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變成了一隻鬼,日常生活應該是什麼?

腦補題:變成了一隻鬼,很無聊啊。作為一隻鬼應該做些什麼事呢?一隻鬼的日常生活應該是怎樣的?
鏡像問題:如果成神了,日常生活應該是什麼? http://www.zhihu.com/question/49607697


1.
做鬼的第一天,我睜開眼,發現自己飄在半空。冰冷的手術台上,醫生嘆了口氣,做出「我們儘力了」的遺憾表情。我看了看自己的屍體。嘖,以前怎麼沒發現自己這麼丑。

2.
母親哭昏在醫院的走廊里,我心疼得快要說不出話來,想要抱抱她,卻穿過了她的身體。父親那麼堅強的人,兩鬢都花白了一片,看起來蒼老了許多。我蹲在他們面前說,你們別難過,兒子在這兒呢。可是他們什麼都沒聽見。

3.
我跟著他們回家。老舊的小區里,走廊燈早就壞了,一閃一閃的,小時候我怕鬼,每次走過的時候,都牽著母親的手,閉上眼不敢看。後來聽父親說,母親其實也膽小,她比我更怕鬼,但是每次只要我牽著她的手,她就覺得充滿了力量。

4.
母親忽然回頭,看向了我的方向。父親問她怎麼了,她搖搖頭,說感覺兒子回來了。說完眼淚就落了下來。

5.
家裡我的房間被存封的乾乾淨淨,比我自己住的時候不知道乾淨到哪裡去了。我有些慌張,怕他們整理東西的時候,發現我床下的高清藍光中野亞梨沙,還有電腦里10多G的中文字幕版ipz-127。後來才發現,他們動都沒動我的東西。

6.
母親迷信,躺在床上一直在念叨,說兒子給媽托個夢,在陰間過得好和不好,都跟媽說一聲,省的媽媽記掛。

7.
可是一晚上,她都沒能合眼。

8.
我第一次這麼仔細地趴在床頭看我的母親。小時候家裡窮,從小縣城裡隨父親的工作搬來舊都,買了房子,欠下了好多債。初中三年,幾乎都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母親本來也是家裡小女兒,從小在農場里被寵著長大的,哪裡吃過這種苦。第一次做飯的時候,冬瓜湯不知道削皮,直接放進了鍋里,奶奶遠程打電話教她做飯,可是她聽岔了,把「肉切塊,魚整燉」聽成了「肉整燉,魚切塊」,於是那天,我們一家三口吃著煮爛的魚糊糊拌飯,還有一大塊不知道怎麼下筷子的五花肉。

9.
後來上了大學,頗看不慣沒什麼文化的母親。總是跟她鬥嘴吵架,一生氣就說要離家出走回宿舍,每次這時候,無論母親再大的火,也會默默不說話,看著我收拾衣服的背影半天,然後拉拉我的袖子,說走什麼啊,擱家吃晚飯啊。

10.
媽,對不起。我說,我沒想離家出走。但這次,我真的回不來了。

11.
父親久違地點了一根煙。剛來那會,為了省錢戒了煙,後來家裡富裕了,他卻把身體累垮了,不能再抽了。記憶里的父親笑容爽朗,風趣幽默,可是看著他蹲在馬桶上顫抖著點煙的時候,發現他的胡茬都白了一片。

12.
天亮了,他們機械似的換上衣服去單位,媽忽然崩潰了,捂著臉痛哭,說兒子都沒了,還上班賺什麼錢,還活著有什麼意思。父親摟著她,說沒事,沒事,還有我在呢。

13.
中午吃飯的時候,去見了一下好基友旺財。他穿著白大褂,剛剛結束了上午的巡診,臉上帶著疲憊神色,眼圈烏黑。他的女朋友林姑娘來陪他吃午飯,看這樣子嚇了一跳,連忙寬言安慰。他嘆了口氣,餐盤裡裝得滿滿,最後卻只吃了兩口白飯。

14. 「那傻逼走了,我以後只剩你了。」他說。林姑娘握著他的手,感動地點頭。我在旁邊氣的不打一處來,勞資都死了,你卻趁機來甜言蜜語哄女朋友?我決定了,頭七那天,非得嚇嚇他不可。嗯,就說下面太寂寞,要帶他來陪我好了。


15.
想去看看女朋友。才想起來原來自己沒有女朋友。

16.
下午無聊,去單位閑晃了一圈,偶爾聽到幾個同事提起,說小鄭年紀輕輕,居然車禍走了,咂咂嘴,好似很惋惜的樣子,沒幾句,話題又轉到了今天的樓市上。

17.
活著的時候,總想往外面跑,一周父母幾個電話,也就難得回來一趟。可是現在這個樣子,天一黑,就忍不住往家裡去。

18.
才七點不到,母親就已經入睡了。家裡只開了一盞床頭小燈,父親帶著眼鏡,捧書在看。我連忙託夢進去,才發現母親夢裡,我還是那個小小孩子,咿咿呀呀地學著走路,在老家的院子里,她靠著父親,笑得開懷。我走到她的面前,認真地說,媽你別難過,媽你好好活著,兒子在這兒好著呢。她愣了一下,慢慢伸出手,摸著我的臉,沒說話。

19.
我忽然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20.
窗外陽光正好,順著百葉窗照進來,有些晃眼。媽坐在床頭,指著我笑,大聲喊我爸來看,說兒子二十多的人了,居然做夢還會哭。我擦了擦眼淚,忽然一把抱住了我媽。她有些慌,問我怎麼了,我說沒事,就是做了個夢,夢裡我變成了一個鬼。她有些生氣,說趕緊吐兩口唾沫,大清早說什麼不吉利的,你變成了鬼,媽還能活啊?我嘿嘿直笑,竟感覺從沒有過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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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內容來自我一個真實的夢,夢見自己死了,父母特別難過。那時候剛好看了南都的一篇深度報道,叫《失獨者》,講述的是獨生子女這一代,他們的父母在子女發生意外之後,瞬間就失去了所有的支柱。看完之後我特別難過,晚上就做了這麼一個夢。

結果第二天被我媽喊醒的時候,她居然還嘲笑我ヽ(`Д′)?


幾個月前,我遇到了一隻鬼。

他趁我去借書的時候,佔了我在圖書館八樓搶的位置,還托著下巴盯著窗外發獃。

當然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他已經死了,所以我禮貌地請他離開。

「這位同學,這個位置已經有人了。你沒看見桌上的書和椅子上的背包嗎?」我對他說道。為了在期末周搶到一個能安靜自習的地方,我可是起了個大早,用驚人的毅力擺脫被窩的糾纏,網遊的日常也沒做,甚至連食堂九點才有的咸豆漿也放棄了。付出了這麼多才換來的學習空間,我不能讓人輕易搶走。

他轉過頭,看著我。我發現他的眼神里出現的不是輕蔑或無視,竟然是驚恐。

幾秒後,他的驚恐變成了驚喜。

「你能看見我?」他問。

「嗯?」我沒聽明白。

「太好了!你竟然能看見我!」他幾乎跳起來,手舞足蹈道:「你知道嗎?我快幾個月沒有和人講話了!」

「啊?」我越加糊塗了。難道我遭遇了新的佔座套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有嚇到你吧?都怪我太激動了,忘了自我介紹。」他見到我一臉疑惑的神情,連忙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叫小拓,是個高中生。幾個月前,我在一場交通事故里死了。」

「我是個鬼。請多指教。」他一邊說,一邊伸出了手。

「哈?」

「怎麼,你不信?對了,不信也很正常,我馬上給你證明一下。」他從椅子上起來,爬上了一邊的窗檯:「那麼一會見。」

然後他從窗上跳了下去。八樓。

我連忙跑到窗邊,看著這個神神叨叨的男子一路自由落體到一樓,然後以接近20米每秒的速度臉朝下跌落在圖書館前的廣場上。

幾個談笑的女學生朝他走去,她們的腳穿過了他的身體,卻對他置若罔聞。

按照牛頓力學,他的腦袋本應在如此大的撞擊下開花。但他毫髮無傷,還一個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笑著朝我揮了揮手,似乎在對我說:「這回你信了吧?」

「靠。」我把剛從書架上找來的《大學物理習題詳解》扔在了桌上。不管這是個什麼樣的佔座套路,至少他已經成功向我證明了一點:我沒有必要辛苦地在圖書館裡複習物理。

因為學習物理,似乎並沒有什麼屌用。

1.
「所以,你已經死了兩個月了?」我喝了一口咸豆漿,把一股麻花拆成了兩截。

自稱是鬼的小拓坐在我的對面,一臉真誠地點了點頭。

我們正坐在學校食堂的餐桌旁。經過剛才小拓的演示,我已經發現了一些端倪。比如,確實只有我才能看到他。其他人,不管小拓在他們面前做什麼,他們都不會做出任何反應。因此當我在和小拓說話時,在旁人看來我應該是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為了不讓我顯得像個智障,我選了個偏僻的位置和他進行對話。

「我沒有想到。變成鬼原來是這個樣子。」小拓對我說道:「和活著沒什麼差別,就是再也不能影響到這個世界了。」

「你能穿牆嗎?」我問他。

「可以的。我能穿過任何東西。」小拓的眼裡閃過一絲亮光:「我溜進電影院看了好多場電影呢,全是免費的!」

「這可真奇怪。」我用麻花在餐桌上划了個圈:「可是你沒有穿過大地。」

「如果你真的能穿過一切,那你應該一直下沉,直到地心。」我說。

「這個嘛......」小拓的臉紅了,彷彿被捉到bug的程序員:「其實,我也可以選擇不穿過。」

他伸出手,握住了我的豆漿杯。我清楚看到了他的手指因緊貼杯壁而變形。然後,忽然間,手指的變形消失了。他的手臂穿過了杯子,出現在我面前。

我看著手臂和杯子重疊的地方。沒有任何一樣東西顯得虛無,它們彷彿是實實在在,緊密無縫地結合在一起的。

「這種感覺很難描述,總之這是可控的。你死一次就明白了。」小拓縮回手,對我說道:「但不管是穿過還是不穿過,我都無法改變這隻杯子的任何狀態,哪怕是一絲一毫。」

「有趣。」我把豆漿扔了,讚歎道:「還有別的特別之處嗎?」

小拓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之前說的那一點,沒有人能看見我,除了你。還有,我似乎看不到其他的鬼。」

「看不到其他鬼?也許是只是那些地方沒有吧?」我皺了皺眉毛。但我馬上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如果人死之後真能變成鬼,那地球上早就鬼滿為患了。小拓不應該置身於一個孤獨的世界,反而應該每時每刻都彷彿在擠北京地鐵,從食堂走到宿舍也許就要花個半天。

「也許是作息問題,鬼應該晚上出來。」我說:「你有注意過晚上的情況嗎?」

小拓聳了聳肩:「什麼時候都一樣。而且我看到自己的樣子,和你們的不同。也就是說,如果有鬼混在人群中,我一眼就可以認出來。」

「但是並沒有。」小拓抱住了頭:「我去過不少地方了,市區的、鄉下的、人多的、人少的。我甚至在郊外的公墓徘徊了一天。但是,我沒有看到和我一樣的東西。這個世界上,彷彿只有我一個鬼。」

他的臉上出現了落寞的神情。我想拍他的肩安慰他,但是手從他的身體里穿過,「啪」地一聲按在桌子上。

不遠處的一個女生轉過頭,朝我投來疑惑的目光。我連忙搓了搓手:「討厭的蚊子。」

「還有一件奇怪的事,為啥你能看見我?」小拓說:「難道你有陰陽眼?」

「我只有近視眼。」我想了想:「而且,我之前並未看到過其他鬼。」

我嚼著麻花,思考著這些問題。坐在我前面兩桌的一群學生離開了。其中一個男生似乎是海洋學院的,我看到他的文件袋上印著一隻藍色的鯨魚。

「我想到一種可能性。」我對小拓說:「你知道孤獨抹香鯨的故事嗎?」

見他搖了搖頭,我繼續說道:「由於海洋深處很暗,所以善於潛水的抹香鯨視覺並不發達,它們之間通過聲波相互交流。」

「有一天,科學家們發現了一頭奇怪的抹香鯨。它發出的聲波,和一般抹香鯨的聲波擁有不同的頻率。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我看著小拓:「這意味著,其他抹香鯨發出的問候,它永遠也無法收到。同樣的,它也無法發現任何其他的同類。」

「對它來說,這個世界上,只有它一頭鯨魚。」

2.
「你是說,我是靠聲波來和外界交流的?」小拓還沒有從故事裡回過神來。

「我覺得電磁波更加合適一些。」我抓了抓頭:「你可以把你自己理解為一個電台,朝著外界不斷播放著信息。而為什麼只有我能看見你,可能是因為,我的腦袋剛好能收到你這個頻率。」

「那我為啥看不見別的鬼?」

「因為頻率不同吧。」我說:「同樣我也看不見別的鬼。其實我在想一件事,也許你不是一個特例。」

「到底是什麼東西,決定了現在的你的頻率?」我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我覺得,如果人真的有靈魂,那麼每個人的靈魂應該都不同。也就是說,其實所有鬼,他們都擁有不同的靈魂頻率。」

「所有鬼,他們應該都只能看見自己。即使你和其他的鬼擦身而過,你們也會因為頻率不同而無法相互觀察。所有鬼都是孤獨的,這才是死亡世界的真正景象。」

「好難理解。」

「一言概之,你看不見其他的鬼是正常的,你只是一個平凡的鬼。而我,我看見你則是不正常的,我才是人中奇葩。」

小拓嘆了口氣:「原來如此。謝謝你,我感覺好多了。」

「我一直以為,不幸總是降臨在我身上。」他說道:「現在看來,我反而是幸運的,至少我還能找到一個能和我聊天的人。」

「也許吧。」我說:「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嗎?」

「聽你這麼一說,除了寂寞點,做鬼還挺爽的。自由自在,想去哪兒去哪兒。不如去環遊世界吧?反正也能穿牆,蹭個飛的應該也是小意思。」我對他說道:「我一直想去日本玩,可惜抽不出時間。現在看來也不用急,等死後再去好了。」

「有一件事,我想請你幫忙。」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對我說道。

我的手沒有任何觸感。我動了一下胳膊,他的手從我的手中穿了過去。

「你先說說看。如果能幫忙的,我盡量。」我對他說道。

他不說話了,眼神里閃爍著憂鬱。一分鐘後,他開口了:「你能幫我,找一個鬼嗎?」

「她是我的朋友,我們一起在那場車禍中喪生了。」他低下頭,輕聲說道:「是我提議那次出遊的,本想在途中跟她表白,結果卻發生了那樣的事......

「我死後,就一直在找她,想找到她的鬼魂。但是不管是車禍現場,還是太平間,甚至她的家裡,我都找不到她。

「我想,她也許是生我的氣了,責怪我害死了她,所以不見我。現在聽你這麼一說,我明白了。我們也許擦肩而過好幾次,但是因為頻率不同而互相忽略。

「我們總是這樣,就像兩條平行線一樣,沒有任何交集。在書店也好,咖啡館也好,在補習班也好,我們總是錯過。沒有一次,我會在明媚悠閑的午後跟她相遇,沒有一次,我們能好好坐下來,單獨聊聊天。」他抬起頭,對我苦笑道:「好不容易把她約了出來,卻發生了那樣的事......」

天煞孤星。我的腦海里掠過這個詞語。

「我本以為我們死後,至少能多一點共處的時間,但是我錯了。」小拓失神道:「我們之間,相隔的距離竟然更加遙遠了。」

「所以,哪怕只是一瞬間也好,我很想知道她的心意,想知道她對我感情是怎樣的。」他看著我,眼眶泛紅:「我只想讓這段感情,有個句號。」

3.
我站在一棵許願樹下。小拓站在我的身邊,仰頭看著其中一段樹枝。

高中正值暑假,校園裡一個學生也沒有。我環顧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什麼人後,我開始翻找那些掛在樹杈上的許願卡片。

經由小拓的指點,我馬上就找到了那張天藍色的許願卡。上面有著娟秀的字體,署名是郭瑤。

我把卡片取了下來,看上面的內容。

「寫了最喜歡人哦,是......周杰倫。幸好不是你同學的名字,看來你還有機會。」我對小拓打趣道。

「我知道。那些內容,我閉著眼睛都能背下來。」小拓說道:「她還想當一名老師。是我毀了她的夢想。」

我翻過許願卡,開始在背面上寫東西。我把小拓的經歷,和我對鬼魂的猜想都寫了下來:「你確定她會看到?」

他看著天空。一隻飛鳥掠過:「我不知道。但她以前常常來,一個人在樹下發獃。也許是她們女生之間的什麼神秘儀式吧,我不太清楚。」

「你也寫了吧,許願卡?」我問他:「這個看樣子是班會活動。」

「我的在最上面。」他指了指樹的頂端:「我在紙上綁了石頭丟上去的。寓意是,我的夢想最高之類的吧。」

我看向樹頂,大約有三米高,一般人不可能夠到。

「你寫了最喜歡的人嗎?」

「我......是用摩斯電碼寫的。她的名字的首字母。」

「真中二。」我咕噥道。想寫的東西一下子就寫完了,我在末尾寫了:「如果你找到了能看見你的溝通者,請讓他聯繫這個號碼。」然後我寫上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小拓看了一遍,又讓我在文末寫了:「不管怎樣,一個月後的上午九點,我都會在這裡等你。」

「有必要嗎?找到一個能看見她的人,並說服他來這裡,需要的可能不止是一兩個月哦。」

「也許吧。但我也不想一直麻煩你。如果一個月還沒有回復......」他的聲音輕了下去:「我想,她大概就是不想聯繫我吧。那我,也基本可以確認她對我的感情了。」

我把許願卡掛回了樹上。突然,我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我感覺到也許那個女孩就在附近。她坐在路旁的石凳上,看到一個男人神神叨叨地和空氣講話。然後,他從樹上取下了自己的許願卡,開始在背後亂塗亂畫。她生氣地起身,走過來想看看對方在做什麼。

然後,她從許願卡的背面看到了我們的故事。她一定很驚訝,並開始思考該怎麼辦。

如果她想和小拓聯繫,那麼她現在就應該開始行動了。

我坐在了樹下的草地上。小拓則是看著樹上的許願卡發獃。

「如果她也喜歡你,你該怎麼辦?」我問他。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但他必須面對。

「你們就算相互喜歡,但是卻再也沒有辦法看到對方了。你確定這不會讓你更加痛苦嗎?」

他沉默了,沒有回答。

夏日的陽光穿過樹隙,影影綽綽地打在我們身上。我看著支離破碎的光影,心想,命運不止弄人,還弄鬼。就這點來看,命運之神真是太TM敬業了。

4.
這一個月,對小拓來說每一天都是折磨。

每次我的電話一響,他就激動的上躥下跳,迫不及待地讓我把電話調成免提。

但是沒有他想要的信息。所有的來電,都和他無關,和那個叫做郭瑤女孩子無關。

今天就是約定的日子了。

我買了一堆吃的,在許願樹樹旁的草地上坐了下來。暑期接近尾聲,再過幾天,學生們就會回到這裡,開始新一學期的生活。

我看著空教室,心想一個學期結束了,可以開始一個另一個新的。你曾經犯過的錯誤,有過的遺憾,都有彌補的可能性。但是一個人生結束了,會開始另一個新的嗎?

小拓看到我還帶了鋪蓋,很驚訝:「你打算呆到什麼時候?」

「自然是過夜。」我拆了一包薯片:「要幫幫到底,省得你到時候後悔。」

「謝謝你。」小拓說:「我好感動。真的。」

「你還是期待一下她會來吧。」我靠在樹榦上,對他說道。

今天的天氣不錯,是陰天,偶爾還有一點兒小風。我半躺著,心裡想著亂七八糟的事,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小拓的叫喚聲吵醒。我睜開眼睛,看到他正在想辦法搖我的肩。

「咋了?」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在草叢旁的石凳上,出現了一隻貓。

那是一隻英國短毛貓,是貓中比較名貴的品種。它的體型較胖,正趴在凳子上看著我們。我走到它身邊,聞到它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看來是有人養的。」我看了一下四周:「附近好像沒有居民區吧,不知道它是從哪兒來的。」

「郭瑤喜歡養貓。」小拓在我身後說道:「她家裡有兩隻貓。」

「這是她家的貓?」我有點驚訝。

「不是的。」小拓說:「但是,貓好像很喜歡她。她有一次在教室里和大家聊天,說她有一種特別的逗貓技巧,不用碰到貓,就能讓它們跟著她走。」

「你該不會想說,你的朋友找了只貓來跟我們溝通吧?」我看著那種英短沒好氣地說道。它的神態確實有些詭異,與其說看著我們,不如說,是在看著我們身後某個看不到的東西。

作為一個鬼,在一個月內,找到一個能夠看到自己的人,就概率而言,確實很低。其實她能找到一隻貓,我覺得已經很不容易了。

但是貓本來就是神經質的動物,光憑它的行為我無法做出判斷。

更加關鍵的一點是,貓並不會說話。郭瑤也不能握著貓的爪子寫字給我們看。

也許她就站在我們的面前,朝我們使勁揮手。但我們無法接受到她的電波,完全無法感受到她的存在。

「小瑤!」小拓朝著貓的方向喊道:「你在嗎?」

沒有任何回應。英短從凳子上跳了下來,慢悠悠地走到草叢上,開始吃草。

「貓還吃草啊,我頭一次見到。」我跟在它的身後。

「好像是幫助消化用的......因為郭瑤喜歡貓,所以我也查過不少關於貓的資料。」小拓說道。

「還是得我想辦法。」我嘆了口氣,從包里拿出幾包小包裝的薯片,放在樹下。

「郭瑤同學,如果你想證明你在,就把貓引到蜂蜜黃油味的薯片上。」我對著英短說道。

貓沒有理睬我,依然專心地吃草。我雙手叉腰,覺得自己應該是想多了。

就在我準備把薯片收起來的時候,貓抬起了頭。它彷彿被什麼東西吸引似的,開始朝我走來。

它在一地的薯片前猶豫了。然後,再次被某種東西吸引,它搖搖晃晃地繞過其他薯片,停在了蜂蜜黃油味的薯片前。

「喵。」它抬起頭,對我叫了一聲。

「小瑤!真的是你!」小拓朝著貓撲去,想把它抱在懷裡。但是貓穿過了他的身體,他摔倒在了草叢上。

我拿掉了其他薯片,只剩下原味和烤肉味。

「小拓就在我的身邊。他有話想問你。」我對著面前看不見的女孩說道:「如果你的回答是yes,就讓貓停在原味上,如果是no,就停在烤肉味上吧。」

小拓站了起來:「小瑤,你恨我嗎?」

我重複了一遍他的話。

貓轉過頭,在女孩的指引下移動。它的貓爪按在了烤肉味上。她不恨小拓。

「對不起,小瑤。」小拓哭了,但是沒有眼淚滴落下來。可能鬼是沒有眼淚的。

「下一個問題。」我催促他。

「我......」他語塞了。這個問題,他在這個月中應該排練了無數遍。他應該想像過無數種情景,預設過無數種結果。但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他還是猶豫了。

