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中有哪些細思恐極的情節?

《紅樓夢》、《水滸傳》中細思恐極的細節,前人之述備矣,那《金瓶梅》呢?


武大是有個女兒的,叫迎兒,前妻留下的
後媽潘金蓮拿這個小姑娘做丫頭使喚,使喚也就算了,還虐待
這一點兒武大是心知肚明的:
暉哥給武大告密說金蓮偷人,武大親口吐槽後媽金蓮對迎兒是「朝打暮罵,不予飯吃」
但他放任不管,生生應驗了有後媽就有後爸這話

金蓮包了小肉餃苦等西門慶,西門大官人沒來金蓮姐姐不開森,於是混賴迎兒偷吃了一個小餃子,非要掐迎兒的臉解氣,迎兒哭求著躲避,金蓮姐姐直接說你別躲你叫我掐出血來見血我就消氣了,於是迎兒只能仰著臉叫金蓮掐出血來
武大裝聾作啞不給親閨女做主,親閨女硬生生給金蓮虐成習得性無助
所以,迎兒根本不敢給武大說後媽偷人呢
所以,武大被窩心腳踢的下不了床,潘金蓮不給食水,迎兒也不敢給
所以,武大被金蓮灌藥,被金蓮死死悶住口鼻,迎兒……

但凡武大能維護一下女兒,也不至於死在潘金蓮手上


李瓶兒的死因以及神秘的胡僧

李瓶兒是金、瓶、梅三人中走的最早的一個,第六十二回就香消玉殞了。那麼李瓶兒是怎麼死的呢?
李瓶兒從為西門慶生下兒子官哥之後就落下了病,她曾前後兩次對西門慶說:「這兩日身子有些不好,坐凈桶時,常有些血水淋得慌」、「自從養了孩子,身上只是不凈」,可見最初得病是從生產開始的。

第五十五回里,西門慶請任醫官來診病,結果是:

任醫官道:「夫人這病,原是產後不慎調理,因此得來。目下惡路不凈,面帶黃色,飲食也沒些要緊,走動便覺煩勞。

這裡的「惡路不凈」應該指的就是產後惡露,我不懂醫學,查了一下百度百科,裡面是這麼解釋的:

產後惡露是指隨子宮蛻膜脫落,含有血液、壞死蛻膜等組織經陰道排出,稱為惡露,這是產婦在產褥期的臨床表現,屬於生理性變化。惡露有血腥味,但無臭味,其顏色及內容物隨時間而變化,一般持續4~6周,總量為250ml~500ml。如超出上述時間仍有較多惡露排出,稱之為產後惡露不盡。

李瓶兒吃了任醫官開的葯,中途一度好些了,後來又反覆。之後潘金蓮連番挑釁,李瓶兒又氣又不敢發作,全憋在心裡,越發加重病情。最後她的兒子官哥的死給了她沉重的一擊,她的病情迅速惡化,沒過多久就去世了。

這李瓶兒一者思念孩兒,二者著了重氣,把舊病又發起來,照舊下邊經水淋漓不止。西門慶請任醫官來看,討將葯來吃下去,如水澆石一般,越吃越旺。那消半月之間,漸漸容顏頓減,肌膚消瘦,而精彩丰標無復昔時之態矣。

那麼現在我們往回追溯,李瓶兒這病是怎麼引起來的呢?

在第六十一回里,李瓶兒病重之際,西門慶請了一位何老人來看診,何老人一語道出李瓶兒的致病緣由。

何老人看了脈息,出到廳上,向西門慶、喬大戶說道:「這位娘子,乃是精沖了血管起,然後著了氣惱。氣與血相搏,則血如崩。不知當初起病之由是也不是?」西門慶道:「是便是,卻如何治療?」

「精沖了血管」是李瓶兒這病的引子,用現在的話說應該可以解釋成生產之後房事不當導致的宮腔感染。而導致她感染的那次房事應該就是第五十回里那一次

西門慶坐在帳子里,李瓶兒便馬爬在他身上,西門慶倒插那話入牝中。已而燈下窺見他雪白的屁股兒,用手抱著,且細觀其出入。那話已被吞進小截,興不可遏。李瓶兒怕帶出血來,不住取巾帕抹之。西門慶抽拽了一個時辰,兩手抱定他屁股,只顧揉搓,那話盡入至根,不容毛髮,臍下毳毛皆刺其股,覺翕翕然暢美不可言。瓶兒道:「達達,慢著些,頂的奴裡邊好不疼!」西門慶道:「你既害疼,我丟了罷。」於是向桌上取過冷茶來呷了一口,登時精來,一泄如注。

西門慶吃了胡僧給的強力春藥,和王六兒一番雲雨之後還不盡興。回到家又纏著李瓶兒求歡,李瓶兒當時正來月事,他也不顧,強行索取,一直到李瓶兒喊疼他才罷休。

在李瓶兒之前,服用胡僧葯之後西門慶先去找的王六兒。而王六兒這個人有個特殊癖好,「原來婦人有一件毛病,但凡交媾,只要教漢子干他後庭花」。和王六兒玩過了後庭花又回家和李瓶兒。。。。。。,恰好李瓶兒還來月事,所以。。。應該就是這麼感染致病的吧。

而從何老人和西門慶的那段對話里,西門慶說「是便是」,說明他心裡也清楚多半是那次房事導致了李瓶兒的病,所以之後李瓶兒死了他那麼悲傷難過,這裡面會不會也有一絲愧疚之情摻雜其中呢?

順便再說一下那個贈葯的胡僧,這個人相當的神秘。莫名其妙的來了,吃了頓飯,給了葯就又莫名其妙的走了。而且這個胡僧的長相很值得玩味:

見一個和尚形骨古怪,相貌搊搜,生的豹頭凹眼,色若紫肝,戴了雞蠟箍兒,穿一領肉紅直裰。頦下髭鬚亂拃,頭上有一溜光檐,就是個形容古怪真羅漢,未除火性獨眼龍。在禪床上旋定過去了,垂著頭,把脖子縮到腔子里,鼻孔中流下玉箸來。

這人分明就長了一副屌樣子啊!千年大屌成精了?

再看他的自我介紹:

貧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西域天竺國密松林齊腰峰寒庭寺下來的胡僧

密松林 齊腰峰 寒庭寺 真是內涵滿滿

個人覺得,胡僧這個人物所代表的意象就是個「性」字,他所做的事(送春藥)、他的長相、他的來路、甚至他和西門慶吃的那幾道菜,像「羊角蔥炒核桃肉」、「一龍戲二珠湯」這種,仔細想想也是意味深長啊。

除此之外,《金瓶梅》里的故事還有很多是模稜兩可的,作者寥寥幾筆勾起你的好奇心,卻又不點破,不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得你自己去細尋思揣摩。比如

官哥前後兩次被貓驚嚇,這兩次是否都與潘金蓮有關?

春梅嫁給周守備後生的孩子真的是周守備的種嗎?

潘金蓮多次質疑官哥的身世,是不是真的讓她說准了呢?

這些故事我想以後有時間的話可以好好寫一寫,不過目前也只是想想而已。


第六十二回 潘道士法遣黃巾士 西門慶大哭李瓶兒

李瓶兒沒了,應伯爵等來哭喪,迎門就哭:「我那有仁義的嫂子」。

各位看官們在此須知,這李瓶兒一生最不沾的就是這「仁義」二字。

當日,李逵在翠雲樓殺梁中書家中老小,她逃生不忘捲走財寶。

投奔到東京,嫁於花子虛,卻將花太監託付她的四箱細軟私渡給情夫西門慶,花子虛要錢不回氣急大病,李瓶兒還罵他個狗血淋頭,不事醫藥,任其病亡。

西門慶疏離她時,李瓶兒負氣招贅為她治病的醫士蔣竹山,但是又逐日生厭。蔣竹山吃了冤枉官司,李瓶兒就直接將他掃地出門。

應伯爵世事精通,同時也是花子虛的結拜兄弟,何曾不知曉這些?

