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蕭逸武俠小說《飲馬流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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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馬流花河》一直被讀者們稱為蕭逸長篇武俠小說中水平最高的一部，亦是傳統武俠史上的經典悲劇小說之一，該書無論故事、人物、意境，都頗有可取之處，讓很多武俠迷領略到了金、古、梁三大家之外竟還有如此佳作。不知道知乎上看過蕭逸小說的各位對這部《飲馬流花河》如何評價，看完之後都有怎樣的感受？對於書中塑造的春若水、君無忌、沈瑤仙、朱高煦等人物角色，大家又有什麼看法？
聽說《飲馬流花河》在1996年曾改編翻拍過一部同名電視劇，由王志剛、董曉燕、顏丙燕等演員主演，不知這部影視作品的質量如何？有沒有看過電視劇的知友來講一下？

蕭逸的武俠小說，寫情寫景，婉約細膩，他的文字風格幾乎一讀就可與其它武俠作家區分開來，具有較高的辨識度，其代表作《馬鳴風蕭蕭》《甘十九妹》《西風冷畫屏》等，均是情俠傳奇之佳作，而要說到蕭逸長篇悲劇武俠小說中最經典的一部，相信絕大多數讀者都會將票投給這部令人讀後悵然若失、久久無以釋懷的《飲馬流花河》了。

《飲馬流花河》主要講述的是春若水、君無忌、沈瑤仙、朱高煦等人物角色之間的愛恨糾葛以及由其引出的一系列驚心動魄、哀婉曲折的動人故事。蕭逸善於寫情，尤其善寫悲情，這部《飲馬流花河》更是將悲劇之情寫到了另一番境界，不同於《甘十九妹》的浴血相殉，不同於《西風冷畫屏》的泣淚斷腸，那是一種並不激烈、並不震撼、卻像個結一樣縈繞心頭、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解開的惆悵，讓人禁不住地嘆息感慨。

（一）

人物是小說的靈魂，鮮明生動的人物形象是小說吸引人的關鍵。《飲馬流花河》這部作品塑造了豐富的人物角色，蕭逸以其獨特的細膩文筆，通過他們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刻畫出了人性的美好與醜陋、情感的衝突與掙扎，給讀者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

本書的第一主角君無忌是蕭逸筆下君子俠士類人物的典型，他的形象高大，性格內斂沉穩，堅毅不屈，他原是明成祖朱棣最小的兒子，本名應叫朱高爔，幼年時遭逢劫難，母子分離，流落江湖，悲慘的經歷，離奇的身世，註定他要背負常人難以想像的苦難和壓力，儘管如此，君無忌卻從未逃避，他是一個俠濟蒼生的真正強者。他在流花河岸設立學館，教授窮苦人家的孩子念書，更自己倒貼錢來照顧孩子們的生活，是為善良博愛。放過曾對自己下毒加害的孫二掌柜，更勸春若水對此事勿再追究，可見君無忌有仁恕之心，為人大氣，品格高尚。在對待漢王朱高煦的態度上，能夠看清其貪婪惡毒的真面目，也能認識到他可為朝廷和百姓抵禦北方韃虜，說明君無忌看人十分理性，且胸懷寬廣，懂得個人仇辱是小，國泰民安是大。帶著學生小琉璃南下金陵，一路上講述國計民生，可以看出君無忌有悲天憫人之心，對治國之道亦有自己的一番見解。當沈瑤仙勸他趁李無心與蓋九幽對峙之際脫身逃走時，君無忌沒有照做，而是選擇留下來，一則要當面感謝李無心的出面解圍，二則不欲捨棄犧牲沈瑤仙，決心與她共同面對一切，更讓我們領略到了君無忌堅持原則、磊落光明的君子之風。而從他極度珍視母親繡像、將「玉兒紅」贈予朱高煦並托他轉呈聖上、以及夜入皇宮進諫朱棣等行為，我們又見識到了君無忌是一個思念至孝的為人子者。

