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浮生六記》作者沈復?
謝邀。
去年秋天,接了個約稿,將《浮生六記》翻成現代文。因此必得將這書重新嚼一遍。
感覺如下:
沈復,相比於同時代文人,是個有些趣味、能動手、精力也旺的傢伙。
頗有才氣,但抵不上他的心氣高。所以他的文章,內容與題材勝過文筆。總覺得自己很了得,但確實做啥都不太能成。
他常念叨自己是林和靖之類,但骨子裡其實很好熱鬧,是紅塵中人,有蘇州小市民活潑的內心。
而他的光彩,主要是因為芸的存在。
他很幸運,遇到芸這樣的妻子。全書中有趣的部分,幾乎集中在他與妻子的過程,外加一些親自動手搞園林的部分。
而其他一些,比如他的私人遊歷,他去廣東嫖妓還自命風流的段落,可讀性就差了一籌。說刻薄些,還經常洋溢著「兄弟我不是不會,是不屑這麼做」的勁兒。我覺得他嫖妓那段各類自命風流,尤其如此。
寫在書後記里的話:
眾所周知,《浮生六記》說是六篇,如今僅存四卷。「浮生」二字,是李白所謂「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四篇文字,除了《坎坷記愁》,剩下三章,還真都是談論生活細節、為歡之事:閨房之樂、花酒之樂、遊玩之樂,都是典型中國文人的清淡閑雅情致。其《閑情記趣》一章里,談論養花尋石、布設園林的段落,頗有趣味,可見沈復是位實幹動手型的,倒不像其他名家,只是指點評論一下便過去了;《浪遊記快》,也因為他幕游在外的身份,以及窮愁潦倒還不忘去郊遊的旺盛精力,顯得很是熱鬧,風景層疊,目不暇接。
當然,若要挑剔,則沈復的文筆見識、詳略取捨,並不比李漁、張岱那些大師們強,文中自然也不免如袁枚先生那類乾隆年間才子們似的,時不常要顯擺一下「兄弟我這個也是懂的」的勁兒,以及「這裡其實未必要寫,但我捨不得刪嘛」的調調。但好在,如他自己篇首自謙所云,這文章「不過記其實情實事而已」。吹毛求疵,則他許多敘述,未必如他自己想像的那麼有趣,但在「如實道來」方面,細微曲折,都點到了。沈復雖然是讀書人,而且時時標榜好詩文喜風雅,還以林和靖自況,但性格上卻是典型江南市民:好熱鬧,喜交友,聲色美景娛目的,他都不討厭。所以記敘下來,雖然許多事平鋪直敘,也算是熱熱鬧鬧。所謂不以文勝,而以質取吧。倘若說《金瓶梅》全書,可以當作明時市井風物的百科全書來看待,《浮生六記》也可以當作乾隆年間蘇州書生家庭市井的一幅捲軸畫來欣賞——還是加了大量風景描繪的山水捲軸呢。《閨房記樂》是為本文的核心精華所在,而芸又是核心中的核心。林語堂先生說芸是「中國文學上一個最可愛的女人」,誠非過譽。實際上,讀完全篇,我簡直都產生了「沈復簡直配不上他妻子」的念頭。自然你可以說,在那個男尊女卑的時代,沈復對他妻子已經算是極好了。而芸的出色,也恰是在細節中呈現:身為一個父親早喪、獨自靠女紅養活一家、自學認字的才女,沈復很喜歡描寫她如何可以陪自己在閨房中談詩論書、賞月飲酒,這也是此書情致動人、獨一無二的所在:自來才子喜歡描述家人名妓狎玩故事(沈復當然也寫了類似篇章),但如此深情描寫自己的夫人,卻實在罕見罕聞;芸也的確是個心路活潑的妻子,比如,敢於女扮男裝去看廟會,能夠雇了餛飩擔子為丈夫的賞花會溫酒,敢於主動為丈夫謀妾室,也有主意為自家公公找姬妾,諸如此類,乍讀便令人神往,覺得實在是個有趣的女子;但略多讀幾遍可知,芸最可貴處,是她風雅感性之後的緘默沉靜。
在一個並不那麼良好、除了丈夫的疼愛外無甚長處的家庭環境裡頭當媳婦兒,她默默的擔負著許多東西,居然還能過出安貧樂道的閑散風雅勁來。古來通文辭、善解語的才女和通情達理、痴情一往的妻子許多時候是矛盾的,但在芸身上,渾金璞玉的湊成了一體。甚至在沈復略帶得意的談論自己放意浪遊、大興詩會的那些篇章之後,你都能感覺到芸溫柔又寬和的笑容。古來肯布衣蔬食過日子的夫妻,許多是迫於無奈;平心而論,沈氏夫妻過的日子著實清寒不易,許多時候得苦心經營,才能過得下去,最終難以為繼,妻子早逝,也足令人扼腕,但在此之前的漫長時光里,終於還能過出風流倜儻,甚至清暖溫柔的味道來,里里外外,無一處不是芸的光彩。
再說直白點。
如果沒有沈復與芸的秀恩愛段落,沒有芸本身的光彩。
《浮生六記》就是一本「不錯的蘇州文人旅行日常隨筆集」,絕難有今時今日的地位。
有些東西是文以人傳,比如袁枚李漁們太有才,寫什麼都流傳。
有些東西是人以文傳,比如若沒有《海上花列傳》,韓邦慶的聲名恐怕不像今日。
沈復得以名垂至今,芸佔了極大的分量。芸是因為沈復的記載而有名,反過來,沈復也是因為記載了他的妻子,文章才得以如此流傳。
讀《浮生六記》,除了醉心於其幽閑之趣外,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就是兩位相愛甚篤的主人公了。
芸被林語堂稱為「中國文學中最可愛的女人」,自然是魅力非凡的。「削肩長項,瘦不露骨」是她恰到好處的身材,「眉彎目秀,顧盼神飛」是她氣質熠熠的面容;而「兩齒微露」的瑕疵,則如脂硯齋所言「天生美人方有一陋處」。她析古詩時眼亮心明,看戲劇時情深意切,處家事時克己奉禮,比尋常的傳統女子又多了一份聰穎、一份痴心、一份涵養。她既可以做一個相濡以沫的愛人,又適合成為一個紅袖添香的知己,實在是過於完美了。
我曾給女友念《浮生六記》:「芸出堂陪宴,余在洞房與伴娘對酌,拇戰輒北,大醉而卧」;又有「芸笑挽素雲置余懷,曰:『請君摸索暢懷』」,逗弄她說,你看人家姑娘多通情達理啊,男人新婚夜泡妞,她來應付客人;帶其他姑娘喝花酒,她主動要求夫君賜以咸豬手。當然,更讓後代文人垂涎的是,像芸這麼美好的女子,不但允許夫君納妾,而且撮合著要尋「美而韻者」。怪不得歷代至今的文人說起芸來就口水滴答,若得陪伴,夫復何求啊。
不過我一直有個疑惑,按理說愛是一種排他性極強的情感,女人若不吃這口醋,大可斷定她並不愛這男人,可芸卻並非如此。時代在變,有些屬於本質的人性特點卻不會隨波逐流,古典女人難道就不希望郎君專情?當然不是,關於這方面的情趣故事可多了去,女人不但會吃醋,嫉妒的心思泛濫起來,還會造就諸如呂后做「人彘」那樣的悲劇。唯一可能的解釋是在中國古代婦女受到的禁錮那樣和壓迫,既有格外明顯的外在表現,又有不易察覺的內心滲透。愛人而又容人歡謔,怕是夫為妻綱的倫常對正常性愛心理的小小扭曲吧。
三白則是當之無愧的才子,雖然此人算不上什麼文學大家,但這本《浮生六記》足夠為其青史留名。他雖然諳熟經典,看法卻也不拘一格;煮酒弄花的小日子被他過的有滋有味,採菊東籬,嫁接花木,堆疊盆景,靜屋焚香,應試對句,茶泡花香,這生活的情趣儼然是後無來者了。
但我還是看他不起。一個男人再清高正直,再不屑於與這「密匝匝蟻排兵、亂紛紛蜂釀蜜」的世俗生活相安,也得把自己的肚子餵飽吧。若有個老婆,也得管上衣食病災的,光念詩捱不過日子去。如果沒能力管,趁早別娶人家。遇到人生坎坷不去儘力解決,一天到晚求爺爺告奶奶的,還牛逼烘烘的號稱「多情重諾,爽直不羈,轉因之為累」,好意思嗎?家境敗下來以後,沈三白連續幾年都找不到差事做,在家裡擺書畫攤,三天入不敷一天出。大齡文藝男青年在家如此長期待業,一方面是因為養尊處優慣了,也不會做些賺錢營生;另一方面我估計他也是看不上一些下賤的工作,怕有辱了斯文。這時候芸又是如何呢?不但嘔血的毛病久治不愈,衣服首飾也都典當了去,自己挨冷受餓的,孩子也跟著苦楚,乾脆就斷了治病省點葯錢。這一切不是沈復的責任么?
