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關於「殺手」的故事?
1、
那天我遇到了一個殺手。
為什麼我一眼知道他是殺手?
因為他正拿著槍準備殺一個人。
我驚呼了一聲。
那兩人同時看向我。
不過殺手是皺了一下眉頭,另一個則大聲向我求救。
我舉起雙手,開口:好漢饒命,我什麼都沒看到。
殺手看了看我,又轉頭看向另一個人,猶豫好久。
我大喊道:好漢我知道你在思考什麼,你放心,我絕對沒有看到你的臉,我近視800度,今天還沒戴眼鏡,你看我腳底的狗屎就是不小心踩到的。
說完抬起腳給殺手看。
殺手用手捂住鼻子,搖搖頭,放下槍,向我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一躍三丈離開了。
虛驚一場!
差點死掉的那個人連忙向我跑過來:恩人啊!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不過用狗屎逼退殺手這一招確實很6,我自己都沒想到。
我抬起腿給他就是一腳:去你媽的以後要死別亂拖人下水。
順便在他衣服上蹭了蹭,屎味少了很多。
2、
五天後,我又遇到了那個殺手。
和那個被我踹一腳狗屎的人。
照慣例,那個人又大喊著恩人救命。
殺手饒有興緻地看著我的腳。
我皺了皺眉頭,今天沒踩到狗屎,不宜裝逼。
於是我就跪下了。
那個亂叫的人一看我跪下,也趕緊跪下了,不停求饒。
可惜等來的是一聲槍響。
我立馬趴地上了,緊閉著眼睛,心裡念叨著阿彌陀佛老爺保號。
你起來吧,我不殺你。
耳邊傳來殺手的話。
我還是沒敢睜開眼睛:好漢!我發誓我真沒看到你長什麼樣,那個人我也不認識,我老婆在醫院快生了,好漢你放過我一馬吧!
殺手:上次我放過你一馬了,這次說不殺你就不殺你,起來吧。
我戰戰兢兢起身。
我:謝好漢饒命!
殺手:我要你幫我個忙。
我:好漢快說,我當在所不辭!
殺手:你他媽怎麼說話文縐縐的,能不能正經點?
我:能能!
我:爸爸要我幫什麼忙?
殺手:我要你殺了我。
3、
殺手是一個殺手。
這句話好像是一句廢話。
但殺手從不說廢話,所以他說讓我殺了他,真的是想讓我殺了他。
我:我就是個普通人,我連雞都沒殺過,這個忙要不您還是找別人幫吧。求你了。
殺手:你剛剛不還說在所不辭?
我:可你是要我殺人啊,這是犯法的。
殺手用腳踢了一下地上的屍體:這樣吧,要麼你死,要麼我死,你自己選。
我:我能問一下你為什麼想死么?
殺手:太累了。
我:是因為感覺殺人的生活很累是嗎?
殺手:還房貸太累了,我做殺手,殺人如殺雞,但賺這點錢最後不夠還房貸,你說這些人死得有什麼價值,還比不上兩方混凝土。
我:唔…你這個問題問得十分哲學。
殺手:哲學來源於生活。
我:懂了。
殺手:所以做出選擇了?
我猶豫了好一會:行吧,把槍給我吧。
殺手:你要槍幹嘛?
我:不是說要殺你?
殺手:我有說現在動手?
我:那什麼時候?
殺手:三天後,你加我微信,我會告訴你時間地點的。
三天後。
我到了一個城郊外的廢舊倉庫。
見到了殺手。
殺手看到我,丟給我一張紙條。
上面寫了一串數字。
殺手:這是我的銀行卡賬號密碼。
我:沒想到我經常跟別人說死之前記得把銀行卡賬號密碼給我,沒想到這一次真的有人給。
殺手:呃…裡面沒有錢。
我:那你給我幹嘛?
殺手:你先把數字背下來,等一下有用。
我:行吧。
過了一會。
我:我背下來了,可以動手了嗎?
殺手:可以動手了,她已經來了。
我:她???誰來了。
殺手向我丟過來一把槍。
殺手:動手!
我二話不說撿起槍,打開保險,槍口對準殺手。
砰。
一聲槍響。
然後我就中槍了。
等一下,劇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吧…
我躺在地上,腦海里不停想著這句話。
一個女人走過來。
女人:沒想到你真的找到了他。
殺手:那是當然,天底下沒有我找不到的人。
我:???
殺手:你沒殺了他吧?
女人:只打中了胳膊,應該死不了。
我:???
殺手:我就知道,你愛的還是我。
女人嘆了口氣:畢竟多年感情,怎麼可能讓你因我而死。
我:???
我:喂,你們能不能看我一下,我流了好多血。
女人:等一下再給你包紮,我先問你個問題。
我:快問啊姐姐,我疼死了。
女人:你有沒有愛過我?
這他媽什麼情況?!
我:我們第一次見面啊,我怎麼可能會愛上你?
女人:我懂了。
然後她就哭了。
殺手站起身,俯視著看地上的我,開口:說出你的銀行卡賬號密碼,我饒你不死。
我連忙說出了剛剛背下的那串數字。
殺手點點頭,撿起槍,抱著女人走了。
我TM的…
說好的給我包紮呢。
4、
一年後,我在一次婚禮上見到了殺手和那個女人。
他們是新郎和新娘。
我是台下唯一的賓客。
殺手:我沒什麼朋友,只好請你過來見證了。
女人:做為我上一個喜歡的人,我也想讓你看到我幸福。
我連忙點頭:應該的應該的,你們大喜日子,我能過來見證是我最大的榮幸。
新娘撲哧笑了一下。
我放在口袋裡的手,緊緊握了握裡面的邀請函和一顆子彈。
廢話,收到這樣的請帖誰敢不來啊。
只是請帖上的名字不是我的名字,而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殺手說那個人我見過。
他死的那天我也在場。
在我一年前治槍傷住醫院的時候,殺手來看過我,順便帶了一百萬。
我問道:你他媽不是說沒錢嗎?連房貸都還不起,怎麼會有一百萬?
殺手:確實還不起房貸啊,倫敦別墅的房價太貴了,一套房子要一個億你敢信?
我:…我還以為你說國內的房價,原來是別墅,還是倫敦的。
殺手:國內的房子那麼不值錢,也就幾條人命的事,誰會去買啊。
我:那你這次找我是想幹嘛?殺人滅口嗎?
殺手:這一百萬是給你的。
我:大哥!你就是我的再生父親!
殺手擺擺手:別扯那些沒用的,我這次是來感謝你的。
我:感謝我幹嘛?
殺手:你上次幫我頂了一槍,就當做是給你的醫藥費吧。
我:我一直想問,為什麼那個女人要開槍打我?
殺手:她啊,我女朋友,我們之前大吵了一架。
我:哦哦。
殺手:不過她現在已經不是我女朋友了。
我:我就說嘛!這種一吵架就打打殺殺的女人怎麼可以要,萬一娶回家豈不得…
殺手:她現在是我老婆,她答應我求婚了。
我:豈不得把家管理得井井有條美滋滋的。
殺手:……
我:……
為了緩解尷尬,我問道:那你們為什麼要吵架?還有她幹嘛要問我愛不愛她?
殺手:她是我多年的老搭檔,但是前陣子她網戀了,喜歡上一個據說身手了得的殺手。你說做為男人,一個比你強的同行搶你女人,你能忍嗎?
我:肯定不能啊!
殺手:那可不嘛!我就跟她吵架,吵完我說我這就去把他幹掉,她還威脅我,說我去就是自尋死路。
我:然後呢?
殺手:然後你就看到啦,那個人死在你面前。
死在我面前?
我:就是那個讓我救他然後你被我一腳狗屎嚇跑的人?
殺手:什麼叫被你一腳狗屎嚇跑?我他媽當時只有一顆子彈了,在猶豫給誰好,結果太糾結了,實在沒想好,就回家再想了。
我:你是天秤座吧?
殺手:你怎麼知道?
我:沒事你繼續說吧。
殺手:我回家想了四天,終於想出來了!
我:你最後還是決定給他?
殺手:不是,我那時槍里不是只剩一顆子彈了嘛,我在家再裝顆子彈不就好了!
我:牛逼。
殺手:然後我就又找到那個人,你看那網路騙子太多了,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什麼殺手,就一鍵盤俠,整天在網上吹自己多牛逼,一鍵盤拍死多少人,現實就一菜雞。
我:看出來了。
殺手:然後我就殺了他。
我:那你幹嘛不殺我?
殺手:我本來想殺你的,但臨時想到一條妙計。
我:讓我代替那個人?
殺手拍手道:對!反正她也沒見過你,我喊她過來,假裝要被你殺了,看她會不會救我。沒想到她果然還是選了我。
我:要是她手慢,我不小心先開槍了,你死了怎麼辦?
殺手:不可能,你那槍里沒子彈。
我:牛逼…
我:不對啊,那你幹嘛要我背銀行卡賬號密碼?
殺手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不藏了點私房錢嘛,假裝從你口裡套出來,這錢不就洗白了?
我:真牛逼……
殺手:過獎過獎,跟大公司學的。
5、
看著那兩個在台上恩恩愛愛的新人,我心中一陣感慨。
這年頭,網戀果然靠不住啊……
(完)
Temmo張:有哪些讓你終生難忘的男同學?
Temmo張:如何以「我的武功很高」為開頭或結尾寫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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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發公眾號:精分君。
1.
黃小邱的第六十三份工作,是個殺手。
雖然只是剛剛進入這個行當,但他已經深深覺得,殺手這個職業,真他媽酷。
就連跟上線接頭的位置,都透著一股子好萊塢院線大片味兒——
人民廣場交叉路口的爆米花攤。
這不能不讓黃小邱慨嘆唏噓。
二十年前,他也曾是一個夢想成為科學家的小小少年。在每一個傍晚,他都會蹲在村頭老王的爆米花攤前,看著一粒粒玉米神奇的變成蓬鬆可口的花。
然後很多人都聽說了,在小學作文的課堂上,出現了一個立志要成為世界上第一個爆米花科學家的傻逼。
儘管遭受了無數的冷眼嘲笑,但當時的黃小邱依舊是自信的,自傲的,乃至於自負的。只是隨著年紀的增長,一次又一次的失業讓他明白,崩爆米花估計是沒什麼指望了,炒炒魷魚什麼的估計還比較拿手。
那時的夢想算什麼夢想呢,不過都是荒誕的幼稚空想。
算了,都過去了。黃小邱打起精神,心想:老子現在,是個殺手!
上線遲遲不來,他已在原地等了很久。
崩爆米花的老頭,手法嫻熟而自然,填裝玉米粒的動作彷彿在給槍填裝子彈。
黃小邱看呆了。
直到第十七次開鍋,崩爆米花的老頭終於忍不住了,揚著臉對他說:你他媽到底買不買。
來一包吧。黃小邱說。
祭奠我逝去的童年。
2.
黃小邱想像中的殺手,應該是身著黑色大風衣,手持黃金AK,面對著洶湧來襲的敵人——
「都他媽給我去死吧!噠噠噠噠噠噠!」
老白及時打斷了黃小邱的幻想:沒有黃金AK。
黃小邱:啊?
老白往嘴裡扔了一顆爆米花:事實上,連不是黃金的AK也沒有。
黃小邱:那巴雷特,MP5,SVD總有吧?
老白:你傻啊,在我們國家,持槍可是犯法的!
黃小邱:那特么殺人不犯法?
老白:你們年輕人就是愛較真兒,明天,在這等著,給你第一個任務。
殺手組織總有個奇怪的習慣——從來不露面的神秘老大發展一堆下線,做個任務還要挨個逐級往下傳達。
黃小邱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把自己的思緒從傳銷組織培訓課拉回來。
第二天,黃小邱如約而至,不過這次他等到的人,卻不是白衣飄飄的老白。
而是老黑。
老黑人如其名,腦門兒畫個月亮就是包公,還套一黑T恤。
他雲淡風輕地告訴黃小邱:老白死了,就在他回家的路上,被打成了篩子。
砰!!!
爆米花出爐了,黃小邱心中一顫。
黃小邱:那那那……那怎麼辦?
老黑:一切照舊,明天這個點兒,還在這,我給你指派第一個任務。
第三天,黃小邱看著面前穿奇異綠色西裝的男人。
黃小邱:我懂了,你是小綠吧。
那漢子笑了,說:你好,我是阿灰。
黃小邱:爹,咱們別鬧了,老黑呢?
阿灰:死了。
黃小邱:不是,咱們的上線都是一次性筷子嗎?
阿灰:沒事,一切照舊,明天,你還在這兒,我給你下達……
黃小邱:卧槽!不能說啊!這flag有毒!
阿灰:第一個任務。
黃小邱:不是讓你別說嗎!
阿灰果然沒有說出第一個任務的機會了。
第四天的人民廣場上,頭髮染成浮誇粉色的姑娘梨花帶雨地對他說:灰哥死了。
黃小邱徹底懵了。
這他媽到底是來殺人的還是來送人頭的啊!
小粉抹了把眼淚,說:我們碰上麻煩了!「殺手殺手」來了!
黃小邱:那是啥?
小粉:就是專門以殺手為目標的殺手。
黃小邱:哎不是,這年頭還有這麼閑的人嗎?
小粉:所以你的第一個任務,就是送我去當誘餌。
黃小邱:誘餌?
小粉:對,誘餌。根據老白,老黑,阿灰死前的情況,都是在跟你接線之後被殺的。所以我們一開始最先懷疑的是你。但是我們內部討論了一下,你這個逼樣能單殺他們三個高手,是不可能的。
小粉把眼淚擦乾,說:所以敵人可能在暗處觀察與你接線的人,然後痛下殺手,我與你見面的這一刻,就已經自動成為誘餌了。
黃小邱:那你這是……要去送死?
小粉:我會引他出來,然後我們埋伏的戰友,會一舉拿下這個王八蛋。
3.
啪嗒,啪嗒,啪嗒。
小粉的高跟鞋與石板路碰撞的聲響,顯得極為空靈。
黃小邱藏在暗處,大氣都不敢喘。
小粉已經在埋伏圈走了四個小時,微信運動都4萬多步了,也沒看見一個人影。
黃小邱望著頭頂慘淡的月光,覺得透不過氣。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殺手生涯的開始,不是學習如何殺人,而是要先學如何逃過追殺。
幸好身邊有總部的戰友,讓黃小邱多了幾分安心。
突然,遠處的巷子里傳出一聲異樣的響動——
那是一個男人厚重的呼嚕聲。
黃小邱剛想露頭看看,卻被身邊的老赤一把摁住,同時遠處草叢裡的阿橙翻滾出來,滾了二十米來到他們倆身邊說:動作別太大,我去看看。
不消一刻鐘,阿橙臉上掛著笑,大搖大擺地走回來了。
「哈,不過是個醉漢罷了,我偵察了一圈,半個人影都沒有,今晚敵人一定不會出現了。」
「了」字還沒脫口,隨著他身後的一聲巨響,阿橙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
他橙色的衣服瞬間綻出一朵朵血花,伴著月色,鮮艷的可怕。
黃小邱終於沒忍住,叫出了聲。
老赤索性按著黃小邱的腦袋朝四周大吼一聲:「敵人來了!」
阿橙頹然倒地,後身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
直至此時,黃小邱才終於看清了那個兇手的臉。
竟然是那個街口崩爆米花的老頭!
他穿著髒兮兮的衣服,端著黃小邱再熟悉不過的爆米花爐子,步子邁得又穩又從容。
黃小邱只覺得嗓子被人死死扼住一般,震驚地說不出話。
老赤怒喝一聲,摸出兩把爪刀,一步從黃小邱身上跨過去,直撲向那老頭。
爪刀兇狠凌厲,一出手便是殺招,一刀奔著老頭的上三路,一刀斜著劈下!
那老頭雖雙手端著頗有分量的爐子,但閃躲起來卻一點不含糊,後撤步左騰移,愣是躲過了兩記致命的殺招。
老赤微微吃驚,動作卻毫不怠慢,招呼著雙刀翻飛迎上,可爪刀畢竟刀刃短小,幾個回合下來,仍未傷及老頭分毫。
小粉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衝出來,指縫交叉又陡然展開,變出一條細長的銀色絲線,直取老頭暴露在外的頸部大動脈。
老頭見勢不妙連連後退,用爐子擋住銀絲,腹部卻空了一大塊,老赤看準時機雙刀一橫,交叉劈下,心中頗為得意——這次,肯定得手了!
誰料那老頭亂了腳步卻沒慌了心神,他飛起一腳直蹬在小粉的肚子上,借著反力往後一躍,老赤的刀,只留下了兩個若有若無的傷口。
小粉跪倒在地,老赤喘著粗氣懊惱不已。
雙方的距離被拉開了一大步。
老頭用手背輕輕碰了碰爆米花爐子的外膽,詭異地一笑。
躲在一邊的黃小邱突然驚醒般大喊——「快跑!」
隨著一聲巨響,一股白煙升騰而起。
小粉和老赤的半個身子頓時皮開肉綻,他們掙扎了一下,終究還是頹然倒地。
老頭輕輕從老赤身上跨過去,盯著黃小邱:你還有什麼遺言的話,就趕緊說吧。
黃小邱鼓足勇氣,一咬牙一跺腳,心一橫,終於——
站起來了。
黃小邱:我終於看明白你的套路了。
老頭笑了:哦?說來聽聽。
黃小邱:那個爆米花爐子,就是你的武器。
老頭:這他媽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黃小邱:爆米花爐子,是利用加熱造成鐵膽內的大氣壓升高,內部氣壓甚至可以高到十個大氣壓,當你打開泄氣蓋的時候,大氣壓的瞬間釋放,就能崩出爆米花。
老頭:你都盯著看了三天了,當然學會了。
黃小邱:你用玉米粒作為子彈,殺人確實厲害,可是恐怕你現在已經不能發射了。
老頭微微一驚:你怎麼知道?
黃小邱:因為氣壓的積累需要時間,不能連續發射,而剛剛兩次發射的間隔是五分鐘,這就說明,在這五分鐘之內,我是絕對安全的。
老頭:……哈哈。
黃小邱:但是常規的爆米花爐子需要明火加熱,你的熱源是在內部?
老頭:沒錯,我在裡面安裝了微型發熱管,加熱速度快,就是耗電稍微多了一點。
黃小邱:那殺傷力是從何而來?要想追求子彈的初速度,就需要加大氣壓,而那樣的話,你的膽體也可能因為壓力過大而爆炸,這個風險,我想你不會考慮不到吧。
老頭笑了:你真當這是隨便的爆米花爐子?它的外膽早已被我改造成了硬化合金。
而子彈,則是爆米花,我從內部控制玉米粒的排列位置,能保證在擊發的一瞬間先發出爆米花,爆米花的超級初速會對人體的軟組織造成大面積的挫傷,而後發射的玉米粒因為氣壓不夠不會變化,則在此基礎上射入人體造成二次傷害!
黃小邱:真是厲害。
他又低頭看了眼表:老爺子,我可還有兩分鐘呢。
4.
五個小時前。
殺手總部。
小粉:拿你自己喜歡的裝備。
黃小邱:我就問一句,咱家是開雜貨店的嗎?魚線,鎚子,酒瓶子,居然還他媽有擀麵杖?
旁邊一襲紅衣的老赤:新人,你廢話真多,殺個人還不是用什麼都行?
黃小邱白了一眼老赤:你還好意思說我?你跟這個橙色衣服的大哥真是暗殺隊的嗎?穿得他媽跟紅綠燈似的你當敵人瞎啊?
阿橙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說:快拿裝備吧,任務要開始了。
黃小邱嘆了口氣,看也不看,一股腦往背包里裝了一堆。
5.
老爺子,我可還有兩分鐘呢。
老頭:行,你隨便反抗,兩分鐘一到,我立馬給你一痛快的。
黃小邱:老頭。
老頭:嗯?
黃小邱:操你媽!
黃小邱罵完,轉身就跑。
老頭:哎你個小癟犢子!有種別跑!
黃小邱知道這老頭跑的不慢,他能爭取到的時間,並不多。
他一邊奔跑一邊瘋狂翻自己的包。
魚線,擀麵杖,透明膠,這特么透明膠咋殺人啊!?
鎚子,啤酒,釘子,汽油……
衛生紙,啊這兩天有點拉肚子所以帶一包。
瑞士軍刀,火柴,衛生巾?!小粉你東西不能亂放啊!
說到小粉,她還活著嗎……?
老赤他們還有的救嗎……?
我一定會救你們的!
兩分鐘已經到了,老頭卻跟丟了黃小邱。
老頭:別他媽跑了,能不能照顧一下老年人!
老頭追到一個黑漆漆的衚衕口,累得氣喘吁吁。
他喊了半天,沒人答應。
剛要順著衚衕口對面的草地尋找蹤跡,衚衕里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響動。
老頭轉頭望著裡面:啊哈,跟老子玩捉迷藏?
語罷,便徑直往巷子里走去。
雖然裡面光線很暗,但他有十足的自信,能在黃小邱趁黑突然襲擊的時候一炮轟出去。
直到他摸到那堵光禿禿的牆下面躺著的擀麵杖,上面還纏著幾截透明膠。
老頭:糟了,調虎離山!
他正吃驚,身後突然火光大作!他回頭一看,一張火焰編織的大網早已把巷口牢牢封住。
黃小邱就站在巷口外面。
黃小邱:做個大煙花給你送行,喜歡嗎?
老頭:可是我剛剛明明聽見……?
黃小邱:透明膠把擀麵杖粘在牆上,透明膠的粘度支撐不住掉了下來,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
老頭:……那這個網?
黃小邱:加粗加固的雙股魚線,淋上汽油。
老頭:他媽的!
老頭猛地端起爆米花炮,對準黃小邱猛然一擊。
黃小邱掏出鎚子,對準了草地里的自動噴淋裝置,狠狠砸下去。
水流直直噴向空中,又像幕布般籠罩而下。
白煙升騰而起,又匆匆消散。
黃小邱毫髮無傷。
黃小邱:你的爆米花衝擊力是大,可終究殺人的手段還是那些未膨脹的玉米粒。但汽油的燃燒溫度有1200度,你那點兒玉米粒恐怕也全變成爆米花了。
黃小邱揚起下巴,任由水流沖刷而下。
黃小邱:而膨脹的爆米花就算初速再高,遇水也會收縮,沉的要死,乖乖落地。老頭,你已傷不到我了。
老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要殺光這世界所有自稱殺手的垃圾!我才是殺手之王!我才能見神殺神!
黃小邱:算你點子背,你遇上的不是神,是神經病。
說著,他掏出剛剛自製的衛生巾燃燒瓶,點燃,越過火網,往巷子里奮力一拋。
頭也不回地走了。
6.
夕陽,有風,在空闊的天台上,兩個人並肩坐在一起。
小粉踢踏著拖鞋,雙眼好奇又崇拜地問:小黃,你怎麼那麼厲害啊,居然懂那麼多!你怎麼那麼了解那個崩爆米花的老頭呀?
黃小邱一愣,轉而問道:你小時候有沒有寫過作文,就那種我的夢想啥的?
小粉歪著腦袋想了想,靈機一閃:有!那時候我特想做個理髮師,把頭髮染成好看的顏色,因為那時候媽媽管的好嚴的,都不讓我留長頭髮!
小粉說著說著,疑惑地看向黃小邱,問:誒,怎麼突然問這個啦?那你小時候的夢想是什麼?
黃小邱沒說話。
在天台涼爽的微風中,他只是笑笑,像一個幼稚的少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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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與和尚
寺廟山腳下的村莊里有一對雙胞胎,哥哥和弟弟。哥哥健壯悍勇,弟弟卻是體弱多病。父母說是因為在嬰兒時哥哥太能吃,吃光了奶水餓壞了弟弟。因此哥哥以後要護著弟弟。哥哥點頭答應了
在這對雙胞胎十二歲的時候,村裡鬧了饑荒。雙胞胎父母餓死了,哥哥弟弟用草席把父母遺體一卷埋在了後山。
在父母墳墓前,哥哥望著山上的寺廟,心裡有了主意。他拉起依舊在墳前哭泣的弟弟,說:「來,哥哥帶你去尋一條生路。」
寺廟門前,哥哥已經跪了一天。住持拿著兩個雜糧乾糧從寺里出來。老和尚把乾糧放在哥哥面前要他拿了快走。哥哥不碰乾糧執意不走。
住持也跪下了,悲聲道:「小施主,寺中糧食也不多。實在無法收留兩位。佛祖要我們割肉喂鷹,以身飼虎。我們實在無能為力。我等不是法力無邊的佛,只是誦經打坐的和尚啊!」
哥哥沉默片刻,道:「那隻收留一個可以嗎?」住持猶豫許久,嘆了口氣道:「好。」
哥哥把弟弟往前一推,道:「就留我弟弟,我走。」說完轉身離去。
弟弟一把抓住哥哥衣袖不肯放手。哭道:「哥,咱們一起走!」哥哥反手一巴掌打在弟弟臉上,厲聲道:「讓你待這就待這,敢偷偷下山就當沒我這哥哥了!」
弟弟看著哥哥漸漸走遠,突然想起一事。弟弟撿起地上的乾糧,朝哥哥大喊:「哥,哥,乾糧!」
就這樣弟弟在寺中出家為僧活過了災年。弟弟天資聰明,對佛經理解很是透徹,深受住持喜愛。弟弟也決心一心向佛不再還俗。只是哥哥在那天離去後再無消息。
六年後,這天弟弟做完早課。知客僧通報有人在寺外來見弟弟。弟弟出寺一看正是哥哥。
哥哥滿面風霜,破衣草鞋,腰上的刀倒是很顯眼。兄弟相見很是歡喜,弟弟欣喜道:「哥……施主一路辛苦,快進寺歇息吧。」
哥哥搖頭道:「我身負罪孽,恐怕佛祖不喜歡我。今天我來只為了一事。」
弟弟道:「何事?」
「你還俗吧。」哥哥道。
弟弟大驚失色道:「不可,我已立誓一心向佛。」
哥哥嘆道:「我做的這行朝不保夕,說不定那天就死於非命。可咱家香火不能斷啊。只好委屈你還俗了。」
弟弟問道:「你做得是那行?」
「殺手。」
「阿彌陀佛。」弟弟合手頌了一聲佛號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現在為時不晚。你不要再做殺手了,退出江湖是非,成家立業安穩生活,以後吃齋念佛,多行善事。我亦在寺為了誦經以消你的罪孽。」
哥哥怒道:「你當和尚當傻了吧!拜佛求神?我這幾年出生入死靠的是手裡的刀,放下刀我就死了。再說佛祖也沒保佑過我。」
「誰說佛祖沒有保佑過你,這幾年我一直在佛前祈禱希望你一切安好。」弟弟垂首道。
哥哥頓時語塞,沉默一會說道:「還俗之事你再想想,過段時間我再來。」說罷,哥哥轉身就走。
弟弟從背後喊道:「哥……施主留步。小僧有東西給你。」弟弟從懷裡掏出一串佛珠,遞給哥哥。「這個是住持開過光的,可以保佑你。」
哥哥隨手接過,放入懷中,擺擺手走了。
又過兩年,哥哥又來到寺外與弟弟相見。這次哥哥鮮衣怒馬,意氣風發。
哥哥笑著對弟弟說:「你不用還俗了,你哥我現在天下聞名,每出一次手就用幾萬兩銀子到手。美女身邊多的是,江湖上各大門派也都搶著討好我,生怕那天我的刀割了他們脖子。哈哈。」
弟弟面無表情,木聲道:「施主執迷不悟,已入魔道。小心有惡報。」
哥哥聽了大罵:「禿驢!我一來你就咒我,浪費我給你買的僧衣袈裟。」哥哥把一包衣物往弟弟面前一扔,上馬走了。
三年後的一天深夜,弟弟的禪房外有人叩門。弟弟打開門,進來一人竟是哥哥。
哥哥一身血污,疲憊不堪。卻依舊笑著說道:「弟弟啊,你哥活不久了。讓小人暗算了,他們不會放過我,不久就會追來。哥來這就是為見你最後一面。哥死後你也不必為家續香火了,到了下面讓爹媽要怪就怪我吧。好了,見過面了。那哥要走了。」
弟弟拉住哥哥衣袖不肯放手,如同當年分別時一般。哥哥反手想把弟弟推開,這一動牽連到了傷口,哥哥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哥哥不知睡了多久,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弟弟在祈禱。
「佛祖保佑,小僧自十二歲入寺,至今已有十一載。不敢多求福報,只求所得福報盡歸吾兄。吾兄所遭罪孽盡歸吾身。阿彌陀佛。」
哥哥聽了心裡暗笑。傻弟弟,任你怎樣祈禱,我還能不死不成。
這時寺外馬蹄聲起,是追兵到了。哥哥掙扎著坐起來,手去摸腰間的刀。不料卻摸了個空。再一看身上衣服已經換成了僧袍。再一摸頭,頭髮已經被剃光。
弟弟此時已經穿上哥哥衣服,腰裡掛著刀。頭上粘著哥哥的頭髮。
弟弟笑道:「當年我留你走,今日該我走你留了。哥哥,你放不下的屠刀,弟弟替你拿了。」說罷,弟弟轉身走出禪房。
哥哥起身去追,但身體無力動彈。
第二天,江湖傳言,武功高強的青年殺手在一座寺廟前自盡。
五十年後,一位老禪師把這個故事講給小沙彌聽,小沙彌聽完問道:「那哥哥後來怎麼樣了?」
老禪師微微一笑道:「這我就不清楚了。好了,去做晚課吧。」
佛堂上,老禪師在佛前祈禱:「佛祖保佑,貧僧自二十三歲入寺,至今已有五十載。不敢求多少福報,只求所得福報盡歸吾弟。阿彌陀佛」
很俗套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歡。
《凝視深淵》
他是個文字工作者。
準確的說,是在收取報酬之後,再幫人發布指定內容的那種。
他什麼活兒都接,做宣傳的,寫好評的,反正給錢的是爸爸,讓發什麼發什麼。
當然,刷差評或者毀口碑的活兒也做。
這在他眼中沒有什麼區別。
都是工作。
他最初就是靠這份工作養活自己,後來積攢了些路子,當上個頭目,把活派給更低級別的小弟,賺點差價,讓自己可憐巴巴的銀行賬戶上開始有了結餘。
能混出頭,自然是有他的本事。
他會在每次發布任務前,根據任務內容,精心設計要讓小弟們廣為散布的文案,哪怕可能只是簡單的三言兩語,也絕不敷衍,而是要仔細挖掘,小心推敲,直到編的像模像樣,打動人心。
這是職業道德。他說。有些同行編的東西太糙,自己都讀不下去,誰會信?
他確實是有自信的本錢,每次任務之後,好看的評估數據都讓客戶滿意。
更多的客戶找上門來,而他們需求,不是吹捧,而是,詆毀。
他一開始有點納悶,是自己刷好評刷的不夠勁嗎?
後來他想通了。
吹捧是花,花團錦簇之時,多一團不多,少一團不少,就要個陣勢熱鬧;詆毀是刀,只需一柄利刃,又快又准,刀刀致命。
而這正是他擅長的事情。
於是他在黑暗中安靜地磨著刀,讓那刀刃雪白鋒利,每一次出鞘,都對得起客戶付的訂金。
有公司被擊垮,有偶像被雪藏,表面上都是他們失去了人心,背地裡,很難說那些輿論聲勢的變化,跟他,以及他的同行完全沒有關係。
網路時代,現實生活變成了虛擬數據,虛無的口誅筆伐,卻能成真。
他自封藏在網路陰影中的殺手。
用刀的殺手,要命。像我這樣用文字的……他笑的竟然有些得意。
誅心。
***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他沒什麼不滿意。
直到有一天,有老客戶的朋友找上門來,請他做一筆生意。
不是什麼新鮮事,抹黑一個新出道的網路寫手而已。
比這更難做的任務,他也出色完成過。
至於一個新人寫手怎麼會得罪到那位財大氣粗的闊綽金主,以至於對方情願花大價錢把她的出路扼殺掉這種事,他沒興趣也不關心。
不關他事。
這種小案子不必他親自出馬,交代給底下小弟便能勝任。
按常規流程來就行。
從挖黑料壞名聲開始。拋開作品不談,先質疑對方的所作所為。人非完人,就算如今表現良好,翻翻過去,總能找得到紕漏。
誰還沒個年少輕狂的時候。
在網路時代翻舊賬最容易,說過的話寫過的字可都擺在那裡,隨便曲解一番,攪和兩下,就都成了品行不良的證據。
新觀眾的注意力很快便被這些言論吸引住,跟著起鬨。有老讀者看不過,撲過來爭辯,也不用理會,隨便派幾個小弟上場,把水攪渾,指桑罵槐,將局勢往混戰上引。
他們包辦不了所有爭端,很多時候,只需要做一顆恰到好處的小火星,那些原本被掩蓋住的新仇舊怨,自然會順勢燃起。
很快評論區里便亂成一團,渾水摸魚亂爆黑料的人層出不窮。
這影響算是惡劣了。光看眼前,她的連載作品訂閱量開始下降;再看長遠,原本還不錯的風評里摻進了黑泥,要是運氣不好,能跟她一輩子。
洗白這種事,其實沒人感興趣。 黑料就是黑料,大家都愛聽,會在往後的日子了,不斷地提。
按理說,這個開場算是讓人滿意,接下來,只需要讓小弟們再加把油煽風點火就能完事。
可他卻感到了一絲沒勁。
他把原因歸結於最近日子過的太乏味了。
是啊,罵人罵久了,好像也漸漸開始玩不出什麼新花樣,翻來覆去就是那點兒用來潑髒水的破事,翻舊賬踩人品揪黑歷史,無聊透頂。
作為一個有很高自我追求的文字工作者,他總得挑戰一回自己。
於是他輕車熟路的打開那個寫作平台,點進那個寫手的主頁,隨便翻了翻對方的資料。
粉絲不多,根基不牢,能不能靠寫文養活自己都夠嗆,全靠所謂理想撐著。但偏偏又正是一腔熱血的時候,即使最近這麼招黑,更新狀態還保持的很好,看不出受了什麼影響。
呵,積極的讓人生厭的傢伙。
不知為何,他心中莫名閃過一絲煩躁,掐掉手中的煙,有了新的主意。
光是想讓她寫的東西沒人看,不難做到。
這次……他撫著自家的刀鞘,冷笑。
我要讓你自己寫不下去。
**
這個目標可是有點難,但該怎麼做,他清楚的很。
一個把寫作當理想的人,有什麼軟肋,在他面前根本就藏不住。
他開始閱讀對方的作品,個人風格倒是很突出,字裡行間都是平和清新,溫暖治癒,滿滿地透著希望的味道。
恰巧讓他很反感的味道。
於是他沒怎麼猶豫,就抽出了刀。
挑對方作品裡的毛病,把它們貶低的一無是處,毫無可取。
他本以為這得費點功夫,但真做起來時,卻是文思泉湧,下筆如有神助。嘲諷的話,挑刺的話,源源不斷地出現在屏幕上,那麼尖銳,那麼惡毒。
也那麼熟悉,那麼痛苦。
原來我還記得。他有些驚訝。還以為自己早忘了。
呵呵,怎麼會忘呢。
當年他自己也是一個滿懷希望的新人寫手時,那些攻擊他的人所說的話,徹底毀掉他的話,每一句,每一個字,可都還血淋淋地刻在心上,癒合不了。
即使靈魂假裝忘了,軀殼也還記得。
不然此刻敲擊鍵盤的手指怎麼會抖的這麼厲害。
他們毀了我,你又憑什麼好過。
他竟感到一絲詭異的快活。
曾經的他毫無招架,任人宰割,孱弱的令人同情不起來。
如今,形勢居然反過來了。
怎能不快活。
***
果然跟他預想的一樣,她是那種把作品看得比自己重要的人,之前被黑成那樣都默不吭聲,這次看到有人說作品不好,卻保持不了淡定。
她開始辯解,講道理,但都沒有用。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能被他更加犀利的反駁回去。
這有什麼難的。
不過是把當年那些自己挨過的刀,再原封不動地重捅一遍而已。
套路他也很熟悉,一個人說不好是不夠的,質疑時還得換語氣,換角度,換ID。
別忘了,他可是資深人士,小號這種東西,怎麼會缺呢。
沒人能在這樣的圍攻之下全身而退,隔著屏幕,他也能聞到淡淡的血腥。
知道厲害了吧。他笑的漠然。傻姑娘。
可這姑娘是真的傻,沒有了辯駁的力氣,卻還沉默地保持著更新,哪怕每日的訂閱數都在下滑,也不停止。
他對此很生氣。
這倒襯得自己像個跳樑小丑,無聊又沒品。
哈哈。他居然氣的笑了出來。
沒有錯啊,我本來就是。
可他也是誅殺人心的頂尖高手,不能把獵物一擊斃命,太丟面子。
他決定正經對待這個案子,拿出自己應有的實力。
刀要磨的更快,而磨刀石就是對方的作品。
不像之前草率的翻閱,這一次,他把她所有的作品,過去的,現在的,都找出來,仔仔細細地讀。
文字里有股能讓閱讀者感受到鼓舞與撫慰的力量。
溫柔的力量。
嘖嘖。他興奮的像是看到獵物的惡狼。
越是美好的源泉,通常就越是脆弱。
***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嫻熟地操作著自己的若干小號,分裂成毫無關聯的兩波。
一波在繼續破壞與謾罵的工作,毛病挑的更激烈,更刻薄。另一波,則變成和她站在一起的讀者。
他相信,她會被感動的。
有哪個寫作者會不喜歡那些肯認真閱讀她的作品,堅定支持和鼓勵她的讀者呢。
這活兒現在幹起來有點吃力了,畢竟,他得為了讓這一切看起來可信,不得不假裝分裂出許多人格,一會兒罵她,一會兒誇她,很多時候還得自己杠上自己,在雙面人生當中快速切換,忙的不行。
我怎麼感覺自己又干回寫手那個沒希望的老行當了。他自嘲道,鍵盤上敲擊的手一刻也不閑著。
用一個個立場不同且看似真實的角色,編出一個虛假故事的波瀾曲折。
而收效值得慶賀。
兩波讀者把她架上了一場殘忍的拉鋸戰,一邊用著鈍刀子,凌遲一般慢慢磨,慢慢割;另一邊則在她快要喘不上氣時,及時送上稱讚的靈藥,讓要害處的傷口強行癒合。
她暫時倒不了。
但也不會有多好過。
可憐的姑娘。他得意地看著這場好戲,良心毫無譴責。
這是她自找的。
在她選擇將融著自己靈魂的創作放上網路,廣而告之那一刻,也就選擇了孤身面對所有惡意,將自己內心最深處的軟肋擺在作品這個脆弱的容器里,把獻花還是捅刀的權利交到了那些陌生的看客手裡。
***
就這樣戲耍對方一段時日,他覺得是時候了。
果斷將代表愛與正義的那一波ID撤掉,只留質疑和謾罵的聲音。一夕之間,她的頁面上失去了所有防禦,毫無防備地承受猛烈惡意的侵襲。
就這麼倒掉吧。他對著屏幕輕聲說。
放棄所有理想和節操,從此甘心於和淤泥融為一體。
就像當初的我。
可事態的發展和他想像的不一樣。
即使處境如此煎熬,她還是寫的那麼認真,那麼努力。
該有的更新,一天都沒有斷掉。
怎麼回事?他產生了疑惑。
明明名聲已經臭了,隨便一搜,都是他的小弟們散布出去的黑料。訂閱數的下滑,也導致了糟糕的收益,根本不足以她養活自己。
零零落落的鐵杆粉發不出多大的聲音,此時此刻,不管認識她的,不認識她的,都可以隨便加油添醋地踩上一腳。
反正吃瓜群眾們都這樣,聽風就是雨。真相如何,事實怎樣,根本不重要。
她已經跌到了谷底。
可她怎麼……還不認輸?
無名火衝上他的心頭,他痛恨她這種所謂的堅持。
太可笑,太幼稚。
但或許是時候收手了,他的理智如此建議。
太過了。
這早已脫離了完成任務的範疇,所投入的成本遠遠超出應得的收益,變成了一樁賠本的買賣,一場私人的恩怨。
不,不!他怒火中燒,哪怕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喪心病狂。
可他就是停不下來了。
因為嫉妒。
他嫉妒她仍然有人支持,他嫉妒她仍然懷揣夢想。
如果,如果你即使這樣也不放棄……
那我……我該怎麼原諒當初那個輕言放棄的自己!
他一拳砸在鍵盤上,看自己的臉倒映在屏幕的熒光之中,那麼醜陋,那麼猙獰。
他毫不可惜地將手裡的刀丟掉。
這刀,還不夠利。
沒關係,他還有一把最快的刀,一直都有,只是從來沒用過。
因為它就插在自己身上。
用心臟做刀鞘。
拔出來時有點疼,嗯,比先前以為的還要疼,但他忍住了,只是看著被鮮血滋養的刀鋒微笑。
***
他註冊了一個新賬號。
向處在困境的她發出一封封私信。
每封私信都撰寫的誠意滿滿,熱情洋溢,用的是他封存已久的,一個優秀寫手的文筆。
他對她說,自己是多麼喜歡她的作品,它們是多麼真誠,多有潛力。因為太過喜歡,許多精彩的段落他甚至反覆閱讀到了可以背誦的程度。認真如他,能理清埋在文里的所有伏筆和隱喻,他對行文間注入的各種情緒都有共鳴。
在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誰能比我更懂你作品中的光芒,還有你。
他沒說謊。
我真的成了你最忠實的讀者。
只為了扳倒你。
真是諷刺。
最初幾天,她對這些私信克制地保持著沉默,但他的鍥而不捨最終打動了她,她開始回復,用的是對待朋友的態度。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確實是。
他從那些作品裡讀到了她的靈魂,她的心。
沒人能在絕望之中拒絕這樣一份救贖,她很快與他交流到了可謂十分親切的程度,向他展示出自己除了寫作之外的其他部分。
文如其人。
溫和友善是她本性的一部分,並非偽裝。
他本該警覺地與之保持安全間距,卻在不知不覺間靠的太近,甚至暴露了自己的本性。但這不能怪他,長久以來,他的生活里堆滿了陰影,在碰到一束陽光時,怎麼能不被吸引?
和她的交流愉快而順暢,就像兩個志趣相投的老友,靈魂的共振不會說謊。
可他卻越來越焦躁。
因為他察覺到了自己犯下的錯誤,殺手怎麼能和刺殺目標交朋友?只有最愚蠢的獵手,才會跟著獵物一起跌進陷阱,同歸於盡。
可他居然就是這麼蠢。
冒冒失失地闖進不該闖的禁地,發現不該知道的秘密。
對方是個好姑娘。
而且她的確寫的很好。這個小小的聲音在他心中拔掉刀後的空洞里迴響,逐漸放大,讓他即使捂緊耳朵,也不得不聽。寫的像你當初一樣好。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
你怎麼也變成了當初自己最恨的人?
***
他在動搖,他在崩潰。
既不想繼續又無法停止,矛盾的衝突令他幾乎要發狂,他憤怒,他擔憂,他嫉妒,他憐憫。
他開始相信自己就是個瘋子。
即使一邊以摯友的身份同她交好,一邊卻仍然無法停止,用其他賬號在她頁面上留下惡毒的詛咒。
而至始至終,她對這些惡言惡語只回復過一次。
她說:你說話這麼刻薄,生活里一定嘗過很多苦。
他對著屏幕大笑,然後又捂臉痛哭。
她說得對。
只有跌進過深淵的人,才知曉它的黑暗。
***
這條雙面人的路他還在走下去,越走越沉重,越走越崎嶇。
交往越是密切,他便越覺得對方,很像自己。
最早最早的那個自己。
這令他膽戰心驚。他曾以為那個美好的少年早已死去,死在了多年不願回想的網路暴力里。
可她的文,她的人,卻蘊含著起死回生的魔力。
這樣不行,決不允許。嘶啞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又滑又涼,如同毒蛇幽幽吐信。倘若那個少年被喚醒,如今的你,這個以黑暗為食的你,又怎麼活的下去?
他不能,他不敢,再找回過去的自己,人負擔不了那麼多的愧疚,為了能繼續麻木的活下去,他必須做個了斷。
將她抹殺。
連同曾經的自己一起。
***
他最終舉起了刀。
刀柄腥紅淋漓,是自己的心頭血在流淌;刀鋒鬼魅妖異,是兩人情誼所淬的劇毒在閃爍。
手起刀落,這一刀扎的又准又深,他知道,一位曾經被你當做知音,知曉你各種秘密與軟肋的摯友,他的倒戈相向,該是怎樣的分量。
人人都害怕自己陷入因為誤解而被厭惡的命運。
但如果有人是了解你的全部,看清你的所有之後,才選擇否定你。
那才是絕境。
***
他撤掉了所有還撲在這個案子上的小弟,同時還把跟她之間的所有聯繫方式刪除,也沒有再登錄那個寫作平台上的任何賬號。
他沒有去確認任務完成情況。
不再需要。
至於客戶有沒有支付後續的傭金,他就更不關心,甚至不願意再提及。似乎冥冥之中有股力量,阻止他再回想有關這個案子的一切記憶。
隨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再接什麼新案子,對小弟們的出走也不搭理。每天過的渾渾噩噩,徹夜難眠,在酒精的效力下於朝陽中昏睡,再醒來時,已是日落黃昏。
這種狀態,他很熟悉。
當人的靈魂中有一部分死去時,就會是這樣。
他從一堆空啤酒罐中掙紮起身,拍拍自己空落落的左胸口,苦笑著。
是我自己選擇把它捅穿的。
可下一秒,他卻感到了胸膛中的顫動。
它還活著。
他愣了很久,很久,才意識到,有股溫柔的力量,不知不覺間,甚至把他的本心也喚醒了。
這是真正的救贖。
老天。他頹然而坐。我都幹了些什麼。
***
他登錄了那個寫作平台,指尖有些顫抖地打開了那個,自己很久之前便再未登錄的賬號。——當他還是個真正的寫手時,所用的賬號。
然後給她發去了一封私信。
信里解釋了所有的事情,也包括他的歉意,儘管他知道,事到如今,再說這些大概也沒什麼意義了。更有用的,應該是自己的保證,保證在未來的日子裡,用曾經抹黑她的力量,再去一點點把污漬擦凈。
因為你寫的真的很好。
我希望有一天你所寫的故事能被很多人喜歡,就像當初我對自己的期待一樣。
落款:你最忠實的的讀者。
***
他等了好幾天,對方也沒有回復這封信。
也不再更新。
事實上,在他發出這封私信之前許多天,她就再也沒有更新了。最後一次更新,還是在他給予致命一擊之後的大概半個月。
之後好多天,他一遍遍地刷新著頁面,卻什麼也沒有刷出來。
他開始擔心。
終於忍不住離開自己住處,去到她的住處樓下。
是的,她曾經告訴過他自己的住址,還曾熱情邀請過他的到訪。
可如今他終於來了,卻不敢上去,只能圍著大樓底下怯懦的徘徊,一圈又一圈,直到夜已深沉,天色灰暗。
他仰頭望著那扇窗,沒有燈亮,黑洞洞的令人心慌。
不知為何,他摸出煙的手在發抖。
下一秒,手機響了,是之前一個小弟發來的消息,帶來一個冰冷的事實。
警方剛剛證實,她已在若干天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因為不堪網路暴力的重負,以致抑鬱。
而了斷的日期,與他發出私信的日期,是同一天。
他茫然地放下手機,摸出打火機,試圖給煙點火,但連弄了幾下,也沒有點出火來。
她看到自己的信了嗎?他問自己。究竟是因為沒有看到而無法釋然,還是因為看到,才對這個虛偽的世界徹底絕望。
但答案並不重要。
他只知道,曾經有一個好姑娘,帶著滿身的傷,即使已經孤軍一人,無依無靠,卻仍然沒有停下手中的筆,一邊流著血淚,一邊將自己靈魂里最好的東西,毫無保留地寫出來。
直到把自己徹底燃盡。
他嘆了口氣,轉身往回走去。
前路迷茫。
風正涼,夜亦長。
而這場殺戮,無人生還。
END
《當殺手接到了騷擾電話》
作者:扶他檸檬茶
本文收錄於《誰都不服就扶他》
1
小經理每天乾的事情就是從早到晚打電話:「您好,打擾一下,我們是XX信貸,您需要貸款嗎,需要買房嗎,需要催債嗎……」
對,他的工作,就是打標準意義上的騷擾電話。
一般人都會在五秒內掛掉電話。小經理直接打下一個,內心平靜。這個行業干久了,每個人基本都是機器人一樣打電話、掛掉、打電話、掛掉。
小經理姓肖,所以喊肖經理也聽不出啥差別。
肖經理有次打電話:「您好,打擾了,我們是XX信貸,您需要貸款嗎,需要買房嗎,需要催債嗎?」
電話那頭起初沒聲音。肖經理很淡定,打了成千上萬個電話,什麼奇怪的人都遇到過。對方不說話,他們就會繼續介紹。
肖經理:「我們公司的業務包括貸款、商鋪、租房、買房、法務……」
對面冷冷打斷了他:「你是從哪看到我的手機號碼的?」
肖經理:「打擾您真是萬分不好意思,我們竭誠為您服務……」
對面:「嗯,那就告訴我,電話號碼從哪裡來?」
嗯,很多人都會對騷擾來電問這個問題,但一般都得不到回答。
肖經理:「非常不好意思……」
對面說:「那我和你包一個業務,十萬塊,你幫我查誰把我的手機號給你們的,怎麼樣?」
肖經理愣了。
對面繼續說:「錢直接會打到你賬戶。」
2
對面自稱叫沙先生。
肖經理接了這活兒,開始給沙先生找誰泄露他資料的。現在那種淘寶店的客服啊簡直膽大包天,顧客資料幾千幾千個地賣。
肖經理又拿起電話:「您好,打擾您了,本公司是XX信貸,您需要貸款嗎……」
沙先生:「你查到了嗎?」
肖經理:「查到了,您等等,公司規定打電話上來一定要介紹公司業務的,否則扣錢,您先讓我介紹完。」
沙先生:「……」
肖經理介紹完了,最後才補充:「我剛才幫您查了一下,寫有您電話號碼的EXCEL表格的來源是淘寶,不過店是查不到了……」
沙先生:「那麼十萬塊也沒有了。」
肖經理肉疼:「等等等等您等等,這樣吧,我幫您和負責買資料的同事問一下!」
就在這時,沙先生那邊的電話背景里突然有人慘叫,嚇了他一跳。
接著慘叫聲突然沒了。
沙先生:「……沒事,你繼續。」
肖經理感覺自己冷汗都淌下來了:「能問一下您是從事什麼職業的嗎?」
沙先生:「人口建設行業。」
3
肖經理過半天又打電話過去了。
肖經理:「您好,打擾您了,本公司是XX信貸,您需要貸款嗎……」
沙先生這次沒打斷他,很耐心地等他說完。
肖經理挺高興的:「謝謝啊謝謝,我們公司算業績其實就是算多少人聽完了公司業務介紹!」
沙先生:「什麼事?我在工作。」
肖經理:「啊?那麼晚還在工作?」
信貸公司打騷擾電話基本上是從早打到晚,打滿一天的業績才能下班,否則扣工資,肖經理還差六個電話。
「原來也是加班的社畜啊。」肖經理想,頓時有了同病相憐之感。
肖經理:「剛才我幫您問到了,好像是一家賣襪子的淘寶店。」
沙先生:「你銀行卡賬戶。」
肖經理:「啊真的給我打錢嗎?」
沙先生:「不要就算了。」
說完就掛了電話。肖經理連忙把自己銀行卡賬號名字發了過去,然後又打了個電話。
肖經理:「您好,打擾您了,本公司是XX信貸……」
沙先生:「……」
沙先生:「明天就會打錢給你的,不要再打過來了。從你電腦和手機里,還有你們公司資料庫里把我手機號刪掉,懂了沒有?」
肖經理:「啊,不是的,就是吧,我今天還差幾個電話業績沒達標……」
肖經理:「沙先生,那個,你……你能不能讓我刷一下指標啊?就四個了……打完了我才能下班……」
沙先生掛了電話。肖經理打過去,這次,那個人居然聽他說完了業務介紹再掛了電話。
肖經理:「沙先生謝謝你啊!我過年給你寄賀卡!」
沙先生:「……」
沙先生:「看在你聲音還算好聽的份上,算了。」
4
沒過幾天,上班的時候,肖經理聽見隔壁同事在抱怨,以前賣客戶資料的淘寶店主居然嗝屁了,大家能打的電話又少了。
最近老闆說,客戶經理電話打太少,每人每天又要加一百個電話推銷業績才能下班。肖經理打電話打得嗓子都冒煙了,還差十幾個。
這時候,來了條銀行簡訊,提示有人往他賬戶打了十萬塊。肖經理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沙先生真的給他打錢了。
十萬塊啊!
他立馬摸出電話,按了通話之後才想起來現在是晚上十二點半,估計人家都睡覺了。
結果電話居然立馬被接起來了,傳來了沙先生沒好氣的聲音:「你幹什麼?」
肖經理本來想立刻道謝,想了想,還是先說:「您好,打擾您了,本公司是XX信貸……」
沙先生:「我現在在工作,事有點多,你能晚點打嗎?」
肖經理:「……」
肖經理:「我……我還差好多個業績指標……」
肖經理:「老闆說了,今天開始沒完成業績的就要扣兩天的工資……」
沙先生那邊有點吵,不知道是不是工地。那麼晚還在上班,可能是個搬磚的民工。
沙先生:「擦!卡殼了!……你先說你的,別管我這。」
肖經理:「哦哦!好的!我們公司的業務包含借貸租房買房討債法務……沙先生,你那邊好吵啊?」
沙先生:「一會兒就不吵了!」
沒多久,果然就不吵了。
肖經理:「沙先生?沙先生你還在嗎?」
沙先生:「……可能還在。」
沙先生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怪。
肖經理問:「你沒事吧?是不是我太煩了……」
沙先生:「……城北A工地。」
然後沙先生就沒聲音了。
5
肖經理摘了工牌,憂心忡忡趕到了A工地。現在搬磚民工也真是辛苦,這麼晚了還要加班。
結果A工地根本沒人,看上去好像廢棄了很多年。
肖經理打了沙先生的電話:「您好,打擾您了,本公司是XX信貸,沙先生你在哪啊?我們公司的業務包含借貸租房買房討債法務,我在工地啦!」
沙先生的聲音很輕:「……到二樓來。」
二樓黑漆漆的,肖經理屁顛屁顛地上去,用手機照了照,果然有人躺在牆角。兩個人打了那麼久的電話,總算是見上面了。
沙先生好像受傷了,肖經理看看那攤血嚇了一跳:「這這這……怎麼弄的?!」
沙先生:「……工作時候聽電話分心了。」
現在搬磚民工也是高危工作了。肖經理很愧疚:「不好意思啊,我幫你叫救護車吧。」
沙先生:「別叫。工傷而已。你幫我找個可靠的地方,我……」
結果話沒說完,人就昏了。
要說可靠的地方,那也只有他家了。肖經理費了老大的勁,才把這個大老爺們想辦法扛回了家,計程車上弄得都是血,司機還追出來罵。肖經理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朋友痔瘡犯了!
沙先生在他家過了一夜,肖經理弄來紗布替他裹好了傷,還從對方身上摸出把槍。現在搬磚民工真的是個高危行業,下班晚,工傷重,城郊工作治安差,隨身還要帶著槍……
到了第二天,沙先生醒了。一醒來,就聽見有人在邊上絮絮叨叨:「您好,打擾一下,我們是XX信貸,您需要貸款嗎,需要買房嗎,需要催債嗎……」
沙先生:「……這是哪?」
肖經理:「我家呀!我請了個假,回來照顧你。」
沙先生還是面無表情:「你不該帶我回你家的。」
肖經理連忙擺手,說沒事,他沒女朋友,一個人住。
沙先生想起身,然後又摔回了床上。他確定自己是沒法今天就走了,只能招手示意肖經理過來:「不許說出去我在這裡,我會給你錢的。」
肖經理扁扁嘴:「我……我這幾天電話推銷業績沒打標,被扣了好多天工資……」
沙先生無言以對:「不管你被扣了多少錢,我給你後面加上四個零的報酬。」
6
肖經理白天出去上班,晚上準點下班。同事們很羨慕:你電話那麼早就打完了?