但是,他就是要哭李瓶兒「仁義」,因為這最合西門慶當時的心思,李瓶兒就是全書里對西門慶最有仁義的女人:她嫁入西門府內,排行最末,心甘情願對府內各人隱忍溫婉,送禮殷勤,從來息事寧人不妒鬧;她見過世面,嫁妝豐厚,還協助主事。西門慶靠放官吏債、把攬說事過錢,原先只能算當地斂財小霸王,他是拿著瓶兒給的金壺、玉桃杯、五彩金織蟒袍成功取悅了蔡京,獲得了五品官位,才從此加入國家省部級別的利益團體;更別說瓶兒對西門慶的千依百順,不但再無與人勾搭淫亂之事,就連臨月孕、經期也不拂西門慶行房性趣(結果落下病根),更為西門慶產下嗣子。

對比種種,應伯爵這聲「我那有仁義的嫂子」是生生的哭進了西門慶的心窩窩裡。

要知道,西門慶是清楚知道李瓶兒對他的仁義,但這些事都是屋內事,不與外人可言,而應伯爵就是進門第一句就哭出「仁義」二字,這層功夫不可謂不深!


精彩的還沒開始。

哭完進內入坐,應伯爵說起昨夜四更睡下,做了這麼一個夢:夢見西門慶取出兩根玉簪兒與他瞧,其中有一根折了。瞧了半日,應伯爵說可惜了,折了的這根是玉的,另一根倒是玻璃的,西門慶說兩根都是玉的。應伯爵接著就醒了,覺得不是吉兆。

這夢沒打什麼掩護,說得明白,兩根玉簪兒就是指金蓮和瓶兒,意指西門慶沒看出潘金蓮是個破落貨,李瓶兒沒了。

應伯爵肯定是沒做過這夢的,他是借著說夢好來說事。

瓶兒的孩子是金蓮的貓害死,瓶兒又有因孩子過世傷心厭世的因素,現在瓶兒過世,不管有沒有證據,金蓮是脫不開干係。

他這番夢,這番話,是咂摸著西門慶心思來的暗示。


但是,應伯爵這回踏了個空。


西門慶沒理會這點,接著夢的話茬說,他昨晚也做了個「一樣」的夢,是這樣的:東京翟親家那裡寄送了六根簪兒,內有一根折了,可惜了。

西門慶這個夢,六根簪兒當然就是他的六房夫人,簪兒也沒有材質等級之分,只說有一根折了,暗指李瓶兒的過世。

是不是真的做了這個夢,不重要,重要的是西門慶在應伯爵的夢之後,說出來自己夢的對比意義。

西門慶接著說,哎呀,我命苦啊,我的瓶,你死還不如讓我先死,我沒虧欠過人,老天為何這麼奪我所愛,先是死孩子,接著死老婆,我還活著幹嗎?雖然我十分的非常的有錢,又有什麼用啊!

到這兒,應伯爵已經完全明白了。

看他怎麼說。

應伯爵說,哥!你這麽說,就是你的不對了!

這麼大的家業,大好的前程,你是全家的主,怎麼能有個好歹?

一在三在,一亡三亡。

嫂子過了,你盡心埋葬就夠了,還能怎麼樣?


伯爵這一席話,說的西門慶心地透徹,茅塞頓開,也不哭了。一會讓下人拿上茶來吃了,再傳玳安去叫人看飯來吃。


[第一更]
第五回,王婆教潘金蓮葯鴆武大郎。

這婆子看著那婦人道:"……他若毒氣發時,必然腸胃迸斷,大叫一聲。你卻把被一蓋,都不要人聽見,緊緊地按住被角。預先燒下一鍋湯,煮著一條抹布。他若毒發之時,七竅內流血,口唇上有牙齒咬的痕迹。他若氣斷了,你便揭起被來,卻將煮的抹布只一揩,都揩沒了血跡。便入在材里,扛出去燒了。有么鳥事?"

王婆怎麼對中砒霜毒之人會有怎樣的毒發癥狀和死相如此了解?連中毒者會七竅流血,因而預先吩咐潘金蓮準備好抹布擦拭這種細枝末節的事都考慮好了?
後來潘金蓮毒死了武大郎,害怕得手軟腳軟,什麼事都做不成,還是王婆趕過來代替潘金蓮處理一應善後事宜。而且手法嫻熟、形容鎮定,怕不是第一次毒死人了吧……瞧這經驗豐富的。潘金蓮雖然心狠手辣,到底年輕,沒真干過殺人的勾搭。與王婆一比,高下立判。
反過來想想,王婆手中的人命究竟有多少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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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第九十二回,西門大姐在陳經濟家中自縊。吳月娘狀告陳經濟並小妾馮金寶。

次日,月娘親自出官,來到本縣,授官廳下,遞上狀去。原來新任知縣姓霍,名大立,湖廣黃岡縣人氏,舉人出身,為人耿直。………………知縣大怒,褪衣又打了經濟、金寶十板,問陳經濟夫毆妻至死者絞罪;馮金寶遞決一百,發回本司院當差。
這陳經濟慌了,監中寫出帖子,對陳定說,把布鋪中本錢,連大姐頭面,共湊了一百兩銀子,暗暗送與知縣。知縣一夜把招卷改了,止問了個逼令身死,系雜犯,准徒五年,運灰贖罪

作者這裡用了個很明顯的高級黑,先說這位霍知縣為人耿直。耿直到什麼程度呢?耿直到沒有主動問嫌疑犯索要賄賂呢!但是一旦嫌疑犯給了賄賂之後呢?「一夜把招卷改了」!!!
「一夜」,我們可以想像出知縣收了賄賂後匆匆點燈披衣起來改動判決時的高效迅速。
然而這已經算是耿直的官了呢!!
不耿直的官是什麼樣子?呵呵,書裡面幾乎全是不耿直的官咧。
隔著書頁就能感受到了作者對他所處的時代的司法腐敗和政治糜爛的絕望,都懶得深惡痛絕了。

一個當官的沒有主動索要賄賂,好耿直啊!


