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請大家暢所欲言。
謝邀。
挺好的。首先,我挺喜歡莫言的,覺得他是個好小說家。三月份答過一個關於他的題,當時我說:
莫言的小說挺好的,我很喜歡。
路數上,他明確有學福克納、馬爾克斯和略薩。他對山東高密的描寫很有福克納的約克納帕塔法、馬爾克斯的馬貢多那種味道,而《紅高粱》里有直接提到略薩的致敬段落。所以他寫法上趨於魔幻(《紅高粱》第五章),結構上華麗絕倫(《檀香刑》的鳳頭豬肚豹尾),而且對敘述藝術的探索很著迷,比如《四十一炮》和《天堂蒜薹之歌》。但最妙的是:
學西方學得到家的,不只他一個。王小波學卡爾維諾、余華學卡夫卡和博爾赫斯等有先例,但莫言沒有犯「翻譯體」的毛病。他的語言風格很是中國,地道的西學為體中學為用。蘇童對意象的運用很中國化,但早期句子還是有翻譯腔;余華在語言的「民俗化」上更是不及莫言的。所以莫言屬於結構、文體上得拉美(和一點兒格拉斯?我猜的)精髓,但又保留了漢語醇厚味道的一個小說家。
http://www.zhihu.com/question/20107180?nr=1noti_id=28965915,28965381,28974125,28967778#723142-comment
然後,說說諾貝文學獎這事。
我國大眾對諾獎的態度,說實話,有些奇怪。昨天還有人在問題里口口聲聲,認為諾貝爾是頒給單篇作品的。以我所看到的,大部分人對諾貝爾文學獎的關心,其實有點一窩蜂,而且還頗有點陰謀論。談了政治、談了陰謀、談來談去,就是不談文學本身——也可能這個時代,大家都太忙,沒時間看書吧。
去年寫的一段文:
美國的菲利普 羅斯粉絲,特意給他搞了個競選口號:
「能否停止不靠譜行為,給菲利浦·羅斯一個諾獎?——趁他還沒死?!」
——《給瑞典那幫老頭子的一封公開信》,地址:
http://www.themillions.com/2011/09/an-open-letter-to-the-swedish-academy.html
話說,媒體慣例是,頒獎前搖旗吶喊,頒獎後慶祝(較少)或悻悻吐槽。美國記者2010年為羅斯抱不平時的話很經典,大概意思:羅斯哪兒配不起諾獎啦?31本書,77歲的年紀,如果你嫌他沒像略薩VS馬爾克斯那樣拳擊對方臉部,哼哼,別忘了,羅斯可也曾經差點把馬拉默德開了瓢呀!
話說,羅斯這個口號好在,換個名字,任何年份,都適用。有太多大家當得起諾貝爾了,隨手舉例:
「能不能給阿多尼斯一個諾獎——趁他還沒死?」
「能不能給特朗斯特羅姆一個諾獎——趁他還沒死?」
「能不能給麥卡錫一個諾獎——趁他還沒死?」
「能不能給品欽一個諾獎——趁他還沒死?」
「能不能給諾特博姆一個諾獎——趁他還沒死?」
「能不能給莫迪阿諾一個諾獎——趁他還沒死?」
……
……
……
……
如是,每年頒獎前後,無非是個「再不得他就死了」到「完了他死了也得不了了」的過程。前幾年,我一直念略薩、羅斯、阿多尼斯再不得就死了,終於2010年念到個略薩。但他這一得,也就意味著南美那幫人,這幾年暫時別指望了——好比克洛德·西蒙當初拿獎,等於諾獎間接告訴格里耶別盼了,你被代表了。
所以,只恨諾獎太少,好作家太多,而已。
每年這時候,都會有這麼種話說:諾獎不重要;諾獎有偏見;諾獎就是安慰獎;諾獎給了一個就不給一圈兒;諾獎政治意味太重;某某人得不得諾獎根本無所謂。這些當然都有理。我也可以隨便舉一串例子證明,卡夫卡納博科夫格林喬伊斯普魯斯特博爾赫斯格里耶卡爾維諾亨利·詹姆斯契訶夫托爾斯泰伍爾芙里爾克龐德易卜生哈代瓦萊里反正20世紀沒得獎的全明星隊比得獎的全明星隊還要勁爆,但那是另一回事了。這個獎重要不重要是否有偏見不是重點,他們自己對獎是否有無所謂其實也無關聯。重點是,從任何標準看,阿多尼斯(及麥卡錫、奧茲、特朗斯特羅姆及其他老頭子們)配得起這個獎。不能因為上到托爾斯泰、下到厄普代克這樣的錯失遺憾太多,就覺得遺憾和錯過是常態。任何獎項,都會充滿掛一漏萬式的遺憾,但如果遺憾能少一點,總會好一點的。
所以,配得上諾貝爾獎的人,永遠比實際得獎的人多。所以他們中任何一個人得獎,都挺好的:趁一個好小說家還活著,給他一點認可,多好啊。
無論一個文學獎多麼有政治嫌疑,既然大家都討厭文學獎政治化,那麼就多討論文學,多討論一個好小說家得到的認可,不好嗎?