小說中塑造得最為豐滿立體的人物形象當屬女主角春若水了，流花河畔的「春小太歲」，驕縱任性的春家大小姐，她鮮明的個性與非凡的遭遇正是這部《飲馬流花河》的一大看點。因對氣質獨特的君探花好奇而暗地跟蹤較勁，有淘氣任性的一面；與君無忌相處時會主動收斂大小姐的脾氣，亦有女兒家溫柔靦腆的一面；兩次劍闖漢王府，欲向朱高煦興師問罪，可見她潑辣爆發的一面；夜劫死牢，搭救玉潔，雖含同情、歉意成分，更多的也顯出了她正直俠義的一面。面對漢王朱高煦的迫婚，春若水具有一定的反抗意識與倔強脾氣，即使萬般無奈之下嫁入漢王府，仍然堅守清白，不向朱高煦屈服，從某種程度上很好地體現了武俠中的反抗精神。對於感情上的誤會，春若水多數時候總是態度過於隱忍、矜持，甚至幽怨、矛盾，缺少自信，多次錯失良機，折磨自己的同時也傷害了君無忌，但也正因如此，才更顯得這一人物角色生動、真實，讀者也更容易為之牽動、產生共鳴。

書中的另一位女主角便是搖光殿主之義女、君無忌的另一位紅顏知己沈瑤仙了，這是一個貌若天仙、武功絕頂、痴情不悔的俠女形象，理想到幾乎挑不出她有什麼明顯的缺點。向小琉璃詢問打聽君探花，捉弄戲耍，不失少女的頑皮狡黠。夜闖漢王府，飛刀警告，來去自如，非凡身手可窺一斑，知道朱高煦作惡多端、不知悔改，更是仗劍出手行刺，意欲為民除害，一身俠氣令人讚許。相助君無忌、苗人俊對抗大內殺手，可知其在暗器、輕功、內力上的造詣俱稱高明。與君無忌初次相處，更顯出她的嬌美動人、冰雪聰明、以及體察入微，難怪給君無忌帶來了強烈的心靈感受，後來夜入皇宮援救君無忌，機智果斷，溫柔關懷，對君無忌自白心意，落落大方，給予對方更多感動。面對感情，沈瑤仙更加勇敢、大方、坦誠相待，雖然多數情況下是默默關注，也有退讓的時候，但在關鍵時刻她是一絲不讓的，即使在最絕望的時分，沈瑤仙也甘願放棄師門寬恕的最後機會，只為臨死前同心上人短暫的深深擁抱，這番真情流露可以說是徹底贏得了君無忌的愛情，爭取到了自己的幸福。

說起來沈、君之間的緣分頗有幾許宿命論的意味，一方面師父兼義母的李無心將沈瑤仙許配給了自己早在十幾二十年前便已失去下落、生死未卜的兒子，而這個兒子至今仍活在世的可能性幾乎已經是零，因此可以視為一紙虛無縹緲的婚約，另一方面由於師命，沈瑤仙必須要去殺死無意中得罪搖光殿的風塵俠隱君探花，卻在一步步了解的過程中對他一點點種下了情絲，而陷入了矛盾，可是又有誰能想到，君無忌實際上就是李無心那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子，原本相互矛盾的兩個方面竟然就這樣神奇地重合在了一起，不得不說蕭逸這一構思設計的確巧妙。

這部作品當中最主要的反面角色無疑就是君無忌同父異母的親兄弟——漢王朱高煦，也是蕭逸筆下寫得最成功的反面角色之一。囂張跋扈、野心勃勃的漢王爺，在朝與太子明爭暗鬥，在野性好漁色、四處搜羅玩弄女子，可以說是怙惡不悛。他慣於弄權，常以各種手段驅使不同的勢力相互制衡，卻都死心塌地為他所用。對君無忌迫害，對春家逼婚，可見其行事狠毒霸道，無所不用其極。但他同時又是對付北方敵族的一把好手，不動聲色地生擒韃靼探子，搗毀其地下武力組織，大大震懾北敵，說明朱高煦的辦事能力很強，一定程度上能為皇帝分憂，也使一方百姓免於戰禍。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遊戲風塵的海道人才對他抱有一份期望，不忍坐視朱高煦自趨滅亡而出面規勸，奈何漢王爺利欲熏心，終究還是走上了不歸路，落得身敗名裂、凄慘收場。誠然，朱高煦釀成了很多人的悲劇，但他自己的命運又何嘗不是一個悲劇？黨爭沒能扳倒同樣老辣的太子，造反抵敵不過御駕親征的宣宗，對君無忌一次次的迫害都未得逞，人生中難得一回下決心去認真追求的女子，卻對自己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親兄弟深情愛戀，自己最後既沒得到她的人，更沒得到她的心，雖說這一切俱都是他朱高煦咎由自取，但其鮮明突出的人物形象被蕭逸寫得相當出彩，讀來真真令人印象深刻。