細思極恐的地方太多了。我分為四類來講。

一、描繪現實精準、又充滿了諷刺

官場最佳諷刺:第十八回。把西門慶改成賈廉。
人倫最佳諷刺:第七十二回。王三官拜西門慶做了義父。
朋友最佳諷刺:第一回。熱結十兄弟,對比花子虛的結局。
主僕最佳諷刺:上面被提到多次。第八十一回, 臨清閘上,韓道國偶遇嚴四郎

這種描述最可怕的地方是,讀者很深刻的明白這是真的。把我們自己放在這樣的環境中,我們自己也會做這樣的事情。這就好像發生在我們周圍,同時我們又感到諷刺。其中的巧妙、荒誕、恐怖、怪異莫不增加了諷刺感。這種例子在行文中太多了,以至於隨便翻翻書中章節都能看到,比如「和尚聽淫聲」 中,「落後眾和尚到齊了,吹打起法事來,一個傳一個,都知婦人有漢子在屋裡,不覺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這種對人性曼妙的諷刺,簡直鞭辟至骨髓最深處。每個人都是被諷刺的對象,概莫能外。

二、對人物結局的安排和宿命的背後一涼

武大:大家都知道。潘金蓮因奸而殺
花子虛:李瓶兒偷梁換柱,將財產轉移,暗通西門慶。吃了官司,賣了房子。病死
宋蕙蓮:被潘金蓮挑撥求進不得,來旺被西門慶陷害發配,羞恥自殺
李瓶兒:孩子被害,郁而生病。病重時見花子虛索命
西門慶:一生都在放縱自己的性慾,最終縱慾身亡
潘金蓮:因色而生(因容貌才情嫁入西門家,避過殺夫之禍),因色而死(因色而弄死西門慶,因欲而被逐出西門家,因好色而失去對武松的判斷,被殺)
王婆:因財而生,因財而死(貪財而討價還價,錯過陳敬濟、周守備,招來殺神武松)

金書刻畫的每個人其個性是相當穩定的,最好的例子就是潘金蓮、西門慶。他們一直在遵循自己的行為準則做事。所以細思極恐的地方在於,看起來西門慶有無數的機會不死(他臨死當天縱慾睡了很多女人,好像少睡幾個他可能就不會弄垮自己的身體了),但是他的性格,他對自己性慾放縱的態度,他通過性慾牟利的方式(比如林太太),基本他的結局早就已經註定了。潘金蓮、王婆也是同理。一個人行事的風格,基本的世界觀,在小說開始的時候就詳細給出了,而這種態度決定了他的結局。武大的懦弱、花子虛的不顧家、宋惠蓮的貪小便宜、李瓶兒的孤獨、西門慶的縱慾、潘金蓮的好色,王婆的貪財基本都是根植於他們人性的弱點,因而在這本故事中必然走向這樣的結局。冥冥中的宿命感,令人背後涼透。

三、世情之冷漠殘忍自私

尤其是發生在西門慶家以外的世界,上面提及的有路人「陶扒灰」,其他還有「游守」「郝賢」這種小混混,還有為了印經錢翻臉的尼姑,還有販賣符水葯,還有花子虛的結局,還有孟玉樓出嫁時,丈夫的舅舅來敲竹杠。太多太多不一而足。西門慶在上半部維持了整本書的溫暖,他確實好色,但是他能夠維持住家族、生意往來和朋友們的穩定,他接濟朋友,保護家人,給一些人投資。他的妻妾們可以遊玩、妒忌、互相陷害,卻不會被社會的殘忍自私所迫害。而在西門慶死後,這一切都沒有了。小妾卷了財產跑了,家僕拿了西門慶的貨物自己經商去了,投資的商人私吞了西門慶的投資。所有一切都被毀了,孟玉樓遠嫁到嚴州,陳敬濟為了敲竹杠,親自趕到嚴州打官司。這個社會的殘忍自私就是如此的令人細思極恐。

四、永無休止的人性螺旋

如果金瓶梅中的惡僅是因為某個大BOSS為非作歹,那打倒著個大BOSS就可以說「世界恢復了和平」。可是金瓶梅的故事永遠沒有結束。西門慶後,會有陳敬濟。潘金蓮後,會有馮金寶。西門慶對於花子虛做的事,雲理守也會做,也準備做。王婆死了,可是最後一章還有另一個王婆。潘金蓮給武松敬的那杯殘酒,不知道王六兒是不是也給韓二敬過。人活在世間被七情六慾所牽扯,每一個人都無法擺脫自己的人性弱點。你能放得下么?韓愛姐「割發毀目,出家為尼」,才脫離了全書的眾生之苦,成為唯一一個在全書中沒有污點的上品人物。試問讀者,誰能做到?做不到?那你是下一個金、瓶、還是梅?

我們吹捧《指環王》《黑客帝國》《星球大戰》等一切幻想的作品,可惜我們不可能生活在那些世界之中。我們鄙棄《金瓶梅》,而是我們恰恰生活在《金瓶梅》中。這才是真正的細思極恐。


《金瓶梅》結尾處,月娘率全家投奔雲理守時寄宿永福寺,裡面說到一段小玉窺見普靜和尚超度亡魂的情形:

(為了方便閱讀,我分一下段)

當下眾魂都拜謝而去。小玉竊看,都不認得。少頃,又一大漢進來,身長七尺,形容魁偉,全裝貫甲,胸前關著一矢箭,自稱"統制周秀,因與番將對敵,折於陣上,今蒙師薦拔,今往東京,托生於沈鏡為次子,名為沈守善去也。"

言未已,又一人,素體榮身,口稱是清河縣富戶西門慶,"不幸溺血而死,今蒙師薦拔,今往東京城內,托生富戶沈通為次子沈越去也。"小玉認的是他爹,唬的不敢言語。

已而又有一人,提著頭,渾身皆血,自言是陳敬濟,"因被張勝所殺,蒙師經功薦拔,今往東京城內,與王家為子去也。"

已而又見一婦人,也提著頭,胸前皆血。自言:"奴是武大妻、西門慶之妾潘氏是也。不幸被仇人武松所殺。蒙師薦拔,今往東京城內黎家為女托生去也。"

已而又有一人,身軀矮小,面背青色,自言是武植,"因被王婆唆潘氏下藥吃毒而死,蒙師薦拔,今往徐州鄉民范家為男,托生去也。"

已而又有一婦人,面色黃瘦,血水淋漓,自言:"妾身李氏,乃花子虛之妻,西門慶之妾,因害血山崩而死。蒙師薦拔,今往東京城內,袁指揮家托生為女去也。"

已而又一男,自言花子虛,"不幸被妻氣死,蒙師薦拔,今往東京鄭千戶家托生為男。"已而又見一女人,頸纏腳帶,自言西門慶家人來旺妻宋氏,"自縊身死,蒙師薦拔,今往東京朱家為女去也。"

已而又一婦人,面黃肌瘦,自言周統制妻龐氏春梅,"因色癆而死,蒙師薦拔,今往東京與孔家為女,托生去也。"

已而又一男子,裸形披髮,渾身杖痕,自言是打死的張勝,"蒙師薦拔,今往東京大興衛貧人高家為男去也。"

已而又有一女人,項上纏著索子,自言是西門慶妾孫雪娥,不幸自縊身死,"蒙師薦拔,今往東京城外貧民姚家為女去也。"

已而又一女人,年小,項纏腳帶,自言"西門慶之女,陳敬濟之妻,西門大姐是也,不幸亦縊身死,蒙師薦拔,今往東京城外,與番役鍾貴為女,托生去也。"

已而又見一小男子,自言周義,"亦被打死,蒙師薦拔,今往東京城外高家為男,名高留住兒,托生去也。"

言畢,各恍然不見。小玉唬的戰慄不已。原來這和尚,只是和這些鬼說話。

諸位發現沒?上輩子在豪門大戶享福的周秀、西門慶、陳敬濟、潘金蓮、李瓶兒、花子虛、龐春梅,並上得到西門慶恩寵的宋惠蓮,無論生前作惡或積福與否,都能投胎到首都城內叫得出姓名的人家。西門慶、周守備、李瓶兒還得以入官宦豪富之庭。其餘的人家至少也得是個一線大都市中產吧?見下下段,作者對貧戶是會特地指出的。

西門大姐和周義作為大戶兒女,投胎得稍微差點,但也是在京畿重地,一個托生在公務員家庭,一個則得贈全姓名。

而一生都處在社會最底層的武大郎,來生投胎到蘇北徐州農村;一生都輾轉在大戶家吃苦勞碌的孫雪娥,投胎到了京城外貧民姚家;而好歹有些男子血性的張勝,亦是個被吆五喝六的家奴,也是投到了貧民家——作者還專門為他倆的門戶點出了「貧民」。

