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你們認為最悲,讀之會心中一痛的是哪一幕?

如題。
首先感謝小夥伴們的關注回答。紅樓夢無疑是一部悲劇小說,我們不知道作者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寫下一字一句,但每個人都能讀出不同的感受出來。

美中有悲,悲中含美。

提出這個問題,就是希望小夥伴們說說自己心目中的紅樓夢,談談自己感受到的那一份悲。

答無好壞,為抒我懷。

再次謝謝大家。


「迎春雖不願去,無奈孫邵祖之惡,勉強忍情作辭去了。邢夫人本不在意,也不問其夫妻和睦,家務煩難,只情面塞責而已。」


生在富貴之家依然被抵債的迎春…和21世紀的郜老師…

「父母說,這是你一輩子的事,無論你走哪條路,我們都會尊重你的選擇。但是,希望你首先考慮公公婆婆他們一家人,如果你不回去,他們就人財兩空了。我說,我們可以還他的錢。父母說,不是錢的問題,他們也是農民,不容易,買你的錢,都是向別人借的。另外,在咱們這個地方,結過婚的女子,再想找個好對象就難了……


以女兒身活在這個世上,好難。


說個文不對題的,最悲痛的是看不到結局。
有些事情就是這麼殘忍,廣陵散說絕就絕,紅樓夢結局說沒就沒,偏偏又大概知道結局,偏偏又沒有確切結局,真是抓心撓肝。
一代宗師,宮二:武學千年,煙消雲散的事兒,我們見的還少嗎,憑什麼宮家的就不能絕。葉先生,武藝再高高不過天,資質再厚厚不過地。人生無常,沒有什麼可惜的。
再一推想,不知道多少好東西再看不到。


「我但凡是個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另立一番事業,那時自有我一番道理。」——五十五回 辱親女愚妾爭閑氣 欺幼主刁奴蓄險心
放到今日,仍是多少女子的心聲,這才是最酸楚的部分。


第49回,蘆雪庵初雪起詩社前夜。
黛玉拭淚道:「近來我只覺心酸,眼淚卻像比舊年少了些的。心裡只管酸痛,眼淚卻不多。」寶玉道:「這是你哭慣了心裡疑的,豈有眼淚會少的!」
(┯_┯)


晴雯自在熏籠上,麝月便在暖閣外邊。至三更以後,寶玉睡夢之中便叫襲人;叫了兩聲,無人答應,自己醒了,方想起襲人不在家,自己也好笑起來。

襲人知他心裡別的猶可,獨有晴雯是第一件大事。

寶玉發了一晚上的呆。襲人催他睡下然後自睡,只聽寶玉在枕上長吁短嘆,覆去翻來。直至三更以後,方漸漸安頓了。襲人方放心,也就朦朧睡著。沒半盞茶時,只聽寶玉叫晴雯。襲人忙連聲答應,問:「做什麼?」寶玉因要茶吃。襲人倒了茶來,寶玉乃嘆道:「我近來叫慣了他,卻忘了是你。」襲人笑道:「他乍來,你也曾睡夢中叫我,以後才改了的。」

從前睡在自己近處的那個歡樂明艷的人,曾經貼完字伸著一雙冷手邀功,曾經壞笑著撕碎自己遞過去的扇子,曾經拼著病體為自己熬夜補衣,曾經著了寒歡歡喜喜鑽進自己被子取暖,曾經說寧死不出怡紅院,但是自己習慣了她之後她卻這麼離開了,深夜裡又叫起她的名字,卻是別人來應了,就像她沒來時一樣。


晴雯:早知擔了這個虛名兒,也就打個正經主意了。


在我心裡,是探春遠嫁。

才自清明志自高,生於末世運偏消。
清明涕送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

紅樓中最喜歡的女子。她是杏花,在春日的陽光下搖曳生姿,然杏花花期短,春盡而敗。她興利除宿弊,在賈府大廈將傾之前的黑暗中如一顆絢爛的流星般划過,然而也只是流星,她在那邊黑暗中努力發光發熱,卻依然無法照亮那片黑暗。身為女子不得成一番事業,看著自己深愛的大家庭一步步敗落,大好的青春年華卻要離開家鄉遠赴海疆,都是探春的悲哀。