也許他想起了我說對他說過的話。也許他想起了他們之間的無數種錯過。

平行線,雖然永遠不會相交,但是也不會像相交線一樣,在短暫的接觸後,朝著不同的方向離去,漸行漸遠。

平行線,他們永遠會保持一定的距離,看著彼岸的對方,直到天荒地老。

「小瑤,我們還是朋友嗎?」

英短打了個哈欠。它離開了烤肉味的薯片,走到了原味的包裝盒前。

尾聲.
不知過了多久,一輛白色的高爾夫停在了校外。有個女孩子從車上跑了下來。

「肉包,快過來!」她對那隻英短肥貓說道。

但是貓沒有理睬她,專心地用爪子刨塑料包裝里的薯片吃。

「在貓牌上刻了手機號碼,看來它經常走失啊。」我對女孩說道。

「對呀,這個月第二次了。呀,它吃了你的薯片。」

「不能吃嗎?」我撓了撓頭:「可它好像很喜歡。」

「可以是可以,但是多不好意思......我會付錢的。」她把貓抱了起來。

「不用不用。」我連忙推脫:「你回去的時候能捎我一程就行了。」

「可以啊,你要去哪兒?」

我報出了我們學校的名字。她點了點頭:「我正好路過那兒。」

車子駛離了學校。我看向窗外,小拓站在許願樹旁,朝我揮手。

他說他想去日本的貓島。聽說那裡有很多貓。

「小瑤也會去那兒吧。」他這樣對我說。

車速越來越快。女孩打開車載多媒體:「不介意我放個歌吧?」

「可以。對了,能用我的歌單嗎?」我晃了晃手機。

女孩點了點頭。我連上了車子的藍牙,選擇了一首歌。

音樂從音響里流瀉而出,在我們頭頂迴旋。

我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個男孩的身影。他有著深邃的眼神,一個人在喧鬧的城市裡行走著,尋找著那個看不見的戀人。

我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女孩的身影。她穿著天藍色的連衣裙,一個人在許願樹在駐足。她踮起腳尖,想努力看清樹頂上的那張卡片上,究竟寫著誰的名字。

他們是兩條平行線,將從現在到未來,一直延伸著,永遠都不再相交。

「我聽見

她說出那句似曾相識的再見

才發現愛情又回到原點

轉眼台北是冬天

想忘卻

等待著未知愛情那種不確定的感覺

也許在東京的地鐵

隱藏著註定的遇見

不過實在是擱淺

受過的傷終能復原

吵醒的起點

從今天 不想在半路繞遠

卻總是擦肩

總是心中描繪的畫面

遇不上一個對的人實現

怎麼找到永遠

卻總是忽略

忽略身邊平凡的一切

去追逐不切實際的明天

繼續和真愛走在平行線......」


----------------完---------------------


1
「咚咚咚」
「開墓,有你從陽間來的快遞」
哈哈哈~今天是我的忌日耶~一定是親愛噠送我的忌日禮物!哈哈~開心~
迫不及待的拆開包裝盒,
是一部最新款的蘋果託夢手機!
哈哈,好棒!
愛死親愛噠了,
「快遞小鬼,謝謝你哈!再見!」
「唉唉唉唉,別慌關墓啊,你這快遞費還沒給我呢!這是個到付包!「
······
他媽噠,送個忌日禮物還燒個到付包,太小氣了吧,哼~

2
「聽說今年清明節放假十天唉!要不要一起組團出去玩?」
「唉,哪兒哪兒都是鬼,鬼山鬼海的,有什麼好玩噠!」
「咱們可以跨境游啊,可以去陽間嘛~」
「可是去陽間需要辦簽證啊,旅遊簽很難辦噠!」
「我們可以辦工作簽呀,陽間很多鬼屋都招義工的,我們可以邊打工邊玩嘛~」
「哈哈,好呀好呀!」

3
「哇,那個鬼好有錢啊!他所有的衣服都是名牌呢!」
「廢話,他是富二代,你能跟他比么,光他的陪葬品就是十套房,三輛車,更別提他爸每個月還給他燒大把大把的現金」。
「哇,聽起來好膩害!」
「那當然」
「可咱們作為鬼,都是用飄的,要車幹嘛用呢?」
「這你就不懂了吧,他爸燒的都是敞蓬,他都飄車上噠」
······

4
唉,最近工作丟了,
被老闆炒了魷魚,
公司招來一批新員工,生前都是程序員,
老闆對他們很滿意,說他們聰明又肯干,
我他媽就納悶了,怎麼最近陰間突然多了這麼多程序員?
我臨走之前,問了我們老闆,
「老闆,我承認這些程序員很優秀,工作能力強,還主動加班,可是,我有點納悶,您是從哪找來這麼多的程序員,他們是怎麼死的?」

「哦,加班累死的」
老闆淡淡丟下一句話,身影消失在了加班的鬼群里。

5
小鬼阿文最近看起來有點心煩,
「嘖哥,最近陽間各種戰爭、事故、災害、污染,導致我們陰間鬼數驟然增多,像我這種剛死沒多久的小鬼,根本找不到工作,覺得就業壓力好大啊!」
「別說你了,我他媽不也剛丟工作嘛,他媽噠光知道搞計劃生育,也不曉得搞個計劃狗帶,辣么多優秀的程序員累掛了,來到咱們陰間,你說這工作壓力能不大么?」
「嘖哥,我最近沒啥錢用了,你能給我支個來錢快的招么?」
「辦法呢倒也不是沒有」
「嘖哥請講」
「你先偷渡到陽間,白天躲著不要出來,要不然會被陰陽刑警抓的,你等到午夜的時候再出來,躲在一個黑暗的小巷子里,見有人來了,你就伸出腿去絆倒他,不出三天,那人就會燒錢給你」。
「哇,在境外賺錢這麼容易啊!」
「那肯定啊,不過你要小心陰陽刑警啊,沒有簽證是會被抓走噠!」
「放心吧,嘖哥」
······
幾天後,小鬼阿文一瘸一拐地來找我,眼裡還帶著委屈的眼淚,
「嘖哥,你騙人!事情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子的!」
「阿文,怎麼啦」
「我按照你說的,晚上躲在小黑巷子里去絆別人,可那天晚上等了好久都沒有人,最後總算來了個胖子,我心想,唉,挺好的,胖子有錢啊,於是我就伸出腿去絆他,可是,嗚嗚嗚,可是,他一下就把我的腿踩斷了,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1.「好熱啊好熱啊~」 聽見喜歡的姑娘說。
於是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從背後抱住了她。
「哎呀,好涼。」
嘿嘿嘿嘿,深藏功與名~(???ω???)

2. 碰上限飛行日了。
和一個姑娘一起上了電梯後蜷在一邊。
電梯電梯怎麼還沒有到14樓啊?
那個姑娘死死盯著我這角落。
我有點慌了(????????? ? ??????????)

3. 樓上那家人今天吃蒜香排骨和口水雞

來自某隻聞到香味就漂浮在空中看著人家吃飯流口水的小鬼?ω?

4.取快遞的時候,快遞叔叔說,「今天路過你的墳,墳頭草都已經兩米高了。」
「哎呀哎呀,我知道了,那我郵寄一個夢給家人讓他們拔拔草啦~
對了夢境不要那種黑色的包裝的啦,最好是彩色的,我媽怕黑。」

5. 原來做鬼也不能長出尾巴,也不能養噴火龍。(憂愁臉)


//謝謝你們的喜歡。?( ?? ·? ? ??)?


  1.

  真好。當老紫知曉人類是可以死去的時候,他如此感嘆到。那時,他還年幼,還無法理解死亡究竟是怎麼回事,而這又對所有人都意味著什麼。只是當聽到同病房的那人在談起死亡時用到的諸如「再也不用生病」「再也不會疼痛難忍」之類的描述,便足以讓他對死生出絕對的好感來。


  數年以後,在同一家醫院的已翻蓋過的嶄新的住院樓里,死亡於他如期而至。短短一生如白駒過隙。


  老紫站在自己的床位跟前,眼看著床上的自己一點點變冷卻沒人發現。「喂,打擾一下!」他像生前那樣,用沙啞的嗓音喊著對面床的那位中年人,可對方毫無反應,仍舊興緻高昂的打著呼嚕。


  那時老紫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已經死了。


  時間應該已經非常晚了,護士站里只剩下一個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實習生。老紫抬頭看看錶,時針正從數字二艱難地朝數字三移動。在生前都被他用作睡覺的時間裡,老紫想不出自己該做些什麼來打發時間。


  死去的人似乎是不需要睡覺的,也根本無法入睡。老紫感到一陣寒冷,不太厲害,卻還是讓他打了個寒顫。感覺就像是在深秋里穿著本就不暖和的自己,突然迎面遇上了一陣強風。


  老紫感到孤獨,卻又無能為力。沒人陪他說話,事實上根本就沒人能看得到他;他想像以前那樣,睡一覺,醒來一切就都好了。可此時的他毫無困意,兩隻眼睛簡直就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撐著一樣,根本無法閉上。他能做的,唯有靜靜地等待,像那支看起來永遠都在向前,實際上只不過是在重複的兜著圈子的時針一樣,在同樣重複的兜著圈子的時間中,等待著屬於它們各自的,終將到來的結束。


  老紫確信,這等待不會太長,而在結束之前,他只需想辦法消磨掉很短的一段時間就好。


  遊盪。


  住院樓一共有八層,在老紫從上到下走遍了所有的樓層的每個角落以後,天亮了。


  老紫毫無疲憊,更不睏倦,在他等待天明的這段時間裡,他又經歷了數次與之前類似的突如其來、又突然消失的酷寒,每次都把他好一頓折騰。走廊里的人陸陸續續多起來,他微笑著朝每一個人打招呼,然後看著他們全都面無表情的從自己身邊經過。病房裡也逐漸熱鬧起來,不管是平常的交談,還是歡聲笑語,乃至於痛苦的呼喊,都讓他感覺心裡踏實,彷佛自己仍處於叫做「世界」的襁褓的溫暖的懷抱里。


  無聊。


  但這些並無法消除他的孤獨感,他清楚自己對於所有人來說,都已經不存在了。他無法讓人看見自己,也沒法讓人聽見自己,甚至都無法像一陣風,一縷陽光那樣被人們所感知到。可明明,他與他們,近在咫尺。


  清晨。


  走在背陽的一側走廊里,寒冷再一次來襲。灼膚刺骨一般的感覺就像赤身裸體的自己突然置身於了萬米高空。他幾乎無法行走,顫抖的雙腿讓他步履蹣跚,他艱難地扶著牆才能勉強站住,活像棵被深秋的霜露凍得行將枯萎的野草。


  一扇開著的門。


  他想都沒想,趔趄著跌了進去。這時一個護士正好路過,她站在門邊探著頭往病房裡看了兩眼,之後一邊嘟囔一邊將門重新關好。


  房間里一共有六張床位,卻只住著一個人,一個長著鵝蛋臉和像小鏟子似的門牙的姑娘。看年紀估計比老紫要大上那麼一兩歲。


  老紫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寒冷卻在漸漸好轉,過了不一會兒,當身體已不再劇烈地打著寒顫時,他從地上爬起來,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唉。」


  他發出如釋重負般的嘆息,卻不想引來了那姑娘的疑問——


  「誰?」


  她撐著身子半坐起來,環視屋內卻看不到一個人影。老紫看著她那大惑不解的神情,不禁笑出了聲。笑到半截,猛然想到——莫非,這女孩能聽見自己說話?


  一時間,屋子裡的兩人,雙雙陷入了困惑之中。老紫試著清清嗓子,女孩的目光立即就落到了他所在的地方。那一刻,老紫幾乎要認為她能看見自己了。狂喜夾雜著驚恐,激動得他簡直都要——如果現在的他還可以流淚的話——哭了出來。


  但很快,老紫就從那雙像躲在幽暗處的貓似的大眼睛裡看到了實實在在的虛無。那是一種比人們在眺望藍天時還要空曠的眼神。不過,現在老紫可以肯定,女孩至少是可以聽見自己的,這已經在很大程度上給予了他安慰。


  那麼,該不該和她說話呢?從透明的空氣里傳出的聲音,怎麼想都會讓人感到害怕吧?在短暫的興奮過後,老紫猶豫了。他渴望與人說話,就像拖著沉重身軀的烏雲渴望能夠儘快化作一場瓢潑大雨一樣渴望——即使這麼乾的最後自己也會消失。但他又不得不去考慮這麼做的後果,若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而傷害到別人,那是他無論是生是死,都最不願看到的。


  在猶豫中,女孩已重新躺下了。外面的過道里人來人往,窗外樓下的空地上種著許多的常青樹,一個穿著寶石藍羽絨服的老人正坐在落有陽光的一側的長椅里曬著太陽,陽光總也照不到的那一大片陰影中,久未消融的殘雪上滿落著塵土與黃葉。


  說不清是哪根筋搭錯了,或許只是真得太想要和人說話,老紫在沉默了許久之後,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啊,今天天氣不錯呀。」


  說完,他就後了悔。心中幾萬個憤怒的自己組成的聲討大軍山呼海嘯般地怒斥起他的愚蠢。


  沒有回應。


  老紫的心幾乎都要平靜下來了,那頭卻突然也冷不丁地來了一句:「是啊,陽光很好呢。」


  話音剛落,房間里就像拉起了窗帘似的暗了下來,老紫探頭朝外望了望,看見一大片極廣極厚的雲彩正緩慢地經過著太陽。


  女孩翻過身,眼睛空蕩蕩地盯著窗口的方向,說「別人看到一定會以為我瘋了吧,在跟空氣說話。」


  「額,你能看見我嗎?」

  「不能。但,我在和你說話。」


  恍惚間,老紫感覺心裡開始暖和起來了,甚至連冰涼的雙手都開始復甦了。


  「啊,真好呀,我都死了,還有人能陪我說話。」

  「確實挺不錯,我還活著,卻可以和死了的人交談。」


  女孩撐著身子坐起來,攏了攏亂蓬蓬的頭髮,從嘴角擠出一絲倦怠的微笑,沖著對她而言什麼都沒有的窗口問說——


 「話說你能不能提前向我預告下,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和活著也沒有什麼不同,就是太孤單了。」


  回答隨意得就像是和著風從窗子外面飄進來的一樣。


  「別太難過,用不了多久就有我陪著你了。」

  「怎麼了,你病得很重嗎?」


  女孩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嗯,那好呀,有人作伴總比一個人要好。說好了,到時候要是有人來抓我下地獄,你可也得陪著!」


  女孩仍舊只是點點頭,笑容卻比之前要真誠得多了。


  「對了,我能拜託你件事嗎?」


  此時,老紫的聲音是從女孩的床尾那傳來的,女孩驚訝了會兒,才緩過神來。「嗯,你說吧。」


  「你幫著問問,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讓死了的人暖和一點,這一夜把我凍得,差點沒死第二遭!」

  「都變成鬼了還會怕冷么?」


  「我也不清楚,大多數時候只是覺得稍微有點不暖和,但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突然冷得要命,像是被人扒光了扔到了冰窟窿里一樣。」


  「噢…你就沒試著想想什麼辦法嗎?」

  「試過呀,在五層的時候,我把一床棉被裹在了身上,可一點用都沒有,倒把一個路過的人給嚇得夠嗆。還有在三樓,我給自己倒了杯熱水,結果摸著那盛滿了水的杯子冰涼冰涼的,我也沒喝,就走了。」


  女孩聽著他的講述,前半句還想樂,可後面忽又覺得有些可悲了。她低著頭想了會兒,之後答應下了老紫。之後他們倆又聊了一會兒,等到總算有人來看她的時候,老紫才悄悄地離開。


  2.


  初冬的天氣,不是大霧瀰漫,就是陰雲籠罩,好不容易太陽露出點頭來,黃昏也就緊跟而至。老紫與女孩相遇的那天,是個極難得的晴天,他本打算去外面晒晒太陽,卻意外的在半路上撞見了處理自己屍體的一行人。


  他像只受了驚的兔子一樣落荒而逃,藏進一間酷似棺材般狹小黑暗的屋子角落裡,像躲在還愛著自己的人的懷裡似的嚎啕大哭。當他把自己勉強地從恐懼的深海中打撈起來時,時間已是後半夜了。


  明知那女孩肯定早已睡熟,他依然找了過去。進門時,眼窩裡還含著淚。


  女孩確已睡了,病房裡飄蕩著不知是什麼花的香氣。他搬來一把椅子,放到女孩床邊,坐進去時身上仍在發抖——自然不是因為寒冷。


  他原本有一肚子的話要對女孩講,但等坐在了女孩身邊,他卻連一句都想不起來了。腦袋瞬間就空了,他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情。沒話講,他卻也不想就這麼離開,反正在哪都只能是窮極無聊的發獃,那那還不如就守著她呆一會呢。


  一顆顆地數著窗外的星星過了一會,老紫的精神愈發的好了,正發愁該怎麼熬過這夜未央去,熟睡中的女孩卻忽然抽泣起來。


  她並沒醒,只是正在經歷著一場可怕的噩夢。當淚珠把枕頭都給洇濕了,那個噩夢才放開自己攫著女孩的巨爪,將她重新扔回到現實里。


  她從夢裡醒來,淚眼朦朧中看到一把椅子放在自己的床頭,心裡猛然一驚,之後笑了。


  「是你嗎?」


  女孩閉著眼睛,心裡既希望他不在,又期盼著他此刻就守在自己身邊。


  過了一會兒,從驚嚇中緩過神來的老紫才輕輕地回了一聲——「啊。」

  「這事可不許跟任何人說!」


  女孩坐起來,一面擦淚一面對著空空的椅子威脅似的說。老紫啄米一般的點點頭,半晌之後才覺出不對,又重新「啊」了一聲。


  「這麼晚了不睡覺,找我做什麼?」


  「鬼不需要睡覺,也根本就睡不著。」老紫語氣里滿含著委屈,「說真的,我現在已經開始想念起以前那些可以一覺睡到大天亮的日子了。嗯…不對,不僅是這些日子,就連那些在睡得正香的時候突然被媽媽從被窩裡拖出來的日子現在想來也特別特別讓人懷念。」


  「做鬼這麼麻煩呀,我看我還是不死了。」


  女孩說著,重又背對著老紫躺回了被窩裡。

  「早上剛說定的,現在就反悔了呀?」


  「不是反悔,再說,我反悔有什麼用?什麼時候一命嗚呼,蹬腿歸西這事又不是我說了能算的。」


  「這個…話說回來,我可不是盼著你死呀,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好好兒的,就像所有和你一樣漂亮的女孩兒們那樣。」


  「別奉承我了。你讓我打聽的那事,我幫你問了。什麼都沒問出來。倒把他們所有人都給嚇壞了,這一天來了好幾撥人開導我,我可受不了了。」女孩翻了個身,撒囈掙似的對著那空椅子講著:「不過,我自己想了想,覺著或許曬太陽可以讓你暖和一點,不如挑個晴朗的日子,去試試吧?」


  「可是,鬼不應該最怕光了嗎?」


  從空椅子里,飄出鬧鬼似的聲音。


  「你要相信我!」女孩語氣相當的嚴肅,「你還想不想我死後陪著你了?」

  「額…那好吧,等天亮了我就去試試。」


  空椅子微微地晃了一下,女孩依稀看見,地上的月光里有一個模糊的影子一閃而過。

「你睡吧,我不打擾你了。」


  聽起來像是告別。

  「你再待一會兒,剛被嚇醒了,我還睡不著。」


  聽起來像是挽留。


  於是,老紫只好又坐下了。月光平靜如水。


  「剛才在夢裡,我好像一不小心跌到孤獨地獄裡去了,嚇死我了。」

  「是嗎?那你應該在裡面多轉轉的,那樣在某個小角落裡你就會發現我了。」老紫表現得也很嚴肅:「我一直都在那裡面。但不是為了等你。」


  女孩笑了,或許是欣慰吧。「要是你也在裡面那可就好了,對了,你會陪著我的對吧?」

  「當然啊。」老紫略做停頓,「可在我的孤獨地獄裡,誰會陪著我呢?」老紫自言自語地嘟囔著。


  女孩沒有再回答。不一會兒,貓兒似的呼聲便響了起來。老紫絮絮叨叨地對她講了許多事,趁自己還沒來得及將生前的日子全部忘掉以前。


  「晚安。」


  月光里閃過一道頎長的身影。

  3.


  在那之後,女孩的病逐漸地好了起來,每天夜裡,不管她有沒有睡著,老紫都會準時出現。多數時候,女孩都是醒著的,他們會聊很久的天,直到女孩強撐著眼皮與他互道過晚安。老紫以為,他來的時間和離開的時間都總是剛剛好,所以並不至於打擾到女孩,而其實,她日復一日的熬夜晚睡,無非都是為了遷就他而已。——雖說在那段註定會被遺忘得一乾二淨的日子裡,她是真心的想要有他相陪。


  矛盾爆發於那個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一天夜裡,如果非要挑出一點異常,那便是老紫在從進門到坐到椅子里的這一小段時間裡,足足被濃烈的花香嗆得打了好幾個噴嚏。


  女孩看上去很不開心,老紫本對安慰人一竅不通,但出於朋友的義務還是隨口問了問,於是女孩便向他講起了自己和喜歡的人的一些事。結果,老紫突然就火了,沒頭沒腦地講了許多讓女孩感到詫異而且難以理解的話,之後,一聲不吭就離開了。


  過了好幾天,他鼓起勇氣來認錯了。


  在同樣沒頭沒腦的道歉中,女孩很快就原諒了他,關係看上去似乎就此和好了,但還沒過幾天,情況便又急轉直下,終於在某一天徹底地爆發了。


  起因是女孩對老紫說,她戀愛了,對象是那個每天都來給她送花的男孩。她一臉甜蜜地對老紫說著他倆的事,那男孩是多麼呆,多麼楞,每天雷打不動地來看她,還給她送花,還陪著她,陪她說許多話,過去的事,以後的事,說起來真是沒完沒了,可她卻一點都不覺得煩。


  「可我煩了。」坐在椅子里的老紫突然打斷她說。因為過度的激動,也因為雖然事已至此卻也還是不願說出太決絕——以至可能會使別人難過——的話來,他只能期期艾艾、斷斷續續地說著:「我不想聽你說這些事,我一點都不想知道這些!我……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想和你面對面的坐一會兒!想,我,即使我已經死了,也還有一個人能陪我,陪著我!」


  女孩聽著老紫說完,沉默了好一會兒,微笑著說:「我不一直在陪著你嗎?每天都有和你說話呀。」


  一句話,把自信擁有世上頂好頂好脾氣的老紫給惹得怒火中燒。


  「操!」他把椅子推翻在地,站在原地止不住地顫抖,女孩冷靜地目視著前方,只是眼神中又增添了幾分疑惑。老紫在她面前哭得像個孩子,可她一點都看不到。


  「誒!」女孩喊了老紫一聲:「怎麼了呀?沒事吧?」


  老紫卻始終也不回答。


  「你會喜歡我嗎?」驀地,老紫疲乏、平靜卻又滿含期待的聲音不知從來響起來。

  「不會。」女孩誠實地回答說。

  「永遠都不會嗎?」

  「嗯。」

  「唉……」角落裡,傳來老紫如釋重負般的嘆息。


  「你知道嗎?在遇見你之前,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我一直都盼望著死能早一點到來,即使後來我發現死後的日子並不像我想的那樣輕鬆,我也沒有改變對死的最初看法,直到遇見你……我才真的後悔了。」老紫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著。


  「啊?」天真的女孩似乎是在問老紫:「你在說什麼呀?再說明白點好不好?」


  老紫苦笑起來。


  良久,老紫似乎是站在門的附近說道:「罷了,即使我活著,結果恐怕也比現在好不了多少……」說到這,他停頓了好一會兒,話的後半句——可我終究是不甘心啊!——生生被他吞了回去。


  「打擾了,再見了呀。」老紫說罷,就離開了。女孩呆坐在床上,直到睡著,直到第二天那男孩出現時,才終於又恢復了笑顏。


  在那晚之後,老紫就消失了,頭幾天女孩還有些擔心,後來漸漸地也就把這事連帶著這人一起都給忘了。


  一個月後,女孩的手術如期進行。在被推往手術室的途中,擔架上的女孩無意間發現了窩在走廊長椅下的老紫。他像一條行將凍僵的貓一樣蜷縮著躲在陽光死都照不到的角落裡,戰慄不止,黯淡的雙眼如同兩枚被寒風吹拂得瑟瑟發抖的火炭,嵌在淺淺的眼窩裡,忽明忽滅。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老紫。手術很成功,半個月後,女孩在男朋友的陪伴下出院回到了家裡。

  4.