這真是個細思極恐的結局。上輩子富貴,下輩子就註定你依舊富貴,全然與這人一生行善作惡與否完全無關;上輩子吃苦,下輩子依舊讓你貧困,連投胎也不讓他們翻身。這已經不僅僅是「老子革命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的血統論了,簡直就是宿命論,無論你這一生做什麼,都只能在輪迴中重複著上輩子的苦難——你的命,從上天造就它的那天起,就只是個貧賤的殘次品,永無出頭之日。

文中這段,就是宋明封建社會意識形態的一種泄露。印度教里,享福的貴族可以公然宣稱說:因為上輩子修行和折磨足夠,今生自己才得以錦衣玉食,而你想活得跟我們一樣,今生就要多行善和吃苦;但在《金瓶梅》的光陰里,享福的豪戶卻可以說:因為我上輩子是享福的,所以這輩子我依舊錦衣玉食,而你生而為下等人,那也只能怪你上輩子是個下等人。你就是這個命,認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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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一書,明寫山東清河,暗寫北京。

而且作者生活在北京東城區。

如果這些成立,那麼西門慶的原型是誰?

西門慶誤食丹藥而死,是不是在影射某個大人物?


先從一枚小小的李子講起吧。

玉黃李子

第二十七回,潘金蓮醉鬧葡萄架:

西門慶道:「小油嘴,看我投個肉壺,名喚金彈打銀鵝,你瞧,若打中一彈,我吃一鍾酒。」於是向冰碗內取了枚玉黃李子,…(以下刪去若干字)

金瓶梅一書,多次提到這個玉黃李子,除了常吃,常用來打比喻,編進小曲里唱,還拿來當情趣用品玩兒。

要知道,古代運輸不力,水果最難保鮮,楊貴妃想吃口嶺南的鮮荔枝,動用了國家力量,才勉強辦到,一般人只能吃本地產。

元代北京志書《析津志》記載了一種「御黃子」的水果,每年五月進貢,八月上市,這個也許是最早的記載。

遍翻北京明清的府縣誌,土特產的記載里,頻頻出現「御黃子」、「玉皇」、「御黃李」,還提到北京曾有個地方名叫「御黃子陵」。

燒爐熟鴨

第六十一回,重陽節,常時節給西門慶送去幾十個大螃蟹和爐燒鴨兒,特意提到

「是兩大隻院中爐燒熟鴨」。

北方烤鴨的專門記載,如果有比這更早的,請告訴我。

眾所周知,烤鴨乃是北京名吃。

艾窩窩

第七回,孟玉樓的姑媽送來土產,艾窩窩、黃米面棗兒糕。

《鄉言解頤》:

「相傳明世中宮有嗜之者,因名御艾窩窩,今但曰愛而已。」

可見出自明代北京宮廷,著名的護國寺小吃,就有艾窩窩,乃是北京小吃的代表,與驢打滾齊名。

椒鹽餅

第十回,李瓶兒給西門慶家送來「果餡椒鹽金餅」,說是朝廷上用的。

今日北京糕點八件之一,就有椒鹽餅。


再來說說地名。

本司三院

書中人物泛指妓院,愛用「本司三院」一詞,而實指妓院,則用「兩院」一詞。

本司三院,是北京的專有詞。

本司,就是教坊司,在東城黃華坊,今天的本司衚衕,諧音粉絲衚衕。

三院,是樂戶聚集的三地,稱東、西、南三院。

東院在勾欄衚衕(今內務部街)、演樂衚衕;南院在東城明時坊;西院在西城咸宜坊,今天大院衚衕一帶。

東西兩院為官方承認,南院地位較低,所以只提兩院。

第八回,王婆去院里找西門慶,

「出縣前,來到東街口,正往勾欄那條巷去,只見西門慶遠遠從東來。」

第二十回,西門慶在幫閑簇擁下,

「把馬徑往東街勾欄那條路來了。」

可見,西門慶常去的妓院,位於東邊的一條路上,叫東街勾欄。

北京有兩條勾欄衚衕,東街勾欄,應指東四南大街附近的勾欄衚衕,也就是東院。

王府井

第四十九回,妓女董嬌兒說俏皮話:

「王府門前磕了頭,俺們不吃這井裡水了。」

在王府門口磕破了頭,氣的連王府的井水都不喝了。

明代北京澄清坊,有十王府,還有甜水井。北京苦海之地,甜水可是好東西,氣的不喝了,以示決心。

十王府街街之井,簡稱王府井,今日已成北京鬧市。

豬市街

第七回有一段:

「出的南門外,來到豬市街。」

明嘉靖年,還沒修外城,出了正陽門,就是南門外了,南門外有豬市口,是買賣生豬的地方。

古人真性情,起名就是直接,今人矯情,改名為珠市口了。

岳廟

書中多次出現岳廟,這岳不是岳飛,而是東嶽泰山,是東嶽廟。

第九十回,終於給出了東嶽廟的方位。

來旺兒盜拐孫雪娥,要去東門外細米巷投奔姨娘,五更天走在十字街頭,被巡捕攔住問話,他們謊稱夫妻,要去城外岳廟燒香。

照啊!城東門外岳廟,不就是朝陽門外的東嶽廟嗎?始建於元代,我前幾天才去過,門票10塊錢,院子里有碑林,壽槐,不過我最愛十王殿。

類似的,還有太僕寺、兵馬司、惜薪司、冷鋪、兵部窪、白塔、手帕巷、細米巷,都是北京地名,就不一一列舉了。


書中人物的官職,也有問題。

馬房內臣

第三十四回,有個馬房內臣的僕人,租了西門慶家的房子,住在鄰居。僕人老婆喝醉酒,在街上撒酒瘋,被僕人早上回家一陣好打。

何為「馬房內臣」?

明嘉靖年《京師五城坊巷衚衕集》說,北京東直門外,有駒子馬房、北馬房、金盞馬房、北高馬房、義河馬房等二十餘所馬房,各相距三四里,用來牧養御馬。

崇禎年間,皇宮大內仁智殿西北,有個馬房,是太監奉旨拷打犯人的地方。

不管哪個馬房,都要在北京當差,這個馬房太監的僕人,卻住山東清河縣,千里之外。

晚上北京值班,早上就飛去山東打老婆,他又不是神行太保戴宗,奇怪。

外四家

第二十一回,潘金蓮吃醋,說:

「俺們是外四家兒的門兒外頭的人家。」

是不是很繞口?如果知道何為外四家,就好理解了。

正德年間,邊將江彬請調邊軍入衛京城,遼東、宣府、大同、延綏四鎮軍隊進入京師,號「外四家」。

一時間,滿大街都是外四家的外地人,北京「老家」的人,心裡不是滋味,故有此調侃語。

另有廊吏、國子監上舍等,都是京吏京員,出現在清河,殊為可疑。


說說書中人的習慣。

眼紗

西門慶出門有個習慣,就是戴眼紗,這個細節,水滸傳里沒有。

不獨西門慶,王三官、文嫂、韓道國,不論男女身份,都在街上戴過眼紗。

何以如此呢?因為風沙。

水滸傳中,潘金蓮失手將叉竿打在西門慶頭上,到了金瓶梅中,變成了一陣風來颳倒。

謝肇浙在《五雜俎》里寫北京

「天無時不風,地無處不塵。」

《析津志》記載:

「幽燕沙漠之地,風起,則沙塵障天。顯宦有鬼眼睛者,以魫為之,嵌於眼上,仍以青皂帛繫於頭上。」

北京人上街,戴眼紗已成為流行,熟人街上遇見,經常認不出來。

第五十九回,韓道國戴大帽、眼紗,騎著騾子趕到門口,嚇得孟玉樓、潘金蓮急忙躲避,摘下眼紗,才發現是韓夥計。

這樣的場景,和北京何其相似?