關於配角人物，首先要提到的是搖光殿主的義子、也是君無忌的知己好友苗人俊，這一角色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個自命瀟洒的風塵異士，後來越讀越覺得他也是一位坦蕩君子、性情中人。對李無心，苗人俊是由衷敬愛，對沈瑤仙他亦是深深痴戀，更為了這份感情背離師門，遠走沙漠，不幸染上了罕世奇症「子露風疸」，數年飽受折磨。後來結識君無忌，兩人屬於英雄相惜，酒逢知己，因此成了最好的朋友。眼見沈瑤仙與君無忌的感情發展，苗人俊選擇放下自己心底這份痴戀，並致以誠摯祝福，可謂至情至性。苗人俊對君無忌的友誼既是君子之交，更是生死之交，二人並肩對敵大內衛士、攜手夜探皇城深宮，這份義氣當真可貴，是以日後面對春若水時，苗人俊會忍不住對她出言相激，可見作為朋友，他的心裡頗為君無忌而感到不平。大概是與師門熏陶有關，苗人俊對帝王家的敵意甚深，在秦淮河畔借題發揮，大鬧遊船，自是不難理解，卻因此而結識了玉潔，並收穫了屬於自己的一段良緣，可以看出蕭逸對於苗人俊這一人物角色還是比較眷顧的，給他安排了一個不錯的歸宿。

說完苗人俊，自然該講一講玉潔了。用君無忌的話來概括，這是一位蘭心蕙質、古道熱腸、氣質談吐俱都不凡的人海奇女子，與苗人俊無論才貌均稱匹配，好不令人為他們祝福高興。玉潔本名李翠薇，原是忠良之後，早年為漢王迫害，以致家破人亡，自幼流落教坊，後入無極派門下，學成一身武藝，潛回秦淮以圖報仇。畫舫之上，初次向苗人俊敬酒，溫柔之中含蓄著倔強，接下來的琵琶小令，婉轉動聽，更顯出她的與眾不同；次日晨間相處，玉潔的一番表現，說明她雖墜身風塵，卻並未自甘墮落，更保持著一份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自尊和氣節，也使苗人俊在刮目相看、同情憐惜之餘，對她更多了幾分尊重與敬佩。玉潔與人俊，同是天涯淪落人，萍水相逢，共許知及，這對有情人的結局令人欣慰。

接下來要說到的是傳說中當今海內碩果僅存的四位奇人之一，海道人。雖然此人仙風道骨、武功卓絕，甚至可與李無心、蓋九幽相提並論，但筆者對於這一角色卻是著實討厭。他選擇在春若水最是彷徨無助、愁腸百結的時候出現，以易理相人之說打破春若水的勇氣和希望，暗示她向漢王妥協，接受命運的捉弄。固然海道人的出發點是想為蒼生造福不假，可他竟要犧牲春若水的幸福來成全自己的一廂情願，何其道貌岸然，往好聽了說，他是希望春若水能在漢王身邊給以感染和規勸，誘導朱高煦步入正途，於國於人都將大大有益，往難聽了說，他這就是佔據所謂的制高點，對春若水進行道德綁架，而不顧及她的感受。聖母與聖母婊究竟有何區別？聖母者，願為行高尚之事而奉獻或犧牲自我；聖母婊呢，願為行高尚之事而要他人去做奉獻犧牲。浪跡風塵的海道人，出世出得不夠徹底，入世入得也不慧達，一廂情願地插手干預，眼界與境界都不咋地，說他這個人物形象帶有一點兒聖母婊的色彩，這話其實並不過分。

