絕頂的老婆兒子。
你真是我團之恥,然後一甩頭髮的阿譯。
斷了一個腿,拄著拐滿身污垢的不辣回頭一笑,唱著月牙肉、梳子魚。。。。
A,必須巔峰。因為真實。通過她了解了戰爭的真實,殘酷,人是會害怕的在經歷過那麼多事以後。
B,煩了就是我們自己,阿譯也是我們自己,包括死啦死啦,迷龍,獸醫,不辣,蛇屁股,克虜伯,喪門星等等等,都有我們自己的影子。
C,最後一戰,只是劇中和書中的最後一戰,而之後的暗流涌動,了解歷史的人都能了解,內戰。迷龍,死啦死啦的死,不辣選擇回家,剩下的煩了和阿譯一個不做抵抗,安心的被一個小孩俘虜,積極的去勸降阿譯,而阿譯為了他的死亦當為死啦死啦的做派,都是在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延續著死啦死啦的精神。
酒後胡亂說的,最喜歡的劇,包括國產,美產,各種產的劇,沒有之一。原因就是真實。雖然沒經歷過那個時代,但應該就是那個樣子。
一萬個人就有一萬零一個虞嘯卿。
是不是國產劇的巔峰?個人覺得這個問題沒意義。它並不屬於那種可以和現下的好劇們簡單比較的作品。而且,它有缺陷,藝術表現手法、傳播手段等的缺陷,如果以拍攝或者剪輯的完美程度來論「巔峰」,那它恐怕並不能算。但是它好在哪裡?好在上面的這麼多位題主,即便電視劇播放過了五年,仍然願意將它當作心靈上的指引,它好在,對於有緣在適合的時間、適合的心境、適合的年齡看到它並且看懂它的人而言——理解它,「就像死了一回。」
題主的另外幾個問題,1L的回答很精到,不贅言。倒是看到有電視劇不若小說的說法,忍不住想談談觀點。
我不否認這部劇的缺點很多,對比小說而言也有相當的缺憾,但我反對將小說與電視劇分割來看。因為249寫小說的初衷是劇本,這部文學作品,先是劇本,然後才是小說。
所以文字與影像其實是不可分割的整體,是諸位演員的塑造、諸位幕後的用心製作、康導與蘭編的精雕細琢,種種思想的碰撞與集合才最終成就了這部作品,迷龍因為有張國強才沾染上了煙火氣,龍文章因為段奕宏才成活生生的妖孽,煩啦和炮灰們,虞嘯卿和精銳們,也都是因為影像化,才變得生動起來。只論小說,就好像品嘗一道沒有被烹製成菜的原材料,雖然它非常非常新鮮、深刻、有思想性,但是,不夠完整。
_(:з」∠)_話說好的作品有缺憾是不是必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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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站有了神一般的超清版本,所以我新老結合又刷了一遍,這兩年對剪輯的認識加深了,看得越發想敲剪輯師的腦袋,好些閃回並非亂入但生做出了亂入的效果,好些地方配樂處理又讓我好生暴躁,但總的來說還是白璧之瑕。
攝影打光全是神級的,每一幀都看得我想五體投地。
順便跑題槽一下好傢夥的調色,這糖水片的效果到底是什麼鬼= =片花雖然又暗又糊可論到相得益彰超出播出版一百倍,拜託趕快出個調色正常的導演剪輯版吧,西部片的攝影和古裝網劇小清新畫風的調色也太不搭啦!幾年前我覺得空前,現在看,可能絕後了
這部電視劇的好,不只是作為戰爭劇。有人說,說團長是中國版兄弟連,那是抬舉兄弟連了。
真的,這部劇質量高,高到讓你不敢相信,這是中國大陸國產電視劇。
前面很多人說了諸如機槍換槍管的細節,我告訴你們一個更細節的地方。劇裡面把燃燒彈叫燒夷彈。就這一個細節,我敢打包票,十年之內都不會再有國內的其他劇組注意到A,我認為團長並不能稱為一般意義上的「電視劇」 。所以巔峰不巔峰無謂談起。
但在我個人心裡,它絕對是一座無法磨滅、也無與倫比的永遠的豐碑;
是已經滲進我骨子裡的心靈指南;
是我行走於世,安心於自己靈魂隨時能有處安放的精神家園。
B,多看幾遍團長,再去試圖理解煩啦吧。
煩啦從來沒有覺得自己低精銳一等——恰恰相反,煩啦是打心眼裡同情甚至可憐活在自己偶像吹起來的泡沫幻夢裡的張立憲們。
因為他的幻夢早早就被打得稀碎了,
所以他知道夢醒了卻無路可走時是多麼痛苦與絕望。
煩啦一直和炮灰們在一起,用死啦的話說,是因為他就想在炮灰們身上「沾點陽氣」——
他一直厭棄著無能為力地被別人隨意花銷了理想與生命的自己,但是他又實在爛不到去徹底墮落自暴自棄。
他想的太多,內心的糾結與掙扎中,還只有不太會像他那樣思考,但能憑著本能與良心去求生與戰鬥的炮灰渣子們可以互補著,讓他太重的心思有個安放的地方。
因此,他從來沒在心靈上蔑視過炮灰們,也正相反,是炮灰們激發著他的良心一直支撐下去,而不是徹底爛掉——他在心底敬重每一位炮灰。
C,明知道自己是炮灰還是憑著本能與良心毅然衝上去墊上了自己性命的人,他們即使卑微得連名字都沒能給後人留下,但仍是偉大的、值得我們去永遠銘記的;最可憐的人是以為眾醉中只自己獨醒的、並以此生出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而俯瞰眾生、自以為是的精英,當他們突然明白原來自己和那些自己曾經鄙視的炮灰們一樣不過是坑道里的一灘爛肉、是「腦袋們」賭桌上可以隨意抹去的籌碼時,真的很可憐;而可憐過後開始學著不要臉、爛了心地往上爬、爭著去當那個可以隨意擺布生命漁利自己的「腦袋」時,可憐就變成了可恥。
小書蟲子早就說了,問題不是流感菌,不是別人帶來的,是自己出了問題——沒了日本人,沒了竹內,南天門仍然在那裡。
重要的是我們自己怎樣去對待。
因此,我也和敬重炮灰團一樣,一直在心底敬重《團長》這個劇組的每一位成員。在歷史責任、社會責任、艱苦環境、意外事故等等狀況複雜交織在一起的「南天門」面前,《團長》的團隊們沖了上去,盡了自己的全力、盡了自己的本分。這個創作過程本身已足夠值得我去敬重了。
我一直覺得不應該用什麼壯懷激烈去形容《團長》。
《團長》的境遇並不悲壯,而是宿命般如自己講的故事裡所有人被上峰炮灰一樣,自己被資本炮灰掉了——
一部用電影語言講述的電視劇。
如果說它錯了,那麼其最大的錯處就是
硬要試圖用被絕大多數國人用來茶餘飯後不動腦子消遣的「電視劇」這一形式 去吶喊、去嘶吼、去逼你思考與不去遺忘。
而結果當然是被炮灰:
熱愛死安逸的人們雖然看不懂片子完全在說現在的你我同樣面臨的問題,但已經對它厭惡至極惡語相向了。這境遇使得它本身都變成了故事的一部分——「一個力不從心的老頭子發的春夢」。
團長,永遠只能是我們炮灰們的團長。因為它喚不起沒有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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