-
我只完整讀過他的《豐乳肥臀》,《檀香刑》由於太重口,跳過了很多段。高考後的漫長夏天,我從伯父的櫃子裏扒拉出好多部隊機密文件 ,包括這本 《豐乳肥臀》。那時還沒讀過《百年孤獨》,那種撲面而來的驚艷和新鮮可想而知。敘事技巧前所未見,語言更是濃烈放肆,讓我懷疑他是就著高密鄉的高粱酒下筆的。
我仍然記得尚未恢復身體的母親與神父在草地上奏響的神曲,母親因為接連生了七個女孩,被婆婆殘忍的在私處烙上了火印,當慈愛的神父的精液像「清泉一樣射進她的身體」時,終於誕生了全書的「先知」——一名藍眼睛的混血兒,包括他的盲眼雙胞胎妹妹。 天使一樣的妹妹總讓我相起《笑面人》中的盲姑娘,最後她們都死了,眼睛從未受過污染,純潔得像白蓮花一樣。 當時真是哭的肝腸寸斷。
莫言的本領是哪怕是鐵烙印這種殘忍的刑罰,都能寫出高潮與神性。包括計畫生育、上訪、高考、黑戶口……中國最現實的問題,最底層的人物,在他筆下都罩上魔幻的色彩。因為蒜薹滯銷引起的群體性事件,逼得有人「輪下慘死」,有人「上吊自殺」!而在上個世紀莫言就已經將它譜成了「天堂蒜薹之歌」 。
沒有這種高超的魔幻技法,大眾不會閱讀,諾貝爾不會想起他。而底層掙扎的人們終於可以真正引來有閑讀書的人們的一瞥,我想甚至會包括那群批判他的「政治立場」的公知。但看客看完自會散去,有人繼續會把牢底坐穿;有人依然勤勤懇懇,一筆一劃在書房記下當下的真實和真相。
最難得的是,他的書不是禁書。接觸真實,批判現實,還有比這種方式更好的嗎?如果說意義,這就是最大的意義。比起亞洲文學、領頭羊什麼的意義都大。
既然在牢裏的不能說,在牢外的把苦難都寫盡了,借著諾貝爾文學獎的東風,你們快看看吧,看看被你們遺忘的苦難、文學和作家吧。諾貝爾,也在下一盤大棋啊:)
如果推薦閱讀,就先從《豐乳肥臀》看起吧,準備兩包紙巾,也會流很多眼淚答~
-
等我再讀《百年孤獨》時,從讀《豐乳肥臀》經驗便知,翻譯文字將它的藝術魅力打了足有六折,只剩敘事技巧和思想了。所以瑞典那幫老頭子也挺不容易的,作家再牛,外國「翻譯家」 還是要認識的,PR 還是要做的。DIY諾貝爾頒獎詞——一個用魔幻現實筆法溝通了歷史與當代,致力於描繪農村生態,將一生獻給讓作品充滿敏感詞的壯麗事業,無與倫比的天朝作家
正經來說,雖然莫言說自己是世無英雄,豎子成名但平心而論,我很喜歡莫言的書,路子是福克納和馬爾克斯的路子。
但就個人而言,我讀他的書完全是不同的感受
邊吃邊看,他的《紅高粱》寫得屎尿橫飛,也是我吃飯吃得最香的時候
初中上作文競賽培訓,他的《透明的胡蘿蔔》讀來一股又一股發霉的五花肉味,我看著看著居然看餓了。
《豐乳肥臀》中「我」是全知視角,滿篇滿篇的河蟹敏感詞,黃都無法形容。濃墨重彩的描寫雖然沒有性,卻比島國片刺激多了。葷腥無比,塊塊肥得透亮。大快朵頤的好飯菜。
至於最近才看的《檀香刑》,寫劊子手寫得華麗而理性,冷酷刀鋒,凌遲的細節寫得無比細緻,---凌遲的時候,五百刀結果,一刀不能少,一刀不能多,每一刀要割下一樣重量的肉,最後一刀要削去心頭。按道理該害怕啊, 但大半夜居然看到睡著了,後來又餓醒了。
一直覺得 莫言是含著一塊發霉的五花肉在寫作,然後不斷把五花肉烹飪成好看的顏色給讀者吃。
是我太喜歡吃了?還是莫言小說的肉味太重?
有人說,莫言學西方是東施效顰,我想問,那王小波學卡爾維諾我們要不要看?那余華學卡夫卡我們要不要看?況且,莫言學得有的放矢,學得其神,有何不可?
一個作家,幾十年如一日窩在山東高密,一心寫作。能把作品寫出肉味,讀著讀著覺得想吃肉,這是多麼偉大的功德!這是多麼高尚的情懷!
千言萬語,何若莫言?
大約十年前,李敖的《北京法源寺》將國人的諾獎情結以星火燎原之勢點燃的時候,余華說了句這樣的話:「不必過分執著於諾貝爾文學獎。我們為什麼不能產生讓諾貝爾文學獎慚愧的偉大作家呢?」
諾貝爾文學獎的評判體系中,除了作品本身的價值,還有不少附加的潛在因素,會對選手最終獲獎與否形成巨大的影響。
首當其衝的就是翻譯。有些翻譯專家就認為,詩是不可譯的。君不見李白的七絕英譯版,再回譯成中文後,全然一首現代詩風範。小說中特有的民族語言,譬如老舍的京味兒、錢鍾書文白相揉的語言,再譯成另一種文字,恐怕也是原味全無。即使是莫言的作品,其《檀香刑》集中借鑒了民間曲藝形式,譯文欲表現恐怕亦捉襟見肘。
如果說翻譯是硬傷的話,價值觀的差異乃至衝突,就是一種軟性卻更具影響力的評判導尺。亨廷頓《文明的衝突》、小說《刮痧》都提到了這一點。我們認為是是的,瑞典人可能視之為非,反之亦然。我們循規蹈矩,他們會認為是拒絕創新。文史哲又和一個民族的價值體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東西方的距離感在雙方之間產生美感、神秘感的同時,同樣會帶來陌生與隔閡。
所以我們對待諾貝爾文學獎,可以把它當做錦上添花之物,即使沒有,也不必懊喪頹然。因為文學這種半公益性質的領域,絕不是任何一種獎項能加以蓋棺論定的。
如果將諾貝爾文學獎錯失的大師一一羅列,可以列出一串光芒奪目的名字:列夫·托爾斯泰、易卜生、哈代、契訶夫、卡夫卡、喬伊斯、昆德拉、博爾赫斯、龐德、普魯斯特、高爾基、左拉、勞倫斯、魯迅、老舍、巴金、瑪格麗特·米切爾、考琳·麥卡洛……
當然本文並非無視諾獎的價值,只是文學藝術的屬性就決定了,它本身就具有任何權威都無法左右和衡量的口碑效應,時間和讀者是唯一的評判者。其他藝術領域,如電影,《肖申克的救贖》從未染指任何一尊獎盃,但它在全球影迷心中擁有著絕對經典的高度。個人竊以為,在中國作家中,賈平凹、余華、張煒、史鐵生、王蒙,都是和莫言旗鼓相當的優秀大家。
諾貝爾文學獎,不必刻意貶低,也無需大書特書、一味拔高
我覺得這個事情還真不能從文學的角度來評價。
但是我看到:中國人拿到這個獎,至少能給整個國家知識階層的諾獎狂躁症澆一盆涼水,怎麼說?
連他都獲獎了,這個諾獎也不怎麼樣嘛!算啦,以後別再說了……
好吧,他獲獎了,我們不能再說瑞典那一群反華勢力了忘我之心不死了吧……
不管哪個結果,至少一群人要閉嘴了。
這真的是好事,什麼東西得不到總是不安分的,得到了,就平靜了。
話說有一名廚師做餐廳,一輩子想上米其林三星,為此焦慮異常,總是很不自信。並且時常貶低別人的餐廳。
突然有一天他的餐廳上了米其林三星,他的想法是這樣的:
我的餐廳都能上米其林三星,可見這個米其林三星也不怎麼樣嘛……
於是他開始對米其林三星不以為然……
還有一個故事:
話說某個班級有個小孩特別調皮,特別叛逆,老師極度不喜歡他。老師越是管教訓斥他,他就越調皮,越搗亂。
突然有一天老師改變策略,把他叫來,好好的表揚了一下他。
從此以後,這個男孩再也不調皮了,變得很乖。
其實所謂調皮叛逆,是因為他希望得到老師的重視和關心。
余華該難過了,我覺得。
他永遠地錯過了。
一群人的狂歡,一個人的孤單。
終於可以改一改最後一問的答案了。
問:有沒有中國人獲得諾貝爾獎?
答:有,但他們都拿著外國國籍。
問:有沒有中國公民獲得過諾貝爾獎?