  老紫最後是在陽光底下消失的。


  在某天寒冷襲來的間隙,他偶然想起了女孩關於曬太陽的話,而那天正好是個極難得的晴天。花了半個多小時,他走出了大樓,來到了樓前的空地上,陽光穿過他的身體,不曾留下影子,卻帶給他實實在在的溫暖。但他還來不及欣喜,那溫暖便化為了一股撕曳著他的恐怖力量,瞬間將他像撕爛一張廢紙一樣扯得粉碎。


昨天寫的時候才20來個贊,今早一看都200贊了,難道知乎er都喜歡半夜刷知乎嘸呼呼。
贊我的同學們,看好你哦(迷之微笑)
更新一次一直提示未知錯誤,感覺好像被盯上了

我是一隻鬼,死之前我在北京五環開貨車,突然前面衝出來一隻土狗。本來我應該撞上去的,但是頭天晚上我剛在網易看了一條撞了狗被罰2000扣12分的新聞,於是我打轉向盤,然後側翻了,然後我死了。

我死了,但我還在五環。我飄在貨車上,車裡的雞死了一半,剩下的滿路跑。

一個人從車上下來,抓了四隻雞,剛塞進後備箱里,被後面來的一輛車撞飛了。我看到他也飄了起來,他也死了。

車禍仍然在繼續,不斷地有車碰撞在一起,但是沒有新的人飄起來。我看到下面的人大聲吵鬧,滿地雞毛,撞了人的司機大聲咒罵被撞死的人,沒撞人的司機大聲咒罵我。

我還想多看一會兒,但是有人在我面前吆喝了一聲,問我是不是本地戶口。

那是一個大蓋帽,長得像JC。

我下意識說不是,我是山東人。另一個人連聲說是是是他是本地戶口,07年剛上的,地地道道北京人。

大蓋帽指了指不遠處的火葬場,讓他去那邊排隊登記,又轉頭看我。

「你沒北京戶口,不能死在北京。」

我哦了一聲,大蓋帽的話帶給我深深的迷惑,我以為自己死了,但是在他看來,我好像還沒死。

「朝那邊走,過了永定河你就可以死了。」

我說哦,然後我開始走,我需要死在正確的地方。我以為我是在走的,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恍然大悟,我是在飄。

鬼飄的很慢,我是一隻鬼。

我遇到了其他的鬼,有的鬼飄得很快,嗖嗖的。飄得快的鬼沿著一條線筆直地走,我試著站在線里,我也飄得快了。

「你的號呢?"

聲音響起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另一個大蓋帽站在我面前。我想說什麼,但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

「什麼號?」

「號,號,你的鬼號,你搖了沒?沒搖不能飄那麼快。」

「沒、沒……」

「沒號飄那麼快,想死啊!」

我已經死了。我想這麼說,但我又想起來,我還沒死。

我只能慢慢地飄,颳風了,風裡面都是沙子。沙子從我體內穿過,什麼感覺都沒有。

「這些忘八蛋,把污染都送北京這來了。」

兩隻同樣看起來很新的鬼在一邊說道。

其中一隻鬼看了我一眼。

「死還要死在北京。」

我很羞愧,如果鬼可以臉紅的話,我想我的臉一定紅了。

「我沒死在北京,我要出去死。」

我小聲說。

「你怎麼出的去?」

一隻鬼大聲嚷嚷道,「晚上5點到7點外地的鬼不能出北京。」

我很惶恐,因為我不知道這一點。

「一看又是一個新鬼。」

「一個新鬼?」我一直以為鬼是論只的,不是論個的。

那個鬼看了看我,又想起來什麼似的。

「北京的鬼論個,你們是論只。」

我到永定河邊停了下來,已經有一些鬼聚集在那裡了。幾隻大蓋帽在維持秩序,但也沒有什麼秩序要維持。我看到幾隻鬼疊在了一起,他們渾然不知。

「一個新鬼。」

我轉過頭,是一隻學生模樣的女孩兒。我點點頭,又想了想,告訴她。

「北京的鬼論個,我們是論只。」

「那,我也差點就可以論個了,可惜沒成。」女孩兒若有所思地說,「你是怎麼死的?」

我說車禍。

「我是摔死的。」沒等我問她,她已經迫不及待撩起了頭髮給我看她頭上的窟窿了。「我在北京上了六年學,高考不能在北京考。我媽讓我爬教學樓頂上嚇唬他們,但是那天風太大,我不小心掉下來了。」

我說哦。

「我覺得我成績不錯。」女孩兒說。

我說哦。

我還想著女孩兒腦袋上的窟窿,我想我臉上肯定也都是血,這樣會很嚇人。

「沒事的,你看起來好好的。」女孩兒很會安慰人。

我還想說什麼,一隻大蓋帽擠過來把我們倆隔開。我看著他的背,他的聲音悶聲悶氣。

「你是不是馬求弟?馬求弟是不是你?」

得到女孩兒肯定的回答後,大蓋帽又粗聲粗氣說。

「恭喜你,北京民政局追授你北京市民身份,你現在是北京人了。」他大手一揮,「回去吧,別在這等著了。」

女孩兒還是一臉茫然。

「恭喜你,你可以論個了。」我看著她由衷地說。

「我以為我要回家。」女孩兒說,「但我現在不能回家了。」

我想起了第一隻蓋帽告訴另一個北京鬼的話,對女孩說,「北京的鬼是要去登記的。」

女孩點了點頭。

我目送著她離開,她還沒搖號,只能慢慢地飄著。

「「別看了,MD。」蓋帽說,「運氣真好,剛死就上了北京戶了,老子死了十幾年了,還是河北戶。」

「我以為你是論個的,沒想到你也是論只的。」我說。

「放屁,你也配論只?你也就配論條,老子才配論只。」蓋帽朝我吼道。「把你腦袋縮回去,排隊!」

我縮了縮脖子,一條鬼總讓我想起一條狗,我感覺這不太好聽。我以為我是可以論只的,蓋帽又告訴我不可以。

「或許可以論頭的。」想的時候,我不由自主把話說了出來。剛說完話我又嚇了一跳,周圍的鬼很多,我怕誰又跳出來說我不可以論頭的。

但很快我又釋然了。一頭鬼會讓人聯想起一頭豬,應該沒人會這麼說自己。

最後我決定還是稱自己為一條鬼了。狗還有粉絲,豬沒有。

「老弟,剛死啊。」

又有人找我說話,等待的時間太長,大家的話都變得多了起來。

「是啊,」我看著他,他不像蓋帽,也不像北京鬼,我想了想,決定還是先表明身份,「我是一條新鬼。」

他以一種複雜而扭曲的樣子笑了起來,「老弟你怎麼會想起這種詞。」

「我以為可以是一隻鬼的。」我遺憾地說道。

「也是,好量詞兒都讓他們佔了。」他惋惜地說道,「所以我想了一個新詞,一匹鬼。」

一匹鬼,我不由得讚賞其他的智慧來了。

「我可以用一匹鬼嗎?」我問道。

「當然可以,我還準備把這事兒告訴所有剛死的外地鬼,這樣,北京鬼佔了個,外地當官的佔了只,咱們可以用匹啊。」他剛說完,猛地吸了一口痰,以誇張的聲響咳了一聲。

我以為他會吐一口濃痰,他沒有。

「你試試啊。」

我愣了一下,才知道他是想讓我吐痰。

我吸了口氣,清了下嗓子,連口吐沫都沒吐出來。

「你看,」他得意地說,「鬼是吐不了痰的。」

看見我沒反應,他又加了一句:「剛死我就知道了。」

「你真厲害。」我覺得他是在等我這句話。

「那你為什麼還是死了。」我又忍不住加上了這句話。

「要問為什麼,先問是不是。」他正色道。

我覺得他說的話有些令人費解,但旋即我明白了。

「對,你還沒死,我也還沒死。」我說道,「過了那條河,我們才是死了。」

「你真是一匹笨鬼。」他咧開嘴笑了,「而我是一匹聰明的鬼,但聰明反被聰明誤。」

我沒說話,靜靜地等他說下去。

「我手機上裝了個軟體,叫『者也』。平時一堆人在上面吹牛逼,還都特有道理的樣子。我就上『者也』上問,問蘇州房價會不會降。得贊數最多的那幾個大V都說,肯定會降,說不定會腰斬。我覺得他們說的特有道理,我就沒買等著降。」

「結果呢?」我問道。

「年前的全款過了年只夠付首付了。」他說道。

我以為他會罵兩句,但他只是看著河對岸。

「丫的,被騙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了一句。

我突然有些慶幸起來了,年前大家都搶著買房的時候,我也跟著搶。如果那時候我裝了者也,那我肯定也被騙了。

「如果我沒裝網易就好了。」回憶了一會兒,我無不遺憾地說道。

我和他一起看向河對岸,身後燈火通明,河對岸燈光星星點點。一大片鬼聚集在河的這邊,等著放行。太多的鬼趕著想第一個過河,一群鬼擠在一起,白的發亮。

「擠什麼擠,趕著過去投胎啊MD。」蓋帽在不遠的地方嚷嚷,但沒人聽他的。

七點到了,鬼糰子只是動了一下,又靜止了。

「為了個斯巴達,又要安檢。」一隻老鬼拍了下大腿,「進京要安檢,出京還要安檢。」

我還不想去排隊,我還想多活一會兒。我也不清楚那些鬼為什麼要急著趕過去。

先通過安檢的鬼帶著幸福的表情,還在排隊的鬼愁容滿面,對著遠去的鬼露出羨慕不已的憎恨表情。

九點了,剩下的鬼沒多少了。蓋帽沖我招手,我不敢不過去排隊。

「身份證帶了沒?」

我懵了,我不知道鬼還有身份證。

「沒、沒帶……」

「說身份證號。」蓋帽不耐煩地說。

我說了一串號,蓋帽熟練地在一個小機器上按著。

「沒想到鬼也有這麼發達的科技。」我覺得我是在讚賞他。

「不然怎麼管你們這些滑頭鬼。」蓋帽竟然接了我的茬,我感到受寵若驚。

但是下一秒他的表情就變了。

「這是不是你?你是不是胡江?」

他給我看一個顯示著我的照片的屏幕。

「是我,我是。」那確實是我,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湊近看了看。

「放屁,怎麼會是你?」蓋帽揮舞著手裡的機器,「胡江早在一個小時過河去了。」

「沒,我沒啊……」

我哆嗦了一下,這一個小時我確實都在河對岸待著。

「你是不是整容了?你是誰?誰派你來的?你有什麼目的?」

我從來沒被這麼吆喝過,以前的交警都是直接扯罰單,我也沒回答過什麼問題。我想跑,但是兩條腿飄不動。

這時候我看到了剛才跟我閑聊的聰明鬼。

「一匹鬼,一匹鬼。」我喊他

他聽到了我的話,走了過來。

「一匹鬼,我剛才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你是誰?你們認識嗎?」蓋帽盯著他。

「什麼一匹鬼,我們都是一條鬼。」一匹鬼立即諂笑著說,「長官您才是一匹鬼,生前是千里馬死後是一匹鬼,馬到成功龍馬精神。我不認識他,我剛到。」

蓋帽狐疑地看著他,但還是揮揮手放他走了。

「是是是長官,祝您早日成為一個鬼。」他點頭哈腰走遠了。

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覺得河對岸的燈光一下子全滅了。

我想癱在地上,但是鬼癱不下去,我癱在了半空中。

「鬼鬼祟祟,把他帶走。」

我聽到蓋帽如此說。


我差點就死了,但我沒死成。我離死只有一河之隔,但要過河的時候,我又被抓回來了。


我一直以為北京是一團團的圈,現在才知道,圈裡面還有其他的圈。


死人和活人共用一個派出所。我進去的時候,看到左邊坐著一個活人,右邊坐著一個鬼,他們都在響亮地吸著痰。


我想起聰明鬼的話,我覺得我應該學學。


「真響。」我主動上前誇獎他。


「滾。」他頭也不抬。


身後的蓋帽做了一個踹我一腳的動作,他的腳和我的臀部疊在一起。我打了個激靈,身體里多了其他的器官讓我感到很不舒服。


派出所裡面都是活人,他們進進出出。門只有2米寬,我不知道該不該擠進去。

「躲什麼!你躲得開么你?」蓋帽嚷嚷著催我。


我沒辦法,只能從一個犯人身體中穿過。


「哎呀媽,好冷!」那個犯人一聲大叫。


「冷你MB,沒看見空調壞了,熱死老子了。」他身後的蓋帽一腳踹上去,這一腳結結實實踹到犯人屁股上,我看到犯人屁股變了形狀,他隨後跌倒在地。


「哎呀媽,JC打人了!大家快來看,我傷著了,流血了!」犯人大叫。

「CNM,老子臨時工!大廳監控壞了!你再嚷嚷一句全樓監控就都壞了!」蓋帽又踹了他一腳。

犯人立即又爬了起來,兩個人都朝裡面走,兩個人都罵罵咧咧。


蓋帽帶著我上樓,來到一個小房間前。


「進去吧。」


我朝裡面看了看,剛才那兩人已經坐在裡面了。


「裡面有人。」我小聲提醒他。


「看不見都是活人?」他大聲回應我。


我只得走了進去。


房間里就兩個座位,一個包軟皮的椅子,蓋帽坐的。一個硬鐵板凳,犯人坐的。


我坐在犯人的座位上。


「哎呀媽,冷。」犯人打了個激靈,彈了起來。


「CNM冷個屁,坐下!」蓋帽抬手一巴掌,「知道審訊室監控壞了不?」

我這才知道我來到了審訊室,但我不知道他們要問我什麼。


正想著,一個看起來很舊的鬼進來了。他坐到了我對面的椅子上,對面的蓋帽打了個激靈。


「奇怪,怎麼我也冷。」蓋帽說。


「是吧,喝杯酒能暖暖。」犯人湊過去說。


「工作不能飲酒。」蓋帽說,「但下班後可以。」


我饒有興緻地看兩個人說話,直到我對面的蓋帽咳嗽了一聲。


「你好我是負責你整容案件的警官,我姓梁,你可以稱呼我為老梁。」蓋帽說。


蓋帽說話有種天然的威懾,我立即就招了。


「我、我是胡江……一條剛死的鬼……」


梁警官皺了皺眉頭,「話怎麼能這麼說,一條是形容狗的,你應該說你是一個鬼才對。」


「不行,不行,我們是論條的。」我嚇得縮了縮脖子。


活著的犯人和蓋帽恰到時機地爆發出一陣狂笑,他們好像在聊炒股誰賠得多。


梁警官厭惡地看活人一眼,他表情變化很快,轉過頭已經又是和藹的樣子。


「有些人確實態度不好,但他們畢竟是少數。你要相信,大多數公務員都是溫和的公務員,

『『只是因為像答主這樣宣傳公職人員負面影響才導致天朝執法環境越來越惡劣。

「你和其他的鬼一樣,都享有憲法賦予的權力。」梁警官和藹地說,「所以你放心,在這裡你就當我是朋友,有什麼話儘管說。」

「老梁你真好。」我說,沒有去想他說的答主是誰。


梁警官露出了一副要說什麼但憋住沒說的表情。


「這樣吧,咱們先談談你整容的問題,你叫什麼,跟胡江什麼關係,為什麼要整容成他的樣子?」


「我沒錢整容。」我小聲說。


「整容不需要錢,比發朋友圈還簡單。」梁警官說,「你認識胡江嗎?」


「認識。」我點點頭。


梁警官眼中露出一絲欣喜,「你跟他什麼關係?說了你就可以出去了。」


「他就是我。」我說,「我可以出去了嗎?」


梁警官看著我,半晌,重重嘆了口氣。


「你怎麼會是胡江呢?」


沉默了一會兒,他又說。


「你怎麼會是胡江呢?」


他語氣中流露著對我不思悔改的惋惜。


「胡江早在兩個小時前就去了河北了,他在那邊已經登記完了。」


「我不知道,」我搖搖頭,「我真是胡江,我想去河北的,但我還沒去就被你們抓回來了。」


梁警官的表情瞬間變得極度失望。


「你是說我們人口登記出錯了嗎?」


我嚇了一跳,趕快搖搖頭。


「那你說為什麼會有兩個胡江。」


梁警官又問了一個問題,我又搖搖頭。


「你到底是誰?」


我一下子迷茫了,我以為我是胡江,但梁警官說我不是胡江,我還能是誰,我想了想我認識的人,我和他們長得一點都不像。


「我只能是胡江了。」


「你真是一條不知悔改的狗。」梁警官憤憤說道,拂袖而去。


走到門口,他又回過頭補充了一句。


「不,你連狗都不如。」


他出去了,留下我和兩個活人在屋裡,活人在興高采烈地聊天。


我以為我死了,我還沒死。


我以為我是胡江,我又不是胡江。


所以我現在很害怕有人問我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到哪裡去。


不知道待了多久,那兩個人也出去了,我一個人在屋裡待著。


我以為鬼不會餓,但我感覺到餓了。


飢餓感越來越強烈,我頭暈眼花。我開始看什麼都感覺像是吃的,牆像是腐爛了的長了一層綠毛的麵包,燈箱像是長了一層白毛的香腸。我撲到牆面上去,開始舔。有什麼東西刺激著我的神經,麻麻的,我嘗不出來什麼味道,但我以為我嘗到的是鹹味。


門打開了,兩個活人走了進來,一個蓋帽在外面吆喝著讓我出去。


我又感到無地自容了,但那個蓋帽對我的樣子無動於衷。


「換房間。」


我想他一定是溫和的公務員。


「按照有關法律法規和規定,在你證明你的身份前,你不可以離開這裡。」他領著我走過一串長長的走廊,隨著人流經過三道鐵絲網。


「別碰!」他突然厲聲說。


但我還是摸了一下最邊緣的鐵絲,我感覺自己好像被電擊了,我不知道被電擊到底是什麼感覺,但這種精神為之一振的感覺讓我以為自己被電擊了。


「扣一星期伙食。」他面無表情說。


我立即萎靡了。我不明白他說的伙食是什麼意思,但我想起了剛才那種飢餓到發瘋的感覺。


牢房裡同時關著活人和死人,有時候活人會直勾勾地看著死人,好像能看見他似的。而死人則會小心翼翼避開活人的視線,好像真的會被看見似的。


「進去吧。」他指著一個雙人間。


「我……我該怎麼證明自己是誰?」我問。


「先證明你媽是你媽。」警官提示道。


我恍然大悟,剛想再問些什麼,門已經關上了。


房間里的另一隻鬼立即湊了上來。


「新來的。」


我點點頭,他的模樣讓我有些眼熟,好像過年的一個爛片里我見過他。


「你是劉德華?」我驚訝地說,旋即又有些悲傷了。「沒想到劉德華也死了。」


「不我不是劉德華,我整容了。」長得像劉德華的鬼說,「我是劉德化。我一直想成為劉德華那樣的人,我的手機屏幕也用的劉德華的照片。」


「你很有錢。」我說,我覺得這是句表揚他的話。


「有毛錢,我窮光蛋一個,手機只用的起紅米。不過用紅米又怎麼樣,那些幾千上萬的手機,跑分不還是沒有紅米高,哼。」他絮絮叨叨說著。


「是啊,紅米跑分比魅族還高,有了紅米魅族只能排第二了。」我讚歎說。


「那天我在路上走,隨手掏手機看了看劉德華的照片,但就這麼一看,我被車撞死了。死了之後我發現自己變成劉德華的樣子了。他們說鬼要登記,我就去登記。剛進去那些人就大喊大叫起來,把我抓起來了。」


他說著,晃了晃一根手指。


「非法整容罪,我已經在這裡待了一年了。這兒,專門關整容的鬼。」


「你為什麼要變成劉德華的樣子?」我問。


「我沒想變,自己就變了,可能我太想當劉德華了。」他遺憾地說,「可惜鬼不追星,他們把我關起來了。我想變也變不回去了。」


他停了會兒,又問。


「你呢,我看你不像明星啊,你為什麼要整容成這個樣子?」


「我沒整容,有人整成了我的樣子,把我給佔了。」我說。


「真奇怪,大家都是想讓自己變漂亮點,一般人也就動個鼻子動個嘴,ZF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你也不好看啊,誰會整成你的樣子?」他奇怪地說。

「我也想知道。」我說,「但是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出的去。」


「出不去了。」劉德化說,「大部分人都是被關個三年五載的,就被拉去發電了。」


「發電?」


「你用過者也沒?者也上有一個大V特牛逼,他提出了能量守恆定律,指出能量總量是不變的。哎,年輕的時候我光看網易,網易凈瞎幾把扯犢子,告訴我不上學能掙大錢,能雇幾百個大學生當打工仔。早知道我也早裝者也了,說不定能提出個啥守恆定律啥的。」

「我覺得你已經很厲害了,我到死前現在還在看網易,可你已經開始看者也了。」我安慰他,沒告訴他有人看者也可還是死了。


「總之,鬼也是有能量的,也是要消耗能量的。」他說,「不然你想,人不停的死,地球上早就該被鬼佔滿了,多餘的鬼都去哪了?」


「是啊,他們去哪了?」


「因為鬼也會死。鬼需要電才能活下去,所以ZF想了個法子,給所有的鬼配了續命寶,其實就是個充電寶。」他拿出一個小米移動電源,「摸一下,就能續命。」

「沒電了呢?」

「就死了。」他正色道,「ZF靠這個來限制鬼的壽命,防止地球上都是鬼。」

「我還沒有。」

「會發的,每個鬼拿到的充電寶容量還不一樣,我的只有6400mhA,也就夠用七八年,時間到了,要麼去偷,要麼去死。」他嘆了口氣,「偷的結果也就是被抓起來,拿去燒了發電。」

我不想問被燒了是什麼意思。


「總有些鬼是會鋌而走險的,畢竟大家都想活著。你活著的時候有沒有感覺燈有忽閃忽閃的時候,那其實是一個餓瘋了的鬼在舔你家的插座。」


「如果能拿到大點的充電寶就好了……」我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但還是說了一句。


「呵呵,你知道為什麼小米的東西銷量幾百萬你也一樣搶不到嗎?因為都賣給鬼了。聽說小米早就研發出來十幾萬毫安的充電寶了,不過只能給特殊的人用。」


他頓了頓,又神秘兮兮地說。


「不然你以為有些人為什麼會這麼長壽。」


我被扣了七天伙食,拿不到充電寶,第三天我就受不了了。第三天黃昏的時候,我已經餓的動彈不得了。劉德化是我的獄友,但他對我的遭遇隔岸觀火。


「你別舔牆了,這邊的牢房是新蓋的,牆不漏電。」在我又一次對牆伸出舌頭的時候,劉德化說道。


我想借劉德化的充電寶摸一下,但他死活不給。


「忍著吧,給你摸,你續一秒我就少一秒。」他嘆息著說,「兄弟不是我見死不救,我不是一個高尚的人。」


傍晚望風的時候,我連動都沒動。我趴在地上,舌頭還不死心地貼著地面。我覺得我真的要死了,我不知道鬼死是什麼樣子,但我知道有一個詞是魂飛魄散,我想這次我的魂肯定也要散了。


不知怎麼的我就想起我娘來了,我娘肯定還不知道我已經死了,她說不定還在家等著我跑完貨回去。她那麼大年紀肯定不會來北京認我的屍體了,應該是我的兩個弟弟來。接著我又想起我的兩個弟弟,胡澤和小明。那兩個人一把年紀了,還天天惦記著問我要錢,問我要不來就問我娘要,真不是東西。