除卻一些大人物外，這部《飲馬流花河》同樣將幾位小人物的形象寫得十分鮮活。

為愛失去自我的可憐姑娘季穗兒，她對漢王朱高煦真可謂是飛蛾撲火式的愛情，她愛得痴，愛得傻，愛得死心塌地，不顧一切。原本性情溫和、平素連殺一隻雞都不敢看的善良姑娘，竟會為了漢王的變心而夜闖新房，意圖刺殺春若水，可見她對朱高煦愛得極端失衡，幾乎變成了殺人魔鬼。聽聞王爺要把自己贈給別人，便只求一死以謝隆恩，後來漢王強行將她轉送給鄭將軍，她便真的自縊，留下一紙絕命書和一縷秀髮，大出高煦意料之外，由此可見季穗兒的內心貞烈，一女不侍二夫。季穗兒的悲劇，直接原因是朱高煦的負心薄倖、無情無義，根本原因是她對朱高煦極端的愛，讓她丟了自己，可是你能說愛一個人有錯嗎？在季穗兒身上，蕭逸再次展現出了他寫悲情的過人本事。

軟弱悲哀的冰兒同樣是個令人惋惜的悲劇。她是春小太歲身邊最親的小丫鬟，與春若水自小情同姐妹，也是春大小姐最信任的人。原本在流花河畔，這個機靈可愛的小姑娘與君無忌的學生小琉璃一同下河捉蝦，活潑貪玩，一片童真。後來作為陪嫁丫頭跟著春若水來到漢王府，那個天真爛漫的冰兒開始轉變成了甘於現實的「趙宮人」，她沒有像春若水一般的堅強意志與反抗意識，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身心俱被朱高煦佔有之後，冰兒變得愈發虛榮自滿，更為王府的錦衣玉食、榮華富貴所迷，與春若水漸生隔閡，甚至還瞧不起身份低微的小琉璃，更偷偷在朱高煦面前出賣了君無忌，也為自己的悲劇埋下了種子。當春若水得知真相，痛心憤恨之下親手結束了冰兒的生命，這樣的結局怎能不令人嘆息。

還有一個人物角色也比較令我在意，那就是君無忌的學生小琉璃。春若水、君無忌是兩個別具慧眼之人，他們都發現了小琉璃身上的閃光點，這個少年質樸、敦厚，人也機靈，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小琉璃對君先生是打心眼兒里崇拜、尊敬，對春大小姐也是真誠、熱情、很有禮貌。在小琉璃眼中，一直認為君無忌和春若水是天造地設的一雙情侶，誰知後來春大小姐居然嫁入漢王府，成為了高高在上的春貴妃，他心中不解，也很不平，所以敢在春小太歲面前出言搶白，置氣踢柱，可見其淳樸率真的性格以及為這對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而憤懣難過的心情。插句題外話，如果按照梁羽生的寫作風格，小琉璃很可能是《飲馬流花河》後一部續書的主角，然後再下一部續書講的就是小琉璃的徒弟與君、沈的兒子小強之間的故事了，嗯，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二）

每位武俠名家筆下都會塑造出一些極具代表性、且不可複製的女性人物角色，如梁羽生筆下的練霓裳、古龍筆下的風四娘、金庸筆下的霍青桐等，無不令讀者們印象深刻，難以忘懷，而談到蕭逸小說中最為經典的女性人物角色，無疑當屬流花河畔的「春小太歲」——春若水了。《飲馬流花河》在蕭逸小說中的評價之所以那麼高，很大程度上正是因為蕭逸把春若水的愛情悲劇寫得如此感人淚下，不知曾教多少讀者唏噓不已。

春若水對君無忌的感情，最初當是出於好奇，美麗任性的春小太歲在流花河岸看到了載歌載舞的君探花，被他獨特的氣質吸引。雪山道上遭遇飛鼠襲擊，君無忌仗義出手相救，並將春大小姐帶回竹舍療傷，自那時起，春若水的心扉便只為君無忌而打開了。