更可氣的是當芸病痛而終後,這窩囊廢還不悔恨反省,迷茫了半天總結了一句:「奉勸世間夫婦,固不可彼此相仇,亦不可過於情篤」,感情太好了分別時要傷心的,聽聽,這龜兒子就想著不能讓自己太傷心,真恨不得操起靈位夯死他。舊文人,乃至現今搞文藝的落魄分子總哀嘆女子薄情愛財,可人家好姑娘一咬牙跟了你,你就盡心竭力照顧周全了?別說我以現代人的標準要求他,看三白這副衰樣,我還寧肯芸去嫁個地主老財呢。中國文人易犯的三大毛病,一是如韓愈那樣心藏功利、言行不一;二是像郭沫若般全無骨氣、苟活自賤;其三就是三白這樣,謀生無能,怨天尤人。
四個字來形容沈復:情深不壽
下文是觀《浮生六記 卷一》之感,沈復其人,大抵可窺一二矣。
[鴻案相莊廿有三年,年愈久而情愈密]
此書開篇就給了單身狗們致命一擊:卷一便是《閨房記樂》,通篇皆是二十三年來沈復與其結髮妻子陳氏的瑣碎情事。說它瑣碎,是因為幾乎沒有幾件代表性的大事,平鋪直述到不需要任何懸念轉折;說它皆情事,則是因為字裡行間莫不是珍惜、卷首頁眉都透著恩愛。沈三白,料想又是一情痴矣!
記得當年初見,彼此仍是少年。沈復喜她才思雋秀,雖恐其福澤不深,然心之所系不能釋之,對母親訴言:非姊不娶,那年,沈復十三歲。
都說古人婚姻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這一個十三歲的小小少年,因為一句「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傾慕上了比他大了十個月的族中阿姊,這一傾慕,就是一生。
洞房花燭飲合巹酒之時,頭一次在案下握住了陳氏的手腕,二十三年過去,沈復依然記得那時阿姊「暖尖滑膩」的手感,和「胸中不覺怦怦作跳」的緊張。婚後某晚,其與故人划拳飲酒,酩酊大醉卧倒在床,醒來時陳氏正對鏡曉妝。我自己看書的時候不做別的念想,現在回頭來看,不過就是一次醉酒,有什麼值得刻意寫下來?轉而想到,大概從妻子過世之後,他再也沒法兒喝醉醒來還能看到她當窗理雲鬢的模樣了吧?
那時候,陳氏初為新婦,整日恭敬侍奉堂上,寬和以待下人,怕被人說新娘憊懶,日日太陽初升便要起床,沈復喜歡賴床,可看她嚴肅認真的樣子,只得跟著一同早起,這大概就是現在年輕人常說的「為愛改變」了吧。婚後兩人每天里「耳鬢廝磨,親同形影,愛戀之情有不可以言語形容者(警察叔叔這裡有人虐狗!)。」
接踵而來的就是婚後小別,那叫一個「一日三秋,夢魂顛倒」。小別之後見面,兩手一握「魂魄恍恍然化煙作霧,覺耳中惺然一響,不知更有此身矣。」嘖嘖嘖,簡直比乾柴烈火還烈,這特么是汽油遇上火啊!整一卷都是這些啊!夫妻兩人遊園消夏,讀書論古,品月評花,每件事都秀得一手好恩愛啊!
可惜好景終不長久,沈家家道中落,陳氏又接連失弟喪母,多番打擊之下,身體日漸沉痾,病榻之側,沈復悉心守護終不曾離棄。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我想天下恩愛夫妻大抵都相似吧,記得婚後數年,沈復和陳氏整理書卷論及詩詞,沈復得知陳氏最為推崇者是那 張口吐出大半個盛唐的李太白,當即像個小孩子一樣笑道:「夫人定是與『白』有緣啊!」陳氏不解,沈復說道:「夫人啟蒙於白居易的《琵琶行》,詩詞最重李太白,夫君我字『三白』,可不是一生都與這個字有緣么?」陳氏莞爾。此間情狀,不解風月之人如何體會得來!即便是如今這個多少顯得寡情的年代,多少痴兒情女,也會因為「你生在六月,我生在七月,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肯定是緣分讓我們在一起」而驚嘆,情到深處無從解釋,只好託詞於上天,道一聲:一切真乃緣分也。
最後,其實文中最打動人的,不是夫妻情事,不是患難與共,也不是相守到老。世間有的是扶持一生的夫妻,難得的是,沈復在斯人不再後,於貧病孤苦中,一字一句寫下了這些故事,只屬於沈氏夫婦的故事,《浮生》一卷,名垂文史千古,萬尺黃泉之下,雖於逝者無補,料想也能一慰佳人芳魂了罷!
