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江上吳處士》中第三句應當作「秋風生渭水」還是「秋風吹渭水」?
有沒有較為權威的出處,可以明確當時賈島採用的哪個字呢?
或者請大家說一下自己的理解,你更喜歡或傾向於認同哪個字,原因又是什麼?
9.5終於更新完了,累死了第一次手打這麼長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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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還是生字好。
先佔個坑,明天慢慢填。就先發一個我高二寫的關於賈島另一首詩的文字公案的看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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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敲新論
「推敲」之論,退之一言定調,世之非意鮮矣。然其固乎?
一詩之故事,而成習語,罕矣。辟前人定論,而細細酌榷,余以為未必可知其然也。「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之句,世之多謂「推」字不如「敲」,然李凝山林野莽之輩也,而島亦一僧也。僧訪隱逸,叩戶何為也?得無尊俗哉?「過橋分野色,移石動雲根。」,如此幽境,豈不曰:「俗物又來敗興!」也哉?率意推門而入,自然而已,可容後人妄以附會乎?
世之崇「敲」字者,所謂不過聲入於詩爾。景以聲襯之,愈靜,此然也。然必乎?為詩者,終乃意為本,余者奇巧,得所,善之,濫而不稱,則反其害矣。「敲」字巧矣,然意澀而脈阻,且雕琢甚矣。頗奈時人最於狹蹊而求詩道,乃不得脫,而猶以為得矣。
今人論詩,拿詞捉句,指小罔全,字字析來,前人之述乃盡成焉,可笑其謬也大哉。使如此,則詞不綴篇,句不成詩矣。且多懾於各家之語,不敢稍有造次,千萬附會之。此二者詩之流弊也,荼毒大矣。
今或考其跡之存無,吾弗顧矣。余既為此,蓋本「推敲」二字矣,不關志之虛實,而「推」字或非至焉。荊公「春風又綠江南岸」句,世皆稱於「綠」字,非謂旁字不可也。公於「綠」字,數更而定焉,其不過此中最佳耳,至於何者為絕,孰足道焉?「推敲」亦然也。此乃為詩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
甲午五月廿七 栟茶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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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開始更新
先上一個流傳比較廣的全唐詩的版本:
很明顯,全唐詩本為「生」。
但是在本詩的評論之中,卻大多為「秋風吹渭水「,如宋末方回的《瀛奎律髓》、明末王世貞的《藝苑卮言》、清沈德潛的《詩源辨體》、明陸時雍的《唐詩鏡》、清吳喬的《圍爐詩話》等,其中不少比全唐詩的時代要早,不過這些最早的也不過宋末元初,距離賈島生活的晚唐最少也有四百年了,這四百年可不短,一個字的流傳錯誤是難以說清了。
今人李嘉言新校的《長江集新校》同全唐詩本作「生」
但注了作「吹」的情況。
這個「吹」字是翻宋本、明代《唐人八家詩》得來的,那麼李本又是依據什麼來的呢?
原來李本是以全唐詩為底稿的,但全唐詩總不可能憑空捏造一個字出來,總要有個由頭。
繼續查閱,可以發現全唐詩又是間接以明代朱本為底稿的,於是我一個一個的找下去,甚至追到了宋代遂寧本,但是突然發現我只是一個窮逼學生黨,只能在家裡敲敲鍵盤,雖然查到了,並不能找到原稿對比,網上一般的文章,只有大的版本探究,對於個別字的變化並未提及,最重要的是,明代以前的古籍,在網上不能找到影印版,最多也就有四庫全書的影印或今人刊校書籍的影印,而僅憑這些都無法去考證賈詩的原本。(附賈詩版本考:《長江集》版本源流考述)
好吧,諸位看官,以上的就當個笑話看吧。
接下來就講講內容上我的理由吧。
賈島全詩
憶江上吳處士
閩國揚帆去 蟾蜍虧復圓
秋風生渭水 落葉滿長安(秋風吹渭水 落葉滿長安)
此地聚會夕 當時雷雨寒
蘭橈殊未返 消息海雲端
算了,盯了一天屏幕,明天在分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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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更新:
不好意思,更新的有些晚了,先是那幾天睡眠不好,再是昨天win10菜單關鍵錯誤,折騰到半夜,終於回到win8,真是禍不單行。
好了,話不多說,開始分析。
秋風生渭水,我為何偏向生字呢?我們知道,陌生化在詩歌一道中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
這個陌生化理論是由俄國評論家什克洛夫斯基在二十世紀早期提出,雖然這一理論是由俄國人提出的,但不代表它是俄國人使用的。其實不僅在中國,在世界上各個國家的文學其實都一定程度上在追求這個效果。我們說藝術無國界,其實不是說形式上,而是在藝術本質上的追求大致相通。
在文學的發展過程中,理論總是落後於實際發展狀況的,作家們可能認識到目前自己所存在的社會文藝的某些現象,但他是無法去很好的總結。他就彷彿鑿壁偷光的窮孩子,透過那命運施捨的一縷微光,觀察著這個世界。但是這光只是散落在現實的一隅,還帶著些朦朧,於是我們也只好帶著醉眼看這世界了。
所以這個陌生化的理論很早就在人們的構想里,但是人們無法將之表達出來。好比人們寫詩,明明萬分的感概,但卻想不出詞句,於是只好寫些無關痛癢的句子,但是我們若仔細分析,還是能透過這些不痛不癢的句子,還原出一部分作者的情感。所以一個好的作家,未必是一個好的批評家。我們可以看到,後代批評家的話,其實在前代的大文豪筆下已經出現過,只是不如那些批評家寫得那麼透,那麼乾淨。
比如我們說藝術源於現實,又高於現實,不就是說藝術要力求陌生化嗎?源於現實是自然的,我們生活在這世界,我們的世界觀、思維方式都受著這世界的影響,或者說,我們就是由這世界製造,由我們自己摧毀。但是還要高於現實,因為我們對現實已經十分熟悉了,我們對其喪失了新鮮感,我們要創造出不同於現實的藝術世界。
那麼說回題目所提的「生」與「吹」的問題,在一想到風,就會說「風呼呼的吹著」,所以這個吹字與風太過熟悉,不能使我們產生陌生化,但是生字不然,它與風搭配得較少,而且可以與之搭配得事物較多,不容易使我們感到厭煩,最差的結果也無非是我們對其無感,好比現在,許多懂詩的人對納蘭的厭倦一樣,因為納蘭的句子被其粉絲刷屏的太厲害,引發了天生敏感的詩人們的厭惡,甚至連帶著反感起了納蘭本人。(一個腦殘粉抵十個真愛粉吶,還好我一個粉絲都沒有,幸好,幸好)
本詩中的「生」字用得還是比較好的,整個頷聯給人有一種亮麗開闊的感覺。
還有我要說明的一點,雖然藝術是一個敏感的事物,藝術家也是一群敏感的人,藝術上的新事物重複幾次之後就會變得沒有說明感染力了,但是也常常有人把已經變得平常化的東西寫得陌生化了,使之散發出別樣的震撼,所以我們常常稱讚某詩人、某散文家的文章,於尋常細微處見新意。我覺得,這種境界在一些方面比那些單純的陌生化的作家還要高一些。(陶淵明之類的,說的太多了,不贅述了)
最後就離題的說一下陌生化在實際生活的一些想法吧。
這是陌生化百度百科目錄下的一段話:
《心理學綱要》指出,人們對外界的刺激有「趨新」、「好奇」的特點,而那些「完全確實的情境(無新奇、無驚奇、無挑戰)是極少引起興趣或維持興趣的」。所以新奇的東西才能喚起人們的興趣,才能在新的視角、新的層面上發掘出自我本質力量的新的層次並進而保持它,而「陌生化」正是化熟悉為新奇的利器。
這個可以解釋我們對於陌生化如此追求的原因。我們總對別人的生活充滿好奇,對自己日復一日的枯燥的生活感到厭倦。可以說,幾乎每個人都有著這樣的想法,但當換了一個新生活時,我們又很快會厭倦那種生活,儘管之前它一直是我們所嚮往的。所以有些人寧願去做自由職業者,去干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很好的緩解自己對於重複生活的恐懼。曾經我一同學跟我上課說話,談到結婚這件事的時候,我問他,你結婚嗎?他說,怎麼可能?結婚以後就要守著一個人過日子,那種生活多麼令人恐懼。
雖然這種想法很常見,但真正做到的卻沒幾個,但是別忘了,有句話說的好,叫: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
為什麼隱於市的要比隱於野的厲害,因為人家已經能把尋常看成變換了。
好比看山看水三境界,麻木無知的人是第一重,嚮往新生活的是第二重,最後就是那群隱於市的人。雖然第二重最多,但到達第三重的人就太少了。儘管我們都懂第三重就在那,但我們就是達不到。
其實要我說,與其在第二重里掙扎毀滅,還不如在第一重無知著呢。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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