答:有,但他們都是中華民國的公民。
問:有沒有新中國的公民獲得過諾貝爾獎?
答:有,但他不承認自己是中國公民。
問:有沒有承認自己是中國人的新中國公民獲得諾貝爾獎?
答:有,但是我們不承認他是中國公民。
問:有沒有自己承認自己是中國公民,國家也承認他是中國公民的新中國公民獲得諾貝爾獎?
答:有,但他在監獄裡。
非常同意@柳如嫿的觀點:諾貝爾,也在下一盤大棋啊。
真難為諾獎的評委們了,真心地感謝你們!
這一招實在厲害。
在這裡,我要貼上莫言先生的一篇文章。題目叫做:捍衛長篇小說的尊嚴。摘自人民網文化專欄。時間是2006年1月11日。
耐心地看了這篇文章,我相信大家會對莫言先生獲獎有一個更清晰更直觀更深刻的認識。
——————————————————————————————分割線
●我們慣常聽到的是把長篇寫短的呼籲,我卻在這裡呼籲:長篇就是要往長里寫!當然,把長篇寫長,並不是事件和字數的累加,而是一種胸中的大氣象,一種藝術的大營造。那些能夠營造精緻的江南園林的建築師,那些在假山上蓋小亭子的建築師,當然也很了不起,但他們大概營造不來故宮和金字塔,更主持不了萬里長城那樣的浩大工程。
●長篇小說不能為了迎合這個煽情的時代而犧牲自己應有的尊嚴。長篇小說不能為了適應某些讀者而縮短自己的長度、減小自己的密度、降低自己的難度。我就是要這麼長,就是要這麼密,就是要這麼難,願意看就看,不願意看就不看。哪怕只剩下一個讀者,我也要這樣寫。
●具有密度的長篇小說,應該是可以被一代代人誤讀的小說。這裡的誤讀當然是針對著作家的主觀意圖而言。文學的魅力,就在於它能被誤讀。一部作家的主觀意圖和讀者的讀後感覺吻合了的小說,可能是一本暢銷書,但不會是一部「偉大的小說」。
●如果一部小說只有所謂的善與高尚,或者只有簡單的、公式化的善惡對立,那這部小說的價值就值得懷疑。那些具有哲學思維的小說,大概都不是哲學家寫的。好的長篇應該是「眾聲喧嘩」,應該是多義多解,很多情況下應該與作家的主觀意圖背道而馳。在善與惡之間,美與丑之間,愛與恨之間,應該有一個模糊地帶,而這裡也許正是小說家施展才華的廣闊天地。
大約是兩年前,《長篇小說選刊》創刊,讓我寫幾句話,推辭不過,斗膽寫道:「長度、密度和難度,是長篇小說的標誌,也是這偉大文體的尊嚴。」
寫小說要有長篇胸懷
所謂長度,自然是指小說的篇幅。沒有二十萬字以上的篇幅,長篇小說就缺少應有的威嚴。就像金錢豹子,雖然也勇猛,雖然也剽悍,但終因體形稍遜,難成山中之王。我當然知道許多篇幅不長的小說其力量和價值都勝過某些臃腫的長篇,我當然也知道許多篇幅不長的小說已經成為經典,但那種猶如長江大河般的波瀾壯闊之美,卻是那些精巧的篇什所不具備的。長篇就是要長,不長算什麼長篇?要把長篇寫長,當然很不容易。我們慣常聽到的是把長篇寫短的呼籲,我卻在這裡呼籲:長篇就是要往長里寫!當然,把長篇寫長,並不是事件和字數的累加,而是一種胸中的大氣象,一種藝術的大營造。那些能夠營造精緻的江南園林的建築師,那些在假山上蓋小亭子的建築師,當然也很了不起,但他們大概營造不來故宮和金字塔,更主持不了萬里長城那樣的浩大工程。這如同戰爭中,有的人指揮一個團可能非常出色,但給他一個軍、一個兵團,就亂了陣腳。將才就是將才,帥才就是帥才,而帥才大都不是從行伍中一步步成長起來的。當然,不能簡單地把寫長篇小說的稱作帥才,更不敢把寫短篇小說的貶為將才。比喻都是笨拙的,請原諒。
一個善寫長篇小說的作家,並不一定要走短———中———長的道路,儘管許多作家包括我自己都是走的這樣的道路。許多偉大的長篇小說作者,一開始上手就是長篇巨著,譬如曹雪芹、羅貫中等。我認為一個作家能否寫出並且能夠寫好長篇小說,關鍵的是要具有「長篇胸懷」。「長篇胸懷」者,胸中有大溝壑、大山脈、大氣象之謂也。要有莽蕩之氣,要有容納百川之涵。
所謂大家手筆,正是胸中之大溝壑、大山脈、大氣象的外在表現也。大苦悶、大悲憫、大抱負、天馬行空般的大精神,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的大感悟———這些都是長篇胸懷之內涵也。
大悲憫具有拷問靈魂的深度
大苦悶、大抱負、大精神、大感悟,都不必展開來說,我想就「大悲憫」多說幾句。近幾年來,「悲憫情懷」已成時髦話語,就像前幾年「終極關懷」成為時髦話語一樣。我自然也知道悲憫是好東西,但我們需要的不是那種剛吃完紅燒乳鴿,又趕緊給一隻翅膀受傷的鴿子包紮的悲憫;不是蘇聯戰爭片中和好萊塢大片中那種模式化的、煽情的悲憫;不是那種全社會為一隻生病的熊貓獻愛心但置無數因為無錢而在家等死的人於不顧的悲憫。悲憫不僅僅是「打你的左臉把右臉也讓你打」,悲憫也不僅僅是在苦難中保持善心和優雅姿態,悲憫不是見到血就暈過去或者是高喊著「我要暈過去了」,悲憫更不是要迴避罪惡和骯髒。
《聖經》是悲憫的經典,但那裡邊也不乏血肉模糊的場面。佛教是大悲憫之教,但那裡也有地獄和令人髮指的酷刑。如果悲憫是把人類的邪惡和醜陋掩蓋起來,那這樣的悲憫和偽善是一回事。《金瓶梅》素負惡名,但有見地的批評家卻說那是一部悲憫之書。這才是中國式的悲憫,這才是建立在中國的哲學、宗教基礎上的悲憫,而不是建立在西方哲學和西方宗教基礎上的悲憫。長篇小說是包羅萬象的龐大文體,這裡邊有羊羔也有小鳥,有獅子也有鱷魚。你不能因為獅子吃了羊羔或者鱷魚吞了小鳥就說它們不悲憫。你不能說它們捕殺獵物時展現了高度技巧、獲得獵物時喜氣洋洋就說他們殘忍。只有羊羔和小鳥的世界不成世界;只有好人的小說不是小說。即便是羊羔,也要吃青草;即便是小鳥,也要吃昆蟲;即便是好人,也有惡念頭。站在高一點的角度往下看,好人和壞人,都是可憐的人。