與另一個答案恰恰相反,我認為沈復是個幸運的人。
即使放到現代,亦有不少人羨慕沈復。
且看開篇:「餘生乾隆癸未冬卜一月二十有二日,正值太平盛世,且在衣冠之家,後蘇州滄浪亭畔,天之厚我可謂至矣。東坡云:「事如春夢了無痕」,苟不記之筆墨,未免有辜彼蒼之厚。」
太平盛世,衣冠之家。又是在被譽為「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滄浪亭畔,能在封建中國的江南秀水生活長大,雖不能算得有權有勢,也算小富即安。
而後男大當婚,三白遇到了芸娘。據書描寫,芸娘比三白是大幾歲的,而且並不算是美女:「其形削肩長項,瘦不露骨,眉彎目秀,顧盼神飛,唯兩齒微露;似非佳相。一種纏綿之態,令人之意也消。」但芸娘擅長詩詞,三白飢餓時還偷偷藏了小粥給他。
還記得三白寫新婚:「芸卸妝尚未卧,高燒銀燭,低垂粉頸,不知觀何書而出神若此,因撫其肩曰:「姊連日辛苦,何猶孜孜不倦耶?」芸忙回首起立曰:「頃正欲卧,開櫥得此書,不覺閱之忘倦。《西廂》之名聞之熟矣,今始得見,莫不傀才子之名,但未免形容尖薄耳。」余笑曰:「唯其才子,筆墨方能尖薄。」伴嫗在旁促卧,令其閉門先去。遂與比肩調笑,恍同密友重逢。戲探其懷,亦怦怦作跳,因俯其耳曰:「姊何心舂乃爾耶?」芸回眸微笑。便覺一縷情絲搖人魂魄,擁之入帳。」
寫下這些文字的三白作古了幾百年,芸娘甚至都未能陪三白到老。可幾百年後,我們翻開《浮生六記》,一樣能感受到三白的快樂:他和芸娘吃臭豆腐,芸娘女扮男裝游滄浪亭。即使在自由戀愛的今日,大家又能得多少紅顏在傍的時光?
而後卷二寫道沈復自幼到長大的一些閑情記趣,例如把蚊蟲看成仙鶴,留在蚊帳中噴煙,作「青雲白鶴」。也有寫到沈復閑時擺弄的一些插花盆栽,詩詞書畫。。再回頭看大部分碌碌麻木的現代人們,不知「旦得一日之閑,可抵十年塵夢。」
可惜,不僅僅是芸娘早逝,連沈復自己後半生都在顛沛流離,如果不是恰好寫了一本《浮生六記》,甚至說,若不是恰好記下了被林語堂譽為「中國文學史中最可愛的女人」的芸娘,沈復這一輩子也就壓根不留痕迹了吧。
觀望一下文學寫的感情,大多以悲劇收尾,白娘子被關了雷峰塔,羅密歐和朱麗葉殉情而死,唯一一對終成眷屬還得化成蝶才行。人,終究是脆弱渺小的,每個人在殘酷現實前都無力(尤其在幾百年前的封建社會),幸福只能相對而無絕對。也許就是沈復前半生的幸運,使得其後半尤為顯得凄涼。
人生似柳絮散去幻幻真真。
故何妨太認真,
生亦何歡,
死又何苦?
人這一輩子,若曾像三白那樣快活過,要權要勢做什麼?長命百歲做什麼?
月夜裡的滄浪亭,是否有芸娘和三白在湖水撐著小舟,蘇舜欽是否又在亭中獨自吟著詩詞。
第一種看法,沈復是封建時代敢於為愛情放棄名利家庭而出走的真漢子。
大家也知道,陸遊老年之後也難以忘懷對唐婉的感情。紅酥手,黃藤酒,東風惡,歡情薄……一度感動了我。然而事實上,陸遊在面對封建強權之時,卻放棄了維護愛情。像這樣的例子,在中國古代大概不勝枚舉。而沈復這不是活脫脫一股清流嘛?陳芸不被自己的父母所喜歡,可以說受到了封建禮教的偏見與壓迫,沈復卻沒有拋棄她,選擇和她一起出走。雖然沈復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不追求強權,又無一技之長來賺錢糊口,加上家道中落搞得自己和妻子生活窘迫,搞得妻子病時還無錢求醫要刺繡補貼家用,為後人所詬病,「這是一個養不活家庭和妻子的沒用男人」。可是我還是覺得,沈復,真的是一個很可愛的男人啊。當沈復描寫自己去求親救濟的路上遭遇風雪,露宿寺廟,饑寒交迫,在生死邊界的場景時,我覺得,這就是那時候的男子為了守護自己的愛情最偉大的付出了吧。還有,在陳芸回煞的那天,他甚至不懼怕封建迷信的鬼魂之說,一個人坐在房間里,想要見一見陳芸的鬼魂!並且產生了幻覺。這樣的愛情,實在是太偉大又太過悲傷了。試問,在座的各位可有愛一個人愛到能直面其鬼魂的勇氣?可惜「恩愛夫妻不到頭」,這的確是一語成讖。
第二種看法,自命風流、四處拈花惹草卻不敢擔起責任來的自戀狂?
最不為人稱道的的確是三白兄在廣州招妓的風流韻事。的確,整整四個月啊!沈公子還特彆強調了,我每次一夜歡愉,只花四個銀圓哦,四個月不過一百多銀子哦……而且這個喜兒,和我家的芸娘特別神似哦,所以我才喜歡她,以此慰藉我對芸娘的相思!雖然我不能幫喜兒贖身,又搞得她幾欲自決,可是我還是個萬人迷啊,深受妹子們的歡迎誒!三白兄,可記得你家芸娘還生著重病在家等你呢?在這裡我開始覺得沈復有點不太靠譜了。不過我是以一個21世紀女文青的三觀去習慣性地評判沈復的所作所為的。編者也說,我們可以體諒古代男子的價值觀,哪個大牌文人不曾有過風華雪月的風流之事。而我所幸的是自己不曾生在那樣的封建年代。我不知道芸娘最開始知道這些事的時候,心中是些什麼樣的感情。是計較,還是不計較。是悵然若失過,還是像某些讀者大開的腦洞那樣,從憨園一事覺得芸娘壓根就是個雙性戀,巴不得丈夫娶一個小妾回來三人游。我不能體會古代女子的心境,但是最起碼現在,作為一個21世紀的直女,我的愛人如果四處大保健、出軌、有異心,我不必掩飾自己的憤怒,在深閨之中暗自垂淚;也不必再為了討他歡心,四處為他尋一個年輕貌美又有才的小三。我大可痛打負心男一頓,甩下「分手」兩個字或者一紙離婚證書,然後大大方方地拍拍屁股走人,另尋良木而棲了。
不知道為什麼僅僅在數十頁篇章之間我的看法就能產生如此大的差異。但是我相信,人都是矛盾體。沒有一個人是完全的黑和白。也沒有一個社會能讓人說絕對的好或者不好。在嚮往著沈復與芸娘的布衣蔬食、可樂終身、質樸生活的美好願景時,我也珍惜今天有著一夫一妻、忠貞不渝的愛情觀的社會(沒有這種愛情觀的請無視!)。
看到其他答友說起了芸娘,就貼個跑題的,也算是沈復的側面,大家可以自己評判。
文章原名: 沈復與芸娘,夫妻多年成兄弟
作者:閆紅
顧城的小說《英兒》里,提起過《浮生六記》,因為那裡面有個女人芸娘,和小說里的雷米一樣,不介意另外一個女人走入她與丈夫的二人世界,芸娘還熱情高漲地幫丈夫納妾,與美貌的雛妓互通款曲。
小說里的意思是:其實這樣也可以。這種強調,已經有現代文人道德的遲疑,再朝前推一點,文人的說法是:其實這樣多好啊!他們對芸娘如此的熱愛與敬仰,一而再再而三地表彰她,幫她招來後世女權主義者的非議。
世界是由誤會組成的。無論是表彰,還是非議,都與清代女子芸娘無關。如果你願意了解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就應該遠離那些典型事件,研究她生活的細枝末節,後者常常比前者更能表現真相。
好在,關於芸娘的細節,有不少被記錄下來。
芸娘的事迹見於她丈夫沈復的大作《浮生六記》,在這裡讓我先向他致敬,很少有男人花那麼多筆墨去描述妻子活潑的性情而不是美好的德行。
在沈復的筆下,芸娘是一個多麼可愛的女子啊,她熱愛自然,流連於風花雪月;喜歡交朋友,閨蜜眾多而且大多生動有趣;閑來也會和老公鬥鬥嘴,可惜溫厚的性情使她常常處於下風;見到美好的事物便如醉如痴,和妓女憨園的一場情緣就可以歸為此類。
沈復有個表妹婿,討了個漂亮的妾,得意洋洋地跟大夥炫耀,擱那時,就跟現在的男人買了個新款的手機似的。芸娘卻不以為然,品評曰:「美則美矣,韻猶未矣。」那位表妹婿正在興頭上,被澆了這麼一瓢冷水,自然很不爽,就說,那將來你要是為你丈夫討小老婆,一定是「美而韻者」了?