因為肖經理家裡躺著個病人,每天也沒啥事干,就負責幫他接電話,聽完掛掉,再接電話……
每天經理下班回家,沙先生都怨氣很大:「你啥時候能不幹這活?!」
肖經理委屈:「我找不到其他工作……」
肖經理替他泡好了泡麵,上面還加了點牛肉醬。沙先生面無表情吃了下去:「明天開始我做飯。」
他也知道自己做飯難吃,但沙先生不說穿,真是個挺體貼的人。
家不大,反正一個人住夠了,兩個人住擠。床留給病人兼金主睡,自己睡沙發。有天早上起來上班,發現自己居然躺在床上,沙先生在廚房間做早餐。
沙先生覺得傷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做些事情了,比如每天做早飯,洗衣服,打掃清潔。單身漢住的狗窩立刻就被打理得乾乾淨淨,連被子都疊成豆腐塊。
這人很嫌棄他吃泡麵和垃圾食品,覺得一點營養都沒有,氣得天天早上給他準備好便當午飯,兩素一葷。
晚上,肖經理髮簡訊回來:你要我下班從進口超市帶回來的牛肉,有點貴……
過了一會兒,他卡里多了兩千塊。賣高檔牛肉的小姑娘看他的眼神都變了,眼梢都帶著笑。這堆高檔牛肉最後變成了紅酒燉牛肉,肖經理流著口水看那人在廚房裡做菜:「沙先生沙先生,你做西餐和誰學的啊?」
沙先生:「有次準備在餐廳動手……不是,在餐廳打下手。」
肖經理:「有這個手藝幹什麼還要當搬磚民工啊,你看,工傷成這樣,這麼多天不去工地,肯定被開除了……」
沙先生覺得,這貨只能打打騷擾電話,是有原因的。
沙先生一直在勸他能不能辭職,別以打騷擾電話為生了。肖經理還有點冒火:「干一行愛一行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沙先生說:「你這架勢是要去當騷擾之王了啊……」
肖經理很生氣,把自己關在洗手間,不肯出來,就這麼犟著,一直犟到晚上。沙先生拿他沒辦法,端著鴨胸沙拉去敲門。
敲了半天,不開門,就只能打電話了。
沙先生:「喂?出來吧?」
肖經理:「……」
沙先生:「您好,打擾一下,這邊是鴨胸信貸,您需要吃飯嗎,需要換衣服嗎,需要洗澡嗎……」
裡面沒人說話,就傳來了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沙先生:「本公司業務包括鴨胸沙拉、咖喱牛腩、椰汁雞肉……」
洗手間門打開了,肖經理悶悶地出來,抱著盤子吃起來。
對打騷擾電話的人,沒什麼是一盤菜搞不定的,如果有,那就兩盤。
7
沙先生的傷好了就不告而別了,這個人在他家的痕迹也全部消失了,唯一留下的只有銀行卡里多出的一大串數字。
肖經理還是會繼續給他打電話,有的時候,對方又在工地,背景音裡面突突突的,還有人慘叫。現在工地的安全問題真是越來越緊張了。實在忙的時候,對方也會聽完前面那段公司業務介紹再掛電話。
有天肖經理上班時候,手機被偷了,兩天沒能打電話。
又過了兩天,警察聯繫他,公園有個失足落水淹死的小偷,屋裡有一堆手機,讓他過去認領自己的手機。肖經理覺得公園那麼淺的水,這倒霉孩子也能淹死,真的是蠻神奇的……
好在手機拿回來了,打開一看,全是沙先生的未接來電。
肖經理哼著歌撥了回去,想和他說這事。電話秒被接起,和以前一樣,對面沒人說話,等他先開口。
肖經理:「您好,打擾一下,我們是XX信貸……」
就說到這,通話被掐斷了。
怎麼這樣啊……肖經理挺難過的,他一直以為沙先生都會聽完公司業務介紹的。
不死心,再撥過去。
「您好,打擾一下,我們是……」
掐斷。
連續打了四五個電話都這樣,肖經理有點慌了,該不會自己一直不接電話,沙先生生氣了吧?
肖經理擔心了,只好屁顛屁顛跑到A工地,希望能看到開工的沙先生。結果A工地鬼影都沒一個,還是爛尾工程。
他鍥而不捨,繼續打電話。終於,打到第二十個的時候,電話那頭有人說話了。
但不是沙先生的聲音。
對方問:「你他娘的到底是誰啊?!」
肖經理嚇了一跳:「我、我是XX信貸的客戶經理,你……」
對方:「毛線啊?!這貨手機通訊錄最上面那個居然是個打騙子電話的?!」
肖經理:「我們公司竭誠為您服務,童叟無……」
又掛了。
8
肖經理茫然地在城郊的A工地附近徘徊,連騷擾電話都不想打了。徘徊了幾圈,突然之間,工地里響起了一陣突突突的聲音。
——誒?現在才開工?
肖經理又盪過去,就見咚咚咚幾聲,幾個穿黑西裝的人從頂樓被踹下來。然後有個人搖搖晃晃從一樓出來,居然是沙先生,身上都是血。
見是他在外頭,沙先生不由狠狠瞪了一眼:「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沒命?」
肖經理點頭——那幾個黑衣人是差點砸到他……
沙先生滿身是傷,拎著他走了。他今天差點交代在這,仇家想查他手機通訊錄里有沒有大客戶,結果查到個打騷擾電話的。
要不是這貨一直在打騷擾電話,對方估計還真不會露出破綻。
肖經理過去把人扶住,兩個人拖拖拉拉出了工地。沙先生問:「你真不打算換份工作啊?」
肖經理:「我是個有骨氣的騷擾電話業務員!」
沙先生:「……好,今天才覺得,騷擾電話也是挺有用的……」
沒過多久,殺手界突然有個傳聞。
——曾經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傳說級別前輩,最近開始推廣業務了。
這位前輩,從來都是等人去送生意的,不知為什麼忽然開始進行自我行銷,可能是因為經濟危機,殺手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而且前輩推銷業務的方式十分之魔性。常有客戶在半夜接到畫風詭異的電話,電話那頭,前輩鐵板一樣的聲音幽幽傳來——
「您好,打擾一下,這邊是老沙服務,您需要暗殺嗎,需要製造意外嗎,需要第二天仇人的屍體上今X說法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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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前不久坐火車去西安,十幾個小時,硬座,睡不著出去溜達。
半夜十二點,撞見一哥們在廁所殺人。
捂住嘴,漁線,還順便拿通廁所的棍子戳在人喉嚨上。
我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大概在做夢。
殺手抬起頭來,一身的血,脫了衣服扔在廁所,冷冷看著我。
我想這大概是個噩夢了。
殺手把漁線纏在門閂上,嫻熟的將門帶上,長線反鎖廁所,流暢收回。
我掐了自己一把,疼,賊疼。
殺手抬頭看著我,說:談談?
我勉強笑著,說談,談什麼您開口。
殺手摸出根煙,吞雲吐霧,目光撲朔迷離,唏噓宛如天外客。
我說大哥,有事您說話,別沉默啊,有道是萬馬齊喑究可哀,更無一個是男兒。你這麼著,我怕你是看上我才不殺我。
殺手笑了,看了我一眼說,你挺能侃啊?
我說,不敢,就是一到生死關頭,緊張,忍不住,總顯得話多一點。
殺手又笑了一下,他是那種笑起來很疲憊的人,蒼白的臉,蓬亂的發,還有一雙似乎永遠望向遠方的眼。
他對我說,如果你剛才轉身就跑,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我為了重新確認自己血條還剩多少,問他道:「所以我現在沒跑,能留條命不?江湖規矩我懂,少年俠氣,立談中,生死同,一諾千金重。你放我走,我絕不會出賣你。」
殺手彈了彈煙灰,說你這個人很有意思,本來我心情不好,想找你聊聊天,聊完還是殺你。
我倒吸一口涼氣。
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沒事了,現在我不想殺你了,有個詞叫一見如故,我覺得你很故。
雖然他已經這樣說過,但我還是不能放心下來,像他們這種刀口舔血的人,行走在黑暗之中,藏身於刀背之後,背叛是常態,翻臉是技能,相信一個陌生人的概率不會高於滅絕師太相信張無忌。
偉大領袖毛主席曾經說過,人世難逢開口笑,上疆場,彼此彎弓月。
鞭辟入裡。
幾分鐘之後,殺手抽完那根煙,開始說他最討厭在火車上動手。火車上動靜大,哐哧哐哧,廁所殺人固然沒多少動靜,開門關門,卻也很難聽清外面有沒有吃瓜群眾。
比如這一次,殺手一開門,就發現我站在對面。
我嘖嘖點頭,說這都是緣分吶,緣,妙不可言。
殺手笑了,靠在洗漱台上,說你到底是幹什麼的,這時候還能跟我插科打諢?
我說我就一小寫手,平日里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碰見你不得不裝一下。這就跟寫東西一個道理,你對我產生興趣,才會想繼續看下去,才會減少殺我的衝動。但是為了讓你保持興趣,我就是再害怕,也得把人設和文風裝下去,這就很操蛋了,你懂不懂?
殺手看了看我的襠下,說懂,你都尿了我能不懂嗎?
我板起臉來,嚴肅指責道:「這怎麼能是尿了呢,尿了符合本人的人設嗎?本人這是高潮了,看到你,看到殺人,很興奮,興奮你懂不懂?」
殺手失笑說,你還真是敬業,入戲很深吶。
我嘆了口氣,說還不一樣是跪著要飯的,想出頭千難萬難,不是生死攸關,哪有這種功夫?
其實有錢的話,誰願意乘火車,還是硬座,十幾個小時,不是身家幾個億的闊少為了把妹,估計就只剩下本人這種窮逼了。
當然,現在又多了一種人,尾隨身家幾個億的闊少的職業殺手。
我也是從殺手嘴裡,才知道世上真的有人這麼閑,為了把妹屁顛屁顛來坐十幾個小時的火車,有那工夫直接買條火車不好嗎?
或許是因為有了共同話題,或許是因為年紀都不大,又或者本人這個人設賣的很好,無意間收穫到忠實讀者,半個小時後,殺手開始跟我聊人生,聊理想。
殺手說,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心情不好?
我當然不知道,但是我得猜,猜不準說不定還有性命之危,所以我說你是不是其實不想殺人,每次殺完人都特有負罪感,恨不得立馬再救一個人,成就這個零和世界的圓滿性?
殺手看智障一樣看著我。
我從他眼神里讀到了殺氣,我覺得很累,說大哥,咱們別猜來猜去了,你哪裡心情不好直說行不行,我坐在電腦前就得猜讀者喜歡什麼,現在刀架在脖子上我還得猜,煩不煩?
殺手開始給我講述他的職業生涯。
故事其實很無聊,大概就是個落魄的孤兒四處找活,無意中接觸了殺手的行當,並在業內大佬的帶領下進入公司,逐步發展成為獨立結單的高手。
我說,你都是高手了,怎麼還心情不好?
殺手又摸出一根煙,火光明滅,窗外飛速逝去的草木就像是此人逝去的光陰。
此人說,我曾經也是個有追求的殺手。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也願意去當一個行走在雨夜的勾魂者,拿著小提琴,捧著一壇花,在亡者的屍身上花瓣飄零,而他就站在一旁靜靜拉著小提琴。
死亡,莊重而肅穆。
殺手,神聖而悲愴。
這些都是業內的傳說,每個頂尖的大佬,都會有自己的特色,比如有個代號叫荊軻的殺手,殺人一定在有風的傍晚,唱著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一槍爆頭。
殺手說,但是現在你也看到了,我只能用魚線殺人,還沾得滿身是血,離我最初的職業規劃何止十萬八千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但凡能殺死目標,無論什麼手段我都會去用,只有殺死目標,我才有資格活下去,才有工資,才有下一筆單子。
回首前塵遠,離時人已淡。殺手說,他還曾經喜歡過一個姑娘,姑娘家裡嫌他工作不穩定,時而有錢時而沒錢,給的壓力太大,就在三天前,剛剛分手。
殺手看著我,說你覺得我這輩子,還有希望成為業內頂尖的大佬嗎?
這個問題很艱深,很難回答,一個不慎就是萬丈深淵。
我說你能不能換個,送命題這麼難,非要我死?
殺手煙也不抽了,就定定的看著我,看得我心裡發毛,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
我對殺手說,其實大家都是一樣的,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都是天涯倦客。我從前也想做個有骨氣,有血氣,想寫什麼就寫什麼的作家,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出門左拐,地攤上都有我的書賣。
然而我不能,老天爺不賞飯吃,想寫的東西有時候掙不來錢,你讓我一時半會寫成多麼傳世的經典也不太可能,那我能怎麼辦,只好一點點摸索,什麼玩意能掙錢,我就去寫什麼。
我頓了一頓,反問殺手道:「哥們,那你覺得我,這輩子還有希望成為名留後世的作家嗎?」
殺手也沉默了,撿起煙屁股抽了一口,差點燙到手。
殺手一把丟了煙,眉頭皺在一起說,煩,賊幾把煩。
那天殺手最終也沒有殺我,而是給我講了很多殺手的故事,臨走的時候他告訴我,希望這些故事寫出來,能幫你小火一把。
我謝了他,說有緣下次再見,我請你喝酒。
殺手揮了揮手,說我這種人,未必能見到明天的太陽,如果有的選,不如讓我去當個寫手。
我看著他的背影,覺得他那句一見如故,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從西安回來之後,我開始寫他告訴我的殺手故事,竟然意外的頗受好評,或許再過三五年,我真的能名揚天下。
可惜,我沒有那個機會。
在幾天之前,我家房門被敲響,隔著門,來人自稱是樓上的鄰居。
我沒有起疑,順手就給拉開了門。
門一開,我就聽到陣極其刺耳的歌聲,此歌聲的難聽程度僅次於被掐住喉嚨的烏鴉。
我極力分辨,終於聽出這人唱的是什麼: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
我愣了一下,低頭看見那人還提著把槍。
我試探著問道:「代號,荊軻?」
荊軻很和善的點了點頭,笑著回道:「談談?」
我哭喪著臉,說談,談什麼您開口。
荊軻不像火車上那位殺手,乾淨利落,頗有大佬風範,上來就直奔主題,問我從哪裡得知那麼多內部消息。
我撓了撓頭,我也不認識那位殺手,我這麼說,你信嗎?
荊軻笑嘻嘻說,不信,我們這種人去相信一個陌生人,其難度遠大於村上春樹獲得諾貝爾。
我給他描述了一番那位殺手的外貌,荊軻搖了搖頭,說我看過你的小說,外貌描寫一向是你的短板,不可信。
我:……
荊軻又笑了笑,說這做我們這行的,保命是第一要義,其實你不告訴我是誰也沒關係,總之是個同行,不會輕易賣我。殺了你,自然也就安全了。
我忽然想到,或許火車上的那個殺手,既不忍心自己殺我,又想將我滅口,這才有了借刀殺人的點子。
見我沉默著,荊軻已經上好了消音器,輕聲說,沒辦法,大家都是混口飯吃,有人飽就有人餓,命數如此,黃泉道上一路好走。
空氣驟然一凝,我看到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我,大氣都喘不出。
我還有那麼多想說的話沒有說完,還有我想愛的人沒有共度餘生,絕不能就這樣死了。
但是我握緊拳頭,面對這黑洞洞的槍口,如同面對著生活,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抗。
砰!
一聲巨響,我下意識一縮脖子,目之所及是地上的大片玻璃殘渣。
有人撞破了窗戶,拎著一把刀,一把大榔頭,割斷我的繩索,又順便飛出一刀插進荊軻的咽喉。
荊軻錯愕望著來人,臨死之際還不敢相信有人從七樓破窗而入,飛刀奪魂。
來人落地,正是火車上的殺手。
殺手回頭,正對上我抬眼的目光,殺手說,那些故事是我讓你寫的,我就有理由不讓你因它而死。
我失笑,順便又還失禁了。
殺手看了眼我的襠下,說我懂,你這是高潮了。
我笑著罵他,說高潮你大爺。
不久之後,殺手又坐上火車,動身去了外地。
據說他殺了荊軻,公司視他如叛徒,隨時準備調人追殺,當然,也因此身家倍漲,接到的私活更多。
我問他,你這樣出手,值么?
殺手叼著煙,說那天你說過,老天爺不賞飯吃,老天爺賞的飯都給了荊軻,給了公司的大佬,既然如此我只能跟他們斗一斗。
老天爺不賞飯,我就搶飯吃。
我看著殺手甩下煙頭,擠進火車站洶湧的人流當中,隨站台里的風消失在火車之內。我聽他說起過,他是破軍坐命,助人之惡而不成人之美,仇六親,疏骨肉,生來就是要與天爭鬥,什麼都要靠自己來搶。
那輛火車漸行漸遠,我看著一節節車廂遠走,想起洗漱台前混合著泡麵、血腥、煙味的角落,有多少人困在車上,前路茫茫,不知所措,又有多少人一夜醒來,從此判若兩人。
我轉過身,慢慢走回家裡,那些人與那些事,都隨著搖擺的車廂,漸漸消失在遠風之中了。
很久以後,殺手又給我來了消息,他說WE牛逼,要不要一起開局黑。
我沉默片刻,說你這麼長時間不聯繫,一露頭就是開黑打LOL,不覺得你人設很崩塌嗎?
殺手說不管不管,我沒什麼朋友,快來。
無奈,我只好陪他開黑,不同意的話,他說要透過無線信號一刀飛死我。
殺手開著語音,說你最近寫的小說我都看了,一點長進都沒有,還不如原來的和尚猴子。
我說你懂個屁,老子能掙錢。
殺手嗤笑一聲,說你能掙錢有什麼用,寫得一點都不爽。
我罵回去,說還不是因為你,你讓我寫殺手系列我才火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然火了我當然得寫下去。
這彼此一番對罵,我漏了七八個兵,那貨直接送了一血。
殺手說,其實有個事給你講。
我就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殺手說,別扯淡了,我支付寶賬號是135426870000,密碼八個八,綁定銀行卡,有那麼幾百萬,如果我明天沒來找你,你就拿著花。
我:???
我有點懵,說你這是要去幹嘛?單刀赴會,一劍天涯?
殺手停頓了片刻,我猜他是在點煙,屏幕里他又被人抓死,隊友已經開始一秒五噴。
殺手說,我有一個女朋友,最近要嫁給我公司的老大了。
「等會兒,你女朋友家裡不是嫌棄你工作不穩定,分了嗎?」
殺手說,從你那離開後,我又追回來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前兩天斷然與我分手,還準備嫁給我前老闆。
婚禮都定了,就在明天,業內所有人都知道,作假不了。
前老闆說,如果我能去給隨個份子,殺荊軻那事就一筆勾銷。
我有點迷,說哥們,你這情況不會出事啊,你就隨個份子他還能當著媳婦面殺你?
殺手默了一下道:「我不是去隨份子的,我是去搶親的。」
我:……
我說,咱不至於吧?
那邊沉默了更久,讓我想起火車外飛速流逝的草木,一茬一茬,野火燒遍,春風又生。
殺手說,我要當一個傳奇的殺手,這麼活下去,沒意思。
我說大哥,你拿錯劇本了,那種連我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做什麼殺手,是中二熱血漫的,你這人設不對。
殺手說,沒什麼對不對的,搶不到我就死了,我認命,鬥了這些年,剛好我也累了。
我無言以對,人家什麼都想好了,我還能說什麼。
殺手對我說,如果你的故事沒有結局,就把搶親安排給我,一死百了。
我說不行,搶親太爛俗,如今已經沒人喜歡看了。
隱約間,我聽到他在那頭嗤嗤笑了一聲。
殺手說,這麼些年,你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
我手一抖,反向放了個大。
老鐵,扎心了。
那一局,我們一共打了五十七分鐘,前中期我和殺手送了十幾個人頭,我說咱們投吧,殺手說投你麻痹。
可惜打到最後,還是被人大龍一波,推了高地。
我跟殺手之間陷入久久的沉默。
我聽到那邊有椅子響動,殺手站起身來,說其實如果我們能早點下定決心,戰個不死不休,或許這場能贏的。
我沒有說話,殺手敲了敲麥,說我賬號再講一遍,我朋友不多,你算是最窮的那個,記好了,有錢就別慫了。
我勉強笑起來,說大哥,你白帝城託孤呢?
那邊再也沒有傳來迴音,我切到語音房間一看,殺手已經下了,還給我發了聊天信息,是那一串賬號數字。
還有三個字,我走了。
走你麻痹。
我莫名煩躁起來,以前聽人說過,世上多數的痛苦,都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我拎出瓶酒,坐在陽台上一口口喝著,從日落喝到繁星滿天。
在半夜十二點的時候,我打開電腦想寫點什麼,腦袋裡亂糟糟的,一字未動,就迷迷糊糊睡倒在鍵盤之上。
當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手機正不斷湧來提示音。
我想到了什麼,一個哆嗦驚醒,拿起手機發現正是殺手。
殺手說,咦,你竟然沒花錢,我剛改密碼,以後你也別用了,畢竟我還有個女朋友,拖家帶口,不好養活。
我看著手機怔神良久,終於咧開嘴,失笑出聲。
火車裡的煙味彷彿在這個時候飄進我的鼻孔,我忽然明白什麼叫做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至於業內的傳奇,世界的頂端,還是可能做不到的。
但是他真切活著了,想必還活得很爽。
從那一天起,我的殺手系列,便沒有寫下去的動力了。
真的,什麼火寫什麼,沒意思。
有些人迷失在車上,前路茫茫,無所適從,一夜醒來卻能天翻地覆,那為什麼我不能是這個人?
殺手說得對,拿什麼碗,吃什麼飯,不是老天爺賞的,要靠自己來搶。
願我們每一個人,都能勝天半子,搶碗肉吃。
完。
本文首發於公眾號腦洞故事板,微博,公眾號謝絕轉載。《網》
一個陌生的頭像跳動到我的眼前。
「哎,你朋友圈裡說的金盆洗手是什麼意思啊?」
我禮貌地回復:「你是?」
於是她的名字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
我掃了一眼這個陌生的頭像。
是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里的女主角,瑪婷達。
《這個殺手不太冷》是我最喜歡的電影,而瑪婷達是我最喜歡的女角色。
那一剎那,有如鬼迷了心竅,我點進了她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裡很少有自己原創的內容,大都是些《不得不看!》《朋友圈瘋轉!》之類的轉發,讓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翻了很久,總算看到一張照片。
照片里,一個背影單薄的女孩子正站在明黃的路燈下,頭頂的黑夜深邃如海,道旁的車燈流溢似辰。
配字是「你要做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了」。
我還想繼續往下看,新的消息卻發來了,我便退出朋友圈,回到和她的聊天界面。
她說:「我是見了你之後,胃裡變得很溫暖的女孩子呀。」
我又笑了。
她的這句話,可是《這個殺手不太冷》中的台詞啊。
奇怪。
我本是個不苟言笑的人,今晚怎麼會對著屏幕傻笑兩次?
我努力讓自己不顯得那麼冷漠,斟酌了半天用詞,最後說:「很晚了,晚安。」
她說:「那好吧,里昂先生,晚安哦。」
其實我沒睡。
我忍不住又去她的相冊里看了看。
這就是微信比QQ好的地方,永遠不用害怕留下瀏覽記錄。
我這種人,就只能躲在暗處。
她應該是個涉世未深的姑娘,轉發的文章大都是些毫無營養的雞湯又或是胡說八道的養生。
她應該是個很陽光的姑娘,少有的幾張正臉照片里,她都燦爛地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
雖然她並不好看。
奇怪。
我為什麼要關注一個根本不認識的女孩好不好看?
我搖了搖頭,咬牙退出了她的相冊。
「你不能擁有感情。你不能擁有感情。你不能擁有感情。」
關上手機後,小小的卧室里就只剩下了暖黃的床頭燈。
而我,則在心裡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
這句話其實是老師對我說的。
七年之前,老師就曾對我說過:「殺手這行,不能有感情。一旦有了感情,等待你的就只有滅亡。」
那時我年輕氣盛,一心只想著獨來獨往的殺手有多帥,便滿口答應下來。
可那時的我從未想過,半夜驚醒餓到胃腸扭曲打結時,痛苦到蜷縮成一團時,甚至沒有辦法下床為自己煮一碗泡麵時,會有多麼的孤獨。
其實,人都是這樣。
只消一點點好處,就能把你的雙眼蒙蔽,讓你只看到你想看到的光鮮亮麗的外皮。
我就這麼念叨著這重複的一句話,入睡了。
我好像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有個不算好看的姑娘給我煮泡麵。
我大口吃完泡麵,拍下碗,站起來,大聲說我要去殺人啦。
那個姑娘便溫柔地說:「我等你回家。」
我一個沒忍住,就把姑娘的衣服扒光,在餐桌上吃起了飯後甜點。
然後,泡麵的湯水濺了一地。
夢醒後,我面無表情地換了內褲。
我才注意到,微信里,瑪婷達又給我發了好多好多消息。
她說:「你昨晚一定是翻我相冊了吧,我看到你給我的照片點了個贊。」
我猛然驚醒,睡意全無。
她說:「其實我也看了你的相冊,雖然你不怎麼說話,可我猜,你是一個殺手吧。」
我的後背突然發涼。
她說:「里昂,你要我為你帶一瓶牛奶嗎?」
我又笑了。
她又在玩《這個殺手不太冷》里的台詞梗。
因為我的頭像是里昂,而她的頭像是瑪婷達,所以,她分明是代入了這兩個角色在說話。
我鬆了一口氣,連忙回去檢查了自己的朋友圈,確定沒有任何能透露我真實身份的信息後,才回來和她繼續聊天。
我說:「我不喝牛奶。」
我這個人,不會聊天。
其實也怪不得我,畢竟,我身為一個殺手,連朋友都沒有。
平時根本就不會有機會聊天。
就連和老師說話,有時也會冷場。
冷場的十多分鐘內,一向冷淡的我,竟然焦躁不安起來,一會上下拖動屏幕刷新聊天狀態,一會又點進她的相冊翻看那些早就看得爛熟於心的照片。
終於,她說話了。
「啊啊啊,不好意思啊,我剛剛煮泡麵去了,沒能及時回復你的消息。」
彷彿怕我不信,她還特意拍了張照片。
白色的瓷碗,濃郁的湯汁,勁道的麵條,還有一顆軟軟的雞蛋。
對對對。
我夢裡吃的就是這種麵條。
不知怎的,我又對著屏幕傻笑了起來。
不知道該說什麼繼續話題,我只能幹巴巴地回復了一句:「看起來很好吃。」
她看起來高興壞了:「哈哈,我煮的泡麵當然好吃……要不要我下面給你吃?」
我盯著這句話,呼吸在一瞬間停止。
後背僵硬了起來。
心臟因為缺氧而極速跳動,臉上因為窒息而發燙。
我顫抖著手,鬼使神差地打了一個「好」字。
猶豫好久,我終究還是刪掉了這個字。
發出去一個問號。
呼。
空氣又一次回到我的肺部。
心跳漸漸平緩,臉上也慢慢變涼。
你可是個獨來獨往的殺手,你可千萬不能動了情。
我對自己說。
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一個只和你說過幾句話的小姑娘而已,憑什麼讓你淪陷?
她連忙和我解釋,說她是開玩笑的,希望我不要介意。
她說了很多東西,可不知為何,我一點也沒看進去。
我就這麼盯著屏幕,出了神。
意識模糊中,我恍惚覺得自己在做夢。
我對她說:「我去殺人啦。」
然後她說「我等你回家。」
接著,我就真的出門去殺人了。
老師問我:「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我說:「嗯。」
老師問我:「你昨天是不是沒睡好。」
我說:「嗯。」
老師問我:「你要是不行,今天的單子我來做。」
我說:「嗯。」
老師問我:「你該不會是喜歡上哪個小姑娘了吧?」
我一怔,連忙說:「沒有沒有,怎麼可能,殺手怎麼會有喜歡的人嘛。」
那天的單子真的是老師親自動手的。
自從我出師後,他就幾乎不出馬了,每次都只是遠遠地站在陰影里看我。
老師把一半的報酬打給我,最後嚴肅地對我說:「如果你動了情,殺手這行就容不下你了。你自己好自為之。」
黃昏下,他的眼鏡在發光。
我怎麼會喜歡上這個莫名其妙的姑娘呢。
我不過是莫名其妙傻笑了幾次而已。
我才沒有動情呢。
我可是最酷的殺手啊。
獨來獨往,正所謂大隱隱於市。
回到家後,我沒有急著喝水也沒有急著上廁所,甚至連鞋都忘了脫。
我第一時間打開了手機。
鮮紅的21條未讀消息,是那樣的刺眼。
我從來沒有收到過這麼多消息。
沒有開燈的昏暗小房間里,因為換氣系統不好,所以空氣有些渾濁。
一直以來,我都不太喜歡這個破破爛爛的房間。
雖然我住在這裡快五年了,雖然我吃喝拉撒睡都在這裡,可我一直很抵觸把這裡叫做「家」。
而拿起手機的這一瞬間,我忽然覺得,渾濁的空氣,有些好聞。
房間里,也一下子有了家的味道。
我如飲甘霖似的捧著手機,一條一條讀著瑪婷達的消息。
原來,我不是在做夢。
我真的把「我去殺人啦」發了出去。
而她並沒有回復「我等你回家」。
她先是以電影角色「瑪婷達」的身份,嘻嘻哈哈和我開了兩句玩笑,在發現我沒有回復後,接下來的一天里,她又斷斷續續地發了十幾條消息。
比如什麼「剛剛路上看到一隻小狗,好可愛啊。」
比如什麼「我從超市回來啦,給你帶了一瓶牛奶,你要不要喝?」
然後配一張牛奶的照片。
「你這人是不是有病?」
我敲出這一行字。
「我跟你說過了,我不是里昂。我不喜歡喝牛奶。」
猶豫了一會,我終究還是沒有把這條消息發出去。
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
最後,我只說了一句:「很晚了,晚安。」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怎麼也睡不著。
老師的話仍在耳邊回蕩:「如果你動了情,殺手這行就容不下你了。你自己好自為之。」
老師,我可是你最棒的學生啊。
我才不會輕易動情呢。
手機振動。
微信消息,是瑪婷達發來的。
我側過腦袋,刻意不去看手機屏幕。
大概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麼久,我實在受不了這種無聲的煎熬,還是忍不住拿起了手機。
讓我哭笑不得的是,足足一個世紀那麼久的時間過去了,手機的屏保卻仍沒有暗下去。
我這才意識到,冷漠如齒輪般轉動的我,正在漸漸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心臟撲通撲通跳的十八歲大男生。
瑪婷達說:「你如果不是里昂的話,又為什麼要去殺人呢?其實,我超喜歡里昂的。」
我在世上這十八年的時光,說長不長,說短倒也不短。
可我從來沒有聽過「喜歡」這個詞。
十一歲跟著老師當殺手的我,從來就不知道喜歡為何物。
而今天,我才知道,比西瓜最中間那一口還要甜的東西是什麼了。
是笑起來渾身都散發陽光的女孩子,眯起眼睛來,認真的說:「我超喜歡你。」
雖然她並沒有直白地說「我喜歡你」,可在那一瞬間,我甚至已經在腦海里想像她說「我願意」的模樣了。
永遠不要懷疑,一個渾身躁動的少年的腦補能力會有多強。
於是我想告訴老師,我打算真的金盆洗手了。
老師也許會揶揄我:「又雙叒叕要金盆洗手啦?」
也許會支持我:「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你去吧。和心愛的姑娘一起吧。」
可我又犯了老毛病。
打了半天的字,到最後全部刪了乾淨。
我怕如果我不再是殺手了……瑪婷達就會不喜歡我了。
事實上,瑪婷達並沒有在「殺手」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
她又自言自語說了很多。
說今晚的風很涼快,說外面的月亮很大。
說原來已經這麼晚了,那我也去睡啦。
她發來一個睡眼惺忪的表情,說晚安。
我拿著手機,半個字也不敢回復她。
也許是孤獨久了,就容易產生幻覺?
我又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夢,夢裡夢到客人下單,讓我殺老師。
我說我金盆洗手了。
然後,客人突然闖進我的小房間。
原來客人是瑪婷達。
她像真正的「瑪婷達」一樣,留著帥氣的短髮,但卻穿著乾淨利落的白色T恤。
她湊到我的耳邊,問:「既然金盆洗手了,你又為什麼要奪走我的心?」
我一個激靈驚醒過來。
汗流浹背。
大口大口喘著氣,一邊拿起了枕邊的手機。
她早早地就醒了,那一聲晚安之後,緊接著的是一句早安。
「早安」兩個字後面,跟著一個黃色的表情:
太陽。
那個太陽在笑。
就像是照片里的她本人一樣,溫暖而又明亮。
我的呼吸漸漸平緩,盯著這個太陽,又一次痴痴笑了起來。
我不想承認,我喜歡上了這個姑娘。
世人常說,愛情有兩種,其一是日久生情,其二是一見鍾情。
可我既沒有和她日久,更沒有和她一見。
我怎麼會喜歡她呢。
更何況,我可是個殺手啊。
於是,我對自己說:「你只是孤獨久了,你才不是喜歡上了她。」
姑娘總是自言自語。
她和我說:「里昂,今天的天氣真的好棒。」
她和我說:「我出去晨跑啦。」
她和我說:「剛剛買的包子還沒來得及,就掉地上了。」
配一個嚎啕大哭的表情。
「對一個陌生人傾訴這些,你一定也很孤獨吧?」
我打了這麼一句話。
然後盯著我給她的備註「瑪婷達」。
卻久久不敢發出去。
她問:「里昂,你想說什麼呀,怎麼到現在都還在輸入中?」
我的心跳突然停了一下。
唉。
算了。
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刪除。
然後整理好情緒,道:「早上好啊,瑪婷達。」
身為一個殺手,這麼些年來,我從沒有如此依賴過手機。
老師總是強調:「網路上太容易泄露信息,能不上網就別盡量上網。」
我一直以他為榜樣,清心寡欲,每天只是帶著耳機聽歌。
直到後來,QQ農場橫空出世。
沉迷於偷菜的老師,再也不說什麼「泄露信息」了。
於是我也開始玩手機、上網了。
但這還是我頭一次痴狂到如此地步,終日盯著手機,只為了等一個女孩子打卡報道似的消息。
她的生活很有趣。
是不是生活在陽光底下的人,都有著這般有趣的生活呢?
如果我當年沒有選擇跟著老師,是不是我也會成為她這樣有趣的人?
如果……沒有如果。
奇怪。
為什麼最近,我這麼容易胡思亂想?
沒有一點點防備,也沒有一絲顧慮。
她發來了一張自拍。
陽光在她的發間閃耀。
她的眼睛眯成一條縫,淺淺笑著,伸出舌頭去舔嘴角沾著的牛奶。
她說:「里昂,我想看看你長什麼樣。」
那一剎那,我捧著手機的雙手突然開始顫抖。
抖著抖著,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字:
「圖片已保存至相冊。」
我深吸一口氣。
打開了攝像頭。
鏡頭裡,是個陰鬱的男生。
普通的眼睛,普通的鼻子,普通的嘴。
哪裡都不好看。
我調整著角度,企圖拍一張最好看的自拍給她。
新的消息發來。
她說:「剛剛發錯人了,不好意思。」
我切回去一看,她已經把照片撤回了,連著後面那句話一起撤回了。
她的原話明明是對「里昂」說的,又怎麼會是發錯人了?
我嘆了一口氣。
關閉了攝像頭。
放下了手機。
打字道:「早上好。」
未完待續……
1.
暗鴉一向自詡是個守序的人,他人生有兩大信條:一,只上可以上的女人;二,只殺可以殺的人。
他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不停抽著煙。
卧室里有一個女人,她是暗鴉在風月里浪跡多年,見過最美的女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不在第一個信條範圍里,她是一個暗鴉連動非分之想都不可以的女人,因為她有一個男人,叫陳年,是暗鴉的老大。
無論是在世界的哪個地方,亦或是電影小說里,上了老大的女人,下場都是慘烈的。
這點暗鴉也知道。
所以他才在不停地抽煙,他平時很少抽煙的,只有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時候,才會用尼古丁來麻醉自己。
只是這個時候,卧室門悠悠地開了。
一隻手伸了出來,這是塗著紅指甲油,又細如蔥白的一隻手,它朝暗鴉輕輕地勾了兩下。
「暗鴉,你幫我把桌子上的香水拿進來。」
女人的聲音不是那種小女生的腔調,而是一種有些慵懶,又有些讓人迷幻的嗓音,暗鴉的心臟微微一顫,這是他最喜歡的嗓音。
暗鴉深吸一口氣,拿起桌子上的香水,往卧室里走。
走到門口,他把門開了一個縫,從縫裡把香水伸進去,他說:「伊涼,我放在門口?」
他知道,組織里的上上下下,都會叫這個女人——「My queen」,或者是女王,單從這個稱呼,就能看出來陳年對這個女人的喜愛,但暗鴉不喜歡這個稱呼,他更喜歡叫她的名字——伊涼,在有別人的情況下,暗鴉會跟著叫queen,在沒有別人的時候,他會直接叫伊涼。
還好的是,伊涼聽到這個稱呼,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像聽到queen這個稱呼一樣。
「你進來吧,我已經在床上了,不想下床去拿。」
聽了這句話,暗鴉頓時感覺到有些熱,他從懷裡拿出一張手巾,擦了下額頭的汗,他不卑不亢地說:「這……好像有點……」
還沒說完,就被伊涼打斷了。
「沒事的,又不是要你做什麼,我不會告訴陳年的。」她說。
暗鴉喉結微微動了一下,他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推開卧室的門,走了進去。
一進門,就聞到了那種讓人迷醉的香味,不過暗鴉這時候根本分心不了,他低著頭,看也不看伊涼一眼,到她床前,把香水放在那裡,就準備轉身離開,這時候伊涼叫住了他。
「暗鴉,你等一下。」她說。
「My queen,還有什麼事情嗎?」暗鴉這時候連伊涼都不敢叫了。
「抬起頭。」
暗鴉慢慢抬起頭,望著半坐在床上,只穿著睡衣的伊涼,他感覺這個房間里越來越熱了。
「我美嗎?」伊涼問。
「很美。」暗鴉聲音有些嘶啞,他說。
「那你現在還想走嗎?」
暗鴉感覺天旋地轉,他顫抖著手,想摸向口袋裡的香煙,這時候,伊涼輕輕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拿煙的想法。
接著,她做了一件暗鴉想都不敢想的時候。
伊涼拉著暗鴉的手,把他拉在了她的床上。
暗鴉望向伊涼,她的酥肩半露在外面,就像是盧浮宮裡的藝術品。
他深吸了一口氣,翻身把伊涼壓在了下面。
2.
伊涼被壓著躺在床上,她臉上有些潮紅。
暗鴉這時候喘著氣,他望著伊涼,恍惚間像是回到了他還是處男,第一次觸摸女體的時候,那種燥熱的感覺,還夾帶著一點不知所措。
他有些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只是壓著她一動不動,這對於久經風月的他來說,簡直是難以想像的事情。
伊涼見他這模樣,也覺得有些詫異,畢竟暗鴉的風流成性,她也是聽說過一二的,不過伊涼眼波一轉,便想明白了原委。
她好想笑,也沒太多顧忌,就笑了起來。
這一笑,讓暗鴉看得有些呆了,他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終於他下定決心了,深吸一口氣,伸手小心翼翼撩起了伊涼的睡裙。
伊涼這時候,輕輕撫上暗鴉的腰,摟住他貼近自己的身體。
這時候,暗鴉俯下了上身,他要吻伊涼。
只是伊涼輕輕捂住了他的嘴,擋住了他貼近的嘴唇,伊涼似乎有些不想接吻。
暗鴉被擋住了,他自然知曉這是什麼意思,心中升起了一絲煩躁,不過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
暗鴉用鼻尖輕輕蹭著伊涼的鎖骨,有些冰涼但很舒適的感覺,讓伊涼閉上了眼睛。
她青黑的頭髮鋪在白色的床單上,就像一片在雪上蔓延開來的海,上面是一團炙熱的火,在兩具赤裸的身體間燃燒著,在這海水與火交融的過程中,伊涼感覺自己的身體里多了些什麼,靈魂上也多了一些什麼。
她不知道多了些什麼,也不想知道。
暗鴉定是想讓她知道的,只是恐懼和慾望交織在一起,讓他根本來不及去想這些。
在這個時候,暗鴉的腦海里只來得及多出一句話,是張愛玲的:陰道是通往女人心靈的通道。
接著,他就閉上眼睛,和伊涼一起迷失在這世界上。
第二天清晨。
暗鴉猛地睜開眼睛,眼白上布滿了血絲,他坐起身子,死死盯住關著的卧室門。
身邊的伊涼還在睡夢中。
暗鴉摸向床頭,發現槍還在外面放著,這房間里沒有任何武器。
就在剛才,他聽到外面有很細微的聲音,多年生死搏殺經歷來的第六感,告訴他這扇門外面有人。
接著,門慢慢開了一個縫。
暗鴉從床上直接暴起,幾步跨到門口,大手像閃電一般,卻又無比精準地穿過門縫,抓住外面那個人的喉嚨,粗暴地拉進來,按在地上。
這是一個染著黃頭髮的年輕男人,暗鴉認識,他是陳年的堂弟。
他這會兒正面露驚恐地看著暗鴉,張口想要說話:「是陳……」
還沒說完,就被暗鴉扭斷了脖子。
他想說的話,暗鴉已經知道了,如果沒有陳年的吩咐,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打開這扇卧室門。
已經沒有退路了。
殺了黃頭髮男人後,暗鴉感覺全身沒有一點力氣了,他慢慢向後靠在了床邊。
暗鴉臉色非常蒼白,明明全身赤裸,氣溫也有些低,但他的額頭上還是密密麻麻生滿了汗,眼睛無神地望著門外,絕望而無助。
這時候,伊涼也醒了,望見地上的屍體,自然也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但她沒有一點恐懼,倒是饒有興趣地望著暗鴉,無數道老傷疤密布,觸目驚心的後背,彷彿根本不在意接下來,會面臨陳年怎樣的怒火。
3.
暗鴉屏住呼吸,他聽到外面有細微的腳步聲。
這時候,他已經穿上了條褲子,但還是沒有武器,昨晚他根本來不及想那麼多,從不離身的槍都留在客廳,可見他當時心裡有多亂。
怎麼辦?
過了一會兒,外面的腳步聲消失了,但暗鴉閉上眼睛,還是能聽到呼吸聲。
他們知道暗鴉這個王牌殺手在裡面,斷然不敢貿然進來,但暗鴉只要一出門,絕對會被直接抓住,當場處決還好一些,要是他被活捉了,那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陳年有無數種非人的手段會讓他恨不得早點死。
他們也不敢直接開槍,把這間屋子打得稀巴爛,伊涼還在裡面。
兩撥人就這樣僵持著,暗鴉緊繃著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隨時準備爆發,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他們早晚會進來的。
暗鴉望向窗戶,這裡是四樓,直接跳下去,就算他有辦法減輕落地時候的衝擊力,也避免不了會受傷,在這種情況下,受傷直接等於死刑。
他輕輕爬到了窗檯旁邊,探出頭往下看。
下面有三四個窗檯,其實可以慢慢地爬下去的,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他的身體已經形成了慣性,這種逃命的最佳路線,他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來,接著在最短的時間內逃出生天,其實現在的處境,對他而言還不算絕境,他遇到過更多可怕的事情,但這次也和之前的不一樣。
因為他要面對的是陳年的追殺。
一個對他知根知底,智商還高得恐怖的男人,手下無數精兵良將,有些不遜於他,有幾個甚至比暗鴉還強的殺手。
他不知道自己該逃到哪裡。
不過還好,暗鴉的求生意識已經成了他的本能,他儘可能輕的把窗戶開到最大,正當他要翻下去的時候,他猶豫了。
暗鴉回過頭,望向了床上的伊涼。
伊涼就一直笑著,看他的一舉一動,經過了昨晚的事情,她的美在暗鴉眼中,又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暗鴉現在內心在劇烈地掙扎著,眼神不斷的閃動著,在這種情況下,他如果再帶一個女人走,恐怕原本就渺茫的生機會直接趨近於無。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穿上衣服,跟我走。」暗鴉說,他的聲音現在壓的十分低沉。
伊涼有些詫異,他居然帶著自己走,他居然敢帶著自己走。
好像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她想了一會兒,決定和他一起走,伊涼配合著穿上了衣服。
暗鴉見她穿好了衣服,就翻出窗戶,兩隻孔武有力的手緊緊地抓著窗檯,示意伊涼慢慢出來,爬到他的背上。
「抱緊我,不要鬆手。」暗鴉說。
伊涼聽話地緊緊摟著他的脖子,靠在暗鴉的背上。
在伊涼上來後,暗鴉覺得自己的身體猛地沉重了好多,平常他都是一個人的重量,現在多了將近一百斤,任誰也會有些吃力。
不過還算是在能接受的範圍內,暗鴉就這樣背著一個人,慢慢地往下爬。
他額頭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手指緊緊地扒住冰冷堅硬的窗檯,一點點的往下。
剛才造成的響聲,卧室外面的兩個人也聽見了,但他們不知道到底是在做什麼,所以還在猶豫著要不要進來。
直到暗鴉已經到了地面上,他們才下定決心,沖了進來。
只是他們只看見一扇開著的窗戶,還有空空的卧室。
暗鴉到了地面上後,就看見有一輛車,裡面的那個男人,緊緊盯著門口,估計是連一隻蒼蠅都逃不過他的視線。
暗鴉小心翼翼地從旁邊繞過去,到了車窗旁邊,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
他一拳直接轟破了車窗玻璃,在裡面的男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變拳為爪,抓住男人的頭髮,拉著他的頭狠狠地按在了車窗底部剩餘的玻璃茬上。
尖銳的玻璃刺入了男人的眼睛裡,他發出一聲慘叫,但暗鴉根本沒有給他時間來慢慢品味這痛楚,用蠻力把他硬生生從車窗里拉出來。
接著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伊涼從另一邊上了車,這時候,他們聽到了密集的槍聲。
是樓下守著的另一撥人開的槍,樓上的兩個人也在從窗戶那裡開槍射他們。
不過暗鴉的反應也很迅速,他直接倒車撞開了花園的大門,到路上倒著來了個漂移,接著就全速沖了出去。
4.
一聲刺耳的輪胎摩擦路面的聲音,這輛馬力十足的車總算是停了下來。
一個背上全是傷疤,肩膀上有個刺青的男人下了車,還拉著一個美艷無比的女人,他們急匆匆地走進了這個廢棄的地下室,到裡面後,男人按了一個按鈕,一面牆慢慢地移動開。
這個男人正是暗鴉,他和伊涼一起走進這堵牆裡面,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起來。
原來這是一個地下的黑市,裡面是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街道,有著各種各樣的商鋪,唯一和普通的街道不同的是,這裡的屋頂是封閉著的,頭頂是一盞盞明亮的燈。
在這街道上行走的客人,也沒幾個看上去是善類,有兩米多高的白人保鏢,一臉橫肉的俄羅斯人,還有一些蒙著面,但帶著明顯帶著蕭殺氣息的亞裔男人。
各種各樣的人混雜在一起,居然沒有人搗亂或者尋釁滋事。
暗鴉拉著伊涼直接奔向這條街最外面的一家店,他推開門走了進去,裡面一共有五個人,四個冰冷著臉的男人,還有一個穿著唐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老者,他戴了個眼鏡,但絲毫遮不住他睿智的目光。
他看見暗鴉闖進來後,先是吃了一驚,四個男人也緊張起來。
暗鴉走到老者面前,喘著氣說:「宋叔,你快把我放這裡的錢先給我點現金,剩餘的轉到我那個隱藏的賬戶里,陳年在追殺我。」
宋叔是何等聰明的人,他望了一眼暗鴉拉著的伊涼,心裡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他也沒多說廢話,連忙讓一個男人去後面的保險柜里取現金,他則是望著暗鴉深深嘆了一口氣,他有些惋惜地說:「暗鴉……我真是萬萬沒想到,你這種人,居然會死在女人身上。」
聽了這話,伊涼微微顰眉,暗鴉則是露出了苦笑。
他也不知道,從昨晚到現在,自己幹了些什麼,他現在腦子一片混亂。
沒等多久,進後門的男人,就拎著一個其貌平平的箱子出來,宋叔接到手上,打開看了下,確定無誤後,才遞給暗鴉。
「這裡面暫時有十萬,還有一些武器,你先用著,剩下的錢會轉到那個賬戶的。」宋叔頓了一下,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他才繼續說:「你知道的,我也只能幫你這麼多了。」
暗鴉深深地望了宋叔一眼,他敢來這個地方,就是對他最大的信任。
正當暗鴉轉身離開,已經走了幾步的時候,宋叔忽然出聲道:「暗鴉。」
暗鴉回過頭,有些疑惑地望著宋叔。
「我會把你最愛的那把巴雷特,送到老地方,希望它能對你有些幫助吧。」宋叔說。
他望著這個極為欣賞的忘年交,眼神微微閃動,可能這就是他們的最後一次相見,暗鴉也明白,他咧開嘴,露出笑容。
「放心吧,我死不了的。」暗鴉頭也不回地拉著伊涼出了門。
這時候,陳年的手下也追著暗鴉趕到了,他們拿著槍直接衝進了黑市中,街道上的這些凶神惡煞的人,本來見他們這樣還有些不滿,但隨著領頭的冰冷的說了一句「我們是陳先生的人。」他們就都不敢說什麼了。
暗鴉也看見了,他二話不說就拉著伊涼轉身跑進旁邊的一條小路,幸好那群人並沒有第一時間看見他,但是這個黑市的出口就那麼幾個,只要他們守在那裡,暗鴉想不開一槍就安然離去,恐怕是不太可能的。
5.
這個黑市不小,就像一座地下城一般,但這座城市,能知道這個黑市的人,寥寥無幾,無一不是呼風喚雨的大人物,或者是心狠手辣的狠角色,也是這幾個省裡面,不能放上檯面來賣的東西的匯總點。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背後的老闆,能量有多驚人。
但從各種跡象來看,這位老闆,和陳年比起來,還是差了點。
知道這裡是庇護不了他的,暗鴉也沒準備多停留,直奔最中央的會所,他要用一筆巨款,來換得片刻的喘息。
伊涼輕輕拉著暗鴉的手,跟著他這一路跑東跑西,也見了不少籠子外面的東西,莫名的覺得有些內疚,但她並沒有顯露出來。
到了會所的門口,暗鴉從箱子里拿出一個木牌,遞給門口的男人看了下。
男人只看了一眼,態度就立馬變得恭敬起來。
他朝後面揮了揮手,一群端著真槍實彈的守衛紛紛放行,暗鴉走到最裡面,一個中年男人,正在觀賞牆上的一副山水畫。
「我想買十分鐘。」暗鴉開門見山。
中年男人連頭也沒有回一下,依然盯著牆上的畫,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道:「你能出多少錢?」
暗鴉深吸了一口氣,說:「一千萬。」
中年男人稍微凝重了一點,他終於回過頭,看著暗鴉。
「價格是夠了,但你拿什麼來說服我做這筆買賣?」他問。
暗鴉不卑不亢地問道:「您還需要什麼?」
中年男人笑著說:「這筆買賣,我做也好,不做也好,對我沒什麼影響,就比如說這幅畫,拿出去拍賣,就值幾個一千萬,但你不行,你不做就要死,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這時候,伊涼出聲了。
「您說對您沒什麼影響,恐怕不是這麼一回事吧。」她盯著中年男人看。
中年男人仔細打量了她一下,問:「這是?」
「您已經猜到了,這樣賣關子有意思嗎?」伊涼說。
中年男人笑了,他說:「你就是鼎鼎大名的queen吧,久仰久仰,事情越來越有趣了。」他轉過頭看向暗鴉:「我還是低估了你的膽量啊。」
暗鴉只是望著中年男人,眼神冰冷。
「好吧,看在queen的面子,這筆買賣我做了,你去天門那裡走吧。」
聽到這句話,暗鴉沒多說什麼廢話,現在必須是爭分奪秒,他只是道了聲謝,就急匆匆地拉著伊涼走了。
這時候,外面的一群人終於追到了這裡。
「陳阿三是吃了豹子膽嗎,連我們都敢攔,把暗鴉交出來!」領頭的男人眼神冰冷,後面跟著的人端著手上的槍,緊緊盯著裡面同樣端著槍的守衛們,雙方劍拔弩張。
內門裡,中年男人走進來一間暗格,跪在地上,對著一個背對著他的人說:「老闆,剛才已經照您的吩咐,同意了暗鴉。」
「外面那群陳年的狗好像挺吵的,走,我們出去會會。」
這是一個非常細的男人腔調,有種東廠總管的感覺,這個男人慢慢的轉過身,這時候才發現,他是坐在一個輪椅上的,好像下半身殘疾了,不過這絲毫沒有影響男人的氣勢,他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即使腔調那麼尖銳,臉也是久不見日光的蒼白。
6.
「陳阿三不夠,我夠不夠?」
一個坐著輪椅的男人,被慢悠悠地推了出來,在一群凶神惡煞的人中,顯得十分不起眼,但是對於陳年這邊的人來說,卻開始有了徹骨的寒意,沒想到這次這麼背,這位老闆居然也在這裡,他平時不是很少來這裡的嗎?
如果只是一個陳阿三,他們直接衝進去都沒關係,但是如果他在……
「您應該已經知道,暗鴉做了些什麼,看在陳年的面子上,請您把他交出來……」領頭的男人氣勢直接弱了下來,連用詞都變了,雖然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如果陳年親自到場,我還可以考慮給他個面子。」老闆說完這句話,話音一轉:「但只來了一群狗,要是連狗的面子都要給,我在這裡還做不做生意了!」
他輕描淡寫地望著對面的男人,氣勢彷彿直接壓了過去。
男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死死盯著老闆,眼睛都快滴出血了,他已經極力剋制住自己的怒火了,一字一頓地說:「這樣說來,您是不打算給陳先生面子了。」
老闆四周張望了一下,笑著問:「他人都沒來,面子在哪裡啊?我怎麼找不到呢?」
說完這句話,他舉起手腕,看了看錶,輕聲說:「差不多十分鐘了……」
領頭的男人一聽,臉色直接變了,他惱羞成怒:「好啊你,老狗,我給你面子,你居然真敢放他走,行,等著陳先生親自來找你吧!」
說完,就急匆匆地帶著手下的人朝出口跑去。
他們走後,老闆的臉沒有變好,反而逐漸冰冷起來,他冷哼一聲,說:「如果不是他,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過了很久,已經出城的暗鴉,正駕著車一路向北。
「你想好去哪裡了嗎?」伊涼開著車窗,風吹起她的散發,有幾縷在她光滑的臉頰上搖搖欲墜。
暗鴉一直堅定無比的眼睛裡,罕見的多了些茫然,不過只是一閃而逝。
「我們去俄羅斯,去西伯利亞找個人煙稀少的小鎮,陳年應該就找不到了。」他喃喃道。
「這麼說來,你是打算帶著我退隱呀。」伊涼笑著問。
「如果可以的話。」
「你見過這行里有人能徹底退出嗎?」
「見過,我以前有一個朋友,他去澳大利亞了,發誓不再殺人。」暗鴉說。
「後來呢?」伊涼問。
「一年後,他死在吉布森沙漠的正中央,屍體前擺著他妻子、兩個女兒的頭顱。」暗鴉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波瀾不驚,但是微微閃動的眼睛,告訴伊涼,他內心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伊涼望著不斷向後退的風景,不說話了。
不知過了多久,暗鴉把車子停下了,旁邊是一個郊外的民居,裡面的燈火已經滅了,看起來這裡的主人已經睡著了。
暗鴉停在了一個比較隱蔽的地方,他從箱子里把手槍拿出來,開始組裝。
「我們不住旅館嗎?」
「旅館不安全。」
「你怎麼肯定這個房子的主人,會接受兩個深更半夜來的陌生人,住在自己的家裡?」
「我會給他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暗鴉的聲音低沉。
伊涼望著這個黑暗中的男人,神情有些恍惚,她才想起來,這個男人從來都不是什麼信男善女,如果裡面的人真的負隅頑抗的話,暗鴉殺光他們,也不會有一絲一毫地猶豫,甚至在離開的時候,可能還會因為擔心暴露行蹤,順手結束他們的生命。
7.
