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系學生如何看待博爾赫斯的作品?

好吧我知道哲學系學生不看博爾赫斯。(據一位知友指出,似乎確實是有不少人看的。)
好吧我只是抖個二階機靈。
豪爾斯·路易斯·博爾赫斯,偉大的西班牙語/拉丁語作家,工短篇,常有奇思妙想。博爾赫斯在《討論集》中點明了其作品一直探討的話題:時間、永恆、同一性等等。他的《結局》、《小徑分叉的花園》、《環形廢墟》、《永生》、《但丁九篇》等作品(還有個特隆還是什麼玩意兒的)討論了很多看上去很形而上學的問題。我很好奇當哲學系的學生看到這些作品和這些探討時,會有什麼感覺?是覺得博爾赫斯很會玩嗎?還是覺得就是中二(終日思考時間和宇宙本質、人生的意義)?


很多人只把哲學看成一堆既趣味又深邃的問題的集合,似乎只要是問這些問題並思考這些問題的人就是哲學家。然而,問這些問題也好,思考這些問題也罷,這些並不是哲學家的專利,我們每個人都有可能在人生的某個時刻或某段旅程中自發去問那樣一些大問題。真正將一少部分人辨識出來的,其實是「做哲學」這樣一項活動。稍許生動地說,「做哲學」其實是一項有著自己獨特方法論的技術活,因而某種意義上哲學家可以被稱為概念工程師,在獨特的研究方法下,或瀝血構築繁瑣的系統理論,或精心編織精巧的反駁論證。

我這裡有所保留地沒有詳談這種「獨特的方法論」,原因在於,這正是「做哲學」的一部分。就像木匠師傅帶徒弟,並不是在教完徒弟所有的木工活的技巧與方法之後才讓其上工動手,而是從一開始就要讓徒弟在自己身邊看著學著打下手幫忙。言下之意,學習將會始終伴隨著研究工作,直到你停止「做哲學」。而在這個過程中,方法是始終推陳出新的,那種獨特性也完全只能在實踐中去深切體會。

博爾赫斯的東西我是有讀過一些,將其稱為傑出的文學家才是最為合適的。很多人不了解小說體分類中有一類被稱為哲學性小說(philosophical fiction)。這個類別下面的作品大部分都具有濃重的「哲學味」,他們普遍都會用大量的篇幅來談論諸如人生的意義和目的、社會的運作與機制、烏托邦與權力、倫理與道德、教育與人類文明、藝術與宗教生活、進化與科學幻想……甚至直接以這些話題中的某些為主題。談論這些話題自然繞不開使用一些哲學辭彙,並套用一些哲學理論、宗教觀點、科學設想……但這些終究是小說,最多是對哲學理論與哲學觀點的模擬,或者說是在虛構的故事中依據某些哲學理論或者哲學觀點來做實驗。這樣的實驗結果雖然不會具有實證意義和哲學上的理論意義,但往往具有啟示和警醒的威力。

「是哲學系的學生」與「愛看小說、愛看博爾赫斯」,並不衝突。

不過必須承認,這類作品我看的很少,因為讀起來很舒服,更能激起的是一種歡心愉悅,所以反而就不太會嚴肅對待。


看了下別的回答,有回答說博爾赫斯小說涉及很多哲學內容,但和同時代哲學家差了幾百年等等,我並不這麼看。我不是說這樣的回答就是錯誤的。實質上,這種比較本身在我看來就多少有些問題。
下面說說我的看法:
哲學和文學有著各自不同的研究對象和主題,固然有很多文學作品,可以「上升」(我並不認為哲學高於文學)到哲學水準(例如荷爾德林),同時也有很多哲學著作有很強的文學性(例如尼采,薩特,柏格森),還有些哲學著作直接就是文論(亞里士多德,海德格爾)但是兩者最好還是不要直接生硬的比較和套用。
結合我個人經歷,我是一個哲學專業的小說作者。當初研究生考哲學,就是抱著哲學這麼牛逼,學了哲學對寫小說一定有幫助的念頭。後來,我發覺兩者的思維差異實在太大,哲學有著自己研究的主題,例如實體、時間、本質、真理、語言等等,更為關鍵的是,它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專門研究這些問題的辭彙或規律。
小說則有著屬於自己的另一套規律。
具體來說,後來我越來越感覺,小說對我來說是更為方便的工具。有很多豐富的無法把握的對象,在哲學史上根本找不到對應的辭彙。文學可以更為方便地讓我踏足到未知的領域,相比之下,整個哲學史幾千年都在討論相似的主題,使用相似的辭彙和語言,這讓我感到非常局限。
就博爾赫斯而言,他表達的很多東西令人費解,如果簡單地用時間,空間,輪迴,偶然性等哲學術語來理解他,在我看來就大大局限或者說束縛了他的意義。
哲學有自己的問題需要去解決,試圖用哲學的思維去理解博爾赫斯或者任何小說,可以說既不懂哲學,也不懂小說。