小悲憫只同情好人,大悲憫不但同情好人,而且也同情惡人。
編造一個苦難故事,對於以寫作為職業的人來說,不算什麼難事,但那種在苦難中煎熬過的人才可能有的命運感,那種建立在人性無法克服的弱點基礎上的悲憫,卻不是能夠憑藉才華編造出來的。描寫政治、戰爭、災荒、疾病、意外事件等外部原因帶給人的苦難,把諸多苦難加諸弱小善良之身,讓黃鼠狼單咬病鴨子,這是煽情催淚影視劇的老套路,但不是悲憫,更不是大悲憫。只描寫別人留給自己的傷痕,不描寫自己留給別人的傷痕,不是悲憫,甚至是無恥。只揭示別人心中的惡,不袒露自我心中的惡,不是悲憫,甚至是無恥。只有正視人類之惡,只有認識到自我之丑,只有描寫了人類不可克服的弱點和病態人格導致的悲慘命運,才是真正的悲劇,才可能具有「拷問靈魂」的深度和力度,才是真正的大悲憫。
關於悲憫的話題,本該就此打住,但總覺言猶未盡。請允許我引用南方某著名晚報的一個德高望重的、老革命出身的總編輯退休之後在自家報紙上寫的一篇專欄文章,也許會使我們對悲憫問題有新的認識。這篇文章的題目叫《難忘的斃敵場面》,全文如下:中外古今的戰爭都是殘酷的。在激烈鬥爭的戰場上講人道主義,全屬書生之談。特別在對敵鬥爭的特殊情況下,更是如此。下面講述一個令我畢生難忘的斃敵場面,也許會使和平時期的年輕人,聽後毛骨悚然,但在當年,我卻以平常的心態對待。然而,這個記憶,仍使我畢生難忘。
1945年7月日本投降前夕,敵軍所屬一個大隊,瞅住這個有利時機,向「北支」駐地大鎮等處發動瘋狂進攻,我軍被迫後撤到駐地附近山上。後撤前,我軍將大鎮潛伏的敵軍偵察員4人抓走。抓走時,全部用黑布蒙住眼睛(避免他們知道我軍撤走的路線),同時綁著雙手,還用一條草繩把四個傢伙「串」起來走路。由於敵情緊急,四面受敵,還要被迫背著這四個活包袱行進,萬一雙方交火,這4個「老特」便可能溜走了。北江支隊長鄔強當即示意大隊長鄭偉靈,把他們統統處決。
鄭偉靈考慮到槍斃他們,一來浪費子彈,二來會驚動附近敵人,便決定用刺刀全部把他們捅死。但這是很費力,也是極其殘酷的。但在鄭偉靈眼裡看來,也不過是個「小兒科」。
當部隊撤到英德東鄉同樂街西南面的山邊時,他先呼喝第一個蒙面的敵特俯卧地上,然後用鋤頭、刺刀把他解決了。
為了爭取最後機會套取敵特情報,我嚴厲地審問其中一個敵特,要他立即交代問題。其間,他聽到同夥中「先行者」的慘叫後,已經全身發抖,無法言語。我光火了,狠狠地向他臉上摑了一巴掌。另一個敵特隨著也狂叫起來,亂奔亂竄摔倒地上。鄭偉靈繼續如法炮製,把另外三個敵特也照樣處死了。我雖首次看到這個血淋淋的場面,但卻毫不動容,可見在敵我雙方殘酷的廝殺中,感情的色彩也跟著改變了。
事隔數十年後,我曾問鄭偉靈,你一生殺過多少敵人?他說:百多個啦。
原來,他還曾用日本軍刀殺了六個敵特,但這是後話了。
讀完這篇文章,我才感到我們過去那些描寫戰爭的小說和電影,是多麼虛假。這篇文章的作者,許多南方的文壇朋友都認識,他到了晚年,是一個慈祥的爺爺,是一個關心下屬的領導,口碑很好。我相信他文中提到的鄭偉靈,也不會是凶神惡煞模樣,但在戰爭這種特殊的環境下,他們是真正的殺人不眨眼。但我們有理由譴責他們嗎?那個殺了一百多人的鄭偉靈,肯定是得過無數獎章的英雄,但我們能說他不「悲憫」嗎?可見,悲憫,是有條件的;悲憫,是一個極其複雜的問題,不是書生的臆想。
長度、密度、難度
一味強調長篇之長,很容易招致現成的反駁,魯迅、沈從文、張愛玲、汪曾祺、契訶夫、博爾赫斯,都是現成的例子。我當然不否認上列的作家都是優秀的或者是偉大的作家,但他們不是列夫·托爾斯泰、陀斯妥也夫斯基、托馬斯·曼、喬伊斯、普魯斯特那樣的作家,他們的作品裡沒有上述這些作家的皇皇巨作里那樣一種波瀾壯闊的浩瀚景象,這大概也是不爭的事實。
長篇越來越短,與流行有關,與印刷與包裝有關,與利益有關,與浮躁心態有關,也與那些盜版影碟有關。從苦難的生活中(這裡的苦難並不僅僅是指物質生活的貧困,而更多是一種精神的苦難)和個人性格缺陷導致的悲劇中獲得創作資源可以寫出大作品,從盜版影碟中攫取創作資源,大概只能寫出背離中國經驗和中國感受的也許是精緻的小玩藝兒。也許會有人說,在當今這個時代,太長的小說誰人要看?其實,要看的人,再長也看;不看的人,再短也不看。長,不是影響那些優秀讀者的根本原因。當然,好是長的前提,只有長度,就像老祖母的裹腳布一樣,當然不好,但假如是一匹綉著清明上河圖那樣精美圖案的錦緞,長就是好了。
長不是抻面,不是注水,不是吹氣,不是泡沫,不是通心粉,不是燈心草,不是紙老虎,是真傢伙,是仙鶴之腿,不得不長,是不長不行的長,是必須這樣長的長。萬里長城,你為什麼這樣長?是背後壯闊的江山社稷要它這樣長。
長篇小說的密度,是指密集的事件,密集的人物,密集的思想。思想之潮洶湧澎湃,裹挾著事件、人物,排山倒海而來,讓人目不暇接,不是那種用幾句話就能說清的小說。
密集的事件當然不是事件的簡單羅列,當然不是流水賬。海明威的「冰山理論」對這樣的長篇小說同樣適用。
密集的人物當然不是沙丁魚罐頭式的密集,而是依然要個個鮮活、人人不同。一部好的長篇小說,主要人物應該能夠進入文學人物的畫廊,即便是次要人物,也應該是有血有肉的活人,而不是為了解決作家的敘述困難而拉來湊數的道具。
密集的思想,是指多種思想的衝突和絞殺。如果一部小說只有所謂的善與高尚,或者只有簡單的、公式化的善惡對立,那這部小說的價值就值得懷疑。那些具有哲學思維的小說,大概都不是哲學家寫的。好的長篇應該是「眾聲喧嘩」,應該是多義多解,很多情況下應該與作家的主觀意圖背道而馳。