最後,講講書中人說話口吻。

第三十一回,西門慶購置了一犀角腰帶,應伯爵拍馬屁說:「就是滿京城拿銀子,也尋不出來。」

第九回,武松回家,王婆告訴他,潘金蓮「前月嫁了外京人去了。」

清河縣何德何能,自稱為「京」?

第六十回,李瓶兒出殯,操辦極盛,說了一句「此殯誠然壓帝京。」

為何不是壓山東,而是遙指北京?詞話版有這句話,繡像版里沒有,也許書商也看出不妥,刪去了?

書中屢現一罵人的詞,「白眉赤眼」。

第五十二回,應伯爵編排李桂姐的葷段子,李桂姐罵他,「白眉赤眼,你看見來?」應伯爵接道,「我沒看見?在樂星堂兒里不是?」大家都笑了。

大家都知道,白眉赤眼在樂星堂。樂星,即樂戶的神。

沈德符《萬曆野獲編》:

「坊曲白眉神,長髯偉貌,騎馬持刀,與關像略同,但眉白眼赤。京師人相罵,人曰白眉赤眼兒,即相恨成仇。」

山東清河人,罵人時居然用「京師人相罵」的詞,怪哉。

此篇文字,參考丁朗的《金瓶梅里那些人那些事兒》一書。

該書用整個篇幅,論證了這個觀點。我的敘述,相比此書,簡直掛一漏萬,有興趣的朋友不妨一讀。

大家可以關注我的知乎專欄魔宙,每周會發一篇民國北洋時期的夜行者故事,這些故事來自我太爺爺的筆記《北洋夜行記》。

△最新故事:生死北漂:為了點屎,犯得上殺人?


最近在看,一邊看一邊更~

1.西門慶勾搭潘金蓮的時候,王婆在一邊搭嘴,誇潘金蓮能幹,又說西門慶家中雖有許多人,但都不如潘金蓮好。
西門慶深以為然,說亡妻雖很不錯,但是繼妻,也就是吳月娘,"今繼娶這個賤累,又常有疾病,不管事,家裡的勾當都七顛八倒。"又說自己總要在外面晃蕩,是因為,"在家裡時,便要慪氣"。
那麼月娘是不是"賤累","不管事",令他"慪氣"呢?
金瓶梅第一章介紹人物背景時就說到,"月娘秉性賢能,夫主面上百依百順"。
雖然知道他是為了討好潘金蓮才如此說,但還是覺得心冷。
想到今天,男人要出軌,還是這一套,靠把老婆貶得一無是處,來抬高眼前的新人。(有的)小姑娘們也竟還吃這一套。日光之下,並無新事啊。
當真是好笑。

2.武松去酒樓殺西門慶,西門慶跑得快,武松找不著他,竟把陪西門慶喝酒的無辜人士李外傳給打死了。李外傳有多無辜,連武松自己都說:「我自要打西門慶,不料這廝晦氣,卻和他一路,也撞在我手裡。」看,只是因為晦氣而已。
人人都知道潘金蓮殺夫,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武松殺李外傳。
這李外傳,不過是個衙門裡小小的差役,平日里靠往來傳遞消息為生。聽說武松上衙門告西門慶,就跑來遞消息,討賞錢,沒想到成了替死鬼。死之前,他戰戰兢兢地坦白了西門慶的逃生處,卻還是被武松從樓上扔下去,「跌個半死」,只有眼睛會動。又被武松補了兩腳,當場斃命。
李外傳一死,知縣又受了西門慶的賄賂,乾脆利落地判了武松死刑。再上報給上級東平府府尹陳文昭。陳文昭清廉正直,被描寫成一個大大的好官。聽說背後的故事之後,說:」此人為兄報仇,誤打死這李外傳,也是個有義的烈漢,比故殺平人不同。」
細思恐極的是,古代的刑罰真的好隨意啊,武松故意殺人的事實明明白白,你要說他哥哥死得可憐,難道李外傳不可憐。如果李外傳的也有個會武的弟弟,殺上門來為兄報仇,卻打死旁人,又當如何。
更細思恐極的是,這位好官,雖自己不受賄,卻也頂不住上頭的壓力。西門慶找了楊提督的關係,楊提督又轉給蔡太師。陳文昭是蔡太師的門生,「又見楊提督乃是朝廷面前說得話的官」,「人情兩盡,只把武松免死」,改為流放。可見內里壞了,光要求個體的修養,是不會有什麼用的。


孫雪娥的一生。先是作陳氏的丫鬟,後來陳氏死了又成了吳月娘的丫鬟;再後來被西門慶納為第四房小妾,雖說比潘金蓮、李瓶兒進門都早,可是這個小妾過得還不如個丫鬟春梅,整日在廚房上灶,按照下人的身份喊西門慶和吳月娘。被金蓮、春梅主僕調唆著挨打,情人來旺也被發配到徐州不知生死。好不容易回來了,私奔又被抓住。原以為有人買下是解救她出監牢,誰承想落入了昔日仇人之手。在周府被折磨得死去活來,又被賣入窯子,雖然得到張勝包養,誰知張勝晚了一步沒有殺死春梅,反被杖斃,自己也不得不上吊自殺。這個女人的最大特點總結起來就是愚蠢短淺,但她的命也是金瓶梅中最苦的。


吳月娘流產那一回。月娘因為想保護胎兒隱瞞了五個月的身孕,卻還是因為去看新宅第走樓梯動了胎氣。半夜疼痛難忍早產下五個月的胎兒,胎兒已經成型,為一男嬰,卻血肉模糊只能扔掉,月娘忍住哭聲望著孩子,這時西門慶恰從門外經過欲來過夜,月娘忍著痛苦叫丫鬟把西門慶支走。

而連流產這件事,月娘居然必須隱瞞著西門慶,因為如果西門慶知道是因為她自己不小心導致流產必然會遷怒於她,不僅得不到安慰,還會招來禍端。

一個女人痛失愛子是多麼痛苦,然而這種痛苦卻只能隱瞞,連大聲哭都不可以。何為夫妻?不禁唏噓。


豆瓣當年有一篇神貼可以看看,鏈接如下:
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20665272/


花子虛只不過是李瓶兒表面上的丈夫。

一開始讀金瓶梅的時候,最大的疑惑就在李瓶兒,以至於懷疑作者給寫崩了。

首先且看李瓶兒來歷:
原來花子虛渾家姓李……先與大名府梁中書為妾……夫人性甚嫉妒,婢妾打死者多埋在後花園中……只因李逵殺了全家老小,梁中書與夫人各自逃生。這李氏帶了一百顆西洋大珠,二兩重一對鴉青寶石,與養娘走上東京投親。那時花太監………因侄男花子虛沒妻室,就使媒婆說親,娶為正室。

疑點一:李瓶兒性情前後極其不符,按理上說,一個能在正室極為好妒且殘忍的境況下求生的人,在家庭分崩離析時知道收拾體己走為上策的人,乃至日後,家私搬空偷付西門慶,久拖不治病死花子虛,展現出來的是果斷,是主見,狠毒和城府。和後來展現出的溫柔,嫻靜,忍讓,得過且過判若兩人。

疑點二:花子虛和西門慶相比,除了蠢了點兒,一樣的吃喝嫖賭,眠花宿柳,也沒見作者描寫花子虛虛,或丑,不至於西門慶就是塊寶,花子虛就是根草,怎麼就恨自己丈夫恨成那樣,正房不要去從新當個小妾?要說實在和西門慶看對了眼,怎麼又嫁了蔣竹山呢?說好的人生目標明確定位清晰呢?