恰好在文理學院哲學系學習,上過兩節閱讀博爾赫斯的課(Philosophy and Literature哲學與文學, Latin American Literature拉美文學),博爾赫斯是我最喜歡的文學家之一,所以我想提供一點拙見。

首先,以下是我的博爾赫斯的閱讀背景,我讀的大部分是短篇小說,包括以下幾篇:
"Tl?n, Ugbar, Orbis Tertius" 《特隆,烏克巴爾,奧比斯·特蒂烏斯》
"Pierre Menard, Author of Don Quixote"《皮耶爾·莫納德,&<堂吉柯德&>的作者》
"The Circular Ruins"《環形廢墟》
"The Babylon Lottery"《巴比倫彩票》
The Library of Babel"《巴別圖書館》
"The Garden of Forking Paths"《小徑分叉的花園》
"Funes, the Memorious"《弗內斯,記憶者》
"Theme of the Traitor and Hero"《叛亂者與英雄主題》
"Death and the Compass"《死亡與指南針》
"The South"《南方》
"Emma Zunz"《愛瑪·祖恩茲》
"The Immortal" 《永生》
以及散文"Borges and I"《博爾赫斯與我》
小時候也買過博爾赫斯的詩作,個人感覺與哲學關係不大,所以暫且不談。
(以上有一些中文翻譯是我亂翻的,而且由於原著是西班牙語的,英語翻譯也並不統一)

題主提到的有幾篇短篇我還沒讀過,所以關於那幾篇的我暫時沒辦法評論。(雖然很有可能我會在一個禮拜內看完他的大部分短篇小說,畢竟要寫paper...)

我對博爾赫斯在哲學方面的評價如下:
博爾赫斯不是一個哲學家,但他寫的很多小說都屬於哲學性小說(philosophical novels),他在多篇短篇中集中探討的話題包括:時間、無限(包括無限循環和無限增長、可能世界)、語言、作者作品與讀者、記憶、現實與虛構。由於博爾赫斯最大的特長是善於使用精巧語言來探索和講故事,在哲學與文學的交叉領域,大多學者會著重探討他的小說在作者作品與讀者(author, texts, readers)現實與虛構(the real and imaginary)等話題中所提出的(及其具有獨創性的)觀點。而在其他的哲學話題中,我認為他更多地是運用了小說作為手法,對其他哲學家的思考進行了實驗。當然,這些實驗的結果是非常非常好看的故事。

我就先講他在作者作品與讀者,現實與虛構領域所提出的一些觀點:
(註:以下有劇透)

《皮耶爾·莫納德,&<堂吉柯德&>的作者》和《博爾赫斯與我》
據我所知,在所有博爾赫斯的作品中,哲學系的課上會讀的頻率最高的就是這篇了。這篇小說講述了一個十九、二十世紀之交的已故法國鄉村作家皮耶爾·莫納德,在生前嘗試著來重寫十七世紀西班牙語名著《堂吉柯德》的故事。整篇小說的人物和背景都荒誕至極,比如說莫納德認為《堂吉柯德》並不是必須存在於世的,他可以想像一個沒有《堂吉柯德》的世界,但他,作為一個艾倫坡的書迷,一定不能想像一個沒有艾倫坡這句「啊,請記住這是一座有魔力的花園」(出自《致海倫》)的世界(Borges, Ficciones, 50)。所以(奇怪的邏輯),莫納德覺得既然《堂吉柯德》是偶然的作品,他自己也可以寫出《堂吉柯德》。

所以,莫納德去學了西班牙語,忘記了十七世紀到二十世紀的所有歷史,把自己想像成一個塞萬提斯,嘗試著去重寫《堂吉柯德》。在沒有抄襲的前提下,我們的莫納德寫出的《堂吉柯德》和原著竟然是一模一樣的!更奇怪的是,一個與莫納德同代的讀者(也是整篇故事的敘事者)竟然給兩本一模一樣的《堂吉柯德》完全不一樣的評價!比如說,在評價這句「真理之母是歷史」的句子的時候,我們的讀者說十七世紀的塞萬提斯筆下的這句話平庸至極,只體現了他給歷史的無腦好評。而二十世紀的莫納德在寫出這句話的時候,竟勇於反對他同代的威廉詹姆斯,將歷史視為現實的源泉而非對現實的調研,簡直令人驚喜。