為了討好朱高煦，以謀求仕途的進階，向知府採納了劉師爺的建議，想把春大小姐獻給漢王，若水的父親春振遠為人正直，沒有答應這門親事，卻因此得罪了王爺，一時陷身囹圄，春小太歲的噩夢就這樣開始了。面對權貴勢力的逼婚，春大娘的六神無主，春二爺的趨炎附勢，使得春大小姐十分氣憤傷心，在最無助的時候，本想排除萬難去找自己的心上人君無忌傾吐心聲，卻不料對方已從原來的住址搬走，緣慳一面，那一刻春若水的心情該是多麼失望難過，原本沈瑤仙的出現已令她敏感的芳心感到不安，偏偏這個時候海道人出來插了一腳，擊碎了春若水心裏面的第一道防線，促使她在萬般無奈之下答應過門。每每讀至此處，筆者都不禁會想，倘若君無忌當時能夠給出哪怕一點兒正面回應，都將會使春若水無限鼓舞，更有勇氣去面對這一切，可惜兩人陰差陽錯地就這麼錯過去了，實在遺憾。

儘管答應嫁給朱高煦，春若水仍是氣不過對方囚禁自己的父親來威脅自己，於是手執寶劍、趁夜獨闖漢王府邸，意欲興師問罪，卻因孤立無援而致身受重傷，幸得君無忌再次搭救，才算保住性命。雪山石室，熒熒燭光，所有的思念、委屈，都化作萬縷柔情，這世上還有什麼能比戀人的懷抱更加甜蜜？君無忌不是對春若水沒有感情，只因自己所背負的身世過於沉重，不敢稍作家室之想，所以從不輕易流露，然而面對懷中佳人的溫柔多情，剛強堅毅如君無忌者，亦難免為之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可是，這短暫的三天，對於兩人的意義卻是不同的。在君無忌看來，他從此要對春若水的愛情負責，在渡過春家眼前的困難之後，君無忌甚至可能會向春家提親，與春若水名正言順的在一起，這是兩人愛情正式宣告開始的三天。但從春若水的角度，這三日是上天最後的恩賜，是自己與愛人最後的廝守，為此她甘願奉獻自己的所有，只為留下最浪漫、最難忘的回憶，三天以後，她即將離開情郎，改投向另一個陌生、甚至為自己所憎恨者的懷抱，成為那個人的妻子，所以對春若水來說，這是兩人愛情正式結束的三天。

可以看出，此時兩人的信息是不對稱的。君無忌只知道春振遠是被漢王所囚，卻不知道漢王這麼做的原因是向春家逼婚，也不知道春若水已經答應了要嫁給漢王。春若水沒有把事情的真相說出口，也許是因為不願君無忌為了自己去冒生命危險，也許是想最後佔有君無忌這短暫的三天之後好成全他與沈瑤仙，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春若水都已認定自己的未來生活里不會再有君無忌的身影，他只會永遠存在於自己的記憶，只會在夢中與自己相見了。相反地，君無忌對未來的每一個規劃里都將對春若水的存在予以考慮，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君無忌在後來得知對方已經變成漢王府里的春貴妃時，才會蒙面劫走春若水，一頓責問之後懷著憤怒和悲痛之情絕裾而去。有人說君無忌不懂得體諒春若水的苦處，才會對她誤會、傷害如此之深，可是筆者想說，君無忌受到的傷害又何嘗不深？當自己心愛的姑娘要嫁給多次意圖殺害自己的親兄弟，卻一邊瞞著自己不說、一邊又和自己確定戀愛關係，面對這種情況，誰又能冷靜下來仔細換位思考？君無忌激動之下失去了原先溫文爾雅的君子風度，一方面體現出他對春若水用情之深，另一方面也說明了人無完人，君無忌並非十全十美理想化的人物，而是一個有血有肉、形象立體的角色，這樣的角色也更能引起讀者的共鳴。