如果這次跑完貨,我就攢夠8萬塊錢了,就夠付村西頭老趙家閨女的聘禮了。如果再多跑兩趟,還能多出幾千塊錢買點鞭炮紅布辦個酒席。如果不是上次跑貨多拉了十噸被罰了一萬塊錢,這筆錢應該早就夠了。本來之前是交了三萬塊錢年費,說保一年不罰款的,可是新來的交警突然翻臉不認人了。早知道這次跑貨會死,我就不贖車了,把剩下的錢全給我娘養老了。


一想起過去的事情我就止不住了,如果鬼能掉眼淚的話我的眼淚就能啪噠啪噠掉下來了。可我現在連嗚咽的力氣都沒了,我舌頭還伸著,我累的縮不回去了。


突然一隻鬼來到了我面前,他彎下腰,把一截什麼東西搭在了我的舌頭上。


我立即就不感到餓了,人也清醒過來了。


面前的鬼收起了他的充電寶,充電寶前面連著一小段鐵絲,那就是剛才搭在我舌頭上的東西。


「分給你用吧,反正我也沒多少了。」他說。


我看到他的充電寶只剩下一盞閃爍的白燈了,那是電快用完的標誌。


我說謝謝,他只是搖搖頭。望風的時間還很長,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感謝的話,傻乎乎地跟在他後面。他自己住在塌了一半的廢棄廁所里,廁所的角落放著一髒兮兮的杯子,杯子里有半杯水。


他悶不做聲地把充電寶的半截電線伸到水裡去,我就這麼一直看著,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水開始咕嘟咕嘟冒泡了。我注意到水杯上有一個小風扇,小風扇被熱氣吹得開始轉動,風扇後也是一圈圈鐵絲,纏繞的鐵絲後面接著一個看似報廢了的充電寶。


「風力發電。」他對我解釋道,「在水裡放上一圈鐵絲,兩頭通上電,鐵絲會發熱,就會把水燒開,熱氣產生風力,就能發電。」(別試,不會成功的)


我只是看著那個廢舊充電寶,充電寶的第一顆燈閃爍著。


「只是效率不高,」他嘆了口氣,「我把這個充電寶的所有的點都耗光了,另一個充電寶卻連一格電都充不完。」


「你為什麼會有兩個充電寶?」我問道。


他沒說話,我覺得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雖然現在效率不到20%,但我認為通過不斷改進,應該能達到100%甚至超過100%,這樣就能打破ZF的壟斷。」他說,「我們鬼就可以隨意活了。」

「我不想活那麼長時間,我只想回去看看我娘。」我說。


「你想越獄?」


我嚇了一跳,越獄對我來說是個危險的字眼,我下意識搖搖頭。


「我在這關了十多年了,沒出去過。」他哼了一聲,「如果每個整容的鬼都在外面亂跑,那不就亂套了。你只能等你整容成的那個鬼死了,你才能出去。」


我心裡一驚,那個冒充我的鬼也是剛死,那我得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出去。


「但如果越獄的話,你是有機會的。」他說。「我來這裡第一天就發現怎麼出去了,我可以幫你。」


「怎麼出去?」


「已經有人成功出去了。」他指了指快掉漆的半截馬桶水箱。


我湊上前去,看到上面有兩行小字。


——我發現了一個從這裡逃出去的辦法,但只有死人才辦得到。


——可惜這裡空白的地方太小,寫不下。


「你為什麼要幫我?」我覺得還是很危險。


「我要你的充電寶。」他說,「你看到了,我的充電寶都用完了。但我的研究才剛剛起步,想進行下去還要更多的充電寶。」


「沒有充電寶我也活不了。」我說。


「你可以偷,可以搶,幹什麼都行,總比在這裡等死強。」他伸出中指在我面前晃了晃,「這是一個機會,站在風口上豬都能飛起來,相信自己你怎麼都比豬強。」


我很想出去,可我一想起蓋帽我就又畏縮了,活著的時候被蓋帽罰怕了,蓋帽一跺腳我都能嚇得一哆嗦。


「別怕有問題,那些人早就被我買通了。」他嘿嘿笑著,「我發出來的電,會分給他們八成,我自己留兩成。」他又伸出中指,我猜他是想伸出兩根指頭的,不過他的食指沒了。


回牢房的時候劉德化已經在裡面了,他看到我的樣子,只是驚訝了一下。


「這麼說你偷著電了?」他飄過來問。


偷這個字又把我嚇了一跳,我看了看門外,門外沒有蓋帽。


「有個鬼把他的充電寶分給我一點了。」我說道。


我突然想起來,他跟我說了那麼多,我還不知道他叫什麼。


「是不是少了根手指頭說話總擺出艹的手勢的人?」劉德化狐疑地說。


我點點頭。


「他還給你看他的發電機了?」劉德化問。


我又點點頭。「你怎麼知道?」


「我剛來的時候,他也給我看了!」劉德化一拍大腿,大腿沒響。他說,「他還說可以逃出去什麼的!」


「你為什麼沒聽他的?」


「我怎麼會相信這麼一個瘋瘋癲癲的人,用電發電?」劉德化斜眼看著我,「他怎麼不用愛發電。就這樣的人還說能逃出去,我看懸。」


「可他把蓋帽都買通了,他還有不止一個充電寶。」我說,「我想出去看看我娘,我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那你就去吧。」劉德化一抹臉,「也是,你心裡還有個念想,我來這一年多了,從來沒想著去看誰。」


「家裡人呢?」


「早沒了,」劉德化說,「比我早多了。我六歲的時候正好趕上新農村建設,家家戶戶都要把房子拆了,再買居民樓。一家得掏十幾萬,我家裡沒有,就不想拆。我媽也是傻,覺得人在前面,推土機就不敢超前開了。結果推土機直接就壓過去了,人當時就沒了。我爸一直上訪,上急了把一個副書記捅傷了,人被抓拘留所去,關兩天也沒了。」


劉德化說的事我有一點點印象,那時候家家戶戶都在歌頌政策好,村支書一抹嘴皮子,就替全體村民高興了。


「剛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能見爸媽一面,畢竟那麼多年了,沒什麼印象了。」劉德化說,「沒想到鬼也就能活個七八年。活著的時候是這樣,死了還是這樣。」


我看著他唏噓不已的樣子,也不由自主地跟他唏噓起來。劉德化不是不想走,他走了也沒什麼去處,但我不一樣。我娘還在,再不去看我怕就來不及了。


「我還是想出去,一拿到充電寶我就走。」


我把這個決定告訴劉德化,劉德化只是點點頭。他看起來又沉浸在對過去的回憶中了,兩眼閃爍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離充電寶到手還有四天,中間我又餓的受不了找中指鬼續了一命。我算了算,摸一下充電寶,大概能頂三天。也就是說從這裡跑出去我有三天的時間回家。三天時間不長,如果我能偷著飄快點的話,應該夠了。


第八天,我拿到了自己的充電寶,銀白色的,上面印著MI兩個神聖而莊嚴的字母。


看著手中的充電寶,我又感到有些奇怪。把充電寶拿在手裡我才想起來,有的東西鬼能摸到,有的又摸不到。鬼能摸得到牆,能摸得到凳子,審訊室的凳子我能坐上去,但牢房裡的床我就碰不到。正常人又是看不見鬼的,不知道我拿著充電寶的時候,活人會不會只看到一個充電寶在飄?


不過我沒再考慮那麼多,我拿著充電寶一直忍,劉德化看我的樣子,也跟著激動不已。終於到了放風的時候,我立即飄去找中指鬼。


中指鬼對我的到來一點都不奇怪,他仍然守著他冒著熱氣的小風扇,他的充電寶最後一顆燈閃了兩下,終於滅了。


「我會一直記住你的。」中指鬼接過我的充電寶說,「如果有朝一日我的研究成功了,充電寶上就會刻上你的名字,那時候就不叫小米了,叫江米。」


我管不了那麼多,一邊提心弔膽地看著門外,一邊催他快點。中指鬼也不含糊,指揮我站在馬桶里。


我飄了過去,在馬桶上卻沒有踩到地面的感覺,就好像浮在了一個洞上。


「對於鬼來說,這個馬桶不存在,但是馬桶圈是存在的。」中指鬼低聲笑著,「所以這裡其實是一個洞。知道為什麼你碰不到馬桶但能碰到馬桶圈嗎?看看這兩個字母,QS,去死的縮寫。只有印了這兩個字母的東西,鬼才摸得到。」


我本來應該做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的,但我太緊張了。中指鬼對我的表現好像很不滿意,不過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另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


「長官,就是這裡,他們要越獄。」


話音未落,劉德化和兩個蓋帽飄了進來。


半截牢房擠進來五隻鬼,一隻在諂笑,兩隻在瞪眼,一隻抵著頭,一隻傻愣著。


「長官,就是他,他想越獄,這個是幫凶。」劉德化指了指我,又指了指中指鬼,「這應該算立功吧,可以減刑吧?」


我這才知道,原來劉德化也想早點出去,他騙了我。


蓋帽點了點頭,低聲讓他出去。


我看著兩個蓋帽,又看著中指鬼。中指鬼一點不緊張,只是盯著牢門。


「你這次怎麼沒報告?」蓋帽突然問。


我愣了愣,才想明白過來蓋帽是在給中指鬼說話。


「還沒來得及,還沒來得及。」中指鬼訕訕地笑了笑,「這不是想送走他再報告的嗎?」


「我看你就是想私吞。」蓋帽伸出手。


中指鬼很配合地把我的充電寶放到他手裡,那個充電寶上午的時候蓋帽剛發給我,現在又回到了他的手裡。


「下次再這樣,別怪我們不客氣。」蓋帽冷哼一聲,又看向我,「怎麼還不送他走?」


我看著蓋帽,蓋帽看著中指鬼,中指鬼看著我,扳動了馬桶蓋上的按鈕。


「你們是一夥的!」


我這才明白他們聯合起來只是想騙我的充電寶,但已經晚了,身下突然傳來了強大的吸力。


我眼前一黑,就這麼被吸入了下水道。

有一件事中指鬼至少沒騙我,從下水道被衝出來後,我是到拘留所的外面來了。


現在的我是什麼都沒了,續命的充電寶沒了,身份也沒了,我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麼要冒充我,我不過是一個跑長途的司機。


我哆哆嗦嗦地從水裡向岸上爬,鬼能感覺到水的寒冷,卻感覺不到光的溫暖。我看著太陽,在鬼的眼中,太陽熾熱的光芒不見了,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古銅色。


我繼續哆嗦著,我想趕快離開,我怕拘留所的人再把我拖回去。河面上飄滿了垃圾,有塑料袋,也有像塑料袋的塑料。陷在河裡我浮不起來,我拚命向岸邊蠕動,碰到了河岸。


兩個工人推著一車垃圾來到河邊,喊著嘿喲嘿喲的號子把垃圾全倒進河裡。


一邊倒著,年輕的工人問年長的:「在這麼倒下去,這小河不就滿了嗎?」


「不倒這倒你家去嗎?」年長的工人呵斥他,「沒看見這是公家的地方嗎?等這條河臭得不能聞了,政府會掏錢治的,要你操心。」


年輕人嘟囔了一句,老工人踹了他一腳。


「快走吧,今天最後一車了,我怎麼感覺一直有人看著我們。」


我看著他們兩個人合力把推車拉起來,推車斗里粘著一張拉條的包裝,包裝上印著QS。


我想都沒想就趴在上面了。


「今天的車怎麼特別重。」


年輕的工人又叨叨起來了。


我和老工人同時嚇了一跳,老工人又踢了他一腳,「別瞎說,肯定是銹了,回去給車上油。」


車子沿著小路顛簸著移動,一長一少兩個人誰都不再說話。我看著周圍的景色,這是北京周邊的一個小村莊,村邊的麥田裡呼呼冒著煙,看起來不像是在燒麥子。


推車在一個小場子前停了下來,小場子建在林地里,隨便砍了幾棵樹,一個彩鋼板的房子打起來,場子就杵在那兒了。


場子里的機械轟轟作響,一道翠綠色的小溪從場子里流出來,一直流到外面的韭菜田裡,形成了一個墨綠色的小池塘。


彩鋼房前,一個袒胸露乳的大肚黑漢正興緻勃勃地向一個大學生模樣的人介紹他的創業項目。


「鍍鋅,如果不買污水凈化設備,就能省下來六百多萬,就這麼兩個小廠房,我一個月就能掙10萬。你說說你一個大學生,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大學生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大概能掙3000多。」


大肚黑漢嗤之以鼻:「也就跟我一天掙的多。」


大學生看了看外面的污水,又問,「水就這麼流田裡,那韭菜還能吃嗎?」


大肚黑漢嘿嘿笑著,「你真是上學上傻了,這個當然不能吃了。」他頓了頓,又湊近大學生的耳朵說,「我們賣給城裡人,讓他們吃。」


我看著大學生的表情由茫然變成憤怒,他想說些什麼,終究還是沒有說,低頭走了。


大肚黑漢看著大學生的背影,表情變得鄙夷。


「看看,學成這樣有什麼好,上學有什麼用,一年,」他伸出食指,「不如我一個月掙的多。」他把食指換成小指。


場子里其他人都在看他講這個笑話,他自己先嘿嘿笑起來。


我跟著那個大學生,看著他走到村口,看著他跟黑車討價還價。我注意到他的包里有兩袋速食麵,就趴在速食麵上,盡量蜷縮著身體,讓包把我的身形擋住。


離開村裡,外面可能會遇到別的鬼,遇到別的蓋帽,我不想被抓住。


幾個黑車都喊著跳樓價,大學生猶豫再三,還是選了一個看起來比較敦實的車主。


黑車拉了兩個人,八隻鬼。剛一上車,我就看到七隻小鬼趴在車裡。我沖他們笑笑,他們雖然閉著眼,但好像能看到我,也笑了。看起來最瘦弱的那個還不會笑,咧開嘴的樣子像是在哭。


「一看你就是大學生。」車主先敞開了話題,「來這個村兒幹啥來的?」


「社會調研。」大學生說話的時候還帶著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想他是怕這個車主也嘲笑他。


「哦。」沒想到車主什麼都沒說,他擰開了收音機,聽著今天的新聞。


「民警打死了……」


爆音的音響吭哧吭哧費勁地吐著播音員的話。


「JC就可以為所欲為嗎?誰給他們的權力?」車主拍著方向盤罵了一句。


「一條狗。」播音員接上了下半句話。


「一條狗怎麼了,狗就不是生命嗎?」車主憤憤地說。


「據悉,這條狗疑似患有狂犬病……」


「是不是瘋狗就靠JC一面之辭?他們怎麼能有權力做這個決定?」


「正在瘋狂追咬路人,民警到場後立即決定將其擊斃。」


「難道它不是因為走投無路才咬的人,但凡有活路,哪條狗願意去咬人,還不都是被那些當官的逼的。這個社會到底怎麼了?」


車主扯著嗓門跟收音機比音量,他響亮地咳嗽了一聲,朝窗外吐出一口黃痰,轉而又朝大學生塗抹紛飛地說,「這個國家早晚藥丸,你說是不是??」


大學生一臉茫然,車主感到很無趣。我想誇車主痰吐得響,但是車主聽不見。


「這都不懂,這些學生啊,都被洗腦了,學都白上了,還不如我們懂得多。」車主咕噥了一句,轉而聽歌去了。


音樂剛聽了一半,最炫民族風又響了起來,我還以為是收音機插播了音樂,轉頭一看車主從扶手箱里掏出一蘋果。


「喂,你說啥?又是個女娃?」


剛接電話沒三秒,車主就大聲嚷嚷起來,他的嗓門比剛才還大,喉嚨里充滿著與身形完全不相符的爆發力。


「干你娘的鱉孫肚子,勞資那麼多雞蛋都喂狗肚子去了,光見拉屎不見響。流了流了,趕緊流了滾家去,丟人現眼。」


掛了電話他還不解氣,接著跟大學生抱怨。


「她懷孕,勞資一天喂她倆雞蛋,一天就是8毛錢,6個月都100多塊錢了,還是女娃。」


「生男生女其實是由父親的染色體決定的。」大學生提醒道。


「放屁,長他肚子里怎麼是由我決定的,讓我決定第一胎就是男的,還用懷七胎嗎?你算算這得花了多少冤枉錢,找大夫看男女還得賽紅包呢,都塞了八個了……」


我又看了看後面趴著的七個小鬼,開始的時候我以為他們是特別瘦,現在看來不是。


她們身上幾乎沒有什麼肌肉,脊椎骨凸起像被剃光了肉的排骨,兩條腿或蜷或伸,但從外表看,像青蛙一樣細長細長的。


她們不是嬰兒,是胎兒。


她們又感覺到我在看她,最小的那個又咧開了嘴。


「最近這車電瓶總虧電,停車停一夜就沒電了,還得換電瓶,又得花錢。國家也不管管我們,年年捐那麼多錢都讓狗吃了。」


車主一抹臉,點了一根煙。


「都說馬雲有1500億,中國才13億人,他給每人1億,每個人都成億萬富翁了,他還剩1487億呢。這他也不願意給,所以有錢人都是吸血鬼。」


說完,他還用懂不懂得眼神詢問大學生。


大學生飛快地點了點頭。


我又看著這七個小鬼,他們都手牽著手。我看向最邊緣,汽車后座的音響喇叭壞了,一截線頭露了出來,最邊緣的小鬼的手正緊緊抓著線頭。


她們就是靠電瓶的電才活了這麼久。所以車主覺得電瓶虧電?


如果車主把車修好了呢?我不敢想會發生什麼事情。我也管不了這些,現在我自身都難保。


汽車顛簸了20分鐘,下車的時候車主伸手要50。


「我記得你剛才說20的?」大學生迷惑地說。


「誰說20了,誰說20誰是烏龜王八蛋明天就死一戶口本。」車主橫著臉大聲咋呼,「那麼遠的路我收你50怎麼了,你要是打車100都不止。」


「可是……」


車主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公務員打人了!公務員打人了,公務員坐車不給錢還打人了,大家快來看啊,老百姓沒法活了!!!」


附近幾個跑黑車的車主最先圍了上來,一小堆人帶的更多的人圍了上來。大學生和車主被圍在中間,大學生一臉蒼白地辯解,「我不是公務員。」


「不是公務員就這樣,是了公務員那還了得。一看就是官二代。」另一個黑車車主大聲咋呼。


大學生急得滿頭是汗,周圍對他指指點點的人越來越多。終於,他掏出50塊錢,「我給50還不行嗎?」


「誰說50了,車費100。」車主坐在地上,一臉得意地說。


我從他的背包上溜下來,又爬上另一個行李箱。我看到了自己需要的長途車,開往我家的長途車。


被推走的時候我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大學生已經被人群淹沒了,幾個黑車車主帶著圍觀群眾在那叫著「給200,給200。」幾個人哈哈大笑著,就像在看雜耍。


在活著的時候,我一直覺得交警最可惡。死了之後,我發現還有人比交警更難纏。

回到家,白灰蔽日,機器轟鳴,那一瞬間我以為自己去了黃土高原。

村口的大喇叭反覆地重複著合法拆遷,村裡面家家戶戶都推了房子,在村口用彩鋼板搭了臨時的房子。

在飛揚的塵土中,依稀能看清幾家沒拆的老屋。我朝西北頭費勁地看去,我家老院牆似乎還沒倒,不過院內的兩層樓似乎高了許多。

我從沙塵中穿過去,人們三三兩兩聚集在彩鋼板房門口曬太陽,推倒的房子渣從村東頭延伸到村西口,石頭下面壓著破爛傢具,不過沒人在意這個。

大家都在忙著盤算著一個共同的問題,到底是要回遷房還是要補償款合適。人群中不時有人因為算錯了賬互相不服氣而破口大罵,圍觀的人群中洋溢著愉快的氣氛。

連著兩天沒有摸過電了,我有些虛弱,只能在灰塵中慢慢飄著。灰塵不斷從我的身體中穿過,如果我會呼吸的話,我一定會咳嗽得很厲害。而那些村民卻全然無反應,大口地吞咽著灰塵,大口地吐著話。

老院的牆一如我離家時破敗,幾根爛枝子勉勉強強支起門沿。院子里大部分東西都已經搬空了,裸露的褐色泥土上密密麻麻插滿了柳條枝子。剩餘地雜物歪歪斜斜堆在院子一角,壓在最下面的是一個遍布銹跡的大鐵籠子。

比那堆雜物還歪的,是院里的兩層樓。

現在它應該算是四層樓了,原本的房頂上,突兀地用磚頭壘了兩層。三層幾乎跟二層一樣大,四層看上去像個小堡壘。仔細看去,轉頭之間連泥灰都沒抹,就這麼搖搖欲墜地歪在上面,似乎隨時都能塌了。

院子里沒有人,我踟躕著想上屋裡看看,外面卻傳來了一個漢子粗獷的吼聲。

「我不管,我家現在的房子是四層的,就得按照四層的錢給!」

院門被砰得一腳踹開,我弟胡澤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兩個穿襯衣西褲的人。

「可是,先不說你這兩層是一夜之間磊起來的,你看這樓,搖搖欲墜,測量人員也不敢上樓去測啊。」兩個人中較為年輕的那個人咳嗽著說道。

「那我們兄弟倆吃點虧,都按一層的面積算好了!」胡澤說。

兩個襯衣對視一眼,都面露苦笑。

「一層他們也不敢去,這上面塌了,下面也難保。」

「扯淡,我家老太太一直在裡面住著都沒問題,你們公務員的命值錢,老百姓的命就不值錢啦?!」胡澤嚷嚷著。

我娘在裡面!