小說走到這兒也變得十分令人驚喜了。首先,博爾赫斯,通過莫納德的行為,提出了如下理論:寫作的人並非作品的唯一創造者。甚至在小說的結尾及他的其他小說中(比如說《永生》),博爾赫斯還暗示了一個更加不可思議的理論:每個人都是每篇作品的創造者。這些理論的提出在當時的文學圈裡大概是革命性的,想像一下,在西方的政治哲學裡,產權都是十分中心的概念,而博爾赫斯一下子就把這整個概念都推翻了,說寫作的人並不是作品產權的唯一持有者,塞萬提斯能寫出《堂吉柯德》,莫納德也可以。

再次,這篇小說也有關於作品解釋權(who has the right to interpret a text)的探討。傳統的文學理論會說,作品的意義在於作者想表達什麼what the author intends to say)。而博爾赫斯在這篇小說里,通過一個讀者的解釋,表達了另一個觀點:作品的意義留給了讀者去解讀。作者喪失了對作品的唯一解釋權。我們可以看到的是,這篇小說在作品解釋權上的觀點,和羅蘭巴特的「作者已死」的觀點十分接近,但是,這篇小說發表於1939年,而羅蘭巴特的著名文章是在1967年發表的!而博爾赫斯在這個話題上的觀點走的之遠,也是十分讓人驚嘆的。現當代哲學家Alexandar Nehamas提出的理論里,也只區分了寫作的人(writer)和作者(author)的區別,表達了作者是一個具有解釋權的虛構人物(interpretative character)這樣的觀點,並沒有討論讀者是否也有解釋權。

說到「作者已死」和寫作的人與作者的區別,如果我們結合博爾赫斯的另一篇短文《博爾赫斯與我》,我們可以看到博爾赫斯還表達了「寫作的人會死,而作者和作品是永恆的」這樣的觀點。他區分了「博爾赫斯」,和「我」的區別,然後說「博爾赫斯」是那個印在書皮封面的那個名字,會永遠存在下去,而「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人,終將會死。


《特隆,烏克巴爾,奧比斯·特蒂烏斯》和《環形廢墟》
《特》是我最喜歡的博爾赫斯作品,就是因為它在虛構與現實領域裡走得遊刃有餘。

我在Midd上哲學與文學這節課的時候,教授給我們講過一個真實的段子,說我們學校英語系有一個教授(A),年輕的時候在英國讀博,有一天博爾赫斯訪問他的學校,A就被安排帶著博爾赫斯逛校園。當時博爾赫斯才剛開始在歐洲出名,A就問他你寫過什麼長篇小說(novel)嗎?博爾赫斯說,沒有的,我是一個很懶的人,我只寫短篇小說,但偶爾呢,我會想像一本長篇小說,然後給它寫書評

在《特》里,博爾赫斯不光想像了好幾本長篇巨著(《烏克巴爾歷史》、《特隆百科全書》),還想像了一整個世界(特隆),更離奇的是,在小說的最後,特隆這個完全想像的世界一點一點地開始滲透進我們的真實世界裡。
博爾赫斯是這麼寫的,有一天,「我」和一個朋友Bioy Casares聊天(這是博爾赫斯一個真實的朋友),朋友說在《英美百科全書》里記載了一個十分神奇的中東國家烏克巴爾(Ugbar),說那裡的人認為鏡子和性交非常可惡,因為他們把人類的數量變多了。這個國家還十分奇特,因為他們的所有文字作品都是關於虛構的世界特隆奧比斯·特蒂烏斯的。然後「我」發現手上的《英美百科全書》里根本就沒有記載烏克巴爾,Bioy手上的是一個特殊的版本。

他們順藤摸瓜發現了很多關於特隆的秘密:那裡的人不是唯物主義的,而是唯心主義的。他們相信有一個共享的心(collective mind)想像了世界裡的各種東西。除此之外,那個世界的語言也是極其特別的,他們的語言里沒有名詞,只有動詞和形容詞。所以他們的句子變成了這樣:他們不說the moon rises,他們會說it"s mooning(感覺無法翻譯成中文啊,不知道中文譯者怎麼處理的)。後來,「我」和朋友發現烏克巴爾赫特隆都是美國一個秘密組織的成員虛構出來的,但是,博爾赫斯到最後寫到,關於特隆的文字作品在現實社會裡越來越多,大家對特隆的興趣越來越大,大家再也不學法語西班牙語等語言了,特隆的語言變得流行開來,世界正變成特隆。