而87版電視劇中我覺得在探春遠嫁這幕中最令人唏噓的是趙姨娘。先貼兩張圖。

且不去論曹公原書里是否是這樣,電視劇里這種處理,真的讓我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悲痛之感。女兒嫌棄母親出身低賤,行事受人唾棄,從來只管生母叫「姨娘」;母親指責女兒撿高枝兒飛,不認親媽。而在骨肉即將分離之時,血液里流淌的母女之情跨越了重重矛盾,終融化在兩人的心裡。然而一切來得太遲,這一聲「娘」來得太遲了。

電視劇里這一集給了趙姨娘不少鏡頭,她用帕子捂著嘴,應該是站在台階上一群人中最傷心的,卻又不敢哭得太厲害,因為鳳姐已經白了她一眼,就因為她身份的低賤,連為女兒遠嫁而傷心的權力都沒有。

電視劇中另外一個讓我覺得特傷心的地方就是把最開始起詩社的畫面放在這一集里,這強烈的對比讓我更加為她扼腕。其實後來細想,詩社裡「蕉下客」這個名字,秋爽齋里種的那許多芭蕉,何償不是預示著探丫頭的命運。芭蕉這物在太多詩詞中代表著離愁別緒,想到「一聲梧桐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三更歸夢三更後」。雨打芭蕉帶來陣陣寒意,冷到探春心裡。

而最後南安太妃的滿足一笑,更為探春的悲劇撒了一大把鹽。

她的命運已由不得她決定。那些年園中姐妹兄弟的歡聲笑語,那些年祖母膝下的如花笑靨,那些年治家理政的意氣風發,那時的青春年華,那時的無憂無慮,那時的神采飛揚,都化作時光里最珍貴的記憶,隨著那小舟,消失在茫茫大海里。

一帆風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園,齊來拋閃。恐哭損殘年。告爹娘,休把兒懸念。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牽連。


「適聞有一故人已死,遂尋訪至此,不覺迷途。」
「故人是誰?」
「姑蘇林黛玉。」

2.19更新---------------

_(:з」∠)_之前隨手答題沒想到有這麼多贊,知乎小透明好惶恐。還是認真來擴展一下吧

我想說的是,姑蘇。


紅樓的整個故事發生於金陵賈家,而到頭來黛玉魂盡,寶玉尋他到了陰司路上,思前想後能說的稱呼,也不過是姑蘇,林黛玉。

就好像她從未去過金陵賈府,或者賈府於她只是紅樓一夢,她只是姑蘇林課鹽家的獨女,賈雨村所教習的乖巧病氣的女學生。幼年喪母,然後終身不聞涕泣悲聲,十六歲熟讀經史,十八歲嫁與白馬少年,二十生子,八十含飴弄孫,安然而終,死後唯留一樁奇聞,便是終身無淚。

其實這也不可能了,即使聽了僧道的話終身不見眼淚,曹公也早給出了結局,紅樓女子處處皆是黛影,不見淚,那便是妙玉了。


金陵的顰妹妹是誰呢?她只是姑蘇的林黛玉。

如評論說的,飛鳥各投林,蠢物終究還是要回去。


正亂著安排,只見賈母已帶了一群人進來了。李紈忙迎上去,笑道:「老太太高興,倒進來了。我只當還沒梳頭呢,才擷了菊花要送去。」一面說,一面碧月早捧過一個大荷葉式的翡翠盤子來,裡面盛著各色的折枝菊花。賈母便揀了一 朵大紅的簪於鬢上。因回頭看見了劉姥姥,忙笑道:「過來帶花兒。」一語未完,鳳姐便拉過劉姥姥,笑道:「讓我打扮你。」說著,將一盤子花橫三豎四的插了 一頭。賈母和眾人笑的了不得。劉姥姥笑道:「我這頭也不知修了什麼福,今兒這樣體面起來。」眾人笑道:「你還不拔下來摔到他臉上呢,把你打扮的成了個老妖精了。」劉姥姥笑道:「我雖老了,年輕時也風流,愛個花兒粉兒的,今兒老風流才好。」