我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了,身上的疲倦似乎也一下子沒了。

我這個王八蛋弟弟,把自己的親娘就這麼扔在一個隨時能塌的房子里。

我立即朝老房子里奔去,沒管胡澤在外面大叫大嚷。房子里一片漆黑,昏暗中我看到角落的一團被子在緩緩起伏。

「娘!」

我要是有眼淚我肯定就忍不住了,我撲到我娘床頭,床上都是黏糊糊的東西,那兩個混蛋肯定又不知道多少天每收拾了。我娘就在床上半睜著眼,突然她就坐起來了。

「胡江!」

她乾癟的嘴唇翕動著突然發出聲音,喉嚨不斷抖動,喊著我的名字,一聲比一聲大。

「胡江!」

「娘!」

我也跪著床頭喊她,她不斷地喊著我,手亂摸著,我把身體靠過去,她的手從我身體中穿過去,什麼都摸不到。

「胡江啊!兒啊!你跑哪兒去了。」

我娘突然一下子就哭出來了,眼淚呼呼往外冒,像年輕時候那樣。我都不知道一個老人能流出那麼多淚水。

「咋呼啥咋呼啥!」胡澤大步走了進來,「你兒子死啦!懂嗎?你兒子死啦!早就燒了,骨灰也撒完了!」

「他沒死,我聽見他喊我了!」

我娘在被子里掙扎著,手扔在在亂摸。

「他死啦!你也是快死啦,才能聽到死人喊你!」胡澤沒好氣地說。

我看到兩個公務員在門外面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進來,亦或是不敢。

「胡澤,等你弟弟回來你們倆再合計一下吧,最多給你按三層算,再多了真沒得簽了,大不了不拆你家了,你還是見好就收吧。」

兩個人最後扔下這麼一句話就走了,胡澤沖著他們的背影罵罵咧咧。

罵了一會兒,他突然又拍了拍腦袋。

「對了,大哥死了,以後就沒人管老太太了。」

我在旁邊聽著,氣得渾身發抖,早知道我就趁我活著的時候掐死這個王八蛋了。

我娘她還在惦記著我,這會兒在被子里開始絮絮叨叨講我以前的事兒了,她絮絮叨叨念我小時候下河洗澡挨揍,被狗攆了八條街後一直怕狗,可最後又不知道為什麼帶回一隻瘸腿狗養到現在。

「行啦行啦,別念啦,就你大兒子是兒子,我們兩個都不是兒子啦!」

胡澤受不了我娘的絮絮叨叨,又一腳開門走出去了。剛出屋門,碰到滿臉紅光的小明。

「你他媽又去賭啦!」胡澤招呼著。

「我他媽又輸光啦!」小明也打著招呼,「怎麼還不拆,就等著拆遷的錢回本呢。」

「還不是政府那些貪官,咱家四層樓,非得算三層。」胡澤指著院子里插的柳條說,「這滿院子的柳樹,也不給算數啦!」

「能拆多少拆多少吧,這不是急等著錢用么!」小明也不在乎,「你多少天沒掃屋子了,裡面一股屎味。」

「該你這個小王八蛋掃了!」胡澤跳著腳說,「大哥出門的時候都是我伺候地老太太,我先跟你說好,等房子分了,老太太歸你。」

「放屁,哪有這樣的道理,大哥死了二哥上,什麼時候你死了,就輪到我。」小明也跳了起來。

「滾犢子!你他媽才20多,等我死了老太太早沒了,憑什麼我養她一輩子。」胡澤吼道。

「你活該,該你養。」小明的聲音比胡澤還大。

「滾你媽的。」胡澤一巴掌扇在小明臉上,「就知道賭。」

「你他媽就知道嫖!」小明跳起來一腳踢在胡澤膝蓋上。

「你敢打我!?」胡澤怒吼著就沖了上去。

兩個人一邊掐著一邊罵著,小明打不過就跑,胡澤在後面追,追了半條街又追上了他,兩個人繼續打。

更多的人圍了上來,在旁邊指指點點,評論著胡澤的拳法和小明的腳法。

打了十分鐘,小明臉上青了兩塊,嘴角也破了,眼睛也腫了,他自知道自己打不過胡澤,被胡澤掐著嗓子地他只能拼盡全力喊,「胡澤我操你娘!」

「老子也操你娘。」胡澤捏著小明的脖子,也悠然道。

圍觀的人指著我兩個弟弟,嘿嘿笑著,「這兩個傻逼,都要操自己的娘,你說讓誰先上。」

又有聰明點的圍觀的人大聲出著主意,「不就是不想養老太太嗎?你們兩個把她抬政府去,讓政府養。」

「對啊,我出板車。」更聰明的人大聲道。

胡澤和小明聽到他們的話,立即就不打了。兩個人一拍即合,找那人借板車去了。

「嘿,這兩弟兄,說不打就不打了。」圍觀的人紛紛嘆息著,轉而怪起聰明的人來了。聰明的人也嘆著氣,不該那麼早就把那話說出來的。

「等他們去了,咱們就去政府看戲!」這時候,最聰明的人站出來說話了。

圍觀群眾也響應著散了,留我兩個弟弟哼哧哼哧地抬老太太上板車。

兩個人一邊抬,一邊罵老太太太沉。我娘明明都已經瘦的皮包骨頭了,他們還嫌被子太重。

我娘也不動彈,就是抹著眼淚。可她的淚剛剛那一陣都哭過了,臉上乾乾的。

「要是你們大哥還在,你們怎麼會這樣。」

她想用死去的我喚醒兩個人的良知,不過他們兩個什麼都不聽。

兩個人哼哼唧唧推著板車,真的朝市裡去了。

走了一會兒,兩個人就覺得累了,兩個人都覺得對方比較輕鬆,就上趕著換了位置。

又過了會兒,兩人又覺得累了,又換了位置。

第三次累的時候,兩個人想明白了,是車上的老太太沉。可他們又不能把老太太扔了,只能一邊拉著車,一邊罵罵咧咧,嫌老太太吃得多。

「比大黃還能吃。」

老太太一聽又開始抹眼淚,「你哥就寵著大黃,吃飯也分它一半……」

「我們倆還不如你大兒養的一條狗!」

兄弟倆又繼續罵罵咧咧地朝前走。我跟在後面飄著,小心地不和其他的鬼對上視線。

「我覺得胡江就在我身邊。」我娘突然又這麼說了一句。

我嚇得一激靈。

兩兄弟對視一眼,小明開了口,「咱媽是不是快該沒了?」

「那咱們得趕快,沒也得讓她在政府沒,這樣還能要點錢。」胡澤說。

兩兄弟突然有了力氣,飛快地拉著車朝前跑。20多公里的路,兩個人拉到市政府大樓前,正午都過了。

政府樓前已經有一批人先到了,拉著還我家園的條幅。兩兄弟把板車朝一邊一擱,沖那群人打著招呼。

「你也來上訪?」

「剛來啊?我們坐了快一星期了。」

兄弟兩個剛坐了一會兒,就嫌曬,跑樹蔭底下涼快去了。這兩個天殺的,他們去涼快,把我娘扔太陽底下挨曬。兩點的太陽正毒,我娘身上呼呼地冒汗,黏糊糊地被子這麼一曬,把另外那群上訪的人都嗆得遠遠的。

「你就這麼把老太太扔這兒不管啊,萬一有個好歹怎麼辦?」另一群人終於有被嗆得受不了的,對著兩兄弟喊話。

「政府怎麼不管?」胡澤得意地回應道,「七旬老太太政府門口曬得快咽氣了,政府竟然連個管的人都沒有!」

我看著我娘逼著雙眼忍著太陽,心疼地直想哭,可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我只能趴在她身邊,朝她身上吹吹氣。

「大兒又來了,在我身邊呢!」老太太突然又喊道,「我感覺他在朝我吹氣!」

我嚇了一跳。

那群上訪戶也嚇了一跳。

小明湊過來,沖那群人解釋道,「我哥前兩天剛死,我娘神經出問題了,總覺得他在身邊。」

註:此文純屬娛樂,文中的地名、人名、事件,都是虛構的,如果哪天新聞上看到了,純屬巧合

快完了


我給你推薦一本書,余華的《第七天》
看看鬼是怎麼生活的
窮人死後依舊是窮鬼,要為了墓地發愁
很不錯的書

「濃霧瀰漫之時,我走出了出租屋,在空虛混沌的城市裡孑孓而行。我要去的地方名叫殯儀館,這是它現在的名字,它過去的名字叫火葬場。我得到一個通知,讓我早晨九點之前趕到殯儀館,我的火化時間預約在九點半。」

這是余華最新長篇小說《第七天》的開篇,給讀者留下了足夠大的懸念,一個走向殯儀館、將被火化的人,在死亡之後還能留給讀者什麼呢?這次余華用荒誕的筆觸和意象講述了一個比《活著》更絕望、比《兄弟》更荒誕的故事,讓讀者體會到一種寒冬臘月被囚禁於積年冰川里的寒冷,一種劇烈拉鋸式切膚的疼痛和虐心,一種茫茫荒野身心俱疲後無著無落的絕望。


諷刺啊諷刺啊

余華的作品都是很不錯得。


=你看到的是原答案==7.10.更新往下拉哦=

卧槽終於等到這個問題了,我跟你們講,無神論者真是太沒勁了!經常我在他們背後呼哧呼哧地飄了半個多鐘頭,沒有一個害怕的,一個個不是加衣服就是跑到百度搜索「夏天覺得冷是什麼病」,搜著搜著就莫名其妙點進網盤鏈接開始擼了……

他他媽就開始擼了!!!尼瑪這一發陽氣打得我措手不及!!!很傷身體的好嗎!
還有上次,好不容易碰到一個膽子小的,我還沒來得及幹嘛,他早年心臟病死的了媽媽直接跳出來把我揍成了一縷煙。

兩個多星期才重新組回人形。從此以後那個片區的中老年婦鬼我都不能靠近,靠近了就是一頓揍。
真的,我之前有幾個朋友聽了之後不信邪,非拉著我去挑戰她們。我們幾個英年早逝的,胳膊腿被打得滿地都是不分你我,跟尼瑪爆裝備似的,沒有一點尊嚴。
阿姨們,不是我說你們啊,年輕人之間逗著玩兒嘛,要不要這麼認真啊?你見過厲鬼長得像我這麼萌的么?而且這裡真的要勸告一下各位做父母的,不管活人還是死人,兒孫自有兒孫福,別老挂念著下一代,活著辛苦一輩子死了還不願意去投胎。那個心臟病的阿姨就是,對她兒子形影不離,他兒子現在別說印堂發黑了,都快謝頂了好嗎!整個腦袋都是印堂了啊!

然後大學城裡面也有好多鬼,不過願意經常出來鬧騰都是年輕鬼,死的時候還沒畢業或者剛畢業沒多久的。年紀大那些鬼一般都懶得來大學,就算來了也是一副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的樣子。
我還挺愛去大學宿舍的,打架啊表白啊,好多熱鬧可看,一不小心被拍下來還能上微博。上次有個表白的靈異照片你們傳得很火的,那個大個子的女鬼就是。她是秦朝的,個子特別高,我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嚇尿了,心說秦朝人真特么牛逼!不過她說她的個子在秦朝也是特別高的,秦朝的平均身高其實比現代人還矮一點。不過她說我的身高放在秦朝也是一樣的殘廢。

……

說到這裡就繼續講講這個大個子,叫她阿大好了。阿大生前也是十分命苦,新鬼第一次聽到她的經歷都會唏噓一下,不過阿大這個鬼真的是……媽的太欠揍了!基本就是個毒舌逗比,要不是因為長得有特色,一般人根本猜不到她是秦朝人,聽她說話還以為她昨天剛死的。
我和阿大就是在大學城裡認識的。她說「學生的面貌象徵著社會未來的發展趨勢」,基本上一直都呆在大學城。我覺得這都是狗屁,她就是覺得大學生最閑,可以陪她玩兒罷了。
她之前還碰到過有陰陽眼的學生,都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一隻鬼,有一個被她嚇得從樓梯上摔下去了,粉碎性骨折,石膏還沒打好,留下病根了。那學生還是體院的,之前規劃好的未來算是廢了。據說阿大自責了好久,出去搶了好多無辜的人品給他。我都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其實我也很喜歡大學城,主要是因為好多人喜歡玩筆仙碟仙什麼的。這些遊戲是真的能請到我們的,我也很喜歡玩,感覺跟下副本似的。不過在大學裡玩這個其實不是特別靠譜,因為大學都是我這種鹹魚一樣的鬼,每天插科打諢,什麼道行都沒有,大家問我的那些問題我們也不知道答案。比方說有的妹子問我她和xxx能不能在一起,那個xxx是誰我都不知道。對於這種情況我的解決辦法是看心情隨便選一個,妹子好看就說能在一起。等她們送走我之後我再去打聽xxx,然後試著撮合他們。反正大學的小夥伴們都閑,也挺樂意干這事的,撮合成功了說不定還能在表白的時候蹭個合照,surprise~!

暫時就講這麼多吧,有人感興趣的話我再來更?


==7.10.==

我又來啦!!(??ˇ?ˇ??)

評論里有人說我被道士抓走了,才沒有好嗎!我又沒幹什麼事,為什麼要被抓走啦!而且我才是鬼啊,明明是你們在明我在暗才對吧!

掰回來掰回來,今天要講的第一件事,還真的跟道士有那麼一丟丟關係。
你們知道嗎,就答題那天晚上我去找阿大玩,發現她的下半身被幾個熊孩子搶走了!

我先解釋一下,是這樣,變成鬼之後聽覺和視覺會增強很多,我生前六百多度的近視,現在眼睛自帶紅外線透視。但是觸覺幾乎是沒有了,拆胳膊卸腿的雖然不舒服但也不覺得疼。然而有一件事情例外,鬼是不能碰桃木的你們知道吧。
其實我最早也不知道,剛死那會兒不懂事,老愛在晚上自由地飛翔,來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時光!結果有次深夜狂飆一頭撞到一棵老桃樹上。卧槽那酸爽!感覺又活了一次!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什麼原理,就跟同極磁鐵似的,靠近了就會被一股洪荒之力彈飛,接觸到會覺得又痛又麻,有點像蹲了一整天再站起來的那種感覺。總之就是可怕!

然後這段時間阿大混跡的那個學校有個寢室,上個星期,寢室四個男生考完試沒事幹,大半夜拿個醬油碟子玩碟仙。當中有個平時經常對怪力亂神表示不屑的唯物主義戰士,阿大就上了那個碟子,想趁機嚇嚇他看他什麼反應。整個過程都很和平,阿大也沒幹什麼出格的事情,然而最後當他們不想玩了說碟仙請回去,阿大指著一個「不」字就不動了。

他們又請了好幾遍阿大還是不走,那幾個男生都慌了,又不敢鬆手。結果這時候他們之中的一個,也不知道什麼來頭,空的那隻手從抽屜里變出來一個桃木盒子。四個人全程沒撒手啊,直接把醬油碟子扔進去鎖起來了。

不是,先等一下啊,我真的很不解,現在的大學生是怎麼回事,說好的信任和尊重呢!你玩碟仙隨手備著桃木盒子是幾個意思!你是來抓皮卡丘的嗎??!雖然這件事不是發生在我身上所以還蠻好笑的,但是仔細想想很恐怖啊!!

阿大還算反應快的,在最後關頭成功擠了個上半身出來,下半身被扣在裡面了。我去找她的時候那個宿舍已經整個都不好了,學生宿舍你們知道的,就那麼大點兒地方,里里外外擠了將近二十個鬼,全特么是來看熱鬧的,一個說要幫忙的都沒有23333。
我們現在也是真幫不上忙,她自己給那四個人都託夢解釋過了,結果有兩個直接嚇尿了,其中一個麻溜地買了車票,現在已經回家過暑假了,另一個在寢室一口咬定自己夢到了會說話的巨人觀。拿盒子的那個在夢裡直接就不信她的,唯物主義戰士醒了之後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往那個盒子上又貼了一張可能是他媽媽給他求的學業符,動機不明。

她現在已經被困了一個多星期了,一邊抽空罵我們這些圍觀的,一邊在那間寢室裡面各種作妖,企圖讓那幾個男生知難而退。拿盒子的男生好像打算把盒子交給高人處理,我還沒見過真的高人,不知道他是不是認真的。阿大自己的情緒比較穩定,還一度表示其實盒子關上的那個瞬間她的內心是欣慰的,說當年死的時候沒人收屍,沒想到過了兩千多年終於有人給她蓋棺材板兒了。

我是真心佩服她居然能這麼淡定,感覺換成我的話,我應該只剩這麼一個反應了:

總之這幾天就一直在圍觀阿大,祝她好運23333

再隨便嘮點別的吧~

前面講得很歡樂的樣子,但其實大部分時候做鬼還挺無聊的。因為能去的地方和能做的事情都很有限。我們有三個坐標,一個是死掉的地方,一個是遺體,一個是遺像。這三個地方是可以瞬移過去的,我們一般管這叫「回家」,如果想去別的地方,唯一的出行方式就是飄。什麼無頭馬車啊什麼鬼巴士啊都是騙鬼的。你說生前沒好好看世界,做鬼了想去個外地吧,ok,跟著火車飄,萬一這時候家裡人突發奇想給你燒點東西,一秒就被拉老家。所以有時候勸別人說節哀順變,別讓死者走得不安生。這不只是安慰的話而已,這是說真的啊!
頭七過了之後有名額就可以投胎了,不想投胎的就這麼飄著吧,這點倒是挺自由的。不過聽阿大說其實過去並不是這樣,以前的人很多活著怕人官死了怕鬼官,時候到了就老老實實投胎,生怕不投胎會觸怒誰。可見,阿大這種兩千年的黑山老妖,生前必然是個十分叛逆的girl。

說起投胎哦。十八層地獄什麼的對於我們來說也是傳說中的東西,我問過好多小夥伴,都說沒見過地府。我一開始還以為是陰間現代化,結果後來認識了阿大才知道連她這個秦朝的都沒見過閻王。大家唯一見過的是個穿官服的大哥,頭七之後隔三差五就來問你要不要投胎。不想投胎的拒絕他幾次之後他就不問了,只說如果哪天準備好了就自己去找他。

我在墓地看到過不少找他說要投胎的,還送過幾個朋友一程,也就是在這種時候才會深刻意識到自己果然是個鬼啊。流程其實很簡單,回家,對空氣說你要投胎就行了。

就是這麼不正規!我一開始覺得這簡直是羞恥play啊!而且連一個統一的格式都沒有。雖然大多數都是直接說「我要投胎」。但是也有特別的。比如說我曾經看到過一個文藝帝,在自己墳頭說了大一串什麼因緣什麼六道什麼仙湯什麼的,我懷疑他之前一直不肯投胎是不是就因為退場台詞不滿意。還有一些更不嚴肅的,一個個在那兒喊:「來人啊!」「爸爸不想死了!」「給我來碗孟婆湯,不加香菜不加蔥!」重點是這種亂七八糟的說法居然也真的可行!

總之不管喊啥那個官大哥都聽得見,然後會出現一個大房子,確實有點像影視作品裡地府的那種氛圍,挺肅穆的。大門自動推開,就可以進去了。我陪朋友的時候跟他們一起進去過,先是經過一個長廊,然後走進一個空蕩蕩的屋子,牆和天花板烏漆抹黑的連鬼都看不清楚,整個感覺像個超大的前台。官大哥就在那兒等著,旁邊有條小走廊,看不到走廊裡面。大哥會告訴你下一世你是個啥,你覺得能接受,他就會把你帶進那個走廊里了。立等可投,多麼隨意,多麼高效。

進去之後前面還有什麼我就不知道了,我試著跟大哥搭過話但是他好像懶得鳥我。感覺投胎對於鬼就像死亡對於人一樣,不到親身經歷的那一刻,一切都是未知。

另外投胎是沒有什麼六道之分的,全憑隨機,這輩子是蟬的上輩子可能是烏龜。我們這些可以在投胎的時候挑挑揀揀的,無非也就是這輩子趕巧做了一回人而已。
我現在雖然沒打算投胎,但是早前也在意過自己下輩子是啥,直到我遇到一個目標很明確的小少年鬼,下輩子非要當汪星人,於是他天天晚上在自己車禍的那個路口杵著說要投胎,一聽不是狗就回來接著等。後來終於有一天附近一隻狗媽媽懷孕了,立馬投胎,結果那隻狗狗生了三胎,當場就夭折了倆。

那三隻小狗里到底哪只是他,除了官大哥之外誰也不知道了。
先講到這兒吧~
阿大的事有進展了我會再來repo的,其他零零碎碎的下次再慢慢講。你們有什麼特別想知道的嗎?
另外謝謝這兩天在下面催更的大家!這次好像沒講多少好玩的事情,希望沒有讓你們失望吧(′?ω?`)


1.媽媽給我取的名字好複雜……自從實行按名字筆畫奇偶數限行,我已經被罰了一半的存款了QAQ

2.當鬼最大的好處在於,男神的房間可以隨便進……
男神睡覺的樣子好可愛(o′?`o)
男神吃飯的樣子好可愛(っ? ??)
男神玩遊戲打電話的樣子好可愛(^??^)
男神洗澡……
誒為什麼安裝了防鬼門,不開心。

3.和女神一起趴在圖書館看書的時候,她翻書好快的,搞得我每次都不得不把那一頁紙吹回來,腮幫子都吹酸了……

4.我大半夜在家裡唱歌也沒人罵我了哈哈哈。
真寂寞啊。
都看不見我。

………………………分割線………………………………………

5.隔壁的小鬼建議我說可以去嚇人玩,我冷漠的看著他的全身顯示套裝不是很想說話。

6.沙塵暴穿越身體的感覺彷彿一百個掏耳勺在掏耳朵……好爽哈哈哈……不過據說吹多了容易魂飛魄散。

7.推磨是很賺錢的一個行業,真的。

8.喬布斯剛推出了iPhone15PS,而我看著我的座機只能去繼續推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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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評論說被磨推……_?乙(???)_
被磨推這種按摩很費錢噠,我是個窮鬼嚶┌┤′?Д?`├┐

10.今天和朋友去看了斗戰勝佛鬧天宮的景點,嘖嘖嘖,有個妹子拿到了簽名,好羨慕……

11.很多鬼都聽過聶小倩,但都沒見過,遺憾。

12.天辣,我不想聽相對論二的課程嚶嚶嚶……

……………………………分割線……………………………………

13.吶鄰居問我要不要去參加飛行比賽——別逗了,這麼熱!我要躺在奈何橋吹冷風,最好扛個沙發去。

14.哦,天……蹲在男神家洗衣機里的時候他突然往裡面扔了臟衣服,然後摁了開關……很好,我的手機又進水了。(別問我為什麼去洗衣機里嗯)

15.他們說愛因斯坦過幾天要在伊甸園邊上實驗超過光速能不能改變物體的形狀,我要去圍觀嘿!

…………短小的分割線

誒所以還有人看的??

16.最近我打算翻牆去韓國陰間官網上看看,到底有沒有鬼怪這種生物存在的。對我們鬼的威脅也太大了吧!

17.隨意變形是鬼的基本技能,但是大多數鬼還是維持著原型,畢竟,變來變去很麻煩的啊。

18.知道靈魂的最大痛苦嗎。沒有很喜歡的人,很喜歡的東西,很在意的事情。可能是因為活的太通透了吧……


這是一段無聊而溫馨的故事。

願所有的鬼都是幸福快樂的。
出處不是本人。


孟婆說,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鬼,別的鬼都是急呼呼的投胎,就你自己,也不過橋,也不喝湯,死乞白賴的蹲在那,你長得不帥不要在我眼前晃悠好嗎!

我討好的說,姐,這不是弟弟看你還沒看夠呢。

孟婆長嘆一口氣,等人的往邊上蹲著去。

嘿嘿,姐,你怎麼知道我在等人啊!你長得漂亮你說的都對!

不知道什麼原因,變成鬼之後,我有了一個特異功能,每周星期一,一份人間新聞就會進入我的腦海,世界大事啦,體育新聞啦,娛樂明星啦應有盡有。等待投胎的鬼隊伍太長了,聽我講講新聞是他們唯一的消遣。然而卻不能白聽,我是誰啊,我從來就沒做過虧本生意。

「哎,老兄,你那個表不錯哎,咱這不用上班的,你拿個表沒用啊,給我吧給我吧,我告訴你哦,你最喜歡的球隊剛有一場大戰,你不想聽聽?」

「哇美女,你的鞋子好漂亮,你的老公吳亦凡得了影帝哦,把鞋子給我我就告訴你電影的劇情哦。」

「大媽,您兒子真孝順,還給您燒了iPad,您會用么?不如給我吧,我給您說說大姜和西紅柿不能一起吃啊!」

靠著這個特異功能,十年來我聚集了很多物件,有衣服(雖然很醜),有電器(陰間沒電),有大大的鏡子(我用燒來的元寶自己熔了一個),我小心翼翼的不得罪任何人,什麼東西都要,挨過白眼,挨過打,有幾次鬼卒喝醉了酒或是受了判官的氣,就一腳把我的東西踢下河,我也只能陪著小心,遞煙討好,有一次我差點就被押著投胎了,還是孟婆出手幫了我。

五十年了,鬼不會變老,我還是二十多歲的模樣,我在這送走了自己的父母,送走了自己的朋友,唯一讓我欣慰的就是,我等的人始終沒有來。

這是我做鬼的第五十年,那天早上,我沒有像往常一樣收到人間新聞,我有些詫異,雖然這些年來,我想要的東西已經只差一件了,然而這些年的習慣一下子被打亂,我還是有些慌。我像往常一樣往排隊的人群看去。

啊!啊!啊!

