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 1999 年王朔對金庸的批評?
http://www.ideobook.com/195/wangshuo-on-jinyong/
王朔的這篇文章里,偏見很多。
一上來對港台作家的評論就是胡說八道。首先把「港台」合論,貼個共同的標籤,就是一種常見的大陸偏見,港是港,台是台,這兩個地方的文學,即使是流行文學,也大不相同。說港台作家只寫言情和武俠,這也顯然與事實不符。
有人說王朔批評金庸是小青年拍磚老古董,我覺得反了,王朔在這篇批評里體現的文學觀念,其實比老古董還要老古董,新鮮的東西不多,主要是沿用過去批評話語里對舊小說、演義、評書的那套口徑,這裡提到有這麼幾點:
1. 語言陳腐
2. 人物虛假
3. 鼓吹殺戮,並冠以正義的名義(換句話說,以今天的觀念是政治不正確)
4. 為讀者提供逃避主義享樂
至少這幾頂帽子在金庸作品裡是不成立的。
金庸小說的語言,不是現代的那種大白話,而是接近民國時期白話文成形時的白話,這和今天的閱讀口味,略微有點距離感,但武俠小說總是發生在古代,這種距離感是合適的。關於金庸作品語言風格的研究,已經有太多,基本都是肯定的態度。
金庸小說的人物,已經進入了中國人的日常生活,成為常常引用的「原型」。比如我們說到什麼人喜諛惡直,我們會拿丁春秋、東方不敗、洪安通作比喻。說到什麼人狼子野心,會用左冷禪作比。說到偽善,會想到岳不群。說到慷慨俠義,會想到蕭峰。試問,還有什麼現當代作家筆下的人物,能這麼深度地介入我們的生活?這還不能說明金庸人物在中國社會中的「真實」嗎?
武俠小說對暴力的描寫也是一樁常見的罪過。但是,我們為什麼要到文學中去尋找道德教化呢?何況,很多好的武俠小說,說的都是反對暴力與強權,蕭峰、令狐沖、段譽、郭靖皆然。
逃避主義的享樂也是對大多數流行文化的批判,關於這點的正反討論就太多了,沒有重複的必要。這就是流行文化,它有宣洩,也有凈化。
我覺得這篇評論最重要的還是倒數第二段,特地引一下:
賣畫的朋友有一個概念:東南亞庸俗文化圈。這是指以港台為中心包括新馬泰一帶的華人資產階級趣味。這些年來,這種趣味一直在反攻大陸,並節節獲勝,身在中國北方也能感到這種趣味的影響,四大天王,成龍電影,瓊瑤電視劇和金庸小說,可說是四大俗。並不是我不俗,只是不是這麼個俗法。我自認為是新北京文化圈中人,這個文化脫胎於49年以後的革命文化,其精神實質是向西方的。我們有過自己的趣味,也有四大支柱:新時期文學,搖滾,北京電影學院的幾代師生和北京電視藝術中心的十年創作。現在都萎縮了,在流行趣味上可說是全盤淪陷。這個問題出在哪兒,我不知道。也許在中國舊的、天真的、自我神話的東西就是比別的什麼都有生命力。
這段話集中反映了王朔對港台流行文化的看法,並比較了大陸流行文化和港台流行文化的差異。他的看法不能說全無道理,流行文化有很多需要審視的地方,大陸流行文化肯定和大陸外的華人流行文化有很大區別。
既然是流行文化,一定需要借鑒「俗套」,或者說「成規」,它是重複的,易於理解的,所以是「俗」的。然而在這種「俗」當中,它同樣可以體現非凡的創作才華和先鋒性,把這展開是個巨大的話題,我只能說,好萊塢電影也好,香港電影也好(特別是以成龍為代表的動作片),它們都蘊藏著各自的先鋒性,這和純文學、純藝術是一樣的,只不過,它們的表現形式不同,而且不擺出來給你看。
從二十世紀開始,流行文化已經成為全世界最主流、最顯性的文化,很多嚴肅的創作者,把他們的藝術企圖心包裹在流行文化中,所以曾經由嚴肅文藝實現的功能,如今很多是以流行文化的面貌出現的。把「俗」文化一棍子打死,完全沒必要。