隨著一聲輕響,暗鴉打開了門鎖,推門走了進去。
伊涼也跟著進去了,她倚在門口,看著暗鴉的一舉一動。
暗鴉走路的時候,不會發出一點聲音,這個是很難做到的,在他這個行業中,能做到如此熟練,動作絲毫不受影響的,也是寥寥無幾。
他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卧室,一邊走一邊把消音器安在手槍的槍管處。
床上睡著一男一女,他們睡得很甜,還發出輕微的鼾聲,床頭就是一個窗戶,是開著的,清冷的月光傾瀉下來,讓暗鴉還算能看清屋裡的擺設。
暗鴉站在窗戶下,低頭凝視了他們一會兒,接著輕輕地把槍口,頂在了男人的額頭處。
他稍稍用力,男人感覺有點不適,慢悠悠地睜開了眼睛,本來他還沒反應過來,等慢慢清醒過來後,他看見了自出生到現在,最恐怖的畫面:
一個站在月光里的男人,拿著一把槍,頂著他的額頭,神色冰冷,但是又好像透著點焦躁,他的手指扣在扳機上,只要輕輕用一點力氣,他就會化身成死神,收割走他的性命。
巨大的恐懼直接讓他癱軟在床上,甚至是想喊,都感覺嗓子好像被堵塞住了,根本說不出話來。
暗鴉輕輕指了下旁邊的女人,低聲而緩慢地說:「不要發出太大聲音,叫她起來。」
男人咽了下口水,顫抖著手,推了推旁邊的女人,但是她睡得有點熟,並沒有醒。
這時候,暗鴉像是想起了些什麼一樣,他說:「先捂住她的嘴,再叫她起來,如果她發出太大聲音的話,你應該知道後果。」
男人點了點頭,他深吸一口氣,捂住女人的口鼻,用力推了她一下。
女人睜開眼睛,有些惱火,看來是有些起床氣,只是接著她就看見了暗鴉,眼睛瞪大,差點直接喊出來。
幸好男人一見不對勁,就死死捂住她的嘴。
正當暗鴉這邊有條不紊的進行的時候,伊涼在門口,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舉起白皙的手臂,她凝視著一處細微到幾乎看不見的傷痕,看了一會兒,她深吸一口氣,無力地靠在了牆上。
伊涼望著來的那條路,在月光下,這條不算太寬的路,一直蔓延到地平線。
她眼睛裡充滿了憂慮,好像路那邊正有什麼人,正在趕過來一樣。
8.
房間里總共有三個人,一對夫妻,還有一個小男孩。
在男人的極力請求下,再加上伊涼在旁邊說了兩句,暗鴉終於同意了,在孩子面前假裝是來的客人,而不是拿著槍,入室脅迫他父母的匪徒。
暗鴉從冰箱里拿出一些蔬菜,他沒有讓那對夫妻來做,而是讓他們去孩子的房間,讓他們三個呆在一起,他自己下廚來做一些飯。
在廚房裡,暗鴉熟練地切菜、炒菜,彷彿並不是在別人家裡看,而是在一間住了十幾年的房間里一樣,伊涼在旁邊看著,似笑非笑,她並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
「你會殺了他們嗎?」伊涼問。
暗鴉動作僵了一下,他說:「不知道。」
「那個小男孩呢?」
「在我眼裡,只要是人,都有可能是威脅,無論是孩子或者是女人。」暗鴉語氣冰冷,好像在說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伊涼臉上露出了一絲鄙夷,她說:「你的原則呢?」
暗鴉並沒有回答她這句話,而是自顧自地說:「我肋骨下方有一個槍疤,離我的心臟只有幾公分,這是以前我去阿富汗執行任務,被一個賣報紙的小孩,拿槍打的,也是我這麼多年,受傷最重的一次,後來我殺了他,並且和宋叔的一些手下一起,突襲了那個專門培養這種小孩的組織,當時那裡一共有三百多個孩子,我已經記不清多少是我殺的了。」
「如果有一天我傷了你,你會殺了我嗎?」伊涼問。
暗鴉回過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說:「我會猶豫一下。」
伊涼笑了,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很開心。
「答應我,這次放過他們好不好。」
暗鴉不說話,只是背對著她,默默地做飯。
過了一會兒,飯好了,暗鴉端上餐桌,伊涼拿起筷子,輕輕夾起一塊,放到嘴裡,一種奇妙的味道,刺激著她的味蕾。
「看不出來,你廚藝還蠻不錯的。」伊涼說。
聽了這句話,暗鴉的嘴角輕輕上挑了些,他在笑,這是他這段時間,第一次露出笑容。
突然,暗鴉回過頭,看著這一家三口的卧室門口,小男孩正扒在門框旁邊,眼饞地望著桌子上的菜,發現暗鴉在看自己,才乏生生地說:「叔叔,你做的菜真香,能不能讓我也嘗嘗。」
剛說完,裡面的夫妻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小光,你做什麼,不是跟你說了,不要去打擾叔叔嗎!」他們的聲音里透著恐懼。
「沒事兒,讓他過來吃吧。」伊涼說,她臉上帶著笑容,美得令人目眩,暗鴉看得不由呆了一下。
夫妻倆連忙說「不用不用」。
這時候,暗鴉說:「讓他過來。」
聽見暗鴉這樣說,夫妻倆一臉難為情,又不敢拒絕,只好給小孩使了個眼色,想讓他拒絕,沒想到這小男孩聽到這句話,直接興高采烈地跑了過去。
這頓飯吃得很快,小男孩吃完後,說:「叔叔阿姨,早些睡啊。」就回到了房間里。
已經夜深了,伊涼睡在床上,暗鴉抱著槍,睡在沙發上,只是伊涼睡著睡著突然醒了,起身看見暗鴉是睜著眼睛的,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夜無話。
清晨,伊涼被激烈的槍聲吵醒了,她睜開眼睛,發現暗鴉正隱蔽在窗戶旁邊的牆後開著槍,外面不斷有子彈射進來。
「快起來,他們追來了。」暗鴉的聲音有些焦急。
9.
伊涼起身,躲在子彈覆蓋不到的地方,她問:「追來了多少人?」
「不知道,應該不算太多,不然他們就直接進來了。」暗鴉說,剛說完,一顆子彈從他身旁的牆裡射了出來,擦傷了他的肩膀,不過不算嚴重。
暗鴉低頭看了一下,沒有太在意,他說:「你先躲到別的地方,這裡太危險了。」
「那你呢?」伊涼有些擔心。
「我看能不能先解決他,不然我們跑不了的。」暗鴉咬著牙說。
但是話音沒落,門那裡就發出一聲轟響,可能是用炸彈把那扇堆了無數雜物的防盜門直接炸開了,暗鴉臉色一變,從箱子里端起一把衝鋒槍,隔著門,朝入口處一頓掃射,那邊傳來了幾聲悶哼。
暫時壓制住了他們,暗鴉拔了一個煙霧彈的拉環,精準的扔出門口。
他自己拿出一把鋒利的三棱軍刺,在煙霧瀰漫了整個屋子後,悄無聲息地潛了進去,伊涼只是躲在後面,往外看,但是什麼也看不到。
暗鴉進到煙霧裡,他自己也是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在這些人的手忙腳亂中,造成了不小的聲響,並且還在煙霧中,朝他們這個方向摸來,昨晚他對這個房間的環境,進行了十分詳盡的考察,他現在閉著眼睛都能在這個房間里走。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他閉著眼睛,心中默念,念到第七步的時候,他猛地向左一撲,撲倒了一個人,接著非常流暢地割斷了他的脖子,中間花費的時間不到半分鐘,他做完這些事情後,不假思索地在地上一滾,剛滾走,激烈的子彈就傾瀉在了這具被割斷喉嚨,正努力呼吸的男人身上。
暗鴉重新起身,繼續閉著眼睛,默念著步數往前走。
走到第十五步的時候,他耳朵一動,直接把軍刺向前一甩,前面的煙霧中傳來一聲慘叫,隨即暗鴉欺身上去,把那個被刺中眼睛的人放倒在地。
又是一陣激烈的槍聲。
在暗鴉已經把他們獵殺的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暗鴉繼續在迷霧中走,忽然前方傳來了小孩的哭聲。接著就是槍聲響起,隨著的還有幾聲怒罵。
暗鴉心中一驚,難道是他們。
他連忙朝那裡摸過去,快到的時候,又是一個男人的慘叫聲,和一個女人的哭聲,暗鴉心中莫名升起了些怒氣,但是他又不能跑起來,只能悄無聲息地緩步過去,不能有一絲的聲響,還好的是,他這麼多年戰鬥經驗,讓他的動作,已經儘可能地不受情緒的影響了。
暗鴉知道現在去也晚了,而且會有些風險,但是他還是過去了,哪怕救下一個人也可以……
他有一些輕微的愧疚感,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情了。
10.
暗鴉摸到了聲音來源的房間,外面的煙霧沒有進去,門是半開著的,暗鴉本來想直接衝進去的,只是站在門口的時候,兩個拿槍的男人背對著他,但是那個女人看見了暗鴉,地上躺著兩具血流如注的屍體。
一具是小男孩的屍體,他瞪著大眼睛,死不瞑目。
一具是女人的丈夫的,好像沒有死透,胸口在輕微的呼吸。
接著是女人的眼睛,黑色的瞳孔在白色的眼白里,有一種死寂的味道,但是在看到暗鴉後,眼神一凜,一股衝天的恨意,從這雙眼睛裡爆發,她死死盯著暗鴉,眼睛裡彷彿都要滴出血來,她沒有一點要求救的感覺,除了恨意什麼都沒有。
這滔天的恨意,讓暗鴉的腳步不由地慢了幾秒。
在這幾秒中,槍響了,女人倒在了血泊中,暗鴉咬著下唇,終於沖了進去。
他一手把軍刺精準地丟向遠處的男人,接著流暢地拔出槍,一槍打中近處那個男人的後腦勺,遠處的男人聽見了槍聲,接著就感覺到一痛,他以為是自己中槍了,他身體發軟倒在了地上,暗鴉把槍對準他,連開數槍。
這兩個人死了,短短几分鐘,這間房間多了五個死人,被殺的死了,殺人的也死了。
暗鴉覺得腳步有些沉重,他走到女人的屍體前,她沒有閉上眼睛,依然盯著前方,盯著暗鴉,那種恨意濃郁到彷彿要殺死他一萬遍。
暗鴉慢慢彎下腰,幫她合上了眼皮。
接著,就轉身走了。
只是好像他的背,有些佝僂了,好像有什麼重物,壓在了上面。
這時候,煙霧已經淡了許多,他回到房間,開始把武器放回箱子,合上後,他沉默了一會兒,望著窗外清晨的陽光。
大約過去了半分鐘,他說:「我們走吧,組織里失去了這些人的聯繫,肯定會源源不斷地派人過來。」
伊涼欲言又止,終於還是問了出來:「他們呢?」
暗鴉不說話。
伊涼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你本來是打算放過他們的對嗎?」
暗鴉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他只是默默地收拾東西,提上箱子,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喃喃道:「我本來可以救她的……」
暗鴉的聲音無比虛弱。
好像最近和伊涼在一起,讓他變弱了很多,但在內心深處的一個角落裡,他莫名地挺喜歡,這個會愧疚的自己。
11.
暗鴉拉開廚房的天然氣管道,關緊門窗,接著把窗帘點著火,塞進管道里。
就出門和等在外面的伊涼一起,頭也不回地走了,這棟小樓房從外面看,好像除了有點煙氣外,一切正常,火勢還沒有蔓延起來,不過等到暗鴉拉開藏好的車門,發動引擎後,那棟小樓房,轟然傳來了爆炸聲。
暗鴉開著車,到了路上,伊涼盯著正熊熊燃燒的房子,火光映在了她黑亮的瞳孔上,也映紅了她精緻的臉。
「死人很正常嗎?」她問。
暗鴉煩躁地拿出一根煙,噙在嘴上點著,他把尼古丁深深地吸入肺里,接著扶住方向盤,踩著油門,越野車隨著一聲嗡響,直接沖了出來。
他盯著後視鏡里的房屋,沉默了一會兒,說:「是正常的,這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人死,他們可能是罪大惡極的兇徒,也可能是富可敵國的跨國公司董事長,當然更多的是那些普通人,游商走販之流,並不是因為他們有什麼不同,只是兇徒和富人比這些人少很多而已。」
「那如果他們是無辜者、蒙冤而死呢?」伊涼語氣有些冷。
暗鴉低聲說:「死神可不會管這個人是不是無辜。」
伊涼轉過頭,用她的杏眼望著暗鴉,她說 :「那你呢?」
「我管不了……」說著,暗鴉彷彿眼前出現了一些,記憶深處的一些畫面,他有些難過,於是又添了一句:「從十年前的那個晚上開始,我就管不了了,我的世界裡沒有罪,沒有無辜,只有任務和殺戮。」
伊涼好像不太滿意這個回答,但又莫名的對他產生了一些同情。
這時候,她像是隨意地問道:「我記得,陳年手下還有一個跟你同級別的殺手,代號很奇怪,叫做……死神走狗?」
聽到這個名字,暗鴉臉上稍微多了一些輕鬆,他說:「他一般會稱自己作走狗,起這個名字,是因為他覺得死神一直默默地站在他的背後,他向死神獻祭他收割的生命,由此來保佑他在各種九死一生的任務中,不成為被殺的那個人。」
「走狗這個人,平時神神叨叨的,但是性格還不錯,跟其他那些已經變態了的比起來,還算正常了。」
伊涼輕笑一聲:「你們這種人還會信這?」
「信仰能在深淵的淤泥里,讓我們的靈魂稍微苟延殘喘一會兒。」暗鴉認真地說:「比如組織里還有一個槍法很好的人,他殺人前,會在心裡默念一段聖經。」
伊涼稍微有了些興趣,她說:「那你呢?你的信仰是什麼?」
暗鴉剛想回答,還沒張口,就像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般,臉色一變,他下意識地一拉把手,猛地向後一躺,把座椅壓到最極限。
接著,前擋風玻璃嘩啦一聲全碎後,伊涼才聽到了姍姍來遲的槍聲。
所幸這把不知道在哪裡的狙擊槍,目標並不是她,所以她沒有受什麼傷,暗鴉躺在椅子上,猛一拉方向盤,直接衝進了路旁邊的蘆葦盪里,一直到深處,他才慢慢地起身,大口喘氣,眯著眼在撲朔迷離的蘆葦盪里尋找著出路。
12.
越野車磕磕碰碰地在蘆葦盪里開著,還能聽見外面的那桿狙擊槍,可能是看哪裡動靜大,就朝哪裡開槍,居然有幾槍打中了車子,甚至有一槍擊碎了後視鏡,可見這個人的槍法很不一般,在蘆葦的遮蔽下,僅靠從外面的觀察,就能打的這麼准,要知道這輛車是在高速行駛。
開了差不多兩三分鐘,暗鴉隱隱約約看到蘆葦盪的邊界。
「打開車門,準備跳下去。」暗鴉低聲說。
他把油門踩到極限,在馬上出蘆葦盪的時候,他摟著伊涼,從她那邊打開的車門跳了出去,在空中暗鴉身體一扭,讓自己處在下面,狠狠地摔在了軟泥上。
越野車自顧自地衝出了蘆葦盪,在衝出去的一瞬間,一顆從五百米外,射過來的子彈,擊爆了越野車的右前輪。
非常大的慣性,讓越野車直接翻了過去,在地上滾了幾圈,最後砸在一塊巨石上。
油箱開始微微冒煙。
接著又是幾槍,打在了油箱上面, 過了一會兒,就開始熊熊燃燒。
一聲劇烈的爆炸聲,整輛車毀掉了。
暗鴉帶著伊涼匍匐在地上,他一邊盯著車,判斷射過來的方向,他已經大概知道了,這個狙擊手的位置,但他這個箱子裡面,只有兩把手槍,一把軍刺,在這個距離下,就算他再強百倍,也是殺不了這個人的。
還會暴露出自己還活著的跡象,讓他們接下來的逃命阻力重重。
暗鴉現在不敢出去,也不敢在蘆葦盪里走動,現在他們兩個人動也不動,只是微微的喘氣。
在越野車爆炸後,他們又等了三十分鐘。
「他不會來了。」暗鴉說完這句話,站起身來,直接爬起來,走出了蘆葦盪。
伊涼還有些心有餘悸,看見暗鴉走出去,一點事沒有,她有些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他不會過來檢查?」
暗鴉靠在巨石旁邊,從滿是污泥的衣服口袋裡,拿出了煙,用越野車上還沒有熄滅的火焰,點著它,暗鴉深深地抽了一口,說:「因為他是一名真正的狙擊手。」
「狙擊手是不會冒險的,他開了那麼多槍,位置早就暴露了,如果還敢靠近,萬一我沒死的話,他就會死。」
伊涼望著他,問:「你知道是誰嗎?」
「槍法這麼好,組織里也只有兩個人,我猜是無命,就是剛才我說,殺人前念聖經的那個。」暗鴉說,他眼睛微微閃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還有一個呢?」
「走狗,他的槍以前救過我一命。」暗鴉蹲下來,盯著車皮上的彈孔說。
「這個人會不會是他?」
伊涼的臉頰上沾了些污泥,不過並不影響她的美貌,反而多了種狂野的美感。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暗鴉說。
13.
暗鴉走到路邊,這條路上來往的車輛並不多,但等久一點,還是有一些的。
這時候,前面開過來一輛卡車,後面裝著一車,用塑料膠紙蓋的嚴嚴實實的,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暗鴉伸出手,朝卡車揮了揮手。
只是這輛車並沒有減速的跡象,可見上面的人,並不想停車。
但暗鴉不想在這裡耗費太多時間,他緩步走到路中間,擋住卡車的去路。
一聲刺耳的剎車聲,接著車窗搖開,一個黑胖的,留著長頭髮的男人探出來,大聲罵道:「你他媽找死啊!」
還沒罵完,暗鴉直接跨到了男人的窗前,右拳結結實實地打中男人的鼻子,接著左手拉住男人的頭髮,硬生生從車窗把人扯出來。
暗鴉乾脆利落地把男人扔在地上,拿出手槍,對準男人的雙腿,砰砰開了兩槍。
男人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緩了一會兒,他的黑臉上露出一種煞白,他嘴唇顫抖,咬牙切齒地說:「你是青幫的嗎?龍哥和你們不是和解了嗎,怎麼還敢搶我們的貨,想挑起戰爭嗎?」
暗鴉皺了皺眉頭,他好像劫到了一輛不得了的車,他回頭看向伊涼,輕輕一擺手,示意她不要出來。
他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黑胖男人,若有所思道:「其實,我不想做這麼絕的。」
說完,拿槍乾脆利落地打爆了男人的頭。
接著,又是一聲槍響,暗鴉的頭一偏,子彈擦著他的耳朵過去,暗鴉反手兩槍,一槍打中腿,一槍,一槍正中面門。
剛從車裡面出來的持械男人撲通仰面躺在了地上,從頭部蔓延出一地血。
還沒結束,密集的槍聲響起,這是一把衝鋒槍,不過暗鴉已經機敏地閃身到了車頭,用車頭做掩體,一些子彈打在了車頭上,有些直接穿了鐵皮,差點打中暗鴉。
暗鴉往前一撲,撲在地上的同時,躲了不少子彈,暗鴉透過車下的縫隙,舉起槍,他這把手槍里只剩下兩顆子彈了,他深吸一口氣,瞄準的瞬間就開了槍。
拿衝鋒槍的男人發出一聲慘叫,他的腳被子彈貫穿了。
接著,暗鴉手扒住車窗,讓自己非常快的站起來,在男人還沒有倒在地上的時候,就透過開著的車窗,一槍射中了他。
這槍偏了一點點,只是帶走了他的一隻耳朵,沒有直接打死他。
躺地上的男人,怒吼著把子彈全部傾瀉向暗鴉的位置。
卡車擋住了大部分,但還是有一顆子彈,穿透了卡車的車艙,不過經過層層阻力,子彈的衝擊力已經不是很大了,只是嵌進了他肩膀後面的肉里,還沒傷到骨頭,也沒有直接穿過去。
暗鴉發出一聲悶哼,他感覺到那裡在流血。
他不能出去,必須等這個人把子彈打完,他才能出去。
過了一會兒,沒有動靜了,好像他已經沒有子彈了。
暗鴉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看見那個男人,正艱難地拿出懷裡的一個類似通訊器的東西,手指正要按下上面的紅色按鈕。
暗鴉拔出軍刺,輕輕一丟,軍刺插進了男人的眼睛裡。
但還是來不及了,他在最後時刻,按下了那個紅色按鈕。
暗鴉跪在地上,大口喘著氣,他抬起頭,望向這條一直到天邊的公路。
天空中沒有雲,是一種非常乾淨的藍,下面是一條釉色的公路,公路兩旁是無邊無際的蘆葦盪,遠處還能隱隱約約看到,有一片煙波浩渺的湖。
他額頭上全是汗,臉色也有些蒼白。
他想起來了,黑胖男人口中的龍哥是誰了,是一個在金三角有著很大勢力,在整個國際毒品市場都有影響力的毒梟,他叫毒龍。
暗鴉記得他在陳年那裡,還接過毒龍的單,是幫他殺一個女人。
14.
伊涼慢慢走出來,盯著跪在路上的暗鴉,忽然有了一種很心疼的感覺。
她走近後,才發現,暗鴉的肩膀後面,正汨汨的向外流著鮮血,讓他身上的黑短袖,出現了一片暗紅色,還在繼續蔓延著。
伊涼有些慌張,她莫名的有些慌張。
她本不該慌張的,但是看到暗鴉這個樣子,她還是忍不住地,連忙走過去,扶住暗鴉,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她的眼神有些躲閃,但又忍不住,關切地望著暗鴉,內心的盔甲好像裂開了個縫,一絲絲愧疚從裡面泄露出來。
「我沒事的,上車吧,我們快走,很快就會有人來殺我們的,不止是陳年的人,還有毒龍的那群人,他們和組織里的不一樣,是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反倒是暗鴉先張口,他的聲音有些虛弱,但態度非常堅定。
他抬起頭,眼睛裡恢復了之前的光彩,他扶住伊涼的手沒有用力,只是用自己的力氣,艱難地站了起來。
「你會包紮嗎?」暗鴉問。
慌張的伊涼咬著下唇,還是說道:「不會。」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讓暗鴉根本感覺不到她的情緒。
「果然是金絲雀啊。」暗鴉自嘲地笑了笑,他爬上卡車,讓伊涼從坐上副駕駛。
他沒有去查看,背後的車廂里到底是些什麼,毒品還是軍火,他只是扶住方向盤,喘了口氣,踩下油門,卡車沖了出去。
留下了三具屍體,死不瞑目地躺在公路邊,慢慢腐爛。
半個小時後。
三輛渾身漆黑的車,停在了這裡。
中間那輛車的後車門開了,一個高大到恐怖的男人,打開車門,低著頭下了車。
等他完全站到地上的時候,強壯矯健的身姿,還有那種梟雄的氣質,更是把後面幾個明顯不是善類的男人,壓的毫不顯眼。
他神色凝重,走到屍體旁邊,仔細查看了他們的傷口和死因。
那幾個男人,站在他身後,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終於,這個梟雄氣質的男人站了起來,連轉身看他們都沒有,他用渾厚的聲音道:「我給你們三天時間,查出誰幹的,殺掉動手的人,追回我們的貨。」
後面的男人,連忙齊聲道:「是,龍哥!」
毒龍站在那裡,沉吟了一會兒,又添了一句:「注意點那個姓陳的。」
三個小時後。
在暗鴉之前的那個城市,一個把車停在地下室,正坐在沒開燈的車裡的男人,接到了一個電話。
「有新指令嗎?」他說。
電話裡面的聲音道:「他還沒有死,你去殺他。」
「沒有死嗎……果然……」他喃喃道。
接著電話就掛斷了。
男人拿著手機,在耳畔放了好久,才放了下來。
他低頭,望著手裡還沒拆開的狙擊槍,在黑暗中的眼睛裡,有種複雜的神色。
15.
暗鴉在車上,簡單的用衣服包紮了一下,只是勉強止住了血,但子彈還殘留在裡面,再加上沒有消毒,這樣久了,發炎就很麻煩了,再加上失了不少血,暗鴉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額頭上也是密密的一層汗。
離之前的那個地方,已經走了很遠了,但是暗鴉心裡越來越不安。
這輛卡車太顯眼了,但是暗鴉不敢停,因為現在這幾個省份,勢力最大的五個幫派,他得罪了兩個。
現在到處都在搜捕他,能逃到這種地步,已經很厲害了。
即使是他刻意繞開了他們的活動區域,但還是看到有面色不善的人,盯上了這輛車,甚至開始拿起手機打電話。
暗鴉知道,自己能逃命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如果想活下去,還必須丟下這輛車,不然目標太大。
副駕駛座上的伊涼,拿著手巾,小心翼翼地幫暗鴉擦汗,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手足無措,看來她真的如暗鴉口中說的一樣,只是一隻金絲雀,想到這裡,她的神情微微有些黯淡,她擅長的東西,在這種高強度的逃命里,好像沒什麼太大的用處。
這個時候,暗鴉聽到了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響,接著,又是一聲類似槍聲的響動,後視鏡碎掉了。
暗鴉回頭一看,原來後面,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兩輛車。
前面那輛,有一個男人,半截身子從天窗伸出來,正拿著手裡的槍,朝暗鴉的卡車射擊。
見暗鴉頭伸出來,二話不說,就是幾槍打向他,暗鴉連忙鑽回去。
卡車的速度比不上後面的車,根本甩不開,暗鴉咬著牙,把油門死死地踩到底,還是無濟於事。
這是一個小鎮,路邊的人看見有槍戰,都嚇得遠離這個地方。
這時候,其中一輛車,漸漸趕了上來。
暗鴉猛地一扭方向盤,卡車毫無徵兆的向右偏,直接撞上了那輛小車,一陣劇烈的震動,那輛車直接被撞在了旁邊的護牆上,暗鴉不依不饒,繼續往擠壓著他們的車。
在車內驚恐地呼叫和混亂的槍聲中,車子漸漸被擠變形了。
暗鴉見差不多了,再猛一拉方向盤,卡車有些重心不穩,歪歪斜斜有點要倒的感覺,但還是勉強離開了那個範圍。
護牆轟的一聲倒了,把那輛車壓在下面,裡面的人生死不知。
暗鴉絲毫沒有時間喘氣,拚命地想讓卡車重新平衡下來,眼看就要成功的時候,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音響起,接著卡車直接側翻,翻在地上進去向前沖,沿途劇烈的摩擦,讓地面迸射著火星。
原來是後面還有一輛車,打爆了卡車的輪胎。
伊涼在撞擊中,直接暈了過去,還好有安全帶的保護,才沒有受傷。
暗鴉勉強地抬起頭,他最後一刻看見,前面是一座大橋,卡車馬上就要撞上去了。
接著,劇烈的震動,暗鴉覺得整個世界都顛倒了。
後面那輛車裡的人,見到卡車將要撞進河裡,頓時臉上全是驚恐。
在最後的幾秒鐘,暗鴉艱難地幫伊涼打開安全帶,在卡車衝出橋樑的一瞬間,撞開了車門,抱著伊涼跳了出去。
暗鴉抱著伊涼落在了水中。
卡車在旁邊揚起巨大的水花,無數晶瑩剔透的水滴飛向空中,只在半空停留了一瞬,就如下雨一般,重新落了下來。
剛才後面射擊的那輛車,在撞開的橋上急剎車,幾個人連忙從車上下來,往河裡看,河面還沒平靜下來,但已經完全找不到那兩個人的身影了,不過他們現在更關心的是,卡車裡面的貨,還能不能找回來。
16.
「還冷嗎?」伊涼輕聲問。
暗鴉正裹著兩件破爛的衣服,臉色發白地蜷縮在地上,他現在好像病的很嚴重,肩膀後面的傷口也有些發炎,腦袋裡像是鑽進來一隻螞蟻,嚙咬著他的每一個腦細胞,讓暗鴉沒有一點力氣,現在的狀態,再這樣逃下去,他會沒命的。
上次在半空中,帶著伊涼跳下卡車後,他又拖著伊涼游到了河的上游,最後在一條下水道那裡上岸。
他們找了一個地下室,暫時躲在裡面,接著暗鴉就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伊涼生了一堆火,並不知道從哪裡找了兩件破爛的衣服,裹在他身上,才讓他好了一點。
聽了伊涼的問話,暗鴉無力地點了點頭,他還是覺得很冷。
伊涼望著他蒼白的臉龐,眼睛微微閃動,最後嘆了口氣,輕輕湊上去,讓暗鴉靠進自己的懷裡,想母親抱著生病的小孩一樣。
「我是不是快死了?」暗鴉用非常虛弱的聲音道。
伊涼愣了一下,她能感覺到,現在暗鴉的聲音里,透著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助。
她咬著下唇,說:「不會的,你會好過來的,你不是說過要帶我去西伯利亞嗎?我答應你,我陪你去……」
伊涼的聲音溫柔,和她平時的慵懶性感的聲線截然不同。
她抱著暗鴉,說了很多話,一直到他閉上眼睛,像是睡了過去一樣。
伊涼想要把暗鴉輕輕放在地上,她其實這個時候,是可以拋下他走的,暗鴉現在的狀態,根本完成不了之前計劃的事情,她完全可以放下計劃,回到陳年的身邊,繼續做那位禍國殃民的Queen。
她有些動搖,只是這個時候,躺在地上的暗鴉,無意識地說了句:「伊涼……」
接著就沒了聲音,真的睡了過去。
她在剛才一瞬間,像是徹底被繳械了一般,身體好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柔軟的像溪水一樣。她深呼吸了幾下,低頭望著暗鴉,最後輕輕地俯下身子,吻了一下他的額頭,還是朝地下室的出口走去。
她離開了大約十分鐘,暗鴉緩緩睜開了眼睛,裡面全是密集的紅血絲,看起來特別恐怖,又摻雜了些深入骨髓的絕望。
他坐了起來,忍不住劇烈咳嗽了幾聲。
但是他並沒有繼續在原地躺著,反而是拖著病軀,艱難地爬起來,扶著牆往外走。
地下室外面,是無數毒龍的手下,和陳年的追殺。
他不知道之前在卡車上,那些毒龍的手下,有沒有看到他的模樣,但他心裡很清楚,無論是陳年的手下,還是在這片地區活動的所有殺手,只有他一個人,有那把削鐵如泥的軍刺,獨創了一手出神入化的軍刺術。
他艱難地走出了地下室,外面是下午,炙熱的陽光烤著大地,但是暗鴉的心裡和身體,卻是那樣的冰冷。
在他重新開始逃命的同時,一個開著車的黑衣男人,也聽著指示,來到了這座城市。
17.
暗鴉走在街上,他現在需要一輛可以偽裝他的車,讓他可以迅速的逃離。
但這時候,他透過街邊的商店玻璃,感覺身後有一些人,好像不是普通的行人,暗鴉注意到他們已經跟在自己身後有一段時間了,再加上偽裝的有些刻意,在暗鴉這位跟蹤大師面前,只要時間長一點,就會像剝去了妝容的老妓女一樣,原形畢露。
暗鴉稍稍留神了下,不過他並沒有當場開始逃跑,或者是拔搶在大街上,迅速解決他們。
他只是照常不緊不慢的走著,好像什麼也沒有意識到。
這時候,他走進了一家店裡,後面的幾個男人互相看了眼,示意了一下,其中一個人跟上進了店裡。
剛進店裡,他連忙尋找暗鴉的身影,正好看見暗鴉走進了男廁所。
他怕出意外,就也假裝尿急跟了進去。
結果剛一進去,就感覺頸部一痛,接著就暈倒在冰冷的瓷磚地板上。暗鴉把他拖進了一個隔間里,半蹲下來,把他身上的槍械,裝到自己身上,順便把他領子上的接收器,也拔了下來。
看到這個接收器的樣子,他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從口袋裡拿出另外一個,長相差不多的接收器,扔在地上踩碎,把對方的接收器戴在自己的領子上。
做完這一切後,他光明正大的從衛生間里走出來,還在洗手池邊洗了下手。
出了門後,他直奔一個模樣年輕的售貨員,他走到跟前,售貨員剛想面帶微笑的迎接他,就被暗鴉的動作打斷了。
暗鴉從懷裡拿出一疊錢,隨便拿出了大概二十張,塞到女售貨員手裡。
「告訴我,你們的後門在哪裡?」暗鴉低聲道。
女售貨員面露難色,她說:「先生,您這樣……」
「放心,這裡是監控的盲點,你們老闆是看不到的。」暗鴉接著說,他望著女售貨員的眼睛平靜,顯得十分可信。
女售貨員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指了個方向。
「謝謝。」道謝完,暗鴉假裝繼續看商品,朝那裡走了過去。
他到了後門附近,如同一隻泥鰍一樣,迅速的打開門走了出去,這一舉動周圍幾乎沒有人注意到。
數分鐘後,幾個男人急匆匆地走進了店裡,在掏出槍的威脅下,他們搜遍了整家店,最後在廁所里找到了昏迷的男人,還看到了旁邊碎了的接收器。
此時此刻,暗鴉正在一條小巷裡走著,他正聽著接收器里,這幫毒販打手正向他們的上級彙報。
這時候,一個渾厚的聲音插進了頻道。
「我知道這個人是誰了,罌粟,你現在就去追殺這個人,毀了我們的貨,不管他是誰,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是。」一個冰冷的女人聲音答道。
暗鴉仔細聽著那個渾厚聲音的所有細節,並輕拭了下喉嚨。
只是這個時候,他覺得有些不太對,自己身後,好像就在剛剛,出現一個細微的腳步聲。
接著,他敏銳的耳朵,捕捉到一個,類似手槍拉開保險的聲音。
18.
暗鴉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把接收器放下,他正好是在一個有垃圾桶的拐角處,暗鴉瞬間撲到垃圾桶後面,槍聲響起,打穿了垃圾桶,但是沒打中暗鴉,暗鴉一腳把垃圾桶踢出去,各種生活垃圾滿天飛,擋著了後面人的視線。
暗鴉順勢拔出手槍,速度極快的拉開保險,靠在牆上。
後面的人見頭兩槍沒打中,也不敢貿然來追,只好先找了個掩體藏好。
暗鴉輕輕閉上眼睛,好像在聽著什麼,就這樣過去了十秒鐘,他突然抬手對著牆後面的一個方向,連開三槍。
這個時候,巷子里的追兵,正滿頭大汗地躲在掩體後面,作為掩體的石頭外面,有著三個精準的,還在冒煙的彈孔。
他閉上眼睛,用心聽著暗鴉的聲音,有輕微的呼吸聲,他還在。
暗鴉在,他就不敢出去。
只是他在掩體後面足足等了十分鐘,發現好像有些不太對勁,這段時間,暗鴉沒有開一槍。
他小心翼翼地走出掩體,來到了拐角處,暗鴉已經消失不見了,只有一個亮著屏幕,正在播放的手機,被放在了牆上一塊凸出的磚頭上。
他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眼神不斷閃動,最後撿起來放到口袋裡。
「目標已丟失。」他說。
這時候,這裡的槍戰已經被警察發現,警笛聲響起。
他回頭望了一眼,匆匆地走了。
暗鴉這時候正在一家賣探險用品的店裡,他挑了一個性能最高的望遠鏡,接著就走出了店,一路上都是盡量找掩體走,完全不把自己暴露在制高點能看到的位置。
就這樣,他找到了這附近最高的一棟大樓,坐電梯直接到頂樓。
他在天台上,舉著望遠鏡,開始掃視著每棟樓的屋頂,最後,在一個商場的大樓屋頂,找到了一個匍匐在上面,可疑的人。
暗鴉把望遠鏡的扭到能看清這個人的地步,他好像也在找著些什麼,當移到這個人的側臉的時候,暗鴉認出了,他是無命。
這一瞬間,暗鴉舒了一口氣,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開始下樓。
十分鐘後,暗鴉推開那個商場最頂樓的門,舉起槍一槍擊中了回過身想開槍的無命的額頭,接過他手裡的狙擊槍。
他站在無命之前的位置,拿著狙擊槍,調整了一下瞄準鏡。
他深吸了一口氣,最後低頭望了眼,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無命。
暗鴉的眼睛裡多了些茫然,蒼白的臉龐上,沒有任何錶情,只是盯著這個之前一起執行過任務的人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在近距離的情況下,無命在他手裡毫無還手之力,暗鴉看著地上的死人,深吸了一口氣,眼睛裡的茫然換成了狠色。
暗鴉輕聲念了段聖經。
他摸了摸喉嚨,咳嗽了兩聲,接著打開接收器,他舉著槍,盯著瞄準鏡,開始用和之前男人,一模一樣的渾厚嗓音和語調道:
「現在開始,每個人報出自己的位置,聽從我的調度。」
19.
「報完位置後,注意及時關麥,不要影響後面的人。」暗鴉說,他用瞄準鏡往下掃視,他身旁邊是一張攤開的地圖,不過他剛剛已經記的七七八八了。
「我在三民路的路口,並沒有發現目標人物。」
話音剛落,暗鴉就直接把槍口轉了過去,很快就確定了,是那個黃頭髮,正鬼鬼祟祟對著衣領說話的年輕人。
「關麥。」依然是用那個渾厚的聲音。
在年輕人沒有聲音的一瞬間,暗鴉也跟著關麥,順勢扣動了扳機。
在三民路口,一個黃頭髮年輕人的腦袋,像是瞬間爆掉的西瓜一樣,腦漿鮮血撒一地,在旁邊正和男友打電話的女子,看見這一幕,發出了一聲尖叫聲,癱軟在地,周圍的人沒有逃跑,他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反而是站在旁邊指指點點,接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
暗鴉氣定神閑地打開麥,說:「下一位。」
「中央廣場的雕塑下,並未發現目標人物。」
接著,又是一個人的腦袋被爆掉,無頭的軀體慢慢躺倒在地上,這時候,好像有人聽見了槍聲,樓下一些人正仰頭朝暗鴉所在的天台上望。
警笛聲也漸漸開始響起,警方正在緊急地向這裡趕來。
「龍哥,我在司水茶樓下,怎麼覺得不太對勁呢?我好像聽到了條子的警笛聲。」
暗鴉並未回復,只是冷漠地說:「關麥。」
接著,暗鴉已經對準了剛才說話的人的腦袋,輕輕扣下了扳機。
警笛聲、槍聲、還有四周不正常的喧鬧聲,終於開始讓圍觀的人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他們其中一些人開始陸續的離開,帶著小孩的母親護著小孩走,不再看熱鬧,只有幾個膽大的成年人,還在原地站著,一邊看著地上的屍體,嘴裡面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下一位。」暗鴉說。
「我在西安門……」一個比較女性化的男人聲音道。
「不要說了,剛才的聲音不是我,現在立即切換備用頻道,準備撤離。」這時候,一個不是暗鴉的渾厚聲音道,從他的聲音里,暗鴉並沒有聽到一丁點的情緒,比如暴怒、不甘等等,好像只是平靜的在敘述一件小事一樣。
暗鴉重新調轉槍口,看見西安門,有一個男人正在慌張的逃竄,不過他好像並沒有受過如何面對狙擊槍的訓練,完全暴露在暗鴉的槍口下。
暗鴉深吸一口氣,扣下了扳機。
在開完這槍後,暗鴉立即拿出一張紙巾,把狙擊槍上的指紋擦乾淨,放在無命屍體的懷裡,他沒有走樓梯,因為他看見了下面停著的幾輛警車,暗鴉在放下狙擊槍後,就開始朝另一個相隔不是很遠,但也不是很近的另一個天台的方向跑。
在到達天台邊緣的一瞬間,暗鴉一躍而起,身體就這樣在十五層樓上的屋頂懸空,接著雙手就扒到了對面的天台邊緣。
這個動作對於暗鴉現在的身體來說,已經很勉強了,肩膀上的劇痛讓他剛才差點手一松就摔下去。
不過他還是憑藉著意志力,爬了上去,打開頂樓的門,閃身進去,準備逃跑。
就在他剛剛進去後不到幾秒鐘,原來的那個天台的門被粗暴地踢開了,幾個拿著防爆盾的特警沖了進來,但他們只看到了,地上死不瞑目,抱著狙擊槍的無命,他們迅速地搜查整個天台,也沒有任何收穫。
暗鴉這個時候,正準備逃命,只是他剛把門關上,一陣眩暈感襲來,他眼前一片黑,什麼也看不到,最後扒住樓梯扶手,勉強沒有倒下去,他大口喘氣,還伴著劇烈的咳嗽,咳嗽的幾乎不能呼吸,臉憋得通紅,唾沫、鼻涕、眼淚一齊咳了出來,暗鴉甚至感覺自己把肺都咳出來了,在緩過來的一瞬間,他死死捂住嘴巴,只用鼻子呼吸,才勉強把那種要窒息而亡的感覺,驅出自己的身體。
最後,他大汗淋漓,顫抖著繼續向下走。
雖然做了這麼多事情,殺了追殺他的無命,震懾了想殺他的毒龍,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自己更加絕望了。
可能是因為她吧。
20.
慌不擇路的逃竄下,暗鴉終於擺脫了警察的追捕。
他四下望了望,有些吃驚地發現,自己居然回到了之前的地下室附近,他回頭深深看了眼地下室,轉身準備走,只是剛走兩步,他停了下來。
「你來了。」暗鴉說。
對面的小巷陰影里,靜靜地站著一個男人,抱著一把狙擊槍。
「我來了。」他說。
「之前在蘆葦盪那裡的人,是不是你?」暗鴉問。
他望著那個男人,眼睛裡好像沒有任何光澤。
「陳年派我和無命來殺你,我為主,他為輔。」死神走狗微微低下了頭,好像表示了下愧疚,復而抬起頭,眼神特別複雜,他說:「如果不是我的使命,如果我肩上沒那麼多的負擔,我不會選擇這個結果的,但現在沒辦法,暗鴉,對不起。」
他舉起了槍,對準著暗鴉。
暗鴉後退了兩步,呼吸微微加重,他深呼吸了幾下,好像感覺到胸口有些悶。
「沒事,你有你的事情,我也有我要活下去的決心,我們各安天命。」他說。
說完這句話,死神走狗臉色微微一變,但他扣著扳機的手,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有些莫名的僵硬,慢了一秒才按下,讓暗鴉有時間閃進了地下室的入口,他望著牆上的槍痕,咬著牙,提著槍衝進了地下室。
他進去後,只看見了還在晃動的門。
死神走狗低頭望了下手中的狙擊槍,深吸一口氣,慢慢走向了那扇門。
在進門的一瞬間,他向右調轉槍口,看都沒看一眼,就是一槍射出,子彈打在牆上,發出了非常響的聲音。
他心中暗道不好,身後一個人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背上,讓他直接摔倒在地。
狙擊槍也甩出去很遠。
這個人正是暗鴉,他直接把走狗壓在地上,一拳打在走狗的後腦勺上,讓他的額頭撞在了水泥地上。
等他想繼續的時候,走狗反手抓住了他的頭髮,死命一翻身,居然把暗鴉拉在了地上,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暗鴉現在怎麼這麼弱了。
不過他也來不及多想,連忙爬起來,他的額頭經過剛才的撞擊,已經開始向外流血。
暗鴉也掙脫了他的手,退後了幾步,微微喘氣,他感覺自己的力氣已經所剩無幾了,而且他覺得自己的嗓子開始有些癢,這是個十分不妙的徵兆。
死神走狗也是警惕地看著他,在近身搏鬥的情況下,他並不是暗鴉的對手,如果暗鴉還拿著軍刺的話,那自己根本活不過幾回合。
暗鴉盯著死神走狗,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現在特別重,連出拳的力氣都弱了太多,不然的話,剛才對面那個人,就不僅僅是額頭出血那麼簡單了。
他現在也不敢退,好不容易讓他手上沒有槍,自己活下去的機會,就在這裡了。
死神走狗這時候,正隱蔽地摸向自己腰間的手槍,暗鴉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他直接沖了上去,抬起腳踹向走狗的面門,死神走狗連忙用手擋住,退了幾步,接著,兩人扭打在一起,就像多年的仇人一樣。
暗鴉還是佔上風的,他直接勒住了走狗的脖子,想直接把他勒死的時候。
他終於忍不住了,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手慢慢地沒了力氣。
臉已經憋得通紅的走狗,怎麼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直接翻身,反而勒住了暗鴉的脖子,此時的暗鴉已經咳嗽的滿臉通紅,又被勒住,更是雙目布滿了血絲,但又沒有足夠的力氣反抗,只能看著自己慢慢地瀕臨死亡。
在窒息里,他眼前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他想起了十年前,自己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自己告別處男的時候,還有很多很多年前,已經幾乎遺忘了的記憶,比如說,那個母親死掉的雨夜,宣告著他最後一個親人離世的雨,最後,他看到了一個女人,美麗的女人……
砰!
暗鴉感覺自己喉嚨上的壓迫,漸漸消失不見,空氣重新進入了自己的身體。
淋漓的鮮血噴了暗鴉一頭,他慢慢地推開走狗的屍體,抬起頭,看見了眼睛紅腫的伊涼,她的一隻手無力地垂在半空中,好像是脫臼了。那把狙擊槍重新摔回了地上,剛才在最後的時刻,好像是伊涼開槍,暗鴉知道,她槍法是很差的,但好在有瞄準鏡。
「我只是出去幫你找葯,回來你怎麼就不見了?」
伊涼的聲音有些帶著哭腔,眼淚止住了,但紅腫的眼睛,臉上一片狼藉的模樣,還是在告訴暗鴉,她之前哭了。
她為自己哭了?暗鴉的心臟微微一顫。
21.
暗鴉慢慢鬆開伊涼,他剛幫她接上了肩膀,畢竟狙擊槍的後坐力,可不是她那樣不標準的持槍姿勢,還有纖細的肩膀可以承受的。
做完這一切後,暗鴉咽下了伊涼給他的葯,沒有任何遲疑。
「我不會離開你了。」暗鴉低聲說。
接著,伊涼扶著他,準備向外走。
走一半的時候,暗鴉停住了,他回過頭,盯著地上走狗的屍體,他眼睛微紅,深呼吸了幾下,他想起了很多,想起他們一起喝酒,走狗給他講著葷段子,想起了那次在槍林彈雨中,走狗連續狙殺了七個人,幫他殺出了一條路逃了出來。
如果是自己死了,他現在會怎麼樣?暗鴉突然這樣想。
伊涼靜靜地望著他,並沒有打擾暗鴉,她現在也在心神不寧,這是她第二次殺人。
她感覺自己的手上,現在沾滿了鮮血,好像還有兩條怨靈跟在後面,想到這裡,她貼近了點暗鴉,他能給她帶來安全感,雖然這個男人已經病的很重了。
「走吧。」暗鴉說。
走出地下室後,伊涼突然問:「你覺得人死了會有靈魂嗎?會像宗教里說的輪迴嗎?」
暗鴉回過頭,望著伊涼,他說:「活這一生就夠累了,我希望不要有靈魂,也不要有輪迴,我希望有一顆子彈射進我的大腦,就能讓我的所有情緒煙消雲散,而不是繼續永無休止的活著,你不覺得這很恐怖嗎?」
伊涼想了想,如果人死了,還永無休止的漂浮在世界上,一直到宇宙末日,是挺恐怖的。
「走吧。」暗鴉說。
走出地下室後,他們看見一個穿著紅運動服,背著手的女人,正朝他們走來,暗鴉臉色一變,說:「回地下室!」話音未落,他撲倒了伊涼,兩人直接摔進了地下室。
紅運動服的女人直接從身後拿出一把衝鋒槍,瘋狂地朝他們兩個掃射。
在地上的暗鴉反應十分迅速,抱著伊涼一滾,躲開了子彈。
接著暗鴉連忙翻身起來,他喘著氣,拉著伊涼往裡面跑。
緊接著那個女人也跟了進來,在看到兩個人進門,立即朝牆上掃射,子彈直接穿過了混凝土,暗鴉和伊涼這個時候及時地趴在了地上,才沒有直接喪命。
暗鴉在地上一滾,撿起了狙擊槍,二話不說就是一槍穿牆。
沒有聽見擊中人體的聲音,應該是打偏了,暗鴉迅速換彈,又是一槍射出,他滿頭大汗,接著,掃射還在繼續,並且開始向下掃。
暗鴉連連開槍,製造出聲響,讓外面的女人朝他打,示意伊涼快躲起來。
雖然暗鴉躲閃的很快,但畢竟他現在的身體已經非常的差勁,在躲的時候,右小腿中了一顆流彈,劇痛傳來,他摔倒在地上,大口喘氣。
他臉色蒼白,汗流浹背,腿上往外涌著血,完全沒有停止的意思,他差不多已經失去了戰鬥能力。
這個時候,外面的掃射停止了。
暗鴉拿起狙擊槍,正要換彈,發現子彈已經空了。
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他喃喃道:「你快走。」
伊涼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她小心翼翼地到了暗鴉的身邊,跪下來,用布條手忙腳亂地想幫暗鴉止血,但怎麼也止不住。
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一聲悶哼。
暗鴉虛弱地說:「快走啊……」
話音未落,門慢慢地開了,暗鴉咬著牙坐起來,艱難地端起沒有子彈的狙擊槍,對準著門口。
但進來的卻不是那個女人,而是一個中年人,他穿著一身褐色長衫,頭髮梳得一絲不苟。
「三爺?」暗鴉疑惑道,他怎麼會來?
來者正是地下黑市的陳老三,陳老三見暗鴉拿著槍對準著他,臉色一沉,道:「放下槍。」
暗鴉咬著下唇,不知道該不該放。
「我們不是敵人,不然你早就死了,放下槍!」陳老三道。
暗鴉深呼吸幾下,把狙擊槍慢慢地放在地上,胸中的那口氣也散掉了,他終於支撐不住了,躺在地上。
伊涼護著暗鴉,這時候,在確定安全後,一個坐著輪椅的男人,在陳老三恭敬地行禮里,慢慢地被推了進來。
22.
暗鴉醒來的時候,自己正躺在一個私人病房裡,旁邊坐著的一個帶著圓框眼鏡的年輕醫生,見他醒了,就向門口守著的一個手下招手,那個手下連忙出去,好像是去通知什麼人。
暗鴉感覺自己的嗓子好像要裂開了一樣,他聲音極度嘶啞:「伊涼呢?」
年輕醫生恭敬地道:「Queen小姐馬上就到,請您稍等一下。」
「咳咳……」暗鴉咳嗽了兩聲,他低頭看了下自己的全身,本來肩膀後面已經發炎,開始流膿水了,但是現在已經被專業地包紮住了,腿也一樣,雖然還是很痛,但裡面的異物感已經消失不見了,看來子彈已經取了出來。
正當他準備掃視四周的時候,門開了,伊涼匆匆地走了進來,旁邊還跟著陳老三。
「你醒了?」伊涼的臉上有些倦色,不過因為聽說暗鴉醒了,還是有些驚喜的。
暗鴉接過年輕醫生遞過來的水杯,喝了一口,才問:「這裡是哪裡?」
旁邊的陳老三接話道:「老闆的秘密基地,放心吧,陳年不知道的。」
暗鴉心裡一驚,能被陳老三稱做老闆的,也就只有那一個人,如果是他的話,暗鴉才稍微有些放心,但臉上的憂患卻絲毫不減,他問:「你們為什麼要救我?」
「這個要你自己去問老闆。」陳老三說。
他轉過頭,艱難地準備起來,年輕醫生想要扶他,被他抬起頭的冰冷眼神嚇退,這時候伊涼走上前,才把暗鴉扶了起來,扶到一張輪椅上。
伊涼推著輪椅,陳老三在前面帶路,就這樣出了病房。
這走廊上,每隔一段路就有兩個端著槍的守衛,戒備非常森嚴。
走了一會兒,終於到了。
陳老三推開門,暗鴉在後面跟著推了進去。
「暗鴉,這是我們的初次見面吧?上次你好像直接暈了過去。」老闆笑容可掬,完全沒有一點架子。
暗鴉卻絲毫不理會他的客套,說:「有話就直說吧,不要客套這些,你為什麼救我?」
老闆臉色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正常了,說:「我不是擔心你死了,那一千萬我找誰要?」
暗鴉一點也不相信,他說:「那些錢不夠你冒著得罪陳年和毒龍的風險來救我。」
「如果不是看在Queen的面子,你現在已經死了。」他說,老闆的臉終於黑了下去,他語氣冰冷道:「我需要你來幫我做一些事情。」
暗鴉望著他,問:「什麼事情?」
「殺了這個人。」老闆遞過去一個文件袋,裡面裝的全是這個人的資料:「記著,一定要讓人覺得是你殺的,讓所有人都知道是你殺的,不能讓任何人覺得是我殺的。」
暗鴉接過文件袋,只是拿在手上,並沒有掏出來看,他說:「等我看完他的資料我再答覆你。」
老闆臉上露出了笑容,他說:「最後再送你個禮物。」說著,他把一個鑰匙遞給了陳老三,讓他帶著暗鴉和伊涼去。
他們三人到了一個牢房旁邊,陳老三打開門,領著他們兩個進去了。
一個腿上中了一槍的女人,正被綁在架子上,聽見聲響,才抬起頭來。
這個女人面容姣好,不過眉目間透著一種危險的感覺,正是之前差點殺掉暗鴉的女人。
之前並沒有看清她的臉,現在看清了,暗鴉的臉色稍微變了下,他說:「你現在怎麼在毒龍那裡?」
女人只是用殺人的目光,死死盯著他不說話。
伊涼有些驚訝,她問:「你認識她?」
暗鴉扶著輪椅,艱難地站了起來,他坡著腳朝女人走去,並朝陳老三伸手,陳老三遞給了他一把手槍,他邊拉開保險邊說:「是啊,她是我之前的一個女友……」
話音未落,暗鴉就一槍擊中了女人光潔的額頭,子彈直接穿過了她的頭顱。
伊涼臉上露出罕見的驚慌,她說:「你……」
「她想殺我,我殺了她,這是很平常的事情,在我們這行。」暗鴉波瀾不驚地說。
23.
「你決定了嗎?」伊涼坐在暗鴉身邊,望著他問。
暗鴉低頭 認真看著目標人物的所有檔案,還有最後老闆承諾的,只要他成功殺了這個人,老闆就把他們兩個人安全地送到接近中國邊境的內蒙古。
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回頭與伊涼對視,他說:「如果只靠我們走的話,想成功去到那裡,實在是困難重重,我想這是最好的方法了。」
伊涼盯著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時候,病房裡的電視,突然插播了一條新聞,原本暗鴉並沒有注意它,只是漸漸地,暗鴉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在這條新聞上。
「8月24日,警方在城南一家廢棄的地下室里,發現一具屍體,並在當場發現槍戰的痕迹,經警方的多方確認,並查到了他的檔案,得知他是潛伏在本地黑幫多年的卧底警察賀天孟,曾為保衛本市安全起到了重大作用,警方決定恢復他的身份,並追加二等功,葬於烈士陵墓,警方表示,正在積極地追查兇手,具體情況正在調查中,請關注後續報道。」
暗鴉的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的腦海里瞬間流動了所有關於死神走狗的的場景,還有在一次喝醉酒,他告訴暗鴉他的真名,叫李成仁。
他是警察?
暗鴉感覺有些呼吸困難,他深吸一口氣,想起了走狗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好像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麼,但又太模糊,讓他根本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
伊涼看到這個新聞,也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不過她緊接著連忙看向暗鴉,發現暗鴉處在震驚當中,稍微安了一下心,她撩了下散落在臉頰上的頭髮,若無其事地說:「真的沒想到他是警察。」
暗鴉閉上眼睛,聲音微微嘶啞,說:「是啊。」
這個時候,他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一心要殺他的毒龍。
現在的毒龍,正拎著一個生日蛋糕,穿著一身廉價的常服,身邊只有一個親信陪護,在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去哪裡的情況下,坐著車去了接近城郊的一家公寓。
經過化妝,如果是認識毒龍的人會發現,這個驕橫跋扈的梟雄,竟有些仁慈,那種氣勢也轉化成了濃濃的父愛。
他走到那家公寓前,輕輕敲了兩下,門開了。
是一個穿著公主裙,特別可愛的小女孩開的門,她有著夜空一樣的眼睛,下面是一個嬌小的鼻子,嘴巴跟櫻桃一樣,笑起來眼睛變成了一條彎彎的橋,讓人忍不住愛憐。
「爸爸,你來看我了。」她有些雀躍地說。
看見這個小天使,毒龍也忍不住露出了慈愛的笑容,他蹲下來,抱起小女孩說:「今天是你生日,爸爸當然要陪你一起過生日呀。」
小女孩湊上去親了一下毒龍的臉,說:「爸爸真好。」
這時候,跟在毒龍身後的親信,突然接到了個電話,他連忙避過身去,在走廊里沉氣聽著。
毒龍微微皺了下眉頭,不過在女兒面前,並沒有表現出來什麼。
這時候,一個臉色蒼白,穿著一身青色常服的女人從卧室里走出來,她見到毒龍,臉上露出了驚喜,不過只是一閃而逝,她低頭小聲說:「您來了。」
毒龍看見了她 ,聲音冰冷道:「是的,我來了。」
小女孩看著他們兩個的氣氛,撅起嘴有些不開心,她說:「爸爸,你對媽媽好一點嘛。」
毒龍面對著她,連忙露出笑容說:「好好好,我對媽媽好一點。」
這時候,親信走了進來,眉目間透著焦急。
他湊到毒龍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他死了。」
毒龍回頭望著他,望了一會兒,他親了小女孩一口,就走出房間,親信緊隨其後。
「在哪裡死的?」毒龍低聲問。
親信恭敬地回道:「在一個天台上,是我們在警察里的內線告訴我們的。」
毒龍皺起了眉頭,他沉思了片刻,說:「我知道了。」
接著就回到房間,用柔和的聲音說:「來,我的寶貝女兒,今天爸爸陪你一整天,還哄你睡覺覺。」緊接著就是小女孩銀鈴般的笑聲。
親信站在門外,望著半掩著的防盜門,陽光照在他的左側身體上,右側身體則陷入了黑暗中,他背對著走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24.