如果鬼還有心跳的話,我的心一定在砰砰砰的狂跳,如果鬼還有淚的話,我一定已經泣不成聲。我終於等到她了。

我跌跌撞撞的向鬼群跑去,一位慈祥的老太太正在看著我,我跪在她面前咣咣磕頭,「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在我們婚禮的前一天喝酒,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嗚嗚嗚嗚,我不該留下你一個人啊」

她輕輕的拍著我的背,「你還是那麼帥啊,別哭了,跟小孩一樣,你死了,我恨過你,怨過自己。可是我沒有辦法停止對你的思念,我還是愛你」。

我騰的一下彈起來,我不顧她已經蹣跚的腳步,我拉著她來到我的小倉庫前面,「你看,這是我攢下來的東西啊,你看啊,有床,有電視機,有書桌你不是最喜歡看書么,有羽毛球啊我也開始鍛煉了,有玫瑰啊我好不容易湊齊了99朵,你看啊」我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

我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我沒能給你一個婚禮,只有這些了」,我從懷裡掏出一枚戒指,那是我死之前含在嘴裡的,我說,你還肯嫁給我么?

她說,「我一直都肯啊,這些年來,我每周整理出一份新聞,燒給你,不知道你收到了沒有,我跟你分享世界變成什麼樣子了,現在我告訴你這五十年來我的故事啊」。

我傻傻的說,原來是這樣,原來是你,我都收到了。可惜一直沒有搞到婚紗,要不然你一定是最美的新娘。

孟婆在旁邊嘆了口氣,說,我這裡有一件婚紗,你們拿去用吧,說罷孟婆手一揮,我的姑娘又變成了年輕的樣子,還穿著最漂亮的婚紗。我說,孟婆,你能為我們主持婚禮么?

孟婆日記。
「萬郎,我真羨慕今天的小兩口,他們只用了五十年就團聚了,他們真幸運啊,我知道只有入土為安的屍骨才能轉世投胎,我知道你可能一直是孤魂野鬼。
萬郎,每次孟婆湯熬出來,我都要喝一口,然而,兩千年來,我一直忘不掉你,我們那個時候沒有婚紗,可我也好想為你穿一次啊。不管還要兩千年,還是兩萬年,我會一直等你。永遠愛你的,孟姜。」


1,2,3,4,5,6
我站起來,拍拍手,扔出去那塊從醫院旁邊撿來的紅磚,馬上就是第七天了,白無常說我們可以回家了。
哦,我忘了,魂魄手上沒有灰。
仍然還是必須得躲著陽光,所以我更多的時候還是飄進太平間看著我的軀體靜靜的發獃,無人認領的牌子已經掛了六天了。
從我醒來就只有魂魄了,沒有任何記憶,我是誰,叫什麼,都不清楚。
白無常說第七天會有撒著穀物或者麵粉的路來帶我們回家,那個時候才會知道家人是誰,不過看著無人認領的樣子,大抵我也是沒有家人的吧,
可以選擇讓家人看見你回去的痕迹,踩著那些回去,只不過踩起來會很疼,前輩們說,比曬太陽還疼。
奈何橋邊那個阿奶仍然在賣報紙,不知道多少個輪迴了,據一些沒有投胎的老鬼們講,她們下來的時候,阿奶就已經在那了,我沒有靠近過,因為沒人給我燒紙,所以,我沒有錢。
再等等吧,如果有家人接我,我就去投胎好啦,
我要幫白無常多磨面或者給她打水,看能不能繼續輪迴到我的前世家人里。
如果…沒有呢… 賣報紙的阿奶會介意多一個孫女嗎…
第七天了。
我跟著走到黃泉路口,等著也許會有的路在我腳下鋪開,大抵是不會有了吧,周圍的路一條條,我哪個也不能踏上去…
等啊等,算了,飄累了,我坐著等吧。
果然是沒有家人的,直到那些朋友回來,我腳下也沒有路。
他們的表情大多悲傷,自殺的阿綠哭成了淚人,喃喃道媽媽我好想你。
癌症去世的小紅還是一臉平靜,但明明比不回家之前多了個笑容,她說,她爸媽決定再要個孩子啦。
她問我,那你呢?
我? 沒看見我在這坐了一整天么? 倒是你,踩著麵粉回去,很疼吧,看著你的腳就剩一半了。
恩,確實很疼,但是踩出了腳印,爸媽笑了,也哭了,值得啦。
好啦,她拍拍我的肩膀,要去登記投胎啦,一起啊。
我慢慢的站起來,回頭看了看那條,陰沉的黃泉路,是時候該去領一碗湯喝了。
白無常挨個點名,擼起袖子揮著雞毛撣子怒吼,有沒有沒回來的??沒回來的我把他扔去做狗哦!
黑無常冰山臉的站在一旁,看著底下黑壓壓的我們,
沒有任何記憶的我就站著發獃吧,
有沒有打算不投胎留下來幫孟婆煮湯的??有沒有啦?有的報名! 白無常問了這麼一嘴,
誒?煮湯?
不如…我留下來? 也好,反正沒有家人,沒有盼頭和念想。
我慢騰騰的舉起了手,能感受到它們驚訝的目光,
好啦,就是你,不做滿一個輪迴不許走哦,工資每月一千冥幣,以後你和孟婆睡我們隔壁哦,白無常伸出纖細的手指點了點我還有黑無常,還有遠處笑眯眯的孟婆奶奶。
我緩緩的點了頭說,好。

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的記憶,不過那幫鬼差喜歡叫我阿獃,因為我常常不煮湯的時候就對著奈何橋下的河水或者旁邊的彼岸花發獃,後來我知道了阿奶在等自己的情人,是個軍人,也許早就投胎了,可是我們誰都不忍心戳破她,她在等她的情人喊她卿卿我來接你回家。
可我呢,我大抵還是沒有家的,在太平間待的太久了,無名屍體一隻,最後被醫院拉去火化了。
我看著自己慢慢變成一堆灰,那感覺棒極了。

我說,如果以後你在奈何橋上看見了我,圍著粗布圍裙散著頭髮幫孟婆煮湯的阿獃,如果你認識我,記得告訴我,我叫什麼名字,我想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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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啥 後續來了
捂臉
怕是沒人在啦…

我是阿獃,我在這沒有生氣的陰間已過了不知道多少個輪迴了,仍然沒有等到我的家人。
孟婆說叫我不要等了,就算有家人這麼多輪迴已過,該是一點緣分都沒有了,也罷,斷了我這念頭也是極好的。
那好,我的下一個願望是,戀愛。
即使這一步並沒活人,但還是有那麼些許情感在的,牛頭馬面卻跟我說,感情是這無論人世陽間最不值錢的東西。
好啦。
我就是想想。
我又坐在奈何橋頭髮呆了,過幾日就是七月十四了,孟蘭節,閻王爺爺說可以去人間走上那麼幾個時辰,要去的就去黑無常那裡登記。
那我,去還是不去? 我去約一下馬面吧…
我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這幾日不知怎麼的,亡魂很少很少,少的一天也煮不上幾鍋湯,孟婆奶奶也懶得來了,就剩我在這盯著。
馬面下一次牛頭的班會在這經過的,等他過來我問問。
我把鍋里的湯攪了攪,其實它並不是傳說牛肉麵味道,看孟婆奶奶的心情來做的,上次,還是辣的呢。
我低頭數著湯上的泡泡,誒,馬面過來了。
「孟蘭節你要出去玩嗎,」
「不去不去 別跟我提孟蘭節這個事 反正我不去」
馬面大手一揮,頭上不知哪裡來的蝴蝶結隨風飄揚,大紅色呢,十分滑稽,鬼知道是哪個小鬼使給他系的,不過我猜,八成是個女的。
「誒 不去么? 那算啦。」 我盯著他,然後伸手指了指那個蝴蝶結,「誰給你系的,好醜。」
「嘿嘿 莫要打聽 好好煮你的湯」馬面大大咧咧的走遠了,
我開始思考為什麼我一提孟蘭節他會這麼大反應,並沒有任何關於馬面的傳聞,除了…風流。
其實馬面比較喜歡我跟我說話而已,我這個魂,屬於比較高冷的那一隻,馬面前世應該是話精,上輩子說話太多了成精的那種,我一開始的時候也不喜歡說話,他便契而不舍的一休息就蹲在橋頭跟我說話。
比如
「哎哎我今天抓的那個小女鬼真真的漂亮,可惜是枉死的,又飄了太久,費了好大勁抓走呢,她還一直喊我哥哥求放過啊嚶嚶嚶,喊的我心肝直顫。」
「哦」
「孟婆今兒煮的湯是什麼味道的,阿獃快分我一碗喝,」
「黑豆的」
然後這種情況下馬面通常就會竄出很遠,不再來煩我,
(馬不能吃黑豆,會脹氣而死)
那既然馬面不去我便也不去了,留下來看家也不錯,孟婆奶奶種的花又被那幫夜叉偷摘回去聞了,彼岸花,最是好聞了。
我從發獃中回過神來,四處看了看,冥鍾卻在這個時候響起來了,噹噹當,三聲,我要下班了。
走了,勺子一扔,便是閻王爺爺來蹭湯喝也不伺候了,不要問我為什麼他們這麼喜歡蹭湯喝,因為他們喝了一點作用都沒有,陰間伙食又差,怕是他們找不到比孟婆湯更好喝的吃食啦。
我把圍裙摘下疊好拿手拎著一角,晃晃悠悠的往回走,思考著戀愛這個問題,即是戀愛,可該有個愛慕的對象吧,找誰好呢。
「阿獃?」
我慢慢的踱著步,還有幾十米便到我的小屋的時候,後面傳來了喚我的聲音。
我回頭看了看,黑無常一襲黑袍站在路中央,他那個大黑高帽,著實很醜。
「幹嘛」
「約你出去」
兩個不屬於人類的東西站在路中央,距離目測三米,彼此面無表情的進行著對話。
「去哪?」
「孟蘭節,人間走一走。」
「不去,滾。」
簡短的對話,我嘴裡吐出最後一個字後迅速的轉身企圖逃離這個尷尬的現場,因為,我躲他很久了。
為什麼讓他滾呢,因為讓他走也不會走的。
果然,我還沒走出幾步,大黑袍又戳在了我面前,這幫鬼差,都TM會瞬間移動,日。
默默的爆了個粗口,我僵硬的抬頭和他對話,
因為如果按人間的身高計算,我只有160cm,
而這個傢伙,怕是,兩米。
「阿獃,你還沒原諒我嗎,都是我的錯。」
黑無常把帽子摘下來扣在我腦袋上試圖討好我,
「如果你指著我原諒你把那幫夜叉放進園子里把孟婆奶奶的彼岸花都摘了的事情那你趕緊滾」
我一口氣說完,看也不看他,然後把他的破帽子拿下來往他懷裡一懟然後轉身就走。
「好好好…作為補償! 我帶你去孟蘭節的鬼市,要什麼買什麼!抵一個月薪水跟你賠禮就是了,好不好呀好不好呀?」
我定下腳步,轉身看著他在空中飄著,一臉諂媚,眯了眯眼睛,
「兩個月的薪水。」
這廝不會答應我的,然後就不會來煩我了,正好。
「啊呀呀呀呀呀人家還要娶一房娘子呀呀呀呀兩個月太多了呀呀呀呀」
「滾」
看著他在半空中跳腳來回翻滾著企圖撒嬌,我耐心終於磨沒,還是走吧,
「成交!阿獃你給我回來!」
聽到這句話的我迅速的轉身抓住他的腳踝晃阿晃,把帽子從他懷裡扯出來方方正正的給他戴好,
「那就這麼定啦,么么噠」
嗯,孟蘭節有伴了。
吹著口哨的我蹦蹦跳跳走遠了,留下黑無常在原地一臉無奈的看著我的背影,只是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那麼高冷的非人類的存在,也為了我溫柔了一次。


不 要 誇 我 會驕傲的 …
捂臉
跑!


我變成了一隻鬼。

千真萬確。

這事得從兩個月前說起,那天下班我正憤步疾奔在回家的路上,過馬路的時候被一輛違章掉頭的大貨車——十個輪子的那種——給颳倒了,腦袋嗑到了路邊的燈柱上,立撲。

不對不對。

說是立撲,實際上我還有呼吸,送到醫院之後醫生說我是腦死亡——就是說,呼吸心跳什麼的都正常,連小JJ刺激刺激都能敬個禮,就是永遠醒不過來了的那種。

這特么應該叫植物人吧?我一邊聽著醫生和我家裡人解釋我現在的情況一邊吐槽,等等,吐槽?我不是腦死亡了么?怎麼還能吐槽?

這麼想了一下,我不禁抬手擦了下自己額頭上的冷汗——等等!尼瑪腦死亡的人哪來的冷汗!不對!手也不應該抬起來啊!

狂喜的我一個鯉魚打挺,猛地從病床上騰空而起,然後我發現自己就這麼飄到了天花板上,腦袋插到了吊頂裡面,真黑。

這時候我意識到有點不對勁了,按理說,像我這樣的一個胖子是無論如何都沒法飄起來的,這顯然不科學。更不用說我的腦袋現在還卡在吊頂裡面,兩股電線從我的鼻孔中肆無忌憚的竄出來,上面全是灰。

真臟。

冷靜,冷靜一下。

我們好好捋一捋這個情況。

首先,醫生已經說了,我腦死亡了。

其次,我從床上竄到天花板上,腦袋插到天花板里這麼久,大家竟然沒有尖叫著拉我下來。

最後,我竟然卡在這出不來了。

嗯,拋開所有不可能的情況,這隻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我確確實實已經死了。

我現在是鬼了。

還挺有意思的……

不過眼前的當務之急,是……怎麼從尼瑪這天花板上下來啊!!!!!!!!!


—————————我是腦袋卡在天花板上的分割線——————

下面傳來一陣哭聲,我仔細分辨了一下,大概有我媽(聲音大且悲戚)、我女朋友(聲音小且悲戚),還有一個比較陌生的哭聲,沒有我爸的。

嘖,真是冷酷無情啊,兒子都這個樣子了竟然都不流幾滴眼淚,哼。

唉,不哭也好,估計他正忙著安撫娘。

不過這些都是次要問題,當務之急依然是怎麼把腦袋從天花板里弄出來。

我伸手向天花板一撐……手穿過天花板,穿了過來。

嗯,不受力?

再試試腳 。

GOOD,在我的努力之下,我把腳也塞到天花板里了。

又拿出去了。

又塞進來了。

又拿出去了。

哈哈!我會穿牆術了!以後豈不是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我了??

不對不對!我還是沒把腦袋弄出去。

嗯,現在已經知道,我的軀體是不會受牆阻擋的。

那特么我是怎麼卡到天花板里的?

等等我們用科學的思路來解釋一下。

首先,我現在肯定不受重力影響了,不然我應該會緩慢的向下沉,然而我已經掛在這這麼半天了,並沒有發現自己有沉下去的跡象。

其次,我的身體可以自由的穿過天花板,這說明我和天花板之間是不受力的。

那我從自己身上飛起來的時候應該一直向上,然後穿過所有的天花板飛出地球啊?!

唔,冷靜,冷靜。

也就是說,腦袋在穿過天花板的時候,肯定是被什麼力給阻攔了下來,所以我才會卡在這裡。

那麼我們試著晃晃腦袋。

很好,紋絲不動。

再試試上下點頭呢?

也不行。

見了鬼了,不對,我現在就是鬼了,那應該是……唔,反正不管是什麼了,這不科學就對了。

我嘗試著用手接近自己的腦袋,嗯,這下發現問題了,手離腦袋越近,明顯就越能感覺到有一個力在作用到手上。

Bingo!有感覺就好辦。

於是上移,下移,左移,右移。

哈哈,我知道問題在哪了!原來出在那兩條電線上!

我的手明顯沒法穿過電線!這就說的通了,兩條電線產生的電磁場和我的腦袋發生了作用,阻止了我繼續上升,同時因為我的腦袋正好在穿過電線的時候才停了下來,於是現在腦袋不能動了。

這好辦!使勁拔唄!

我握住電線(重新恢復觸覺的感覺真不錯),試圖把自己的腦袋拔出來。

疼疼疼疼疼!!!!!!!!!

MB比我還有身體的時候被踹到蛋還疼!!!!!


(二)


第一次逃脫失敗並且疼的七葷八素的我花了一點時間來平復自己糟亂的心情。

不得不說,變成鬼之後還是有一些好處的,上一次這麼疼的時候我花了好大力氣才忍住沒讓自己當場尿出來。

可是……我也不能一直這麼吊在天花板里吧?

再努努力拔一下!

加油,你可以的!你是最棒的!你都已經是一個鬼了,你還有什麼可怕的!在心裡給自己打了十分鐘氣之後,我又一次握住了電線,用力!用力!用力!

嗯,這次腦袋稍稍移動了一下下,兩股電線現在穿過的地方是我的鼻尖了。

而我,知道了即使是鬼,也是可以疼昏過去的……

——————————我是疼昏過去的分割線——————————

不知過了多久,我重新恢復了意識。

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只要我能忍得住疼,那麼一次移動一點我總能把自己拔出來。

壞消息是,我的腦袋比別人大很多,所以這個過程會相當痛苦。

媽蛋,為什麼變成鬼之後原本的生理特徵還會這麼寫實的被保留下來呢…既然都已經變成鬼了可不可以變得帥一點嘛……

不過想想,自己沒有變成那種七竅流血的厲鬼形象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所以也就不再吐這個槽了。

還是琢磨一下到底要怎麼從這該死的天花板里出來吧。

又經歷了無比酸爽的幾次劇痛後,我終於能夠在自己的額頭裡看見電線了。

可喜可賀。

看來再有個兩三次自己就能擺脫這該死的天花板了,歐耶!

深吸了一口氣(意念上的),我又一次握住了電線。

嗯?!

手從電線里穿過去了!?

這什麼情況!!

我被嚇得一個獅子擺頭,結果發現自己的腦袋也自由了!

我靠!天黑他們關燈了!所以沒電了!

那我折騰這麼半天是為了個啥啊!

天黑之後病房當然會關燈了!我竟然連這都沒想到!!ORZ

把腦袋拔出來的我趕緊低頭看了下病床上的自己,唔,腦袋上扣著一個呼吸機看不太清臉色,不過胸口起伏的挺規律,看樣子還行。

謝天謝地。

感謝爸媽對我的身體不扔之恩。

一番手刨腳蹬之後我終於來到了自己的身體旁邊,好吧,下面就是見證奇蹟的時刻!

我都想好明天報紙上的新聞標題了:「醫學奇蹟,腦死亡十餘小時仍然恢復意識」什麼的。

嘿嘿嘿。

一邊這麼想著,一邊一個懶驢打滾,合身飛撲了過去,我的身體啊!我可想死你了!!!

嗯!?

我擦咧,我竟然被自己的身體彈開了!?

這什麼情況!?

不死心的我又試了幾次,最終確定不是我上身的姿勢不對,而是我根本就沒法進入自己的身體。

冷靜的分析了一下,我覺得有以下幾種可能:

1、因為某種不可言說的奇妙原因,我被自鬼己的身體排斥了,我的身體不要我了!

2、鬼就是可以和人的身體發生接觸的,我會被任意一個人的身體彈開。

這個好辦,我找個人來驗證一下就好了。等護士來查房的時候我看看能不能碰到她不就行了。

閑極無聊的我開始在房間里四處轉悠,變成鬼之後什麼對我來說都是那麼新鮮,我把自己想像成宇航員,在空氣中各種漂浮,各種手刨腳蹬,各種遊盪……要知道,這種完全失重的體驗可不是平時能體會到的啊!

當我完成第10086個向後翻騰兩周半轉體兩周半屈體外帶大迴環後,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我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懸停在空中,看著直勾勾望著我的小護士。

我靠,以後再也不相信那些恐怖故事了!有時候一個鬼在你面前擺出一個詭異嚇人的姿勢很可能只是因為他實在太無聊了啊!姑娘你別害怕我不是什麼正經鬼……咳咳,不是,我是說我其實是個好鬼……

正當我準備說點什麼化解這尷尬的場面時,小護士忽然一拍腦袋,自言自語了一聲:哎呀,忘了,這個病房晚上不開燈。說著把門邊的燈打開了。

……嚇死我了

護士無視了漂浮在空氣中的我,徑直走到病床旁,開始記錄數據。

趁著這個檔,我趕緊漂過去,伸出了罪惡的黑手。從身後捂住了她一對高聳的……等等!臭流氓你想啥呢!

摸手,摸手就好了啊!

深吸了一口氣,我毅然把手伸了過去,握住了她的手。

穿過去了。

穿過去了!?

說是穿過去,實際上還是能感覺到有點不同的,說的形象點,好像是用手划過溫水的感覺。

女護士尖叫一聲,手裡的本子pia的掉在了我身上,捂住了自己的手腕,一臉驚慌。

我靠,玩砸了!

我腦補了一下她接下來可能的行動,根據我膚淺的恐怖片經驗,她接下來就會尖叫著跑出去尋找救兵,雖然大家都不相信她說的,但是一個剛剛下山窮困潦倒的道士/和尚就會在這個時候恰好跳出來幫她滅了我,然後和她過上每天有時候兩次有時候三次的幸福生活……

然後這個護士撿起本子,喃喃自語道:靠,天天抄黨章,手腕總疼,估計是腕管炎了,還不如當初不交入黨申請書呢。

……

一場虛驚。

作為一名黨員,此刻我感受到了組織的溫暖。

小護士離開之後我深刻的回憶了一下我倆的親密接觸。

首先,她看不見我。

其次,她對我的碰觸是有微弱的感應的。

唔,這麼推測,也許是因為我現在太弱了,所以還不足以和她發生什麼實質性的接觸吧。

這個好辦,不就是變強么?作為資深騰訊玩家的我,當然知道只有充值,才能讓自己變強口牙!

而作為一隻鬼,一隻明顯能和電磁場產生感應的鬼,要怎麼充值還用說么?當然是摸電門啦!

於是我摸到牆角的插座,把手指插了進去。

沒反應。

喔喔,摸的是零線,換一個。

還是沒反應。

喔喔,我飄著呢,沒接地,再插一隻手指進去。

碰!短路了……

(三)

我眼睜睜的瞅著自己的呼吸機停了下來,扣在我臉上的呼吸面罩開始進入有節律的抽搐狀態,而我的臉開始逐漸的紅——紫——青了起來

……媽蛋這是缺氧了啊!!眼瞅著我就要把自己的身體給憋死了啊!

我靠這種呼吸機一般不都應該有備用電源么?冷靜冷靜,找找備用電源在哪……

我圍著呼吸機飄了一圈,很好,一體化的機器,根本看不出來有沒有備用電源。

冷靜冷靜冷靜,仔細想想,既然我能從插座里充電,肯定也能放電對不對?

沒錯沒錯,先抓住插頭試一下吧!

沒反應。

喔喔,對,這是用交流電的,我想想交流電都有什麼特性來的?220伏?50赫茲?

想了一下,電壓這事我控制不太好,不過關係不大,這種機器一般適應電壓幅度都比較大,可以試試先

我用兩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戳到了插頭上,然後一支保持不動,另外一支,努力的讓他放電——停一下——再放電——停一下——再放電……

呼吸機依然毫無反應。

一定是哪裡不對!等等,我再好好想想,交流電到底是什麼原理來的?

想起來了!50赫茲,意味著火線上的電流每秒要變換50次,我那點簡陋的電氣知識告訴我,我得先讓自己的一部分保持始終對地為零電壓,然後讓另一部分先是對地產生220伏的電壓,然後再讓它歸零後變換一下,產生讓零線對他相當於220伏的電壓……

聽上去……有點麻煩啊!我瞅了一眼在床上已經開始抽搐的自己,咬了咬牙,麻煩也要上啊!

經過幾十次的練習之後,我已經能比較熟練的掌握正反方向放電的技巧了,怎麼說呢,看過東成西就的同學想必對裡面周伯通三花聚頂的時候段王爺小便時一會出來一會進去的片段印象深刻,這個正反方向放電的感覺和這個大概差不多就是了……

放電——停一下——反向放電——停一下——再放電——停一下——反向放電

真的是好羞恥啊!!!