疑點三:過量的財富。李瓶兒是相當有錢的,而這這錢並非來自於花子虛,而是來自於花公公,原文中李瓶兒說道:

俺過世老公公有四個侄兒……俺這個名花子虛,都是老公公嫡親的。雖然老公公掙下這一分錢財,見我這個兒不成器,從廣南回來,把東西只交付與我手裡收著……去年老公公死了,這花大、花三、花四,也分了些床帳傢伙去了,只現一分銀子兒沒曾分得。

沒見過叔父把錢全交侄媳婦的,太監無子,傳也應該傳給自家侄子,怎地給個外人。四個侄子在原文中各自婚配,單單分給這一個。按理說侄子不成事,錢給媳婦管著,也得平均分配一下不是?更為離奇的事,花子虛根本不知道這些錢:

西門慶道:「只怕花二哥來家尋問怎了?」婦人道:「這都是老公公在時,梯己交與奴收著之物,他一字不知。大官人只顧收去。」

這些財富,根本就不是給李瓶兒代管的,就是給李瓶兒的!

原因只有一個,就是李瓶兒嫁的根本不是花子虛,而是花公公,也許一早就是公公看上了,嫌名聲不好,花子虛擔個虛名。或者是婚後被看上,花子虛拿人手短不敢聲張。

想到這個原因是由於一處細節,西門慶從李瓶兒處偷情回來,拿了些定情之物,一一給潘金蓮看過,其中有這麼一件:

又向袖中取出一個物件兒來,遞與金蓮瞧,道:「此是他老公公內府畫出來的,俺兩個點著燈,看著上面行事。

這物件兒,就是叔父給侄媳的春宮圖。哦……

這樣前後就都解釋得通了。

李瓶兒根本就不是什麼特別有主見心機的人,一直以來都是在現實的威逼下自保,僅此而已。
本來慌亂中好不容易從梁中書的狼窩裡逃出來,舉目無親,嫁給了花子虛,從小妾升級平頭夫妻,正高興沒多久呢發現原來自個是被個公公看上了,而丈夫屁都不敢放一個,李瓶兒估計心裡是日了狗的。

好不容易等到花太監死了,留給妻子一大堆錢財,並且連帶著把家底兒給了花子虛,花子虛當家後,終於後知後覺覺得硌得慌(呵呵早幹嘛去了),於是整天在外面浪,把個李瓶兒晾在家裡冷處理。難怪恨成那樣,一定要搞死丈夫改嫁。

李瓶兒一直以來只是想要個正常一點兒,容得下自己的家而已。所以才這麼急不可耐的想嫁給西門慶,李瓶兒哪裡真想有些讀者說的對西門慶是真愛,是個人,就行,如果潘驢鄧小閑就更好了。

才會對自個估價甚低,低聲下氣兒的說隨便給我個名分,當六房我願意,給我抬過去就成。

才會在覺得西門慶不要自己時,蔣竹山看著對自己也挺好的耶,要不我招個婿?

才會在新婚之夜被西門慶明嘲暗諷後覺得自己命太苦了乾脆死了算了正兒八經的上吊。

才會嫁了西門慶後一團和氣為人低調心滿意足,在自己要錢有錢要勢有勢(月娘對潘金蓮的不滿,西門慶的寵愛)要子有子的情況下被整成那樣。

李瓶兒的人生,就是一出大寫的悲劇。


很有趣的題目,我來說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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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

朝廷的六黃太尉為了國家大型景觀項目去江南置辦石材,路過山東,山東巡撫要招待太尉,接待工作就交給西門慶辦,宋御史親自把接待工作要花的經費給西門慶送來,這筆經費由山東省省政府以及下屬的包括省會東昌在內的一共八個府聯合署名,一共是一百零六兩銀子的「巨款」,西門慶看了又好氣又好笑,便推辭說不用省裡面花錢,自己出錢辦就是了,宋御史就笑了,說:「四泉(西門慶的號)啊,這是公款,你也敢拒絕啊?」,西門慶一聽恍然大悟,趕緊畢恭畢敬得把經費接了過來,然後自己又添上了幾萬兩銀子把接待工作辦了

宋御史這句話多讀幾遍,真的有種後背發麻的感覺,公款不能貪污,這是我們常聽到的,但是像宋御史拿來的這種公款一旦以官方途徑交到你手上,那比貪污的還要恐怖,西門慶雖然去東京拜了蔡京的碼頭,在臨清州地面上儼然也是名噪一方的「大」官商了,但是放到在體制內也就是宋御史他們的一條狗,省裡面要花錢辦事,但是不欠你這個商人的人情,接待工作具體花了多少錢,省裡面不關心,也不想關心,省裡面只知道這次接待工作的公費只是一百零六兩銀子(看到沒有,都不帶整的),在公帳上並沒有鋪張浪費嘛

在送走了太尉之後,前一分鐘還紛紛鬧鬧酒會一下子冷冷清清,現場還剩下一個樂隊在整理樂器,還沒有走,身心具疲的西門慶叫住了她們,請她們再為自己唱一首歌,這首歌叫《詠世:洛陽花梁園月》,唱的是:花謝了還會再開,月缺了還會再圓,人去了哪裡還能再相逢,聽到「人去了何日來也」這句的時候,西門慶想起了瓶兒,哭了

這一段結和宋御史送公款合起來細讀,先是恐極,然後感慨,最後和西門慶一樣感同身受,然後一起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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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

《金瓶梅》是現實主義小說的巔峰,不過全書有兩次「機械降神」,就是一個叫普靜禪師的得道高僧(我個人覺得這個人就是蘭陵笑笑生自己)憑空出現了兩次:
第一次是在吳月娘(西門慶的正房太太)去泰山還願的時候,被當地一個專門找熟女下手的流氓團伙追殺,普靜禪師突然在泰山出現,用了障眼法術引開了追殺者,救了月娘,月娘想送些錢作為報答,禪師什麼都不要,只口頭許諾,十五年後要收月娘的兒子作徒弟

第二次是十五年後,金兵打下了東京,並繼續攻打山東,月娘帶著西門孝哥(西門慶的遺腹子)去濟南逃難,然後普靜禪師又突然出現,通過夢境告訴了月娘去濟南只會死路一條,並且又用法術給月娘展示,孝哥其實是西門慶轉世,最後禪師收孝哥(也就是西門慶)作了徒弟,幫他脫離苦海

這兩次降神為什麼值得細思呢?因為結合時間點之後很有意思:
月娘在去泰山前,正好是她和金蓮之間的戰爭打到最關鍵的時候,兩個人早就撕逼撕破臉了,而且金蓮的小丫鬟秋菊已經兩次來找月娘告密:說金蓮以及春梅和陳敬濟(西門慶的小女婿)私通,月娘都置之不理,還把秋菊痛打一頓,然後月娘就突然宣布要去泰山一個月,從泰山回來之後,秋菊第三次來找月娘告密,月娘立刻閃電突擊,當場把金蓮和陳敬濟捉姦在床,就此牢牢把握住局面,然後把春梅和金蓮陸續掃地出門,月娘的整個布局:先是引而不發,然後欲擒故縱,最後時機成熟一擊致命,這個心機也是挺恐怖的