「準備好了嗎?」老闆說,他笑眯眯地望著暗鴉,但暗鴉知道,這笑容下面,藏著不容忽視的危險,他必須打起十分的精神,才能應付他。
不過好像在應付老闆、陳老三、還有他的那些手下們,伊涼要比自己擅長太多,她好像就是天生的為這個而生的。
「差不多了。」暗鴉硬邦邦地說。
他現在已經差不多恢復了身體機能,除了腿還是有一點點不利索,但不影響太多。
「希望老闆能說話算數。」伊涼盯著老闆的眼睛說。
老闆直視回來,他面無表情地說:「我的話,可比陳年要靠譜的多。」不過很快又爽朗地說:「Queen的魅力,比傳聞中的要強太多了,你看看我的手下,才短短几天,就被你迷得神魂顛倒。」
他伸出一隻手,示意了一下,後面的人連忙推著老闆向前走。
「其實我很羨慕你們,居然敢退出這個行業,其實我也想,想過很多次,但是我做不到,因為只要我退出去,那就死定了,有數不清的人想殺我。」老闆頓了一下,回頭望著伊涼,說:「希望你們在蒙古國能活的久一點吧。」
暗鴉點了點頭,拉著伊涼向外面走。
一路上,無數在走廊邊拿著槍的手下,見他們路過,就悄悄低聲道:「My Queen。」伊涼露出笑容,朝他們點了點頭。
暗鴉莫名的有些煩躁,他拉著伊涼的手,低聲道:「快走。」
伊涼笑得很大聲,她說:「醋罈子。」
走到門口,暗鴉接住了一個箱子,還有一個車鑰匙,站在門口的人,見他們過來,就拉下閘門,一扇高精密的防爆門緩緩地打開。
出門後,暗鴉發現這是在一座山上,鴨蛋黃般的太陽,正從天邊的那條亮線里一點點跳出來,揮灑在門口停著的一輛車上。
「還能看見太陽升起,真是好。」暗鴉忽然感慨道:「不知道宋叔現在怎麼樣了。」
此時此刻,宋叔的店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坐在一個椅子上,背對著宋叔,慢悠悠地喝茶,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愜意。
「陳先生,這次的事情,真的和我沒有一點關係。」向來一絲不苟的宋叔,現在竟滿頭大汗,相當的不知所措。
「和你沒關係嗎?」陳先生輕聲道:「你不知道,我最討厭背叛。」
「不知道您是聽誰說的,但我真的沒做過那種事情,老闆也從未懷疑過我,陳先生,請您相信我。」宋叔擦了下額頭上的汗,喘著氣說。
「是嗎?」陳先生笑了。
他拿出一個手機,在上面撥出去了一個電話,過了一會兒,電話通了。
「陳先生,暗鴉剛離開。」那邊傳來了一個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聲音,宋叔的臉色瞬間變了,他現在的眼睛裡,只剩下深深的絕望。
過了一會兒,他有氣無力地說:「我都說,我全都說,求您看在我從您父親還在的,就開始為您效勞了的份上,放過我的家人。」
陳先生說:「好。」
過了十五分鐘,陳先生從宋叔的店裡走出來,後面傳出了一聲槍響。
在這個黑市裡,叱吒風雲了十幾年的宋天明,就這樣死了。
一個王牌殺手親自幫陳先生拉開車門,他坐上車,閉目養神,過了一會兒,他喃喃道:「時機要到了……」
25.
「如果……」
暗鴉有些若有所思,他從車座後面的兜子里,摸出一個本子,在上面寫下了一長行數字,又在下面寫了一短行,好像是密碼的數字,他撕下來,遞給了伊涼,他望著伊涼美麗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
「如果明天這個時候,我還沒有回來的話,你就不要等了。」
伊涼感覺到有些呼吸困難,她輕輕道:「你沒有信心能活下來嗎?」
「不是,這只是我的習慣,凡事都要做最壞的打算。」暗鴉的聲音很堅定,好像聽不出來半點虛假和底氣不足。
伊涼深吸一口氣,她避開暗鴉的目光,望著窗外說:「那這張紙條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親人,也沒有孩子,朋友差不多都死光了,我不想這筆錢爛在銀行里,一直到它破產。」暗鴉說,他的聲音很平淡,好像說了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情。
伊涼的聲音微微顫抖,她說:「要不然我們不要去了,就直接走吧……不要去了好不好?」她低下頭,肩膀也有些顫抖,聲音好像有些哀求。
「沒事的,我死不了的,我會回來的。」暗鴉笑了起來,他想讓伊涼安心一點。
伊涼深吸一口氣,好像平穩了下情緒,她說:「為什麼他要讓你去?」
暗鴉沉思了一會兒,才繼續道:
「因為老闆相信身處絕境的人,會比常人更能置死地而後生吧。」
說完這句話,他望著伊涼,欲言又止,他好像有一句話一直想說,但最後還是沒說出口,只是推開車門,提著箱子準備走下去。
「暗鴉。」這時候,伊涼在後面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暗鴉回過頭,還沒來得及張口問,就被兩片軟軟的嘴唇堵住,這一瞬間,他彷彿感覺時間停止了,他望著近在咫尺,伊涼美妙的眼睛,終於,他閉上了眼睛,伸手摟住了伊涼,伊涼也抱住了他。
過了一會兒,兩人喘著氣鬆開了。
暗鴉湊到伊涼的耳邊,輕輕的道了句:「我的信仰。」
接著就轉身離開了,他提著箱子,一瘸一拐的背影,在整座城市的夜景下,越來越遠。
伊涼聽到剛才那句話,好像被石頭錘了下胸口,呼吸困難,她坐在車裡面,眼神複雜,有些迷茫,她舉起白皙的手臂,那裡的傷痕已經消失不見了,但她還是盯著那裡,咬著下唇,她好像在下某種決心,但一直猶豫不決。
她回頭看了下這輛車的四周,這附近沒有燈,好像這一片空出來了,全是黑暗,只有她這輛車開著燈,就像漂浮在海上的孤島,沒有任何依靠,唯一的依靠,在越來越遠……
伊涼抬起頭,望著暗鴉的背影,輕聲說:
「活著回來。」
接著,她閉上眼睛,喃喃道:「不要拋下我……」
26.
在這家音響店的旁邊,有一個白人,他看起來挺年輕的,抱著把木吉他,在彈唱一首《Five Hundred Miles》,年輕人的聲線很溫柔,聽他唱歌就像在遠洋萬里的甲板上,吹著涼爽的海風,勾起人的萬千思緒。
暗鴉在音響店買了一個微型錄音器,出來後,停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他沒有著急著走,只是站在原地,安靜聽著他的歌聲。
暗鴉從懷裡摸出一根煙,點燃後,輕輕地抽了一口。
在煙霧籠罩里,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好像在想些什麼。他很少這個樣子,以前執行任務的時候,他不會做其他的事情,更別提聽街頭藝人的歌聲了。
但今天暗鴉想這樣做,他想給自己最後一段時間的安靜。
一曲終了,他看了下手錶,提著箱子轉身離開。
他曾這樣,在巴黎的街頭上,中東的城市殘骸里,亞馬遜的叢林中,這樣孤獨地走著,他好像一直都是這麼孤單,沒有人在意他在想什麼,他們只想讓他去殺人。
暗鴉也從未看過自己的背影,他只是走著,默默地走著。
箱子里的武器很少,只有一把裝著消音管的手槍,還有一把軍刺,鋒芒上綠油油的,塗了很烈的毒。
沒有狙擊槍,因為刺殺這個人,他不會暴露在任何可能被狙擊槍瞄準的地方。他姓何,三十年前就成了這座城市的傳說人物,親手打斷了老闆的腿,但在後來,又一手扶持了老闆上位,在分割陳年父親黑色帝國的行動中,佔了很大一部分功勞。
後來他退出了這個行業,但在老闆和毒龍的全力保護下,想殺他的人,沒有一個人成功。
現在老闆要殺了他,但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很少,只有他最核心的心腹知道。
他派在何先生身邊的人,依然在保護著何先生。
根據老闆給的情報,他今晚會在一個歌劇院里,就是前面的那一家,現在已經開始了。這家歌劇院很特別,它沒有貴賓席,也就是不管你出多少錢,地位多麼顯赫,都要和所有人一樣,坐在最下面的聽眾席,來聽歌劇。
這也是暗鴉要選擇在這裡動手的原因,他推開門,買了張票,就走了進去。
走進去後,他環顧了下四周。
暗鴉慢條斯理地拿出手槍,卸下消音器,旁邊一個聽歌劇的中年人,看見他的動作, 好奇地問:「小兄弟,你幹什麼呢?」
暗鴉笑著說:「沒什麼。」
中年人就看著這個一邊說著「沒什麼」的年輕人,不慌不忙地朝天舉槍,接著「砰」地一聲,他的表情變成了驚恐,接著轉身就跑。
全場大亂,女人的尖叫聲,一個男人驚恐地喊著:「有槍!」
接著大部分人都蜂擁地朝出口涌去,還有些聰明的人,選擇直接躲藏在椅子下面,撲倒在地。
何先生四周的保鏢,臉色一變,他們連聲道:「保護何先生。」
只是人太多,太雜了,他們被擠在一邊,在何先生身邊的只剩下了一個保鏢。
年過花甲,滿頭銀髮的何先生倒是沒有一絲害怕,他只是安靜地坐著,繼續欣賞著台上的歌劇,演員們愣了一下,他們還在繼續表演,只是看見下面的人都在跑,他們彼此使著眼色,好像在問怎麼辦?
過了一會兒,後台一個工作人員大吼:「快跑!」他們才慌張地朝後台跑去。
何先生面露不悅,他扶了下眼鏡,慢慢地站了起來。
這時候,一個手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何先生,你怎麼不走呢?」
何先生臉色一變,他轉過身,想叫保鏢,發現最後一個保鏢也不知道被擠在了哪裡,本來不應該如此的,絕對是有人刻意引導的。
他嘆了口氣,輕聲道:「好吧……」好像已經知道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何先生正了下暗紅色的領巾,繫上了深黑色正裝的扣子,不慌不忙地回過身,接著就感覺胸口一痛。
暗鴉手裡的軍刺,深深刺進了何先生的心臟里,接著輕輕在他耳邊道了句:「陳先生向您問好。」
何先生捂著胸口,後退了兩步,慢慢地靠在身後的椅子上,望著暗鴉的眼神卻沒有多少恨意,悲憫更多一些。
暗鴉把一個錄音器塞在何先生的口袋裡,接著轉身,不急不緩地開始撤離現場。
「何先生!」身後傳來了一聲男人的怒吼。
砰砰砰!
他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紛紛拔出手槍,朝暗鴉離去的背影,還有剛才幾個在何先生身邊的人開槍。
27.
歌劇院門口一片混亂,警笛聲,爭吵聲,槍聲,全都混雜在一起。
一個男人一瘸一拐地從裡面走出來,他臉色好像有些蒼白,如果有人留心看的話,會發現他走過的地面上,有些點點滴滴的鮮血,是暗紅色的。
他手捂著大腿的外側,艱難地走著。
在他還沒走遠的時候,剛才保護何先生的保鏢就沖了出來,其中一個指著暗鴉的背影,大喊道:「那個人,剛才那個人就在何先生旁邊!」
他們連忙追了上去。
暗鴉路過了剛才彈吉他的年輕人,他正慌張地收拾著吉他,準備逃走。暗鴉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什麼,他只是捂著傷口,繼續往前走。
砰!
槍聲響起,身後有一個重物倒地的聲音,暗鴉回過頭,剛好看見年輕白人趴在地上,鮮血在不斷地流淌,慢慢地開始蔓延,他的吉他摔在了地上,斷了三根弦,沾上了鮮血,暗鴉感覺自己的眼睛好像被刺痛了。
但他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什麼也沒做,接著就走進了旁邊的拐角。
「立即給龍哥還有老闆傳話,你們幾個跟著我來,追上他,能活捉就活捉,不能活捉直接槍決。」一個男人惡狠狠地說。
這個夜晚,註定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市中心一個商業大廈的頂層,毒龍正在聽著屬下的彙報,他在慢悠悠喝著茶, 無論他的屬下彙報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他都面色如常,好像沒有一絲波動。
他一直篤信著一句話,就是心中的真實想法,暴露給任何人,都是有一定風險的。
這時候,他的親信急匆匆地走進來,在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終於,這位向來高深莫測的毒龍,臉色變了,他噌地站起來,嚇到了當場的很多人,他回過頭,用冰冷到能凍死人的聲音道:「把槍給我。」
一個人恭敬地遞上了槍,毒龍接到手上,朝所有人說:「從現在開始,所有人放下手裡的事情,去追捕殺死何先生的兇手,我要立刻,馬上!」
「是!」下面的人齊刷刷地回道。
毒龍走出房間,他要親自出動,去殺死這個挨千刀的兇手!
這時候,老闆正在品酒,陳老三過來通知他。
聽了這個消息,老闆望著酒杯里的紅色液體,露出了笑容,他的眼睛微微閃動,好像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受盡屈辱的那個晚上,他一直都藏在內心最深處,每當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就會想起那個晚上。
終於,他今天死了,雖然遲了三十年。
老闆把酒全部飲進喉嚨,平日里他是不會這樣喝酒的,但今天他不想一口一口,慢慢悠悠地喝了,他嘴角殘留著鮮紅的酒液,抬起頭,望著陳老三,眼神恢復了清明,他說:「吩咐下去,讓所有人盡全力追殺暗鴉,記著,不要活口。」
陳老三低下頭,回道:「是,老闆。」
在陳老三退出房間後,老闆靠在輪椅上,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燈光從頭頂照下來,照在老闆蒼白的臉上,還有嘴角殘留的一些鮮紅酒液,讓他有點像一隻在城堡里千年的伯爵。
別墅區,一間獨棟別墅里。
陳先生也接到了消息,他望著手中的電話,有些驚訝。
他扶住下巴,眼睛微眯,好像在思考著隱藏在這件事情下面的東西,過了一會兒,他露出了笑容,按了下桌子上的一個紅色按鈕。
兩個人走進房間,他們低頭道:「陳先生,有什麼吩咐。」
陳先生看也不看他們,他點了根雪茄,放在嘴裡,慢悠悠地說:
「告訴他們,計劃提前,從現在開始執行。」
28.
銀白的月光鋪在地上,就像是穿了一身寡婦的喪服,上面還殘餘著一絲絲鮮血。巷子里的屍體七橫八豎地躺在地上,血肉和腦漿混合在一起,就像是煉獄一般,一個男人靠在牆上,拿著一瓶酒,還有不知道從哪裡撕下來的布,包紮著大腿上的傷口。
他旁邊的石板上,放著五把精緻的手槍,還有一些沾著血的彈夾,最後是從屍體上搜下來的通訊器。
男人很快就包紮好了傷口,他艱難地站起來,不急不躁地拿起石板上的其中兩把手槍,一把塞在外套內側的口袋,一把拿在手上。他把彈夾也裝在自己身上,彈藥暫時來說,還是充足的。最後,他拿起通訊器,架在耳廓上。
準備好這一切後,他拿槍的那隻手自然下垂,朝巷子外面走。
走到一半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呻吟,暗鴉回頭看,原來是有一個人還沒有死透。
他深吸一口氣,抬起手,對著那個男人補了一槍,也不繼續檢查了,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在清冷的月光下,他的背影還是一瘸一拐的。
在城市的另一邊,毒龍正坐在車上,看著手上的一個GPS顯示器,當中是有三四個光點集中在一起的,一動不動,其中一個光點正緩緩地離開了現場。
「通知他們,圍住這個地方,還有你,全速追上兇手,他的速度很慢,應該是沒有交通工具的,我們要快點。」毒龍說,他拿出槍,開始上膛。
二十分鐘後。
司機幫毒龍打開車門,毒龍走下車,站在地上,盯著手裡的GPS顯示器,說:「就在這附近了,開始搜查。」
跟著毒龍的一共有四個高手,為了效率,毒龍命令他們分開行動,其中三個人,往東邊開始找,還有一個跟著毒龍往西邊找,後面的大部隊正在趕來。
這條街上的人很少,也很安靜,毒龍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還有硬底皮鞋踩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他帶著手下,就這樣沉默地尋找著。
離目標越來越近了,毒龍停在了一條小巷的前面,他聽見了腳步聲。
兩人近在咫尺。
暗鴉正聽著通訊器里的聲音,他聽著聽著,眉頭開始皺起來,有些不對勁。
但具體是哪裡不對勁,他也不清楚,裡面的人確實在交流著,但好像……聽了這麼久,暗鴉並沒有得到任何一點有用的信息。
這時候,他轉過頭,朝旁邊的巷子望去——他看見了毒龍,正站在小巷的盡頭,冷冰冰地望著他。
暗鴉臉色一變,立馬拽下通訊器,一把摔在地上,開始狂奔。
沒走兩步,他就聽見後面激烈地槍響,好像有人在跟毒龍槍戰,他有些驚詫,不過他也來不及多想,暗鴉一腳踹開擋路的垃圾桶,接著一躍而起,連踩了幾下牆,翻了過去。
一分鐘前,毒龍正準備追趕暗鴉的時候,身後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冒出了五個穿著黑衣的男人,他們看見了毒龍,直接朝毒龍射擊,不過毒龍反應速度非常快,撲倒進小巷裡,身上中了一槍,但好在是打在了防彈衣上。
他身邊跟著的高手,也躲開了,在掩體後面開始朝對面的五個人射擊。
這位高手的槍法很准,上來就爆了一個殺手的頭,不過他沒及時躲回掩體,身上連中數槍,倒在了地上,只剩下了毒龍一個人和他們對射。
毒龍也幹掉了一個殺手,不過他槍里的子彈已經空了,對面好像也是這樣。
他剛想換彈夾的時候,發現對面的三個人,直接拔出匕首,朝毒龍衝過來,已經衝到了掩體面前。
毒龍深吸一口氣,來不及換彈夾了,他把手上的槍,猛地扔向其中一個人的面門。
接著,他抬起手,硬是頂著其中一個殺手的匕首,深深刺入他的手臂上,他也抓住了這個殺手的頭髮,毒龍抓住這個殺手的頭髮,猛地往地上拉,殺手被拉得往地上摔去,頭顱硬生生砸在了地上,像爛掉的西瓜一樣,血肉模糊的。
後面的一個殺手,顯然是被這一幕嚇到了,他的腳步緩了一下。
這時候,毒龍已經拉住了剛才被手槍砸到面門的殺手,他架著殺手拿槍的胳膊,身體一用力,殺手的這條胳膊直接被卸掉了,匕首也掉在了地上。
接著毒龍抱住殺手的頭,用力一扭,就扭斷了他的脖子。
還剩下最後一個人。
他拿著手上的匕首,用驚恐地眼神,望著這個滿身是血的毒龍,他不知道現在,自己是該上,還是應該逃。
但毒龍只是緩了一下,繼續朝他走過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舉起手上的匕首,朝毒龍刺了過去。只是他眼前一花,毒龍不但塊頭很大,還靈敏的驚人,他輕而易舉地躲過匕首,接著身體貼在殺手的面前。
殺手被嚇得連退幾步,靠在牆上。
毒龍用還插著匕首的手臂,抓住了殺手的脖子,硬生生地舉了起來,頂在牆上。他望著這個已經快要窒息的殺手,用另一隻手,拔出插在自己手臂上的匕首,慢慢地從殺手的眼睛,插進了他的腦子裡。
因為被掐著脖子,殺手也發不出什麼聲音。
他滿臉是血,面目猙獰,最後頭垂下,沒了聲息,就這樣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毒龍慢慢地鬆開手,屍體摔在了地上,他微微喘著氣。
這時候,他的親信,還有剩下的兩位高手,急匆匆地趕來,只看到了一地屍體,還有站在屍體旁,如一尊殺神般的毒龍。
29.
「陳先生向您問好。」
毒龍正坐在一個會議室里,他身後站著四個保鏢,都沒有帶槍。他右手纏滿了繃帶,左手拿著一個微型錄音器,正在播放。
陳先生坐在他的對面,根本沒有一點緊張。
「你有什麼想說的。」毒龍咄咄逼人地盯著他,好像是要看穿他一樣。
陳先生笑了,他說:「這麼明顯的栽贓陷害,我不信你看不出來,我就這麼告訴你吧,何先生不是我殺的,雖然我很想殺他,但這對我沒有任何好處。」他攤開手,和毒龍對視著,顯得十分坦蕩。
毒龍看了他一會兒,深吸一口氣,轉向旁邊的老闆,有環顧了下四周,他說:「你們兩個都有嫌疑。」
陳先生面色如常,老闆只是低頭喝茶。
「嫌疑是不夠的,要想證明是誰殺的,請拿出證據,不然……」他臉色漸漸陰沉下來,他說:「用這種破爛玩意來糊弄我,我可是會不高興的。」
毒龍安如磐石,絲毫不受陳先生的影響,他轉向老闆,問:「你有什麼看法?」
「證據?毒龍昨晚看見的暗鴉,算不算證據?」老闆說,他喝了口茶,抬頭望著陳先生:「這可是你手下的王牌殺手喲。」
陳先生點了根雪茄,煙霧環繞,讓人看不太清楚他在想些什麼,他聲音低沉:「暗鴉背叛了我。」
「我們怎麼知道,是真背叛,還是假背叛呢?」老闆不動聲色地說。
陳先生盯著老闆,說:「沒有證據,我不接受你的質疑。」
老闆和陳先生的目光交匯在一起,會議室里的空氣,在這一瞬間凝固了,老闆的眼神數次變幻,陳先生也好像在權衡著些什麼,終於,老闆做出了他的選擇,他說:
「有道理。」
毒龍在一旁,好像看出了點什麼。
天色漸晚,伊涼坐在車裡,臉上擺滿了焦急。
她這一天,只是在車上睡了一會兒,就一直在等著暗鴉回來,只是,現在的時間,越來越接近昨晚暗鴉說過的時間。
外面也是,昨天晚上特別亂,還有幾個警察過來,敲開她的窗戶,好在伊涼沒出什麼問題。
她望著暗鴉離去的方向,她知道,在這次的事情里,自己是幫不上任何忙的,她沒有接受過專業的訓練,不可能像電影小說里那樣,只靠著運氣,就能拯救世界,她現在,對暗鴉最大的幫助就是,在原地耐心等待著他。
只是,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很快就過了昨晚約定的時間。
他怎麼還沒來?
伊涼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她攥緊著拳頭,眼睛盯著那個方向一動不動,她在期盼著一個身影。
但還是沒有,那個方向空無一人,荒涼到好像從來沒有人從那裡離開一樣。
她有些絕望了,望著手上的紙條,她咬了咬牙,直接把它撕碎了,接著抱住膝蓋,頭埋在上面,無聲的抽泣著。
這時候,副駕駛座乾淨的車窗上,突兀地出現了一個血手印。
伊涼慢慢抬起頭,望著窗外面,這個滿臉是血的男人。
男人看到她還在,埋藏在血污下面的臉,露出了笑容,他聲音嘶啞,他一整天沒喝一口水,沒吃一粒飯,也沒有睡過一秒鐘,疲憊的感覺就要死掉了。但他還是有些歡喜,就像是小男孩,重新見到了期盼已久的小姑娘。
「對不起,我遲了一會兒。」
30.
「你還好嗎?」
沒有人回應,伊涼回頭望向暗鴉,發現他已經坐在副駕駛座上,呼呼睡得很香,他現在的模樣就像是地獄裡出來的惡魔,但在伊涼眼裡,他現在只是一個孤獨的小孩。
伊涼從沒見過暗鴉睡得這麼香過,平常的時候,哪怕是在深夜,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驚醒他,但是現在,伊涼敢打賭,就算她現在推他一下,暗鴉也醒不過來。
終於,兩人回到了老闆的那座山上,夜色已經很深了,伊涼把車遠遠地停下,她回過身,看著暗鴉的模樣,她有些不忍心叫他起來,她很想讓暗鴉繼續睡下去,好好的睡一覺,或許他就不會那樣累。
但是不行,她知道時間緊迫,一切都迫在眉睫。
伊涼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推了一下暗鴉。
暗鴉還是蜷縮在伊涼給他蓋上的外套里,閉著眼睛,打著輕鼾,伊涼望著暗鴉的臉,輕輕幫他擦了下臉上的血污,露出暗鴉本來的模樣,她的眼睛微微閃爍著,她盯著暗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有些煩躁,撩起了耳畔的頭髮。
最後,她輕輕湊到暗鴉的面前,觸碰上了他的唇。
暗鴉悠悠地睜開眼睛,看見伊涼正望著他看,他有些嚇一跳,連忙坐起身來,他臉上全是汗,問:「剛才我睡著了?」
伊涼點了點頭。
「路上有沒有人跟蹤我們?」說完之後,暗鴉連忙朝後看。
「應該是沒有的。」伊涼見暗鴉醒了,她好像有些不敢直視暗鴉的眼睛,或者說是不想直視,她手肘撐在車窗上,望著外面漫天的繁星,她說:「我們已經到了老闆這裡了,他之前答應過我們,只要殺了那個人,就把我們送到國境上。」
暗鴉深吸一口氣,一邊盯著老闆的基地,一邊慢慢地給手槍上膛,接著拿出一個手雷,放在口袋裡, 他的手一刻不離地握著手雷 ,暗鴉推開車門,走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氣,對著伊涼說:「你等一下,我先去試一下老闆的態度。」
伊涼望著面前的暗鴉,她好像明白了些什麼,眼睛裡漸漸有了些哀傷。
毒龍在會議室和兩個老狐狸碰面後,他若有所思地回到了自己的總部,在整個總部都肅穆的氣氛下,毒龍重新部署了所有人。
他預感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毒龍坐在椅子上,沉思了很久,終於,他伸手招呼來了他的親信,在他耳邊低聲道:「和往常一樣,支開所有人,我要去那個地方一下。」
親信點了點頭,就退了出去,毒龍開始給自己化妝。
半個小時後,毒龍坐上了車,去往城郊的一個公寓,和上次一樣,毒龍陪小女孩到了很晚,一直到夜深了,毒龍在床上,輕聲和小女孩說著話:「小公主,爸爸過段時間,可能會比較忙,很難來陪你,你能原諒爸爸嗎?」
小女孩抬起頭,望著毒龍,眼睛裡漸漸升起了水霧:「爸爸,你是不喜歡我了嗎?我可以很乖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好像在低聲抽泣。
「爸爸最喜歡你了,怎麼可能會討厭你呢,來抱抱,放心吧,只是一段時間而已,這段時間過去後,我多陪陪我家的小公主,那就……一個星期一次好不好?」毒龍輕聲安慰道。
小女孩頓時破涕為笑,她親了一下毒龍的臉,說:「爸爸真好。」
毒龍看到她這個樣子,沒有覺得半點欣慰,鼻子一酸,差點哭了出來,他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不斷地喃喃道:「爸爸對不起你……」
終於,小女孩在毒龍的懷裡,慢慢睡著了。
這時候,門自己開了,一個身影緩緩走了進來,毒龍聽見了腳步聲。
他舉起沒有受傷的手,慢慢地站了起來,接著回過頭。毒龍看見他的親信,拿著把消音手槍,正對準著他。
毒龍聲音微微嘶啞,他說:「到外面好不好?」
他的親信咬著下唇,他有些不敢直視毒龍的眼睛,但他也沒辦法,深吸一口氣,輕聲說:「好。」
毒龍慢慢地朝門口走過去,他的親信也慢慢地往後退。
等走到門口的時候,毒龍一直盯著親信的眼睛,這時候,他看到了一點點遲疑,就二話不說的沖了上去,想瞬間卸下他的消音手槍,他對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
只是剛跨出門口,他就直接被掀翻在牆上,奄奄一息。
門後面,還藏著一個穿著黑衣服,拿著霰彈槍的男人,他神色冰冷地望著倒在地上的毒龍。
毒龍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他的聲音特別虛弱:「放過我女兒,我給你……你想要的我都給……」
他還沒說完,拿著霰彈槍的男人走上去, 又對著毒龍補了一槍。
毒龍就這樣靠在牆上,地上到處都是他的鮮血,就像是睡在了淺淺的一灘水裡,他眼睛是睜開的,低著頭不知道在望著哪裡,裡面全是茫然。
他已經沒了聲息。
親信深吸一口氣,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男人叫住了他,說:「陳先生說過了,要斬草除根。」
他回過頭,盯著這個男人,一字一頓的問:「你確定?」
男人不為所動地回答道:「我確定。」
親信拳頭猛地握住了,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下,接著睜開眼睛,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好。」
他拎著消音手槍,往屋裡走去,他以為自己的步伐會有千鈞重,根本邁不動,但是他恐懼的發現,他還是在往前走,好像只是一會兒,他就走到了床前。
「叔叔,剛才那是什麼聲音,怎麼那麼響啊?我爸爸呢?」小女孩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想往門外面看。
親信用身體堵住她的視線,強顏歡笑地說:「沒什麼,你爸爸出去給你買夜宵了。」
這時候,身後那個男人開始催促他,說:「你快點啊!」
親信深吸一口氣,他嘴唇微微顫抖著,慢慢抬起了手槍,對準了小女孩。
小女孩好像意識到了些什麼,她的眼睛望著居高臨下的槍口,有些想哭,但又不敢哭出來。
親信低下了頭,臉憋得漲紅,感覺眼睛濕濕的,好像裡面有水,他別過了頭,按下了扳機,接著他就轉過身。
他發現那個拿霰彈槍的男人已經不在門口,接著,他聽到一個女人的慘叫聲和槍聲,接著他從裡面的房間走出來,身上沾滿了血,罵罵咧咧地說:「還有一個瘋女人。」
親信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他有氣無力地說:「走吧。」
31.
基地門緩緩地打開,一束強光從裡面射出來,暗鴉用手擋住眼睛,儘力地想看清裡面到底是什麼,當他看清的時候,倒吸了一口涼氣。
門裡面有一排密密麻麻的槍,齊刷刷對準著暗鴉。
暗鴉慢慢舉起手來,把手上的槍舉高,接著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後退了幾步。
「這是什麼意思?」
暗鴉被這一排槍指著,心裡有些絕望,但臉上什麼也沒有表現出來,他聲音平穩,讓對面的人根本看不出深淺。
老闆的聲音傳來出來,他說:
「沒想到啊,暗鴉你在那種情況下都沒死。」
暗鴉還是和之前一樣,根本不和老闆客套,他說:「在你這麼多手下面前,你確定要違背約定?」
老闆笑了起來,他說:「都到這份上了,就別想著挑撥離間了,還有什麼話想說的?」
暗鴉望著拿著槍的這一排人,他想找出老闆在哪裡,但是老闆根本不給他機會,他現在肯定在基地的最深處,暗鴉面對這麼多槍,根本不可能逃出去,這是個死局。
他沉默著,這其實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他已經沒有別的路走了,只能來賭一賭。
「放心吧,我不會折磨你的,會讓你死得乾脆利落,雖然留不下什麼全屍,不過我想,暗鴉你也不會太在意這些東西。」老闆的聲音里有一些惋惜,不過只是一閃而逝,他接著說:「沒什麼說的嗎,那就結束吧。」
暗鴉深吸一口氣,慢慢閉上了眼睛。
對面的一個首領模樣的,開始打手勢,只要手落下,無數發子彈就會把暗鴉轟成渣。
這時候,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
「老闆,你聽說過陳年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嗎?」
伊涼從山上走來,她臉上寫滿了焦急,但她的聲音並沒有任何破綻。
暗鴉臉上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他回過頭看著伊涼,他眼裡滿是憤怒,好像在問她為什麼要過來。
對面的所有人都扣上了板機,就等那隻手落下了,不過好像伊涼的這句話起了點作用,老闆的聲音重新響起:「等一下。」
「你說陳年有一個什麼秘密?」老闆有了興趣。
伊涼走到暗鴉面前,輕輕擦了下他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接著轉過身,面對著那排槍,和那束強光,強光里有灰塵和蚊蟲飛舞著。
伊涼說:「只要你信守之前的諾言,把我和暗鴉送到蒙古國的邊境,我就告訴你。」
「我怎麼肯定,你要說的東西對我有用呢?」老闆坐在椅子上,眼睛裡充滿了玩味,他看著屏幕中的伊涼和暗鴉,拿著麥克風風輕雲淡地說道。
伊涼深吸一口氣,說:「如果沒用,你再殺我和他也不遲。」
老闆沉思了一下,他在權衡著,用一個決心退隱的暗鴉的性命,換一個陳年的把柄,到底是哪個比較划算,終於,他做出了決定,他說:「好,我答應你,你和暗鴉一起進來吧。」
「等等。」這居然是伊涼說的,她說:「老闆,為了我們都能得到各自想要的東西,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才可以。」
「你覺得你現在有資格跟我討價還價嗎?」老闆聲音逐漸冰冷下來。
伊涼根本不理他,她盯著隱藏的攝像頭,一字一頓地說:「我要你以亡妻起誓,如果我告訴你的秘密很有價值,你就送我和暗鴉去蒙古國邊境。」
這句話說完,現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過了很久, 老闆有些嘶啞的聲音傳來:
「你是怎麼知道她的?」
32.
檀香氤氳,香爐里燒著上好的香,茶几上放著幾盞茶,陳先生正坐在旁邊,慢悠悠地喝著茶,他好像在等待著什麼,已經等了很久的樣子,因為香已經燃了幾炷。
在這房間里,除了他以外,還有三個人,他們大氣不敢喘一口,只是默默地低頭,筆直地站著。
這時候,敲門聲終於響起來了。
「陳先生,他回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
「進來吧。」
陳先生抬起頭,望著門慢慢打開,走進來了兩個人,一個穿著黑衣服,但裡面沾滿了鮮血,表情非常冰冷,另一個人的臉色有些蒼白,他好像有些魂不守舍。
看見了這兩個人,陳先生終於露出了笑容。
他親自站起身來,迎接他們兩個人,他先是朝第一個男人點頭示意,這個男人恭敬地退後了幾步,接著陳先生走到後面那個人的面前,望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這個男人也看陳先生,他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什麼。
陳先生伸出手,輕輕地抱住了他,抱住了這個多年未見的摯友。
「這些年辛苦你了。」陳先生說,他的聲音有些低落。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微微嘶啞:「任務完成。」
陳先生的表情稍微變了點,不過只是一閃而逝,他鬆開了男人,笑著說:「阿榮,你回來了,毒龍現在也死了,等我重新收回父親的勢力後,你就是這裡的三把手。」
阿榮盯著陳先生的臉,看了很久,他這些年見到他的次數寥寥無幾,大多數還都是在毒龍身旁見到的,他有些陌生了。
這時候,他突然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一樣,他咬了下唇,最後終於說出了口:「陳先生,我想退出了,我很累了。」
本來準備帶著他往裡面走的陳先生,回過頭吃驚地望著他。陳先生說:「你知道在我們這行,退出意味著什麼嗎?」
「知道。」阿榮低聲道。
陳先生深吸了一口氣,他閉上眼睛,復又睜開,說:「是因為我的那個命令嗎?」
「不是,前幾年我就這樣想過,等完成了這個任務後,就決定退出去,每天生活在鮮血和欺騙里……我有些厭倦了。」阿榮的臉色非常憔悴,他這番話是真的肺腑之言。
陳先生回過頭,聲音有些冷淡:「你們出去。」
他們抬起頭,面露難色,望著陳先生,剛想張口說:「他……」還沒說出口,就被陳先生打斷了,他說:「出去。」
他們四個人,只好低著頭走了出去,並關上了門。
等他們出去後,阿榮才從外套內側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紙條,遞給陳先生,他說:「我的叔叔就是住在這個地址,他是我最後一個親人,我別的什麼都不求,只求在我離開後,陳先生能幫我保護好他們一家。」
陳先生望著他,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答應了他:
「好。」
阿榮臉上勉強露出了笑容,他道了聲謝,就轉身離開了。
「阿榮。」快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聽到陳先生叫了他一聲,他回過頭,望著陳先生。
陳先生站在原地,眼神微微閃動,他說:
「對不起。」
33.
「你是怎麼知道她的?」
老闆坐在輪椅上,他表面上風平浪靜,其實在內心裡,是非常震撼的,這件事情,是他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幾件事之一,眼前這個女人居然知道。
他現在的注意力全在伊涼身上,至於在旁邊,被裡三層外三層地捆住、還有數把槍對準的暗鴉,他已經選擇性的忽視掉了,他目光沉穩,彷彿像是要看透伊涼一樣。
伊涼沒有立刻搭理他,而是自顧自地拿出一根暗鴉的煙,點著後放在嘴裡,最後,目光才停留在老闆身上。
老闆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了面對陳先生,或者毒龍才會有的笑容,他按了下輪椅上的按鈕,牆上出現了一扇門,他伸出手,說:「請。」
伊涼毫不畏懼,直接走了進去,老闆跟著進去,他的手下準備跟進去的時候,只看見了老闆冰冷的回眸,他說:「你們在外面等著。」
密室里有一盞白燈,是在天花板上射下來的,裡面有一個椅子。
伊涼坐在椅子上,輕輕翹起了腿,她現在的氣場完全變了,和在暗鴉身邊的時候,完全判若兩人。
「你想知道什麼?」伊涼呼出一口煙,平淡地問道。
老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了平時的冷靜,他臉色漲紅,死死盯著伊涼,說:「告訴我,她是怎麼死的?」
「還有呢?」伊涼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繼續問他。
老闆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了一下,才繼續說:「是誰動的手?」
伊涼露出了笑容,她說:「我可以告訴你,不過我要提一個條件。」她隱蔽地觀察著老闆的表情,暗自對應著心裡的情報。
「先說你的條件。」老闆並沒有一口答應,只是十指交叉,若有所思地望著伊涼。
伊涼的手指一下下地敲著椅子扶手,她說:「我想向你借一個人。」
聽了這句話,老闆的表情開始變得微妙起來,他輕輕道:「我有些好奇了,你到底是誰的人。」
「你答應嗎?」伊涼盯著他說。
老闆沉默了一會兒,他緩緩地說:「我答應了。」
伊涼還是不動聲色地望著他,好像還在等一句話,她現在渾身散發著一種危險的氣息,讓老闆有些不適應。
「我以她的名義起誓。」老闆一字一頓地說。
「還有送我和暗鴉去蒙古國邊境,這個別忘了。」伊涼繼續道。
老闆點了點頭,說:「可以。」
「陳年和毒龍都有參與,你應該也知道,只要這兩個人發現了她還活著,百分之百會殺了她。」說到這裡,伊涼頓了一下,繼續說:「至於動手的人,他應該是……」
從這個精緻的雙唇里,輕輕吐出兩個字:
「暗鴉。」
34.
「你來猜猜,我會怎麼做?」
聽了伊涼的這句話,老闆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沉吟了一會兒,緩緩地說道。
「如果你不想殺掉兩個主謀,只想解決掉一個執行者,來慰藉她的在天之靈的話,你現在就可以殺掉我們了。」
伊涼平靜地答道,好像這件事情和自己的性命沒什麼關係。
老闆繼續閉著眼睛,他有些疲憊了,他說:「說得好像你能幫我報仇一樣。」
「兩成。」伊涼悠悠地說道。
聽了這句話,老闆慢慢睜開了眼睛,他說:「如果失敗了呢?」
「我會死,你不一定。」
伊涼的眼睛微微閃動,雖然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風輕雲淡的,但她心裡知道,自己和之前相比,沒那麼堅定了。
她的心裡好像多了些什麼。
老闆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說:「如果我殺了暗鴉,不管你的計劃是什麼,都全力支持你怎麼樣?」
伊涼望著輪椅上的老闆,她抽煙的姿勢很美,白煙從她的紅唇里慢慢飄出來,在冷光里,讓人有些迷幻的感覺。
她說:「不行。」
老闆自嘲地笑了笑,他說:「你這樣子,讓我怎麼相信你?」
「管你信不信,他不能死。」伊涼輕輕道,但裡面的堅定絲毫不遜於老闆。
老闆坐在輪椅上,他微微低下頭,眼前好像出現了些現實中不存在的東西,他想起了三十年前,想起了很多很多,想起了他為什麼走進這個黑暗的世界,想起了他在最無助的時候,眼睜睜看著他最後的光,悄無聲息的熄滅。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緩緩說道:「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差點忘記,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活著。」
「所以,我相信你一次。」說完這句話,老闆慢慢地把輪椅轉過去,開始往外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沒有回頭,背對著伊涼,老闆停了一下,輕聲說:
「如果何先生知道,他應該會笑我吧。」
35.
「快上飛機吧。」老闆的輪椅在機場旁邊,現在是深夜了,不過他的私人機場還是可以前往內蒙古的,伊涼拉著暗鴉的手,開始穿過層層真槍實彈的人群,往飛機的登陸口走過去。
走到老闆身邊的時候,老闆笑著說:「暗鴉,別一不小心死了。」
暗鴉冷漠地回過頭,望著這個差點殺了自己的男人,他說:
「我們兩個誰先死,還不一定呢。」
老闆的眼神開始冰冷,他臉上帶著玩味的笑容,說:「那就拭目以待吧,我會去參加你葬禮的,如果還有人給你辦的話。」
暗鴉並沒有理睬他,只是頭也不回地上了飛機。
這一過程中,伊涼自始至終都沒有和老闆對視過,老闆也沒有看過她。
她走上登機口的時候,感覺有點不舒服,她回過頭,看見老闆正在十指交叉,兩肘支撐在輪椅上,輕輕放在下巴那裡,他用一種非常平淡的目光,望著伊涼的背影。
伊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下頭走進了飛機。
在飛機里,暗鴉找了個還算舒服的沙發,坐了上去,伊涼坐在了他的對面。
這時候,一個侍者拿了杯精製的咖啡過來,擺在兩個人面前。
暗鴉望了他一眼,沒有任何動作。伊涼倒是無所謂,端起咖啡開始慢慢地飲用。暗鴉抬起頭,望著伊涼,輕聲問:「剛才你和他說了什麼?」
「陳年的一個挺嚴重的把柄。」伊涼慢條斯理地回道。
暗鴉看了她一會兒,慢慢靠在沙發上,他說:「我還以為我活不過今晚。」他的聲音很虛弱,只是在車上睡了一會兒,他現在身上有傷,再加上特別疲憊,他感覺自己的眼皮有些沉重,但又強撐著,不敢睡著。
伊涼也在望著他,眼睛微微閃動,她輕聲和侍者說了句話。
只是一會兒,他就端著些食物走了過來,放在暗鴉的面前,伊涼說:「放心吧,他不會害我們的。」
暗鴉看著伊涼,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低下頭,開始吞咽著還算可口的食物。
伊涼起身,坐到暗鴉的旁邊,靜靜地看著他吃。
等他吃的差不多了,伊涼讓暗鴉靠在自己的身上,對他說:「你睡一會吧,有什麼事情,我會立即叫醒你的。」
暗鴉慢慢回過頭,望著眼前這個女人,他從未如此相信過一個人,這樣的感覺,好像也挺不錯的。
他閉上了眼睛,準備聽她的話。
伊涼抱住暗鴉,望著飛機窗上,自己的倒影,這時候她突然皺了下眉頭,她覺得,好像老闆身邊,少了個人,這個人是誰呢?對了,陳老三呢?
陳老三在哪裡!
伊涼感覺自己的心跳開始減緩,她的手指開始敲著沙發的扶手,額頭微微地在出汗,是不是出些了什麼,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
她憂慮地望著飛機窗外的夜幕,感覺這深沉的黑,好像吞噬掉了外面的世界,現在開始來吞噬她了。
這時候,老闆回到了他的密室,外面一個聲音恭敬地說:「陳老三回來了。」
聽了這句話,老闆靠在輪椅上,眼睛裡有些複雜的神色,好像在沉思著些什麼,他招了下手,一個穿著黑衣服,平長相中等,的男人走到他身邊,彎下腰,老闆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36.
「出了什麼事情?」
老闆的目光停留在陳老三身上,陳老三穿的很正常,只是胸上的口袋裡多了一根筆。現在的房間里,和之前一樣,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陳老三是他最信任的人,因為他從三十年前,就開始跟隨著他,這一路風風雨雨,如果他想幹掉自己的話,早就做到了。
陳老三躬著腰,一如既往地恭敬。
「死了三個人。」陳老三說。
老闆眼神微微閃動著,他想起了五年前發生的一件事情,那天,他收穫了一名雙面間諜,這對他來說幫助很大。
「第一個人,宋天明。」
老闆深吸了一口氣,他說:「繼續說。」
「第二個人,毒龍。」
老闆猛地抬起頭,臉上寫滿了震驚,這條消息,他還沒有得到,他現在心中的想法,複雜到極致,他深呼吸了幾下,眉頭緊皺,過了一會兒,才示意陳老三繼續說。
「第三個人……」陳老三頓了一下,彎下的腰慢慢直了起來,他俯視著老闆,說:「老闆。」說著,他走到老闆的身後,從胸前拿下他的筆,輕輕按一下,細小的刀刃跳了出來。
「稍等一下。」老闆的聲音有些嘶啞,他慢慢回過身,望著陳老三,說:「這些年,我待你不薄吧?」
陳老三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告訴我為什麼。」老闆感覺到有些心痛,這是背叛的感覺。
「抱歉,我是陳先生的養子。」陳老三輕輕道。
老闆停了一下,他笑著搖了搖頭,說:「他都死了那麼多年了,你還在為他效忠,我……沒什麼話可以說的了。」
陳老三慢慢地朝老闆走近,他對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眼前的老闆,是個腿已經斷了三十年的廢人,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他舉起刀,閃電般的刺向老闆的脖頸。
只是他的手,被一隻手牢牢地抓住了,這隻手很有力量,陳老三驚恐地發現,正是老闆那隻蒼白的手,老闆現在的眼神非常平淡,他抬起頭,直視著陳老三的眼睛,他用力一折,陳老三感覺自己的腕部出現了難以忍受的疼痛。
不過他沒有吭一聲,滿頭大汗的忍住,撲上去想把老闆掀翻在地。
砰!
這時候,他聽到一聲槍響,陳老三感覺到腹部劇痛,他低下頭,發現老闆輪椅的扶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洞,子彈就是從裡面射出來的,老闆的手,正停留在那個,他幾乎從沒有按過的按鈕上。
老闆隨即抓住陳老三的頭髮,一把砸到他的輪椅上,他從陳老三已經沒有力氣的手中,嫻熟地搶走了他的筆刀,行雲流水的刺在了陳老三的臉頰上,這刀刺穿了他的臉頰,一直到他的口腔里。
做完這一切,老闆輕輕把陳老三鬆開,任由他躺倒在地上。
躺在地上的陳老三,嘴裡開始吐著黑血,那把筆刀上有著劇毒,他已經命不久矣。陳老三滿嘴黑血,但他居然露出了笑容,他閉上眼睛,喘息著說:「老闆,你逃不了的,這個基地的外面,已經被陳年先生層層圍住,你殺了我也沒用,已經死定了。」
老闆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一絲慌張,沒有人推,輪椅自動地向前走,走到門口,他說:「走,帶我去剛才讓安虎準備的飛機,我們走。」
密室里的陳老三艱難地呼吸著,他這一生最後的空氣,他好像在回想著過去,想起了他快要凍死的那個晚上,陳先生的車停在他面前,陳先生招了招手,讓他上車……就這樣,陳老三停止了呼吸。
在門口的手下動作很迅速,直接把老闆的輪椅抬到車上,全速朝私人飛機場開過去。
剛走到私人飛機,老闆被抬下車,他望著這架飛機,凝視了很久,旁邊的手下輕聲道:「老闆,快走吧。」
老闆不說話,只是盯著這架飛機。
半分鐘後,飛機上毫無徵兆地開始起火,接著就是一聲劇烈地爆炸聲,飛機直接炸成了破銅爛鐵,渾身是火的躺在跑道上。
老闆接過手下遞過來的槍,接著一槍幹掉了在站在人群中的那個手下——安虎,他倒在地上,眼睛裡寫滿了不可置信。老闆神色冰冷,說:「通知所有人,現在立刻拋棄這個基地,準備突圍。」
這時候,基地外面傳來了激烈的槍聲,這裡被層層圍住了。
37.
老闆的額頭微微冒汗,他剛走到前門,外面和陳老三說的一樣,一排全副武裝的暴徒,正把子彈傾瀉進這裡,時不時還傳來一聲爆炸,他只是看了一眼,地上到處都是自己人的屍體,老闆果斷地指揮一部分人斷後,他們回頭,直接朝密道去。
後面的槍聲越來越激烈,老闆有些心痛,他的這批精銳,經此一役,只怕是能留下的不多了,但現在也顧不上想這些了。
老闆的車停了下來,一群人連忙把老闆抬了下來,直接抬進了密道里。
這個挖通了二十年,只用過一次的密道里,靜悄悄地沒有一個人,好像他們暫時還沒有發現這裡。
老闆的身邊現在只有十個人左右,他們的速度不慢,很快就到了密道盡頭,一個手下說:「老闆,我先出去探一下路……」
老闆有些暴躁地打斷了,他說:「來不及了,直接衝出去。」
他們只好聽從老闆的指揮, 護送著輪椅直接沖了出去,剛出去,就看見有一隊人正在朝這邊趕來,他們身後還有著援兵。
兩伙人開始交火了,但人數懸殊太大,只是一會兒,老闆這邊的人就差不多死得七七八八了,老闆的輪椅直接沖向旁邊的山坡,子彈在他身旁飛射,這時候,他感覺到一個男人撲在他身上,接著血花飛濺,這個手下幫老闆擋了顆子彈,倒在了地上。
老闆來不及回頭看他是死是活,他已經快到山坡邊上了,老闆咬了咬牙,直接從輪椅上起來,依靠著慣性撲了上去。
在空中,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被什麼衝擊了兩下,他低頭一看,腹部血肉模糊的,他中了至少兩槍。
接著,他就滾下來山坡,斷了雙腿的老闆,就這樣一直從山上滾到了山腳。
剛滾到山腳,一輛吉普車就沖了過來,快到的時候,車輛減緩了下速度,幾個黑衣人直接從還在移動的吉普車下來,抬起已經失去了意識的老闆,迅速地回到了吉普車上,剛一上車,吉普車上的司機,就把油門踩到底,車速飆到最高,揚長而去。
山上的暴徒不斷地向吉普車上開槍,但已經無濟於事了。
第二天清晨,在離市中心偏遠的一個公寓里。
阿榮拉著旅行箱,剛走出他的房間,把鑰匙隨手插回門上,就直接朝電梯走過去,這條走廊上空無一人,非常安靜,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一隻野貓正在走廊盡頭的窗台上,悄無聲息地爬著。
阿榮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深吸一口氣,慢慢摸向了腰間的手槍。
這時候,野貓突然跳下來窗檯,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阿榮感覺到眼皮一跳,直接拔出了手槍,但是在最後關頭,不知道為什麼,他猶豫了一下,這一瞬間,阿榮感覺一切都停止了,只有他額頭上的汗在慢慢流下來,窗外的白雲安靜的飄著。
砰!
他的胸口中了一槍,阿榮後退了幾步,接著又是一聲槍響,阿榮的額頭上,多了一個血洞,他瞪大眼睛,慢慢地躺在地上。
開槍的男人走到了阿榮面前,他好像有些情緒激動,拿槍的手微微發抖,但摳著扳機的手沒有一點遲疑。
砰砰砰砰砰!
他連續的開槍,把子彈全部打在阿榮的屍體上。
一聲輕響,子彈打光了,男人輕輕一按,空了的彈匣掉在地上,一個新彈匣裝進了手槍里,又是不斷地槍聲,阿榮的屍體已經慘不忍睹,他的臉只剩下了一半,但那隻死都合不上的眼睛,還在看著這個世界。
又一個空了的彈匣掉在地上,一個新彈匣重新裝上。
在不知道打空了多少個彈匣後,男人的子彈終於徹底打光了,他低著頭看了下自己的手槍,手顫抖地越來越厲害,有些握不住手上的槍了,接著,槍就掉在了血上。
男人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開始嚎啕大哭,他慢慢跪在了流淌著鮮血的地上,頭埋在上面,哽咽著說:「龍哥,我替你除掉叛徒了。」
陽光慢慢地移動,照在了地上的鮮血,阿榮殘破的屍體,還有這個嚎啕大哭的男人身上,就像是天堂來的聖光,在凈化逝者的罪孽,消解沉重的靈魂,它並不代表正義,因為這兩個人,或者是殺手、梟雄、女人,這些人的心中都沒有正義,也不再需要正義。
38.
飛機停在了跑道上,暗鴉裹著身子,在伊涼後面走下了飛機,他們下飛機後,站在後面的駕駛員,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回過頭,上了飛機,他們什麼也沒有做,和老闆答應的一樣,只是平安地把他們送到了這裡。
暗鴉望了下伊涼,輕輕拉住了她的手,朝前面走去。
伊涼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就恢復了神色,她露出了笑容,任由著暗鴉拉著她,向前方走,現在的他們,離邊境只剩下三十里地,暗鴉決定他們不要停留,直接找輛車,先越過國境線,到了蒙古國再說。
伊涼也是這樣覺得的。
就這樣,他們找了輛,看起來毫不顯眼的車,暗鴉坐上去,伊涼在副駕駛座上,暗鴉望著越來越近的目標,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估計連他自己都沒想到,自己能走到這一步,在那麼多人的重重包圍下。
他看著車窗外的風景,眼睛微微閃動著,他拿出了一根煙,放在嘴裡顫抖地點著,他回看了下伊涼,又拿出一根來,遞給她。
伊涼沒有接,只是臉上帶著笑容,像孩子一樣的望著他。
她靜靜看著這個男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有種微妙的氣氛,讓人感覺,她的內心深處,有一個什麼東西,開始動搖了,她好像不再是之前的想法。
就這樣,他們到了國境線上,幾個士兵把守在這裡。
暗鴉坐在車上,遠遠地觀察著他們,接著從後面摸出一個電話,閉上眼睛沉思了一會兒,在手機上按下一串數字,打了出去。
電話「嘟」了一會兒,有人接住了,暗鴉這時候的聲音,嘶啞到極致,明顯是在裝出來的,他說:「我目前在巴彥淖爾市的國境線,我要越過這條線,到蒙古國去。」
那邊的人沉默了很久,才輕輕道:「你怎麼知道這個號碼的。」
「我知道這個號碼,意味著什麼,你也清楚,你沒有別的選擇了。」暗鴉抽了口煙,望著那個關卡的士兵說。
那邊的聲音,好像是深吸了一口氣,他說:「好,告訴我你現在的狀態。」
「一輛05年的桑塔納,車上有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三十歲左右,女的要稍微年輕一點。」暗鴉說。
「我知道了。」接著,電話就輕輕地掛斷了。
電話掛斷後,暗鴉打開手機上的計時器,開始計時,時間飛速的流逝,等到過去了三分鐘後,暗鴉按下了停止的按鈕,他開著車,慢慢走向了國境線上的三位士兵。
他們看到這輛桑塔納,立即拿出一張剛傳真過來的文件紙,對照著暗鴉。
等到暗鴉走到跟前的時候,他們深深看了一眼暗鴉的車,並沒有多說廢話,就直接放他們過關了。
暗鴉不急不躁,就這樣帶著伊涼走出了國境線,到了蒙古國。
晚上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出現在一家,不算差,也不算太好的旅館裡,他們付了錢,走了進去,暗鴉定了一套房,分兩個卧室,還有一個客廳,他拉著伊涼走了進去,他坐在了沙發上,閉上眼睛,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相信,走到這一步,陳年想找到他,已經不是那麼簡單的了。
「暗鴉,我有些事情,你等我一下。」伊涼望著暗鴉說,她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種掙扎的感覺,不過也只是一瞬間,並沒有讓暗鴉察覺到。
暗鴉睜開眼睛,他看著伊涼,他輕輕道:「我相信你。」
伊涼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沒有什麼遲疑的,走進了裡面的卧室,伊涼並沒有直接開燈,進去後,她慢慢坐在床上,拿出了一把鋒利的小刀,在清冷的月光下,她拿著小刀,對準著胳膊,之前有細小傷痕的位置。
她的眼睛不斷地變幻著,好像在她的內心裡,有兩種想法在激烈地交戰著。
伊涼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選擇,儘管她更傾向於一個選擇,她回頭望了望門的方向,她好像隔著門,看到了門外的那個男人。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想起了那天晚上,想起了他背著她從四樓爬下去,想起了他在神志不清的時候,呢喃著她的名字,想起了那隻血手印,和那晚他滿臉血的望著她,但露出的像孩子一樣,發自內心的笑容……她慢慢閉上了眼睛,咬緊著下唇,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選擇,她內心裡好像覺得,她開始憧憬著,真的和暗鴉一起,去西伯利亞,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和他過著兩個人的生活。
終於,她舉起了刀,刀尖停在了她光滑的肌膚上,慢慢地往裡陷,好像馬上就能割破她的皮膚了,從裡面拿出,那個本不應該存在的東西。
「老闆,抱歉了……」伊涼輕輕道,她眼角滑下了一滴晶瑩的淚珠,不知道是如釋重負,還是有些割捨不下,某些過去的東西。
這時候,卧室門外,有著一些奇怪的響動,伊涼的眉頭輕輕一挑,她拿著刀的手停住了,回過頭望著那扇門,她感覺自己在出汗,她有些慌張,下意識地撩了下頭髮,想平復一下心情,但眼裡的恐懼,在越積累越多。
她艱難地站起身來,把快要割破胳膊的刀,扔在床上。她深吸了一口氣,朝外面走去,她要看看,門後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39.