讀著心裡好疼。


最悲情的一幕莫過於在公共場合提起來 被不明真相的人鄙視 啊 你看這種言情小說啊 寶玉最爽了 一個個妹妹啪啪啪過去


最悲我覺得是探春遠嫁 鳳姐草席一卷就被拖走了 還有就是寶釵最後那痛心的無奈 其實寶釵從頭到尾都沒敢去愛人 但這不應該讓她變成了沒人愛的人
87版紅樓夢絕對是經典中的經典 它能這麼成功我覺得離不開歌曲的創作者 枉凝眉 分骨肉 葬花吟 晴雯歌等等都是很能渲染氣氛的 每次心裡委屈難受我都想要看紅樓夢 哭一哭 哭完了睡一覺就好多了


整部《紅樓夢》就是部大悲劇,當然,我是指前八十回,至於說哪一部分最悲,仔細想想,還真說不上。最初的時候,可能是對寶黛無望的愛情,再後來,是對大觀園眾多女子命運的無奈,再後來,是對人性的悲觀,還有對作者的心疼與同情,曹公在寫這些悲劇的人物時,是怎樣把自己命運的悲劇一刀刀割下來,攤開,一點點揉進這些他同情卻無法挽救的女子中?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

只此一句,寫盡公府末路的悲涼。


第四十五回 金蘭契互剖金蘭語 風雨夕悶制風雨詞

黛玉生病,請了好幾個太醫來看都沒有好轉。寶釵去看望她時,建議她每天喝燕窩粥。

你方才叫我吃燕窩粥的話,雖然燕窩易得,但只我因身子不好了,每年犯了這病,也沒什麼要緊的去處;請大夫,熬藥,人蔘,肉桂,已經鬧了個天翻地覆了,這會子我又興出新文來,熬什麼燕窩粥,老太太、太太、鳳姐姐這三個人便沒話,那些底下老婆子丫頭們,未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這裡這些人,因見老太太多疼了寶玉和鳳姐姐兩個,他們尚虎視眈眈,背地裡言三語四的,何況於我?況我又不是正經主子,原是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他們已經多嫌著我呢。如今我還不知進退,何苦叫他們咒我?」

一個寄人籬下的小女孩,心裡清楚自己無依無靠。沒有辦法靠自己改變命運,再委屈也沒有父母撐腰。


晴雯拭淚,就伸手取了剪刀,將左手上兩根蔥管一般的指甲齊根鉸下。
連著紅樓一夢,公子牽念,齊根鉸斷。


紅樓夢76回,賈府中秋夜宴之後,黛玉和湘雲凹晶館聯詩,確實是一對好詩友的興起之作。


首先說一下黛玉和湘雲的關係:之前黛玉和湘雲卻有過種種不快,為寶釵的口舌之爭,為戲子之戲言的不愉快,以及平日里的拌嘴,關於「愛哥哥」的打趣取笑等等,但是她們沒有隔夜仇,黛玉在和湘雲生完氣後還是興沖沖拿著寶玉的有趣之作與湘雲同看,因為在她們心裡,諸如嘴角口舌之爭之類的並不是多麼要緊。湘雲雖說話不慎注意但豪爽大方,黛玉雖敏感易耍小性子但待人真心實意,生活經歷和心性決定了她們始終渴望人與人之間真誠的交流,所以兩個人之間是有很大的共通點的。私以為這是正本紅樓夢中最可貴的小姐間的友誼,不是湘雲和寶釵之間牽扯利益關係的友善,而是真正有話可聊,她們有相同的寄人籬下身世以及不好勾心鬥角的直爽性格,她們可以相互理解和體諒。雖然兩人的性格差異決定了對待相似處境時的方式不同。但是身份境遇之相似賈府的姑娘中應該找不出第二個。


這次中秋夜宴,是在抄檢大觀園和甄家被抄家之後的,繁榮富貴的賈家正在往衰亡的道路上前進,因此晚宴整體的基調是有些悲涼的,再無之前大雪天烤鹿肉吃的快意人生,這種氣氛,敏感如黛玉是無疑可以感受得到的。


凹晶館聯詩也是順應這種悲涼基調的,聯詩之前黛玉和湘雲的對話,就有關於寄人籬下身世的相憐相惜之情,只不過湘雲更大氣豪爽,更懂得自我調節而不顯特別的傷感。


無論看書也好,還是看87版的電視劇,都對她們聯的最後一句詩拍手叫絕又唏噓不已。「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黛玉的「冷月葬花魂」是令人心疼的,雖對得工整流暢卻連妙玉也認為至此就可以了,畢竟太過則不能持久,對詩和彈琴一樣的道理。