故事就在這麼一個荒誕不可思議的節點結束了。但小說的內容雖然看起來不可思議,但也並不是與我們如此遙遠。
首先,博爾赫斯提出了一個雙向的迴路:現實世界中的人想像虛構的東西,而虛構的世界也在對現實施加影響,甚至侵蝕現實。特隆這個例子看起來比較不可能實現,但是我們可以換個例子,比如說美國這個國家難道最初不就是在憲法會議上虛構的嗎?而現在,美國憲法這麼一部非物質的東西,對整個美國對運行起到了多大的作用呢?

再次,語言也是十分虛構的東西,它除了有杯子,檯燈等我們可以指出(point to)的東西外,它還有很多諸如自由、美等等我們無法指出的東西。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有那麼多人願意為自由而死?這難到不是語言所起到的極大的影響力嗎?(我覺得這裡和尼採的那篇短文"On Truth and Lies in a Nonmoral Sense"是有一些關係的)
想到這兒,如果我們再去看《環形廢墟》里的那個沒有名字主角想通過做夢來把他的兒子帶到現實世界裡,我們也會覺得那樣的情節並沒有如此的不可思議了吧。

我想,博爾赫斯作為一個小說家,最得意的事應該就是可以在現實和虛構里隨意行走,擾亂視聽吧:)聽說,《特》發表以後,博爾赫斯的許多朋友開始發表關於特隆的文章,以至於當時很多人都以為小說講的是真實的事情。


我再來簡單地講一講博爾赫斯在其他的哲學話題上所作的文學實驗:

上面提到的《特》中,特隆的唯心主義世界觀是參考貝克萊大主教所提出的唯心主義觀點的。貝克萊大概就是說世界是由一個巨大的心(mind)來想像出來的,物質是不存在的。

《巴別圖書館》、《小徑分叉的花園》是有關Leibniz萊布尼茲所提到的可能世界的。《巴別圖書館》大概講的就是有這個一個圖書館,裡面有所有可能的書。《小徑分叉的花園》中那個中國人寫的書其實是包含所有可能的世界的。
順帶一提,《小徑分叉的花園》太厲害了,它在一個有限的故事(兇殺案)里嵌入了一個無限的迷宮(中國人的書),而這樣的設定之所以可能就是因為我們抹去了時間的影響。沒有時間(timeless),便成為了永恆(timeless),這樣的word play雖然現在看來有點老生常談,但還是很有意思的。(對了,《小徑分叉的花園》里提到了《紅樓夢》,而那個寫書的中國人名字的羅馬文拼寫特別像薛蟠,我不知道中文翻譯是怎麼樣的&> &<)

我特別喜歡《弗內斯,記憶者》這一篇,裡面提到擁有超強記憶的人雖然可以過目不忘,但是卻失去了區分事物層次的能力。他無法給東西施加權重,無法把較為重要的東西從記憶中挑撿出來。他也無法輕易看到事物的聯繫,連基本的數學運演算法則都無法進行。這簡直是超級迷幻的理論,不知道在心理學上有沒有佐證。《弗內斯,記憶者》和《永生》都提到了記憶力超群的人無法入睡。有意思的是在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里,小鎮上的人卻是因為得了失眠症而漸漸失去記憶。但我覺得記憶力超群和失去記憶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點,就是他們無法區分一個時刻和另一個時刻的連續性,博爾赫斯筆下記憶力超群的人會把這一秒的杯子和上一秒的杯子分成兩個畫面來記憶,而失去記憶的人只會記得這一秒的杯子,而忘記之前時刻的杯子。難道說記憶里超群的人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失憶者?

總之,博爾赫斯的短篇小說簡直是越讀越喜歡。他自己說他是在與時間和無限遊戲。雖然他寫的不是哲學著作,我在很多時候都會覺得他的作品中所帶來的對於時間、無限和生命的思考,也是彌足珍貴的


好作品會讓你思考

海德格爾的letter on humanism裡面也提到了兩種philisophy的方式 博爾赫斯更接近creative的那種思考吧 (老頭子順便罵罵薩特,當然個人覺得薩特的作品不如博爾赫斯)
尼采也覺得只有創造性的藝術家創造才能得出truth 不受離現實這兩個間隔的語言的迷惑