暖黃燈光下的客廳,暗鴉高舉雙手,臉色鐵青,足足有五六把槍對準著他,進來的人都蒙著臉,但這種冰冷、毫無感情的眼神,暗鴉非常熟悉,他已經知道來人是誰了,這時候,門推開了,一個穿著淺灰色正裝的男人走了進來。
伊涼走出卧室,看見了陳先生,她感覺到大腦開始眩暈,扶了下牆,深呼吸了幾下。
陳先生看都沒看暗鴉一眼,直接走過他,到了伊涼的面前,他輕輕扶住伊涼,拉住她雪白的手臂,掃視了下胳膊上,沒有什麼明顯的傷痕,接著,他朝後伸了下手,一個男人恭敬地把儀器遞給了他,他輕輕掃了一下,儀器發出滴的一聲。
陳先生露出了笑容,他望著伊涼,輕聲道:「辛苦你了。」
伊涼根本不領情,她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才再次睜開眼睛,這時候她已經差不多調整好自己的心態了,她沒有問「你怎麼來了」這種蠢問題,只是輕輕掙脫開陳先生的手,往外面停著的幾輛車走過去。
當她走過暗鴉的時候,她望了一眼暗鴉,看到了一個她從未見過的暗鴉。
他慢慢地把手垂了下來,根本不顧面前,對準他的槍,暗鴉拳頭攥了起來,他沒有看伊涼,只是閉上了眼睛,喉結微微蠕動,太陽穴的青筋暴起,但他臉上並沒有憤怒的表情,有的是一種難以言明,就像是身受重傷的野獸,在臨死前,流露出心如死灰的哀傷。
伊涼突然感覺到,有一個手藝精湛的劊子手,在一刀,一刀地凌遲著自己的心臟。她很想哭出聲來,但是她沒有,伊涼走過了暗鴉,沒說一句話,只是默默地離開了,暗鴉一直到她走了出去後,也沒有看她一眼。
在伊涼離開後,拿槍的幾個人,直接衝上去,架起了暗鴉的雙手,暗鴉並沒有反抗,他好像現在什麼都不管了,無論他們做什麼事情。
陳先生走到暗鴉的面前,如同老友一般,捧起了暗鴉的臉頰,他臉上帶著如春風般的微笑,但眼睛裡,滿滿的全是寒冬般的刺骨。陳先生望著離得很近的暗鴉,他的聲音非常渾厚,還帶著磁性,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會相信他。
「7號,我還真的沒想到,你能發揮的這麼出色,完美攪亂了局勢,除掉了內鬼,還順便把何先生殺了,完全超出了我之前的預期。」
暗鴉沉默著,他冷冷地望著這個男人,他回想起了這一路上,他所做的事情,他走上陽台,一槍幹掉了無命,又在地下室里,由伊涼來開槍,射殺了死神走狗,最後是在劇院中,把匕首插進了何先生的心臟。
暗鴉差不多想明白前因後果,他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嘶啞:「我還以為是我背叛了你,原來你在那之前,就已經背叛了我。」
陳先生點了根雪茄,抽了一口,他穩穩地站在燈光下面,他眯著眼,喃喃道:「這只是第一步……」
暗鴉感覺到喉嚨乾澀,他知道再這樣下去的話,陳年不僅會收回父親的勢力,接下來,還會更上一層樓,達到他父親都未曾涉足過的高處,進入這個世界真正的權力巔峰, 到時候,就不能用一個簡簡單單的「黑色」來概括,而是更混沌的「灰色」了。就像美國的黑手黨,在經過了多年的洗禮後,還存在的都成了著名的家族,他們更傾向於涉足真正的權力場,而不是拘泥於賭博、毒品、刺殺……
這些暗鴉都不曾羨慕,他從來都沒想要過,他只是在想,伊涼以後會怎麼樣?在他死後,這個背叛了自己的女人會怎麼樣,他感覺到有些低落。
陳先生手伸進懷裡,掏出一把精緻的轉輪手槍,輕輕頂在了暗鴉的額頭。
他很少親自殺人的,但暗鴉這次的任務,完成的太過出色了,所以陳先生決定給他這個獎勵,讓他死在自己的手上,而不是某一個無名小卒手上。
暗鴉這次沒有閉眼睛,他靜靜地望著窗外,夜幕上繁星滿天,他知道下一秒,這些星星就會全部熄滅,就像他的生命一樣。夜幕下面,是幾輛黑色的車,車窗是單向玻璃,暗鴉看不到裡面坐著的人,他感到有些難過。
陳先生的眼中多了些歉意,他並不打算說對不起。
40.
伊涼靠在車窗上,冰涼的觸感讓她有些不舒服,她的手緊緊攥在一起,指甲深深陷入了肌膚里,有點疼,但好像這疼痛,能夠稍微減輕一點她心中的負罪感,儘管減輕的這一點,幾乎是微乎其微的。
她閉上眼睛,淚水滑過了臉龐,她哭了,哭的沒有一點聲音,連前面坐著的司機都聽不到。
伊涼其實不應該哭的,她本不該這樣脆弱的,但她忍不住,她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什麼東西壓迫著,她深呼吸了幾下,蜷縮在車座上,像一隻可憐的小貓。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睛裡不再是哀傷和迷茫,而是一種迫人心神的堅定,像是在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她收起了自己所有的軟弱,回到了那個輕描淡寫就能讓老闆大汗淋漓的狀態,這才是真正的Queen,那個禍國殃民的女王。
伊涼慢慢舒展開身體,她輕輕叫了下前面的司機,附在他耳邊說了些話,司機聽完後,點了點頭,推開車門朝陳先生所在的房間走過去。
留下伊涼一個人在車裡,車裡沒有開燈,她坐在黑暗裡,輕輕敲動著真皮製成的座椅,她眼中微微閃動,她知道自己帶去的話,救下暗鴉的幾率太低了,但現在,也只能祈禱了,這是她最後的希望了。
原來自己這麼愛他,伊涼感覺有些恍惚,她剛才是真的想,和暗鴉就這樣拋下一切,遠走高飛。
客廳里。
陳先生的手指停在了扳機上,他只要輕輕一用力,這位戰鬥力在整個世界都屬於一流的殺手,就會毫無價值地死在這裡。
這時候,一個男人走了進來,他手上拿著一個手機。
陳先生沒有理他,望著暗鴉的眼睛,準備結束他的生命,男人卻急匆匆的,他走到陳先生的耳邊,附耳說了幾句話,暗鴉沒有聽太清楚,只是隱隱約約聽見「老闆」、「陳老三」這類的字眼,他還是一言不發,他從來都不畏懼死亡。
但他一直相信一句話,抓住一切機會活下來,這是對生命的尊重。
他殺了很多人,但他認為自己是尊重生命的,至少是尊重自己的生命,只是現在的情況下,他什麼也做不了,眼前的這個人也不可能是他幾句話就打動得了。
陳先生聽了男人的耳語,臉色鐵青,他回頭望著暗鴉,眼睛裡多了些沉思的意味,有了這個消息,現在留著暗鴉的性命,還有些用處的,只是……這用處需要自己留下他的性命嗎?陳先生只是思考了幾秒鐘,就做下了決定。
他舉起槍,他並不准備就這樣放過暗鴉。
又有一個人走了進來,他進來就說:「陳先生,Queen有幾句話想轉達給您。」陳先生深吸一口氣,他停了一下,但槍還舉在暗鴉的額頭上。
「你說。」陳先生淡漠地說。
司機在陳先生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陳先生抬起頭,望著暗鴉,臉色陰晴不定,就這樣沉默了很久。
他突然舉起槍,朝著天花板連開數槍,接著喘了口氣,臉上露出了他慣有的笑容,他轉過身往門外走,他沒有回頭直接對後面的人吩咐道:
「把暗鴉帶回罪獄,先不要殺他。」
暗鴉望著窗外,那幾輛黑色的車,他眼神非常複雜,是那個女人救了自己嗎?
他沒有看太長時間,就被蒙上了頭,接著後頸一痛,沒了意識。
坐在車裡的伊涼,聽見了槍聲。她的手指輕輕一顫,但也只是如此了。伊涼從煙盒裡拿出一根精緻的女士煙,放在紅唇間,拿出一個打火機,點著了它。
火光照亮了伊涼的臉,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
伊涼並沒有太悲傷。她只是覺得心中的花園,就在剛才的一瞬間,全都荒蕪了,沒有任何徵兆的,好像連悲傷都死去了。
41.
陳先生坐在后座上,沒有看伊涼,只是直視著前方。他上車後,沒有說過一句話,一直沉默著,旁邊的伊涼也未理睬他,只是靜靜地抽煙。
過了一會兒,陳先生輕輕道:「你救他做什麼?」
伊涼稍微頓了一下,她沒有回答陳先生的問題,只是道:「他死了嗎?」陳先生轉頭望著伊涼,他們剛好路過一家酒吧門前,迷幻的燈光透過車窗,照在伊涼的臉上,陳先生有些看得入神了,不過也只是一瞬間,他心上的事情太多,血債也太多了,裝不進對別人的感情了,他也無暇顧及這些。
他回過頭,看著前方的道路,昏黃的路燈照在地上,幾個裝著暴露的女人站在下面,抽著劣質的煙,等待著有人來光顧。
「如果他死了呢?」陳先生問。
伊涼的情緒毫無波瀾,她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她淡漠地說:「很符合你的行事風格。」
陳先生閉上眼睛,他好像在沉思著什麼事情,過了一會兒,他說:
「那我為了你,沒有殺他呢?」
伊涼沉默了,車裡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安靜里,這時候,一段悠揚的音樂打破了安靜,司機的手機響了,有人打電話進來,這首歌伊涼很熟悉,應該是《The last Waltz》,但陳先生是第一次聽。
司機拿起手機遞給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男人,讓他幫忙接一下。
陳先生的眼睛裡微微閃動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在男人要按下接聽鍵的時候,陳先生張口說:「不要接。」
男人有些驚訝,他回過頭望了眼陳先生,不過還是聽話的沒有接。
就這樣,這首歌就在這輛安靜的車裡,像溪水一樣涓涓地流淌著,流淌在陳先生的耳邊,伊涼聽到了剛才陳先生的話,她望著窗外,一言不發。
終於,一直等到它自己斷掉,男人拿著手機,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該做什麼。
陳先生從懷裡摸出一根雪茄,低頭點著,他很少在伊涼麵前抽煙,他在她面前,向來都是和他父親,對待他母親一樣,如同古典的紳士一般,但他現在想抽一根煙,不知道為什麼,在煙霧中,他輕輕道:「停車。」
車子穩穩地停下了,陳先生說:「他沒有死。」
說完之後,陳先生推開車門,走了下去,他的背影還是如以往一樣挺拔,就像一把銳不可當的尖刀,夜風輕輕吹起他的頭髮,一絲不苟的頭髮被吹的有些凌亂了。伊涼望著他的背影,眼神和之前並沒有任何改變,依然是有些淡漠的感覺。
好像剛才得知暗鴉沒有死的消息,對她沒有任何影響,有些東西,失去過一次,就不可能再回來了,哪怕把失去的所有都恢復原狀,也不會是原來的自己了。
她隨手拿出一個微型耳麥,在前面兩個人都沒注意的情況下,放進耳朵里,她輕輕碰了耳麥上的啟動鍵,過了一會兒,一個低沉的男音在她耳邊響起,沒有說任何廢話,直接開始向她回報最近發生的事情,比如毒龍、老闆的事情,還有組織內部發生的一些大事。
伊涼安靜地聽著,默默記在了心裡。她的老師曾無數次教導過她:「信息就是一切。」
42.
這是一個陰森的地牢,兩個男人拉開牢門,把遍體鱗傷的暗鴉拉進來,鎖在牆角那裡,沒有床,也沒有鋪蓋,只是冷冰冰的水泥地和牆壁,暗鴉靠在上面,微微喘著氣,他閉上眼睛,想休息一會兒。
這時候,好像是什麼東西砸了過來,暗鴉被砸的有些疼,他摸索著撿了起來,是一個硬度堪比石塊的饅頭,他抬起頭,望向那個扔進來的男人。男人看到暗鴉在看他,朝暗鴉身上啐了一口,暗鴉有些艱難地擋住。
「狗日的叛徒!」
暗鴉沒有回他,只是望著身體上的傷,在這永無天日的地牢,能不能活著出去,還是個未知數,很大可能自己就永遠葬身在這裡了。暗鴉拭了下額頭上的細汗,拿起饅頭,深吸一口氣,一口口的吞咽下去。
吃完後,為了節省體力,暗鴉就靠在冰冷的牆上,開始睡覺。
他現在根本不清楚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這不怎麼重要了,他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
過了一會兒,他悠悠地睜開眼睛,望著牢門外面的一個男人。這個男人穿著一身休閑裝,正在和之前那個獄卒閑聊,但暗鴉明顯地注意到,他在偷偷地觀察自己。
暗鴉眼睛裡微微閃動,他在思考,這個男人到底是誰的人,他要做什麼。
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閉上眼睛,繼續養神。周圍有著悉悉索索的聲音,暗鴉不睜開眼睛也知道是老鼠,他不是沒在這種惡劣的環境里待著,在叢林里的蚊蟲,可是比這更難熬的多。
只不過睡在這種地方,會有些不舒服,到了夜深的時候,還會有些冷。
不知道為什麼,他做夢了,夢見他和一個女人住在一個小木屋裡,正坐在壁爐面前烤火,他拿著本關於殺手的書,溫柔的聲音不緊不慢地讀著,女人光著腳蜷縮在椅子上,用帶著笑意的眼睛看著他,認認真真的聽他講故事,晶瑩的窗玻璃外面,紛紛揚揚地飄著西伯利亞的鵝毛大雪。
「找到他了嗎?」伊涼輕輕道。
她面前是一個穿著休閑裝的男人,他低著頭恭敬道:「找到了,我在罪獄裡找到了他,看起來狀態還可以。」
伊涼慢慢敲著椅子把手,陷入了沉思當中,過了一會兒,她張口問道:
「還有沒有別的?」
男人抬起頭望著伊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出來:「罪獄外面的防備力量非常強,好像是陳年特意增添了些守衛,我們……」
男人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我們不能為了他,壞了大事。」
伊涼閉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臉上的表情非常冷,房中燃著香,熱度就這樣一點點的向下蔓延,在一半都變成白灰了之後,伊涼輕輕地擺了擺手,她說:「我知道了,你先出去,不要讓別人發現你來過這裡。」
男人低著頭,退了出去,推開門後,他臉上並沒有展露出輕鬆的神情,反而是沉重了不少,他感覺到Queen自從回來後,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但又不是很清楚到底是哪裡不一樣了,他沒有想太多,只是悄悄地走進了密道。
43.
隨著劇烈的咳嗽聲,兩個男人慢慢把老闆扶在了輪椅上,他坐在上面,顯得更加虛弱了,還沒開口說話,臉上就有了疲憊之色,他緩了一會兒,才開口道:
「我們還有多少人?」
一個滿臉悲痛的男人走出來,低著頭說:「在基地被襲擊後,陳年的人突襲了我們所有明面上的生意,強行接手了他們,把我們的人也屠宰殆盡,現在還活著的,只剩下一百多位精英,剩下的被抓的抓,死的死。」
老闆聽到這個消息,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他低沉著聲音,問出了第二個問題:「毒龍那邊的情況呢?」
男人翻了下手上的文件,繼續道:「在毒龍死後,陳年直接接手了他的大部分勢力,只有一小部分的精英,正在抱團抵抗著陳年,但也不是長久之計,在陳年的逐漸蠶食下,這些人怕是根本扛不住的。」
老闆抬起頭,望著眼前的這些心腹們,他們是老闆最信任的一批人了。
他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起了之前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他的依靠,他的愛人,他的最強謀士,如果她還在的話,不知道面對現在的狀況,會給自己想什麼辦法。
只可惜,她死了,他吻了一下她的唇,和她分別,一個星期後,回來的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還有一些遺物,在遺物中,他找到了一個寫著「清照」的香袋,他一直帶在身上,就像她還在自己身邊一樣。
他有些難過,但現在的情況,沒有給他太多時間來多愁善感,他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我還能活多久?」
旁邊的私人醫生聽到這句話,鼻子一酸,但還是低聲道:「三個月。」
老闆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站在房間里的這些精英們,終於忍不住了,他們悄悄低著頭,小聲抽泣著。老闆現在已經特別疲憊了,他現在需要休息,但有些話,還是要現在就說清楚的,他臉上的神情非常平緩,好像沒有被這個期限所影響到,他輕輕道:「收縮全部勢力,第一前提是保留有生力量,我們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靜待機會。」
說完這句話,他揮了揮手,旁邊的人連忙走到老闆的跟前,推著他的輪椅,慢慢把他推回了密室。
老闆坐在輪椅上的背影,顯得有些落寞,就像一代梟雄走在最後的末路上。
暗鴉靠在牆上,嘴唇乾裂,他感覺到身體上,每個地方都在疼,是那種鑽心的疼,再加上自己有些虛弱了,他慢慢抬起頭,望著這個昏暗的牢房,他在這裡已經被關了很多天了,每天就在這個小角落裡鎖的緊緊的,陳年對他的防範特別高,根本逃不出去。
每天還有這個獄卒在不斷的辱罵、羞辱他,不過他早就對這個不在意了,對於他來說,語言上的攻擊都是虛的,只有槍和刀才真正能威脅到他的。
他有一些絕望了,可能自己會死在這裡吧,還有她呢?他眼裡多了些複雜的情緒。
這時候,那個獄卒又走過來,開始永無休止的羞辱他了,不過暗鴉根本不搭理他,只是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在沉思,還是在保存體力。
過了一會兒,他猛地睜開眼睛,剛才好像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他回過頭,發現一切如常,這個獄卒還是在喋喋不休著說辱罵他們全家女性的話,骯髒程度比市井裡的大媽還有過之而不及,能讓不管有多斯文的人,都會忍不住想上去揍他一頓。
是自己的錯覺嗎?暗鴉有些疑惑。
44.
「陳先生,人在內堂等著您。」
陳先生點了點頭,走進了房間,他看見房間里坐著的人,眼中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就不動聲色地隱藏了下去,他直接走過了這個人,坐在最中央的一張椅子上,端起桌子上的茶,一邊喝,看也不看這個男人,他說:「傳說中的最強警司,來我這個臭名昭著的黑道頭子家裡做客,不怕招人非議,影響仕途嗎?」
這個男人臉上已經有了老態,光看他的樣子,可能已經六十多歲了,頭髮還是黑亮的,但黑亮下面的髮根,已經是花白的了。
他坐在椅子上,望著陳先生說:「陳先生果然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只是寥寥幾下,就把我一生的努力給廢掉了。」
男人說這句話的時候,裡面隱隱約約能聽出他的不甘和疲憊,他終於感覺到自己,是真的老了。
陳先生低頭喝了一口茶,他聲音很輕,但還是能聽得出來,他咬牙切齒的恨意:「哪裡比得上大名鼎鼎的李警司啊,三十歲就能設局讓我整個陳家遭受滅門慘案,如果我當時不是在洛杉磯的話,恐怕您就真的立了個天大的功勞啊!」
「我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有斬草除根,小看當年那個十幾歲的孩子了。」李警司嘆了口氣,他慢慢靠在椅子背上,自己二十歲從警校畢業,就和這姓陳的開始斗,一直鬥了他們兩代人,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警察,到現在這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好不容易,甚至背叛了自己的良心,去跟何先生合作,才勉強讓他們陷入內鬥當中,沒想到臨到退休了,毒龍死了,老闆生死不知,一輩子的努力,就這樣付諸東流。
陳先生露出了笑容,抬起頭望著李警司,他說:「現在已經晚了,還有那個李成仁,李成仁啊李成仁,跟了我這麼多年,演了這麼多年,如果不是機緣巧合,我還真想不到他是你派進來的老鼠。」
「演的再好有什麼用,不還是被你發現了。」李警司露出了苦笑,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這孩子是當年我帶出來最優秀的一位,也只有他,才能在你這裡堅持這麼長時間,忍受著家人的誤解,放棄了愛情,結果只是換來了這個結局,我對不起他。」
「所以呢,你來的目的是什麼?」陳先生眯著眼睛,望著李警司若有所思地問。
「我恢復了他的身份,我來這裡是請你,放過他的家人。」李警司盯著陳先生,他眼睛裡充滿了煞氣,好像是回到了當年的他一樣。
陳先生不為所動,他笑著道:「如果,我說不呢?」
李警司閉著眼睛,雙拳緊攥,他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撐在桌子上,死死盯著陳先生,一字一頓的說:「那我李國龍,在退休前,就算拼掉這條老命,也要把你姓陳的,硬生生扒掉一層皮下來!」他說的時候,太陽穴的青筋暴起,顯得十分恐怖。
陳先生望著這個像獅子一樣的老人,表情開始凝重起來,他知道眼前這個人,確實有這個能力,如果他不計性命、不顧一切的話,一個已經沒有任何用處的老鼠的家屬,和一位老獅子的最後搏命,他衡量了一下。
「江湖上有句話,叫禍不及家人,我又不是那種卑鄙之人。」陳先生站起身來,看著李警司的眼睛,平靜地道:「我答應你。」
得到陳先生肯定的答覆後,李警司的手慢慢鬆開了,他無力地擺了擺手,慢慢轉身朝外面走,了卻最後的一樁心愿後,他現在就像個普通的老人,陳先生髮現,他的背影居然有些佝僂,是啊,就算是這樣的男人,也終究會老去的。
在李警司離開後,陳先生坐回了椅子,這時候,一個男人急匆匆地走進來,在陳先生耳邊輕輕說了句話,陳先生輕輕拿出根雪茄,放在嘴裡點著後,他聲音有些低沉,說:「她還是做了……」
陳先生坐在這張椅子上,煙霧環繞著他,陳先生抽著一根雪茄,房間里有些暗,只有身體的一部分在燈光下,剩餘的都隱藏在黑暗中,他臉上的神情若有所思,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讓人根本看不穿他的城府。
陳先生在想,三十年前,他父親也是坐在這張椅子上,抽著雪茄,恍惚間有種隔世的感覺。
45.
灰暗的廢墟里,鮮血一片片染紅了地面,數不清多少具的屍體躺在地上,他們都睜著眼睛,眼睛裡的哀怨彙集在一起,好像要衝破天空。一個十四五歲的紅衣小女孩慢慢爬了起來,她茫然地望向四周,有一個寫著「清照」的破旗,在西風中獵獵起舞。她的老師,朋友,家人都在這些屍體里,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一個個和他們的屍體告別後,小女孩走出了廢墟,向遠方走過去……
伊涼緩緩睜開眼睛,她額頭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她深吸一口氣,慢慢扶住了頭,看著書桌上寫滿了的紙張,旁邊還有著罪獄的圖紙。她一夜未眠,只是剛才趴在桌子上閉上眼睛,養了會兒神,沒想到就做夢了,她看了下手腕上的表,確定了下時間。
她拿起自己的唇膏,把底座輕輕扭開,露出一個接收器。伊涼對著接收器輕輕道:「46,在一個小時內過來。」
說完這句話,伊涼有些疲憊地望著窗外,她喃喃道:「這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過了一會兒,之前那個穿著休閑裝的男人推開門,走了進來,他望著伊涼,有些疑惑,他問:「Queen,您這麼急著找我有什麼事情?」
伊涼把書桌上的紙遞給他,她說:「這是今晚的計劃,你告訴下其他人。」
46看著手裡的紙,他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望著伊涼,他說:
「您為什麼非要救他?」
「因為這個人對於我的計劃來說,至關重要,沒有他不行。」伊涼轉過身去,望著鏡子里的自己,不知道在想什麼。
46眼睛裡微微閃動著,最後他聲音低沉地道:「您是不是愛上他了?」
伊涼的身體一僵,她停住了,久久沒有說話。
「放心,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您永遠是我的女王,不管您要去向哪裡。」46走到伊涼的身前,親吻了一下她的手背,就退了出去。
嗒,嗒,嗒。
細微的腳步聲,獄卒也罵的口乾舌燥了,他喝口水,聽到了腳步聲,他不耐煩地轉過頭,想看看這麼晚,誰還來這個地方啊,結果看到了一排拿著槍的蒙面黑衣人,正拿著安上消音器的槍對準著他。
他的汗頓時冒了出來,水杯摔在了地上,變成了玻璃碎片。
獄卒艱難地把雙手舉起來,這時候,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個女人從黑衣人里走了出來,走到他面前,從獄卒的腰上拿下了鑰匙。他大氣不敢喘一下,只能任由著女人摘下他的鑰匙。
「您……」他剛說一個字,就被後面跟著的黑衣人,膝撞到了肚子,他捂住肚子,慢慢跪在了地上。
伊涼拿著鑰匙,打開了牢門上的鎖,她拉開牢門,慢慢走到牆角這個被鎖住的男人旁邊。
暗鴉抬起頭,看見她的第一眼有些驚喜,不過很快就由極端複雜的神情替代,他干啞著聲音說:「你來做什麼?替陳年來殺我嗎?」
伊涼心有愧疚,不過她一言不發,只是小心地幫暗鴉身上的鎖打開。暗鴉艱難地站起來,望著眼前這個女人,一時百感交集。
「你快走吧,這次只是償還以前利用你的,以後我還是陳年的queen,你想去西伯利亞,或者想去誰的手下,都跟我沒關係了,我們今後再無交集。」伊涼做完這一切後,背過身就朝外面走。
暗鴉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梗塞住了嗓子,他輕輕道:「伊涼……」
「不要再叫伊涼了,以後就叫Queen吧。」
伊涼走到牢門口,接過旁邊的黑衣人遞過來的消音手槍,她回過頭,望著暗鴉的眼神沒有任何情感。
暗鴉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接過伊涼遞過來的手槍。那個跪在地上的獄卒,看見暗鴉接住了手槍,嚇得尿都快出來了,生怕暗鴉一槍把他崩了。
讓他沒想到的是,暗鴉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一個人,一瘸一拐地朝遠方走過去,顯得有些孤單。伊涼望著他的背影,什麼都沒說,她看著暗鴉慢慢離開,就好像之前的那個伊涼,已經死去了,現在這裡的只有queen。
她拿著46的消音手槍,一槍打穿了獄卒的額頭。
做完這些後,伊涼就朝和暗鴉相反的方向走去,黑衣人們斷後,伊涼剛走過一個牢門,就聽見身後這個牢門一下子就關上了,把她和她的手下隔絕開來,激烈的槍聲從門後面傳來,她的臉色變了。
接著伊涼回過頭,看見陳先生帶著幾個手下,正慢慢地朝她走過來。
46.
滴答,滴答……
不知道是哪裡的水,慢慢地漏了下來,滴在石板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暗鴉走在路上,他現在身上的傷還沒好,再加上之前腿受重傷,可能是留下後遺症了,他走路一直都這樣有些瘸了,但他並不是很在意。
突然,他的腳步放緩了,好像是聽到了什麼。
前面的走廊里有人?他閉上眼睛,調整著呼吸,仔細聽著這細微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猛地睜開眼睛,如猛虎下山一般,沖了上去,當到了拐角的時候,一個男人驚愕地看著出現在面前的暗鴉,接著就被按在了牆上。暗鴉抬起腿,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肚子上,拔下他腰間的軍刺,快狠准地扎進了他的脖子,扭了一圈後,就拔了出來。
暗鴉繼續往前走,男人捂住脖子,眼裡面全是難以置信,慢慢地癱軟在了地上。
可能還有人在等著自己,暗鴉並沒有掉以輕心,這時候,他聽到了前面有人說話的聲音:「老陳,剛才你那邊是什麼聲音?」他慢慢拔出了槍,他現在的精神特別集中,完全回到了之前執行任務的狀態。
「你……為什麼現在就要背叛我?」陳先生的目光有些哀傷,他停留在伊涼的臉上,頓了一下,聲音有些嘶啞,他說:「就因為他嗎?」
伊涼聽著身後的槍聲,她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她這次的計劃是打一個時間差,沒想到陳年的反應速度這麼快,他應該是早就對她有防備。伊涼知道自己這麼多年的心血,已經全完了,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倔強地望著陳先生,她說:
「對。」
陳先生的身體輕輕顫了下,他站在原地,緩了一下,假裝若無其事地說:「其實你可以找個更合適的時候,你知道的,我對你有這麼深的防備,只是這段時間而已,一般情況下,都是很淺的程度,如果出其不意的話,還是有可能讓我死的。」
伊涼慢慢地靠在門上,她說:「我怕晚了,他會死。」
陳先生終於忍不住了,他呼吸有些急促,好像強忍著怒火,臨近爆發還是盡量壓低聲音說:「為什麼你這麼愛他,你不知道……你不清楚我對你的愛嗎?」
伊涼眼中露出了譏諷之色,她說:
「如果你的愛,是把我當工具利用的話,你還是去愛別人吧。」
陳先生深呼吸了幾下,他微微低下頭,好像平時覆蓋在身上的城牆塌了一點,露出了一種無法言明的疲憊,他低聲說:「如果我不這樣做,不想盡辦法,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東西的話,我根本活不到現在,我接手的時候,父親剛死,原本上百人的陳家,死的只剩下我一個人,只有些父親的養子在外面苟延殘喘地活著,勢力七零八碎的,毒龍和老闆虎視眈眈,想借著這個機會,一鼓作氣把我們連根拔起,我不這樣做的話,根本撐不過這三十多年的,更不用說,讓他們償還,我父親母親妹妹,陳家一百多條性命的血債!你知道嗎,你知道嗎……」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越來越弱。
伊涼根本就不領情,她只是死死盯著眼前這個男人,一字一頓的說:「你有血債,那我呢?陳年,你告訴我,你還記得『清照』嗎?」
陳年抬起頭,他稍稍在腦海里思索了一下,想起了一些往事,他說:「是……十三年前那個清照會?」
伊涼咬牙切齒地說:「沒錯,你殺了我的家人,我的老師,我的師姐妹,我就這樣告訴你吧,我來這裡,就是為了殺你,我沒有一天愛過你,對你只有滿滿的恨!恨不得扒你皮,祭奠他們的在天之靈。」
陳先生聽了這段話,他張了張口,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沉默了下去。
「還有,誰能想到,傳說中的陳先生,居然是個性無能……」伊涼看著陳先生,正想要繼續說的時候,被陳先生打斷了:「你不要再說了。」
但伊涼根本 不管不顧,繼續一字一頓的說:「你還不明白嗎?你的陳家已經完了,你們骯髒的血脈已經傳不下去了,你們早在三十年前就完了。」
陳先生拔出槍,對準著伊涼,他死死盯著她,說:「不要再說了。」
伊涼麵對著槍口,臉色微微發白,她閉上眼睛,輕輕道:「你來吧。」陳先生望著眼前這個女人,他沉默了很久,她必須要死,自己就算想放過她,也已經不行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放在扳機上的手指,遲遲都扣不下去。
終於,陳先生深吸一口氣,把槍遞給了旁邊的手下,他輕輕道:「你來。」
手下接過槍,面對著這個女人,他也有些下不去手,但面對陳先生的命令,他不得不上前執行,陳先生就站在旁邊看著,眼睛微微閃動。
正當他要開槍的時候,陳先生慢慢張開口,他的聲音疲憊到了極點,他說:「算了,等三天後的大典上再動手吧……讓所有人知道,背叛的下場,就算是她也不行,還有,跟他們說,今天的事情,誰也不準外傳。」
陳先生轉過身,開始往外面走,他現在很累,走到一半,他沒有回頭,背對著伊涼說:「在出口那裡,我派了幾個人等著暗鴉,命令是格殺勿論,他逃不出去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伊涼慢慢睜開了眼睛,裡面全是絕望,還是救不了他嗎……
47.
屏氣,這四個人正緊張地望著這條走廊,剛才他們當中的一個人進去檢查,現在差不多該出來了。果然,腳步聲響起,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盡頭,他身上穿著和剛才的同伴一模一樣的衣服,這四個人看到後,總算是舒了口氣,還好沒出事。
這個身影越走越近,這時候,一個男人感覺有點不太對勁,他感覺迎面走過來的這個人,腿好像有點奇怪,他握緊了槍,張口問:「剛才檢查到了什麼?你怎麼不說話,你腿怎麼了?」
回應他的只有槍聲,這個身影端起衝鋒槍,在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朝他們掃射,這四個人因為沒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距離近了就更加不是對手,發出幾聲悶哼就倒在了地上,留下一地的鮮血。
在這些人倒地後,那個身影不緊不慢地走過他們的屍體,對著他們的頭部一人補了一槍,槍聲在走廊里回蕩,就像是死神的腳步聲。
他慢慢地走到出口面前,用沾著鮮血的門卡掃了一下,門慢慢開了。
他終於看到了熟悉的月光,面罩摘了下來,衝鋒槍滑落在地上,他走進了夜幕,和黑暗融為一體。
地下室的密門慢慢開了,暗鴉走了進去,發現整個黑市變化都很大,有些冷清,地上還殘留著一些沒有清洗乾淨的鮮血,看得出來是發生過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殺,不過這裡的地位非常特殊,就算是發生過屠殺,換了主人,來這裡的客人也照樣要來這裡。
只是現在他們不敢來,等過了這段時間的風波後,就會恢復原來的人氣。
暗鴉慢慢推開了宋叔店鋪的門,發現裡面早已經陳了不少灰,暗鴉慢慢走進去,沒有找到一個人。他感覺到喉嚨有點乾澀,視線慢慢移到桌子上,上面擺著一個靈位牌,面前放著一個香爐,不過裡面的香早燃盡了,也沒有人來添香的痕迹。
他看著靈位牌上的名字——宋天明,感覺到有點眩暈,鮮血像是涌到了臉上,他深吸一口氣,扶住了旁邊的桌子。暗鴉頹唐地坐在椅子上,他用雙手輕輕掩住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想說些什麼,但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暗鴉就這樣坐在椅子上,他有些茫然,宋叔死了,走狗也死了,伊涼在陳年那裡,自己究竟該去哪裡,西伯利亞嗎?
過了一會兒,他慢慢站起來,從口袋裡拿出一疊錢,再找了個打火機,在宋叔的靈位牌前點燃,火光照在他的臉上,暗鴉輕輕道:「宋叔,走好。」
這時候,外面出現了腳步聲,暗鴉猛地回過頭,門剛一打開,他看見暗鴉,臉上的神情變成了驚恐,他是陳年的人,只是來收拾一下這裡,好接下來找下家。沒想到在這裡碰見了暗鴉,他剛想把槍,就被暗鴉狠狠地撞到了牆上。
暗鴉一拳打在他的臉上,後腦勺撞到牆上,發出咚的一聲,接著他慢慢的坐在地上,神志不清了。暗鴉知道這裡不能久留,他回頭看了下宋叔的靈位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走後這個古香古色的房間里,癱坐著一個昏迷的男人,桌子上的靈位牌前,是還在燃燒的鈔票,白煙氤氳而上。
暗鴉走出黑市後不久,在一個巷子里,突然有一個男人攔住了他。
他認識這個男人,正是之前在老闆的基地里,那個治好他的醫生,不過他現在穿的不是白大褂,而是一件黑色的風衣,鼻樑上的眼鏡也不見了。
「有什麼事嗎?」暗鴉有些警惕地望著他,手慢慢拔出了腰上的槍。
「老闆讓我給你帶句話。」男人根本不在意他的動作,只是自顧自地說著:「陳年會在兩天後的大典上殺了queen。」
說完這句話,他就轉身離開,沒有任何半句多餘的解釋,留下暗鴉一個人站在小巷裡。
48.
在一家賓館八樓的一個房間里,暗鴉正坐在沙發上,一個人抽著煙。他望著茶几上黝黑的消音手槍,心神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從下午到現在,他想了很多很多,過了一會兒,他深深地埋下了頭,喃喃道:
「她背叛了我……」
暗鴉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去救嗎?還是不去?
他深知陳年是這個城市中,最不該殺的幾個人之一,遠遠超過了毒龍和老闆,但如果他想讓伊涼活下來,就必須殺了他。他救不出伊涼的,只能殺掉陳年,剩下的就聽天命,殺不殺得了陳年還是一回事兒,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只要去了,他就絕無半點可能活下來,從某種程度上,相當於自殺。
暗鴉想起了那個晚上,在餐桌旁邊,伊涼問他「你會殺了我嗎?」;還有在清涼的晚風裡,她柔軟的唇;地下室里,她哭紅了的眼睛;那一張纏綿的床上,她如同藝術品般美好的胴體。他承認,他愛上了她,深深地愛。
可是,她也背叛了暗鴉,從一開始,她就是在利用他,一直到最後。
他值得為這樣一個女人,放下所有的原則,不顧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去搏她微小的生機嗎?如果是之前的他,會毫不猶豫地告訴自己,不值得,就像他殺掉那個曾經愛過的女人一樣,沒有任何遲疑。
但現在的他遲疑了,值得嗎?
他不知道。
暗鴉現在很清楚,非常清楚,他要如何選擇,他應該現在就拿著槍,跑到一個根本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忘掉這個該死的女人,過上他無比渴望的生活,沒有鮮血,沒有死亡,沒有負罪感,沒有噩夢的生活。
但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他現在一閉眼,全是這個該死的女人。
他的頭深深地埋在膝蓋里,壓抑到了極致,全是老繭的拳頭攥得很緊,太陽穴上的青筋暴起,好像下一秒就會衝破皮膚一樣。他眼睛裡通紅著,布滿了恐怖的血絲,他的張開嘴,又發不出一點聲音,就好像心臟壓住了他的喉嚨。
嘩啦一聲,暗鴉一拳砸在了茶几上,玻璃碎了一地,只剩下了鐵框架孤零零地在那裡。
鮮血順著他的手,慢慢滑過了指關節,滴落在地上,但他好像絲毫沒有察覺到。
他的狀態越來越不穩定,就像一個高溫炙烤下的炸藥桶,臨近爆炸的邊緣,這時候,門鈴響了。
暗鴉猛地抬起頭,靠在沙發上,他仰著頭看著天花板,他臉色蒼白,額頭上密密麻麻一層細汗。
門開了,暗鴉面色如常站在門口,居高臨下望著,剛才敲門的女人。
「先生,您是一個人嗎?」
這個臉上畫著蹩腳的妝,但可以看出來底子是清秀的女人,乏生生地問,她顯然是聽見了房間里的響動。
49.
暗鴉望著眼前這個女人,他臉色有些蒼白,眼睛裡微微閃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低頭望著女人的臉,但好像又沒在看她,在想著別人。女人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到底是要呢,還是不要呢?這時候,她用餘光看到了暗鴉的手,正在安靜地往下滴著鮮血。她有些慌張了,連忙說:「先生,您不要嗎?那打擾您了……」說完,她轉身想走。
還沒走出去兩步,暗鴉伸手拉住了她,直接拉到懷裡,他說:「我要了。」但女人望著他的眼睛,並沒有從裡面看到慾望,反而是一種徹骨的寒冷,她有些恐懼了,是不是自己遇到了那種電影里的變態殺人狂……
暗鴉抱著她,慢慢把女人放在床上,順手把上衣脫掉,露出下面一層疊著一層的傷疤。
他跪在床上,開始給女人解衣裳,這屋裡沒有開燈,清涼的月光從窗戶那裡照進來,照在這個面對面的男女身上。暗鴉解開了她的上衣,裙子,還有裡面的胸罩,他望著上半身已經赤裸的女人,用只有他一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喃喃道:「她背叛了我……」聲音輕的如同風吹過夏天的湖泊。
暗鴉慢慢靠近,吻住了女人的唇,兩個人就這樣倒在了柔軟的床里。
冰涼的唇一點點從上吻到了下面,她閉著眼睛,感覺全身的每一寸肌膚都讓他光顧了,她這是第二次做這種事情,還有些緊張,但迫在眉睫的經濟問題,讓她不得不這樣做。
她緊繃著嘴,不敢發出聲音。
幽靜的森林裡,泉水正一點點溢出來,濕潤了她的靈魂。這時候,她有了一種無法言明的感覺,這種感覺湧上了她的上半身,淹沒了她的思想。纖細的手抓住了潔白的床單,緊繃的唇張開了,忍不住呻吟出夜鶯般美妙的嬌聲。
「她背叛了我。」暗鴉低聲道。
他就這樣一點點侵略著身下的女人,但他的注意力好像完全不在快感上,感覺就像一隻手,緊緊攥住了他的心臟一樣,讓暗鴉喘不過氣來。但他的動作沒停,不斷地侵略著這個女人,他不斷地喃喃著「她背叛了我」,聲音也越來越大。
暗鴉的臉沒有漲紅,反而是愈來愈蒼白,他感覺到自己……快要做出選擇了。
「她背叛了我!」暗鴉發出了一聲低吼。
接著他乾脆利落地拔出了那條東西,下面的女人慢慢睜開眼睛,有些疑惑的望著暗鴉,因為他剛才沒有射精,她也沒有高潮,一切就這樣戛然而止,沒有任何徵兆。暗鴉直接套上了衣服,穿上了褲子,只花了短短几秒鐘。
他從桌子上拿出了一個本子,在上面寫了兩行數字,撕下來放在了女人床頭的柜子上。做完這一切後,他轉身就走。
女人望著暗鴉的背影,她突然有種預感,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輕輕地張口道:「我叫煙雨。」暗鴉並沒有回頭,他就好像沒聽到,或者根本不在意,就這樣直接推開門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在滿是清涼月光的房間里。
一個倉庫里,暗鴉翻出了一個全是灰塵的箱子。
他艱難地搬了出來,打開了這個箱子,裡面是一把黝黑,沒有太特殊的狙擊槍。但它的名字是——巴雷特m82a1,也就是反器材狙擊槍。他慢慢從箱子里拿了出來,發現下面還有一張紙條,上面是宋叔的字跡:「好好活下去。」
暗鴉閉上眼睛,他抱著狙擊槍,深吸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他慢慢睜開眼睛,把紙條拿出來,放在了原本箱子的位置。狙擊槍放回箱子,他拎著回到了停在倉庫外面的車上。
50.
高溫的爐子旁,暗鴉正蜷縮在一個管道里,時不時低頭看一下手錶。他現在渾身濕淋淋的,全都是他的汗流出來的,他感覺自己已經快脫水了,但是沒辦法,現在外面的守衛森嚴到恐怖,只有這種地方,來搜查的可能性才會變小。
嘀嗒,嘀嗒。
秒針在一格一格的轉動著,暗鴉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汗水落在地上,一會兒就幹了。
還有一分鐘。
他感覺在這裡面多待一秒都是煎熬,他喘著氣,感覺有些噁心。這時候,他聽到了腳步聲,正越來越近,暗鴉閉上眼睛,細細聽著。在腳步聲快要到達的時候,暗鴉猛地睜開眼睛,從管道里撲了出去,撲倒了來的這個人,扭斷了他的脖子。
接著暗鴉艱難地把箱子拖出來,一邊打開一邊看了下手錶。差不多了,暗鴉抬起這把重型狙擊槍,擺在地上,開始熟練地裝彈,調試瞄準鏡。他的動作非常迅速,但這裡也完全沒有一點安全可言,隨時都有可能來人。
他現在就像是在刀山火海里跳舞,生死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透過瞄準鏡,他看見最中央的地方,有幾具伏在地上的屍體,但並沒有看到陳先生的身影,他這個位置非常刁鑽,必須陳先生站到一個特定的位置,才能進到他的視野里。他沒有別的狙擊點可以選了。
裝好了,他匍匐在地上,用瞄準鏡望著那個位置,靜靜地等待著。
他好像看到了陳先生的身影,正一點點的走進他的視野,暗鴉深呼吸了三下,準備等他出現,就立馬開槍。但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腳步聲。
他盯著瞄準鏡里的陳先生,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就好像是一個猛獸的最後一搏。
拐角處,走出了一個男人,他手上拿了把消音手槍,看見了地上的暗鴉。暗鴉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死死盯著瞄準鏡。
一聲輕響,消音手槍的聲音。
暗鴉有些絕望了,但他驚訝的發現,在槍響後,自己並沒有死,身上也沒有哪裡疼痛。這時候,一具屍體倒地的聲音響起。
男人拿著消音手槍,對準著對面的拐角里,他剛剛殺了從裡面走出來的人。做完這些後,他有些懶散的聲音響起:
「快點吧,殺了陳年就能救你的queen了。」
暗鴉不知道他是誰,但在這個時候,已經顧及不了這麼多了,他突然心裡有些不一樣的感覺,他知道,開完這一槍後,他註定會在不久後死去,趁著現在還有人能聽,他有些話想說。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遺言,但他現在要死了,他有一些話想說。
「我這輩子只做了兩件真正有意義的事情。」
陳年的身影慢慢出現在暗鴉的瞄準鏡里,他盯著瞄準鏡,繼續道:「第一件事,上了一個不該上的女人。」
暗鴉的手指慢慢開始用力。
「第二件事,殺了一個不該殺的人……」
砰!
陳先生有些煩躁,他點了根雪茄,台下有上千名組織最精銳的骨幹,但他最在意的,還是那個站在台上,面色蒼白,穿著素色的白裙,宛如一枝亭亭玉立的水仙花的女人。地上跪著五個人,是那天晚上,在罪獄裡抓到的人。
她好像有些在意,左邊第三個男人,在後來陳先生整理的情報里,他在queen那裡,代號叫46,是個地位不低的成員。
伊涼看著地上跪著的人,她深吸了一口氣,纖細的手輕輕攥著,心裡有些難過,不過她很快也和他們一樣了。只能希望,那個男人在外面,丟下她這個累贅後,能逃到他該去的地方吧,她輕輕地在心裡對自己說。
現在這個組織里,她的人已經全部被清洗了,根本不可能再來救她。陳年在知道她的身份後,更不可能放過她,他的性格就是這樣,不會放過任何對自己有威脅的人,除非這個人還有利用價值。
一排槍對準著地上跪著的男人,46抬起頭,最後看了一眼伊涼,砰砰砰砰砰!這五個人倒在了地上,鮮血流了一地。
陳先生的神情有一些複雜,他慢慢地向正中央走,在那裡,他要宣布伊涼的身份,並且把她處死。
要殺她了嗎?
陳先生越來越煩躁,離正中央的位置也越來越近,他心裡在飛速的運轉著。
殺?還是不殺呢?
放過這個女人,對他來說,必然是個很大的威脅,讓他忽視不了的威脅,但他……有些下不去手,他從未這樣猶豫過。陳先生深吸了一口氣,他回頭望了眼,滿臉哀傷的伊涼,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微微跳動著。
那就不殺好了……
砰!陳先生的上半身直接爆掉了,防彈衣的碎片混合著血肉一起橫飛,台下就像下起了一場鮮血的細雨,孤零零的下半身,慢慢跪在地上,最後倒了下去。
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被震驚所代替,他們摸了下臉上的血,陳先生剛才被殺了?他們的陳先生死了?
「是巴雷特!絕對在那個方向!」
一聲怒吼,無數人直接朝那裡衝過去,他們每個都是最精銳的殺手,是陳年所有力量最精華的部分,現在全都集中在這裡,這股恐怖的力量沒有多少組織能阻擋的了。
伊涼臉上也滿是震驚,到底是誰?她的全部力量已經在罪獄中消耗殆盡了,這上千個人裡面,沒有一個是她的人了,老闆現在也是苟延殘喘著,怎麼可能……陳年就這樣死了?伊涼感覺有些眩暈。
這時候,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微微一顫,她望向那個方向,眼睛裡全是恐懼。
難道是他?他那種性格,怎麼可能還回來救她呢?
「你到底是誰?」
暗鴉靠在牆上喘息著,他已經身受重傷了,旁邊的那個男人也是這樣,他身上的鮮血正不斷的往外流,拿槍的手也在微微顫抖。聽了暗鴉的問話,他自嘲地笑了笑,說:「我嗎?一隻被借出去的老鼠,沒什麼好說的。」
男人拉出彈夾,看了眼,他喘息著說:「還有兩顆子彈,我留給你一顆吧,至少死的有尊嚴一些。」
「不了,我還有一個人想見見。」暗鴉盯著越來越近的大部隊,有氣無力地道。
「好。」男人露出了笑容,接著拆下了消音器,把槍管塞進了嘴裡,他望著眼前有些模糊的世界,慢慢按下了扳機。
暗鴉輕輕地閉上眼睛,過會兒還能再見她一面,他有些開心。
(完)
後記:
《「殺手之死」》結束了。
有一些捨不得,但還是毅然決然地敲下了「完」,有一些話想說,但還是不說出來,我們心照不宣就好。
這個結局在我看來很合適,暗鴉在最後得到了救贖,他再也不用背負那麼多鮮血和殺戮了,在死前的最後一段時間,他心裡只有愛情。
說一些《「殺手之死」》結束後,這個世界發生的事情吧。
再繼續寫下去,必然要寫到暗鴉死在槍下,queen知道她救不了暗鴉,下面的上千凶神惡煞的人,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暗鴉,在動手的時候,queen忍不住說了句:「等一下。」,但她望向台下後,明白了自己絕無可能救下他,甚至會把自己搭進去,就算她是queen。
只能轉過身去,點煙的時候槍聲響起,她手裡剛出現火苗的打火機一松,帶著火在空中轉著圈掉在了地上,身後的大部分人跪下來,山呼著:「My Queen!」以前是皇后,現在是真正的女王。
一代女王,就這樣誕生了。
沒有跪下的人會被血洗,暗鴉死在老闆的教唆中,她會去給他報仇,只是第一老闆在暗,第二她剛接手陳年的勢力,還不算穩固,所以兩人到底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最後是老闆,他只剩下三個月壽命了,在最後時刻,賭了一把暗鴉,幹掉了陳年,這兩個人同時死了,也算是為她報仇了。
在生命的最後時光里,他會做些什麼呢?
也都無所謂了。
我們的暗鴉先生已經死了,那就在他臨死前結束掉這個故事,我覺得剛剛好,畢竟這是暗鴉的故事,不是陳先生的,也不是老闆。
我喜歡暗鴉,也喜歡你們。
我們下一篇故事見!
讀者問答:
回答幾個不錯的問題,大致對劇情梳理一下,以下所有問題來自靖兒 - 知乎這位朋友,非常感謝她對小說劇情的提問。
1.
問:伊涼有那麼多機會殺了陳年,為什麼之前不動手還培養了一幫自己的組織?
答:陳年並沒有和她上床,她沒有那麼多機會殺他,培養了那麼多紮根在陳年組織內部的死士,也才是「有可能」殺他,為什麼不動手,因為失敗=死,這個「有可能」是幾成呢?顯然是不值得伊涼冒險。
2.
問:那是什麼組織?
答:那是伊涼個人,從陳年的組織中發展出來的,只忠於她一個人的一批人。這批人就是她之前和老闆談判的資本。
3.
問:警司的出場又是說明了什麼?
答:李警司的出場,說明了警方在這場長達幾十年的黑幫爭鬥里的位置,還有之前為什麼,在電視里公開了他們卧底的身份,而不擔心陳年報復這個卧底的家人。
4.
問:最後結局裡拿消音手槍的人是伊涼問老闆借的人嗎?
答:老鼠在這個故事裡,代表著卧底,毒龍和警方都在陳年那裡安插有卧底,分別是無命和死神走狗,這個人就是老闆在陳年那裡安插的卧底,在第三十三段里,伊涼當時的意思是,把你的卧底借給我,換成男人的話,就是把你的老鼠借給我,所以才是「被借出去的老鼠」。
5.
問:伊涼是老闆什麼人那個所謂亡妻的秘密是什麼?
答:老闆的亡妻是清照門安插在老闆身邊的一位高級間諜,平時給老闆出謀劃策,並且讓他愛上了自己。十三年前,陳年滅了整個清照門,只有當時還是個小女孩的伊涼,還有外面的一些零零散散的間諜還活著。亡妻是在得知了伊涼還活著的情況下,暗中想要跟她會面,因為她們都是清照門裡的人,結果不慎被毒龍的人發現,這位給他們造成了不少麻煩的高級謀士,當然要除掉了,所以毒龍就和陳年合作,讓他手下的暗鴉動手殺了她。伊涼知道救不了她,只好暗中觀察。
6.
問:為什麼老闆願意放他們走?
答:因為伊涼在陳年那裡有一批死士,她和老闆合作的話,在他們的對話里可以得知,她之前那個「有可能」,殺掉陳年的成功率是兩成,如果老闆也幫她的話,成功率會更高一些,這值得他冒一次險了,他為了這兩成陳年死的幾率,放過了暗鴉這個無關緊要的殺手。因為當時全盛的老闆,陳年的死對他來說是無法估量的利益。
7.
問:看不太懂老闆最後保留力量的命令是引導了什麼劇情嗎?
答:最後老闆的命令,是讓他收縮力量。這是他活下來的根本,當時他的人力已經十分匱乏了,再死守自己的生意,會全軍覆沒的,自己這條三個月的命,也很難保住,只有收縮自己的力量,從明處徹底進入暗處,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來最後一搏,這也是他能活到告訴暗鴉情報的原因,他若還留在明處,陳年怎麼可能會放過他?
8.
問:以暗鴉的頭腦不可能不知道伊涼身上裝了gps追蹤吧,殺手都直接知道他們的位置吧?
答:暗鴉知道陳年的殺手組織有多強,隨時知道他的位置有兩種可能,一是他沒逃出陳年的情報網,二是伊涼欺騙了他,他愛伊涼,所以選擇相信了第一種可能。
9.
問:而且一路上殺了好多人,暗鴉身體長期在緊張任務狀態,又受了傷,根本撐不了那麼長時間吧?
答:看起來好像寫了很長時間,其實小說里的時間線,並沒有那麼快,從他帶著伊涼逃出去,到老闆帶他們回基地,也就過了三天左右,並沒有堅持很長時間,這是小說篇幅給你帶來的錯覺。
10.
問:還有暗鴉在樓頂上一槍一頭k了那麼多毒龍的手下也太有戲劇性色彩啦,脫離現實太多吧?
答:暗鴉在屋頂狙殺毒龍手下的時候,沒死很多人啊……他只打死了兩個人,就被毒龍發現了,不過還是被他又狙殺了一個人,總共加起來也就三個人,沒有那麼多呀,這三個人的死對大局沒有任何影響,只是震懾了一下毒龍,告訴他自己不好惹而已。
最後說下結局的問題,我認為我是寫了個好結局,並不是悲劇結局……和傳統意義上的大圓滿有區別,但對於暗鴉來說,是個很棒的結局,從他最後的話里可以知道,他對他做的這兩件事情,沒有任何的後悔,反而是覺得這是他人生中最有意義的兩件事。在故事結局的時候,他心中只有愛情,死亡是我們避不了的宿命,那為了愛情死,是不是一種很優雅的死亡呢?他救了自己最心愛的人,最後心裡滿是歡喜的,等待著和她見面。
多完美的結局呀!怎麼你們都覺得是個悲劇呢?