這話很有些揶揄意味,芸娘兩口子都不是會過日子的人,他們那點家底,上哪兒娶一個「美而韻」的妾?偏偏芸娘就大言不慚地說,那是當然!後來她偶爾見到妓女憨園,後者亭亭玉立,恰如「一泓秋水照人寒」,芸娘一下子被她打動,下定決心替丈夫把她娶回家。
芸娘的做法似不可理喻,那是因為她的婚姻本來就在常理之外。在那個年代裡,做個好男人成本極低,《十八春》里的薛仁貴,把妻子丟在家裡十八年,都還是眾人眼裡的好男人。要是能夠舉案齊眉,兩口子客客氣氣,像賈政與王夫人那樣,就足以做大眾楷模,所以,婚內孤單,在當時非常普遍,而且,時人還覺得很有審美性,寫了無數的閨怨詩來詠誦不已,他們喜歡一個女人像綉架上的花鳥那麼寂寞。
沈復和芸娘的婚姻卻不是這樣。芸娘起初也曾是緘默而拘泥於禮教的女子,沈復想方設法逗她說話;芸娘迂腐,沈復若為她整袖遞巾,她必站起來說:「得罪」、「豈敢」,沈復笑話她說:「你想用禮教束縛我嗎?禮多必詐!」一番玩笑下來,「豈敢」、「得罪」竟成夫妻間打趣的語助詞。
他們結婚二十三年,年愈久而情愈密。「家庭之內,或暗室相逢,窄途邂逅,必握手問曰:『何處去?』私心忒忒,如恐旁人見之者。實則同行並坐,初猶避人,久則不以為意。」
這些生活小節,其他的夫妻間或許也有。但沈復鼓動芸娘女扮男裝隨他游水仙廟,實在是仗義之極。那水仙廟是繁華的所在:「迴廊曲折,小有園亭。每逢神誕,眾姓各認一落,密懸一式之玻璃燈,中設寶座,旁列瓶幾,插花陳設,以較勝負。日惟演戲,夜則參差高下,插燭於瓶花間,名曰「花照」。花光好影,寶鼎香浮,若龍宮夜宴。司事者或笙簫歌唱,或煮茗清談,觀者如蟻集,檐下皆設欄為限。」
芸娘很嚮往,又苦於自己是個女子而不能至,沈復就慫恿她穿上自己的衣服,戴上自己的帽子,腳著蝴蝶履,做拱手闊步狀。其間芸娘幾番遲疑,沈復強挽之而去。不消說,那一晚芸娘非常的快樂,觀燈賞花的快樂之外,還有小小地逾禮而生出來的自由的快樂,而這,是她那不肯將她束縛在朱門之內的丈夫所給予的。
芸娘因此逐漸豪闊大方,她原本是薛寶釵的范兒,逐漸被沈復挖掘出史湘雲的風采,沈復幫她挖掘出很多作為「人」而不只是「婦人」的快樂。真正的愛,就是這樣,不是願意給你更多,而是願意帶你領略更多,幫你變成一個更善於體驗生命樂趣的人。
古往今來的那些丈夫們,未必不愛他的妻子,只是若那愛必須符合他自己的利益,不能與他無謂的安全感衝突。更多的時候,他們將妻子作為一個寵物、一個合作者來愛,將對方打造成自己需要的樣子。就像娜拉的丈夫,他們總是搞不懂,一個寵物、一個合作者,為什麼還會有寂寞這種體驗。
沈復與他們不同。我若是芸娘,也要回饋於同等的仗義。在那個年代裡,納妾是合理之事,但妻子們皆反感,因為這與自己的利益衝突。即使因不得已的原因,幫丈夫弄個女人來家,也多半是選好控制的良家女子。
芸娘卻不同,沈復待她,未曾有一點私心餘地,她對沈復,亦是不遺餘力,夫妻多年成兄弟,她一定要為他覓一個「美而韻」的佳人——說下大天來,男人都是不拒絕美女的,在納妾成常態的時代里,芸娘並不需要沈復為婚姻而存天理滅人慾。她不介意分享,而且,讓我說句三觀不太正的話吧,我也覺得,分享,亦好過孤單。這是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是芸娘骨子裡亦有不同尋常的熱情與浪漫,她喜歡美景、美文、美人,看到憨園,就像賈寶玉看見那個紅衣少女,想著怎麼把她弄到自己家裡就好了。芸娘願意想像三個美好的人共同生活的圖景,浪漫的人執迷於生命中形形色色的美,對於有可能帶來的危害,從來不願意多想。
她熱情高漲,以她自己方式,結交憨園,居然真的將憨園說動,口頭上答應了她。
打那以後,她每天張口閉口全是憨園,面對這種可愛的喋喋不休,沈三白也只有啼笑皆非的份吧。但是,她的熱情終究不能改變世間規則,憨園的母親不答應,將美貌的女兒另嫁有錢人。
芸娘為此大病一場,後來她公公用這件事做借口,將她攆出家門,她一生的顛沛流離都是以此而起。她想不通憨園的薄情,多少年之後,她彌留之際,念念不忘的,還是「憨園負我」,對於深情而單純的她來說,這是一個巨大的嘲弄。
林語堂說,芸娘是文學史上最可愛的女人。他說這話,倒不是為了表彰那狗屁的「不妒」美德,她的一切行為,都不可以做世俗之內的解釋,而更像《紅樓夢》里的女子,萬般驚世駭俗,都出自爛漫天然,在中國文學史上,她是一個終生保持少女風貌的女人。
少女和婦女的區別在哪裡?我覺得是警惕與禁忌,當一個女子開始有所警惕,懂得規避生活中的各種禁忌時,她就是在朝婦女轉型了。像芸娘這樣的女子,她的字典里永遠不會有這兩個詞出現,總是聽憑心靈的指引,按照直覺行事,即使滿面風霜,臉上的笑容依然像少女一般透明。在普遍緊張兮兮的古代社會裡,這種輕盈的姿態自然要遭到阻擋,於是,她們的腳步變得跌跌撞撞。清代女子芸娘的一生,就可以視做一場受阻的舞蹈。
另外,我記得特別關注(一本雜誌)上有篇很好的文章叫絕世芸娘,可惜沒找到,那篇寫的更為細緻,有興趣的小夥伴可以查查。
對比陸遊,沈三白簡直是良心文人,同是表親婚姻、婆媳糾紛,人家沈三白寧可被親娘趕出去也沒拋棄芸娘。
很多人說沈三白走了狗屎運、他配不上芸娘——大錯特錯了。芸娘也許並不漂亮,長相有缺陷「兩齒微露」,但沈三白眼裡是「纏綿之態,令人之意也消」;也許芸娘並不溫柔但沈三白眼裡儘是溫柔。很多人說沈三白YY了一個女神,可誰在熱戀之時不盡看對方好處?