我一邊放電一邊看著呼吸機發出「呼嚕呼嚕」的奇怪聲響,風鼓也逐漸的又鼓動了起來,雖然速度有點慢,但是起碼能讓我的身體繼續呼吸到空氣了。我一邊給自己加油打氣,一邊努力的嘗試著加快放電的頻率。

放電——停一下(快點)——反向放電(再快點)——停一下(再快點)——再放電(再快點)——停一下(再快點)——反向放電(再快點)

不得不說,變成鬼之後我對身體的掌控能力好了許多,以前想這麼精細的控制自己的身體根本就不可能嘛,我小學的時候要曾經嘗試過在小便的時候控制水流,後來不得不哭著和老師請假回家換了條褲子——其實我是不想換的,但是周圍的同學實在是太討厭了,聞到什麼味道就一定要追根溯源你又不是獵犬……

這麼胡思亂想著,我的病房門忽然「咣」的一聲被推開了,嚇得我趕緊停了電。剛才查房的小護士滿頭大汗的沖了進來,嘴裡還念叨著完了完了這下死定了之類的。

哼哼,不是哥還記著點電學的東西,明天你就下崗去吧!

小護士重新合上了閘,撲倒病床前開始準備對我的身體進行急救,結果撲過來才發現,我的身體面色正常,呼吸流暢,完全沒有缺氧了十幾分鐘的感覺。小護士奇怪的圍著我轉了幾圈,又給我測了一下血氧,發現所有指標一切正常。小護士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道:這下偷著吃鴨舌的事倒是不用怕被人發現了,可是為什麼這人缺氧了這麼久還一切正常呢?

當然是因為我在很!辛!苦!的守護著自己的身體啊!!!

小護士歪了歪腦袋,嗯,一定是因為這哥們已經腦死亡了所以耗氧大大降低,所以缺氧一段時間也沒什麼事。

對不起你完全想錯了!

——————————我是50赫茲的分割線—————————

小護士走了之後我開始給自己充電。

這次吸取了上幾次失敗的教訓,我很小心的把一根手指接到火線上,讓自己的腳踩到地上,代替零線。

嗯,感覺怪怪的喔。

交變的電流從手指湧入我的身體里,我感到整個人有點微微發熱的感覺,就像是微醺的那種感覺。電流流入身體後不停的反覆沖刷著,直到他們在我的身體里慢慢的停下來。

這感覺十分奇妙,怎麼說呢,有一種上廁所時一瀉千里的舒爽感。當然我知道自己現在的這個樣子和吃東西更像,然而感覺上確實就像是很爽的一瀉千里的那種感覺。

反正也沒什麼正事可做,索性我就把手指頭插到插座里,一直衝著電。

這麼搞到半夜的時候,我已經是身經百戰,見得多了,隨著充電經驗的不斷加深,我甚至能夠感覺到電網的波動逐漸穩定了下來,輸到我體內的電流明顯比晚上用電高峰期更有規律更純凈……

媽蛋我要這種奇怪的人生經驗有什麼用啊!(待續)


1.姐姐今天在學校的義賣會上和學弟玩兒推木塔,贏了兩張《干物妹小埋》的明信片。原來她還記得我生前喜歡小埋吖。
好開心(`?ω?′)
她在上面寫了給我的留言,郵政編碼卻不知填什麼好。她想了想,填上00000……
「老妹你收不到要託夢給我呀,我再給你寄……」她自言自語地說。

2.銀魂要出真人版了!!
我去,早知道就不那麼快走了,啊啊啊……

3.我走了以後,爸爸那邊的家人覺得我喜歡的東西留在人間不吉利,我會留戀凡塵不肯投胎。於是,我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他們燒了我的東京食屍鬼cos面罩,我的禮人海報,我的手辦……
(╯‵皿′)╯︵┻━┻

4.爸爸媽媽離婚了,媽媽要交新的男朋友了。

5.學校里,曾經說會永遠喜歡我,永遠只給我送牛奶的小A開始慢慢給隔壁班的小花送牛奶。曾經教我的班主任調到別的學校去了,而我們班升到六年級了,換了個慈眉善目的老師。
唔,看起來很和藹很好欺負,這樣我就放心了,不然沒有我這個瑤哥罩著,那群傢伙被欺負了怎麼辦……

6.我頭七前幾天,我的剝蒜小妹小紅一大早就跑去我家找老媽。
她眼淚汪汪地遞給老媽一疊錢,全是一塊兩塊的零錢。
「這是我這幾天存下來的早餐錢。」她抽泣著說。「你花在小瑤的後事上吧。」
媽媽默默地收下了。
嗯,謝謝你,小紅。

7.因為是自殺,頭七後我還得在人間多飄一會兒。
我留下的吉他被媽媽送給了姐姐。學小提琴的姐姐壓根不會彈,調音的時候難聽死了。

8.姐姐最近喜歡上了薛之謙,瘋狂地把他的歌單曲循環,聽的我都不想待在她的房間了。
今天我進去,聽到姐姐又在放他的歌。我嘆了口氣,卻忽然發現,姐姐聽著聽著開始哭了。
我手忙腳亂,搞什麼啊,姐姐神經敏感我是知道的,這回又是為了哪個小男生哭成這樣?
「別哭啊老姐,」明知她聽不到,我還是慌亂地說。「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幫你整他……」
「妹妹……」她忽然哽咽著道。
我愣了。
我的娃娃被姐姐抱在懷中,她還在流著淚,我卻不知該說什麼了。

手機里,薛之謙還在唱著歌。
「我想摸你的頭髮,
只是簡單的試探啊
我想給你個擁抱,
像從前一樣可以嗎
我忍不住從後面抱了一下,
尺度掌握在不能說想你啊……」
我輕輕地抱住了她,摸著她顫抖的肩。
「老姐,我也想你。」

我寫不下去了。
這其實不全是個故事。但是不同的是,走的不是我。
老妹
我的明信片
你收到了嗎?


我是一隻閑鬼 (?`^′?)
因厭倦塵世拒絕轉世投胎,
閻王秦廣王見我長得伶俐,
便為我安排一閑職,
給閻王殿掃地,
然閻王殿並無一片落葉灰塵,
於是我成了一隻閑鬼 很閑 ( ˉ ¨? ˉ?? )

我每天象徵性的拿著掃把在閻王殿里揮一圈,
偶爾跑進藏書房裡翻一會書,
我愛看裡邊的功過薄與生死薄,
看後跑去陽間為苦命人做點事為惡人搗會亂,
我想讓短命好人活久些長命壞人死的早些,
然無法干涉,
放棄?╭╮?

我跑去看孟婆煮湯,
在奈何橋一旁聽形形色色的人 哦是鬼 講他們不願忘記的故事,
但喝過湯我再提便都不記得了。
有時我會替孟婆煮湯,
孟婆的湯有點苦,
我往裡邊加了點糖,
孟婆罵了我幾句 ???

奈何橋兩岸長滿了曼陀羅花,
一岸一色,
我每次都摘很多,
往頭上別兩朵,
往孟婆湯里偷偷放幾片花瓣,
送給遇到的鬼隸幾朵,
最後通通插到花瓶里擺在秦廣王桌上,
秦廣王並不喜歡⊙︿⊙

我會跑到陽間,
找小朋友玩,
小朋友很開心,
他們家長卻莫名其妙害怕的很,
各種驅邪,
最後小朋友便不記得我了?~?

我會在人們的夢裡現身,
人們醒來卻說,
是噩夢,
我明明長得這麼可愛(*"へ"*)

我實在無聊也會做做惡作劇,
電梯門關不上了?:)
門自己開了? :)
書自己掉了? :)
身體失去控制了? :)
......
你們也不用太大驚失色,
是我在跟你們玩。:)

我是只閑鬼,
好了,
秦廣王喚我回去吃飯呢,
我回去吃完飯,
再象徵性的掃掃地,
然後做什麼呢(╥╯^╰╥)
我好閑( ?,_?)

要不
我去找你吧( ? ?ω?? )?
為你送朵曼陀羅??(??ω???)


當然是《天藍色的彼岸》呀,這本書講的就是一個叫哈里的小男孩因為車禍去世,後來變成幽靈偷偷溜回人間的經歷。我初中的時候看的,與其他寫鬼魂幽靈小說的黑暗基調不同,這本書更像是一部寓言,內容暖心又感人至深。

哈里和姐姐雅丹吵了一架,氣沖沖地出門,結果遭遇車禍。成為了幽靈的他,希望再回家看看挂念著的父母和姐姐。

我特別想見我媽媽,我爸爸,還有我姐姐,還有好多朋友也想去看。我想知道,沒有我,他們可怎麼辦。

幾番折騰,他終於回到人間,失落地發現給他舉辦的葬禮已經結束了。他的座位上也坐了新同學。

「實際上,我懷疑,是不是一切都被安排好了,你永遠也不可能參加你的葬禮。你不存在了,但生活還在。」

之後他還去了電影院,去了公園,最後他在路上找到了他爸爸,和他一起走回了家。

「他繼續走,我伸出我幽靈的手去拉他的手。我們一起在小道上走,手牽著手,我的手拉著爸爸的手。」

這本書講如果人變成了鬼,會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發生:你會飛,會感受不到風在臉上吹,會用意志力去控制鉛筆,會看到親人為你的去世難過,會看到沒了你的世界照樣轉動。

所以不管我們是人還是幽靈都該這樣吧,永遠珍惜並熱愛生命。「我並不是一個堅強的人,但是我能在該堅強的時候堅強,你該明白,有些時候,你必須堅強。」


靈魂脫離了肉體不會長存。

雖然起初還會維持自我認知的模樣,但片刻便會趨向透明,化作空氣的一部分。

於是某個地方微風驟起。

不過根據我多年的研究,死後總有人心懷眷戀,想多看這世界幾眼。而大多數動物填充在軀殼裡的靈魂是脆弱的,是稀薄的。如果某個屬於人類的高度凝實的靈魂入侵了某個動物的身體,他或者她,就會成為它。

所以,

路邊目光冷峻的流浪狗,說不定是絕症而死的霸道總裁

女孩懷裡拱來拱去的小奶貓,也許是頭一次蹭到柔軟胸部的終身處男


你解剖的小白鼠,曾經也解剖過小白鼠


你煮熟的魚,倒是不怎麼愛吃魚


夏天你拍打蚊子,蚊子覺得你手速如豬


冬天飛過枯枝的寒鴉,不肯離開熟悉的那扇窗戶


如果不鳴叫,蟬其實可以活很久,比如不止一個夏天


把自己縮在殼裡翻滾的蝸牛,是因為終於有房而過於激動

螞蟻在街道的中心騰挪閃避


牛羊在無人的牧場靜待死亡


馬戲團的一隻猴子舞動著棒


其實此刻就有鬼在你身旁

既已成鬼,何必做人


我乘著微風到來,
聽一聽清晨的鳥鳴聲,
嗅一嗅羞嗒嗒的玫瑰花。


我架著一片梧桐葉到來,
追逐著田埂上的歡聲笑語,
奔跑在孩子們的遊戲的天堂中。

我躺在那軟軟的白雲上,
俯瞰那怎麼也到不了盡頭的田野和村莊,
遮住稻田裡那草帽女孩頭上的那片陽光。

我坐在那高高的槐樹枝椏上,
聽著那悠揚不止的蟬叫聲,
看著那鞦韆上飛盪起的青春。

我爬上那被夕陽染紅的屋脊上,
看著天邊各種形狀的火燒雲,
還有那縷縷炊煙透著溫暖。
看著暮歸的老牛和牧童,
耳邊是各種名字的呼喊聲。

我仰卧在高高的麥秸垛上,
頭頂上宇宙的星空,璀璨奪目,
那昏黃的燈光,照映著幸福的面龐。
夜漸深,
我聽著人們淺淺的呼吸聲,
和那甜甜的夢的聲音。


做鬼也是很無聊的,有時趴在欄杆上發獃

天氣好的時候會坐在鳥居上玩

靈夢打掃的時候四處轉著玩

不過靈夢總是懶懶的樣子

靈夢出門了的話會坐在神社門口等她回來

夏天和靈夢一起吃西瓜

無聊的下午看著電視打發時間

到冬天的話魔理沙有時會來蹭被爐

有時還不得不穿上巫女裝幫靈夢解決異變

喝醉了的話會發酒瘋

勇儀來了可以一起喝酒

和勇儀一起玩Cosplay

宴會的時間總是感覺很短,有時不得不用點小手段。不過上次被靈夢教育了一頓,都怪幽幽子。

總而言之做鬼是件很無聊的事情啊。


我是一隻鬼。
為什麼不是「一個鬼」而是「一隻鬼」呢,聽起來好像「一隻狗」。
可能死了之後,沒有了肉體,靈魂反而變得廉價了吧。
不管那麼多了,反正我是一隻鬼。

但是我忘記我是怎麼死的了。
只依稀記得,死之前我還是單身。
有一天,我就這麼死了。
我想,我活著的時候沒幹什麼人該做的正經事。
死了,也該去學著做一個正經鬼。
於是我按照書里寫得那樣,去找了一個看起來還蠻嚇人的空房子。
屋外的藤蔓已經長到了屋頂,窗子殘破不堪,有那麼一瞬間我確實是在認真地思考晚上睡覺會不會著涼,然後才想起,我已經不需要睡覺了。
有時候我會覺得,做一個鬼還是不錯的,不需要食物,不需要水,不需要溫度,什麼都感覺不到,也不會受到傷害,就這樣到處飄來飄去,無聊的時候還可以顯個靈,嚇唬嚇唬吃瓜群眾。
後來這樣的時候越來越多,再到後來的後來,我終於徹底不再留戀活著時候的快樂,因為我已經想不起來作為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我飄蕩了太久了。
作為一個優質單身鬼,我還是會在閑暇的時候思考鬼生的,這個世界上應該有很多鬼才對的,他們都去哪了呢,我找我的同伴已經很久了,可是世界上好像就只有我一隻鬼,我好孤獨……這是我第一次回憶起還是一個人的時候的情緒。

讓我們把話題生硬地轉回來。
我以為我是第一個找到這個空房子的。
可是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是,
我還真就是第一個找到這個空房子的。
這麼好的屋子,為什麼就這樣拋棄了呢。
人們去哪了。
說實在的,我獨自在屋子裡飄蕩的時候還蠻害怕的。
當然不是害怕鬼,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我的同類,相信我,做人的時候都是單身,做了鬼直接連同類都沒有了,現在要是有一隻鬼出現在我面前,我都能把它就地正法,不是我吹,哪怕他是個男的。
嗯,男的就算了吧。

其實對於一隻鬼來說,最致命的不是道士。
是無聊。
我嘗試過顯靈,才發現我只知道鬼可以顯靈,卻不知道怎麼顯靈。
我曾經站在人的面前做完了整整一套全國中小學生第七套廣播體操。
可他們看不到。
連鏡子都照不出我的樣子。
我可是一隻惡狠狠的猛鬼,卻沒有人看得到我。
我感覺我的鬼生遭到了踐踏,這是對我鬼格的侮辱。
所以我決定去嚇唬人。
這也就是一開始我說的,我按照印象中書里說的,找了一個空房子。
可是找到之後呢?
於是我去了圖書館,就這麼硬生生地穿牆而過,警報器、保安統統對我沒有察覺。
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悅,好像找回了作為一隻鬼的榮耀。
我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在圖書館裡哼著歌,找我想要的書。
那本書就那麼安靜地躺在那裡,《一隻鬼的自我修養》。
可我碰不到它。
我的手從厚厚的書上穿透而過,我根本無法觸碰到它。
我才想起來,畢竟我是一個鬼。

回到那個屋子裡,忍不住開始想。
難道我要一直這麼無聊的度過餘生嗎。
不對,我已經死了。
難道我要一直這麼無聊的等待世界末日嗎。
這個時候。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
我一邊在一堆廢舊的傢具中走來走去,低頭看著身體輕易地從傢具上穿透而過——這是我百玩不厭的把戲,一邊朝門外隨口應道。
反正外面的人也聽不見。
敲門聲還在繼續。
敲敲敲,敲你大爺。
我要能開早給你開了。
再說了,老子佔領的房子,你要是想進就能進,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然後門就被推開了。

……………………

卧槽?
你作為一道門你說開就開,你做門的尊嚴哪去了!
合著門沒鎖啊!
門沒鎖你敲個鬼啊!
……
門沒鎖你敲個人啊!
此時此刻我真是感覺門外的人在舉著門啪啪地打我臉。
我以主人的姿態懷著一腔怒氣穿過兩個沙發一架鋼琴一堵牆徑直地走到門口,站在這個人面前,仔細地打量著他。
要不要當著他面做一套廣播體操呢?
忽然他把目光定在了我身上,徑直地朝我走過來。
他能看到我?!
說真的,我還以為在我死掉的時候,我的腦子也隨著我的屍體被帶走了,但是現在,我能感到它在我胸口嗷嗷地轉動。
我從來沒有感到這樣的激動。
如果他能看到我,他就有可能可以碰的到我,那我沒準可以通過他來跟人們交流。
難道他是個靈媒?!
沒錯他一定是個靈媒,這樣我就可以溝通人鬼兩界,然後幫助生者聯繫逝者的靈魂,從此發家致富,走上人生巔啊呸,從此讓生死離別不再那麼痛苦。
然後他就這樣直直地向我走過來,直直地走近我,直直地從我身體中穿過去,直直地繼續往屋裡走。
有人嗎?
有你大爺。

我靜靜地跟在他後面。
看著他走遍了屋子的每一個角落。
他終於發現,這是一個被人拋棄的房子。
卻沒有發現,他身後還有一個被人拋棄的我。
不只是被人拋棄。連鬼都拋棄我。
我還是一個同伴都沒有。
我驀地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難道鬼和鬼之間也看不到對方嗎。
這麼久了,我第一次開始覺得,死亡一點都不好玩。
我可能註定孤獨吧。

從這一天開始,這個屋子裡,住著一人,一鬼。
當然,也有可能是一人,好多鬼。
我想,我活著的時候,一定會覺得這樣的事情非常可怕。
沒想到,死了之後,覺得這樣的事情更可怕。
全世界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馬不停蹄。
卻沒有一個人肯停下來,聽聽我的聲音。
當然,也聽不到。
全世界都聽不到我的聲音,全世界都看不到我的存在。
我本不該感覺到悲哀的。
因為鬼是流不出眼淚的。

在我思考鬼生的時候,這個人從我身上穿來穿去。
喂,你穿過去的時候感覺不到我的怨念嗎。
他開始在屋裡規整傢具,掃除灰塵。
然後心安理得地躺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走到他面前。
哎,你自己嗎。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
哎,你是不是個流浪漢啊。
他翻遍身上所有口袋,才終於找到一個廉價火機。
哎,不是我說你,這屋子萬一有主人呢,人家回來把你吊起來轉圈打。
他點上煙,目光迷離。
哎,講道理,是我先來的,所以這個地方我說了算。
他輕輕彈了彈煙灰。
哎,不過呢,看在你打掃屋子有功勞的份上,允許你住在這裡。
他狠狠地咗了一口煙,在地板上碾滅。手一揚,煙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線——從我腦袋裡穿過去——精準地落在了垃圾桶外面。扔出這個煙頭彷彿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氣,隨著他的手從空中垂下來,他的眼睛也剛好閉上,迅速地睡著了。
哎,你這就睡了?
哎,你門沒鎖啊。
哎,你倒是把煙頭丟進垃圾桶再睡啊。
哎,我有強迫症啊我說!

這是我跟這個人的第一次見面。
無可奈何的見面。
我本以為我們之後會有很多故事。
沒想到。
第一次見面,卻也是最後一次見面。

哈哈哈哈哈怎麼可能。
這個人從此之後就在這裡定居了下來。
不過有一點非常遺憾的是。
直到最後,我也還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其實在我還活著的時候,從出生到死去。
生命中又何嘗不是出現了很多很多,
對我們來說,
沒有名字的人。
他們匆匆忙忙地向我們走來,
又匆匆忙忙地離開我們。
我們在人群中可能只是擦肩而過,回眸一瞥,相視一笑。
卻從來都沒有停下來仔細想想
每一個生命,都是一段不同的故事,
可能悲傷,可能疲累,可能狼狽,
但是,都註定與眾不同。
還活著的時候,我會想,這個世界是不是因為我而存在的呢。
所有人只不過是我的幻想。
我打他一下,他會奇怪地看著我
你打我幹什麼?
我怎麼證明他做出的行為不是我的潛意識對我模擬出來的呢。
人類無法掌控自己的潛意識,
如果每天自己以為的習以為常的生活,
都是自己的大腦在欺騙自己,
那豈不是很可悲。
我活著的時候,一直這麼想。
直到我死了,才發現,原來沒有我,世界依然轉動。
幾乎沒有人受到任何影響。
只有我的家人,我的朋友,
只有他們才會記得我的存在,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
我活在他們記憶中的那一部分,
越來越淡,
越來越淺。
最後,
我只剩下現在的一個虛幻的影子,
沒有人聽得到我的聲音。
我感謝現代科技,留下了我的聲音和影像。
不然留戀我的人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在記憶中越來越淡,越走越遠,
最後忘記我的一切,只模糊地記著有我這樣一個人存在過,
那該有多可憐。

或者,我其實不是鬼,
我只是我的大腦在我臨死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個謊。
難怪我看不到其他的鬼。

不行,媽個雞,我就是一隻鬼。
一隻尊貴的優質單身鬼。

接下來的日子,這個人有時候會早出晚歸,有時候在家裡窩一整天。
如果他隨時都能在家裡無所事事一整天,
那沒準他早出晚歸的時候,
也只不過是在大街上無所事事一整天。
誰知道呢。
我開始對他的生活感到好奇。
一個人是怎麼活得這麼沒有計劃,
卻怡然自得。
終於有一天,我不再滿足於把身體戳進沙發里的遊戲,
因為這樣子玩久了,我感覺自己像個白痴。
所以我告別了沙發,開始試著把自己戳進鋼琴里。

當然沒有。
我開始跟著這個人出門,
他根本沒有方向,只是在大街上晃來晃去,
這跟我簡直沒有什麼區別。
不過,我能穿牆,你能嗎。
呵,渣渣。
忽然,他目光鎖定了一個從人行道匆匆走過的西裝男,
徑直走過去攔住他,
先生,您好,我很餓,能給我五塊錢嗎。
西裝男皺了皺眉,隨手摸出十塊錢丟給他,一句話都沒說,又匆匆上路。
這麼容易?!
我站在這個人面前,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臉,尼瑪,長得也不帥啊。
等那個西裝男走遠了,這個人的嘴角輕輕撇了撇,透著我,大聲地朝西裝男喊,
哎先生,等一下,我找給您五塊啊!
西裝男腳都沒頓一下,回過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這時候他才終於咧開嘴露出笑容。
不是輕蔑,也不是嘲笑。
但也不是開心。我看不出來。
反正就是謎之微笑吧。
這個人走到商店,
來,給我拿盒煙,要最便宜的。
店主頭都沒抬,從身後拿出一盒煙扔給他。七塊。
我不抽這個,拿那盒。
他伸手指著貨架。
店主終於捨得抬起頭給他一個鄙視的眼神。
不過鄙視的眼神還沒來得及飛出來狠狠地摔他臉上。
店主就看清了來的客人。
穿得什麼玩意兒這是。乞丐吧?
接著臉上就換上了一副鄙夷的表情。
不過沒說什麼,還是把這人要的那盒煙撇給他。
他就跟沒有看到店主的表情一樣。泰然自若。
講真,看著店主這個表情連我都受不了了。
要不是你們看不到我。
我就跟店主一起,鄙視你。
我真是不知道,一個人要多久才能把臉皮練得這麼厚。
接著,他指了指店主身後更遠的地方,給我拿瓶水。一塊的那個。
還一臉神氣。你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你還得賣給我東西,你能怎樣。
店主起身走過去,猛地彎腰拿起水,重重拍在桌子上。
水還沒落到桌子上,店主的屁股已經跟凳子貼在一起了。
一塊。
拿起煙,拿著水,扔給店主十塊錢。
行了,不用找了。
店主又抬起頭瞪了他一眼。
不過他已經看不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回到了大街上。
他恢復了我認識他這幾天以來的面無表情,
蹲在台階上,點燃一根煙,
懶洋洋地……是在搜索下一個目標吧。
我鄙夷地蹲在他旁邊。
嫌棄。
怨念。
嫌棄是嫌棄我的室友怎麼是這樣的人。
怨念是我居然還吐槽不到他。
我隨眼給你一道嫌棄的目光,你隨意感受一下。