大圓滿並不是唯一的good ending,只是當中最俗套的一種……
一些作者的心裡話:https://zhuanlan.zhihu.com/p/26011180?fc=1amp;amp;amp;group_id=829617346602762240#comment-265097007
一
老劉說:我們這一行,除了死沒有解脫。
我本是不信的。
當年晨哥忽悠我入行時說:薪水高、福利好,五險一金,偶爾還有公費旅遊。我說:大哥,不是985211行不?沒過英語四六級行不?
晨哥抽了口煙,抬眼看我。「會拿刀不?」
「會。」
「那就行。」
「再沒了?」
「再……來點心理素質?」
我和其他殺手不一樣,別的殺手都是從小培養,一身武藝,畢業後直接包分配,很少有我這種半路出家。晨哥想了很久,終於打破先例的給我介紹了個老師。
這個老師,就是老劉。
老劉人挺和藹,差不多三十多歲,見到我呵呵一笑。「小洛,那咱們也算認識了。」
我為什麼不信老劉的話是有原因的。
剛入門那時,他看著我,淡淡的說。
「知道浙江富商陳XX離奇死亡案么?」
「知…知道。」
「知道雲南某貪官王XX家中服毒案么?」
「知道。」
「知道東北黑社會大哥龍XX夜總會遇襲案么?」
「知道。」
當時我就星星眼的看著老劉。「師父,這都是你乾的?」我崇拜的道。
老劉冷哼一聲。
「沒有,這些都和我沒關係。」
那你放你娘的狗屁。我心裡暗道。但是表面上不動聲色。
從此以後,對於老劉的話,我總是聽一半信一半,跟了大半年,功夫沒咋學,牛逼倒是會吹了不少。那天晨哥問我進境如何,我興奮的道。
「我現在吹牛逼賊他媽厲害,烤串店裡的都得叫我一聲洛哥。」
晨哥氣的差點沒過去。
「晨哥,你說你為啥讓老劉當我老師啊,咱們組織沒人了么?」
晨哥嘆氣道。「苦了你了孩子。老劉已經連續三年一單業務也沒有了,我也不能看他餓死啊,你就將就將就吧。」
但這次不一樣。
老劉看著我,神態嚴肅了許多。
「我們這一行,除了死沒有解脫。」
「劉哥,是不是沒業務壓力太大了。沒事徒弟手上有幾單生意,我接濟接濟你。」我拍著老劉的肩膀。
老劉一聳肩,把我手抖掉。
「終究有些東西是躲不過的。小洛,跑吧。」老劉抽了一根中南海,那眼神落寞的就像一隻沒有家的狗。
二。
之後我就再也找不到老劉。
晨哥跟我解釋說,殺手之間本就不互相認識,給我介紹師父也純屬破例。現在我既然已經出師,自然就不必見老劉了。
這個解釋我信。
晨哥遞給了我一張紙條,照舊拍了拍我的肩。「大活,好好乾。」
我粗略的掃了一眼紙條,走出門去。
「怎麼才來?」瑤瑤咬著唇說道。
「嗨,工作有點忙。」我抱歉道。
瑤瑤是我大學的女友,當年在一起後來分手了。這之後,我勵精圖治,殺了不少人,總算也變成了一個高富帥。瑤瑤看我這車也開上了,這房也住上了,終究是回到了我身邊。
瑤瑤需要給父母一個交代。
當年聽說我一窮二白,瑤瑤的爸爸當場就和瑤瑤攤了牌。要是和我這個野小子在一起,他立刻從他的五層高的別墅跳下去。
瑤瑤終於沒頂住壓力,哭了一宿離開了我。
採購完禮物,我開著我的瑪莎拉蒂GT,準備去未來老丈人家報個到。這也是我第一次和老丈人面基,搞得我心裡還有點小忐忑。
換上西裝,帶上領帶,總算有點人樣。
「喂,叔叔不會嫌棄我吧。」
瑤瑤晃著我的胳膊。「當初你沒能力養我,我爸媽當然是反對啦,現在你有本事啦,我父母高興還來不及呢。」
我淡淡一笑。
我還真的算有本事。刀槍棍棒斧鉞鉤叉我樣樣耍得有模有樣。
「行,哎對了,叔叔家住哪啊?」
「碧海藍天別墅A區4棟。」瑤瑤幫我定位著地圖。
我血一涼,一腳踩了剎車。
我臉色煞白的從兜里掏出紙條……
「瑤瑤,你,你再說一次,伯父家住哪?」
「碧海藍天別墅A區4棟。」瑤瑤不解的問。「怎麼,你去過啊?」
我感覺我全身的血液都迴流到心房裡去。
字條上的字,和伯父家的地址,一字不差。
三
「小洛來啦,坐。」
我有些僵硬的坐到岳父對面,最近的時候他離我只有15厘米。
一個完美的出手,他便會沒有痛苦的倒下。
我猶記得老劉教我的第一課,是去雞場殺雞。
面對著活蹦亂跳的雞,老劉用眼神掃著我。
「去,砍一隻。」
我默然無語,抓起一隻雞,然後被雞啄了一下。疼的我叫了一聲。
老劉呸了一下。
「真沒出息。」
於是他走近那隻雞,那雞也來勁,追著老劉啄了兩個圈。
老劉好不容易平復了雞的情緒,然後面無表情的道。
「換一隻。」
雖然第一次殺雞並不成功,但是我第一殺人絕對乾淨利落。
我來到富商的家,那個富商正在和情人偷情,我耐心的等了三分鐘,富商高潮後,我在他賢者時間裡送他去了西天。
老劉因為這事罵了我。
「你知不知道,殺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寶貴。」
我說。讓他不高潮就死去,是不是太不道德了。
「你以為做殺手很道德么?很八榮八恥么?很正能量么?」
我尋思了一會。也對。
但這次,我猶豫了。
我的匕首一直再我的兜里,只要我想,只要一秒,我就能要了這個狗眼看人低的老傢伙的命。
「嘿,你想什麼呢?」
瑤瑤拍了我一下。
我猛地驚醒。
真是犯糊塗,這是瑤瑤的爸。
「啊,沒什麼,我在想,叔叔怎麼這麼年輕,哪裡像六十歲的人呢。」
岳父臉一下子黑了。「我今年五十五。」
「啊,對不起對不起。」
總之,這頓飯吃的並不愉快,瑤瑤一直拿眼瞪著我。殊不知我的冷汗濕透了我的西裝。
上了車,我接到消息。
晨哥的。
「來老譚串店找我。」
四
今天身體不好 ,就更了一點點 不好意思啊。
哇,這一個故事總算和大家見面啦,接下來會先吧這個故事寫完,這個故事不會太長,大概一到兩天就能結束,喜歡的點贊和關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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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研狗敬上。 晚安喲。
成為一名殺手
(一)
如果,剛剛西里再往前走兩步,她的死相一定十分難看,她的肢體會被炸得四分五裂,血肉的碎末會飄散在空氣里,散發著那陣令她熟悉的鐵腥味。
幸運的是,她左前方有一個躲在鐵皮車裡下的小孩,用眼神提醒了她前面有地雷。
如今,人命都成了草芥,一不小心,她就能血肉橫飛。
一枚炸彈落地爆炸了,西里耳朵一陣嗡鳴,左前方的鐵皮車車頂的碎片飛到天上,像黑天鵝破碎的羽毛,帶著莫名的悲傷。
那個小孩死了,她不敢看,閉上了眼睛,突然想起兩個月前的一幕。
「我要成為一名殺手。」
她說著這話的時候正坐在地洞里,盯著水窪邊上冒出來的一株蕨草,正對著蕨草的上方石壁縫隙透出一絲微弱的暖黃色光線,包裹著這嫩綠的小生靈,這是太陽下山前的最後一抹溫柔。
地洞里擠了很多人,大多都神情麻木。有些人閉著眼,在忍受著痛苦,有些人閉著眼,已經死了,屍體開始發出腐臭,周圍人紛紛開始抱怨這難聞的氣味,卻沒有人起身把屍體拖走,大家都省著最後一點力氣苟延殘喘。
西里的母親坐在穗子旁邊,她看著西里稚氣滿滿的臉上那一臉不符合年齡的認真,哭笑不得,印象中,這孩子連魚都不敢殺。
已經黃昏了,夜晚快要降臨,洞口刮來一陣有些陰冷的風,風吹過蕨草,西里看著它小小的葉子邊緣開始枯黃,嘆了口氣,生命,真是脆弱。
突然顯示器開始震動,西里停止了回憶,她看著顯示器屏幕,已經中午12點了,她還在交戰區,顯示器上有地圖,她要到指定地點拿到屬於她的物資箱,並在下午五點前返回基地。
她繼續小心翼翼的走過了交戰地帶,進入了廢棄區,盡量憋著氣。
廢棄區離產生泄露的毒氣庫很近,從這裡吸入的每一口空氣都會狠狠的刺痛喉嚨,即便是憋氣,西里也會在喘息的瞬隙忍不住的劇烈咳嗽。
在第八次世界大戰里,由於一種被用作生化武器的有毒氣體在研發過程中泄漏,導致地球空氣受到嚴重污染,這種擴散性極強的毒氣使植物的存活率大大降低,動物開始變異,人們賴以生存的空氣,成了慢性毒藥。
絕望如同罌粟,使人瘋狂,人們開始轉而向宗教尋求安慰,各種異教組織崛地而起,他們為了爭奪物資而互相殘殺,動亂頻發。被毒氣影響的變異大型獸種開始嗜血,橫行陸地,地球上一片混亂,許多人乘坐星際飛船,飛往S星——人類的新家園,而沒有錢買船票的人,只能躲在地洞里求生。
兩個月前,地球上出現了一艘神秘的星際飛船,關於它有各種各樣的傳言,人們稱它為「方舟」。這艘飛船要在地球上甄選20個人,這20個人可以和家人一起得到船票離開地球,不需要錢,還可以享受最好的待遇。
報名的人不計其數,而初選通過體制檢測的只有100個人,這些人獲得了入船甄選資格,西里很幸運,她是其中一個。
(二)
今天入冬,是甄選賽的第十天,生存者從起初的100個人變成了65個,她瞥了一眼天空,沒有陽光,只能看見發灰的雲聚集在一起,壓迫著天空,沒有陽光,空氣中的毒氣毒性不會再被削弱,只會使人更加難受。
她不僅要憋氣,還要保持快速的行進速度,被毒氣影響的變異大型獸種嗜血,橫行陸地,廢棄區聚集數量更多,每一個腳步所及之處都不能停留太久,危險隨時有可能發生。
西里很幸運,半個小時過去了,空氣里依舊很安靜,沒有野獸的嘶鳴,只聽得到她自己輕微的腳步聲,她愈發小心的靠近指定地點,就快到了,她額頭上不斷滲出細汗。身體的每一寸皮膚都緊繃著,已經快要發麻,她清晰的聽見自己心臟跳動聲,不斷加快,胸腔好像下一秒就會爆炸。
不一會兒,到了,她在草叢的縫隙里看向5米處的指定地點,那是一塊平地,物資箱放在了平地的中央,四周沒有獸類的蹤跡。
她快速的跑到平地拿起物資箱返回,暗自呼出了一口氣,今天比她預想的要順利。
突然,西里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皮膚上的汗毛猛的豎起,宛如一陣電流穿過身體,她抓住手裡的箱子又緊了幾分。
順著聲音,她看向前方的草叢,草叢猛地衝出來一個人橫在她面前,是一個和她年級差不多大的少年,她看見男生手裡拿了幾個物資箱,於是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西里瞥了一眼他手腕的顯示器,說:「你也是甄選者,上面說了,每個人拿指定的物資包就行了,這是規則。」
「規則在生存面前就是用來打破的,弱肉強食,能者多得。」男生毫不在意的說完,撲向西里,眼中露出殺光。
這是兩個毫無章法廝打在一起的人,準確的說,所有的甄選者都是對格鬥毫無了解的孩子,但是男生的力氣比西里大,西里不懂得如何躲避,馬上就處了下風。
激烈的糾纏使刺鼻的空氣大量的入肺,兩個人的臉色都開始變得蒼白,西里被男生遏住了脖子,已經快要窒息,這時,她鬆開了手裡一直死抓著的物資箱,男生的眼神立馬瞥到她即將要換獲得的戰利品,手裡的力氣鬆了一些,
只有一瞬間,這就是她的機會,她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從靴子里罷出一把刀,扎向男生的脖子。
刀穿破他肉體的瞬間發出沉悶的摩擦聲,男生睜大雙眼,遏住她的手漸漸失去力氣,西里看著男生眼裡的光就這麼慢慢熄滅。
如果西里能活下去的話,她大概一輩子也忘不了這個畫面,她殺人了。
她拔出男生脖子的刀子,溫熱的鮮血噴涌而出,濺到她臉上,濃烈的血味使她胃裡產生嘔吐感。
她丟開手裡滴血的刀,這是她在交戰區死屍的手裡拿的,按規定,甄選賽的第十天不得攜帶武器。
可規則在生存面前就是用來打破的,不是嗎
她跌跌撞撞的爬起來,沒有拿男生手裡的那些箱子,只是拎著自己的物資箱走向返回基地的路。
(三)
她感覺很難受,打鬥消耗了她太多體力,她止不住喘息,毒氣像刀一樣要要割裂她的喉管 她返回時的步伐變得有些遲緩。
她想起穗子,穗子一定在基地的瞭望台等她回去,她一定要回去,她加快了步伐。終於走出了廢棄區,走出了交戰區,走入了荒原。
下午四點半,她已經精疲力盡,身上大大小小得傷口被荒原呼嘯的風吹得生疼,她抬起頭,眼前是巨大的基地,她還是到了,她看向基地頂部裝著透明玻璃的瞭望台,站著許多甄選者的父母,她一眼看到了穗子,穗子依舊那麼美麗。
西里走進基地打開的大門,走入一道簡單的清洗關卡,來到第二道密閉的金屬門,她把手裡的物資箱放到金屬門中部凹空的方槽,金屬門開始掃描物資箱編號,同時門頂的掃描儀開始掃描她的全身。
基地里是一個和西里待過的山洞完全不同的世界,西里像回到水裡的魚,貪婪的吮吸著這裡的空氣,基地內的空氣已經經過高級處理,毒氣含量已經微乎其微,還帶著一股草木的清香。已經經過處理的廣播里放著舒緩的爵士樂,基地大門前透明玻璃管里還可以看見培育的各種植物,許多機器人在擦拭著已經白得發亮的地板。
外面的世界連飯都吃不飽,這裡卻像個世外桃源,真是可笑,西里對這樣的做法始終感到疑惑,這艘叫「方舟」的飛船動用了這麼多資源,僅僅是為了一個甄選賽。
(四)
西里沒有直接去瞭望台找穗子,而是徑直去了甄選賽洗浴區,她不想穗子看到她渾身是血的樣子,她已經回不去了,她只想在穗子心裡做那個連魚都不敢殺的西里,這是她殘破的靈魂,僅剩的最後一片碎片。
從洗浴間出來的時候,已經五點了,基地的大門緩緩關閉,廣播里傳出甜美的女聲,正在播報今天的死亡名單,今天死了十個人,她殺死的那個男生,也在其中。
西里聽見瞭望台有人的父母開始哭,她感覺她的牙齒在咯咯作響,如今愧疚對她來說,是承受不得的東西。
她徑直回了房間,穗子不在房裡,家屬在基地內可以活動的範圍很少,只有設施一應俱全的房間,還有瞭望台,現在只剩瞭望台沒去看,她只好硬著頭皮去瞭望台,即便她十分不喜歡那裡。
「你怎麼在這兒」西里站在瞭望台四處張望,身後響起一陣熟悉的聲音。
西里回過頭,是穗子,不知道何時,穗子已經站在她身後了。
西里說:「你去哪兒了,我在找你。」
穗子摸摸頭有些無辜的回答:「我一直在房間等你啊。」
西里抱住穗子,瞬間感到心安,腦袋裡的殺戮之聲終於打止,穗子身上好聞的香氣使她放鬆下來,疲憊感如潮水般一涌而上。
「你一直在房間嗎」西里側過頭看著穗子
穗子嗯了一聲,一雙好看的眼睛裡還帶著笑意。
西里有些疑惑,她去過房間了,興許是恰巧錯過了,她突然瞥見穗子袖口有一道淺淺的紅痕,心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西里對這種顏色和氣味都已經敏感到了極致,或許,是她太過敏感了。
回房間後穗子遞給她物資箱,西里打開她的箱子,這是她今天帶回基地的戰利品。
是一把刀,刀是上好的刀,還沒有開刃。
她苦笑著,換這刀的,是一條命呢。
(四)
距離西里上次殺人已經有5天了,現在是甄選賽的第15天,甄選者只剩下45個,外面的世界越來越混亂,這幾天,在離基地不遠的地方爆發了兩個大型異教組織的械鬥,基地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
天還沒有亮西里就醒了,在床上坐著出神,基地的隔音牆隔絕了外界震耳欲聾的炮火聲,空氣里很安靜,還能聽見沉睡的穗子均勻的呼吸。
最近西里都睡得不好,神經變得敏感,有時候半夜眼睛就猛的睜開,好像立馬又要進入殺戮。
東方慢慢出現魚肚白,西里起身下床去洗漱,準備去訓練場,按規定,在甄選賽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會開放訓練場,今天是開放的第一天。
穗子被西里下床的動作弄醒了,說著:「這麼早就去訓練場嗎?」
西里點了點頭,說:「睡不著,在想今天怎麼活下去。」
訓練場在基地的最中心,西里以為她會是第一個來的,現在才早上六點。然而她卻是第二個,訓練場的大屏幕上顯示,還有一個人在昨晚12點訓練場準點開放的時候就來了。
西里看向隔壁玻璃門內的男生,側臉很好看,皺著眉頭,神情專註。這個人一夜沒睡。西里有些慶幸這些天甄選賽沒有和這個人打過照面,物資箱指定路線隔太遠,應該是恰巧避開了,否則西里如果和這樣的人衝撞起來,根本沒有贏的把握。
系統根據西里的綜合信息制定了合適她的體能訓練教程,訓練場的訓練簡單粗暴,根據外界的環境模擬大型獸種襲擊,遭遇暴力組織械鬥,以及與人打鬥。
西里一直在訓練場待到了九點,然後走到基地大廳,新一天的甄選賽開始了,基地的大門緩緩打開,瞭望台上站了許多甄選者的父母,西里抬頭看了一眼,穗子也在,和其他父母不一樣,穗子沒有哭,她在笑,還衝她招手。
印象里穗子是個很少哭的母親,穗子是未婚媽媽,17歲的時候就生了西里,她沒有見過她的父親,穗子一個人把她帶大,印象里穗子唯一一次哭是在她很小的時候,那時西里生病了,一直哭,穗子哄了好久西里還是停不下來,然後穗子也哭了,那時穗子不過還是個二十齣頭的女孩子。
西里看著瞭望台的穗子,這個人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她是西里的歸宿,所以西里一定要回來。
基地的開賽鈴響起,西里剛出去就被撲面而來的刺鼻空氣熏得咳嗽,每天出基地門都會這樣,惡化的空氣和基地內空氣反差太大,她看向出門的其他甄選者,大家反應都不太好,臉色蒼白。
適應了惡劣的空氣之後,她開始跑,可是還沒到交戰區她就被迫放緩了步伐,在基地附近開戰的兩個大型組織今天的交戰武器又升級了,連坦克都出來了,西里嘆了口氣。
她蟄伏在角落裡,突然她身邊炸開槍彈聲,她下意識躲避,眼睛往外看,有人在襲擊她,就在她離她不遠的地方,這個人連藏都不藏,目光挑釁的看著我西里。
西里注意到射擊他的人還穿著異教組織的教服,心下一驚,「方舟」的甄選賽天下皆知,能在這種時候辦甄選賽,「方舟」背後的勢力可想而知不簡單。上面的人在比賽前已經在各個組織周轉過了,開賽前也和甄選者通知過,各個組織械鬥,不會有異教徒人主動襲擊甄選者,如果被流彈所傷則是意外死亡。
甄選賽這麼多天過去了,這是她第一次被主動襲擊,而且這襲擊還在繼續,如果她不反擊她就會死。她目光有些慌亂的掃了一眼周圍,旁邊有個戰死者的屍體,西里從他身上拿了把槍。
這把槍很重,西里不知道這是什麼機型的槍,她上一次用槍是幾年前隨村裡大人去森林裡打鳥的時候,西里只好極力回憶用槍的步驟,她扶著身子拿槍頂著肩窩,有些生澀的扣動扳機,胡亂抄襲擊她的方向開了幾槍,沒有打中,但是襲擊者停止了射擊,把頭縮了回去。
她手抖得厲害,依然極力使自己鎮定,槍后座力不算大,槍聲卻很響,立馬有人注意到了她。
西里看見有許多和襲擊者穿著同樣衣服的人充滿敵意的朝她所在的位置過來。
這個組織西里有耳聞,人們稱其為「薩瑪」,他們仇視不公平,瘋狂的想要毀滅一切不平等的現象,崇尚絕對平等,傳聞教內更有甚者為了剔除男女的不平等割掉男性生殖器,這是個很極端的異教。
西里從未招惹過他們,「方舟」也沒有,她始終疑惑為什麼會被攻擊,她已經被包圍了,她知道她跑不了,想要活命就一定要放棄抵抗。
西里丟開了武器,舉起雙手說:「我無意冒犯,我是「方舟」的甄選者,剛剛是你們的人主動襲擊我,我不得已才反擊。」
包圍西里的教徒順著西里的目光看向襲擊者,然而襲擊者卻搖了搖頭,滿臉寫著無辜。
這是個陷阱,西里還沒來得及解釋,有人拿槍柄砸向她後腦勺,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未完待續
(一)
「你確定要選這個?」師父皺著眉說道。
十歲那年,師父帶著我來到後院的兵器庫,讓我挑一把順手的武器。
師父的職業是殺手,那是以前的事。師父現在是老師,教導我如何當一個殺手。
殺手,殺人於無形,方為最高境界。
「你的身法已經差不多了,現在去選一個,殺手都應該有一把屬於自己的武器。」
師父這麼說道。
武器庫里琳琅滿目,冷熱兵器應有盡有,我甚至還看到了狙擊槍。
師父作為殺手界的靈魂人物,果然樣樣精通。
「就和你滿月時抓鬮一樣,隨便拿一個喜歡的吧,但是我們先說好了,一旦選好,到你十八歲前都不許變。」師父嚴肅的說道:「殺手,最重要的就是武器的熟練度。」
我仔細觀察著桌子上的兵器,猶豫再三後抱起一件。
「你選這個?」師父遲疑道。
我手裡拿著一把鐮刀。
「那是為師務農用的。」師父長嘆一口氣,指了指山前那片綠油油的韭菜。
這是一把用來割韭菜的鐮刀。
「換一個吧,你看那邊的小太刀多酷啊。」師父循循善誘。
我卻抓住鐮刀不肯鬆手。
「唉,罷了!」師父猛的甩開手若有所失的說道。
見師傅生氣,我忙將鐮刀扔在地上。我從小無父無母,師父就是我的天。
「算了,那你就用鐮刀吧」見我戰戰兢兢師父只好鬆口。
「其實鐮刀也不是不行,就是聽起來不夠酷。」師父說道:「高級殺手之間都是以自身成名武器相稱呼的,現在殺手榜第一的毒針,就是因為他慣用毒針。」
「還有第二的長弓,第三的匕首,第四的太刀,第五的金棍。」
「第五的名字也不怎麼樣嘛。」我說道。
「總比叫鐵棍聽起來好。」師父說道。
「金棍的武器是一根塗成金色的鐵棍。」師父補充道。
「那為什麼不塗成銀色?」我問道,我一直覺得銀色是一種很酷的顏色。
「你覺得銀棍好聽?」師父反問道。
「先別說人家,要是你以後榜上有名就會被人叫做「鐮」。」師父提醒我道:「也不是很好聽。」
「我可以和金棍一樣塗改武器嗎,我想塗成銀色。」我說道。
「銀鐮聽著跟銀行卡似得,不好。」師父遲疑道。
「那金色呢?」我不死心。
「你自己覺得呢?」師父說。
「其實鐮也不難聽。」見我委屈的樣子師父忙說道:「鐮,死神之鐮,還挺酷的。」
說著還用手比划了兩下。
「那殺手榜上剩下的五位殺手呢,他們都叫什麼?」我不服道,我就不信沒有更難聽的。
可師父聽罷確是一愣道:「沒了,咱們殺手界目前就這五個殺手。」
「師父你又騙人。」我說道。
殺手界就五個殺手?且不說我和師父就算兩個殺手了,如果只有五個人幹嘛還要弄個排行榜,有病嗎?
「為師沒騙你。」師父搖搖頭說道:「殺手必須從小訓練,到十八歲後才可以去挑戰排行榜的前五位,而只有戰勝他們的人才能在業界接活。」
「法治社會,錢不好掙。」師父感慨道。
「接活……」我喃喃自語,感覺自己像某紅燈區服務者。
殺手,必須是最頂尖的人才能做。
「那挑戰失敗呢?」我問道。
「死。」師父說道:「你以後也一樣。」
「那師父你呢?」我很好奇師父如何全身而退。
「我是自己退出。」師父說道。
「我能不能不去挑戰?」我說道。
「為什麼?」師父問道:「你怕死嗎?」
「不是。」我搖了搖頭道:「我不想殺人。」
「瓜娃子。」師父摸了摸我的頭道:「沒人讓你殺人。」
(二)
師父有兩點古怪,一是從不告訴我他擅長的武器,二是不告訴我他以前在排行榜上的名號。
其實這兩點可以歸於一點,就是師父不願意告訴我他的成名武器。
「是不是因為師父的名號不好聽啊?」我問道。
「你少廢話,為師只是不願意輕易將底牌示人罷了。」師父怒道。
謊話,絕對的謊話。武器無非刀槍棍棒,我不信師父能玩出花來。
轉眼到了十八歲,這十八年里我和師父一直生活在山裡。最近的村子離我們有四十里地,師父偶爾會帶我搭老鄉的拖拉機去鎮上轉轉。
「青楓,今天你就十八歲了。」師父說道。
我和師父坐在拖拉機後面的草堆上,鄉間小路不好走,師父被顛的一顫一顫的。
「師傅,開慢點吧。」師父遞給司機一支煙。
「拖拉機就這球樣么,你坐不坐了嘛。」那人接過煙不滿道。
「坐坐坐,我坐。」師父堆笑道。
過了許久。
「青楓。」師父又叫我道。
司機露出不屑的表情,可能是覺得師父一個山裡人還給我取這麼個文縐縐的名字。
「我們到了。」師父說完拉著我跳下拖拉機。
這裡不是城鎮,路兩邊都是荒地。
「師父,這是。」我問道。
「接下來該走路了。」師父朝山的方向走去。
光是為了坐拖拉機我們已經走了四十里地,結果屁股還沒坐熱又要走路。我只能跟在師父身後期盼要去的地方能近一點。
結果一口氣又走了好幾個小時。多虧我從小在師父的教導下練成了過硬的身體素質,又也許是師父經常讓我泡的藥水起了作用,我倒是絲毫沒覺得累。
「到了。」不知過了多久,師父突然停下來。
我抬起頭,面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座小別墅。
其實與其說是別墅不如說是普通平房,在這荒郊野嶺的映襯下顯得略為豪華。
一個鬍子拉碴的男人正在院子里啃黃瓜,見師父起身招手道:
「呦,來啦。」
「結界東面不穩小心被打破。」師父道。
那男人聽罷笑笑,我反倒是一頭霧水。
結界是什麼?
「怕啥,咱有這個。」那男人不知從哪掏出一根通體冒著金光的棍子。
「金棍?」我條件反射的問道。
「怎麼?你認識我?」那男人笑道。
而我的目光早已被他那根金光閃閃的棍子吸引,媽的,和師父描述的也差太多了吧,這棍子太帥了。
「這是我徒弟。」師父倒是不驚訝,悠悠的說道。
「折凳你什麼收徒了?」那男人看到我彷彿發現新大陸般大聲說道。
此言一出,師父大驚失色!
我也很震驚!
折凳!
師父居然叫折凳!
什麼意思?師父的武器是折凳嗎?
「哈哈哈哈,你想笑就笑啊。」金棍看到我鼓起的腮幫道。
「不許笑。」師父表情嚴肅。
「是。」我強忍住笑。
「他就是金棍。」師父報復似的說道。
「恩。」我的心裡想的還是折凳。
折凳這名字不知比金棍高到哪裡去了。
「金棍,我徒弟來替你班,你兩現在就打一架吧。」師父說道。
「現在?」我和金棍異口同聲。
「對,金棍,你也該退休了。」師父說道。
「你認真的嗎?這小子能接下我一招?」金棍問道。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師父說道,然後一把將我推上前。
「那就試試吧……」金棍似乎很為難道:「我不用武器。」
剛說完那棍子居然消失了。
「來吧,小鬼。」金棍輕鬆的沖我招招手,他的身體看起來爆發力十足。
「你全力攻擊。」師父對我說道。
我掏出鐮刀沖了上去。
一秒鐘後。
「折凳,你徒弟這也太弱了吧……」金棍沉吟道。
只一招,金棍僅僅只出了一拳我就已經倒在地上起不來。
「是挺弱的。」師父毫不客氣的說道。
「我輸了。」我說道,我不可能打得過他,那根本不是人類所能有的速度。
「你殺了我吧。」我閉上眼,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
「殺你幹嘛?」金棍莫名其妙,他扶起我。
「我為什麼要殺你?」金棍問道。
「因為我輸了。」我回答道。按照師父所說的規則,比試失敗者,死。
「折凳,你給他說什麼了。」金棍問師父。
「我沒說什麼啊。」師父也很奇怪。
我將十歲那年師父跟我講的殺手規則對金棍講了一遍。
「你誤會你師父了。」金棍笑道。
「你師父的意思是,如果你連我都打不過,去接任務也只能是送死。」
「有那麼危險嗎?」我問道。
我自信比一般的人要厲害很多。
「但我們殺的不是人。」金棍說道。
「什麼?」這次換我莫名其妙。
殺手不殺人那還能幹什麼,殺豬嗎?
「折凳你怎麼什麼都沒告訴他?」金棍埋怨道。
「太早知道,不是好事。」師父道。
「殺手是一種代稱。準確的說是賞金殺手,我們接任務,然後去殺,恩……」金棍沉吟道:
「殺鬼。」
(三)
「殺什麼?」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殺鬼,殺厲鬼。」金棍得意的說道:「整個北方可只有五個人能幹這活。」
金棍的臉上寫滿自豪,彷彿自己不是殺手而是什麼高端技術型人才。
「其實折凳你為什麼要隱退呢,論實力你比毒針那個死變態不知到高到哪裡去了。」金棍話語中透露出崇拜。
毒針,殺手排行榜第一。
「師父這麼厲害?」我驚訝的說道。
單看師父瘦弱的身體和對誰都好言好語的老實人性格,我原以為就算師父以前是殺手也應該是五個人中最弱的,而且見了金棍後我都開始懷疑他是被金棍打出排行榜的。沒想到聽金棍話里的意思,師父還是個高人。
「是他太弱。」師父搖搖頭很不屑的說道。
「你知道你師父折凳的名號是怎麼來的嗎?」金棍繼續說道:「其實毒針以前在殺手排行榜上只排第二,排第一的叫『蠱』,毒針的實力已經夠變態的了,但是蠱更在他之上。有傳言說蠱可以用法術操縱魂獸殺鬼,是個十分厲害的傢伙。」
「什麼是魂獸?」我不明所以。
「殺人狂罷了。」師父說道。
「我當時實力雖說不難看,但距離第五的太刀還是有一定距離的。」金棍笑道:「可你師父出道的那天,為了救一個女孩和蠱大打出手。」
「師父贏了?」我問道。
「廢話!」師父白了我一眼道。
「你師父僅用一把折凳就把當時殺手排行榜第一的蠱打的筋骨全斷,那廝估計後半輩子都動不了了。」金棍咂舌道:「不過托他的福,我也算擠進了殺手榜。」
「用活人來煉魂獸,自找的。」師父冷哼道。
「那個被蠱抓走的女孩呢,你救下她了嗎?」我好奇的問道。
師父聽罷突然沉默。
「當然救下來了,你沒見過你師娘?」金棍一愣轉而若有所思的說道:「也對,你師父退出就是因為......」
「金棍!」師父怒道:「別多嘴!」
金棍明顯很畏懼師父,他尷尬的笑笑,不再多說。
我還是頭一次見師父如此生氣,於是也不敢再問。
三人就這麼沉默著,氣氛有些尷尬。
「金棍,二十多年了,你點數攢夠了嗎。」師父率先打破沉默。
「恩,上月幹掉那隻厲鬼後就滿了。」金棍如實答道。
「那你現在不就是......」師父聽聞後驚訝的看著金棍說道。
「恩,已經是長生不老之體了。」金棍拍了拍胸脯,大笑著說道。
「師父?」我疑惑的說道。
什麼點數,什麼長生不老,今天輸入的信息量太大了,我一時腦子短路。
金棍看了我一眼,想到師父剛才說的『別多嘴』,欲言又止。
「跟他講講吧,也好讓他明白今後該幹什麼。」師父嘆氣道。
「行!」金棍話嘮,聽聞喜不自勝。
他將我拉到一邊道:「小子,先問一個問題,你知道什麼是賞金獵人嗎?」
「接任務,交任務,拿錢走人。」我簡潔的說道。
「對!」金棍點點頭道:「其實我們這行和賞金獵人差不多,只不過我們是:接任務,殺鬼,掙點數。」
「掙什麼點數?」我問道。
「任務點數啊。」金棍說完伸出手,手掌上方兀的浮現出一個數字:「10」。
「昨天順手殺的一個小鬼。」金棍合上手掌道:「人死後魂會去地獄,而有的人怨念太強魂魄便化為厲鬼留在人間禍害蒼生,黑白無常又不可能每時每刻的兼顧所有地方,所以這種除暴安良的工作就交給我們來做了。每種厲鬼根據實力不同點數也不一樣,我們每殺一個就積攢一定的點數,點數到了就可以換東西。」
「換什麼,和誰換?」我有些懵了。
「和閻王大人啊,西遊記你看過沒,像長生不老就需要閻王從生死簿上劃掉你的名字,點數是十萬點,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可惜我不感興趣,所以不是很清楚。」金棍說道:
「不過閻王大人上個月好像高升了,現在管生死簿的是誰來著.....哦,對了,哈迪斯大人。」
哈迪斯,希臘神話里統治冥界的神。
金棍說完這些後就不再多言,站在一旁微笑的看著我,表情好像在說:超出認知了吧,懵逼了吧,懷疑人生了吧?
我僵硬的轉過身看著師父。
「說完了?」師父問金棍。
「說完了。」
「你明白了嗎?」師父問我。
我點頭又搖頭。
「聽是聽懂了,但是……」我猶豫道。
「你不相信?」師父問道。
「恩。」我點頭道:「這世上真的有……鬼?」
「你跟我來。」師父說罷向東面走去。
我和金棍緊隨其後。
「不是吧,還真有個漏洞?」金棍說道。
我隨著金棍的目光看去,才發現在不遠處的樹下有一塊七彩狀流動的光。
「師父,這是……」我說道。
「這傢伙布的結界破了。」師父說道:「你見過破掉的玻璃嗎,跟那個差不多。」
「你能看到結界漏洞?」金棍顯得比我更驚訝。
「他和我一樣是天生天眼,億中無一。」師父答道。
「乖乖。」金棍咂舌道:「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要收養他了,真是人才啊。」
「師父,什麼是天眼。」我問道。
「所謂天眼就是……小心!」師父突然伸手抓向虛空,接著傳來女人刺耳的尖叫聲。
那叫聲劃破長空,震的我一陣暈眩。我捂著耳朵試圖找出聲源,卻發現四周什麼人都沒有。
都不見了。
師父,金棍,他們都消失了。
(四)
「師父 ,金棍前輩。 」我大喊道。
那尖叫聲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空蕩蕩的山中只聽的見我的迴音。
「師父,金棍前輩。」回聲傳來。
「小哥哥,你在找什麼呢?」一隻手拍了下我的肩膀。
我掏出鐮刀猛的轉身,卻看到一個身著紫紗的姑娘正笑嘻嘻的看著我。
「找什麼呢,我能幫你嗎?」姑娘俏皮的笑道。
「不。」我下意識的想要拒絕,卻發現自己的腦袋像是被控制了一般混亂一片,無法思考。而在這混亂中一個聲音不斷的對我說著:跟她走吧,跟她走吧。
「你帶我找師父。」我對姑娘說道。
「嘻嘻,好啊。」姑娘眨眨眼,牽起我的手就走。
我心裡有顧慮,可是一抬頭髮現師父他們赫然就在前方不遠處。
原來她是對的,我這樣想到。
「你看那,是不是你師父他們。」姑娘問道。
「是,是,謝謝你,我先走了。」我連聲道謝。
「別急啊,我幫了你這麼大的忙。」姑娘轉身靠在我的身上說道:「你也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她身上有好聞的香氣,我無法拒絕。
「你能幫幫忙,自殺嗎?」姑娘溫柔的說道。
「好。」我機械的答道。
「青楓,快殺掉她。」一個聲音突然傳來。
是師父的聲音。
那聲音熟悉而又遙遠,卻又如驚濤拍岸。我猛的醒了過來。
遠處的師父和金棍都不見了,剩下一片荒蕪。
「不,你怎麼會,怎麼能。」姑娘連連後退。
這就是厲鬼嗎,我掏出鐮刀。
「哥哥你要殺掉我了嗎?」姑娘站在原地怔怔地流著淚。
我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重擊,再也下不去手。
「青楓。」姑娘又喚著我的名字:「你可以替我去死嗎?」
「青楓!」師父的聲音猶如驚雷。
我強忍住內心巨大的悲傷,鐮刀揮了下去。
「這是?」我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地上,師父和金棍正焦急的看著我。
「看這。」師父揚揚手示意我眯起眼睛。
我起身抹去眼淚,終於看到師父手裡的東西。
一團不斷涌動翻騰的黑氣。
「被你殺死了,魂飛魄散。」金棍說道。
師父鬆開手,那黑氣立刻煙消雲散。
「這就是厲鬼,最低等的厲鬼,無戰鬥本領,只會用幻術。」師父說道。
(五)
「天賦這種東西真的讓人嫉妒。」金棍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你小小年紀便能單殺厲鬼。」
「前輩過獎,如果不是師父,我恐怕早已被那厲鬼吞噬。」我說道。
「我十八歲時可殺不了厲鬼,而且你別聽折凳瞎說,會結界術的鬼已經不算低等了,我看至少值50點。」金棍說道。
「什麼是結界。」我說道。
「就是自身生物場與精神力的外放。結界可以隔絕氣息,隱藏自己,厲鬼在結界內可以對人施展幻術,而且在結界範圍內除非你自己願意,其他人無法感應到你,這也是厲鬼難抓的原因。」金棍說著指了指對面道:「剛才那個厲鬼的結界不大,只夠包裹住她和你的,你看到我這個結界了嗎?」
我順著方向看過去,什麼都沒看見。
「集中精神。」師父說道。
果然,隨著我精神集中,一片透明拱形薄層出現在我前方,我前後左右望去,這薄層少說有一公里長。
「前輩的精神力實在厲害。」我讚歎道。
「我和你比差的遠。」金棍出乎意料的搖頭道:「你剛剛殺死厲鬼,靠的就是精神力。」
「可前輩我明明......」我掏出鐮刀想證明給他看,卻發現鐮刀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師父手中。
「那鬼拖你進她的自有結界里想要吃你魂魄,沒想到被你給反殺了。」金棍說道:「我這結界是用術式構造出來的,只是固定在這裡罷了。但別說我了,就連毒針也造不出哪怕一立方大小的自身結界。我們普通人可沒有那麼強大的精神力去構造結界,也只有你們這種開了天眼的怪物才辦得到了。」金棍說道。
「結界沒你說的那麼厲害,對於我們人來說,只能對抗靈體和隱藏自己罷了。」師父糾正道。
「那你為什麼這麼厲害?」金棍問道:「難道不是因為天眼的緣故?」
「有一部分,但不是全部。」師父說道。
「反正我是服你的,我的結界破了個小洞都能感應到,折凳你簡直神了。」金棍稱讚道。
「金棍。」師父看向他道:「我不管別人怎麼叫我,以後在青楓面前叫我的真名。」
「為什麼。」金棍不滿道:「你覺得折凳不好聽嗎。」
「那你想試試我的成名武器嗎?」師父微笑著說。
「那還是算了吧。」金棍改口叫道:「雲......雲疏?」
「好。」師父應道。
「你這名字起得也太佔人便宜了,明明咱兩歲數差不多。」金棍說道。
「你要是不滿意可以只叫我的名不叫姓。」師父說道。
(六)
"這鬼也看了,現在相信了吧。"金棍問我。
我點點頭,直到今天以前我都沒想過自己能遇上這麼玄幻的事情。
「我原本對你還不放心,現在看你應該足夠應付厲鬼了。」金棍說道。
他伸出右胳膊,露出一株曼珠沙華的紋身。
「彼岸花。」金棍說道:「地獄給的通行證,來,咱兩先辦辦交接手續。」
「你把手伸出來,我將它傳給你。」金棍說著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頭,將鮮血均勻的抹在那株彼岸花上。
「前輩,我並未贏過你。」我提醒道。
按照殺手排行榜的規矩,贏了的人才有資格擁有這株彼岸花。這樣算什麼,走後門嗎?
我的自尊不允許我這樣。
「我想要的都得到了,這鬼差的活干不幹無所謂,就算你不要,我也會自行消去這彼岸花的。」金棍道:「這也是我當初給你師父的承諾。放心,你開了天眼,又有你師父在,沒人能從你手上搶走這彼岸花。」
我猶豫的看向師父,師父沖我點頭示意。
「快點行嗎,這血要幹了又得我重新畫。」金棍催促道。
我只好伸出手。
金棍將自己的胳膊貼在我胳膊上,一種無法言說的痛苦從靈魂深處傳來,像是在靈魂上烙印一般。可痛苦來的快去的也快,等我回過神時儀式已經完成。
「好了。」金棍說道:「這下子我就徹底自由了。」
我抬起胳膊,看到那株淡紅色的彼岸花。
下一瞬間,四周暗了下來,兩個穿著黑白喪服的人不知何時出現在我面前。
「你叫青楓?」黑色喪服首先開口問道。
「閣下是......黑無常……嗎?」我拚命甩開此刻在腦子裡不斷迴響著的『不可能』,試探性的問道。
「心理素質不錯,有常識......」黑無常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小本子一邊寫一邊自言自語。
「閣下有什麼事嗎?」我問道。
黑無常沒理我,轉頭看向白色喪服道:
「小白,你覺得這人怎麼樣?」
「咔,咔咔,咔咔咔。」
被叫做小白的人張開嘴,發出齒輪轉動的聲音。
「嗯吶,好,我記一下,白無常的評價是......」
黑無常又拿起筆來。
「請問......」我忍不住說道。
這兩個怪胎搞什麼。
「好了,寫完了。」黑無常合上本子說道:「你好,我是黑無常,這是我的搭檔,小白。你也可以叫她白無常。」
「你一定很好奇它為什麼不會說話吧。」黑無常指著白無常說道。
「呃......」我一時語塞。
其實我更關心這兩貨是來幹嘛的。
「其實她是機器人哦。」黑無常趴在我耳邊半開玩笑的說道。
「你把金棍的職位接替來了?」黑無常看著我的胳膊道:「不錯嘛,小小年紀居然這麼厲害。」
「我真想打開結界看看金棍吃癟的樣子。」黑無常幸災樂禍的說道。
「咔咔咔。」白無常說道。
「哈哈哈,你也這麼想啊,我剛都沒敢說。」不知白無常說了什麼,黑無常大笑道。
「咔咔咔,咔」
「哈哈哈哈,別鬧,還工作呢。」黑無常拍打著白無常。
「二位有什麼事嗎?」我剋制住想要暴走的心,擠出一絲微笑道。
「哦,沒什麼,跟你交代一下工作以及彼岸花的使用方法。」黑無常終於聽到我說話。
(七)
「那基本情況就是這樣,保持聯繫哦。」黑無常熱情的沖我揮手。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白無常也沖我揮手。
「好,再見。」雖然聽不懂,我也學著揮手道。
「討厭,咋這麼說啊,哈哈哈。」黑無常戳了白無常一下。
「咔咔」
「嘻嘻嘻。」黑無常怪笑道。
然後留下我一臉懵逼的站在原地。
黑霧散去。
「怎麼樣,說什麼了?」金棍和師父快步上前道。
「這兩鬼不正常吧。」我惱羞成怒。
「理解一下,地獄裡一呆就是十幾萬年,難免神經。那黑無常還好,白無常簡直就是個怪物。」金棍一副懂我的樣子。
我伸出手,一團紫氣漸漸浮現,組成數字『0』。
「對了,下地獄是什麼意思。」我問金棍。
「就字面意思。」金棍說:「你把袖子挽起來。」
我將彼岸花露出來。
「你現在集中精神,你就想,我要去地獄,我要去地獄。」
「這就完啦?」我看著他。
「對啊。」金棍無辜的說道:「你快想啊,就想你要去地獄,想的不得了。」
「這話聽著咋這麼欠呢?」我說。
哪有上趕著去那種地方的。
「而且在腦子裡想想就能幹的事為什麼還要把紋身露出來。」我有些懷疑。
「按他說的做吧。」師父道。
我無奈只好冥想起來。
手上的彼岸花突然燃燒起來,我猝不及防,連忙甩手試圖滅火。
「別動啊。」金棍不知什麼時候跑開了,站在遠處喊道:「你就讓它燒,放心袖子挽起來了,燒不到的。」
原來挽袖子是為了這個。
「燒一會就能去地獄了。」金棍說道。
「你廢話,誰他媽燒死了都能去!」我罵道。
師父扶著金棍的肩笑的直不起腰。
話音剛落,火猛地變大將我吞噬。
我醒來是在一個泛著紅光的地方,對面是一條河,河上架著橋,橋上還有個人。
那人端著碗向我走來。
「喝湯嗎?」那人問我。
「謝謝。」我接過湯順嘴問道:「這是什麼湯?」
「孟婆湯。」
我手一抖差點把湯潑在她臉上。
「這不是青楓嗎,你咋來啦。」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我身後。
我轉過身去,是黑無常。
「有啥事嗎?」黑無常問道。
「哦,來看看。看看地獄風光。」我掩飾尷尬的說道。
「嗨,那你別呆在奈河啊,走,我帶你去主任那。」黑無常拉著我說。
我看著散落一地的孟婆湯和蹲在地上的孟婆,她死死的盯著我。
我沒辦法只好跟黑無常走。
「覺得地獄怎麼樣啊。」路上,黑無常和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不怎麼樣,到處都是服刑的鬼,有堆石頭的,還有被下油鍋的。」我老實答道。
「哦,他們那是在消磨時間。」黑無常說道。
「在油鍋里消磨時間?」我感到不可思議,難道成了鬼之後就沒有腦子了。
「鬼魂是感覺不到痛的。」黑無常說道:「十八層地獄十八種懲罰手段,但作用原理無非是束縛住他們。時間才是對惡鬼最好的懲罰。」
「那你一直呆在這裡,也是在受懲罰嗎?」我想到金棍說的話,不由得好奇道。
「是啊。」黑無常回過頭對我說道:「除了神明,又有幾個人不想再活一次呢?」
「可我是入不了輪迴的。」黑無常說道:「我萬生萬世都得干這活,這就是我的懲罰。」
黑無常眼中透出悲傷。
「你犯了什麼事?」我問道。
「沒什麼。」他搖頭道:「到了,這就是閻羅殿。」
「真的是閻羅殿。」我說道。
大門上掛著一幅巨大的牌匾,上書:閻羅殿北方分部辦事處。
真是簡單明了。
「這裡是我辦公的地方,一會見了領導你叫主任就行。」黑無常說。
「你們也興叫這個,主任是閻王嗎?」我滿懷期待。
黑無常搖頭道:「不是,這只是咱地獄的北方分部,閻王大人以前是這的主管,現在接替閻王工作的是哈迪斯大人。」
(八)
閻羅殿外面看著氣派,其實內部裝修的很樸素,一張巨大的辦公桌,一把椅子構成了整個閻羅殿北方分部辦事處。
「主任好。」黑無常對椅子上的人說道。
「小黑,帶朋友來玩啊?」主任說道,彷彿這裡是遊樂場。
「主任,這是新晉殺手,青楓,榜上排第五。」黑無常說道。
「第五......」主任思索著。
「不錯,你居然打得過金棍。」主任說道。
「僥倖而已。」我假裝謙虛。
「我看你好像也不太能打啊。」主任疑惑道:「難道你的精神力拔群?」
「該不會......」主任像是想到什麼,猶豫著說道:「你有天眼?」
「似乎是有。」我答道。
「你有天眼?!」黑無常倒是第一個炸了。
「怎麼了?」我問道。
「天眼是成神的基本條件,只有天生天眼的人才有成神的資格。主任和哈迪斯還有閻王都是天生天眼,這種基因原本只存在神明的體內,可不知什麼時候,凡人中也出現了有天眼的人。沒想到,你居然也有天眼。」黑無常說道。
「可能我太太太太太祖母是七仙女吧。」我開玩笑道。
「不可能,除非變異,否則要想有天眼,父母雙方都必須是靈體。可是變異的幾率太低了,從盤古巨靈開分天地,女媧上神造出凡人以來,變異出天眼的人不過二三。」黑無常繼續說道。
「小黑。」主任打斷了黑無常。
「你的資質很不錯 。」主任沖我笑道:「好好努力,成為神的可能性很大。」
「主任折煞我,小人萬萬沒有這個念頭。」我忙說道。
「別叫我主任,叫古訶好了。」主任笑著說。
「對了,我看這生死薄上當真沒有你父母。」古訶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一個小簿子。
「你的父母不會真的是神吧。」古訶說道。
「雙親早已故去。」我回道。
這是師父告訴我的。
「哦,好吧。」古訶沒有再問。
「主任,要沒有什麼事我就帶他離開了。」黑無常說道。
「那你是誰養大的。」在我正要走時,古訶不經意的問道。
「大人,是我師父將我撫養大的。」我說道。
「你師父?」古訶沉思道:「他叫什麼?」
「雲疏」我說道。
「哦。」古訶笑道:「沒事了,你下去吧。」
(九)
「主任怎麼怪怪的。」黑無常說道。
「可能有什麼心事吧。」我說道
待續……
Ps:新的番外篇已更新在專欄:https://zhuanlan.zhihu.com/p/28723705
我的室友是殺手。
而且是那種王家衛式的殺手,戴著墨鏡,喝著酒,對毛巾說話,失戀的最後一天會一個人吃掉一整個榴槤。
第一次看見曲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他是一個殺手。
那是一個蟬鳴地惱人的夏天,我推開門,發現一個高瘦的男人正在紳士網站上看著黃色漫畫,他看見我進來,也不避諱,而是搬來一把椅子,叫我一起看。
根據我們業內經驗,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人會在陌生人面前看黃色漫畫,一種是變態,另一種則是殺手。
兩周後是軍訓的實彈打靶,曲是閉著眼睛、打著噴嚏開地槍,一共打了十個噴嚏,一共打了十槍,十槍全中。打完槍,曲掏出了印著海綿寶寶的手帕,擦去了槍上的指紋。
根據我們業內經驗,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人會在打噴嚏的時候還敢開槍,一種是過敏性鼻炎,另一種則是殺手。
兩個月後是普通生物學的實驗課,解剖兔子。曲和我一組,麻利地拿起了空氣針和手術刀,就像是看見了久別的老朋友一樣,乾淨利索地殺死了兔子,取出了臟器和肌肉。
根據我們業內經驗 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人能幹凈利索地解剖和殺死兔子,一種是生物狗,另一種則是殺手。
四個月後的一個傍晚,月見柳梢,華燈初上。我在小學門口踩點,發現曲也在那裡,還偷偷對小學女生照相。
根據我們業內經驗,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人會在小學門口蹲點、照相。一種是死蘿莉控,另一種則是殺手。
那天我故意繞了遠路,又去了另外三個小學踩點,回到宿舍時發現曲在修鍊必殺手刀,就是那種一招從後頸把人打暈的必殺技。
我摸了摸懷裡的匕首,心想 根據我們業內經驗,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人會在宿舍練習必殺手刀,一種是中二病,另一種 則是殺手。
曲一直沒有對象,甚至連曖昧的女孩子都沒有。根據我們業內經驗 只有三種人會一直沒有女孩子,gay,loser和殺手。而我試過了,曲不是gay。
一直到畢業之前,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情,根據我們業內經驗,如果我的室友,曲,不同時是變態、過敏性鼻炎患者、生物狗、蘿莉控、中二病、還沒有女朋友,那麼我的室友,曲,就是一個殺手。
哪有怎麼巧的事情 一個宿舍里會有兩個同時是變態、過敏性鼻炎患者、生物狗、蘿莉控、中二病、還沒有女朋友的人?(。?ω?。)
所以 我的室友曲,是個殺手吧。
曲後來讀了博士,我想,也對 這年頭殺手算是事業單位,看學歷看的厲害,是得讀個博士。
上周,我去了曲的實驗室,他拿移液槍的動作很穩,手絲毫沒有抖的樣子。
我想,現在的曲或許能殺死我吧,倒不是我放鬆了警惕,而是我累了。
殺死了我,他就是拿波溫了,根據我們業內的經驗 殺死了拿波溫的人就是新的拿波溫了。
那天,我背對著曲 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個夏天,他逛著上半身,天很熱,看著黃色漫畫。我想,他真的會下手殺我嗎?
我很期待。
騙你們的,怎麼可能呢,我才不是變態、過敏性鼻炎患者、生物狗、中二病、還沒有女朋友呢。
我們一個宿舍都是殺手 哼(。?ω?。)!!
寫於擠的讓人感覺生命無依無靠的八點鐘的北京地鐵。
P.S.這個是故事裡的人,不是我的室友曲(。?ω?。)!聲明一下 曲可是倍受少女喜愛的謝邀。
弗雷德里克-福賽斯的名作《豺狼的日子》。一個僱傭殺手謀刺戴高樂的故事。
妙在這個殺手的謀划過程很精緻——確定日期,確定場合,尋找地點,搜集製造不同的偽裝身份、設計並訂做合用的槍支、製造假身份、逃避追捕、不斷逃避追捕。
以及周遭的一切:法國與英國警方的合作方式;警察局長的工作模式。
大多數殺手故事都會描述殺手如何冷血、如何情懷。這部小說是有條不紊地描述高智商高效率專業人士如何互相鬥智,如何籌備細節。
很棒。
海明威的短篇小說《殺手》,一譯《殺人者》。
一般公認是他最好的短篇小說之一,是上文學史的傑作。不劇透了。
怎麼說呢,我猜昆汀-塔倫蒂諾很喜歡這部小說。因為昆汀後來許多殺手細節都跟這部電影里的兩個殺手致敬。
但我還是想為中文說幾句。
中文史上寫殺手故事,無過於司馬遷《刺客列傳》。
乃是中國有文字以來,最剛烈雄奇的敘事文字之一。
讀通了就知道,簡直是寫作範本。
四月丙子,光伏甲士於窟室中,而具酒請王僚。王僚使兵陳自宮至光之家,門戶階陛左右,皆王僚之親戚也。夾立侍,皆持長鈹。酒既酣,公子光詳為足疾,入窟室中,使專諸置匕首魚炙之腹中而進之。既至王前,專諸擘魚,因以匕首刺王僚,王僚立死。左右亦殺專諸,王人擾亂。公子光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盡滅之,遂自立為王,是為闔閭。
兩個皆字,形容封鎖之嚴密。一個擘字,動作全出。「王僚立死」,何等迅速。
動作描寫的範本。
遂謝車騎人徒,聶政乃辭獨行。杖劍至韓,韓相俠累方坐府上,持兵戟而衛侍者甚眾。聶政直入,上階刺殺俠累,左右大亂。聶政大呼,所擊殺者數十人,因自皮面決眼,自屠出腸,遂以死。
辭謝,獨行。酷。
前面寫衛士多,然後聶政直入,何等兇猛。
大呼,擊殺。
皮面決眼、自屠出腸。何其慘烈。
氣勢雄偉的範本。
荊軻的故事眾所周知,但文字里,兩個細節,還是妙得驚人。
又前而為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復為羽聲柾慨,士皆瞋目,髮盡上指冠。於是荊軻就車而去,終已不顧。
唱歌這事天下皆知。但唱完歌上車就走,終於沒有回頭。不顧二字,何等氣派,何等決絕。
秦王聞之,大喜,乃朝服,設九賓,見燕使者咸陽宮。荊軻奉樊於期頭函,而秦舞陽奉地圖柙,以次進。至陛,秦舞陽色變振恐,群臣怪之。荊軻顧笑舞陽,前謝曰:「北蕃蠻夷之鄙人,未嘗見天子,故振慴。願大王少假借之,使得畢使於前。」
前面朝服九賓,都是鋪陳氣勢;秦舞陽色變振恐,是對比。
荊軻在這等雷霆萬鈞、生死之際,顧笑,輕描淡寫地回頭笑笑。多好。
之前一個不顧,不回頭;這次一個顧笑,回頭笑笑。
這兩個細節,見一個殺手本色。雖然都說太史公常擅自發揮,但類似發揮,實在太好看了——《史記》論史料價值自有各色說法,但單論好看程度和講故事筆法,千古史書無二。
比如,想一想:這裡荊軻一個「不顧」,一個「顧笑」,一句台詞都沒有。
但有任何別的敘述,比這四個字更有味道么?