優秀的作品都會含雜著作者自己對世界理解的觀點 大部分哲學也只是哲學家的觀點 你說怎麼知道究竟是二元 唯物 違心正確 抑或是永恆的輪迴的可能性 有些觀點自己有感受 有些能理解但無法接受

這些東西喜歡就好

當然 分析派大概的不會覺得其他人是在做哲學吧
歐陸什麼的都不是被驅逐到比較文學部門了嘛


(我不是哲學系的-我是來強答的)
我經常讀博爾赫斯的小說全集,來回讀了至少有四遍,永生讀了十遍以上,鏡子與面具讀了六遍以上。散文只看了一遍還沒看全。
我也看點哲學史什麼的。
所以我想說:
博爾赫斯文筆很好。
但是思想的話。。跟同時代的哲學家們差了三百年到五百年,也就相當於近代哲學開端所思考的差不多吧。
這麼說也不夠準確,應該說,他就跟《蘇菲的世界》差不多吧,對哲學裡面的同一性、永恆、悖論、美、無窮、輪迴等等的思考比蘇菲的世界多說了一點點。
因為他擺弄的概念並沒有多麼詳細的內容,始終停留在感性的語言玩味上,而不是嚴謹地去分析某個概念,層層剝離它,展露出他所真正想論述的本質,所以他的哲學還是比較蒙昧的。
怎麼說,特別適合啟蒙哲學思考吧。。
你覺得他說的好有道理,是因為你沒有進一步定性地分析這些概念。
當然,那樣分析你就讀不出快感了。
畢竟一旦把行文搞得嚴謹,他的神秘主義色彩就會被褪去,失去玄味兒的博爾赫斯就不能再稱之為博爾赫斯了。

先抑後揚,其實我是博爾赫斯的腦殘粉,我放一點覺得讀來精彩的段落吧,王永年先生翻譯的:

據說人們生下來不是亞里士多德式,便是柏拉圖式。這等於說,任何抽象性質的爭辯都是亞里士多德和柏拉圖論爭的一個片斷;古往今來,東南西北,姓名、方言、面孔可以改變,但主角是永遠不變的。人民的歷史也記載了隱秘的連續性。當阿爾米尼奧在沼澤地大敗瓦羅的軍團時,他並不知道自己成了日耳曼帝國的先驅;翻譯《聖經》的路德沒有料到他的目的是造成徹底消滅《聖經》的人民;1758年被一顆莫斯科人的槍彈殺死的克里斯托夫·林德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為1914年的勝利作了準備;希特勒以為自己是為一個國家而奮鬥,事實上他是為所有的國家,甚至為他所侵略和憎惡的國家而奮鬥。他的自我也許不了解,但他的血液,他的意志知道這一點;世界由於猶太教,由於猶太教的毛病——對耶穌的信仰——而趨於死亡;我們用暴力和對劍的信仰來教導世界,那把劍如今在殺我們;我們好比那個建了一座迷宮結果自己困死在裡面的巫師;也好比大衛,他審理一個隱掉名字的人,判了那人死刑,然後聽到揭示:你就是那個人。不破不立,為了建立新秩序,必須摧毀許多東西;我們現在知道德國就是那些東西之一。我們付出了比我們生命更多的東西,我們付出了我們親愛的國家的命運。讓別人去詛咒、哭泣吧;我高興的是我們的才幹是完美無缺的。

一個毫不通融的時代如今籠罩著世界。造就這個時代的是我們,已經成為時代犧牲品的我們。讓英國當鎚子,我們當砧子又有何妨?重要的是讓暴力占統治地位,不能讓基督徒的奴顏媚骨的怯懦得勢。如果勝利、不公平、幸福不是為德國所設,那就讓別的國家去享受吧。讓天堂存在下去吧,即使我們的去處是地獄也無所謂。