芸娘也許不是讀者想像中的完美女神,但她在自己丈夫眼裡就是完美的,沒辦法,情人眼裡出西施。
余年—十三,隨母歸寧,兩小無嫌,得見所作.......告母曰:「若為兒擇婦,非淑姊不娶。」
青梅竹馬,白首不離。
家庭之內,或暗室相逢,窄途邂逅,必握手問曰:「何處去?」私心忒忒,如恐旁人見之者。
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大概只有初戀才有吧
他們夫妻也相當搞笑,比如芸娘和沈三白、漁家女相戲舟中,好友魯夫人誤聽所聞、以為沈三白與兩妓女嫖娼魯夫人誤有所聞,私告芸曰:「前日聞若婿挾兩妓飲於萬年橋舟中,子知之否?」姜口:「有之,其一即我也。」因以偕游始末詳告之,魯大笑,釋然而去。
芸娘:嫖的是老娘!
世人寫男女愛戀者多矣,卻極少寫夫妻生活瑣碎間的真情。好似婚前都是哭天搶地、海誓山盟,婚後愛情就走向墳墓,沈三白寫的就是世人未寫之言。芸曰:「惜妾非男子,不能往。」余曰:「冠我冠,衣我衣,亦化女為男之法也。」於是易鬢為辮,添掃蛾眉,加余冠,服余衣.......芸攬鏡自照,狂笑不已。
長恨歌漢宮秋雖哀婉,元稹詩薛濤詞雖動人,又夾雜著多少物慾和肉慾?市井百姓的浪漫自然在市井之中。
其每日飯必用茶泡,喜食芥鹵乳腐,吳俗呼為臭乳腐。此二物餘生平所最惡者,因戲之曰:「狗無胃而食糞,以其不知臭穢,卿其狗耶?」.......芸窘而強解日:「夫糞,人家皆有之,要在食與不食之別耳。然君喜食蒜,妾亦強映之。腐不敢強,瓜可扼鼻略嘗,入咽當知其美,此猶無益貌丑而德美也。」余笑曰:「卿陷我作狗耶?」芸曰:「妾作狗久矣,屈君試嘗之。」以箸強塞余口。
這就是閑話家常,但平常人都輕視和忽略掉了,夫妻抬杠拌嘴不也是頂尖浪漫的事么?反倒是「楊柳岸曉風殘月」略顯矯情。
假如你羨慕沈三白、或不相信世間有如此女子,不防回家看看你老婆,拿她尋一下開心。
「喲,您又狗吃屎吶?」
「滾!是人肚子里就有屎,區分在於吃和不吃,你不也愛啃大蒜么?還有臉說我?」
「別說了,我想吐,我可不學你狗吃屎」
(抓一把臭豆腐糊你嘴裡)
「老娘我吃屎吃多了,你(嗶——)也嘗嘗,啊哈哈哈!!!!」
——她就是你的芸娘。
玫瑰雖好,更愛臭豆腐O(∩_∩)O
。
我當初看完的評語是:好耽山水,貪於玩樂,不肯吃苦,悲劇之始。
沈復自己是這麼說的:余多情重諾,爽直不羈,轉因為之累。
沈復沈三白,雖然生於書香世家,蘇州滄浪亭,可是究其一生既沒有做成官,也沒有經成商,大半生都顛沛流離,無足可觀。他為了生計去嶺南販過酒,還隨從出使去過琉球,受過朋友接濟度日,晚年才得到入幕為賓安然度日的機會。然而此時相伴了二十三年的妻子已經去世了,自己終究一事無成。幾乎註定了生前默默無聞死後籍籍無名的時候,他決定把自己的平凡人生寫作一部書,曰《浮生六記》。可以說是散文隨筆,也可以說是筆記小說。
這唯一留下來的文字似乎也跟他自己一樣命途多舛,問世以後竟沒有引起一點波瀾。要不是光緒年間有一個貢生在小攤上偶然購得恐怕再也不會被人發現。直至後來俞平伯整理了標點文字刊行,林語堂將之譯成英文大力宣傳之後才算浮出水面,但很快又被戰火和硝煙遮蔽了,天地蒼茫的大時代中誰還管的上一百多年前小人物的殘破筆記,悲歡浮沉?《六記》的流傳之起伏,恐怕還比不上同時期再發現的一眾晚明小品。
更何況《浮生六記》雖說應當有六記,但從頭到尾都只有四記,《閨房記樂》、《閑情記趣》、《坎坷記愁》和《浪遊記快》。剩下兩記不知道是在乾嘉到光緒年間的離亂中喪失了,還是沈復他根本就沒寫成——畢竟我們連沈復究竟哪年去世的都說不清,他真的只是個小人物。
但是就憑這版本殘缺不全甚至不夠單獨出版的小冊子,沈復就硬是在漫漫中國文學史上佔了一席之地。1935年同《浮生六記》一同刊印的有另外三種晚明前清人的言情文字——《影梅庵憶語》、《秋燈瑣憶》和《香畹樓憶語》,日後嶽麓書社和上海古籍再版的也是這個版本,我手頭的也是。另三部作品的作者都比沈復生活優渥,聞名於世得多,《影》甚至是冒辟疆追憶董小宛的故事。然而在這四種中,我認真看完並從此記住了的只有《浮生六記》。
冒辟疆是大名士,他追憶的董小宛更是知名,沈復只是一介無名寒士,他的妻子芸娘只是個普通的婦人。然而沈復的文學成就竟高過了冒辟疆,而芸娘更是被認定了是「最可愛的女人」,我們現在還在為她動容。全因沈復在其中展現的是真正的真情實感和胸中見識,真切感人之處同時代大多數作者都無法企及。悼亡是自兩漢魏晉以來中國文人最常寫的題目之一,而沈複寫的在我看來一點也不輸於蘇東坡和元稹。上等文字的構成,跟作者的社會地位甚至天賦才華沒有必然的聯繫。
不再具體談論《浮生六記》的閱讀體驗,那似乎也偏離了題目的初衷,只能說對我來說它遠看有古詩十九首的風韻,近則不知為何總讓我想起《平如美棠》,另一個平實的老人追憶自己亡妻的小書。這些作品的作者都是和我們一樣最平凡的普通人,他們所有的也只有自己平凡的生活,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會覺得無比鮮活歷歷在目甚至感人至深,「名士」們反而通常是不屑於寫這類文字的,即使寫了也不會以這樣的方式寫。浮生若夢,沈復畢竟真切地穿越時空讓我們感受到了他真實的幸福、悲戚和人生軌跡,感受到了他曾經和芸娘度過的長長的生活。在這個意義上講,他是幸福的,應當也可以說是幸運的。幫你讀書系列:《浮生六記》
這是清朝沈復的自傳體散文。還記得語文課本里那個「明察秋毫,張目對日」的小伙嗎?就是他!