在善與惡之間,美與丑之間,愛與恨之間,應該有一個模糊地帶,而這裡也許正是小說家施展才華的廣闊天地。
也可以說,具有密度的長篇小說,應該是可以被一代代人誤讀的小說。
這裡的誤讀當然是針對著作家的主觀意圖而言。文學的魅力,就在於它能被誤讀。一部作家的主觀意圖和讀者的讀後感覺吻合了的小說,可能是一本暢銷書,但不會是一部「偉大的小說」。
長篇小說的難度,是指藝術上的原創性,原創的總是陌生的,總是要求讀者動點腦子的,總是要比閱讀那些輕軟滑溜的小說來得痛苦和艱難。難也是指結構上的難,語言上的難,思想上的難。
長篇小說的結構,當然可以平鋪直敘,這是那些批判現實主義的經典作家的習慣寫法。這也是一種頗為省事的寫法。
結構從來就不是單純的形式,它有時候就是內容。長篇小說的結構是長篇小說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作家豐沛想像力的表現。好的結構,能夠凸現故事的意義,也能夠改變故事的單一意義。好的結構,可以超越故事,也可以解構故事。前幾年我還說過,「結構就是政治」。如果要理解「結構就是政治」,請看我的《酒國》和《天堂蒜薹之歌》。我們之所以在那些長篇經典作家之後,還可以寫作長篇,從某種意義上說,就在於我們還可以在長篇的結構方面展示才華。
長篇小說的語言之難,當然是指具有鮮明個性的、陌生化的語言。但這陌生化的語言,應該是一種基本馴化的語言,不是故意地用方言土語製造閱讀困難。方言土語自然是我們語言的富礦,但如果只局限在小說的對話部分使用方言土語,並希望藉此實現人物語言的個性化,則是一個誤區。把方言土語融入敘述語言,才是對語言的真正貢獻。
偉大的長篇是孤獨的
長篇小說的長度、密度和難度,造成了它的莊嚴氣象。它排斥投機取巧,它笨拙,大度,泥沙俱下,沒有肉麻和精明,不需獻媚和撒嬌。
在當今這個時代,讀者多追流俗,不願動腦子。
這當然沒有什麼不對。真正的長篇小說,知音難覓,但知音難覓是正常的。偉大的長篇小說,沒有必要像寵物一樣遍地打滾,也沒有必要像鬣狗一樣結群吠叫。它應該是鯨魚,在深海里,孤獨地遨遊著,響亮而沉重地呼吸著,波浪翻滾地交配著,血水浩蕩地生產著,與成群結隊的鯊魚,保持著足夠的距離。
長篇小說不能為了迎合這個煽情的時代而犧牲自己應有的尊嚴。長篇小說不能為了適應某些讀者而縮短自己的長度、減小自己的密度、降低自己的難度。我就是要這麼長,就是要這麼密,就是要這麼難,願意看就看,不願意看就不看。哪怕只剩下一個讀者,我也要這樣寫。關於諾貝爾文學獎,有兩點認識:1)雖沒有和平獎那麼極端,但文學獎一直以來都被高度政治化;2)諾貝爾文學獎,不代表文學領域的最高水平。基於此,莫言得獎的最大意義,不在於他的文學造詣,而是終於找到了這麼一個中共和西方都能接受的文學獎得主,充當了兩者之間的溝通橋樑。說實話,我原以為這個人永遠都不會出現的。
沒有多少文學獎得主的作品,有莫言這樣的知名度,《紅高粱》一說出來,不要說中國人,可能相當部分的老外也知道。我個人覺得,諾獎這次讓莫言得獎,是很有遠見卓識的一步,給中國社會傳遞的正能量遠大於負能量,就目前來看,至少爭議性很少,拉近了東西方之間巨大的意識形態隔閡。
補充:十分贊同柳如畫所說"最難得的是,他的書不是禁書。接觸真實,批判現實,還有比這種方式更好的嗎?",這才是真正能改變中國的力量 - 在世俗中生存,又能夠批判現實,喚醒大眾。有多少作家能做到呢?黑色幽默時間:
半轉載:壯哉我大天朝!一人勇奪三次諾貝爾獎!此人名叫「不能說」。
另外北師大可以嬌傲了,一下子兩個諾貝爾獎獲得者,而且是天平的兩端,左派右派通吃。不得不服。
凡有數據比較的競賽,才能排名次。賽跑,跳高,快一秒,高一公分,就分冠亞軍。鋼琴比賽,無法公正評判—「獎」這種東西,鬧著玩玩的,庸人們不識貨,憑得獎,不得獎起鬨。這點道理假如不懂,其他的虛榮更是看不破了。
—《1989—1994 文學回憶錄》
木心講述
莫言獲獎之後,各種評論甚囂塵上,但是都不免一種事後諸葛的嫌疑。甚或僅僅是一種透著酸味的嫉妒,與完全盲目的推崇。直到今天晚上讀到了鄧曉芒先生的這個簡短評論,才算是了結了那種對莫言隔靴搔癢式的理解。不過曉芒先生顯然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幾句,很多地方沒有直接點透。但這似乎也正應和了莫言的「魔幻」吧。讀一讀,你會對莫言有一個較為深刻的理解的。
以下是正文[1]:
十多年前,我在《靈魂之旅——九十年代中國文學的生存境界》中曾對莫言的《豐乳肥臀》有過一章評論,當時他這本書剛剛開禁。我的評論把他放在相當重要的地位,稱他為「第一個敢於自我否定的尋根文學家」,說他做到了一個尋根文學家所可能做到的「極限」。但對他也有批評。我認為「他向當代思想者提出了建立自己精神上的反思機制、真正長大成人、擁有獨立的自由意志的任務。但他沒有完成、甚至沒有著手去完成這一任務。」現在看來,這一評價仍然沒有什麼需要改變的。當年我的評論初版時曾寄給各位被評論的作家(有十幾位,莫言是其中之一)每人一冊,除了韓少功回了幾個字的簡訊外,只有莫言給我回了一封熱情洋溢的長信,認為我的評論「猜中了」他的「機關」,隨後又給我寄了一本他早先出版的小說《酒國》,他說這本比《豐乳肥臀》更精彩。但我讀了一半,完全讀不下去。我猜想他在《酒國》里為自己的想像力找到了更加肆無忌憚的發泄餘地,那種毫無節制的「魔幻」給作者帶來了一種「爽呆了」的感覺;但思想的脈絡幾乎完全看不出來。作者用一種虛幻的手法寫人生的苦難,但正由於手法的虛幻,苦難便不成其為苦難,只是夢話和醉語,就算寫得再誇張再逼真,也失去了感人的力量,從中也可以看出後來《檀香刑》的苗頭。《酒國》封面上的題辭說:「醉酒是心胸坦蕩的表現,醉酒是人生一高境界,人人都醉,我醒著幹什麼,人人都醒,我為什麼不醉呢。」以醉生夢死、難得糊塗來表示某種另類,這大大落後於《豐乳肥臀》的思想水平。