這場誤會，由於春若水的有所隱瞞，也由於君無忌的態度衝動，兩人再次錯失了共同追求幸福的機會。

嫁入漢王府的春若水死死堅守住了第二道防線，已然失去了名節，絕不讓朱高煦再玷污自己的清白之身，這份堅貞不屈的反抗精神的確值得佩服。也許正是這份倔強脾氣激起了朱高煦的雄心，不論他再怎麼垂涎春若水的美色，也打定主意非得打動她的芳心，令春貴妃心悅誠服地接納自己不可。這既是在跟春若水較勁，也是在跟君無忌較勁。不得不說朱高煦對春若水真是挖空心思、變著花樣地追求，也許他還從來沒有像這樣追求過一個女子吧。奈何春若水的心中早已經對君無忌情根深種，而朱高煦的出現拆散了他們兩人的緣分，這叫春若水如何不恨這個該死的漢王。

六角亭內，王府宴上，玉潔現身行刺漢王，原本安坐一旁的春若水竟不自覺地出手阻止，事後心中矛盾糾結，更想念起曾經與君無忌的美好回憶，可見嫁入漢王府的這段日子以來，春若水雖對朱高煦的諸般殷勤並不領情，其實內心深處多少還是有所動容的，另外還伴有對君無忌的一份抱憾之情，這是一種十分複雜的感情，春若水儘管一直我行我素，不對朱高煦再有任何實質性的妥協，但她到底還是要每日自我代入「春貴妃」的身份，去配合出演眾人眼中的那個貴妃娘娘，這也漸漸成為了一種下意識的反應，因而當朱高煦在她面前遇刺之時，春若水的出手阻止全系下意識的行為動作，其深層次的原因恐怕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從苗人俊處得知君無忌在棲霞觀養傷的消息，春若水不顧一切地去到他的身邊，終於鼓起勇氣打算告訴君無忌，自己至今仍為他保留著清白之身，也從未改變心裡對他的無限情意，誰料此時沈瑤仙的突然出現無意打斷了春若水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氣。面對沈瑤仙，春若水始終都是不夠自信的，在涼州時如此，來到金陵亦是如此。春若水的感情是敏感、隱忍的，每每想到沈瑤仙與君無忌之間可能已經有了感情的發展，都令她內心氣餒、幽怨，最後選擇退縮，一次次地與幸福失之交臂，而這一次，不可否認客觀原因是沈瑤仙的出現，但主觀原因還是春若水自己的性格使然。

失去了和君無忌的愛情已令春若水傷心欲絕，然而接下來的一件事卻是令她徹底心碎了，那便是冰兒的背叛出賣。對春若水來說，這無疑是晴天霹靂，自己最親信的丫鬟冰兒竟然背叛了自己，去與朱高煦私通，更加不可原諒的是，這個從小跟自己情同姐妹的「趙宮人」在漢王爺面前出賣了君無忌的下落，心狠手辣的朱高煦派出大批殺手前往圍剿，毫不知情的君無忌再次因為自己而身陷險境。春若水親手殺死了她原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和自己分開的人，那該是怎樣的一種痛苦絕望。接下來劍指朱高煦，卻想起這個害苦自己一生的人，事實上偏偏又是自己一生最愛之人的親兄弟，這時的春若水真正是心如死灰了，這一劍便再也刺不下去了。

最後一次來到棲霞觀時，她已不再是「春貴妃」的打扮，而是恢復了從前「春小太歲」的模樣，可是，經歷了這麼多事，一切還能重來，回到當初在流花河畔那段天真爛漫的時光嗎？「還君明珠雙淚垂」，春若水此時所能做的，也只有默然告別了。

小說結尾，君無忌已和沈瑤仙結婚生子，在朱高煦的忌日，一個細雨濛濛的春天早上，君無忌帶著家人前來祭拜，卻由路邊披蓑童子口中得知春若水也曾經來過。她穿著孝，在朱高煦的墳前又哭又笑，還拿著鞭子直往墳頭上抽，這番舉動，雖只寥寥數行文字，卻令筆者讀來心疼不已，閉上眼睛儘是那個美麗任性的姑娘，腦海中全是她的身影，她的善良，她的倔強，她的痴情，她的任俠，她的委屈和憂傷……春若水的愛情悲劇是這部《飲馬流花河》中寫得最成功的悲劇，也是蕭逸筆下最令人難忘的悲劇。