且不去討論高鶚續版的紅樓夢可信度如何,黛玉之死是任何一位紅學家都不可否認的,而寶黛的悲劇也是大家統一認定的事實。


不論是流傳最廣的黛玉死於寶玉成親的夜裡,還是有紅學家猜測的在夜裡投水而去。「冷月葬花魂」無疑是對她的歸屬最好的總結。


凄冷蒼白的月光下,敏感孤傲的生命在最美的年紀離開人世。難說是徹徹底底的悲涼,因為這樣安靜的黛玉不適合人世哭哭啼啼的喧囂,她要安安靜靜地走,伴著月光和傻丫頭紫鵑紅腫的淚眼。


這就是黛玉,她自己註解了自己的結局。

這是我眼中的紅樓夢裡最好最凄美的照應。


最悲傷心痛的是看完前八十回,到第八十一回「四美釣游魚」,感覺原本活色生香的書一下子變得枯燥乏味,邢岫煙等人釣魚場景那叫一個尷尬無聊,每一句對話都是強逼著擠出來的,迎春回家,寶玉探賈母,馬道婆事發,這些原本可以寫得有滋有味的情節急匆匆木浮浮地就這樣一帶而過,更不用說後來那一回《玩母珠賈母參聚散》,更是腦洞大開,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神展開。


賈雨村明明有機會救香菱。


曾經寫了一篇小小的感慨的問題,關於尤三姐。發表在我自己寫作的公號「玫瑰小燒」上面。


無常

忘記是第多少次看《紅樓夢》了,這一次,卻是為尤二姐和尤三姐掉下淚來......

尤二姐雖然輕浮,嫁了賈璉之後,也是一心一意跟他過日子的,賈璉這個浪蕩子,對她也算是真愛;但,逃不過鳳姐之毒。

最後,死得也挺剛烈,生金子活活墜死,那是一種何等的痛苦。

尤二姐的悲劇,還可以說是必然的悲劇,正房悍妒,丈夫好色,她這麼一個偷偷摸摸進門的小妾,想要順遂,是很難了。

而尤三姐的悲劇,卻是讓我想到「無常」二字。

開始三姐還是輕浮的,直至對姐姐表明心跡,非湘蓮不嫁;

開始湘蓮也還是浮萍浪子,浪跡江湖的,就在那一陣子因為救了薛蟠,得助力可以置幾畝房產,才起了娶個老婆的心思。

兩個人都是從那個時候想好好過日子,她一心想要嫁他,而他恰好未娶;

他一心想娶個絕色, 而她也正是。

更難得的是,賈璉剛得了二姐的囑託,就遇上了湘蓮,且還說起娶妻之事,就這麼巧。

巧得令人不安。


三姐一生最暢快的日子,應該就是看著定情寶劍,等著湘蓮歸來的日子吧?

可是,命運就是這麼無常。

三姐如此剛烈是因為她對過去是如此決絕,而對這新生充滿期盼; 湘蓮出家,是後悔,愧疚,還是懊惱自己洒脫了半生,在最重要的一件事上卻拘泥了......

更為詭異的是,在這件事上的中間人,是紅樓女兒的護花使者,寶玉。他怕和尚道士的味道熏了二姐三姐,倒是擋在她們前面,可是,當信任他的柳湘蓮來找他問話之時,他的態度簡直是輕率、言辭更是直接將三姐葬送了。

寶玉道:"你原是個精細人,如何既許了定禮又疑惑起來?你原說只要一個絕色的,如 今既得了個絕色便罷了.何必再疑?"湘蓮道:"你既不知他,如何又知是絕色?"寶玉道:"他是珍大嫂子的繼母帶來的兩位小姨.我在那裡和他們混了一個月,怎麼不知?真真一對尤物,他又姓尤."