我用鏡子照照臉以便知道自己是誰,知道再過幾小時當我面對自己的下場時如何動作。我的肉體也許會害怕;我卻不怕。


——《德意志安魂曲》結尾

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誰也沒有看到他上岸,誰也沒有看到那條竹扎的小划子沉入神聖的沼澤。但是幾天後,誰都知道這個沉默寡言的人來自南方,他的家鄉是河上游無數村落中的一個,坐落在山那邊的蠻荒里,那裡的古波斯語還未受到希臘語的影響,麻風病也不常見。可以肯定的是,這個灰不溜秋的人吻了淤泥,爬上陡岸,顧不得避開那些把他劃得遍體鱗傷的、邊緣鋒利的茅草,頭昏眼花、渾身血污地爬到中央有個石虎或者石馬的環形場所。這個以前是赭紅色、現在成了灰色的場所是被焚毀的廟宇的遺迹,遭到瘴雨蠻煙的欺凌,裡面的神祗不再得到人們的供奉。外鄉人躺在墩座下面。升到頭頂的太陽把他曬醒了。他並不驚異地發現傷口已經停止流血;他閉上蒼白的眼瞼睡覺,不是由於疲憊,而是出於意志決定,他知道那座廟宇是他不可戰勝的意志嚮往的場所;他知道河下游也有一座合適的廟宇,焚毀後已經廢棄,但那些不斷擴張的樹木未能把它埋沒;他知道緊接著的任務是睡覺做夢。午夜時分,他被凄厲的鳥叫聲吵醒。地上零亂的光腳板印、一些無花果和一個水罐,說明當地人已經偷偷來看過,但不敢驚動他,他們祈求他庇護,或者怕他的魔法。他感到一陣寒慄,在斷垣殘壁中間找到一個墓穴藏身,蓋了一些不知名的樹葉。
——《環形廢墟》開頭

人會逐漸同他的遭遇混為一體;從長遠來說,人也就是他的處境。我與其說是一個識天意的人或復仇者,與其說是神的祭師,不如說是一個束手無策的囚徒。我每次從無休無止的夢的迷宮中醒來,就像回家似的回到嚴峻的石牢。我祝福牢里的潮濕、老虎、光洞、祝福我疼痛的老骨頭,祝福黑暗和石頭。
——《神的文字》節選

七月里一個朦朧的早晨,陌生人的在場(不是他們開門的聲響)驚醒了他。在幽暗的房間里,他們顯得很高大,面目在幽暗中卻模糊得出奇(在惡夢中一直比現在清晰得多),他們虎視眈眈,一動不動,耐心等待,彷彿手中武器的重量壓彎了他們的視線,阿列杭德羅·維拉里和一個陌生人終於找到了他。他做個手勢,讓他們稍候,然後朝牆壁翻過身,彷彿想重新入睡。他這樣做,是為了引起殺他的人憐憫,還是因為承受一件可怕的事要比沒完沒了地想像它、等候它輕鬆一些,或者——這個可能性也許最大——設想那些殺手只是夢中的景象,正如他在同一地點、同一時間多次見過的那樣?

他正這樣恍恍惚惚時,槍聲抹掉了他。

——《等待》結尾

(放個推廣二維碼)

http://c3.clewm.net/Ew0eLG (二維碼自動識別)


我第一次慕名讀《小徑分岔的花園》的時候確實被震撼了,當時還在上高二,naive,覺得元敘事真是非常美妙,並且我當時認為,如果有什麼文學作品能真正織出彭睢的那張網路,那絕對會是非常非常絢麗的。
但是這不代表我會為它背後的思想實驗所驚訝。我並不是貶低博爾赫斯的哲學功底,現代任何一位在文學作品中融入自己哲學思考的職業作家,他的作品,即文學,的性質限制了它探討哲學的篇幅和深度。
哲學系畢業的昆德拉喜歡談尼采,永劫輪迴什麼的,與題主提到的這些例子中我讀到過的一些,都是一致的:
它們不包含該概念的譜系,常在該概念的論證前提上做功夫,做一些手腳以便褻玩。沒有明確的推斷,通過隱喻、象徵來完成該概念的闡述。在這個過程中,概念的內涵確實被豐富了,但本身並非嚴謹的研究。
這並不是說不好,我認為這是文學作品應有之義。真正的哲學研究應當是細碎、精密而遠非「精彩」的。

所以我的答案是,挺好看的,敬佩,但不會特別認真地對待。

(聽說在知乎談昆德拉會被覺得Low,匿了


你好。

我在人民廣場吃烤魚。

啊呸…

我在三聯書店做筆記。

刷完詩集拿了幾本博爾赫斯當夜宵,所以我隨便講點兒。

我非常反對題主大人通過專業的劃分來區分非人類和人類。

儘管哲學專業人少,錢也少,(ruc)活動經費還時不時得問方丈/道長/阿訇要,但是哲學專業的妖魔也要吃,也要喝,也渴望被愛。追哲學妹子也不是要你啃完康德黑格爾才有妹子心房的准入資格。大家進的是哲學院又不是修道院,為什麼要囚禁少男少女們的荷爾蒙呢?這樣強行畫了一條線,就讓哲學出身的同學和非哲學出身的同學人妖殊途,真的好嗎?答案肯定是不好的。

我覺得我不太情願把世界就劈成哲學/文學的兩半,畢竟我不是拜火教徒。

所以,你是想問哲學專業怎麼看博爾赫斯嗎?我覺得應該搞個問卷:

1,豆花是要吃甜的還是鹹的?