但是,在故事的最後,已經眾叛親離的月娘唯一的希望:西門孝哥,經過普靜禪師的點化,原來只是西門慶的化身,月娘之前苦心孤詣作的所有努力在一瞬間都化為泡影,幾乎崩潰,這個時候,第一遍看很有諷刺的味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當初月娘算計金蓮,但如今自己也被命運算計;第二遍看又非常感慨,世事無常,人如浮萍,事事如棋,人如棋子,萬事皆空;但是第三遍看又豁達了,盡人事,安天命,好好得活下去,經過巨變之後大徹大悟的月娘輕輕地撫摸著孝哥的頭,對他說:「乖孩子,你就跟著師父出家去吧」

綿延十五年的兩次機械降神,細讀之後,先是恐極,然後虛無,然後釋然,最後從容了


第一點,積聚巨額財富有可能不靠辛勤勞動。

李瓶兒有錢,錢怎來的?第一桶金來自梁中書,並非因為辛苦「做妾」,而是在做妾過程中遭遇李逵滅門,僥倖偷拿了大量財寶。此次暴富來自機會(李逵上門),運氣(沒被殺,拿錢逃出來)。沒李逵上門,這輩子就作為無名小妾老死梁府吧。

李瓶兒第二次重大機遇是花太監。花太監在宮中積累了一生財富,卻沒有子嗣來繼承,給了李瓶兒一個保管——私吞的機會。若花太監是花員外,有幾位兒子作為繼承人,憑她李瓶兒如何手段也是不能的。

短短几年時間,李瓶兒從梁中書一個不得寵的小妾,輕鬆華麗轉身到自身豪富的財務自由人士,固然有她對機遇的把握,但其中運氣的成分很大,當然更與什麼勤勞致富沒半點關係。


第二點,靠運氣積累的財富地位並不牢靠。

李瓶兒年輕時候過度順遂,在她進入西門府以後宣告終結。此時,她的競爭對手都是久經考驗的人士,她們相比李瓶兒只是缺少好運,但是在以往嚴酷的人生中她們積聚了大量殘酷的鬥爭經驗。耍李瓶兒跟玩似的,沒幾下李瓶兒就母子雙亡了事。


具體哪一回不記得了,情節就是潘金蓮去找李瓶兒,瓶兒不在,金蓮就說她抱官哥兒去找媽媽,走到一處沒人的地方,把官哥兒舉得高高的…【不想】月娘正好經過,才叫金蓮把官哥兒放下來接過去,如果這時候不是月娘經過看見,金蓮會對官哥兒做什麼…不敢想像


西門慶的死是被詛咒的,死於至陰之人、至陰之時、至陰之地。

民國名儒姚靈犀曾借南宋《骷髏幻戲圖》寄寓西門慶。

一、至陰之人。

古人以一、二、三、四、五為生數,陰爻名為「六」。「六」不僅代表著陰,而且是老陰,《易經》中 「六」為至陰之數,是不幸乃至死亡的象徵。


《金瓶梅》共有三位六兒,全是向西門慶吸陽索命的。


1、「六姐」潘金蓮:

在嫁入西門府院之前,潘金蓮是潘裁家的六姐,被西門慶娶進門後,依然被人喚作「六姐」。細數她的出身來歷,全部與六有關,可以說潘金蓮是陰中之陰。《黃帝內經》有言:陰中之陰,腎也。西門慶死於潘金蓮,也即死於腎:

  • 潘六兒的第一個男人張大戶出場時是六旬年紀;
  • 小說用了六回的篇幅敘述潘六兒的出身來歷;
  • 潘金蓮與西門慶第一次見面時「六鬢斜插一朵並頭花」;
  • 超度武大請了六個僧人;
  • 丫頭小玉身價六兩;
  • 丫頭春梅的身價十六兩(王六兒的丫頭春香身價也是十六兩);
  • 與她私通的琴童是十六歲,此時潘六兒二十六歲;
  • 第十五回她手上帶了六個戒指;
  • 她進入西門大院後擁有的第一張床值十六兩銀子,後來又買了一張花了六十兩銀子;
  • 她向西門慶索要的李瓶兒皮襖值六十兩銀子;
  • 潘姥姥的轎子錢是六分銀子;
  • 第八十五回潘金蓮懷孕是六個月打掉的;
  • 潘金蓮的棺材六兩銀子;
  • 她共與六個男人發生關係(張大戶,武大,西門慶,琴童,陳經濟,王潮兒);
  • 害死了六個人(張大戶,武大,宋惠蓮,官哥,李瓶兒,西門慶)等等。

2、「六兒」王六兒:

王六兒,是西門慶結拜兄弟韓道國的妻子,出現於第三十三回,三三即六。她的名字與潘金蓮的名號「潘六兒」相近,二人同為有夫之婦,都與西門慶相媾和。《讀法·五一》中說「《金瓶梅》說淫話,止是金蓮與王六兒出多」。


3、「六李瓶兒:

李瓶兒,她被西門慶從獅子街大房子里抬進了西門大院,成為了第六房小妾,人稱「六娘」。


在清代《金瓶梅》研究大家張竹坡看來,西門慶的暴亡是必然。「兩陰不能當」,「重陰凝結,生意盡矣,不死待何?」。在第七回、第三十八回回評、第四十九回夾批評以及第五十一回,張竹坡反覆強調這一點:

  • 「(王六兒與潘六兒)合成重陰之數,陽已全盡,安得不死?」
  • 「兩六兒合而迷六兒者死,兩陰不能當,兩斧效立見也。」
  • 「王六兒生日,西門、瓶兒死日矣。」
  • 「王六兒與潘金蓮有日一齊動手,西門慶死矣。」

二、至陰之地。
三個「六兒」全在獅子街,文中先後提及六名廚役、六名丫鬟、出入是六頂轎子、請的是六個吹拉樂工,擺的是六安茶,樓上的窗戶是六扇,連後來做的夢都是六根簪兒。可見,獅子街是一個極陰之地,花子虛的冤魂才會遊盪在獅子街。

三、至陰之時。
從王六兒家裡出來後的三更天,「陰雲密布,月色朦朧,街市上人煙寂寞,閭巷內犬吠盈盈」。西門慶在石橋兒跟前被不幹凈的「濱冷餓鬼」撲身,「打了個冷戰」。

三更,即夜間十一點至凌晨一點的子時,是陰陽交接之時。在周易八卦里,三更是全陰的三個長橫,陰氣盛極。

回到家,又遭另一個「至陰餓鬼」潘六兒的一番折騰,西門慶終於陽氣耗盡,髓竭人亡。


潘金蓮遇到西門慶之時:

西門慶道:「小人不敢動問,娘子青春多少?」婦人低頭應道:「二十五歲。」西門慶道:「娘子到與家下賤內同庚,也是庚辰屬龍的。他是八月十五日子時。」

這是孟玉樓:

西門慶道:「小人虛度二十八歲,不幸先妻沒了一年有餘。不敢請問,娘子青春多少?」婦人道:「奴家是三十歲。」西門慶道:「原來長我二歲。」薛嫂在旁插口道:「妻大兩,黃金日日長。妻大三,黃金積如山。」

這是李瓶兒:

西門慶道:「花二哥娶了這娘子兒,今不上二年光景。他自說娘子好個性兒。不然房裡怎生得這兩個好丫頭。」月娘道:「前者他家老公公死了出殯時,我在山頭會他一面。生得五短身材,團麵皮,細灣灣兩道眉兒,且是白凈,好個溫克性兒。年紀還小哩,不上二十四五。」