混了一個月。葬送了三姐一生的幸福。

這些,當然不是寶玉的錯,湘蓮的錯,只是命運的無常,無常到讓人害怕那些太過順遂的事。


尤三姐自刎
情小妹痴情歸地府,冷二朗冷入空門


這裡尤二姐命掩了門早睡,盤問他妹子一夜.至次日午後,賈璉方來了.尤二姐因勸他說:既有正事,何必忙忙又來,千萬別為我誤事.差.出了月就起身,得半月
工夫才來."尤二姐道:"既如此,你只管放心前去,這裡一應不用你記掛.三妹子他從不會朝更暮改的.他已說了改悔,必是改悔的.他已擇定了人,你只要依他
就是了."賈璉問是誰,尤二姐笑道:"這人此刻不在這裡,不知多早才來,也難為他眼力.自己說了,這人一年不來,他等一年,十年不來,等十年,若這人死了
再不來了,他情願剃了頭當姑子去,吃長齋念佛,以了今生."賈璉問:"倒底是誰,這樣動他的心?"二姐笑道:"說來話長.五年前我們老娘家裡做生日,媽和
我們到那裡與老娘拜壽.他家請了一起串客,裡頭有個作小生的叫作柳湘蓮,他看上了,如今要是他才嫁.舊年我們聞得柳湘蓮惹了一個禍逃走了,不知可有來了不
曾?"賈璉聽了道:"怪道呢!我說是個什麼樣人,原來是他!果然眼力不錯.你不知道這柳二郎,那樣一個標緻人,最是冷麵冷心的,差不多的人,都無情無義.
他最和寶玉合的來.去年因打了薛獃子,他不好意思見我們的,不知那裡去了一向.後來聽見有人說來了,不知是真是假.一問寶玉的小子們就知道了.倘或不來,
他萍蹤浪跡,知道幾年才來,豈不白耽擱了?"尤二姐道:"我們這三丫頭說的出來,乾的出來,他怎樣說,只依他便了."



二人正說之間,只見尤三姐走來說道:"姐夫,你只放心.我們不是那心口兩樣的人,說什麼是什麼.若有了姓柳的來,我便嫁他.從今日起,我吃齋念佛,只伏侍
母親,等他來了,嫁了他去,若一百年不來,我自己修行去了."說著,將一根玉簪,擊作兩段,"一句不真,就如這簪子!"說著,回房去了,真箇竟非禮不動,
非禮不言起來.
賈璉無了法,只得和二姐商議了一回家務,復回家與鳳姐商議起身之事.一面著人問茗煙,茗煙說:"竟不知道.大約未來,若來了,必是我知道
的."一面又問他的街坊,也說未來.賈璉只得回復了二姐.至起身之日已近,前兩天便說起身,卻先往二姐這邊來住兩夜,從這裡再悄悄長行.果見小妹竟又換了
一個人,又見二姐持家勤慎,自是不消記掛.



是日一早出城,就奔平安州大道,曉行夜住,渴飲飢餐.方走了三日,那日正走之間,頂頭來了一群馱子,內中一夥,主僕十來騎馬,走的近來一看,不是別人,竟
是薛蟠和柳湘連來了.賈璉深為奇怪,忙伸馬迎了上來,大家一齊相見,說些別後寒溫,大家便入酒店歇下,敘談敘談.賈璉因笑說:"鬧過之後,我們忙著請你兩
個和解,誰知柳兄蹤跡全無.怎麼你兩個今日倒在一處了?"薛蟠笑道:"天下竟有這樣奇事.我同夥計販了貨物,自春天起身,往回里走,一路平安.誰知前日到
了平安州界,遇一夥強盜,已將東西劫去.不想柳二弟從那邊來了,方把賊人趕散,奪回貨物,還救了我們的性命.我謝他又不受,所以我們結拜了生死弟兄,如今
一路進京.從此後我們是親弟親兄一般.到前面岔口上分路,他就分路往南二百里有他一個姑媽,他去望候望候.我先進京去安置了我的事,然後給他尋一所宅子,
尋一門好親事,大家過起來."賈璉聽了道:"原來如此,倒教我們懸了幾日心."因又聽道尋親,又忙說道:"我正有一門好親事堪配二弟.說著,便將自己娶尤
氏,如今又要發嫁小姨一節說了出來,只不說尤三姐自擇之語.又囑薛蟠且不可告訴家裡,等生了兒子,自然是知道的.薛蟠聽了大喜,說:"早該如此,這都是舍表妹之過."湘蓮忙笑說:"你又忘情了,還不住口."薛蟠忙止住不語,便說:"既是這等,這門親事定要做的."湘蓮道:"我本有願,定要一個絕色的女子.
如今既是貴昆仲高誼,顧不得許多了,任憑裁奪,我無不從命."賈璉笑道:"如今口說無憑,等柳兄一見,便知我這內娣的品貌是古今有一無二的了."湘蓮聽了大喜,說:"既如此說,等弟探過姑娘,不過月中就進京的,那時再定如何?"賈璉笑道:"你我一言為定,只是我信不過柳兄.你乃是萍蹤浪跡,倘然淹滯不歸,
豈不誤了人家.須得留一定禮."湘蓮道:"大丈夫豈有失信之理.小弟素系寒貧,況且客中,何能有定禮."薛蟠道:"我這裡現成,就備一分二哥帶去."賈璉
笑道:"也不用金帛之禮,須是柳兄親身自有之物,不論物之貴賤,不過我帶去取信耳."湘蓮道:"既如此說,弟無別物,此劍防身,不能解下.囊中尚有一把鴛
鴦劍,乃吾家傳代之寶,弟也不敢擅用,只隨身收藏而已.賈兄請拿去為定.弟縱系水流花落之性,然亦斷不舍此劍者."說畢,大家又飲了幾杯,方各自上馬,作
別起程.正是: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