2,我們燒不燒真愛?

3,博爾赫斯是不是異端?

你放心,前兩個問題大家就撕起來了,那麼沒人會想第三個問題的答案。因為甜豆花黨都被我們打死了!

所以其實我窺測到了你的險惡用心,你揍是想挑動我們的內部矛盾,坐收漁翁之利,我是堅決不答應的。所以我必須以一個哲學專業混子的身份義正嚴辭地告訴你:

博爾赫斯超級好看。ˊ_&>ˋ

這隻代表我個人的看法。

我覺得人與人之間的差異之大,實在無法就這個問題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每個人的讀書品味不一樣,必然會產生不同的評價。

幸虧你沒問更加恐怖的問題,比如博爾赫斯和郭敬明哪個更高?要不然大家得先打一架才能解決這個問題了。

博爾赫斯之於我來說,就是容量夠大。我兩年前翻過探討別集重傷不起,就再也沒撿過博爾赫斯的書看,不是他胡說八道,而是我還沒有身經百戰,見得太少。看完一篇文章我首先會懷疑我以前看的書是不是吃到狗肚子里去了。(話說我老家阿黃剛生了一窩,她肚子被搞大與我無關。)感覺就是無可奈何,或者說沒啥脾氣,因為你讀得太少,有什麼臉面反駁博爾赫斯的說法呢。他說的書你基本沒看過。不過這樣的虐待也培養了我奇特的趣味,我覺得一個作者有料,讀起來感覺太棒了,能真正從智識意義上豐富一個人的閱讀經驗。

所以,我說他太好看了。

就像我今天晚上第一次翻開博爾赫斯的詩藝,我最起碼能看懂他在說什麼。雖然例子還是多到我沒讀過,但畢竟那幾個名字我認識,總算有了長進。其實有一定的閱讀量之後,他沒有那麼可怕,只是例子多一些。

就像博爾赫斯在這本書的開篇所講的,他並不知道解決謎題的方法,他只是給你提供一些經年累月的困惑。哲學不過也是種種困惑的歷史。他在這點上,並沒有表現出更多的高傲。

我可以合上書本,自豪地告訴你,我尊重他,如同尊重我的父親。

我打開這本書,和我幾年前翻開他的作品一樣,我並沒有知道更多的東西。我只是確認了一些自己的無知,重新遇到他,再反思下自己讀過的一些東西。

僅此而已。

同時,我也知道,要解決專業的問題我肯定不能引用博爾赫斯。閱讀文本應該算是一個基本功的要求,我覺得不應該麻煩博爾赫斯來替我證明,除非我想被老師打死。

所以綜上,態度如下:

1,我不否認博爾赫斯的可讀性。

2,博爾赫斯一般不在哲學論文討論的序列之內。

畢竟我現在還在圖書館,舉頭三尺有神明,我不敢亂說話。

畢竟我是只雙魚。

我覺得布羅茨基《小於一》的末尾那個小男孩很符合我的期待:

小男孩坐下來,打開公文包,把鋼筆和筆記本,把鋼筆和筆記本擺在桌面上,抬起頭,準備聽胡說八道。


署名:

準備換文學專業的人妖

我的觀點與哲學專業無關…

順道安利讀詩的同學博爾赫斯的《詩藝》很好,我等會兒抄筆記:

1,文學閱讀可能留下的是無盡的困惑而非一個答案。當我們有共同的符號來表達我們內心的感覺,為什麼還要用其他的文字定義詩本身?正如奧古斯丁所言:時間是什麼呢?如果沒人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是知道答案的。不過如果有人問我時間是什麼的話,這時我就不知道了。

2,詩歌的一個重要質料是隱喻。正如中國十方世界所意指的意思,世界的呈現可以有很多的方式,但是構成世界的法則可能是很少的。幾十種隱喻可能是一種隱喻的變體,我們活在傳統的壓力之下。但有些隱喻是無法歸約到這種模式檔子當中的。