等他終於過完煙癮。
站起身伸個懶腰。
我也趕緊跟著他站起來,
我倒是看看你還能搞什麼幺蛾子。
然後我就看見他扭了扭身子,換個舒服的姿勢,又蹲下了。
掏出今天的第7根,點上。
你說啊,我也跟著你蹲下再繼續看你抽煙吧,顯得我很傻。
我要是站著繼續看你抽煙,我就真的很傻。
行,橫豎都是傻,老子不跟著你了。
上句話剛到「都」的時候,我就已經走得離他五米遠了。
然後我聽到,他把煙頭撇一邊,站了起來。
等我回頭看向他的時候,他已經走向了一對兒情侶。
原來你也是單身嗎。
你要去燒死他們嗎。
您好,您長得真像我女朋友。
卧槽?
你誰啊?你神經病啊!
……是,他是神經病,你們替我打他一頓,我顯靈做廣播體操給你們看。
對不起,她已經不在了。你們的眼睛好像,看到你我又想起她了。
喔,那個,對不起。
不不不,是我唐突了。嗯……你們能給我點錢讓我吃頓飯嗎,這幾天我一直在流浪,我沒錢了。
……沒錢吃飯你有錢抽煙。
……這幾天之前你也一直在流浪好吧。
……你沒錢這句倒還真是沒法反駁,不過剛剛說不用找了那麼大方的是誰啊。
然後我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又入手20塊錢。
大姐你母愛泛濫啊,他一看就是流浪漢啊。他哪來的女朋友啊。
大哥他騷擾你女朋友哎,你組合拳揍他丫的啊。
然後那對情侶就若有所思地離開了,他還在戀戀不捨地望著他們的背影。
合著只有我一直在齣戲。
他望著他們的背影,喃喃自語。
你知道嗎,其實我說的是真的,你真的很像我女朋友。
不知道怎麼的,雖然不了解他的過去,但當我聽到他低聲地說出這句話。我忽然能感覺到他眼神里的哀傷。莫名的,我開始同情他。
你真的,長得很像我下一任女朋友。
你這種人不值得同情。

一上午,收入一百來塊錢。
女朋友死一次,好朋友死三次,兄弟在病床上躺著,愛犬死一次。
狗都不放過。
就你這樣,流浪狗都不跟著你的我跟你講。
你身邊除了我還有誰跟著你?
哦對,單身狗也是狗,
我倒也是死了,
行吧最後一條算你沒說假話。
反正要是我還活著,我一定拜你為師,跟你學套路。
等學完了就把你打個半死。
然後把你救活,
悉心照料,讓你康復。
再打一次。
你知道為什麼太陽出來的時候人的眼睛可以看到紅色的花嗎?
因為你要死肯定是賤死的!
別問我這有什麼邏輯。
反正你就是賤死的!
氣死我了。
說氣活了顯得low,反正就是氣死我了。

下午他出門就擺了個攤兒。
破解殘局,玩一次10塊錢。贏一次給50。
你當路人都是傻子啊?

晚飯吃的扒雞。
路人還真都是傻子。

跟你這一天我算是看明白了。你這個江湖敗類!
我咬牙切齒地趴在他面前,看他專心致志地啃雞腿兒,喝啤酒。
你這個騙子!大騙子!
喝酒的空隙還不忘咗口煙。
老子多少年沒吃過扒雞了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雞腿兒吃完了,拿起個雞翅。
雞腿兒什麼味兒的!什麼味兒的!你說!你說啊!

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他吃完了整隻扒雞。
江湖敗類!騙子!
他漱了漱手指。
雞腿兒好吃嗎。
幹了最後一口酒。光速睡著。
敗類!混蛋!騙子!

之後我也再也不想跟著他了。
反正就還是那些騙人的套路唄。
我學了也沒用。
我臉皮這麼薄,騙人也沒人信,我還騙個鬼啊。
對啊,我騙鬼啊。
鬼都不信。
我不再理會他。他過他的日子,我練我的顯靈。
之後的一段時間。
他有時候餓得只能一根接一根抽煙,排解飢餓。
我說大哥,你都餓成這樣了你就不能去買個麵包,煙斷一天又不是活不下去。
有時候,他又富得流油,家裡啤酒都備上了。一備上就夠喝好幾天的。
我呢,就還是繼續把自己戳進沙發,戳進鋼琴,戳進牆。
我戳進來了,我走出去了。
我又戳進來了,我又走出去了。
大爺的,說好的練顯靈呢。

兩個月之後的一個晚上,我無聊了,就這麼戳進去又走出來,跟個白痴一樣,
他靠在沙發上,睡得正香。
然後,腳步聲。
躡手躡腳。毛骨悚然。猝不及防。嚇我一跳。
最後那句不是成語。
有賊進來了。
可我能怎樣呢。
我什麼都做不了。
此時此刻,我就圍著賊轉圈圈,用怨念打擊他。
你這麼丑你還進來偷東西。
他這麼窮你還進來偷東西。
啥都沒有你還進來偷東西。
biāng嘰一聲,我親愛的混蛋室友輕輕地打開了燈。
別問我為什麼是biāng嘰一聲,這燈就這個動靜兒。
燈亮的那一瞬間,這個賊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賊的素養哪去了!哪去了!
然後賊就從口袋裡掏出匕首。
我愣了一下。
我說什麼好。
這……這不是演習?
然後我這神奇的室友睡眼朦朧地看了看他和他的刀。
噓。神經病啊。刀收起來。
……你倆都神經病。等你被捅死,你就能看到我了,我先揍你一頓。
然後室友走回沙發,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錢,抽出10塊錢,拍到桌子上。接著把剩下的錢塞回口袋……當著賊的面。
賊的眼睛在噴火,你拿我面子當鞋墊子?
喏,賊不能走空。給你的。
然後他望著緊張盯住他的賊,又招了招手。
過來,請你喝酒啊。
說著,打開一罐啤酒。
你他媽耍我!把錢給我!不然弄死你!
匕首在燈下寒光逼人,賊憤怒地低聲嘶吼,額頭青筋暴起,手上也是不由自主地……我不描述了,我描述這會兒功夫,匕首已經到了室友手上。賊已經被踹翻到地上。
沉悶的一聲,嘭。刀被插進桌子里,他抬起眼的那一瞬間,眼睛裡殘留的戾氣還未徹底消散。
把沙發扶正了,過來,請你喝酒啊。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臉上已經恢復了之前的慵懶和睡意朦朧。

對於這樣的一個人。
我的固有印象就不過是一個邋遢的流浪漢,一個沒有下限的小混混而已。
只求滿足於溫飽,就可以了。
可是從那一晚我才忽然意識到。
雖然生活過得隨性,但是他有自己的原則,
很多原則不是生活困苦可以打破的。
比如不管有沒有錢,他都一定備上自己喜歡的煙。
比如不管有沒有錢,他都一定會弄些吃的去看望角落垃圾桶旁的流浪貓狗。
比如不管有沒有錢,他都一定不要臉。
就像那天晚上,他不在意那個人怎麼對他。
大家開心就好了。
我忽然覺得,我作為一隻鬼,過得還沒有一個人洒脫。
有的人,疲於奔命,為了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碰到的夢想,
放棄了大半的人生,
我不是說這樣不好,
我活著的時候也是這樣,
但是,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卻大半輩子都在為別人而活。
為別人的期許而活,為別人的看法而活。
我從出生,到死亡,死到現在,
第一次覺得,像他這樣活著,也挺好。
同時也是那天晚上,我居然發現
我其實是可以碰到人世的物體的。
這真的是一件讓我悲喜交加的事情。
喜的是,
原來我的胸口隱隱振動,不是我的腦子在飛速旋轉思考問題,
你腦子才在胸口,
而是我用一種奇異的方法,暫時擁有了可以觸碰到人世物體的能力,
那個時候,我真的相信我可以碰到他們,
所以我就真的做到了。
悲的是,
原來我果然沒有腦子。

我真的有能力嚇唬人了,
我忽然覺得好無聊。
誰說鬼就一定要去嚇人呢。
安靜地當一隻美男鬼不好嗎。
這是一件讓我垂頭喪氣的事情。
我真的顯靈了,
我真的在夜半三更彈鋼琴,
真的在這混蛋室友面前把水杯狠狠地碰到地上,
真的把泡麵扣到他頭上。
最後這個我真不是故意的。
可是他一點都不害怕,
這是一件讓我垂頭喪氣到不能自拔的事情。
那天半夜,
講真,我拼了老命才掀開鋼琴蓋,
這架鋼琴真是跑音跑得嚴重,
不過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我本來也不會彈鋼琴。
然後我看到他驚愕地從沙發上爬起來,
驚訝地看著鋼琴鍵在月光下反覆被按下又彈起,
一臉懵逼,目瞪口呆,生無可戀。

怎麼彈得這麼難聽。

我去你大爺的吧!
你行你來啊!
靠!

從那天之後,
他大概也是意識到自己每天都跟一個鬼生活在一起,
然後我就開始後悔了。
撕下一根雞腿兒,
哎你是只鬼,是不是沒法吃東西啊,
那你看著我吃吧。
哎對了你聞得到嗎,
給你聞聞。
我聞你喵了個咪。
半夜睡醒了,哎,哎嗨,在不在啊,
幫我倒杯水吧。
給你倒杯水?你晚上喝水你會尿床的我跟你講。

雖然一隻鬼被一個人欺負,
說出來挺丟人,
不過,
我總算找到了存在的感覺。

其實啊,他這個人沒有什麼惡意的,
不過是喜歡劫別人的富,濟自己的貧。
我覺得我跟他在一塊呆久了,
我會變成一隻沒有下限的鬼。
不過我也沒什麼降低下限的機會了。
當然不是因為我下限夠低。
只不過是他死了而已。
到後來的後來,直到後來我作為一個人寫下這篇文章的時候,
我還在想,
那一天,幸好我忽然無聊到想跟著他出門,
不然我可能只是覺得,他是跟這個世界上其他的一切人和物一樣,
突然拋棄我了。
劇情太爛俗,我就不描述了。
無非就是大晚上還在街上鬼混,
碰到一幫子人打劫一個弱雞,
然後他跑出去拯救世界,
不小心把自己搞死了的故事。
他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弱雞跑了,
歹徒跑了,
他自己一個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我蹲在旁邊,
哎我說,我儘力了,我實在擋不住他們,你死了之後看到我的話,別怪我啊。
好的。
哎?
我能看到你了。
你真的要死了啊。
可能吧。
嗯……
我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以前我知道他聽不到我,肆無忌憚地吐槽,隨心所欲地嫌棄他,現在他忽然能看到我,能聽到我了,我忽然詞窮了。
我是先罵一聲混蛋呢,還是直接揍他一頓呢。
他要是變成鬼了,都不用出去騙,直接伸手從人家錢包里拿錢了吧。
不過,他不會的。
哎,你。
嗯?你要交代遺言了嗎。
你跟了我這麼久,我說句真心話。
你說吧。
你長得真丑。
一會等你變成鬼了,我可以揍你一頓嗎。

說話這會功夫,他的身邊出現一個人,
就是你們可以想像到的那種拿著鐮刀,身披斗篷,頭戴兜帽的那種,
你裝扮好俗啊不是我打擊你。
嗯?
兜帽男伸手撩開遮著眼睛的兜帽,努力地仰起頭從帽檐底下看了我一眼。
你是鬼?不是剛死的?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還想知道呢,我死了之後也沒個人啊鬼啊什麼的管我。
是這樣嗎。
兜帽男捏了捏鐮刀。
你不會是逃跑出來的吧。
呃?
我愣住了。我是逃跑出來的嗎。我不知道啊。因為我不記得我死的時候的事情了。
兜帽男頭仰到45度,就看起來很中二的那種角度。緩緩地對著我舉起了鐮刀,還想說什麼,不過沒來得及張口,地上的人就撲了起來,把他摁倒在地。
跑!
發生得太快,我還愣在原地。只是獃獃地看著地上的屍體,以及撲在那兜帽男身上的鬼。
愣個鬼啊你!跑!
你自己不也是鬼。
沒時間吐槽了,跑吧。
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跑。
活著的時候沒活夠就死了。
死到現在,死也死夠了。
然而我還是跑了。
你丫都把鬼差摁地上了,我不跑我不成同犯了我。
……
卧槽我跑我也成同犯了啊。

跑著跑著,我回頭看他。
可能是最後一次看到他了。
真的是最後一次看到他了。
到現在我也再沒見過他。
我回頭看向他的時候,
他還跟那個兜帽男糾纏在一起。
看起來有點滑稽。
但是第一次我忽然在他身上看到,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腳踏七彩祥雲,身後金光萬丈,自帶BGM。
再見。

我回了家。
此時此刻,對我來說,已經不是家了。
沒喝完的啤酒還在桌腳。
泡麵還剩兩盒。
麵包還有三個。
再沒其他的了。

我必須得走了。
不能在這裡住下去了。
一個人,可以受傷,可以斷手斷腳,可以頭破血流,可以心碎,可以狼狽。
一個鬼,不會受到傷害,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別較真,差不多這個意思,你們隨意理解一下。
可是我現在真的挺難過的。
唯一一個朋友不在了。
唯一一個我存在的證據不在了。
我不是說觸景生情,
我不是矯情的鬼。
但是我就是難過。怎樣。
於是我走了。
不回來了。

然後我就又遇到了兜帽男。

我找了你很久。
你要殺了……你要滅了我嗎。
當時想,不過現在不了。
為什麼。
我殺不掉你。
怎麼會。
你跟其他鬼不一樣。
他怎麼樣了。
他下手蠻黑的。
我是問後來。
在我們那邊安頓下來了,怎麼了。
沒事兒。
跟我走吧。
好。

我跟著他走了很久。
有多久呢。
等到了地方,我已經不是那麼難過了。
當然,也跟我終於看到了那麼多同類有關。
在這裡,我可以被看到,被聽到,被碰到。
我真的存在了。

不過我沒有去找他。
找他幹嘛呢。
過得好就行了。
朋友一場,既然大家都死了,也沒必要矯情。

然後,我遇到了她。
然後又是很長很爛俗的劇情。
最後無非就是我喜歡她,她喜歡我。
這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我記不太清過程,
只模糊記得,
橋畔,陽光,流水,落花,柳絮和她。
怎麼說呢,
遇到她,
我畫風都變了。
她是溫柔到我吐不出槽的女孩子,
也是嬌弱到我不忍心吐槽的女孩子。
我的鬼生什麼時候只剩下吐槽了。

她很喜歡坐在木橋的圍欄上,晃著腳,叼一根隨手拔下來的葦草,笑著聽我講人間的故事。
她沒有去過人間。
可我在她明亮的眸子中看到了人間。

她叫白無常。
我喜歡叫她小無。
是跟那個兜帽男一樣的鬼差。
從小就是鬼,從小就生活在這裡。
可能是這裡的老大扛把子什麼的都憐惜心疼她吧。
她不用跟兜帽男一樣去人間出差。
她自己還不高興。
一直嚷著要去人間轉一轉。
她對人間充滿了好奇。
直到遇到我。
遇到我也沒什麼卵用。
她對人間更好奇了。

後來?
後來她也離開我了啊。
當然離開我了。
我怎麼可能寫喜劇給你們看。
我的人生沒有喜劇。
都是因為我,
我打破了人鬼的平衡,
按照自然的規矩,
鬼是不可以在人間呆那麼久的,
然而我在人間遊盪那麼久,
我應該被處死的。
我能服氣嗎。
我當然不服氣。
你丫告訴我,自然的規矩是誰定的。
然後他們告訴我,
鬼界的老大叫自然。

我當然沒有被處死。不然還怎麼坐在這裡寫下這篇文章。
小無聽到消息去找了自然。
自然說,他可以不死。你替他。
好,我替他。
你想好了嗎。
不用想。

等我知道的時候,
她已經從我的世界中消失了。
我不知道鬼還能再怎麼死。
過程很痛苦吧。
可我難過不出來了。
我的難過已經用完了。
畢竟我已經死了這麼久了。

我想,我應該去把她找回來。
於是我去找了她哥哥。黑無常。
不過也有可能是他大爺。
我猜的。
就是那個兜帽男。

你想找到她?
嗯。
不可能的。
那除非呢。
什麼除非。
你後面肯定要說除非的。
你這樣說我很難往下接的。
好,當我沒說過。
不可能找回她,除非你回到過去,她不會記得你,讓這一切從一開始就不會發生。
好,我怎麼回到過去。
怎麼可能可以回到過去,我說說而已。
你還想被撲倒嗎。
好好好,明天我帶你去,不過你不要告訴別人。

心裡的石頭落了地。
我忽然又轉身問他。
你能告訴我,我真的是鬼嗎。
黑無常想了想。
鬼這個字眼不過是一個稱號。如果人們不把我們這樣的人稱作鬼,而是稱作其他什麼奇怪的東西,那你也可以是一隻貓,一條狗,一灘屎。
我強忍住打他的衝動。
好了好了,我認真跟你說。鬼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人,怎麼說呢。你聽說過維度吧。
我默默地抬起了中指。他沒搭理我,繼續說下去。
零維是一個點,一維是一條線,二維是一個面,在二維的基礎上加上高度,就是三維。人就是生活在三維世界裡的三維生物。而經過死亡這樣一個過程,人就變成了四維生物,就是所謂的鬼。舉個例子,你拿一張紙,假裝它是一個二維的世界,把一隻小蟲子放到這張紙上,這隻蟲子就是生活在二維世界的一個二維生物,當然你當它是一維生物也可以,反正就是一個點兒。蟲子是無論如何也爬不出這張紙的,你把紙挪動,撕掉一半,蟲子還以為發生了地震,因為它看不到你,它的世界局限在這張紙上。你看,二維生物看不到三維生物,同樣,三維生物也看不到四維生物。所以人類看不到我們。
那為什麼偶爾我又可以碰到他們呢。
你知道潛意識嗎。人們總說信仰的能量很強大,信仰由人們願意去相信某件事而存在。而潛意識呢,是人們本身就堅信不疑某件事。所以說潛意識是一種更強大的能量。當你說服自己的潛意識,讓你自己相信,三維生物可以看的到你,潛意識產生的生物磁場會干擾維度磁場,產生一個臨時的空間磁場,讓三維生物與四維生物可以互相接觸。可你要知道,你就算能說服自己,也很難說服自己的潛意識。難道你沒有發現你在人間的時候,可以穿過牆,卻不會從樓梯上掉下來嗎。因為你的潛意識相信,你不會掉下去。
看到我已經懵到不能自已,他也沒停下來做什麼詳細的解釋,他拿出一張紙,我也沒瞅見他從哪掏出來的。然後他撕下一條紙帶,像做麻花一樣把紙帶擰了一下,頭尾相接。
這個東西,人把它稱為莫比烏斯環,現在這張紙只有正面,沒有背面。把蟲子放到紙帶上,規定它只能沿著一個方向爬。它爬來爬去,以為自己走遍了這張紙的正反面,最後才發現,自己回到了起點。它會覺得很神奇,自己明明走的是筆直的坦途,卻能走到紙的背面,自己明明沒有回頭,卻能回到起點。這條紙帶,就是在我們眼中,三維世界的時間,它是立體而且可以觸碰到的。以三維世界為基礎,加上類似於這樣的由時間延展成的空間,就組成了四維世界。這裡雖然是鬼界,卻也同樣擁有我們自己的科技,擁有我們自己的生活。鬼界也被人稱作神界,都是一樣的,稱號而已。
我點點頭,反正我什麼都不懂,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唄。
他接著說。
明天,我扭曲時間,把你送回過去。不過你回去就回不來了。記住,時間不是模糊的,它是有自己的空間的,我不能保證你回去之後會出現在哪裡。你很有可能會落在別人的身體里,意識依然是你自己的意識,記憶卻有可能會被那具身體里的記憶覆蓋掉。
我點點頭,這我明白。

然後我就成功地回到了過去。
當我再次睜開眼。
我還擁有自己的記憶。真好。
陽光灑在地板上,窗戶一夜沒關,窗帘不停地被風吹起又落下。
我環顧周圍,發現我自己居然在去鬼界之前的那個房子里。
這究竟是真實發生過,還是一個夢。
我現在還是個鬼吧。
鬼也會做夢嗎。
然後我驚奇地發現。
我是人。
我真的復活了。
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靠在沙發上,想著,我是先來一碗泡麵呢,還是先來一隻扒雞。
好久沒吃了。
無意中看到一面鏡子,
這是一張陌生的臉。
投胎也不知道給我找個好看點兒的人。
無所謂了。
一切都過去了。
畢竟我現在是一個人了。
我還是應該好好活下去的。
死了這麼久,死累了,活一會兒。

之後的日子,我會忍不住想,小無應該還沒有死吧。
那個流浪漢現在又在哪兒賣下限呢。
後來,這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我開始想念小無。想念流浪漢。甚至想念黑無常。
我開始把作為鬼的感覺變成文字,寫完之後呢,畢竟我還要吃飯的嘛,不如出版好了。
可是起個什麼名字呢。
在我腦海中依稀有一個名字,可是我想不起來我是從哪裡看到過的了。不管了。
《一隻鬼的自我修養》。

後來的某一天,我出門,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
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天出門,我一定忘記把門鎖上了。
為什麼沒有回去呢,因為我在路上看到了我自己。
是真正的我自己。在這個時間點,還活著的我自己。我的身體,我的靈魂。
我看到我自己的時候,我自己正被一輛車撞得高高飛起,重重得落在地上。
原來我是這麼死的。
原來這就是一切的開始。
我忽然想起來那個書名我以前從哪裡看到過了。
接著就覺得自己可笑。原來一切都是註定的。
可能從我一出生,就註定後半生要生活在別人的身體里。
不,我自己的身體里。
此時此刻,我就是現在的這個人。這就是我。
我要好好活下去。
我慶幸我還保留著記憶。我還記得我所謂的前世今生。
不過沒準兒,讀到這裡的你,也有這樣一個故事,只不過重新來過之後,你落在了另一個人身上,然後你的記憶被覆蓋,你用那個人的記憶,用那個人的身體,繼續活了下來,成了現在的你。
我猜的。
誰知道呢。

我逆著跑過去圍觀的人群,
莫名地踏上了臨時起意的旅程,
因為我想到了這個故事的開頭。
我決定,把我的房子留給變成鬼的我,和那個洒脫的流浪漢。
沒準,以後我自己會因為什麼奇怪的原因,活成那個流浪漢。
到頭來,整個故事都是我自導自演。演員只有我自己一個。
我忽然覺得莫名的悲哀,我的世界,還是只有我自己一個人。做鬼的時候是這樣,做人也同樣。

你問我後來啊。
後來的一天,我看到知乎上有人提了一個問題,你作為鬼的日常生活是怎樣的。我決定把我的這段故事寫下來。
真麻煩,還需要註冊一個名字。
叫什麼好呢。
我經歷了這麼一遭,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又像一個孤獨的旅人。
有一首詩是怎麼寫的來著。
對了。
風雪夜歸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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