且說賈璉一日到了平安州,見了節度,完了公事.因又囑他十月前後務要還來一次,賈璉領命.次日連忙取路回家,先到尤二姐處探望.誰知賈璉出門之後,尤二姐
操持家務十分謹肅,每日關門ア戶,一點外事不聞.他小妹子果是個斬釘截鐵之人,每日侍奉母姊之餘,只安分守己,隨分過活.雖是夜晚間孤衾獨枕,不慣寂寞,
奈一心丟了眾人,只念柳湘蓮早早回來完了終身大事.這日賈璉進門,見了這般景況,喜之不盡,深念二姐之德.大家敘些寒溫之後,賈璉便將路上相遇湘蓮一事說
了出來,又將鴛鴦劍取出,遞與三姐.三姐看時,上面龍吞夔護,珠寶晶熒,將靶一掣,裡面卻是兩把合體的.一把上面鏨著一"鴛"字,一把上面鏨著一"鴦"
字,冷颼颼,明亮亮,如兩痕秋水一般.三姐喜出望外,連忙收了,掛在自己繡房床上,每日望著劍,自笑終身有靠.賈璉住了兩天,回去復了父命,回家合宅相
見.那時鳳姐已大愈,出來理事行走了.賈璉又將此事告訴了賈珍.賈珍因近日又遇了新友,將這事丟過,不在心上,任憑賈璉裁奪,只怕賈璉獨力不加,少不得又
給了他三十兩銀子.賈璉拿來交與二姐預備妝奩.


誰知八月內湘蓮方進了京,先來拜見薛姨媽,又遇見薛蝌,方知薛蟠不慣風霜,不服水土,一進京時便病倒在家,請醫調治.聽見湘蓮來了,請入卧室相見.薛姨媽也不念舊事,只感新恩,母子們十分稱謝.又說起親事一節,凡一應東西皆已妥當,只等擇日.柳湘蓮也感激不盡.