所以我歷來認為,莫言是一個只憑才氣寫作的作家,正因為如此,他偶爾可以寫出極有思想深度的切中時代脈搏的好作品來,但也有可能濫用自己的才華,寫出形式上很炫酷而內容上很平庸的東西。他的長處和短處都很明顯。長處在於,他所擅長的想像力使他毫無障礙地通行於各行各業各色人等,甚至穿越於各個不同的歷史時代,再加上他的基層農民的生活底蘊,他能夠一下子就抓住中國人的內心。因為中國本質上是一個農民的國度,就連學富五車、位居屆堂的知識精英們,骨子裡也無非是穿西裝打領帶的農民而已,所以農民對世界的狹隘眼光反倒成了他穿透一切事情本質的解剖刀。短處則在於,農民的眼光恰好也正是他的視野的極限,是束縛他思想的無形邊界,即算他已經撞擊到了這一邊界,他也無法跨出決定性的一步,無法突破到邊界之外,立足於普世價值來反思我們這個幾千年來自成一體的文化。當然,由於他緊貼著現實生活,他也會覺察到時代的巨變,這種巨變與西方文化的大舉進入有關。但他畢竟把握不住這種變化的意義。我曾把他的《豐乳肥臀》視為對早年的《紅高粱》的自我批判和否定,就是要表明他憑藉自己的現實感而對那種虛幻的中國式理想主義進行了深刻的質疑。然而傳統文化在他身上打下的烙印是如此根深蒂固,這種質疑只不過是一種暫時的動搖,一種崩潰和茫然,最後還是得在中國「酒文化」中找到自己似真似幻的歸宿。他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豐乳肥臀》已超越了從《紅高粱》和《酒國》的那種傳統「酒神精神」,所以這種超越只是暫時的,他仍然困守於自己的思想局限中。在酒神精神的鼓動下,他渴望有一個新的奇理斯瑪橫空出世,來代表「俺們農民」說話,來重整乾坤,來解決中國人的信仰問題和道德問題。這種奇理斯瑪越是不講理性、不守法律地運用鐵腕,就越是值得推崇。他曾經一度懷疑過這種「英雄豪傑」或「酒神」的虛假性:「人們總認為古人仗義疏財,視死如歸,酒量如海,沒心沒肺,其實也未必,很可能大謬不然」(《豐乳肥臀》),但終於把這種懷疑精神拋到九霄雲外了。他近來為自己這種權威崇拜受到了不少非議。
儘管如此,不可否認的是,莫言有意識地執著於底層,正是他能夠繼續發揮自己的長處的聰明之舉。只要他堅持自己這一創作原則,他甚至有可能突破自己的先天局限性,因為當代生活本身已經把普世價值帶入到中國普通百姓的觀念之中了,這種觀念,你不去找它,它會來找你。在他的近期引起巨大反響的《蛙》裡面所描述的農村基層幹部的人性反思,似乎開始透現出了某種覺醒的曙光。不過,沒有更開闊的視野和更明晰的理論指導,他的這種感悟終歸只是偶然的靈光閃耀。
至於諾貝爾獎評審委員會的那幾句評語,我把它看作不過是套話,完全可以套在當代好幾位作家頭上。我曾經說過,當代中國具有世界上最豐饒的文學土壤,至今也還遠遠沒有發揮出固有的潛力來。莫言的獲獎有一定的偶然性,西方文學界還遠未進入到中國當代文學。當然,就莫言本人來說,這個獎是當之無愧的。諾貝爾文學獎的標準其實是一個不太高的標準,外在的東西太多。獲獎只是提供了一個話題,我更希望中國文學界通過這個話題把問題討論得更深入一些。[1]鄧曉芒——莫言獲諾獎有感:http://cc2cc.net/space-6-do-thread-id-2379.html
恭喜莫言先生。
從某種意義上說,莫言獲獎也有為高行健先生正名的作用。以後喉舌媒體再也不能這樣說了:
「瑞典文學院是一貫反動,一貫敵視紅色政權,一貫敵視中國人民的徹頭徹尾的反動組織」
當年還是個文青的時候,每一年的諾獎公布都會將其作品買來看一遍。這兩年看的少了點,不過以我粗淺的一點閱讀經驗來看,莫言的書是不錯的,起碼與近些年來的獲獎者相比絕不差。他的書可讀性很強,那些還沒有讀過書就著急忙慌的來評價的朋友,是不是請先讀幾本再來評價?
恭喜莫言
我是來黑諾獎的
該得諾獎沒得的:塞林格、 毛姆、 托爾斯泰、易卜生、哈代、契訶夫、卡夫卡、喬伊斯、昆德拉、博爾赫斯、納博科夫、卡爾維諾、龐德、普魯斯特、里爾克、高爾基、格里耶、左拉、瓦雷里、勞倫斯、曼傑什坦姆、伍爾夫。
呵呵,這份名單看官們都讀過嗎?不好意思在下也沒都讀過……最多是看過豬跑,但僅僅是看過他們跑,也能看出比少說一半的諾獎得主上相啊有木有!!!呃,貌似裡面夾雜了一些死後出名的,卡夫卡什麼的,無視好了……
談起莫言,看官們比較下:魯迅、沈從文、老舍,如何?我不黑莫言,至少比起王蒙、李敖來更能接受他,(比起王小波更能接受王小波,讀過4娘中學時的作品,感覺比商業化後的玩意兒更有欣賞價值,韓寒相對來說確是比早年沉穩了,雖然對於看熱鬧的來說滿嘴跑火車更有看點,這兩個加上李敖、 王蒙、 賈平凹、莫言6個加一起都不會比王小波一個更讓我覺得有趣,4娘最賺錢,也位於在下主觀鄙視鏈最末端,不過韓寒算特殊的,畢竟入選全球百位思想家,要不是因為這個本來不準備放鄙視鏈秤盤上的),但莫言是代表天朝拿獎不是代表自己,更非自己的作品,諾獎給的獲獎理由可笑至極「用魔幻現實主義的寫作手法,將民間故事、歷史事件與當代背景融為一體」,就算是魔幻現實主義吧,可魔幻現實主義是哪年的潮流啊大爺大媽們?編個理由也認真點有點創意行不行?
總之7哈如果拿諾獎,我最多呵呵而不會驚訝,高行健都能得諾獎,諾獎Y就是個政治牆頭草好么!