3,敘事仍然是詩歌重要的組成部分。很遺憾還沒有關於二戰的史詩。

4,在未來的時代里,人們關心的重點只有美,而不在於美的背景。衡量詩歌翻譯好壞的標準在於美本身。

5,我們先感受到詩的美感,而後才開始思考詩的意義。我們不需要相信隱喻,真正重要的是,把隱喻連接到作家的情緒上。

6,讀原文。


...he is recognized as a
modern master. However, one thing sets Borges apart from most of his
contemporaries, and that is his fascination with philosophy,Borges clearly has a genuine philosophical turn of mind;
that is, he can appreciate and formulate rigorous philosophical arguments.
Yet despite his undeniable facility in dealing with philosophical texts,
Borges is sometimes poorly read in the original sources to which he refers.
Some statements in his texts are taken from Macedonio Fernández and
others are extrapolations from his prized copy of Mauthner"s dictionary of
philosophy. One thing which makes Borges unique, however, is his ability
to present the most abstract ideas imaginatively, in metaphors and
symbols. He also exhibits a profound interest in metaphysical games, hoping
all the while, that one of these games may turn out to be a relatively
accurate description of reality. In this he is much like one of his favorite
contemporary philosophers, Bertrand Russell, who combined an enduring
love of metaphysics with a profoundly sceptical temperament. Like
Russell, Borges wanders among the great masters seeking a firm purchase
which he cannot find. He therefore expresses a nostalgia for metaphysics
as he loses himself in its labyrinths.

BORGES AND
PHILOSOPHY:
Self, Time, and
Metaphysics by W.H. Bossart
http://www.amazon.com/Borges-Philosophy-Metaphysics-Bossart-Hardcover/dp/B01182UZM6/ref=sr_1_2?ie=UTF8qid=1439527760sr=8-2keywords=BORGES+AND+PHILOSOPHY%3A+Self%2C+Time%2C+and+Metaphysics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博爾赫斯是什麼,但是這並不妨礙我做哲學。


博爾赫斯是一個很幽默的人,但有時候又有點過了頭。博爾赫斯不是一個學者,而是個文人,他不需要闡述任何理論化的證明。博爾赫斯擅長於「高級趣味」,拿幾個哲學家的觀點再加上從犄角旮旯了找出來的文獻湊一塊一鍋燉,當個笑話看(當然是高級笑話或者高級調侃)可以,但畢竟這不是嚴肅哲學。
讀博爾赫斯,就像看幾個吃飽了沒事幹的想像力豐富的哲學家聚在一塊閑聊,雜七雜八的亂彈各種時髦思想,時不時裝正經開幾個冷笑話。
博爾赫斯就是愛這麼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弄一堆只有布宜諾斯艾利斯圖書館最角落的地方才有的,或者根本不存在的書名和人名,跟讀者開個亦假亦真的大玩笑,而且有板有眼。這逼裝的給滿分。論裝逼還是博爾赫斯最牛。學哲學的讀讀倒挺合適,但普通人就別瞎湊這個熱鬧。別的沒看懂先被博爾赫斯的胡言亂語弄迷糊了。

博爾赫斯不是學術之神,而是圖書館之神。博爾赫斯作為讀者的成就甚至要比他作為作家的成就還要大。博爾赫斯就是一個愛寫作的資深讀者。
博爾赫斯不僅僅是作家追求的目標,也是讀者追求的目標。

博爾赫斯不同於卡夫卡,卡夫卡是用苦難寫作,而博爾赫斯是一個富家子弟,只是寫著玩,覺得有趣而已。一看博爾赫斯就不知民間疾苦,整日沉浸在哲學、真理、美、物自體等等之中。


齊澤克都沒空看還博爾赫斯呢


趙汀陽做過一個有關博爾赫斯時間問題的講座,直接去看那個視頻吧,B站有。因為是老師,估計已經超出一般哲學系學生的水平了(估計我的回答最短最少贊)。


最近寫過與《關於猶大的三種說法》相關的文章,淺談幾句。
關於猶大的三種說法 (by 博爾赫斯)
這篇小說反映了博爾赫斯在神學與道德哲學上的一些思考,及其不虔誠的才華。
最哲學的部分源自對奧古斯丁神正論的一個觀點的反駁:

在宇宙中,即使那些所謂的惡,只要能加以控制,使它處於應處之地,也能增加我們對善的景仰,因為善若和惡比較,就顯出更有價值,更可羨慕。

然後博爾赫斯表示:惡能襯托善,那善豈不是也能襯托惡咯?
當然他的表現手法才是真正地令人拍案叫絕。
沒空展開,最後說一句,博爾赫斯這種人,要專心玩哲學也絕對是搶別人飯碗……
另個人觀點,現代派所有的大師在非理性主義哲學上都有所建樹。


玄學。


民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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