記敘了自己與妻子陳芸之間平凡的家居生活,坎坷際遇,寫出了夫妻至誠至愛的真情。本書的前半部分就是在「花式虐狗」啊,才子佳人,閑情野趣,山水風月。後半部分又讓你感到奈何現世刻薄,浮華炎涼。
林語堂說,陳芸是中國文學史上一個最可愛的女人。
該書以作者沈復的第一人稱敘述。
1. 兩小無猜
我(作者沈復)出生在乾隆年間的一個小康家庭。我的妻子陳芸,是我舅舅的女兒,我喚她「芸」。
芸從小就非常聰穎。四歲時,她的父親不幸去世,只和母親、弟弟過著窘迫的日子。芸年紀稍大後,擅長女紅,一家都靠她的雙手養活。她是偶然間翻到一本白居易的《琵琶行》,才開始挨個認字。
我13歲時,去舅舅家見到芸。她的身形肖肩長頸,瘦不漏骨,眉清目秀,讓人心嚮往之。我和芸兩小無猜。跟母親說,非陳芸不娶。母親也喜歡芸的性格,就為我們訂下婚約。
後來,我又一次去了舅舅家。那天晚上,我肚餓難耐。芸把我叫到她的房間,給我準備了熱粥,我高興的吃起來。被堂兄發現了,還取笑芸說:「剛才我要粥,你說沒了,原來藏起來給你的夫婿吃。」芸臉紅了。後來,芸有點故意躲我,怕別人拿吃粥之事來取笑她。
2. 新婚燕爾
17歲那年,我和陳芸花燭之夜,揭開紅蓋頭,兩人相視而笑。交杯酒後,並肩而坐吃宵夜。我從桌下偷偷握她的手,不覺心中怦然作跳。那晚,我們聊了很久。我才知道,芸從幾年間我得天花開始,就為了我,開始吃齋了。
芸作為新娘子,剛開始不怎麼愛說話,也從不發脾氣,跟她說話,也只是微笑應對。芸侍奉長輩非常恭敬,對待奴僕也很和氣。她每天早上,天剛亮就起床,擔心父母說新媳婦懶惰。我雖想繼續睡,卻知道她的做法是對的,也只得跟著早起。
從此兩人耳鬢廝磨,形影不離,感情之深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新婚才一個月,我就要隨父親到會稽去做幕僚、學習功課。雖是早就定好的,可我仍然悵然若失,害怕芸因此難過。誰知芸反而強裝歡笑勸慰我,為我整理行裝。當我登舟解纜,我還是能感到她臉色不太一樣,而我的心卻如同林鳥失群,天地因之變色。
在會稽待了三個月,芸不時寄來書信關心我的起居,勉力我用功讀書。後來,老師體察我的感情,就給我出了十個題目,讓我回家去寫文章。我高興極了,在回家的船上,彷彿一刻如年。一回到家,芸起身相迎,我們手握著手,激動得竟誰也說不出話。
3. 閨房記樂
芸每天陪我讀書作文,談古論今,品評風花雪月。我自以為人間的快樂莫過於此了。
我性格直爽,而芸卻像個老夫子,拘謹而又講禮數。我給他遞塊兒毛巾,他也要恭恭敬敬的接過去。開始我厭煩這樣,可是芸說:「越是對親近的人,就越要恭敬。」之後,「得罪」、「豈敢」竟成了我們之間的常用詞。我和芸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二十三年,時間越長,感情越親密。
芸喜歡吃臭豆腐,而我卻討厭吃。我就逗她說:「狗才喜歡吃糞」。芸笑答:「我愛吃是因為它便宜又可以下粥飯,小時候吃慣了,現在到你家也愛吃,是不忘本的意思」。我逗她:「這麼說你是把我家當狗窩了?」芸強辯說:「糞便家家有,只在吃不吃的分別。你嘗一下就知他的美味了。」說著,她就夾了一塊硬賽道我嘴裡,我捏著鼻子試著嚼了嚼,好像確實挺美味。從此,我便也喜歡吃了。
芸能讀懂我的眉目言語,一個眼色,他就能做得頭頭是道。芸跟別人說話時,看見我來了,就會站起來往旁邊挪挪身子,我就會過去跟她並肩坐下。彼此都不知道,怎麼會變得這樣自然隨意。【這在古代應該是很獨特的】
我弟弟娶妻時,缺少珠花,芸就把自己彩禮中的珠花給了母親。僕人都覺得有些惋惜,而芸卻覺得珠寶沒有什麼珍貴的。但是,對於破書慘畫,芸卻極為珍惜。
4. 風花雪月
這年七月十五,芸準備了一些酒菜,打算晚上邀月暢飲。可是,入夜竟烏雲密布,芸悶悶不樂地說:「我們如能白頭偕老,明月應當出來啊」。我們意興索然,就聯句解悶,越聯越沒有章法,信口胡說,芸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最後倒在我身上。三更時刻,圓月跳出陰雲,我們都非常高興。
可是,忽聽得「撲通」一聲,好像有人落水。我仔細查看後沒發現什麼,我知道那裡曾淹死過人,就沒敢告訴芸。我們一時毛骨悚然,趕緊回房間了。第二天,我和芸都病了。竟是樂極生悲,終是白頭不得終之兆啊。
我常和芸說:「可惜你是女人,不然我們一起遍訪名山古迹,豈不快活。」芸說:「等我兩鬢斑白以後,雖不能遠遊山嶽,但近處卻可以和你一起去遊玩。這一輩子如果不行,還有下輩子呢!」我說:「下輩子,你來做男子,我做女子跟隨你」。芸說:「那必得不忘記此生,才覺得有趣呢。」
於是,在芸的提議下,我們每逢初一、十五就祭拜月老。可是,我們夫妻的痴情,真的能夠得到神仙保佑嗎?