參考說說中國人和諾貝爾文學獎中一句評價:諾貝爾文學獎第一沒有脫離政治意識形態,第二存在著文化地域上的隔膜偏見,第三就從歐洲文學來講也代表不了最高文學水平,第四是否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也絲毫不影響國家、民族的文學發展和作家自己的創作,第五諾貝爾文學獎對作家的聲譽地位無足輕重、不會把小作家誇張為大作家也不會把大作家埋沒為小作家,第六諾貝爾文學獎有待完善和提高。
請認為諾獎完全不可能頒給通俗文學的看官們列一份諾獎作家名單以及他們的書單,從那些看起來最逗屄的作品看起,你們會發現:呵呵呵呵呵呵呵,7個呵
《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 2012.10.11
中國籍作家得獎。宿舍樓里,狂歌一曲,樓層震動。我們的中國文化終於走出了國門。終於得到了世界主流傳媒機構的認可!終於在秘魯、哥倫比亞、墨西哥、智利、奈及利亞、聖露西亞等第三世界友好夥伴國家之後獲得了世界上認可的最高的文學獎項!
我們有什麼理由不為此歡欣鼓舞呢?可我們為什麼還時常聽到中國文化不行,需要創造性轉化,以適應西方的現代化潮流的等等說法呢?有了這個獎項,我們為什麼不可以說讓東西帝國主義新舊干涉主義向我們博大精深源遠流長的中華文化看齊呢?我們有什麼樣的借口不為中國作協、山東作協、高密作協、中央電視台而自豪呢?是你們夜以繼日的辛勤工作一點一滴的汗水才可能並且已經培養出哺育出滋養出如此具有才情文采斐然想像力奇譎句式詭異的執政黨承認的大陸本土本籍華語當代在世作家,試想一下,如果沒有你們夜以繼日的辛勤工作一點一滴的汗水怎麼才有可能並且已經培養出哺育出滋養出如此具有才情文采斐然想像力奇譎句式詭異的執政黨承認的大陸本土本籍華語當代在世作家呢?
我想,這一點,這幾點,是毋庸置疑的。
最後,不禁,真的要感謝老邁的健壯的獲獎嘉賓。沒有你的獲獎,怎麼能夠使已經一蹶不振的大陸華語中文當代文學圖書銷售市場煥發第二春呢?沒有你的獲獎,正版圖書怎能壓倒地攤盜版的瘋狂攻勢呢?沒有你的獲獎,我們的當代文學史什麼時候能夠更新這一問題是不好回答的,自從有了你的獲獎,這一問題難道還能繼續成為一個真問題嗎?
再最後,如果沒有你的獲獎,能有我這篇文章嗎?
其實中國當代文學(大陸)的第一陣營,包括莫言、閻連科、賈平凹、王安憶、北島、阿來等十來個人,其中一人或某幾人從文學水平上得諾貝爾獎只是一個時間問題,看誰首先實現從舶來到創造的超越。這一點上,莫言走在前面,他就拿到了。
人們批評諾獎,但諾獎依然是世界上對純文學,也就是嚴肅文學傳統本身堅持度最高的獎項之一卻是無可否認的,我個人更加認可普利策,但在這一點上,它的偏執程度不如諾獎。因為說到底,諾獎是一幫歐洲學嚴肅文學批評的老頭自己關起門來搞的東西,它不會考慮作家所在地的讀者是怎麼想的,也不會考慮作家在本國文學史中扮演什麼角色,這種獨立性(你也可以說它偏執)在全世界的主流文學獎項中幾無二家。而說到嚴肅文學傳統,其實沒什麼好掩蓋的,它就像足球一樣,說到底是歐洲人,甚至西北歐人主導其核心話語權的東西。在這種局面下,不要說中國人很委屈,美國人更委屈,他們明明有世界上最大最好的作家群體,不還是不怎麼招這幫歐洲老頭待見么,等到偉大的美國文學眾神都快死絕了,他們受到諾獎肯定也不多 。不過這不是我抱怨地域歧視,因為人家是源頭,也是主體,就好像今天世界上如果京劇很流行的話,評獎占最大便宜的肯定是中國甚至華北文化的創作者,如果有個編劇搞出來個粵語的京劇(姑且假設這玩意搞得出來),人家不認你又怎地。所以,諾獎這麼搞其實也無可厚非。
其實很多大家都認為應該得獎卻沒得的,很多都是因為不夠純文學,對於嚴肅文學傳統而言,他們做的還不夠,比如昆德拉,比如村上(其實這個比較冤枉他,村上是個在文學形式上有很多創新的作家,問題他的通俗作品賣的太好了,造成此人在評論界印象不佳)。(當然,最初的諾獎是亂髮的,比方說不給托爾斯泰卻給了吉普林這個我很鄙視的傢伙,但你總得允許人家也有個發展吧)諾文學獎是一個行業獎,本質上和什麼物理獎、化學獎沒什麼區別,大家都覺得自己可以對它指指點點,其實是文學的悲哀吧。
總結一下,事實就是這麼簡單,莫言夠好,莫言得獎了。
在北師大國際寫作中心的「從廢都到帶燈-賈平凹創作回顧研討會」做工作學生時有幸向莫言先生當面吐露了一下小粉絲的心情併合影留念,見到此題感興趣來答一番。
(答主太帥還是不出來嚇人了,哈哈,馬賽克上,其他和答主一樣帥的路人也一起吧,話說這次研討會上的經歷也是精彩十足,有賈平凹、白燁老師和前不久過世的童慶炳先生)
先跑題斗膽地說一句,打小在家父,一名非著名自由作家的潛移默化下,讀書量也算是頗豐,18歲時回首我簡單地從兩種角度劃分我之前讀過的「文學」,一是好看(通用技巧、情感表達),二是值(技術創新與有益影響),通俗文學往往重前輕後,嚴肅文學往往重後輕前,通俗文學中最「嚴肅文學」的大家我極度推崇金庸,直到看了莫言的《生死疲勞》,心裡暗嘆一聲,嚴肅文學中「最通俗文學」的那位大家我總算是找到了。
諾貝爾文學獎評審委員會:將現實和幻想、歷史和社會角度結合在一起。
瑞典文學院在當天發布的一份新聞公報中說,從歷史和社會的視角,莫言用現實和夢幻的融合在作品中創造了一個令人聯想的感觀世界,他在作品中融入了年輕時代的個人經歷。
張大春:很多人說他受馬爾克斯的影響,我覺得他是形似神異。他作品中博雜的敘事傳統,不是移植過來的,而是他從民間土壤中自然生長出來的,閻連科和陳忠實也是這種接地氣的作家。
馬悅然(瑞典漢學家、諾貝爾文學獎評委):非常會講故事,太會講故事了!