次日又來見寶玉,二人相會,如魚得水.湘蓮因問賈蓮偷娶二房之事,寶玉笑道:"我聽見茗煙一干人說,我卻未見,我也不敢多管.我又聽見茗煙說,璉二哥哥著
實問你,不知有何話說?"湘蓮就將路上所有之事一概告訴寶玉,寶玉笑道:"大喜,大喜!難得這個標緻人,果然是個古今絕色,堪配你之為人."湘蓮道:"既
是這樣,他那裡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況且我又素日不甚和他厚,也關切不至此.路上工夫忙忙的就那樣再三要來定,難道女家反趕著男家不成.我自己疑惑起
來,後悔不該留下這劍作定.所以後來想起你來,可以細細問個底里才好."寶玉道:"你原是個精細人,如何既許了定禮又疑惑起來?你原說只要一個絕色的,如
今既得了個絕色便罷了.何必再疑?"湘蓮道:"你既不知他娶,如何又知是絕色?"寶玉道:"他是珍大嫂子的繼母帶來的兩位小姨.我在那裡和他們混了一個月,怎麼不知?真真一對尤物,他又姓尤."湘蓮聽了,跌足道:"這事不好,斷乎做不得了.你們東府里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乾淨,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幹凈.我
不做這剩忘八."
寶玉聽說,紅了臉.湘蓮自慚失言,連忙作揖說:"我該死胡說.你好歹告訴我,他品行如何?"寶玉笑道:"你既深知,又來問我作甚麼?連我
也未必乾淨了."湘蓮笑道:"原是我自己一時忘情,好歹別多心."寶玉笑道:"何必再提,這倒是有心了."湘蓮作揖告辭出來,若去找薛蟠,一則他現卧病,
二則他又浮躁,不如去索回定禮.主意已定,便一徑來找賈璉.賈璉正在新房中,聞得湘蓮來了,喜之不禁,忙迎了出來,讓到內室與尤老相見.湘蓮只作揖稱老伯
母,自稱晚生,賈璉聽了詫異.吃茶之間,湘蓮便說:"客中偶然忙促,誰知家姑母於四月間訂了弟婦,使弟無言可回.若從了老兄背了姑母,似非合理.若系金帛
之訂,弟不敢索取,但此劍系祖父所遺,請仍賜回為幸."賈璉聽了,便不自在,還說:"定者,定也.原怕反悔所以為定.豈有婚姻之事,出入隨意的?還要斟
酌."湘蓮笑道:"雖如此說,弟願領責領罰,然此事斷不敢從命."賈璉還要饒舌,湘蓮便起身說:"請兄外坐一敘,此處不便."那尤三姐在房明明聽見.好容
易等了他來,今忽見反悔,便知他在賈府中得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淫奔無恥之流,不屑為妻.今若容他出去和賈璉說退親,料那賈璉必無法可處,自己豈不無趣.
一聽賈璉要同他出去,連忙摘下劍來,將一股雌鋒隱在肘內,出來便說:"你們不必出去再議,還你的定禮."一面淚如雨下,左手將劍並鞘送與湘蓮,右手回肘只
往項上一橫.
可憐"揉碎桃花紅滿地,玉山傾倒再難扶",芳靈蕙性,渺渺冥冥,不知那邊去了.當下唬得眾人急救不迭.尤老一面嚎哭,一面又罵湘蓮.賈璉忙揪
住湘蓮,命人捆了送官.尤二姐忙止淚反勸賈璉:"你太多事,人家並沒威逼他死,是他自尋短見.你便送他到官,又有何益,反覺生事出醜.不如放他去罷,豈不
省事."賈璉此時也沒了主意,便放了手命湘蓮快去.湘蓮反不動身,泣道:"我並不知是這等剛烈賢妻,可敬,可敬."湘蓮反扶屍大哭一場.等買了棺木,眼見
入殮,又俯棺大哭一場,方告辭而去.


出門無所之,昏昏默默,自想方才之事.原來尤三姐這樣標緻,又這等剛烈,自悔不及.正走之間,只見薛蟠的小廝尋他家去,那湘蓮只管出神.那小廝帶他到新房
之中,十分齊整.忽聽環ぐ叮噹,尤三姐從外而入,一手捧著鴛鴦劍,一手捧著一卷冊子,向柳湘蓮泣道:"妾痴情待君五年矣.不期君果冷心冷麵,妾以死報此痴
情.妾今奉警幻之命,前往太虛幻境修注案中所有一干情鬼.妾不忍一別,故來一會,從此再不能相見矣."說著便走.湘蓮不舍,忙欲上來拉住問時,那尤三姐便
說:"來自情天,去由情地.前生誤被情惑,今既恥情而覺,與君兩無干涉."說畢,一陣香風,無蹤無影去了.湘蓮警覺,似夢非夢,睜眼看時,那裡有薛家小
童,也非新室,竟是一座破廟,旁邊坐著一個跏腿道士捕虱.湘蓮便起身稽首相問:"此系何方?仙師仙名法號?"道士笑道:"連我也不知道此系何方,我系何
人,不過暫來歇足而已."柳湘蓮聽了,不覺冷然如寒冰侵骨,掣出那股雄劍,將萬根煩惱絲一揮而盡,便隨那道士,不知往那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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