（三）

《飲馬流花河》是蕭逸長篇悲劇武俠經典，其中悲劇之處並不僅僅在於春若水和君無忌之間的愛情悲劇，還有君無忌與朱棣、李無心、朱高煦之間的親情人倫悲劇，讀來同樣令人嘆息。

背負沉痛身世的君無忌雖然自幼流落江湖，心中仍為那個高高在上的父皇關懷擔憂，念及塞外春寒，而皇帝春秋漸高，於是便在流花河岸收集赤兔兔皮，託人製成皮裘「玉兒紅」，並親手把它交給漢王朱高煦，請他代為呈獻聖上，以自己的方式默默盡到一份孝心。

每每聽到他人稱呼自己的父皇為「昏君」時，君無忌都只能苦笑，不予置辯。是啊，有誰聽到別人罵自己的父親會感到高興呢，可是君無忌既不能為皇帝反駁，更不能暴露自己和皇帝的關係，只有默默忍受。因為他也明白，這位九五之尊好大喜功，動輒興兵，全然不顧百姓厭戰，民生疾苦，君無忌足跡踏遍北地各省，眼見大軍所至，予取予求，燒殺奸擄，給當地老百姓們帶來的傷害並不亞於敵族入侵，像他這樣的仁義俠士，如何能不心如刀割。所以君無忌才來到南京，伺機進宮，要向自己的父皇當面進諫，以盡人子之道，同時更欲向他打聽有關自己母親之事。

當君無忌第一次看見自己的父親朱棣時，他的心情是激動的，甚至有一瞬間覺得自己不再是個沒有根的流浪子，這種感覺也許就叫做親情的紐帶吧。可是這根親情的紐帶卻被皇帝的一劍生生砍斷，釀成了父子相殘的人倫慘劇！君無忌的疏於防範是因為他知道對方乃自己的生身之父，而朱棣的狠心辣手恰恰是因為君無忌沒有自白身份，與他父子相認，信息的不對稱再次給君無忌帶了巨大的傷害，這一劍的傷害不僅是在身上，更在他的心裡。可是反過來想，假使君無忌真的當場說出了自己的身世，他就能夠取信於朱棣嗎？如此離奇的真相，真能避免這場親情悲劇的發生嗎？只能說命運這東西對君無忌真的很是無情。

從那幅二十多年從不離身的珍貴繡像可以看出，君無忌對自己生死未卜的母親思念是有多深。浪跡天涯的遊子心裡最思念的會是什麼？當然是家鄉的慈母。如果家鄉已經不在，那麼慈母在哪裡，哪裡便是家鄉。

可以說是因為武林中所謂的「潛規則」吧，流花河畔的君探花無意中得罪了神秘的武林門派搖光殿，殿主娘娘李無心派出自己的義女沈瑤仙去殺死這個怪人君探花，可誰又能想到，這位悲天憫人的風塵俠士君探花恰好就是李無心那失散多年、同樣生死未卜的兒子朱高燨呢？

痴情任俠的沈瑤仙不僅沒能下得了手，更深深愛上了這位磊落君子，雖然違背了師門使命，卻也給日後的母子相認留下了機會。由於沈瑤仙的任務失敗，李無心決定親自動手除掉君無忌，於是，母子相殘的人倫悲劇就這麼上演了。多虧李無心對君無忌的優秀生出了惜才之心，也多虧了君無忌他自己福大命大，幾次死裡逃生，終究沒讓這場親情悲劇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陰差陽錯，峰迴路轉，那幅繡像在關鍵時刻成為了他們母子相認的憑證，更是將他們從此相連在一起的紐帶。

生在帝王家，無論哪朝哪代，兄弟相殘的悲劇都是屢見不鮮。君無忌和朱高煦之間的故事告訴我們，即使你自小就在民間長大，只要身上流著帝王家的血，便無法逃脫兄弟相殘的命運。