這是惠蓮:

月娘使了五兩銀子,兩套衣服,四匹青紅布,並簪環之類,娶與他為妻。月娘因他叫金蓮,不好稱呼,遂改名為蕙蓮。這個婦人小金蓮兩歲,今年二十四歲,生的白凈,身子兒不肥不瘦,模樣兒不短不長,比金蓮腳還小些兒。性明敏,善機變,會妝飾,就是嘲漢子的班頭,壞家風的領袖。

這是韓愛姐:

過兩日,西門慶正在前廳坐的,忽見馮媽媽來回話,拿了帖兒與西門慶瞧,上
寫著「韓氏,女命,年十五歲,五月初五日子時生」。

可是西門慶自己沒要,把她送人了,然後和韓愛姐她媽勾搭上了。。。

。。。。。。。。。。。。。。。。。。。。。。。。。。。。。
這充分說明,當年禮教還沒有傳說中那樣恐怖(或者說沒有清朝那樣恐怖?),西門慶看上的這些女人一個個都是結過婚的。。

所以也能說明:《金瓶梅》的作者是熟女控?


「金瓶梅」中,潘金蓮的戲份最多,但西門慶最愛的卻是李瓶兒。

李瓶兒病重時,他常常守在房裡哭泣,不肯離房;瓶兒死時,他不顧穢氣,捧著屍的臉頰親吻,然後便在書房裡跳起幾尺高,呼天搶地的哭,不飲不食,下人來問,他把他們打罵趕出去。西門慶對李瓶兒的痴,可見一斑。

第二十七回 李瓶兒私語翡翠軒 潘金蓮醉鬧葡萄架

良久,又聽的李瓶兒低聲叫道:「親達達,你省可的[扌扉]罷。奴身上不方便,我前番吃你弄重了些,把奴的小肚子疼起來,這兩日才好些兒。」西門慶因問:「你怎的身上不方便?」李瓶兒道:「不瞞你說,奴身中已懷臨月孕,望你將就些兒。」西門慶聽言,滿心歡喜,說道:「我的心肝,你怎不早說,既然如此,你爹胡亂耍耍罷。」

這兩人感情深切,且歡愛甚篤,西門慶卻對李瓶兒懷了身孕一無所知。而且還不是懷孕兩三月的事,「臨月孕」是指婦人懷孕五六個月以上,臨近生產的樣子。如果說李瓶兒與西門慶感情冷淡,兩人很少性生活的話,那還說得過去,但事實恰好相反,即使納了潘金蓮,但西門慶對李瓶兒還是疼愛有加,兩人一直保持頻繁的性生活,否則瓶兒也不會怪他弄疼了。瓶兒懷孕已經接近臨產了,西門慶居然一點跡象都沒看出來,要在此次做愛時由瓶兒親口告訴他,著實令人不解。

有一種說法是,西門慶對瓶兒更為體貼溫柔,不像對潘金蓮一般,帶有虐待與玩弄的性質。在書中,自從瓶兒進入西門慶家,就極少再描寫二人做愛情景,往往以含蓄的筆墨出之。比如說第二十四回,元宵節的晚上,西門慶在瓶兒房裡歇宿,"起來得遲"。四字而已,卻暗示了夜來的風狂雨驟。而每一次只因為瓶兒告以身體不舒服,西門慶都對之相當體諒。

再加上,古時婦人衣裳寬大,穿衣時固然看不出懷孕,而解衣之後,瓶兒又最喜"倒插花",因此西門慶從來都不得見其正面、也無從知其懷孕也。"

另一種說法就比較恐怖了。

第三十回 蔡太師擅恩錫爵 西門慶生子加官

玉樓道:「我也只說他是六月里孩子。」金蓮道:「這回連你也韶刀了!我和你恁算:他從去年八月來,又不是黃花女兒,當年懷,入門養。一個婚後老婆,漢子不知見過了多少,也一兩個月才生胎,就認做是咱家孩子?我說差了?若是八月里孩兒,還有咱家些影兒;若是六月的,踩小板凳兒糊險神道──還差著一帽頭子哩!失迷了家鄉,那裡尋犢兒去?」時宣和四年戊申六月念三日也。

李瓶兒是在第十九回嫁入西門慶家中,時間是宣和三年八月。西門慶惱怒她改嫁蔣太醫,連續三天都不入李瓶兒房中,直到她上吊尋死明志,這才稍息怒氣,兩人重歸於好。如果從當月受孕起計算,滿打滿算才十個月,所以潘金蓮的猜疑也是有幾分道理的。但蔣竹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貨,李瓶兒對其大為惱火,更不可能是他的。

這孩子生下來後,就顯示出各種的詭異。西門慶帶孩子上墳祭祖,響器鑼鼓,一齊打起來,那官兒嚇得在奶子懷裡磕伏,倒咽氣,不敢動一動兒;西門慶把孩子「寄名」在吳道士的玉皇廟,吳道士送了銀脖頸符牌兒和道衣給孩子,可那孩子被套上項牌和兩道索後,唬得只把眼兒閉緊,半日不敢出氣兒。給他穿道衣,他就怕的哭起來,當場把屎尿拉在衣服里。

怕鑼鼓,畏符牌,懼道衣,動不動就哭鬧,看到生人就躲。一個大戶人家的孩子,出生下來就各種毛病,從沒安生過一天,最後還被潘金蓮的貓給嚇死了。這些唯一的解釋就是,李瓶兒肚中的是個鬼胎。而這個鬼是她最為熟悉的人,也就是她的第一任丈夫花子虛。

西門慶當初本是她丈夫花子虛的朋友,她和西門勾搭上了之後,就背棄了丈夫,由他受人陷害,坐視他活活氣死。花子虛心懷怨恨,陰魂不散地追附在瓶兒體內產生鬼胎,所以這孩子生下來就怕人,怕陽氣,怕道家的法器法衣,而且跟花子虛一般懦弱。

吳道士給孩子賜名叫「吳應元」,正好道出了這個鬼胎的來歷。「吳」者「無」也,「應元」對「姻緣」,命中注定無姻緣,才來化鬼報仇怨。

這個鬼胎,不但弄得西門慶一家雞犬不寧,也成功地報復了背叛他的李瓶兒。官哥在第五十九回夭折後,她在第六十回開始一病不起。在重陽節家宴之時,她扶病參加,酒也喝不下,坐一會就暈,回房撞倒在地,以後就沒有再離床。她夢裡見到前夫花子虛抱著官哥來對她說,房子已經找好了,促她快些去同住。她死得極為醜惡,下體不住淌血,用草紙墊在床上吸,濕透就換,腐爛的氣味充滿房間,要靠薰香來辟除。

這都是花子虛的鬼魂在作祟,而當官哥兒和李瓶兒死後,西門慶也從極盛的頂峰走了下來,整個西門家開始逐漸走向衰亡。


不用細思了,表面看看就已經夠恐極了。


西門慶在歸家受驚及醉中被潘金蓮餵了三顆胡僧葯(強力春藥)後開始病入膏肓,過了沒多久非常虛弱尿尿便疼,路都走不了,吃了葯沒有療效,反而愈發虛弱,而原文中潘金蓮對此的反應是——「潘金蓮晚夕不管好歹,還騎在他身上,倒澆蠟燭掇弄,死而復甦者數次。」
這段看的時候毛骨悚然,不細思都恐極。
而全家上下,似乎只有潘金蓮知道西門慶基本是死在她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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