三者的評價很準確地從前者與後者分析了莫言在通俗性與文學性之間的出色平衡,能做到這點很不簡單,更不簡單的是他一直重視通俗文學的發展,翻看莫言的資料也可以看出,他對金庸的書也是一概通讀,連韓寒郭敬明等晚輩的書也是拿來學習,如今更是在以身作則在致力網路文學的發展,更是難得中的難得。
- 關於《生死疲勞》莫言這樣評價:
莫言表示,剛剛聽到獲獎的消息時感到十分驚訝,「因為我一直感覺諾貝爾文學獎離我非常遙遠」。諾獎組委會說,全世界很多大學生會讀他的作品,請他推薦一部。莫言推薦了今年在瑞典的出版的《生死疲勞》,「因為這本書比較全面地代表了我的寫作風格,以及我在小說藝術上所做的一些探索。」他說,首先,這本書是對中國歷史和現實重大問題——土地農民問題的一種思考;其次在本書中,他採用了一種東方式的超現實主義寫作手法,「小說中人跟動物之間可以自由地變化,通過動物的眼睛來觀看中國最近50年來社會、歷史的變化」。此外,他在語言上也進行了探索試驗,「力爭用一種最自由、最沒有局限的語言來表達我內心深處的想法。所以我覺得這本書是對社會現實的關注,和對文學探索、文學創作的一種比較完美、統一的結合。」
該書初稿寫作只用了43天時間,莫言說,這本書的創作是基於現實生活的,「我六七歲的時候,在我們學校旁邊就有這樣一個農民,他以個人的力量與公社化這個農民運動相對抗,一直堅持到最後。歷史證明了他是正確的。這樣一個人在當時的社會情況下卻顯得非常極端和另類,被很多人打罵,他為了堅持自己的觀點做出了巨大的犧牲,甚至跟自己的兒子、女兒都分道揚鑣,但他依然沒有屈服。我走上文學道路之後,覺得這個人物遲早會進入我的小說,所以這本小說寫得非常快」。
這本書的確比較全面地代表了莫言的寫作風格,輪迴的壁畫靈感、文革鄉土、《動物莊園》視角、濃郁的魔幻現實主義色彩,將文字玩弄的淋漓盡致,強力推薦入門讀物。
最後,附上頒獎辭
瑞典文學院諾獎委員會主席瓦斯特伯格:
尊敬的國王和皇后陛下,尊敬的諾貝爾獎得主們,女士們先生們,
莫言是個詩人,他撕下了程式化的宣傳海報,讓個人在芸芸眾生中凸顯而出。莫言用譏諷和嘲弄的手法向歷史及其謊言、向政治虛偽和被剝奪後的貧瘠發起攻擊。他用戲弄和不加掩飾的快感,揭露了人類生活的最黑暗方面,在不經意間找到了有強烈象徵意義的形象。
高密東北鄉體現了中國的民間故事和歷史。很少的旅程能超越這些故事和歷史進入一個這樣的國度,那裡驢子和豬的叫囂淹沒了人的聲音,愛與邪惡呈現了超自然的比例。
莫言的幻想翱越了整個人類。他是了不起的自然描述者;他知道飢餓的所有含意。20世紀中國的殘酷無情從來沒有像他筆下的英雄、情人、施暴者、強盜以及堅強、不屈不撓的母親們那樣得以如此赤裸裸地描述。他給我們展示的世界沒有真相、沒有常識、更沒有憐憫,那裡的人們都魯莽、無助和荒謬。
這一苦痛的證據就是中國歷史上經常出現的吃人肉的風俗。在莫言的筆下,吃人肉象徵著毫無節制的消費、鋪張、垃圾、肉慾和無法描述的慾望。只有他能夠跨越種種禁忌界限試圖加以闡釋。
莫言的小說《酒國》中,最美味的佳肴是烤三歲童子肉。男童成為很難享受到的食品。而女童,因無人問津反而得以生存。這一譏諷的對象正是中國的獨生子女政策,因為這一政策女嬰被流產,規模之眾多達天文數字:女孩子不夠好,都沒人願意吃她們。莫言就此話題還寫了一部完整的小說《蛙》。
莫言的故事都偽裝成神話和寓言,將所有的價值觀置於故事的主題中。在莫言筆下的中國,我們從來沒有遇見過一個理想具有合乎標準特徵的公民。莫言描寫的人物都充滿了活力,不惜用非常規的步驟和方法來實現他們的人生理想,打破被命運和政治所規劃的牢籠。
莫言所描述的過去,不是共產主義宣傳畫中的快樂歷史,而是他用誇張、模仿以及神話和民間故事的變體重現五十年的宣傳,令人信服、深入細緻。
在他最傑出的小說《豐乳肥臀》中,女性角度一直佔據主導位置。莫言描述了大躍進和1960年代的大饑荒。他嘲笑試圖用兔子精液讓母羊受孕的偽科學革命派,他們把所有對此表示懷疑的人斥為右派分子。這部小說的結局是90年代的新資本主義,所有的騙子因為兜售美容產品而致富,仍在試圖通過異體受精孵化出鳳凰。
在莫言的作品中,一個被人遺忘的農民世界在我們的眼前崛起、生機勃勃,即便是最刺鼻的氣體也讓人心曠神怡,雖然是令人目瞪口呆的冷酷無情卻充滿了快樂的無私。他的筆下從來沒有一刻枯燥乏味。這個作家知道所有的一切,並能描述所有的一切,各種手工藝、鐵匠活、建築、開溝、畜牧和土匪的花招詭計。他的筆尖附著了所有的人類生活。
他是繼拉伯雷和斯威夫特之後,也是繼我們這個時代的加西亞馬爾克斯之後比很多人都更為滑稽和震撼人心的作家。他的辛辣是胡椒式的。在他描寫中國最近一百年的宏大如掛毯的故事中,既沒有跳舞的獨角獸,也沒有跳繩的少女。但他所描寫的豬圈般的生活如此獨特以致我們覺得已經在那裡呆了太久。意識形態和改革運動來來去去,但是人類的自我中心和貪婪卻永存。所以莫言為個體反抗所有的不公,無論是日本侵略還是毛主義的恐怖以及今天的狂熱生產至上。
莫言的家鄉是一個無數美德與最卑鄙冷酷交戰的地方。那些敢於去的人,等待你們的將是一次踉蹌的文學冒險。中國以及世界何曾被如此史詩般的春潮所吞噬?在莫言的作品中,世界文學發出的巨吼淹沒了很多同代人的聲音。
瑞典文學院祝賀你。請你從國王手中接過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
更詳細參見中國作家網的專題莫言獲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
專家稱莫言評語太粗糙:他並不魔幻 他非常真實
http://www.360doc.cn/article/6665286_245608734.html
一張報紙百張臉,注意日期。我好期待明天又會擺出一副什麼臉?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也不是最近二三十年的事情:
【諾貝爾獎 金】
依照瑞典軍火商諾貝爾(Alfred Nobel)遺囑所設,以九百二十萬金圓為基金,每年以其利息分為五種獎金:物理、化學、生物及醫學、文學、國際和平,由資產階級帝國主義份子控制,這個 偽善的國際和平獎金常常授予為帝國主義戰爭服務政策服務的人,做了帝國主義的工具。
——詞條來源《四角號碼新詞典》·商務印書館出版·1950年8月初版
80末到90初年代出來的那一批人,莫言並不是水平最高的一位,在我看來。
可惜的是其他人後來都沉默了,只有莫言還在出作品。
馬悅然認識的中國作家極為有限,莫言是他最熟的一位。
回到本題,我的回答是:這獎給得很隨便。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