殺手九七
1
殺手九七其實並不喜歡人家叫他殺手,他總是說,我有自己的名字,叫李久奇。
可惜,這個名字在江湖上,遠遠不如殺手九七來的響亮。
殺手九七這個名號在江湖上響了三十餘年,可是,知道李久奇這個名字的人,恐怕不超過三十個。
每每提到這件事,殺手九七總是很鬱悶地眨巴著他那雙因為酗酒而深陷的三角眼,問身邊的蘇清河為什麼,而蘇清河的答案通常只有兩個字,恐懼。
也是,一個接單超過二百次,只有六次失敗的殺手,無論如何,總會是那些做了虧心事或得罪過人的人的夢魘。
蘇清河是殺手九七的老闆,也是殺手九七一手帶大的公子哥,如今年方二一,出落的甚是典雅秀氣,烏黑的頭髮直比大部分富家小姐靜心呵護過的青絲還要光鮮亮麗,此時他正剛剛再次用了那兩個字塞回了殺手九七喋喋不休的問題,專心致志地把玩上個買家押過來的白玉梳子。
「哎,清河,」殺手九七把盯著手中的酒杯,懶洋洋地說道,「他們總說,我的劍有多快多快,其實在我看來,江湖上有一件東西比我的劍快多了。」
「哦?」蘇清河放下手中的白玉梳子,挑起眉毛,饒有興緻地看著面前不修邊幅的老人,說,「還有誰的手法,能比七叔你的劍還快?」
殺手九七嘿嘿一笑,道,「那就是你們這種人的嘴啊,我的劍再快,那也還有跡可循,你們的嘴裡說出來的話,三天便能傳遍整個江湖,你說這還不快?」
「……」蘇清河揉了揉挺直的鼻子,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
殺手九七得意洋洋地笑道,「怎麼樣,有道理吧。」
蘇清河撇了一下嘴角,甩出一張紙,道,「得了七叔,別貧了,吶,有活了。」
殺手九七展開字條,字不多,但只覺迎面而來一股鋒銳之氣,好一手刀削斧劈的瘦金體。
殺手九七不由得咂了砸嘴,贊道,「好字啊。」
「青州知府,趙宏,七百兩。」
「青州護衛總兵,常峰,八百五十兩。」
「青州總捕頭,呂艾良,一千兩。」
殺手九七順手把字條湊上燭火,看著字條一點一點地燃盡,嘖嘖地道,「這人口氣真不小啊,居然一句話就要殺三個朝廷命官,這青州也不知道得罪了哪個煞星,居然落下這麼大一個麻煩。」
蘇清河依然在玩弄自己手裡的白玉梳子,頭也不抬地道,「這個就不是我們所操心的事了,反正,七叔你又不是沒殺過命官,不是么?」
殺手九七一陣語塞,道,「小子,再這麼接活,七叔這把老骨頭早晚有一天死在你的獅子大開口裡。」
蘇清河挑起眼瞼邪邪地笑了,笑得連殺手九七都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道,「小子,別這麼看你七叔,七叔一把年紀了,對你可沒興趣。」
蘇清河淡淡地道,「我知道七叔您的實力,所以,我不會打沒把握的仗的,常峰和呂艾良我也聽說過,常峰師從莆田少林,使一把潑風刀人稱有萬夫不當之勇,其實我知道他那把破刀在七叔你手下走不了三招,呂艾良倒是有點麻煩,此人出身唐門,是唐門外門弟子,武功倒不怎麼樣,不過唐門的人手腳滑溜,總是難對付點的,至於那個什麼趙知府,他府上那群酒囊飯袋難道還擋得住七叔你么?」
殺手九七抬頭,深陷的眼眸里突然亮起一抹異樣的光彩,意外地嚴肅道,「清河,這一票不小了,我們的積蓄也不少了,聽叔一句話,這一票之後,就收手了吧,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沒那麼好過,七叔年紀大了,也橫了一世,哪怕就此死了,倒也無所謂,只是萬一哪天失手了,你小子恐怕接下來就遭殃了。」
蘇清河看著殺手九七飄在頭上的縷縷白髮,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殺手九七臉上泛起了一抹笑意,點了點頭,轉身而去。
2
青州。
豆大的雨點打在城外竹林的葉子上噼啪作響,一點也沒有秋雨淅淅瀝瀝的感覺,城牆上極目遠眺,雨下得遠處迷迷濛蒙,似乎天地已經練成了一線一般。
「這雨下的,跟天漏了似的。」常峰皺了皺眉,自言自語道。順便揉了揉一直在跳的右眼皮,這眼皮從十幾天前就一直跳,跳的他的心也跟著撲通撲通地跳,總感覺青州要出事,所以每天天一亮,他就趕忙爬起來,跟普通守兵一樣趕到城門,監督這邊的守衛。
郎中說他是這幾天休息不好,積勞而致。但常峰老覺得是這眼睛先跳得自己不踏實,自己才起得早睡不實的。
不過這也跳了十幾天了,多少也有點跳習慣了,此時常峰的心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綳著了,摸了摸腰上的刀柄,常峰心裡又踏實了幾分。心想,也是,堂堂少林俗家弟子,又是整個青州守衛的總兵,自己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這樣想著,常峰就想等下天黑了,就早點走,今天的雨下得老子渾身涼颼颼的,回去泡個熱水澡,明天開始就不這麼早來遭這活罪了。
雨還在下,絲毫沒有小點的意思,在陰沉沉的雲壓著下天黑的很快,常峰抬頭看了看天,不知道喃喃了些什麼,然後轉身對著衛兵喊道,「大家都給我好好看著,別因為下雨就想偷懶,明天早上我來的時候要是出了什麼狀況,你們幾個就別想幹了。」
衛兵們一陣唯唯諾諾,常峰滿意地點了點頭,他一向對自己的威懾力感到驕傲,轉過身,又從東至西環視了一圈,整了整衣襟,抬腿往城裡里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城南的轉角,背後才隱約傳來壓低了的的抱怨聲。
常府並不大。
護衛總兵的府邸通常都不大。
然而常峰一向對自己的府邸很滿意,因為他知道這座府邸絕不像外表看起來這樣簡單。
此刻常峰正整個人泡在溫暖的木桶里,輕輕地哼著小曲。
眼皮終於不跳了,這讓常峰心情舒暢了很多。
泡了足有大半個時辰,當全身都有些微微泛白的時候,常峰起身,穿上了浴衣,浴衣上居然還掛著那把刀鞘。
小心駛得萬年船,一向是常峰的宗旨。
將刀懸在腰間,常峰長出了一口氣,彷彿這十幾日來的疲憊都消失了一下,常峰滿意地笑了笑。起身欲走。
「常大人還真是謹慎啊,貼身衣物之上,居然還不忘了兵器。」彷彿毫無徵兆般地,懶散而略顯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
常峰的瞳孔驟然收縮,習慣性地按了按刀柄,漠然轉身,看著好像憑空出現在眼前的落拓老人。
那老人卻彷彿無視了他,只是抬起了手中的罈子直接喝了一口,道,「這可是五十年的女兒紅啊,想不到常大人府上,竟有如此好酒。」
常峰看著眼前的老人,面色變得凝重起來,在別人看來,自己這常府或許不大,護衛不多,但他知道這裡的人都是他親自挑出來的,可是這老人竟毫無聲息地就出現了在了這裡,想到這,常峰的不由得覺得脊背一陣發涼,剛剛泡澡出的汗彷彿都變成了冷汗,竟忍不住想微微發抖。
悄悄滴舔了一下發乾的嘴唇,常峰握住刀柄,心裡稍微踏實了點,盡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鎮定,道,「敢問閣下是何方高人,深夜造訪,不知有何見教。」
老人把目光放在了常峰因緊張而有力的手上,那隻手粗大異常,滿是疤痕與老繭,顯然,手的主人在只手上下了很大的功夫。
良久,老人緩緩抬頭,臉上依然是一幅漫不經心地表情,笑道,「老夫名叫李久奇,常大人聽說過嗎?」
常峰一愣,皺起了眉,顯然對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不過也只是一瞬,便即回道,「不知李前輩來此,所謂何事?」
老人聽到「李前輩」三個字,卻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突然哈哈大笑,常峰不由一愣,跟著心裡微微發怒,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說錯了話,得罪了這個古怪老人。
還沒等常峰的思緒轉回來,老人突然停止了大笑,似自言自語般地低聲道,「其實清河這小子,只猜對了一半,人們知道殺手九七,固然是因為恐懼,而人們不知道李久奇,卻是因為往往知道這個名字的人,都變成了屍體。」
「什麼!」常峰驟然瞪大了眼睛。
「殺手九七!!」
3
常峰臉上神色變幻,握著刀柄的手不住顫抖,本來剛剛握住這把刀的時候,他心裡的恐懼已經消了大半,畢竟自己的家丁再強,終究不是什麼高手,而對方也就這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而已。
然而殺手九七這四個字,鑽入耳朵的時候,常峰彷彿聽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面色瞬間蒼白了起來。
殺手九七倒是一臉輕鬆,道,「小子,老規矩,猜猜自己值多少錢?」
常峰此時根本無心理會殺手九七的玩笑,此時他腦子裡只是不由得划過一個又一個名字。
鬼王門右護法肖荻,青沙派長老匡無月,靈鷲寺凶僧圓嗔……
他們的致命傷口,無疑是一劍封喉。
殺死他們的人,正是面前這個看起來彷彿隨時會倒下的落拓老人。
殺手九七!
而殺手九七此時卻依然饒有興緻地看著一臉恐懼的常峰,道,「小子,給你個參考,上次我殺的另一個護衛總兵,人家開的價是七百兩。」
常峰苦澀地笑了笑,道,「是誰,請到了您這樣的高手?又是為了什麼?」
殺手九七聳了聳肩,道,「不知道,就算知道,殺手也是有殺手的規矩的,僱主的信息,永遠不能泄露,哪怕事敗自殺,也是如此。」
仰頭看了看天花板,殺手九七臉上不由得也閃過了落寞,淡淡地道,「你以為,殺手,是那麼好玩的?」
常峰面色微苦,無心揣摩殺手九七話中真意,心裡只是不斷徘徊過那些和自己有舊仇的人,只是無論如何也猜不到會是誰竟然不惜要了自己的命,更請到了殺手九七。
十餘年官場生涯,常峰早已圓滑世故,根本想不出到底得罪過什麼人。
「小子,不用想了,」殺手九七略憐憫地看了常峰一眼,道,「雖然不能告訴你是誰,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死的並不冤。」
常峰苦笑,暗想,殺手九七都出動了,死了,當然不冤。
而下一刻,殺手九七卻緩緩地吐出了三個字,「沉,香,樓。」
常峰聽到這三個字,瞬間面色大變,道,「你…你是怎麼……」
殺手九七眼眸中突然閃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亮光,彷彿變了一個人一樣,渾身驟然散發出一絲肅殺之氣,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爾等作此傷天害理之事,今日一死,自然不冤。」頓了一下,殺手九七淡淡笑道,「你以為,殺手,就只會殺人嗎?」
常峰已經說不出話了。只是握住了刀柄。
殺手九七看著常峰,突然嘆了口氣,道,「讓你死的明白點,你的價格,是八百五十兩。」而就在這時,常峰突然間發力,潑風刀猶如開山猛虎,直劈而下。
常峰明白,自己和肖荻,匡無月之流,差的太遠,所以他只有拼,只有偷襲。
簾外雨勢依舊,秋意闌珊。
常峰這次,是真的說不出話了。
他的嘴張的大大的,眼睛也瞪的大大的。臉上猶帶著臨死前的恐懼,緩緩地倒了下來。喉嚨上只有一絲傷口,大概是由於劍太快,只是緩緩地滲出血來
殺手九七微微嘆了口氣,自嘲地笑了一下,輕輕地道,「五招,清河那小子的眼光,向來精確,看來,我是真的老了啊。」話音未落,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
咳嗽聲中,殺手九七推開門,緩緩地消失在夜風之中。
庭院中,只有到處橫七豎八的家丁,不知何時被點了睡穴,睡了一地。
4
趙府燈火通明,此時已經接近子時,但趙大人不睡,其他的家丁護衛,也就別想睡。
趙宏最近心情很不好。
死了一個得力的助手,何況是一個武功很高,和自己關係非同一般的助手,任誰也不會心情好的。
護衛總兵常峰就在自己的管轄的青州城裡,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自己的家中,而常府家丁竟然全被點中了睡穴,渾渾噩噩,第二天午時才發現,主子被人殺了。
想到這裡,趙大人就止不住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總覺得心裡惶惶的,一方面固然是常峰和自己關係非同一般,另一方面,卻有一絲莫名的恐懼,甚至都不敢再想下去。
在書房裡轉來轉去,趙大人心情煩悶異常,順手拾起書桌上的鎮紙,用力地拍了拍桌子,道,「來人那,上茶!」
須臾,一個清秀的丫鬟推開門,怯生生地道,「老爺,夫人要我和您說,時候不早了,老爺該就寢了,再喝茶的話,老爺會睡…睡不著的。」
趙大人眉毛一立,正要訓斥,突然不知怎麼,嘆了口氣,道,「也罷,你去告訴夫人,我馬上就過去。」
少時,趙大人推開卧房的門,掀開被子,側身躺了進去。
被子中的女人很識趣地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撫摸趙大人的背。
趙大人嘆了口氣,道,「睡吧。」言罷,吹熄了燭火。
趙府的燈,終於一盞一盞地滅了下去。
遠處,一面高牆之上,陰影里似乎有人輕輕咳了一下,自言自語地道,「嗯,差不多了,裡面的人應該快受不了了。」
清晨,天光還沒有完全亮起,趙大人已經穿戴整齊,只是,眼中滿是血絲,一臉掩飾不住的疲憊之色。
四個轎夫也是困意昏昏,其中一個剛要打呵欠,但顧及到知府大人就在身邊,竟生生地憋了回去,一副表情竟有些可笑。
趙大人皺了皺眉,難得地沒有暴躁地發脾氣,只是淡淡地道,「起轎吧,六扇門。」
六扇門離趙府並不遠。
所以當趙大人落轎六扇門時,自然而然的,絕大部分人還在睡夢之中。
守夜的兩個護衛正在偷懶打盹,此時不由得嚇了一跳,其中一個反應比較快,道了一聲,「小人這就去請呂捕頭。」就扔下了同伴。轉身而去。只剩下愕然的同伴,面對著面色鐵青的趙大人。
趙大人卻只是皺了皺眉,並未說話,自行休息。
幾個下人在一旁唯唯諾諾,強忍著一早的疲憊與困意。
少時,呂艾良一身勁裝,走了出來,面色雖然也是略顯疲憊,卻罕見地帶著一絲精明和難以覺察的陰騭之氣。
呂艾良像趙大人躬身行禮,趙大人揮了揮手,吩咐下人在此處等他,轉身和呂艾良進了六扇門。
遠處,一道隱蔽的目光投了過來,看著趙大人二號呂艾良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淡淡地道,「看來,計劃要變了啊,咳咳…。」
呂艾良的居處很簡單。
不大的庭院里,除了木樁,就是木靶,直擠得連進門的一小段路都要七拐八折,很難想像一個成名捕頭,住的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不過趙大人卻彷彿司空見慣一般,只是跟著呂艾良左轉一下,右繞一下,在這一小方土地上折了幾個方向,才進了屋子。
呂艾良的屋子不想是卧室,倒像是個藥房,一面牆上滿是一個又一個抽屜,仔細一看,發現上面標的竟然都是諸如「鶴頂紅」「番木鱉」等見血封喉的毒藥。
連趙大人也不由得皺了皺眉,道,「艾良,你還是這幅老樣子,整天鼓搗這些東西,你不怕傷天害理么?」
呂艾良此時面色卻早已沒了之前的恭敬,隱隱竟帶著一份冷淡,道,「傷天害理的事,趙大人做的,也不見得少吧。」
趙宏面上怒氣一閃而過,轉而嘆了口氣,道,「到了今天,你還在怪那件事嗎?」
呂艾良卻絲毫不理會,只是把拉開的抽屜推好,再把桌子上散亂的暗器收拾整齊。
趙大人默默地看著呂艾良,搖了搖頭,道,「常峰的事,有頭緒了么。」
呂艾良不置可否,道,「嗯。」
趙大人道,「你覺得,會不會……」
呂艾良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兇手,應該是盡幾十年來,最出名的殺手。」
趙大人聲音彷彿顫了一下,緩緩地道,「你是說……」
呂艾良此時也轉過了頭,道「沒錯,是殺手九七。」
5
趙大人從六扇門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等候的轎夫早已靠在大門邊昏昏欲睡。趙大人是自己走出來的,呂艾良竟然都沒有出來送他這個青州知府。
只是趙大人此刻的眉頭皺的更緊了,滿腦子裡都是殺手九七這幾個字。
現在他只能祈禱殺手九七此行只是受人所託殺常峰一個人,至於兇手,看來只能隨便拉個替罪羊了。
呂艾良站在院子里望著天空,天色碧藍,幾乎沒有一片雲彩,但是不知怎麼的,這樣好的天氣,他依然沒有什麼好心情。
作為捕頭本能的推斷能力和敏感讓他不可能像趙大人那樣,此刻仍然奢望殺手九七就這麼殺了一個人就不了了之,只是不知為什麼,他沒有一絲害怕,反而有些淡淡的釋然。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不是么?」
呂艾良轉身進屋,只留下那聲若有若無的呢喃。
夜涼如水。
好天氣一直持續到夜裡,漫天的繁星格外璀璨,光華燦爛的銀河橫亘在深邃的夜空中,像一條明亮的帶子,映得夜色如畫般凄美。
殺手九七仰望夜色中那一輪圓盤。自言自語地道,「月黑風高才是殺人夜呵,可惜,今夜卻是月白風清。」
言罷,彷彿被什麼激了一般,殺手九七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
良久,殺手九七才漸漸地止了咳,嘆了口氣,自嘲道,「哈,時間不多了么?」
夜已深。
街上燈火一盞一盞地熄了下去。只有偶爾傳來的一兩聲犬吠。
殺手九七此時一身黑衣,翻騰於院落之間,如果有人看到他此時的樣子,一定想不到他就是剛剛咳得彷彿要不久於人世的落拓老人。
殺手九七伏在呂艾良小院子的牆上,盯著院內看似雜亂無章的木靶,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他不是只在唐門呆了十二年么,怎麼連外門的頂級暗器暴雨梨花針都學會了?」
那看似散亂的木靶,正是練習暴雨梨花針時需要射中的一百零八個方位。
「看來,我給他開的價少了啊,單是這份暴雨梨花針,他就不只值一千兩。」殺手九七苦笑道。下一秒,他已經翻身下牆,身形只是一晃,就伏在了窗下。
呂艾良此時竟也還沒睡,屋內燭火搖曳,映得紙窗上身影一晃一晃。
殺手九七心裡微微躑躅,他武功雖高,可是還沒狂到認為自己一枚袖箭可以在唐門天才的面前熄了蠟燭。
唐門弟子不僅善於發暗器,更善於接暗器,在紫極魔瞳的修鍊下,他們的眼力強於江湖上任何高手。
但殺手九七畢竟是殺手九七,多年的殺手生涯,令他的經驗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下一步,他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微微退後幾步,看準了蠟燭的方位,咻!一枚袖箭應聲而出。
正如殺手九七所料。只是叮的一聲,燭火甚至連晃都沒晃。
而殺手九七在發完袖箭後,甚至都不回頭看一下,下一秒,他右手微微一抖,一柄帶著韌繩的小刀已經飛了出去,掛在了門外的樹上。殺手九七用力一甩,繩索發出微微的風聲,眼看著就要帶著殺手九七向上而去,而此時殺手九七卻突然放手,在地上一個打滾,蹲在了屋檐下的雨缸之後。
幾乎在殺手九七躲出去的一瞬間,呂艾良已經破窗而出,一同飛出來的是三把飛刀,直奔繩索盡頭而去。
叮叮叮!三把飛刀竟然都擊在了繩索盡頭的小刀之上,呂艾良面色突然一沉,只覺背後一暗。燭火已熄。
「我早該料到是你。」呂艾良漠然回頭,微微眯了眯眼睛,看著朦朧夜色中一身黑衣的老人。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擠出一個苦笑。
「殺手九七。」
6
殺手九七也看著呂艾良,突然輕輕咳嗽起來。
呂艾良皺了皺眉,道,「你病了?」
殺手九七道,「不,是快死了。」
呂艾良看著殺手九七枯槁的臉,良久,皺眉道道,「毒?」
殺手九七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道,「算是吧。」
呂艾良微微沉默,道,「以你內功,如果這十幾年來不酗酒,這毒,估計已經化了。」
殺手九七笑道,「不喝酒,殺手九七還是殺手九七嗎?」
呂艾良道,「我聽說,殺手不能喝酒,喝酒喝多的人,手會發抖,殺手,是絕對不能讓自己的手發抖的。」
殺手九七道,「可是有的殺手,只知道不讓自己的手抖,卻不知很多時候,是他們的心在發抖。」
呂艾良無言,良久,道,「你知道,你體內陰毒已經侵入肺內,你快活不長久了。」
殺手九七笑笑,道,「不過,該死的人,總不會活的比我更久。」
呂艾良低下眉,淡淡地道,「我以為,你會先找趙宏的。」
殺手九七道,「如果他沒來找你,可能現在,我已經殺了他了。只是現在我突然覺得,不先除了你,恐怕殺他會有很大麻煩。」
呂艾良沉默了一下,道,「你去殺他吧,我絕不插手。」
「哦?」殺手九七微微挑眉,饒有興緻地看著呂艾良。
呂艾良卻依然面無表情,只是淡淡地道,「其實,十九年來,我一直在後悔。」
殺手九七嘆了口氣,道,「可惜,有些事情,是彌補不了的。」
呂艾良自嘲地笑了笑,道,「只是我當時愚昧,不僅做了傻事,還被逐出了唐門。」頓了一下,呂艾良淡淡地道,「去吧,去殺了他,再來找我,這是你應該做的。」
殺手九七竟然點了點頭,吐出了兩個字,「三天。」然後,就這樣轉身而去。
呂艾良望著茫茫夜色,微微發了發獃,面色變幻不定,終於又變成了最初淡漠的摸樣,轉身進屋。
燈火又亮了起來,人影搖晃,不知在做些什麼。
蘇清河坐在雅緻的書房中,手中依然把玩著那把精緻的白玉梳子,而清俊的臉上卻眉峰緊蹙,顯然心事重重。
面前擺著整整一疊銀票,對方竟是沒等消息成了,就把錢全送了過來。
蘇清河覺得,這次的事,好像真的沒有那麼簡單。
啪!書架上,一個白玉瓷瓶竟然自己裂開了一道縫隙,蘇清河的面色瞬間更加陰沉。
瓷器碎裂,乃是大凶之兆。
七叔那個老小子,這次,不會真的出了什麼事吧。
三天後,青州知府趙宏被發現被一柄劍穿過咽喉,釘在了自家院內的柳樹上,然而當人們還沒來得及找尋兇手的時候,卻赫然在趙宏身上發現了在沉香樓暗殺樓主蘇函的密函。
進而,在趙府搜出無數奇珍異寶,相傳在沉香樓被血洗後的其中不翼而飛的三件價值連城的寶物赫然在列。
「是蘇家,回來報仇了啊……」老人們的議論,幾天之內散布在整個青州。
7
是夜,殺手九七焚香沐浴,一改往日的落拓。
相傳一個殺手如果在殺人之前做好最莊重的儀式,就是對自己目標最大的尊敬。
所以當呂艾良看見衣冠整潔的殺手九七時,眼裡,也不由得有了絲絲感動。
兩人再次面對面,月色依舊空濛。
良久,殺手九七開口道,「我聽說,這十幾年來,你雖然行事神秘,卻著實為百姓,做了幾件大事。」
呂艾良看起來似乎有些疲憊,落寞地笑了一下,道,「可是,蘇函畢竟是死在我的手上,如果他還在,青州一定更加興旺。」
殺手九七默然,道,「樓主宅心仁厚,接濟窮苦百姓不計其數,對我更有救命之恩。」
呂艾良低頭,道,「十幾年來,我恨不能自戕以慰英靈。」
殺手九七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是被蠱惑的。只是,沉香樓毀損,遺孤漂泊,如果不做點什麼,我甚至對不起清河。」
呂艾良擺了擺手,道,「我知道殺手九七向來劍不留空,上次你沒有殺我,已經是對我的寬恕了,動手吧。」
殺手九七沉默了一下,道,「如果,死的是我,請你照顧清河。」
呂艾良笑了笑,並沒有說話,只是揚了揚手。
殺手九七的眼眸突然亮起,騰身而起,幾把飛刀就落在他原來的位置。
呂艾良更不答話,暗器層出不窮,手法輕功俱佳。
而殺手九七的身法卻還是從容不迫,幾招之下,已逼的呂艾良額頭見汗。
一聲清嘯中,呂艾良身法陡變,手中銀光陡現。霎時間,彷彿鋪天蓋地的銀光,席捲而來。
「暴雨梨花針!」殺手九七心神一凜。身體陡然如轉陀螺般轉了起來。
一圈,兩圈……一直轉到連呂艾良的眼力都已經看不清的時候,突然,一聲輕喝,只聽叮叮叮叮之聲無數,一百零八根銀針,竟然都在殺手九七劍氣的帶動下,四散飛出。
「居然能在小小銀針上都使出借力打力,殺手九七,名不虛傳。」呂艾良此時彷彿脫力一般,苦笑道,顯然,這暴雨梨花針對他的精力消耗也是極大。
「能逼的我使出玄天九轉,閣下是第一人。」殺手九七此時也流露出同樣的疲憊,然而話音未落,殺手九七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
呂艾良眼睛驟然一亮,雙手一揚,各有一件暗器飛出。
殺手九七面色一變,舉劍格擋,然而兩枚暗器突然在空中轉了個彎,殺手九七驚道,「勞燕分飛的暗器手法!」
所謂勞燕分飛,是指多枚暗器以弧線飛出,使敵人疲於擋駕。
想不到呂艾良在唐門短短十幾年,功力恐怕不僅在外門數一數二,甚至不輸於內門高手,此人天賦,實足驚人。
如此看來,樓主一身驚人藝業,卻死在他手上,也沒有那麼不可思議了。
電光火石之間,殺手九七已經認出了那件暗器,面色更是嚴峻。此時竟微微闔了一下雙目,抱元守一。
正如殺手九七所料,兩枚暗器在殺手九七背後,並非向殺手九七背上刺來,而是徑直撞到了一起。
然後,叮的一聲脆響。
數百枚細小的暗器,突然從四面八方,向殺手九七襲來。光華燦爛猶如孔雀開屏。
孔雀翎!
殺手九七苦笑。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能對上這樣傳說中的暗器。
呂艾良默默看著殺手九七,眼神說不出的複雜。然而,下一刻,殺手九七雙目突然睜開,一截斷劍直飛而來,殺手九七以內力震斷了手中長劍,而呂艾良此時因為釋放暴雨梨花針和孔雀翎帶來的身體負荷,已無力躲開。
噗噗兩聲,兩人幾乎同時倒地。
殺手九七在射出斷劍後,再次使出玄天九轉,避開了身體要害,只是,還是有二三十枚暗器,射入了四肢和背部。
三百六十一枚暗器,哪是那麼容易躲開的。唐門暗器一向粹毒,殺手九七此時微微苦笑,突然有些後悔殺了呂艾良。
「清河那小子,以後,會怎麼辦呢?」
傷口處已經開始麻癢,殺手九七望向倒在對面的呂艾良,電光石火之間,為了準確,他已經放棄了咽喉,斷劍,插在呂艾良的肋骨之中。
呂艾良望著同時倒下的殺手九七,突然微微一笑,笑容中充滿了釋然。
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終於配出了殺手九七體內陰毒的解藥,這下,總算,可以彌補一些當年的過錯了吧。
迷濛中,殺手九七似乎聽到呂艾良在低聲呢喃著什麼,而下一刻,他已經暈了過去。
8
蘇清河默默地望著他派出去帶回消息的線人。一言不發。
良久,那個人退去之後,蘇清河把門關上,臉上依然帶著一貫的恬淡微笑。
而那人轉身而去後,隱約似乎聽見屋裡有什麼碎裂的聲音。
蘇清河在書房裡,把書房裡所有能砸的東西,瘋了一般地向地上砸去,砸著砸著蘇清河就笑了,而兩行淚水卻也同時流了下來。
「七叔,我該…聽你的的……」
蘇清河夢囈一般,低聲地念著。從懷裡拿出那把玩了多日的白玉梳子,輕輕梳了一下自己額前的發,然後,猛地向地上摔去。
啪!梳子碎成兩半。
夾層之中,露出了一方絲帕。
蘇清河展開絲帕,依然是那刀削斧劈的瘦金體。
讀著讀著,蘇清河的眼淚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七叔,你何苦如此。」蘇清河把絲帕緊緊握在拳頭裡,默默地自言自語,良久。蘇清河抬起頭,清俊的臉上,露出一絲堅毅。
「七叔,你放心,我一定重振蘇家基業。」
一年後。青州。
新開的沉香樓飛檐翹角,公子清河就站在樓前,面上依舊是恬淡的笑容。
每月十五,為百姓分發糧肉。公子清河說,他會把這善事,永遠地做下去,蘇家的名聲,他會再次頂起來。
日暮遲遲,如血殘陽在樓宇上蒙上一層赤金的光輝,人影在地上拉的很長很長,隨著人流的減少而變得疏疏離離。
「公子,時候不早了,都沒什麼人了,收拾收拾,回去吧。」一個中年人,恭敬地道。
公子清河抬頭望著天邊的殘陽,嘴角勾勒出一絲微妙的弧度,卻不回話。中年人也不加催。只是默默地看著這道有些清瘦的身形,在殘陽中整個輪廓線條都被暮光渲染的溫和起來。
少時,公子清河轉身道,「嗯,可以了,回去吧。」
中年人點點頭,整理東西。
公子清河負手仰望沉香樓的招牌,飄若浮雲的瘦金體甚有氣勢,彷彿直欲破壁而出一般。
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
「公子,敢問,您這裡,還需要下人么?」
公子清河的身形突然繃緊,慢慢地轉過頭來,眼眸中交織著奇異的光輝。良久,公子清河長舒了一口氣,臉上幻化出一絲邪邪的笑意,挑逗般地問道,「當然,敢問前輩名號。」
老人也笑了,白髮在風中微微飄揚,慵懶的聲音隨之響起。
「李久奇。」
那麼直白地說了,我是個殺手。
這樣說其實挺不好意思的,因為我每次看有關殺手的電影的時候,都覺得跟自己的工作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也有過那麼幾個「同事」,但如我所說,跟電影里的不一樣,我們都是普通智商的人,也沒有所謂精妙的手法,或多或少會引起注意和懷疑,而那些懷疑會日積月累。
但我卻做到現在,並且絲毫沒有警察的一絲注意。
其實很簡單,我尤其討厭擔驚受怕的感覺,因此我在動手前一定要先找到一個栽贓的對象——一個確切到能讓別人再不會去懷疑別人的對象。
如果警察完全不知道兇手是誰,他們一定會發現我手法的漏洞,並且朝我的方向找來。
但當有個那麼一個十分明顯的答案直接浮出水面,他們也就不會再去找哪些漏洞了。正如世界上的殺手不都像電影里那樣,世界上的警察也不都像電影里那樣。
如果找不到那樣的陷害對象,我寧願不接這一單。
所以現在,我在車裡看著我需要暗殺的魯道夫?克勞德先生從銀行出來,他是一個官員,殺掉他我能得到一大筆錢。
我翻開我的筆記本,看了一下現在的時間,果然在上兩個星期星期五的同一個時間段,克勞德也來過這個銀行。
什麼原因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不是定期存款,因為他的存款全部存在市中心銀行,也絕對不是打給朋友或者情婦——在我觀察他的前兩個星期我幾乎已經要放棄他了,因為他沒有朋友也沒有情人。
所以現在,就像狼能聞到草原上羊的氣味一樣,我聞到了那位替罪羊先生的氣味。
接下來的事情其實十分簡單,你肯定覺得不可思議怎麼那麼無聊。
我知道了他定期將錢打到一個叫皮埃爾的賬戶上,並且得到了非常棒的信息,正如我所猜測,他每個星期五都會固定往那個賬戶上打一筆錢。
接著我想辦法看到了皮埃爾的醫保和保險單,並在那幾秒內記下了保險單上的地址。
我在筆記本上大致列了一下
殺人動機∶皮埃爾因為掌握了克勞德先生的把柄而進行了一番敲詐,但是突然克勞德先生受夠了威脅決定報警,於是惱羞成怒的皮埃爾槍殺了他。
作案時間∶星期六晚九點到十一點
作案工具∶3.5口徑左輪手槍,在皮埃爾後院的垃圾桶被發現
補充∶草坪上沾有克勞德的血跡
垃圾桶內還有記錄有克勞德每星期打錢到皮埃爾賬戶的存摺
在現場留下有皮埃爾名字的存摺的一角,裝作是爭執時不小心撕下的,而帶走存摺的皮埃爾沒有發現而遺留在克勞德家。
我在栽贓這件事上做得真是爐火純青。
於是在那個周六我按部就班,一切都十分順利。
我不得不感慨皮埃爾是我見過不多的把後院的垃圾桶附近都收拾得那麼乾淨的人,真是對不住了,恐怕之後不用收拾也會一直這麼乾淨了。
在我離開克勞德先生的家的時候,我甚至哼起了歌,我知道只剩這個以後略有些焦躁的夜晚我就可以享受一樣假期了,第二天我就會知道皮埃爾被捕的消息。
第二天中午我去了樓下便利店買了些吃的,電視上果不其然在報道謀殺案,但是出乎我意料,警察竟然到現在還沒有找到皮埃爾。
「這是怎麼回事?謀殺嗎?」我忍不住問收銀的夥計
「今早開始就一直報道了,是個很奇妙的案件,警察一開始確認了兇手,但後來發現並不是。」
因為來便利店的人不多,夥計似乎很樂意跟我多說幾句。
我感覺我的嘴角在一點點僵硬,我聽見了自己巨大的心跳聲。
「是嗎?是怎麼回事?」
我想不明白為什麼那群警察竟然會去質疑那個水面上的答案。
「他們認定了一個叫皮埃爾的人,接著找到了他的住址,也找到了兇器,但是不可思議的是,警察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這個人。」
「接著銀行調查那個賬戶,發現皮埃爾擁有醫保,房產證,保險,但是其實只是一個偽造出來的身份
——而開這個賬戶想要轉移贓款的就是克勞德本人。」
1
殺手外表冷酷,以少言寡語著稱,但時常自省,有記日記的習慣。
他此時快死了。
殺手日記:
5月18日,晴
阿忠,我的生死拍檔,他背叛了我。游輪暗殺任務失敗,我受了重傷,跳海後被浪衝到這座孤島。
殺手傷口劇痛,停下筆。
大西洋海風腥咸,吹進這個岩洞,浪聲如雷鳴。
殺手繼續寫:
若是早能下定決心脫離組織,或許不會有今日境遇。此刻,我想跟我媽說,我愛她。多希望我能跟楊小桃說一
岩洞外突然傳來一陣碎石滾動聲。
殺手寫:
聲,我喜歡你。想不到,這島上居然有猩
殺手眼神一變,筆掉落在地。
殺手喊:HELP!
2
一個黑人探身岩洞,赤膊,下身圍著棕櫚葉織成的稀疏草裙。
黑人手持木矛,背負草弦長弓。
殺手:Can you speak English?
黑人不說話。
殺手:薩瓦迪卡?
黑人打量殺手。
殺手還記得幾個不明含義的韓語單詞,決定試試。
殺手:撒浪嘿?
黑人臉上露出沉思形狀。
3
黑人:嚕嘖啦啦嘿,嚕啦轟轟卡卡。
他用長矛挑起殺手的衣服,望著血肉模糊的傷口,厚嘴唇翻動,舔了舔。
又舔了舔。
殺手:找死?
黑人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小跑出岩洞。
殺手驀地心驚,面色慘絕。
殺手日記:
出現了野人,他可能要吃我。
PS:我從未見過黑得如此難以描述的人類。
4
黑人用草葉包來一團火種。
殺手日記:
PPS:罷了。
殺手擱下日記本,他的力氣所剩無多,只能做最後一搏。
黑人嘴裡鼓鼓囊囊。
他走近殺手,吐出一大口草葉。
殺手握住短刀。
黑人卻將草葉覆上殺手的傷口。
殺手:??!!
黑人擰著臉,有些不太滿意,於是「呵」了一聲,沖傷口吐了一口濃沫,然後輕輕抹勻。
殺手:。。。
殺手日記:
PPPS:走運,這黑人是個好的。
5
殺手日記:
5月28日 晴
我傷勢已漸愈。黑人每天會送來果子跟海魚,看樣子海島物產豐富,足夠支撐很久。
我要離開這裡。
黑人應該知道些什麼,可惜,無法與他交流。
6
殺手嘗試交流,首先從名字開始。
他手指黑人:你,叫星期五。
黑人注視著他。
殺手:聽好了。
殺手手指自己:我,吳彥祖,你,星期五。
黑人:沃,吳煙祖?
殺手:行吧。
殺手想知道,怎樣離開這座島。
他比划到划槳動作時,黑人眼睛亮了起來,抬手指向一個方向。
7
荒島的另一邊,一片海灘上,停著造了一半的木筏。
黑人拉過捆綁木筏的藤蔓,衝殺手示意。
殺手想:這船。。。
他念頭轉動,爬上一座礁石,立刻看到,海面之下隱約有七八個木筏輪廓。
殺手嘆了口氣。
殺手:這是你造的第幾個木筏?
黑人歪頭。
他指著殺手,伸出手,拇指食指捏了個微小距離,又拍打胸膛,張臂比划了很大的長度。
殺手想了想,板起臉。
殺手:什麼幾把玩意兒。
8
烈日當頭,風平浪靜。
黑人居住的木棚搭在山岩上,離木筏不遠。
殺手坐在棚內,看得到黑人動靜:這個下午,黑人在沙灘上拖著一根巨大樹桿,移動了50米。
殺手心裡沒來由有些怒氣。
他冷笑,展開日記本。
殺手日記
5月30日 晴
這黑人壓根不知道離開的路,他做了至少七八個木筏,全部沉在岸邊。
世上真的有人以為,一隻木筏能渡得了大西洋?看他樣子,似乎希望我幫忙?可笑,我若是幫他做筏子,那我就是個傻逼。
日暮時,黑人終於回到木棚,他衝殺手笑嘻嘻,然後走到岩壁前,拿起一塊尖石,划了一道刻橫。
殺手目光望過去。
那面岩壁上,密密麻麻,足有數千條類似刻橫。
殺手愣住了。
9
殺手日記
5月31日
做木筏很辛苦,但也蠻有意思的。累了,今天就這一句吧。
10
殺手坐在灘上,喘氣。
木筏完工。
殺手:這種筏子想走得遠,結構得更牢固,漂浮物也要更多,你想用更大的樹桿,這思路是錯的,那些樹根本就浮不起來。你看,我做的這一隻,很輕巧,但至少能撐過100公里。
黑人很歡喜。
殺手:我從游輪上跳下來,到這裡漂流了整整兩天。根據洋流方向和速度,這個島離大陸至少有500公里。
黑人很歡喜。
殺手:我們應該等過路的船隻。
黑人眼見潮水漸漲,大聲吆喝了幾聲,開始推動木筏。
殺手笑了笑:行,聽天由命。
11
五分鐘後。
殺手爬上沙灘,渾身濕透。在他身前,黑人獃獃望著大海。
殺手:意外。
他從懷裡摸出日記本,拆開塑封袋。
殺手日記
6月12日 陰
我們的木筏首航失敗,下沉前只行進十五米,原因大概是
殺手聽到一陣嚎啕。
黑人蹲到地上,雙腳腳趾摳在沙土中,埋頭膝間,肩膀抽動不止。
12
殺手合上日記本,遲疑了一會兒,開口:我在很多方面,都不是個合格的殺手。
黑人止住哭聲。
殺手從褲袋摸出一個打火機。
殺手:阿忠送的,但在游輪上,他捅了我一刀。道上的事情就是這樣,雖然我總是希望,會有一些不一樣。
黑人很疑惑。
殺手摁動打火機,眼神飄忽:混道上,何嘗不像在一座孤島呢。我的日記,其實就像是你屋裡的刻橫。兄弟,咱倆都是沒有岸的人,我可能是渡不過去了,但我想幫你,你一定會。。。
殺手頓住話。
黑人臉上掛著淚痕,在火機光中變成亮光黑,他眼裡布滿驚奇,直勾勾凝視打火機。
殺手臉色一滯:沒見過?
黑人咽了口唾沫。
殺手:操,你真他媽原始。
殺手掂量打火機,許久,拋給黑人。
殺手:行,送你了。
黑人雙手捧過打火機,咔噠一按,微弱的火苗撲出來,他瞪大了眼睛。
黑人神態虔誠,拍了拍殺手肩膀。
黑人:魯拉西。
殺手:不謝。
13
殺手日記
6月18日 晴
黑人兄弟蠻夠意思的,給我搭了個木棚。還是木棚涼快,比岩洞舒服。我們在島的四面燃起火堆,但願能有過路的船。
PS:我在打造第二艘木筏,這回我有信心。
14
殺手再度渾身濕透爬上岸,癱倒在沙灘上。
在他身邊,黑人盤膝望著新筏的沉沒點。
殺手:先別哭,我整理下思路。
殺手定住了。
大西洋的風溫暖潮濕,吹得黑人眯起眼,臉龐在金色陽光下,莫名有種釋然。
黑人轉身,眺望孤島的頂峰。
黑人:魯拉西。
殺手:別這麼客氣。
15
6月27日,暴風雨。
雨過天晴,殺手散步在沙灘,思索造船技巧。
他踢飛一個貝殼。
殺手:等回到陸地,不管代價有多大,我都會脫離組織。我還要跟楊小桃表白,她要是不從,我就來硬的。
黑人埋頭走在前頭。
殺手:你也能來國內發展,教教英語什麼的,哦忘了,你不會。
黑人停住腳步。
殺手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數里之外,迷濛的海面上停著一艘大船。大船的甲板上,一個直升機緩緩飛起。
殺手眯起眼。
黑人盯著越來越近的飛機,滿臉不可思議。
殺手的面色蒼白了好幾分。
殺手:是阿忠。。。
16
礁石的角落中,殺手摁住黑人的肩膀。
殺手:你要努力聽懂。
黑人看著殺手。
殺手:一會兒你躲在這裡,不要被發現,你跟這些石頭一樣黑,相信自己,你沒問題的。
黑人舔了舔嘴唇。
飛機轟鳴,盤旋在荒島上空。
殺手俯身走出幾步,又折返回來。
他脫掉上衣,遞向黑人。
殺手:兄弟,我沒什麼能送你的,這衣服你留著,不然一會兒可能就破了,小是小了點,湊合還能穿。
黑人看看殺手,看看飛機,若有所思。
黑人拉住殺手:魯拉西。
殺手:再見。
殺手:媽的,突然想到一個很屌的造船思路,可惜了。
說完,他奔竄出去。
17
殺手取出岩洞內的短刀,矮身鑽回密林。
走出沒多久,便看到一幕場景:
沙灘上空,直升機飛得很低,在它的下方,黑人緊追其後。
一根一根的木箭,接連不斷的被他射上天,然後在強大的氣流下,被吹落地上。
黑人堅持不懈拉弓。
殺手:操。。。
直升機調轉方向,甩出幾聲槍響。
黑人依舊彎身拉弓。
又幾聲槍響。
黑人卧撲倒地。
殺手:操!
18
殺手奔出雨林。
一個青年正從黑人的身上拽下一個什麼東西。黑人倒在血泊里,不知生死,一隻腿斷落在旁。
青年:你果然沒死。
殺手咬牙。
青年看了看地上的黑人:他是你朋友吧?
青年拎出一截枝條,枝條的下端,掛著一個被細密捆護的打火機。
黑人把它當珍寶。
殺手笑了一下,笑出淚。
他眼眶通紅,啞聲問:為什麼?
青年微笑道:如果我是你,一定不會留下敵人送的打火機。你根本不配做殺手,跟你搭檔,我怕是遲早會栽,所以。。。既然殺過你,那就得殺死你。唉,同事一場,給你個機會,你想怎麼死?
殺手攥緊短刀。
青年搖了搖頭,舉起槍:天真。
下一秒,青年痛苦皺眉。他低下頭看,躺在地上的黑人手裡攥著木箭,扎進了他的小腿中。
殺手躍撲過去。
19
阿忠倒在地上,喉嚨里矗著一把短刀。
殺手拖動黑人。
黑人的斷腿被殺手用藤蔓系住,終於止住血。他雙手合攏放在胸口,握著一個打火機。
殺手:等回到陸地,我送你個貴的。
黑人張大眼睛望著天空。
殺手:等回到陸地,我送你一萬個貴的。
黑人的眼皮像抬不動了。
殺手:別死,我帶你坐飛機。
殺手將黑人綁上直升機的座椅時,黑人的手鬆開了,打火機滑落下來。
20
教授是國內有名的非洲小語種專家。他是四川人,有午休的習慣,但這天午休醒來,他發現房間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殺手。
教授抄起凳子:媽賣批,你個龜兒子。
殺手舉起一把槍:教授,我趕時間。
教授趕忙扔下凳子:那你說。
殺手:有幾個詞,我一年前聽過很多遍,但一直不明白。
殺手指著教授,捏了個短短的手勢,然後拍打自己,張臂比划出很長的長度。
殺手:這個手勢的意思是?
教授想了想:這是非洲雨林里一個小部落的手勢,意思是「這裡我是老大,你是小兄弟,所以我可以多出一點力,你可以少出一點力。你放心,我會對你很好的。因為這個島都是我的,但我的就是你的」。
殺手:意思這麼長?
教授:外國手勢嘛。
殺手點了點頭: 那「魯拉西」呢?
教授:這個就簡單了,它的意思是「我會罩著你」,一般是強者對弱者說的。在那些部落里,這一句有許諾和誓言的性質。
殺手沉默了很久。
殺手:你會教漢語嗎?
教授:啊?
殺手把槍頂上教授的腦門:走吧,你也趕時間。
21
十年後的某一天。
殺手回到家中已經深夜兩點,楊小桃正在生氣。
楊小桃:又加班?
殺手抱住她:是的,很辛苦。我沒告訴過你,但其實我是個超級厲害的殺手,今天我了結了全部江湖恩怨,終於上岸了。
楊小桃:神經病。
殺手轉頭看向客廳:他走了?
楊小桃:你這朋友今兒一整天,守在門前緊張兮兮的。也真古怪,他一個黑人,好好的幹嘛要給自己取名吳彥祖。
殺手微笑不語。
楊小桃:孩子還沒睡呢,你去看看他。
殺手走進卧室,一個小男孩從被子里鑽出頭。
男孩:爸爸,斷腿的吳叔叔今天跟我說了好多話,他說媽賣批,媽賣批是什麼意思呀?
殺手:你吳叔叔是四川人,別學他。
男孩捧著臉:吳叔叔一定是最黑的四川人了。
殺手:差不多吧。
男孩:爸爸,你跟我說吳叔叔打過飛機,是真的嗎?