5. 閑情野趣
芸聽一個老婦人說起她的房屋周圍都是菜地,還有池塘,神往不已。於是,我就和芸搬到了那裡。老婦人送菜給我們吃,芸就做鞋給她作為回禮。鄰居老人還給我做了魚竿,我便和芸坐在柳樹的濃蔭里垂釣。
日落時,就登山觀賞晚霞夕照,聯句對對。到了晚上,明月倒映在池中,蟋蟀等昆蟲聲響起,我們在籬下設下竹榻,老婦人送來酒食,夫妻二人月下對酌,直到微醺,才洗浴之後,腳穿涼鞋,手拿蕉扇,或坐或躺,聽老婦人談因果報應的故事,早已忘卻了城市的生活。
那一年的花燈節,甚是熱鬧,讓芸穿上我的衣服,打扮成男子,同我一起去。芸有點擔心,說讓父母知道了不好。我一再慫恿她,強挽著她的胳膊,悄悄出了門。這才得以見到廟會之精彩。
一次,芸跟我說,想一起去看太湖,開開眼界。我們悄悄的出發,當見到太湖的壯麗景色時,芸感嘆:「想深閨女子有幾個見過這樣的景象啊。」船行至橋下,夕陽漸紅,我們兩人站在船頭,清風徐來,無比愜意。
我喜歡盆景花木,芸常和我在一個盆景造型上花好幾天功夫,都樂此不疲。我們喜歡的一盆被小貓打碎了,竟引致我夫妻二人潸然落淚。我喜歡在案頭擺上插花盆景,芸奇思妙想,把昆蟲做成標本,系在花草間,有別樣的情趣。
6. 賢良淑德
芸善於烹飪,尋常果蔬魚蝦,一經芸手,便有意外的美味。我向來好客,小飲時必行酒令,朋友們也都稱讚芸的廚藝,紛紛拿出酒錢,交給芸去備茶水酒菜。有時缺酒錢,芸就拔釵沽酒,不漏絲毫聲色,良辰美景,不能辜負。
我的朋友中有很多名士,我跟他們學習作畫。我們不談論求取功名,不談論八股文章,只是吟詩作對。
那日,城外油菜花盛開,芸提議大家一起去城外賞花飲酒,還機智地僱傭賣餛鈍的小販,挑著爐火,跟我們一起去,好為我們熱酒飯。遊人們看到我們在地上痛快的吃喝起來,無不羨慕這奇妙的想法。喝到有些小醉,或坐或卧,或歌或嘯。朋友們都感謝芸的提議和幫助,才得以享受這良辰美景。
7. 婊子無情
我的妹夫徐秀峰,納了個小妾,四處誇耀新人的美貌。芸看過後說:「美是美,可惜韻味不足。」從此,芸開始痴心地為我尋找一個貌美而有韻味的妾室。
一次偶然機會,朋友帶我認識了一個青樓女子,名叫憨園,年方二八,未被破身,亭亭玉立。恰好陳芸也得以相見,芸跟憨園如舊友重逢一般,甚是喜歡。芸竟為我牽紅線,私下裡問了憨園的意思,只說是自己願意,可惜媽媽要的贖身價太高了。芸告訴我,她要再想想辦法,從此她就常常跟我提起憨園。她兩人也常常以姐妹相稱。
後來,憨園卻被有權勢的人娶了去,這件事也就沒了結果,芸卻因此鬱鬱而終。
8. 得罪父母
我隨父親在海寧供職期間,父親知道芸能寫信,就讓她代筆母親的家信。後來家裡有閑言碎語,母親懷疑芸在信中敘事不當,就不讓她代筆了。父親發現信不是芸的筆記,就生氣的對我說:「想必你的媳婦不屑於代筆吧」。我回家後問芸才知道原委,想向父親解釋,芸趕緊制止我:「我寧可讓公公譴責,也不想讓婆婆不高興。」
別人的慫恿下,我請芸幫父親物色一名小妾。沒想到,此事被母親知道了,芸便因此得罪了母親。
芸來信告訴我,我弟弟向別人借貸,請芸擔保。現在人家追債,我弟弟卻不承認了,反賴嫂子多管閑事。這封信不小心被父親收到,而弟弟矢口否認。於是,父親嚴厲的告誡我:「你媳婦背著丈夫借債,還誹謗小叔子,太荒謬了。我已經送信回家,將她逐出家門。你們搬到別處去住吧。以後不要讓我在看見你們,免得惹我生氣。」
於是,我們只得寄居在芸的娘家,之後又寄居在好友的蕭爽樓,就靠芸的綉工來維持生計。過了兩年,父親才知道真相,同意我們搬回家住。
芸的母親因思念在外的兒子,以致得病去世。芸為此悲傷過度,落下病根,得了血疾。雖然,認識憨園後,芸的病情有所好轉。然而,憨園跟有權勢的人去了。芸因此傷心,沒想到憨園薄情到如此地步,感覺受了欺騙,無法釋懷,引發了更嚴重的血疾。
芸每天卧床不起,藥物難以治癒。我們的處境也日益艱難,負債纍纍。
9. 坎坷記愁
我和芸有一兒一女,女兒已經十四歲了,賢惠能幹,典當衣物維持生計,全靠她操持。因為要照顧生病的芸,我好幾年沒有出去謀事,就開設了一個畫鋪,也是入不敷出。女兒冬天凍得瑟瑟發抖,嘴上卻說不冷。由此,芸發誓在不吃藥看病了。
恰好有人要綉一部《心經》,芸考慮到能消災降福,工錢又很高,就把刺繡的活攬過來,趕了十天工,身體虛弱再加上驟然的勞累,芸的病情更嚴重了。
我的父母終究還是不滿我們,把我們又一次趕出家門。離家時,不得已,只能先將女兒當做童養媳送人。母子分別,讓我們肝腸寸斷。
我們搬到了芸的好姐妹那裡暫住。那些日子,我們的生活異常艱難,我到處謀生計,鬱郁不得志。芸始終積極地替我謀出路,強顏歡笑,對我百般安慰,沒有一絲責怪和抱怨。
一次,我徒步走了百里路,去找朋友借錢幫忙。過了幾天才回到家,看見芸已經憔悴的沒了人形,不停的哭泣,她一直擔心我出了什麼意外。後來,芸的病情更加重了。
芸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對我說:「我本想做個好媳婦,卻終沒實現。你對我百般關愛,沒有離我而去。想到我們曾經的美好日子,也如神仙眷侶一般。如今我要中道離你而去,今生今世不能在侍奉你了,我的心裡始終覺得遺憾啊。我死以後,希望你能回家盡孝,續配一位德貌兼備的女子。」
我肝腸寸斷,放聲慟哭。芸不能說話了,兩行淚水在臉頰上慢慢地流淌。
魂靈縹緲離去,芸竟然離我而去。我孑然孤身,孤燈一盞,終究難逃「恩愛夫妻不到頭」的命運。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結語
陳芸,會持家,精刺繡,善烹飪,有雅意,格守婦道,孝敬父母。愛看山水,愛花草,愛書畫,能吟詠詩歌。
她不像其他女子那樣,逼迫自己的丈夫追求功名利祿。夫妻二人最喜歡在日常生活中尋找樂趣,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築一小屋,繞屋菜園十畝,君畫我綉,布藝桑飯,可樂終身。這種生活極富有詩情畫意,看似「人人皆有,確為人人所無」。
怎奈何封建禮教竟害死了陳芸,讓沈復不禁感慨:「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縱使有情意,不嫁沈三白。
芸娘臨死時囑咐另找一人來照顧他,三白口口聲聲「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芸娘去後沒過多久,朋友見他孤獨可憐,就給他找了個姑娘。三白大約是寫道:「從此再入春夢,不知何時醒來。」
他是個悲劇。
如果人死後,自身經歷能化作一本書,那麼有人是地圖,有人是食譜。
沈復的經歷,值得品讀。
他逍遙過,快活過,困窘過,敗落過。。。。
他描述新婚夜,讓我感到是溫馨的愛;
他描述求學路,讓我感到初戀的怦然心動;
他描述園遊會,讓我感到文藝青年的別緻生活;
他描述妻子雙亡,讓我感到蒼天無情。
他描述生活窘境,讓我為之心酸。
他只是歷史中的路人,沒留下多少痕迹。
我去過蘇州,因為時間短,來不及去滄浪亭。
他留下了謎,後兩卷的究竟寫了什麼內容?他後半生的生活是什麼樣子?