初時君無忌對朱高煦的態度還只是好心規勸，不論以親兄弟的立場還是從普通人的角度，君無忌對漢王爺都並無仇恨之心，然而畢竟血濃於水，君無忌不忍再看朱高煦繼續作孽下去，所以借著交贈「玉兒紅」的機會，對他出言提醒。固然君無忌這麼做是出於一片好意，可惜忠言逆耳，專橫跋扈的漢王爺又怎會聽得進去，他更不喜歡任由一個不明來歷的江湖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隨意來去，於是派出錦衣衛的勢力來讓君無忌「閉嘴」。這時朱高煦對君無忌的態度，更多的像是那種達官權貴對社會底層小人物的濫殺無辜、隨意踐踏。

後來，當錦衣衛探查到君無忌有可能是自己那個「早夭」的兄弟朱高爔時，朱高煦坐不住了，他開始忌憚，怕這個君探花會亂來，怕對方不僅會向自己報復，還會威脅到自己的權位。利欲熏心的漢王擔心君無忌也像自己一樣覬覦儲君之位，果真如此，自己在朝野中的對手又將多出一個，這是朱高煦所不能容忍的，他必須加大對君無忌的迫害力度，非欲除之而後快不可。

面對朱高煦一次次的迫害，君無忌雖然憤恨，卻不願真的與他兄弟相殘。一方面是還顧念著一絲手足之情，另一方面也因為君無忌懂得國家安危高於個人仇辱，他知道朱高煦能為對抗北方敵族作出巨大貢獻，因此選擇待之以仁義。

江湖中最難調解的仇恨莫過於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了。當得知自己心愛的女子春若水嫁入漢王府，成為朱高煦身邊的春貴妃時，君無忌受到的傷害打擊別提有多深了，那種怒火和悲憤足以讓他失去君子風度，作出衝動之事。而朱高煦在得知春若水的心上人正是他所認定的對頭君無忌時，先是妒火中燒，隨後又感到無比優越，因為自己無意中橫刀奪愛，不知帶給君無忌多少羞辱，同時朱高煦也產生了非要贏得美人芳心、在情場上徹底戰勝君無忌的念頭。

事已至此，君無忌也無可奈何，再加上後來他了解到海道人對於此事的想法，只好接受現實。春若水既已變成自己名義上的嫂子，君無忌作為一個坦蕩磊落的君子，只得放下這段無果的愛情，將之升華為另一種感情，那就是寬容博愛。由於春若水嫁給了朱高煦，君無忌「愛屋及烏」，打消了對他的所有敵意，將往日過節統統一筆勾銷不再計較，更反過來希望春若水能夠給予朱高煦好的引導，讓他少犯一些罪孽。而朱高煦呢，非但毫無悔改之意，還派出更多的殺手去圍剿君無忌。這對親兄弟間的反差對比之強烈，更突顯出這場手足相殘的親情人倫悲劇之慘烈。

（四）

春若水與君無忌的愛情，充滿了陰差陽錯，最後有緣無分，令人唏噓。而沈瑤仙與君無忌，可稱天作之合，他們二人的最終結合再次印證了愛情不分早晚，恰到好處的愛情才能成就美滿姻緣，這句話用來形容苗人俊和玉潔亦然。還有咎由自取的朱高煦、飛蛾撲火的季穗兒、軟弱悲哀的冰兒，等等，這些人物形象共同組成了一張豐富立體的網，編織出了人性中的百態炎涼。

蕭逸的多數作品，劇情線都比較單一，而這部《飲馬流花河》讓我們看到了他對多線敘事的駕馭能力同樣令人驚艷，整體來講本書的故事情節還是比較流暢的，蕭逸的文字優美，典雅婉約，情景交融，動人細膩，在這部作品當中都展現得淋漓盡致。

作為蕭逸小說中質量極為上乘的一部，說《飲馬流花河》是長篇悲劇武俠之經典，當之無愧。

偏個題，有沒有胡建同學，來給我讀一下這本書的名字？

關於書樓上已經介紹得很詳細了。
電視劇的話拍得還算不錯，劇情基本符合原著，就是春大小姐被編劇編死了。
君無忌變得更加平易近人和活潑了，缺乏原著中那種類似於外冷內熱的清高感。
春若水原著里的味道只演出一半，鑒於原著春若水本身就很難演，可以理解。
沈瑤仙演得十分精彩，基本是原著本色出演，顏丙燕是著名的演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