殺手:他是打飛機把腿打斷的。
男孩:我也想打飛機。
殺手:你會學會的,不過得等你再長大一點。
男孩:吳叔叔還跟我說,魯拉西,魯拉西,我一點都聽不懂。
殺手怔了怔,笑起來,他揉了揉兒子的腦袋。
殺手:那你可走運了。
文章作者:大樹之苗
首發於腦洞故事板公眾號3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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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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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舊文,首刊於雜誌《小說館》五月刊
一
今天是萬侯爺五十歲的生辰,但他很生氣。因為他收到了易水寒的來信。任何人收到易水寒的信都會生氣,不僅生氣而且恐懼。畢竟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名動天下的殺手寫信從來都只有一個目的,通知你的死期。
信上只有四個字:戌時三刻,意思是他會在戌時三刻來。殺人前告訴對方具體時間,這是易水寒的規矩。沒有人知道易水寒到底是什麼人,因為知道的人都已死在他的劍下。
若是其他人收到他的信一定會恐懼,會想盡辦法逃離。但萬侯爺不是其他人,他不恐懼他只是生氣。萬侯爺下令一切照舊,但吩咐暗衛隱藏在大廳內,弓弩手裡里外外在大廳圍了個水泄不通。他命令暗衛們若是蒼蠅敢飛進來就把蒼蠅射下來。若是閻王敢踏進來,就把閻王的頭給砍下來。沒有人可以壞了萬侯爺的宴會,就算閻王也不行。
府內燈火通明,王孫貴族們推杯換盞,從江南買來的樂伎們輕歌曼舞。萬侯爺沉著一張臉坐著,他還在生氣,他生氣的時候也不想別人好過。
「啪」他把象牙筷子往桌上一敲指著一位歌姬:「你唱的什麼東西!」歌姬嚇得臉色蒼白趕緊跪了下來。萬侯爺起身走到她面前捏起她的下巴,冷笑道:「既然我的大壽你都不好好唱歌,那你以後也別唱了。」說罷不由分說抽出匕首割下了她的舌頭。她美麗的臉全是血污,發出凄慘的悲聲。萬侯爺這時才覺得舒服了一些,他才是閻王,主宰他人生死的感覺讓他有些飄飄然。
座下諸位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住了,都蹙眉不忍再看。唯有一個人依舊面帶微笑,那是右相鳳棲梧。
他是個俊美的年輕人,少年天才,僅僅十九歲就當了丞相。只是他漂亮的眼睛一片空洞,是個盲人。
他的影衛緊緊站在他身後,從不離開他半步。他雖然雙目失明,但臉上永遠掛著溫柔的微笑,就算此刻歌姬悲慘的哭聲催人淚下也不能絲毫影響這笑容。
萬侯爺把匕首丟在地上,抽出了佩劍。慢慢走到樂伎們中間:「剛才彈琴的是誰?」 一個小姑娘被其他人推了出來,她垂著頭哭個不停。萬侯爺命她抬起頭來,她不過十三四歲,圓圓的眼睛內滿是恐懼的淚水。「生的倒是挺好。」萬侯爺笑眯眯的說。「可是你彈得太差了!」他冷笑道:「把手伸出來。」小姑娘哭的差點背過氣去,哆哆嗦嗦伸出了手。她的手很美,十指纖纖如春筍。白如凝脂,指甲上染著鳳仙花的紅色。座下眾人都於心不忍,但沒人敢得罪萬侯爺,都垂下頭沉默不言。萬侯爺擦了擦自己的佩劍,臉上浮出笑意。
突然有個人站了起來喊道:「且慢。」
那人一襲白衣,墨發半束玉冠。眉目如一樹梨花映春水,清清冷冷。是鎮南將軍的三公子段小樓。他疾步走過來橫在萬侯爺面前:「侯爺身份尊貴,何必跟一個小姑娘置氣,還是饒了她罷。」萬侯爺冷冷道:「我教訓我的家伎,三公子何必多管閑事。」
段小樓不卑不亢道:「這閑事既然發生我眼皮底下,我就不得不管。」萬侯爺笑道:「三公子沒有你父兄的一點本事,卻想逞英雄?」段小樓臉色僵了僵。段家世代習武,他父兄更是馳騁疆場,驅除韃虜。只有他一人因厭惡殺生,所以不肯習武。萬侯爺的佩劍又舉了起來,在燭光下發出冷冷的光。段小樓依舊橫在他面前不肯退讓。
劍還是向那雙柔美的手劈了下去。
但是停在了半空中,因為它被另一雙手握住了,段小樓的手。
他的手在滴血,染紅了他素白的衣袖,但他不肯鬆手。
萬侯爺在冷笑,所有人都知道他冷笑的時候不會有好事情。但另一個人也在笑,在輕聲笑。是鳳棲梧,他笑起來溫和但威嚴:「萬侯爺不喜歡這孩子談的琴,我倒覺得這琴聲很特別。讓我想起了一些舊事,一些故人。」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讓萬侯爺立刻放下了劍,變得低眉順目起來:「右相說的是。」小姑娘縮在段小樓身後瑟瑟發抖。 鳳棲梧淡淡的笑著飲了口茶,向段小樓的方向看了看。他的眼睛好像空空如也,又好像能看清一切。
噹噹當鐘聲響起「現在是什麼時辰了?」萬侯爺問道
「回大人,戌時三刻了。」
萬侯爺的臉上浮出笑容,燈火通明,高朋滿座。暗衛們果然連一隻蒼蠅都沒放進來。
他很高興,什麼易水寒,就是閻王見了他也得繞道走。
萬侯爺高興的時候就喜歡喝酒,正當他端起酒杯時,屋子突然一暗。
燭火在一瞬熄滅了,但僅僅是一瞬的功夫,屋子又恢復了燈火輝煌。
萬侯爺正把酒杯送到嘴邊,突然咕咚一聲倒在了地上沒了聲息。
眾人大驚失色,連忙扶他起來,卻發現他已經死了臉上還帶著得意的微笑。
二
段小樓今夜沒有睡好,在別人的客房裡他怎麼也睡不著。萬侯爺死的不明不白,在座的所有人都有嫌疑沒有人可以出府。睡到半夜,外面突然喊殺聲陣陣,火光衝天。家丁喊著捉刺客。
他披衣起來,正打算到窗前看看,突然脖頸上一涼。
那是一把冰冷的劍,被一隻素白的手握著。段小樓認識這隻手,纖纖如春筍它的主人正是今夜那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姑娘。而現在拿劍指他的,卻是一位容色攝人的女子。
「原來天下還有三公子這樣好看的人,我今天才算見識到。」她眼裡浮出一絲笑意,言語輕佻。好像話本傳奇里貌美的花精狐妖,美的危險。
原來是易容術,她假扮彈不好琴的小姑娘混進去在燈滅時下手殺了萬侯爺。段小樓嘆氣道:「你為什麼要殺人呢?」她歪了歪頭,像懶散的貓:「我從來不殺人。」段小樓苦笑:「難道萬侯爺不是你殺的?」她手上的劍又貼近了他的皮膚幾分:「我殺了他,因為他不算人。」她的睫毛染上了清冷的月色,美的不像凡人。倒真像後院里的白海棠有了修為,成了花妖。只不過,段小樓莫名覺得這張絕色的臉很熟悉,好像他認識的某個人,可是就是想不起來像誰。
段小樓低聲嘆道:「沒想到名動天下的殺手竟是這樣的美人,可惜可惜。」她湊近他,柔柔的笑了:「三公子還是可惜可惜自己吧,畢竟你馬上就要是個死人了。」說罷,作勢在他脖子上比划了兩下。
「你應該知道規矩,沒有人見過易水寒的真容除了死人。」她想從他眼裡看出恐懼,可是沒有。他的眼裡好像盛滿了月光,一片澄明。她低笑道:「你真的不打算求我?跪地磕頭說不定我就放了你。」段小樓搖頭,眼裡毫無懼色「你要殺便殺罷。我雖然打不過你,但求饒是萬萬不能的。」
她手腕一轉,劍指心臟:「那就對不住了。」
段小樓閉上了眼睛,但過了好一會劍也沒落下來。他以為她改變了主意,睜眼卻看到她倒在地上。她臉色慘白如紙,像斷線的紙鳶。他意識到她一定是中了毒,現在毒發了。他小心翼翼的扶她坐起來,離近了才發現她身上有數處刀傷箭傷。「你早已受了重傷為什麼還要來?」
「殺人守時是我作為殺手的規矩,說好戌時三刻殺你就要戌時三刻殺你。晚一天,一個時辰,一刻鐘都不行。」門外傳來腳步聲,是來搜查的人。她閉著眼睛,失去了拿劍的力氣。就像被拔光利齒的小獸,蜷縮著。
一陣敲門聲響起。「三公子,我們奉命捉拿刺客。你可看到可疑人?」段小樓蹲下身看著她低聲道:「你真的不打算求我?」
她瞪了他一眼剛想開口卻被他捂住了嘴。「我未曾聽見什麼動靜。」他高聲道。門外人匆匆道了聲叨擾就急急的離去了。
段小樓突然覺得手指一疼,她竟然咬了自己。「狗咬呂洞賓。」他憤憤道。
「我平生最恨欠別人人情,今天我欠了你是你的運氣。」
段小樓怒極反笑,怎麼她被救了還是一副倒了大霉的樣子。「你少說幾句罷,我去幫你找葯。」
他把她打橫抱起來,她縮在他懷裡像受傷的小獸一樣哼哼唧唧。「你的真名叫什麼?」他低頭問道。「瀟瀟。」她蹙著眉。風瀟瀟兮易水寒。他笑了,果然是刺客的名字。
等段小樓轉身拿了葯回來,發現床榻上已經空了。他急急的來到窗前,發現窗戶大開。
外面哪裡還有人影,只剩一地碎了的月光。
三
再見到瀟瀟已是一個月之後,一個夜涼如水的晚上。
段小樓坐在窗邊作畫,突然一道凌厲的劍氣劈來。他的筆一抖,一滴墨滴在宣紙上像綻開的花。就像所有戲曲傳奇那樣,書生夜裡孤身一人,有花妖狐魅來報恩。瀟瀟倚在窗欞上,美人紅衣。「我從沒見過殺手穿的這麼招搖。」段小樓笑道。「那是你見過的殺手太少。」她輕盈的躍進房間。大搖大擺的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上次救了我,我這次來還你東西。」她遞給他三枚發簪。段小樓啞然失笑:「我救了你,你就還我發簪?」瀟瀟搖頭:「這是憑證,易水寒不欠任何人。我願意為你辦三件事。只要你開口,殺三個人也好救三個人也好,我必定為你辦到。」
「我只救了你一次,你何必要還三次?」瀟瀟笑了,像傳說里花妖那樣嫵媚:「我的命比別人的貴些。」
「可我沒有事情需要你做。」段小樓想她是一個孤苦無依的殺手,自己貴為將軍之子。哪裡還能讓她幫忙呢。瀟瀟好像看透了他的想法,一步步逼近他。段小樓不知所措的往後退,最後貼到了牆上。瀟瀟湊近他,在離他鼻尖還有一寸的時候停了下來。她的眼睛很美,讓他想到天色將晚的殘陽。
「任何事,只要你開口。」她的聲音帶著蠱惑性,絲絲縷縷縈繞在他耳畔。段小樓的耳根刷的紅了,他結結巴巴的想說話卻沒吐出完整的字。她的手指封住了他的唇,低聲道:「記住只有三件,之後我們兩不相欠。」
「記好了,把發簪送到東市賣杏花的老婆婆手中。我就會出現。」她推窗躍下,消失在濃濃夜色中。段小樓怔怔的站著,紙上的墨跡未乾。
就這樣過去了很久,段將軍從南疆凱旋歸來。段小樓知道父親這次歸來,段家就要和姜家聯姻了。
段小樓和姜家的二小姐早有婚約,兩家定好等段將軍從南疆回來就完婚。果然,父親一回來就命他去書房談話。「姜家與段家世代交好,二小姐也是位名門閨秀。這是樁極好的婚事。」他聽了幾百遍的話父親又重複了一遍。「我明白。」段小樓嘆氣。
「你不明白!」父親扳過他的肩膀:「段家現在的處境已經很危險了,朝中多少眼睛在暗處盯著我們。聯姻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關乎整個家族的存亡。我知道你心裡多少有些不願意,但這件事由不得你。」他是不明白,段小樓不過是個成天只知道吟詩作畫的貴公子,他既不懂戰場上的你死我活更不懂朝野上的明爭暗鬥。
段家能有什麼危險呢,父兄是勞苦功高的將軍,為國出力。誰想害他們?雖然他對這些事情似懂非懂,但他至少知道父親已經老了。段小樓看著眼前白髮蒼蒼的老人,他怎能讓這個操勞了一生的老人再為自己兒子操心。他鄭重道:「你放心,我沒有不願意。我一定會娶姜二小姐為妻。」
老人滿是皺紋的臉上總算浮出一絲笑:「今晚聖上為我和你哥哥擺了慶功宴,你去不去?」段小樓苦笑著搖了搖頭,他現在真的沒心情。
段小樓整個下午獨自在花樹下飲酒。直到微醉了在花下睡了過去。醒來已是夕陽半沉,簌簌的杏花落了一身。他又想起那雙染著黃昏的眼睛,瀟瀟就像他在春日午後的一場夢。可是人不會做重複的夢,他這一生再也不會見到她了。
段小樓帶著幾分醉意起身,在家裡四處閑逛。段家上下都在為他準備婚事。段小樓看了這些東西頭又痛正準備回房休息,聖旨到了。
段家上下跪著聽旨「鎮南將軍段氏父子,通敵叛國,罪不可赦。意欲謀反罪上加罪。明日午時處以剮刑。」這話像一盆冰水從段小樓頭上澆下來,他渾身冰涼僵在原地。
後面的話和哭號聲已經聽不見了。父親已經死了?幾十年如一日在邊關為國抵抗外敵,一片忠心天下皆知的人,最後竟已叛國罪冤死。所謂的慶功宴原來是場鴻門宴。
「少夫人跳湖了。」段家上下亂作一團,嫂子要跳湖自盡,母親已經暈了過去。段小樓依舊跪在原地像死人一樣動也不動,父親告訴過他危險可他從來不信。段家三公子通音律,善丹青,詩詞歌賦無一不精,何其風雅。他從前自命不凡,覺得官場太濁戰場太腥,一心做個閑散隱士。原來他從來都不風雅,他不過是個廢物罷了。既不懂官場也不通戰場的廢物。父兄一直在生死攸關的邊緣,他還在吟詩作對為賦新詞強說愁。
段小樓就這樣一直跪著,直到書童來扶他。
「三公子…」
「是誰誣告我父兄叛國?」
「彈劾老爺的是右相鳳棲梧。」
段家和右相素來無仇,為什麼鳳棲梧要這麼做?段小樓爬起來:「我要進宮面聖。」
有侍衛攔住了他:「你不能去。」
段小樓怒道:「為什麼?」
侍衛笑道:「因為聖上不見死人。」
一記手刀砍在他脖子上,他倒了下去。
四
段小樓被一盆冷水潑醒,「這是什麼地方?」
「死牢。」
「我父親呢?」
「已經死了。」
獄卒冷冷的看著他。「你不打算問問我你是什麼罪名?」
段小樓搖頭:「不必,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獄卒冷笑著關上了門:「你還有七天可活。」
對於一心求死的人來說,七天已是浪費。而他現在只求一死。
段小樓每天蓬著亂糟糟的頭髮眼睛發直,獄卒打罵好像置若罔聞。他不能閉眼,他只要一閉眼眼前就會出現父兄慘死的模樣。為國立下汗馬功勞的鎮南將軍,最後遊街示眾被世人唾罵,處以剮刑。他的母親不堪叛國這個罪名,為表清白懸樑自盡。他每日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不吃不喝。段小樓想就這樣絕食而死算了,省的最後不得好死。直到他的書童買通了獄卒來監獄裡看他。書童看他形容枯槁的樣子不覺落下淚來。
「你是來送我最後一程的?死前還能看到熟人也是我的運氣。」段小樓勉強的笑了笑。
「將軍背負罵名而死,如今除了公子沒有人能為將軍平反。三公子若是死了,那段家的仇誰來報?」
「報仇?」段小樓大笑,笑出了眼淚
「你讓我報仇?向鳳棲梧?他是權傾朝野的右相,我是死到臨頭的罪臣之子。我拿什麼報?」
「將軍素來與姜家交好,三公子何不向姜家求助?」段小樓無力的搖了搖頭,鳳棲梧翻雲覆雨,區區姜家哪裡是他的對手。何況姜家為他父親求過情,已是仁至義盡。
「難道天下就沒有一人能救的了公子么?」段小樓靠在亂草堆里,半句話也不想多講。獄卒提醒書童探視的時間快結束了。書童看了看段小樓頹然的樣子也無計可施。
「三公子,我改日再來看你。」
段小樓知道改日就該到墳前看他了。
天下誰能從天牢里救出人,誰能殺了最難殺的人?
他突然猛地坐了起來叫住轉身欲走的書童:「我想到了!」書童見他突然精神奕奕像迴光返照一般。「是誰?」
段小樓往他手中塞了一根發簪:「天下最好的殺手。」
自書童走後,段小樓好像活過來一般。獄卒都覺得他大概是受了刺激太多變得神經兮兮。
他每分每秒都在等,等她出現。可她一直沒有來,不僅如此連半點消息也沒有。直到臨刑的早上,他還懷著希望。他被拉著遊街示眾,人頭攢動。所有人都在大罵他「賣國賊,不得好死。」群情激奮,無數東西向他頭上砸去。他依舊等著,也許她就在人群中馬上會出現。可是到了刑場她都沒有出現。
段小樓意識到她恐怕不會來了,他沒理由怪她。她是個殺手和他非親非故為什麼會冒死來救他?為了信約嗎,她真的是為了守約不要命的人么?他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到了午時三刻,他的希望徹底破滅了。劊子手舉起了刀最後問了一句:「你有什麼遺言么?」段小樓嘆氣道:「可惜我死後沒人為我父兄報仇。」
劊子手一刀劈下,段小樓閉上了眼睛,砍斷的卻是他的繩索。「你,你是瀟瀟的朋友?」「不是。」
「那你為什麼救我?」 劊子手反手將刀劈向了監斬官,百姓嘩然。
「因為我就是她。」她一撕麵皮露出容色攝人的臉。段小樓又驚又喜,三千青絲蕩蕩,她抽身持刀對他微微一笑,素手未沾半點血。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瀟瀟把他拽上了馬,快馬加鞭向東逃去。追兵窮追不捨,「你先走,我攔住他們。」瀟瀟躍下馬,抽刀截住了追兵。段小樓伏在馬背上,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天色暗了,馬漸漸停了下來。這是一個墓地,空無一人。段小樓從馬背上滾了下來,在獄中被折磨了這麼久,他體力很差。他靠著墓碑,剛想休息一會。突然聽見噠噠的馬蹄聲疾馳而來
「那個姓段的小畜生躲哪去了?」他屏氣凝神想著夜色晚了,也許他們能不在意。可那些人還是向他躲藏的墓碑走了過來。
五
「三公子,別怪我們心狠。」他們像幽魂一樣圍了過來。「右相發了話,我們也只有照辦了。」
段小樓剛想掙扎就被封住了嘴,捆了起來。「就埋在這兒吧。」這幾個人開始挖土,不一會就刨了個坑。段小樓被塞到了棺材裡,棺材訂上了。他眼前一片漆黑,只聽到鏟土的聲音。噠噠馬蹄聲遠去,不一會就沒了聲息。他被活埋了。
空氣一點點稀薄,他的腦子開始模糊。遊街時百姓憤怒的喊叫聲還在他耳邊迴響,賣國投敵。他的父親死前也經歷了這些嗎,他難以想像一個馳騁疆場多年的老人被自己保護的人們這樣唾罵。他眼前好像出現了那張蒼老的臉,死不瞑目的臉。鳳棲梧那張蒼白俊美的臉也出現在他腦海里,悲憫的看著自己,嘴角帶著溫柔又殘忍的微笑。
一片漆黑中,他的心卻愈發清明。必須活下去,必須報仇。段小樓想著,奮力的掙扎。可他雙手被綁著,嘴也被塞著東西無法呼救。他就像被衝上沙灘的魚,潮汐退去後在窒息中掙扎,在掙扎中絕望。
就在意識漸漸消散的時候,他又聽到了噠噠的馬蹄聲。他側耳聽了聽,是之前那群人又回來了。他們是不是想把他挖出來看看死沒死?一定是不放心他沒死透要回來再砍幾刀。他的心懸了起來,那隊人果然走到了近前。「就埋在這兒呢。」一陣挖土的聲音。段小樓恨不能咬舌自盡,也省的挖出來後又受折磨。不一會棺材蓋被打開了,幾個人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還是砍的碎點也好放心。」
一人伸手要把他拽出來,段小樓像案板上的魚任人宰割。突然眼前一道寒光一閃,那人的頭咕嚕嚕的滾了下來。其他幾個人都傻了眼,轉瞬間的功夫皆而連三的倒下了。段小樓看著僅剩的那個追兵。他對自己笑了笑,撕下了人皮面具,是瀟瀟!
「你怎麼來的這樣晚,我差點就沒命了。」段小樓被拽了出來。瀟瀟不以為意:「只要你的頭還長在身上,我就沒來晚。」「我們接下來往哪走?」段小樓無奈的看著她,眼下除了她自己也無人可靠。瀟瀟拍拍身上的灰,在棺材上坐了下來:「哪也不走,我們就在這墓地待著。」
段小樓在瀟瀟的指揮下把追兵埋了。「那我們住哪?」瀟瀟指了指墓碑:「住墳里。」段小樓以為她在說玩笑話,卻看到她按了墓碑上的機關,一條暗道出現。「當殺手多年,還是和死人當鄰居最安全。」
墓室里點起了一盞盞燭台。瀟瀟坐了下來,「你還有兩次機會,我可以再為你辦兩件事。」
段小樓拿出了第二根發簪:「右相陷害我父兄,使他們含冤而死。我要殺了他報仇。」瀟瀟接過發簪:「好,我為你殺了他。」段小樓搖頭:「不,我要自己殺了他。」他突然跪了下來,瀟瀟蹙眉:「你這是做什麼?」他看著她,一字一頓:「請你收我為徒。」
瀟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沒必要這麼做。你是段家的三公子,手上一旦沾了血就一輩子也洗不幹凈了。」世人都知道,三公子厭惡殺生。他乾淨的像半點墨也不沾的素紙。段小樓看著她,燭火搖曳,他的眼裡好像也有火光跳躍:「從今以後,世上再無三公子。只有殺手段小樓。」
六
夜涼如水,段小樓和瀟瀟分別立在兩塊墓碑上。「出劍,讓我看看你最近學會了多少。」晚風把瀟瀟的衣袍吹得鼓了起來,衣玦翩翩。段小樓看瀟瀟兩手空空以為她看不起自己,遲遲不肯舉劍。「拿劍砍我。」她命令道。段小樓沒法只好舉劍向她刺去,瀟瀟虛晃一下避了過去。段小樓第二劍再刺時只覺眼前冷光一閃,當的一聲輕響,劍被打到了地上。脖子上已經架了一柄劍,瀟瀟的劍。月光如雪,劍泛著冷冷的光。「你已經是個死人了。」未等他反應過來,瀟瀟的劍已入鞘。「殺手的劍只能在兩個地方,敵人看不到的地方,和敵人的心臟。」她立在墓碑上,月光寂寂,她的髮絲染了清輝。「這是我教給你的第一件事。」她歪頭笑起來,帶著一貫的嫵媚。讓他恍然覺得自己在這荒山中遇見了美貌花妖。
訓練不分晝夜,段小樓每日都要拿著極重的劍。他那雙善丹青筆墨的手已經滿是老繭。每天夜裡,他都在疲憊不堪中睡去。這天夜裡,他正沉睡突然聽到輕微的聲響。有人偷偷進來了,他剛想爬起來,一發暗器「錚」的一聲貼著他的臉訂到了牆上。段小樓頭一偏,又是三隻暗器直撲面門而來。是右相的人,他的心咯噔一聲。一片漆黑看不見人影,段小樓翻身起來,還未拿劍就被來人封住了去路。那人招招致命,段小樓左躲右閃還是避之不及。他的衣服早已被劍氣劃破,心裡暗暗叫苦。一個不留神,他被一腳踹倒。段小樓一下跪倒在床上,脖子上一涼。突然燭光大亮,瀟瀟壓著他拿劍抵著他脖子:「你已經是個死人了。」「我什麼也看不見!」段小樓抗議道。瀟瀟收劍:「要殺你的人可不管你看不看得見。你必須適應黑暗。」段小樓被她壓著,燭火搖曳,她的髮絲掃在他臉上。段小樓的臉不覺有些發燙,不由別過臉去。瀟瀟拿劍柄扳過他的下巴,她的眸子在光下像玻璃盞里灧灧的琥珀酒。段小樓險些醉在這眼波里。突然一道寒光,劍貼著他的髮絲沒入牆內。他嚇的一激靈,瀟瀟朱唇輕啟:「這是我教給你的第二件事。」
轉眼到了暮春,墓地旁的荼蘼花開了一重又一重。瀟瀟卧在花下小憩,突然一片片花瓣被劍氣催動向她劈過來。她翻身躲了過去,一劍連劈三下直指她咽喉。最後一下,她沒有躲過,因為她已經被那人按住。段小樓扼住她的手腕,劍貼著她修長的脖子。「我這次出劍快了沒有?」他俯身笑道。「你學的很快。」瀟瀟眼裡帶笑。她的頭髮如潑墨絹絲散在地上,襯的膚白如雪。段小樓覺得呼吸一滯,手鬆了松。她撫上他的臉,突然環住他的脖子湊了上去鼻尖貼著他的鼻尖。段小樓心跳急促不由閉上了眼。
突然她反身把他按在地上,劍指咽喉。「你學的很快,但還遠遠不夠。」段小樓啞然失笑:「這是你教我的第三件事?」陽光漏過花縫,斑駁的落了她一身。她的眼睛染上了夕陽的顏色:「不錯,任何時候都不要相信任何人。」
段小樓伸手繞住她的一縷青絲:「包括你么?」
「當然。」她低聲道,低的像一聲嘆息。
七
上元節,夜市燈亮如晝。
瀟瀟挽著段小樓走在集市裡,他們易容成了異族人。
在古墓里待了太久,段小樓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恍然有重回人間的感覺。
一個小孩子拉住段小樓的袖子,眼巴巴的看著他:「給夫人買朵珠花吧。」他把他們當做了夫妻,段小樓剛想解釋,瀟瀟卻接過了珠花轉身而去。他只得付了錢,一路跑著跟上她。
長街上點起了一盞盞燈籠,昏黃的光照在石板街上,模糊又溫暖。她站在了紅燈籠下笑著看他:「你幫我戴上。」段小樓小心的接過珠花,細細的把她的青絲綰好。這一刻,在這昏黃的光下,段小樓有種錯覺。他們就像這世間的一對尋常夫妻一樣。人來人往,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對璧人是亡命之徒。瀟瀟的青絲在他指尖染著溫柔的暖色,他真希望這一刻長一些,再長一些。「瀟瀟,等這一切都結束了…」他看著她琥珀色的眸子,躊躇半天開口了。她用眼神鼓勵他說下去。「等我報了仇,我們…」他鼓足勇氣剛想說下去,一陣喧鬧聲打斷了他。人群都往一個地方涌了過去。「姜家二小姐自盡未遂,姜家在找民間找大夫救她。」人群議論紛紛,段小樓立刻擠了過去,攔住人詳細詢問。人潮把他和瀟瀟衝散了。「姜二小姐怎麼樣了?」
「姜家二小姐被迫要嫁給右相,就自盡了。好在命已經保住了…」瀟瀟遠遠看著段小樓焦急的表情,默默的轉身而去。
段小樓回來時,墓室還點著燈。
「你還沒休息?」他有些尷尬。
「你想去救她?」瀟瀟輕聲問
段小樓沉默了半響:「姜家對我父親不薄,二小姐與我也早有婚約。」
「非去不可?」她的表情讓人捉摸不清。
「不錯。」段小樓回屋取劍。
「你站住。」瀟瀟攔住他。
「你現在自身難保。」她的眸子一下暗淡了下來。
「我必須去。」段小樓繞過她。細細的一聲嘆息在他背後響起。
「我陪你去。」
姜家二小姐穿著素凈的長裙,即便此刻在古墓里依然不失大家風範。
她恭敬的向瀟瀟福了一福身以謝她救命之恩。
「我即已和段公子有了婚約,縱然萬死也不會再嫁其他人。何況右相禍國,以手遮天。姜家絕不會和這樣的人結親。」她淡然道。
「是啊,你們早有婚約。段小樓向來是個守信的人,你放心。」瀟瀟的聲音低了下去。
「既然二小姐無處可去,不如就住在這裡吧。」她推門離開,把房間留給段小樓和姜二小姐。
段小樓看她離去的背影,想開口叫住她卻終究什麼也沒說。
二小姐住了半個月,直到一個月明星稀的晚上。
段小樓和瀟瀟站在荼蘼樹下。
「我一直很感激你。你救了我,收留我,還教我劍術。」段小樓走近她,目光像今夜的月色一樣溫柔。「我們不止是師徒,我可以對你毫無保留。」他拉住她的手,認真的看著她:「所以,我想請你答應我最後一件事。」他的目光像月光一樣灑在她身上,瀟瀟忽然無法和他對視,她紅著臉低下頭去。
段小樓拿出最後一根發簪:「我想請你替姜二小姐嫁給右相。」瀟瀟臉色一白,身子僵住了。段小樓扶住她,懇切的說:「姜家與段家世代交好,我答應過父親要照顧二小姐。如果二小姐逃婚,姜家會受到牽連。但讓二小姐嫁過去無疑是把她往火坑裡推。」瀟瀟臉色僵了僵,又恢復了平日的笑容:「三公子果然考慮周全,二小姐是金枝玉葉自然不能跳火坑。該跳的人就應當是我罷。」
「我怎麼可能真讓你嫁過去,你只要替嫁後逃走就可以了。既然人已經嫁了過去和姜家就沒有了關係。」「你可是天下最好的殺手自然輕易就能逃出來,可是二小姐若是進去就再也不可能活著出來了。」段小樓急道。瀟瀟自嘲的笑了笑:「是啊,最好的殺手。」「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你。」段小樓正打算把發簪收回去,手腕卻被扼住了。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此刻溢滿了說不出的悲傷:「有債必償,我既然答應了你就會替你做到。」瀟瀟一把將發簪奪了過去:「段小樓,從此之後我們兩不相欠。」
「不過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瀟瀟冷笑道
「只要我能做到。」
「我要你永遠不許娶這位如花似玉的姜二小姐。」她挑釁的看著他
「我答應你。」段小樓苦笑。
「記好你說的話,否則你的大婚之日就是你的死期。」她轉身而去,留段小樓一個人站在原地。他看著她遠去的背影頹然的坐了下來,有風吹過,荼蘼凋零了一地。
八
瀟瀟臨行前,段小樓奉酒為她踐行。「姑娘大義,妾身畢生難忘。」姜二小姐柔柔的拜倒。
瀟瀟接過酒一飲而盡,看了段小樓最後一眼:「自此之後,與君長絕。」她頭也不回的走了,不一會就消失在荼蘼花影里。
右相大婚,賓客滿堂。瀟瀟蓋著紅蓋頭,坐在婚房裡等著。房門外是鳳棲梧的影衛。他平日是半步也不離開主子得,就算是今天也要守在門口。不一會兒,有人推門進來了。他在她旁邊坐下,小心的揭開紅蓋頭。
「你總算肯來了,我等了你太久。」他蒼白俊美的臉上露出笑容,好像他真的能看到眼前的新娘。鳳棲梧撫上她的臉,這是姜二小姐的臉。他低低的嘆氣著:「你知不知道我為了讓你出現花了多少力氣。」他湊近她的耳朵:「你到底知不知道呢,我的瀟瀟? 」人皮面具被撕下。紅燭照亮了屋子,照著這兩張絕色的面容。這兩張臉竟有七分像。
瀟瀟不動聲色:「阿弟近年過得可好?」鳳棲梧冷笑:「自己的親姐姐去當刺客跟我對著干,還問我好不好?」他站了起來,給自己和瀟瀟倒了兩杯酒。「阿姐這些年可沒少給我找麻煩。」
瀟瀟笑道:「彼此彼此。阿弟賣國割地還陷害忠良,為了替你收拾爛攤子,我也沒少忙。」
「但我們終究是姐弟,血濃於水。」瀟瀟舉杯。
「你還記不記得父親為什麼給我們取這樣的名字,鳳棲梧桐,鳳鳴瀟瀟。這名字再適合龍鳳胎不過。」
鳳棲梧聽後笑了:「阿姐竟然來與我敘舊,看來姓段的讓姐姐傷透了心。」
「不錯,我待他不薄,竟然落得替嫁的下場。」瀟瀟凄然道。
鳳棲梧婉言勸道:「阿姐放心,既然你現在回來了。天下就再也沒有人可以欺辱你。你是我的手足,是鳳家的千金小姐,從此我們共享富貴。」
瀟瀟靠在軟塌上,忽而笑了:「阿弟既說同享富貴,又為何在屋裡點迷魂香?」鳳棲梧嘆氣道:「阿姐屢次剪我羽翼,壞我大事。恐怕生時不能同享富貴了。但你放心,我必定厚葬你,讓你在陰間接著當鳳家大小姐。」
寒光一閃,瀟瀟的劍已出鞘。鳳棲梧一揚手滅了屋裡的燈。
「阿姐何必如此,我本好心給你個好死。你憑什麼覺得自己能贏?」
「你這幾年派來殺我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他們都死了。而我還在這裡。」
「阿弟,今天你註定要和他們一起去陰間享受富貴了。」 刷刷三刀,鳳棲梧用快刀截住了她的話。「錚」的一聲劍響,瀟瀟以攻為守。一時間,刀劍交錯。鳳棲梧表面上是弱不禁風的盲人,實際上劍術不在瀟瀟之下。而瀟瀟在黑暗裡訓練了多年,就是為了今天。突然,黑暗裡一聲悶響,有人受傷了。鳳棲梧慢慢倒了下去。瀟瀟舉劍還想再刺,突然腿軟跪了下來。她想站起來卻開始失去力氣。黑暗裡,鳳棲梧陰測測的笑了:「阿姐,你是不是以為這是屋裡的迷煙啊?其實不止,還有你臨行前喝的酒。姜家是我的人。」這是一場局,鳳棲梧和姜二小姐演的戲,他早已算好瀟瀟會上鉤。她一定會出現的,果不其然。
他們倒在地上,誰也沒有力氣再去攻擊。鳳棲梧嘆氣道:「阿姐,雖然還想和你再敘敘舊情。但該結束這場遊戲了。」他高聲咳嗽了幾聲,門外的影衛走了進來。燭火燃了起來,他舉著劍,等著主人的吩咐。
「把她殺了。」 鳳棲梧命令道。影衛舉起劍一步步向她走過來。「阿姐,這次是永別了。」
「是啊,永別了。」鳳瀟瀟苦笑。突然影衛調過頭,把劍劈向了鳳棲梧,一劍穿心。「你記好了,殺你的人叫段小樓。」影衛撕下了人皮面具。他們早已知道右相和姜家的把戲,故意在姜二小姐面前演戲。鳳棲梧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劇烈的咳嗽了。「將計就計?不愧是我的阿姐。」段小樓又補了幾刀,他笑不出聲了。段小樓趕忙把瀟瀟扶起來。
「你以為你們能出去?」 鳳棲梧氣息奄奄還帶著笑:「還有最後一樣禮物送給你們。屋裡的迷香有劇毒,天下只剩一顆解藥。就在桌上。」他用最後的力氣推翻了燭台。火燒了起來。段小樓扶著瀟瀟走了幾步,也覺得腿腳發軟跪了下來。
段小樓的四肢無力的更快,瀟瀟苦苦的撐住爬到了桌子旁。「不!」瀟瀟拿著葯爬向他,他想拒絕卻被強行灌下了葯。「殺手不為自己而活,這是我教給你的最後一件事。」火光中,她好看的眼睛乾淨如洗一如初見。他想說話卻開不了口,他從窗戶上被推了下去,落在灌木叢中。火光漸漸將她淹沒,那雙琥珀色的眼他再也看不見。
九
段小樓後來才明白,為什麼鳳棲梧說那是最後的禮物。因為吃了解藥的人會開始遺忘,不論是誰活下來,都會忘記那個為自己而死的人。他開始忘記瀟瀟了。遺忘是很痛苦的事,他拚命的去想她的臉,卻愈發想不起來。就算他拿頭撞牆也好,頭破血流也無法記起。先是相貌,然後是他們在一起的日子,最後這個名字都變得模糊不清。她就像一滴水,化在了海里,漸漸了無痕迹。
右相禍國,陷害忠良。他死之後,眾臣為段家平反。陛下下旨,官復原位。又賜婚段家與姜家聯姻。段小樓終是要娶姜二小姐了。禮堂已經設好,婚事早已準備妥善。所有人都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姜二小姐嫻靜淑雅,又是名門小姐里數一數二的美人。大家都來賀喜段小樓,他與姜小姐的姻緣幾經波折幸好最終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大婚那一天,段小樓笑著接待來往的賓客,姜二小姐垂著紅蓋頭由侍女扶著和他並肩而立。段小樓看著她,這個與他青梅竹馬的女子,溫柔嫻靜。能娶到她是好福氣,所有人都說。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有些空空的。好像原本和他並肩而立的應該是另一個人。
到了吉時,該拜堂了。突然有小廝急急的跑過來。說有封信要送給他。兩旁的人都揮手命他下去:「這時候送什麼信,不要耽誤了公子的吉時。」段小樓本想擺手讓他下去,卻神使鬼差的接過了信。
他拆了信,信上只有一行字:「戌時三刻。」有一朵珠花從信封里掉出來。
戌時三刻,他的腦子突然像炸開一樣,所有的記憶全涌了上來。
那個在月夜拿劍抵著他的女子,那張容色攝人的臉。
那個荼蘼飄零的夜裡,那雙染著黃昏的眼。
「記住只有三件,之後我們兩不相欠。」
「記好你說的話,否則你的大婚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看著手中的珠花,他曾經親手幫她戴上,在滿是燈籠的長街。
「瀟瀟!」他激動的渾身顫抖「她一定沒有死,她回來找我了。」他扔下喜服,轉身想往外跑去。
姜二小姐不可抑止的顫抖了一下。「公子這是做什麼,這可是陛下親自賜的婚。不要胡鬧!」
左右的人紛紛上前勸住他。「姜二小姐等著呢,耽誤了吉時可不好。」
段小樓不顧左右人的阻攔,沖了出去。信是剛送來的,她一定沒走遠。身後家僕和來客們急著要追他回去。段小樓拚命的跑著,漸漸把他們甩遠了。他好像看到前方有個人影拐到了巷子里。段小樓追了過去,那人影消失不見了。有三五個孩子在玩耍,有老婆婆在賣花。在人群里找一個殺手有多難呢,她可以是翩翩少年,也可以是遲暮的老人。他沒法找到她,他只有等。
段小樓站在小巷子里,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又到了暮春的季節,小巷裡的荼蘼花開的正盛。
白衣少年在等那個笑起來像花妖的姑娘。
她就像春日午後的夢一場。
他站在晨曦中,等待著,一直等到黃昏。
夕陽半沒,荼蘼簌簌的落了他一身,他動也不動。
戌時三刻就快到了,她會出現嗎?
(全文完)(之後我會陸續發一些我之前登在雜誌上的舊文。都免費看了,給個讚唄?)
微博@是喵大人,發發小故事, 等你來。
「我想要逃離這裡,帶著你一起。」
1
「第237次測試,開始!」
話音剛落,餘生就抬起了右臂。一塊金紅相間的裝甲護臂噴著尾焰飛了過來,穩穩地包裹住了他的手臂。緊接著是左臂,左腿,右腿,胸甲,背甲,最後是頭盔。
餘生的全身都被包裹在金紅相間的裝甲里了。
他透過頭盔的目鏡看了餘光一眼。她戴著一副圓框眼鏡,透明的鏡框在燈光下映著餘生的鎧甲。餘生推了推她的眼鏡,棕色的瞳仁閃閃發亮,她對著他點了點頭。
「take off!」
「餘光,我操你大……」
一眨眼,鎧甲拖著金紅色的尾焰將餘生送上了天空,實驗室里還迴響著餘生上天之前留下的「爺」的尾音。餘光仰望著逐漸消失在夜空中的光點,雙手握著胸前的吊墜,深吸了一口氣。
餘生來到這裡前是坐過過山車的。他坐過最刺激的過山車是六旗公園的京達卡,在上百米高空中的強烈失重感讓他幾欲暈厥。而現在他穿著一套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鎧甲,在上千米的高空中橫衝直撞,這徹底釋放了他心中的上萬頭草泥馬,在無垠的大草原上撒丫子狂奔。
「恭喜你,這次試飛非常成功!」餘光的聲音在頭盔里響起。
「成……成功個屁,趕緊放老子下去!」
「好的,現在起我關閉巡航模式,由你來自由駕駛,祝你好運,么么噠。」
「關什麼?」
話音剛落,前所未有的失重感傳遍了餘生全身,他在上千米的高空中垂直下落。餘生下意識地抬起了胳膊向前俯撐,兩道金紅色的火焰立馬推著他在空中斜向移動。
「用你的腳啊!」
餘生猛地向後蹬了一下雙腿,他的身體在空中緩緩靜止,他放下雙臂,慢慢恢復了正常站立的姿勢,才發覺自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餘生全身包裹著鎧甲,在基地的上空緩緩飛行著,他看到大片大片的森林,蜿蜒起伏的山川,飛流直下的瀑布,以及,他和餘光的夢想。
只要飛過這片瀑布,就能離開這裡了吧。
他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已經加速飛到了瀑布上游,當他即將穿過瀑布的時候,一道電網突然出現,餘生的全身觸電,鎧甲瞬間短路,他從空中掉了下去。
2
當餘生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天花板上的燈有些刺眼,他下意識地拿手蓋住了眼睛,手臂隱隱作痛,他才發現自己的胳膊上纏滿了繃帶。
「你醒啦。」
餘生側過頭,看到了正抱著書的餘光,她今天戴了隱形眼鏡,長發披肩,化了淡妝,她身邊桌子上的花瓶里插著一支蘭花,裡面還有幾支已經枯萎的康乃馨。
「喲,年度最佳鋼鐵俠coser醒了,你昏迷了整整21天,我以為你不能活了呢。」
「我是怎麼了?」
「自己作死了唄,去撞基地的「天譴」,搞得我最滿意的作品都報廢了。」
「什麼破玩意兒!我還以為我能穿著它飛出去呢。」餘生把頭偏到另一邊去。
「你腦袋壞掉了吧,你也不想想,在這個基地怎麼會存在能對抗「天譴」的材料。」
「垃圾!」
「切,我把實驗成果報上去,上面已經開始批量生產了,以後你出去執行任務穿著它,就安全多了!」
「執行任務嗎……」
餘生抬起右手,看了看自己食指上的老繭。
3
餘生常做兩個夢,一個是在拉斯維加斯的賭場,他跟小野貓一起去殺賭場老大,老大臨死前朝他開了一槍,他被小野貓撲倒,子彈正中小野貓的心臟,她死在他懷裡,臨死前她摸著他的臉說:「像我們這種人,沒有說愛的權力,卻有愛一個人的義務。」
另一個是在熱帶雨林里,他們暗殺一個毒梟頭子,事情敗露,成諾受傷了,給他斷後。成諾當時笑著說:「兄弟,咱們基地見!」,第二天,成諾的頭被掛在毒梟窩點的門口。
每當做這種夢的時候,他就會醒過來,靠牆坐著,點一根煙。他抽著煙,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後來他遇到了餘光,每當他夜裡驚醒了,想起身抽煙,餘光就緊緊地抱著他,他感受到她身體的溫熱,漸漸地就睡著了。
餘光常依偎在他懷裡,跟他說她想去看海。
他捏了捏她的臉,說:「我一定會帶你去看海的。」
「啊哈哈哈哈,我就隨便說說,在這兒不愁吃不愁穿的,多好!」
他低頭看著她的眼睛,她跟他對視了一會兒,扭過頭去,笑嘻嘻地拿著手機給他看。
「你看,這個視頻好逗!」
基地的科研人員是不能走出基地的。
他知道,想出去,只有一個辦法。
4
餘生抽完一支煙,扣動了扳機,目標應聲而倒。
他不慌不忙地收拾好狙擊槍,搭乘著直升飛機離開了天台。
開飛機的是老鐵,在基地幹了大半輩子,老婆跟人跑了,留下一個女兒,靠他供著在國外讀研究生。
他在手機上打了一句話:「東西帶來了嗎?」,遞給老鐵看,老鐵點了點頭。他這才鬆了口氣,癱坐下來。
飛機很快到達了基地,通過一道道機械門,降落到了基地的停機坪上,餘光已經等在那裡了。
老鐵把兩個手提箱遞給他,他提給餘光,餘光打開箱子看了看,對他點了點頭。
他轉身把一張銀行卡塞給老鐵,老鐵飛快地收進懷裡,轉身上了直升機。
餘光從背後抱住他,他轉身吻了她一下。
從來都不笑的他擠出了一個微笑。
「走,我帶你去看海。」
她把胸前的吊墜摘了下來,戴到他的脖子上。
「護身符,我從小就戴著。」
5
直升機緩緩地飛出基地,一道道機械門再次開啟,沒有人發現,兩個穿著鎧甲的人藏在直升機底,他們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6
跟老鐵分開之後,餘生抱著餘光緩緩地落到一片樹林里。
「這裡是濱海市的郊區,等我們脫掉鎧甲,就能去看海了。」
兩個人把鎧甲裝到了手提箱里,她一下子撲到他懷裡。
「以後,我們是不是可以過普通人的生活了?」
「嗯。」
突然,一道強光打到了他們身上。
「發現目標,發現目標,立刻清理!」
漫天的鎧甲人向地面傾瀉著子彈,樹林瞬間變成一片火海。
7餘生坐在海邊,看著海,抽著煙。
他渾身都是已經風乾的血污,胸前是她的吊墜。
他抽完了最後一根煙,起身穿上了鎧甲,向基地的方向走了過去。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其實我是個計程車司機。」
我合上面前這個男人的眼睛,笑著說。
其實,我真的是個計程車司機。
殺人,只是我的業餘愛好。
連副業都算不上。
如果硬要說的話,你可以叫我,清道夫。
一.
這一次的事情要從那個下雨天開始說起。
縱貫線的亡命之徒在車載音響里此起彼伏。
我透過後視鏡不斷打量車后座那個從一上車開始就哭個沒完的女孩。
老實說我有些後悔了。
我拉她上車是因為她的小腿看起來特別漂亮,沒想到她這麼能哭。
外面的雨下得我已經很煩了,她哭得我更煩。
「小姐。」終於,當她第三十七次來抽紙巾的時候,我開口了,「紙巾也要錢的。」
她明顯被我震驚到了,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我看。
那意思明顯就是,誒,我已經這麼慘了,我連哭都不能哭嗎?
「小氣鬼。」半天后,她低聲嘟囔了一句,居然不哭了。
「失戀了?」這個時候我才有點心情和她好好聊聊天。
這個年頭失戀的女孩子我見得多了,要死要活的,有什麼用啊,有本事就去把那個男人閹了啊。
女孩不理我。
我自顧自地又問道:「劈腿啊?」
女孩還是不說話,眼睛看向車窗外。
「出櫃?」
「變性?」
「你和他媽掉河裡,他救他媽?」
「你很過分誒!」終於,女孩開口了,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忽然又發現了一點,她的眼睛也很漂亮。
「所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我把車載音響的音量調到了最低,頓時,外面的大雨聲就蓋過了一切,雨點不斷擊打在車窗上發出噼啪噼啪的聲響。
過了好久,女孩忽然開口低聲說:「他讓我去賣。」
「哦。」我哦了一聲。
比這件事還要慘一萬倍的事情,我每天都能在廣播里聽到十七八件。
所以我哦了一下。
我的哦明顯傷到了她,她愣了一下,就低下頭,準備醞釀下一波的眼淚了。
車子繼續瓢潑大雨里飛馳著。
中間車載音樂從縱貫線換到了周杰倫,又從周杰倫換到了tfboys。
就在車子快要抵達目的地,她的眼淚也快要醞釀的差不多的時候。
我忽然低聲笑著說:「要不要我替你殺了他?」
「什麼?」她無比吃驚地抬起頭,眼睛又睜得大大的,嘴巴也張的大大的,足夠塞下兩顆雞蛋。
我必須得說,那一刻,她真的超級可愛!
二.
合上面前這個男人的眼睛以後。
我打了個電話給老王。
老王也是個清道夫,不過和我不太一樣。
我是業餘的,負責製造屍體的清道夫。
老王是專業的,負責處理屍體的清道夫。
十五分鐘以後,老王敲開了屋子的門。
看著躺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完全沒有了半點生機的男人,老王忍不住搖了搖頭說:「幹嘛老是干這些吃力不討好的活?」
老實說,我也經常思考這個問題。
為什麼老是干這些吃力不討好的活?
又沒有錢拿。
但,仔細想想的話,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從我小的時候開始,我就是一個超級英雄愛好者,懲惡揚善,內褲外穿,在午夜的城市裡孤獨的穿梭,像是一匹寂寞的郊狼,想想就很酷耶!
而且,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王八蛋,雖然法律和監獄還有子彈制裁了其中的大部分,但還是有很多的王八蛋活的異常滋潤,逍遙法外,為所欲為,一手遮天,橫行霸道,作威作福,坐享其成,坐收漁利,坐……
總之就是,讓人超級不爽的。
那麼,義不容辭的,像我這樣的正義人士就該出馬,行俠仗義。
畢竟,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做正義!
好吧,其實以上的話都是我胡扯的。
主要原因是,我太無聊了。
「所以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麼?」老王一邊收拾屍體,一邊八卦。
老王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超級八婆,每收一具屍體都恨不得把對方有幾根陰毛都搞清楚。
還美其名曰,作為一個專業的屍體工作者,認真對待每一具屍體,是他的職業道德。
還職業道德勒?他怎麼不幹脆也去死一死好了。
言歸正傳。
「他讓他女朋友出去賣。」我隨手點燃一根死掉的男人留下的香煙,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不僅殺了他的人,還要抽他的煙。
「哇!這麼過分?」老王一驚一乍,「要我說你怎麼不幹脆把他的老二切下來塞進他嘴裡啊?這才解氣吧。」
「這太過分了吧……」我遲疑了,這簡直比我抽他的煙還要過分一萬倍啊,而且說好的職業道德呢?
所以說永遠不要低估一個整天和屍體打交道的人的惡趣味。
「哇,兄弟,你這麼說是忘記你上次怎麼對那個四眼禽獸了嗎?」老王繼續一驚一乍。
這麼說的話,我的確想起來了。
那個四眼禽獸王八蛋小學校長,一說起這個王八蛋我就恨不得再去殺他十次八次。
這個老東西為老不尊,整天窺視那些小女生,最後連搞了七八個,結果什麼事都沒有。
我聽了以後氣的連夜殺到他們家,把這個老王八蛋的蛋切下來,當著他的面切成了十七八塊。
等到老王趕到的時候,那個老東西已經痛死了。
這麼比起來的話,的確,好像是要過分那麼一點點。
「承惠,五千塊。」老王麻利地清理乾淨痕迹,將屍體裝進屍袋再套上搬家公司的袋子扛到了門口,對我公事公辦地說道。
「這麼多年交情,便宜點吧?」我打算套套交情。
「友情價4999,夠便宜了吧?」老王很給面子。
「拜託,我是為民除害誒!我是城市守護者,英雄,hero啊!」我情緒激動,覺得受到了不公正待遇。
「4998,承惠,hero。」
我收回我之前那句話,老王這個人不是什麼都好,他又八婆,又他媽死愛錢。
「老實說……」在分別前的紅綠燈口,我搖下車窗和老王道別,「這一次有點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老王打了個哈欠,我發誓他內心肯定在說這個人怎麼這麼啰哩巴嗦。
但我還是得說:「我聞到戀愛的味道了。」
我一本正經。
「嗯,你是該找個女人了。」老王昏昏欲睡。
三、
雖然完全就是隨便亂說的東西。
但我居然真的開始認真考慮這件事。
你是該找個女人了。
總的來說,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垃圾爛人,雖然也經常干一些替社會清理垃圾的活,但我還是個爛人。
比如說,我有時候叫雞的第二天早上,會偷偷從渡夜資里抽出一張去買早飯吃。
又比如說,我有時候坐公交會故意裝睡不給老人讓座。
再比如說,大風天我會故意把車開的很快,然後把路邊等車的美女的裙擺掀起來。
我沒有愛心,不喜歡小孩,也不喜歡貓貓狗狗什麼的。
我喜歡吃大蒜,卻並不怎麼喜歡刷牙。
所以什麼樣的女人會喜歡我這樣的男人?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並且微微感到有些絕望。
不過之後一場連續下了十二天的雨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我每天晚上都把車開到那個女孩工作的附近停下。
那是個鬼地方,大風大雨的晚上根本打不到車。
所以我成為了唯一選擇。
一來二去,我和她熟了起來。
我知道她叫小美,來到這個城市已經八百九十六天。
她有一隻貓。
該死的,她居然有一隻貓。
老實說,在我知道她有一隻貓的時候,我是很不適應的,因為之前我就說過了,我一點都不喜歡貓。
好在她喜歡coldplay,我也喜歡coldplay,超愛好嗎!
每次當我把車載音樂切到Chris Martin的鋼琴獨奏yellow的時候,她就會沉沉睡去,外面的雨聲清脆,她在睡夢裡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的小腿,靠著車窗,像是一隻貓。
很奇怪的,那種時候我居然一點都不討厭貓這種生物了,我會把暖氣開到最大,調低音量,甚至想給她蓋件衣服。
我想我可能是愛上她了。
儘管愛這個字眼對我來說無比遙遠陌生。
但想來,愛大概就是,在大雨的夜裡想給她蓋件衣服吧。
在大雨下到第十二天的時候,我打算跟她表白。
可能也許是真的老天都在幫我,那段時間秋葉市出現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傳說是有什麼異形怪物之類的東西出沒,電視里建議廣大單身女性不要深夜出門。
所以我就問她說:「最近不太安全,要不要我送你上樓?」
她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之後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四、
「聽說了嗎,昨晚真的有人拍到了怪物!」
有關於秋葉市午夜異形的都市傳說愈演愈烈。
作為八卦愛好者,老王自然對這種事極其熱衷。
我卻對這種事興趣缺缺,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說真的,你要不要去會一會這些怪物?畢竟你是城市守護者,hero!」老王越說越興奮。
我搖了搖頭,繼續打哈欠,興緻不高地說:「我打算退休了。」
我打算退休了。
不是說假話,我真的打算退休了。
別說這種捕風捉影的城市傳說,就是今天宰的這個真正的超級王八蛋,開車撞人後又反覆碾壓了兩遍的傢伙。
我把他殺的腸子流的滿地都是,我都沒什麼興緻。
不記得是哪部電影說過的,還是用兩隻手抱女人會更舒服。
雖然這個世界能夠砍下我一隻手的人還沒有出生,但我畢竟已經是一個有女人的男人了不是嗎?
我開始認真考慮這件事情,並逐步做出準備。
比如說少看社會新聞,盡量保持心情愉快,少吃大蒜。
總的來說,效果還不錯,但易經和達爾文都說過,常有狗屎事。
那天我開車從蛇紋河街前往喜樂街,路過轉角的時候上來了一個客人。
「去哪?」我隨口問道。
客人把手裡的報紙拉低了一點,露出了他的眼睛,說:「退休的生活怎麼樣?」
退休的生活怎麼樣?
好吧,如你所想,我是個有故事的人。
我當然是個有故事的人,否則我怎麼成為城市傳奇,hero?
現在坐在我車后座的這個人,這個和人說話老喜歡拿著張報紙然後露出一雙眼睛的傢伙……
怎麼說,他是我的前老大,首領,經紀人,怎麼叫都可以。
而我,那就更厲害了,我是個殺手。
或者說,退休的殺手。
必然的,不然你怎麼解釋我開著輛計程車在城市裡穿梭來去,就能想殺誰就殺誰?
天生殺人狂?
得了吧,電視里才這麼演。
「本來我心情不錯,看到你以後就不好了。」我從後視鏡里看著他,說,「不如這樣,你現在打開車門下車,我開車走人,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來之前查了查,發現秋葉市很多上過社會新聞版面的人都莫名其妙失蹤了,為什麼這麼做?」他用一種篤定的語氣說著猜測的話,「贖罪?」
贖罪。
這是個好詞語。
從宿命論來說,我從業那麼多年肯定或多或少殺過一些無辜之人,現在多殺幾個王八蛋,那麼半夜被人追魂索命的幾率就要低一些。
見他媽的鬼,什麼宿命論會講這些。
「很不巧的是,我今天正式退休了。」我有些遺憾,半帶點幸災樂禍地說。
「聽我說。」他不由認真了起來,「我最近死了幾個好手,而我這一次的目標全在秋葉市,七個人,沒有太棘手的,你一夜就能殺光,全都是王八蛋,符合你的要求,事成之後我們兩清,我還會給你一大筆錢,畢竟你也是有女人的人了。」
畢竟你也是有女人的人了。
這句話讓我皺起了眉頭,盯著後視鏡里的那雙眼睛,一字一頓:「今天市中心劇場有場舞台劇,我開車從喜樂街過秋意街,拐汶河大道,再上市政大道,這個時間點我不會碰到一個紅燈,全程十分鐘,我不要你一分錢,你可以下車看場舞台劇,再回酒店睡個好覺,或者,你告訴我你喜歡什麼花?」
他沉默了很久,放下了報紙,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說:「看在我救過你一命的份上。」
五、
我是個念舊的人。
我真恨我是個念舊的人。
我答應了他了。
動手前我先洗了個澡,吃了點小美弄的食物,然後開始和她做愛。
我們從床上到地上,從地上到桌子上,從桌子上到廚房,甚至那個男人死掉的椅子上,我們都做了兩次,愛液布滿了整個房間。
事後我精疲力盡地躺在小美的腿上休息。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我就說過我喜歡她的腿。
現在我可以肆無忌憚地把玩撫摸它們。
「今晚我要出去辦點事,會晚點回來。」
小美有些百無聊賴地點點頭,繼續逗弄著她的美短。
充滿愛液的殺人房間,赤裸的女人,美國短毛貓,殺手。
很有些後現代的意味。
「謝謝你,幫我殺了他。」我起身穿衣服的時候,一直躺在床上發獃的小美忽然開口。
我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說:「不客氣。」
所以說,真的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覺。
「我們還有機會見面嗎?」關門的時候,我問了一句。
其實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畢竟,誰會喜歡和一個不喜歡小動物,愛吃大蒜還不刷牙的殺手每天抱在一起睡覺?
「早點回來。」雖然,聲音很輕,但我還是聽到了。
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整個人,好像要融化了。
小美,小美。
坐上我的計程車,我朝著我的第一個目標駛去。
我的經紀人早就把今晚的七個目標的詳細資料給了我,還順便給我提供了我最順手的武器。
一般來說,我十二點以前可以回家。
而事實是,稍微出了一點點的偏差,在十二點一刻的時候,我才解決我的最後一個目標。
當子彈穿過那個上一刻還在情婦床上策馬奔騰的肥佬的腦袋的時候,我鬆了一口氣。
收拾槍具,我打了個電話給我的經紀人,可是沒有打通。
這讓我有了不好的預感,我立刻又打了個電話給小美。
還是沒有打通。
答案已經不言而喻,我的經紀人,反水了。
下樓,開車,我朝著小美的家趕去。
儘管,我已經預料到,在小美家,肯定有十幾把槍在等著我。
儘管,小美可能已經死了。
儘管,有那麼多的儘管。
但是,去他媽的,我是hero,城市英雄,我什麼都不管,我就是要去救我的女人。
將車速飆到最快,我用最短的時間到了小美家樓下,提著槍上樓,做好了一對十幾,腦袋,四肢,心臟,睾丸統統被打碎了的打算。
結果,居然什麼都沒有發生,沒有十幾支槍,也沒有別的什麼,我順利來到了小美家門前,打開門。
屋子裡很安靜,沒有被強行入室的痕迹,沒有血腥味,但,也沒有小美,沒有貓。
只有一張紙條被擺在桌子上,上面是小美的字跡,寫著:
「你猜,如果我們走散,會有多久才能再遇見?」
看到這張紙條,我安心了,同時隱隱有些難過。
小美並沒有被我的經紀人擄走,殺死,她只是走了。
而果然,什麼早點回來的那種話,也只是騙人的罷了。
她大概是怕被我殺了吧。
我看起來像那種一言不合就殺人的傢伙嗎?
我把紙條小心翼翼地摺疊起來,放進我的口袋裡,心想,也好,那就我一個人來面對我經紀人的追殺吧。
慢慢走下樓,我開上車,漫無目的地朝著一個方向開去。
我要離開這座城市。
其實,我也沒有那麼難過吧。
畢竟,也就是一個腿長了一點,眼睛也還算好看的女人而已,我隨便哪裡找不到?
我真的不難過。
車開了一會,忽然一聲巨響,整個城市都震動了一下,然後就是全城停電,車載電台里開始播報:「根據最新消息顯示,引起剛剛的發電站爆炸的元兇,就是近日瘋傳的秋葉市午夜怪物,我們在此建議民眾,待在家中,不要出門……」
爆炸後五分鐘,民眾們自然沒有按照建議待在家中,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在街上亂走,而與此同時,不斷有劇烈的爆破聲在城市裡響起。
漆黑的夜裡,像是世界末日。
「……剛剛不斷響起的爆破聲,是那個怪物在逃竄搞出的動靜,警方已經在全力追捕這個怪物,我們在此再次呼籲,千萬……」
我無比厭煩的關掉了電台,打開了車載音樂。
我的面前是越來越多的人,我逆著人流在往前開,車載音樂里流出了李宗盛的《我終於失去了你》。
他唱:「我終於失去了你,在擁擠的人潮里。」
這座城市有上百萬人,每一分鐘都會有一個人遇見另一個人,每一秒鐘都會有一個人離開另一個人。
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干,干他媽,李宗盛,你為什麼要唱的這麼好聽!
眼淚,根本不受控制地從眼眶裡崩出來。
我努力抓著方向盤,告訴自己,我沒有哭,我沒有哭,我沒有哭,我真的沒有哭。
那一刻,我真的恨不得旁邊走過的人掏出十幾支槍對著我一通亂射,或者那個正在四處拆房子的怪物一下跳到我的車頂,把我連著車子一起壓扁算了。
不然,我真的沒有辦法停下思考。
小美,你究竟去了哪裡?
我們又是不是還能再遇見。
小美。
小美。
小美?
等一下。
我忽然把車停下,然後跳下車,獃獃地看著那個抱著貓拎著兩袋鴨脖在往回走的女孩。
「你……」
「啊?怎麼了?」女孩看著我一臉奇怪,過了一秒鐘才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說,「哦,我有點餓了,就出來買點吃的,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就停電了,哦,你是不是想問那張紙條,我逗你玩的,誰讓你一直不告訴我你的身份。」
「……」
「要不要吃鴨脖?」
「……」
「喂,你不會剛剛哭過吧?」
「……」
「哇,你一個大男人,居然哭誒!」
「……」
「說真的,你是不是哭過?」
……
三個月後,我和小美已經在另一座城市落腳。
而經紀人的一封信和一大筆錢在這個時候送到了我的家門口。
信是這麼寫的:「很抱歉這麼久才把報酬給你,另外,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晚上我的手機忽然打不了電話了,總之,後會無期,還有,新婚快樂。」
哦,我和小美結婚了。
—the end—
番外正在奮力攻克中,以及,如果你喜歡我寫的故事的話,不妨也看看我其他的一些故事吧。
有哪些關於「劍」的故事? - 知乎醫生有江湖嗎? - 知乎
你想為你喜歡的「歌」寫一個怎樣的故事? - 知乎
最後這個故事 ,大概是這個故事的BE版本,我覺得可能寫的更好?
歡迎大家去看,順便點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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