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霸王的葬禮能看出些什麼貓膩？

12-09

他是一代霸王，劉邦卻按照魯公的待遇，埋葬了他，這樣究竟好么？

項羽曾經被懷王封為魯公，那個他幾乎不曾上任的地方，卻以自己柔弱的身軀維護了他最後的尊嚴。當天下都已降服，或者主動，或者被動，它都默默地支撐，直到項王的頭顱被恭敬地拿到城下，它才最後一個歸順。為此，劉邦按照魯公的標準埋葬了項羽，讓他有一個體面的身後，他的親屬都沒有受到牽連，有些還封侯拜將，充分體現了大漢天子的寬容與法度。

這是官方的認定，歷史應有的記載，不然勝利者會很不高興。

但作為一個有良知的史官，司馬遷顯然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位開國皇帝的用心。但他同時又是有智慧的，並不打算做無謂的犧牲，雖然如實記載了這段曾經真實發生的故事，但還是在另一個地方，以另一種面貌，向世人展示當時最真實的面貌，劉邦的用心於無形中被表現得淋漓盡致。

關於這個，看看《史記》的目錄，就什麼都全明白了。

《史記》的目錄，就像一個宗族的排位，按照太史公自己的說法，是「三十輻共一輳」，什麼人該放什麼地方，都有明確的界定。簡單說來，《史記》中的排位共有三級，分別是本紀、世家和列傳。本紀最為尊貴，世家則在其次，列傳為最次。本紀是帝王的專屬，世家是大族的特供，列傳則是那些對歷史具有一定影響但又不能列入本紀和世家的人的個人傳記。誰該放什麼地方，都有明確的界定。

《史記》中琳琅滿目，有千餘人，在位置的界定上，基本都很得當，除了兩個人，一個項羽，一個陳勝。

陳勝確實對歷史有貢獻，但他在歷史上的現身，只局限於他一人，既找不到他的祖先，也看不到他的兒孫（可以肯定，是沒有了），照理應該放在列傳，可司馬遷卻讓他位居世家。他出現在歷史的關鍵點上，確實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歷史的進程，如果說這還有情可原，但對項羽的劃分，就令人納悶了。

按照官方的界定，他最多只是一公，「公侯伯子男」，只比侯大那麼一點點，連王都稱不上，而齊桓公、晉文公那樣赫赫有名的人物，也不過在世家之列，劉邦的意思，是寫個傳記就很了不起了。可是，項羽卻被公然划進了本紀，還排在劉邦的前面。這可能正是作為國家公認的史官，司馬遷卻在大作完成之後不敢公諸於世，在各種場合揚言要藏之名山的真正原因吧。

項羽曾經統一了天下，對他稱霸，各路諸侯王不管背後怎麼想的，起碼當面都沒有意見，這也得到了百姓們的認同，可能是當時具有普遍性的一種觀點。但是，如果這樣，那劉邦是什麼，劉邦作為臣子，卻殺了君王，有弒君之罪。通過弒君得來的天下是不幹凈的，所以，劉邦必須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這樣的問題，難不倒劉邦，大家還記得劉邦在洛陽找到的那個出兵的理由嗎？「為義帝報仇」，此時依然適用。當然，這並不是說劉邦對那位被項梁扶上王位、只見過幾面的義帝如何如何忠誠，只是那位死去的皇帝有利用的價值，而其利用成本又不高。

他緊緊抓住這一點，是項羽弒君在前，自己報仇在後，他才是代表了正義的一方。如今，項羽終於死了，得償所願，可是，不管怎樣，項羽即使不是他的君王，也曾經是他的戰友，是他的上級。如何給天下人一個交代？於是，他又把早已死去多年的義帝給搬了出來。義帝當年封項羽為魯公，我是為義帝報仇，今天大仇已報，義帝在天有靈終於可以瞑目了。既然項羽是義帝當年封的魯公，那麼，我們就按照魯公的待遇，埋葬項羽。

為此，他早早就跟部下打了招呼，什麼地方都可以佔領，只有魯不能，一定要留下來。所以，雖然曾經魯城已經被佔領過，此時再佔領也是反掌之間，可當天下最堅固的城池都已經攻破，魯城一圈都已經攻陷，只有那麼巴掌大的一個地方，像釘子戶一樣堅守不下。所以，你信嗎？醒醒吧，如果沒有領導打過招呼，就它？十個它也成齏粉了。

劉邦的用意很明顯，一是給魯城一個表示忠誠的機會，雖然未必是出於魯城守軍的意願；二是重新勾起天下人的回憶，讓人們回憶起義帝，回憶起當年，原來這位早已深入人心的霸王，曾經真正的封號是魯公；三是以此否定項羽殺宋義後的一切行動，原來除了魯公，其他都是他在錯誤路上的錯誤表現，不能承認。

按照禮儀，稱呼一個人，一般都是他最後的職位。比如說韓信，一生做過大將軍、左丞相、右丞相、相國、齊王、楚王、淮陰侯，這是一個過山車，從低到高，然後又義無反顧地掉了下來，太史公不管他曾經多麼輝煌，對他最後的定位就是淮陰侯。按理，對項羽也應當是如此。可是，一旦如此，那就是霸王了，既然是霸王，即使不是天下之王，也是六班的上級，劉邦漢王的封號就是拜他所賜，這樣一來，就是劉邦以下犯上。所以，想要名正言順，只能否定項羽刺殺宋義不聽義帝號令後的一切行動。當然，否定完錯誤的，還要肯定正確的，於是，項羽魯公的帽子已經摘不下了。

按照這樣，那義帝其實也不能稱義帝，漢王也不能稱漢王，但劉邦已管不了這麼多了，只要大的邏輯正確，其他都在其次了。所以，項羽的葬禮，其實就是一個陰謀，但人都死了，陰謀又能如何？何況這都是項羽自己平時不注意，留給人家太多口實，只能自食苦果了。

選自《兵仙：楚漢風雲中的韓信》

兵仙 (豆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