因這一切,讓人迷戀。
《浮生六記》這本書至今仍是可以稱得上我最喜愛的為數不多的小書,放在床邊,偶爾興緻來了,翻幾章看看,會心一笑,進入甜夢。
寥寥三萬餘字,像是一盤舒心的小點心,又像是一杯茗香熱茶。沈復沈三白這個人一生太過平凡,資質平凡,長相平凡,家境平凡……雖出生書香門第,但對於名利錢財也無甚追求,甚至連個像樣的著作也沒有,只留了這麼一本記載了他一生的流水賬。可是,這本書恐怕是許多人最喜愛的一本書了,以至於後人將此書比作「小紅樓」。平凡也許正是最不凡,我幼時讀《誅仙》,主人公叫做張小凡,心想真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名字,卻令我我每每沉迷於此中。人生本就是平淡無奇的向前流淌著,能執芸娘之手一同真率,也真是「彼蒼之厚」了。
沈復可愛的要死,13歲見表姐陳芸「才思雋秀」,便喜歡上她了,卻也稍作三思,自古紅顏多薄命,陳芸如此才情,「恐其福澤不深」,小傢伙卻絲毫沒有糾結,「然心注不能釋」,福澤不深我也就是喜歡啊,「遂告母:若為兒擇婦,非淑珍不娶。」你這麼愛你媳婦,她知道嗎?不過沈復的可愛從小就能看出來了,小時候能把飛舞的蚊子比做白鶴,還有什麼萌的事情做不出來?
沈復一生過得並不是順暢,他的人生要擱在任何人身上恐怕這日子都要活不下去了:父母逐他出門,弟弟霸佔家產。讀到這裡,我替他氣得肺都炸了,世上怎可有如此歹毒之家人。他卻只用寥寥數語記錄這事,險些喪命也無甚怨言,浮生六記,更多的描述的是他溫婉的妻子,秀美的山水,列夫婦之樂為首卷。
想想也是,不開心的酸楚記它作甚,我們只要記得開心的事就好了,如同他和芸娘給自己的小住處起名「我取軒」,「清斯濯纓,濁斯濯足,自取之也。」人生這般,要怎麼樣,你可以自己選擇。
很平常的東西卻讓人咂摸出滋味,如同沈復,如同人生,布衣飯菜,可樂終身。
願我們能像沈復一樣過上淳樸謙恭 怡適自甘的生活。
文藝青年,普通小民,深愛自己妻子的丈夫,失敗的商人,不合格的一家之主。在那樣的年代,他們夫妻彼此擁有是人世之幸。
在我看來,沈復是一個志向追求高雅,然實際很俗的人。在他看來自己的定位也是高雅之人,他寫自己周遊四海,與芸娘同享生活樂趣,甚至把自己找妓女喜兒的事,都烙刻上「看喜兒太可憐了啊」,「喜兒身上有芸娘的氣質」,「其實我一開始是拒絕的」等為自己洗白的標籤,表明自己進妓院不同於一般下流公子的性趣使然,而是出於情之所至,怪自己太多情。後來,歷經妻子、父親的先後去世,生活窘迫的各方面打擊又想歸隱山林。且不論拋棄健在的母親和兒子的不肖行為,「小隱隱於林,大隱隱於市」,逃避世俗妄想用大自然的寧靜透徹自己的心靈的人本來就是挺俗的,類似於現在豆瓣上好多喊著要「去西藏凈化心靈」的文藝青年。
讀完後我獨愛芸。芸是那樣可愛的一個女人,可愛到我身為女人都愛她。
沈復對芸是好的,尤其表現在婚後支持芸走出閨房扮作男子,和芸談人生談理想,父母對芸不滿後也能做到護著妻子,芸病重後也做到不離不棄,芸去世後也能寫出情真意切的悼亡作品。他對芸的情意是感人的,為人夫的做派在當時也實屬難得。
可他狎妓,為了一點義氣為他人作保,使家中負債纍纍也是真的。除了自詡才高卻實則無力為家中帶來進項的書畫,實在身無長物。芸病中還不得不離開子女客居異鄉,他去要回別人欠自己的貸還覺得面上無光,為了意氣之爭放棄繼承家產,因為貧窮才讓芸病重做綉活使病情加重。凡此種種,可以看出缺點也很明顯,骨子裡都是文人的清高和不諳世事,可惜才氣撐不起心氣。
畢竟貧賤夫妻百事哀。沈復其人,適合談戀愛,不適合過日子,是個好人,但未必是個好丈夫。
這麼多人說沈復的不堪,又曾有幾人照見三白的辛酸?
老實說,拿今天的標準,來評判沈復,那是妥妥的渣男,不事生產,又沒有個一官半職,經營不善,還愛風流!
但是,那個時代,是努力就有結果的年代嗎?
不問時代背景就評價某人,那是妥妥的耍流氓!
能超越時代,做出劃時代功業的人畢竟是少數沈復這個愛老婆愛的情意纏綿緋側難絕的男人啊。
我真的好喜歡他對妻子故意無意的調戲撩逗與慫恿。
可以在愛人面前假裝生氣出言輕佻耍小聰明真是滿溢出來的幸福啊。
浮生六記還沒有看完,但是已經很羨慕沈復。
他至少肯定是個很愛老婆很被老婆愛的男人。
最後,好喜歡他像小孩子一樣突發奇想進而軟磨硬泡讓他老婆女扮男裝陪他出去玩。
這個男人心細如髮,天真如童。
文學作品的魅力直接用文字來描述吧,貼一段我很喜歡的夫妻兩人的對話
余嘗曰:「惜卿雌而伏,苟能化女為男,相與訪名山,搜勝跡,遨遊天下,不亦快哉!」芸曰:「此何難,俟妾鬢斑之後,雖不能遠遊五嶽,而近地之虎阜、靈岩,南至西湖,北至平山,盡可偕游。」余曰:「恐卿鬢斑之日,步履已艱。」芸曰,「今世不能,期以來世。」余曰:「來世卿當作男,我為女子相從。」芸曰:「必得不昧今生,方覺有情趣。」余笑曰:「幼時一粥猶談不了,若來世不昧今生,合巹之夕,細談隔世,更無合眼時矣。」芸曰:「世傳月下老人專司人間婚姻事,今生夫婦已承牽合,來世姻緣亦須仰藉神力,盍繪一像祀之?」
大意就是,沈復很遺憾芸娘是女的,不能和她一起遊歷四方。芸娘說這輩子不可以那就下輩子嘍。沈復說,下輩子你當男人,我當女人就跟著你。芸娘說,下輩子還記得這一輩子的事情那就更好了,沈復打趣到,這輩子我們聊小時候的事情都說不完,假如都記得,那下輩子咱們洞房花燭夜豈不是要聊通宵?
這段對話多有趣,在古代,女性基本沒什麼地位的,沈復說出我希望當妻子跟隨你,這點就挺難得的,還說到下輩子洞房咱們聊通宵,多好玩,第一卷有趣的地方很多,我就不贅述了
沈復的後來的一些文字,讓我覺得,這個人讓我有點迷惑和陌生,這還是之前那個和芸娘打趣逗樂,深愛妻子的人嗎,哎,真的就是卷首語而言「事如春夢了無痕」,我這種大俗人是參不透這一層了,也許林語堂對芸娘的遭遇也不釋然,所以創造了一個完美的姚木蘭么...
超級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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