王朔列舉的八十年代四大文藝支柱:新時期文學,搖滾,北京電影學院的幾代師生和北京電視藝術中心的十年創作——都可以看作是前三十年革命文化與新時期舶來文藝的雜交品種,那麼一個是西方馬列文化和西方現代流行文化的結合,一個是傳統東方文化和西方現代流行文化的結合,我看不出前者的「俗法」比後者的「俗法」高端在哪裡。那四大支柱裡面當然有今天看來也非常了不起的作品,包括那種夾生和粗糙的感覺,連當時對西方文藝的誤會和想像,今天也顯出某種鮮活生猛的時代感來。東南亞四大俗要更圓熟、迎合、窩心(台灣用法啊),稜角隱藏,和中國舊傳統(無論你認為它是好還是不好)對接更好,同樣有它的審美價值,只是和某些人習慣的「四大支柱」審美習慣有所區別罷了。
歸根結底,我認為王朔這篇對金庸小說,或者廣而言之,對港台流行文化的批評是有問題的。流行文化當然可以批,世界上天天有人批。問題在於,他站得還不夠高。你不能以北京人對抗港台人的姿態來批,你不能說流行文化只有這樣才是好的,那樣就不好,這很成問題,你只能一視同仁地批,高屋建瓴地批。
補充聲明:王朔作為小說家,有他自己的創作成就,討論他的這篇舊評論文字,也只是就事論事,跟他自己的作品如何,文學地位高低,沒有任何關係。
剛才看了下金庸對王朔的回應,發現金庸真是個老狐狸!
金庸回應(http://news.sina.com.cn/culture/1999-11-5/29067.html):
一、王朔先生髮表在《中國青年報》上《我看金庸》一文,是對我小說的第一篇猛烈攻擊。我第一個反應是佛家的教 導:必須「八風不動」,佛家的所謂「八風」,指利、衰、毀、譽、稱、譏、苦、樂,四順四逆一共八件事,順利成功是利, 失敗是衰,別人背後誹謗是毀、背後讚美是譽,當面讚美是稱,當面詈罵攻擊是譏,痛苦是苦,快樂是樂。佛家教導說,應當 修養到遇八風中任何一風時情緒都不為所動,這是很高的修養,我當然做不到。隨即想到孟子的兩句話:「有不虞之譽,有求 全之毀。」「人之易其言也,無責耳矣。」(有時會得到意料不到的讚揚,有時會遭到過於苛求的詆毀。那是人生中的常事, 不足為奇。「人們隨隨便便,那是他的品格、個性,不必重視,不值得去責備他。」這是俞曲園的解釋,近代人認為解得勝過 朱熹。)我寫小說之後,有過不虞之譽,例如北師大王一川教授他們編《二十世紀小說選》,把我名列第四,那是我萬萬不敢 當的。又如嚴家炎教授在北京大學中文系開講《金庸小說研究》,以及美國科羅拉多大學舉行《金庸小說與二十世紀中國文學 》的國際會議,都令我感到汗顏。王朔先生的批評,或許要求得太多了些,是我能力所做不到的,限於才力,那是無可奈何的 了。
二、「四大俗」之稱,聞之深自慚愧。香港歌星四大天王、成龍先生、瓊瑤女士,我都認識,不意居然與之並列。不 稱之為「四大寇」或「四大毒」,王朔先生已是筆下留情。
三、我與王朔先生從未見過面。將來如到北京耽一段時間,希望能通過朋友介紹而和他相識。幾年前在北京大學作一 次學術演講(講中國文學)時,有一位同學提問:「金庸先生,你對王朔小說的評價怎樣?」我回答說:「王朔的小說我看過 的不多,我覺得他行文和小說中的對話風趣幽默,反映了一部分大都市中青年的心理和苦悶。」我的評價是正面的。
四、王朔先生說他買了一部七冊的《天龍八部》,只看了一冊就看不下去了。香港版、台灣版和內地三聯書店版的《 天龍八部》都只有五冊本一種,不知他買的七冊本是什麼地方出版的。我很感謝許多讀者對我小說的喜愛與熱情。他們已經待 我太好了,也就是說,上天已經待我太好了。既享受了這麼多幸福,偶然給人罵幾句,命中該有,不會不開心的。
別看金爺爺慈眉善目的,你要是真無緣無故欺負人家,那就看大師心情了,心情不好,您就等著挨收拾吧,哼哼哼。。。
王朔文藝理論水平不高。金庸小說是類型小說,只能放在類型小說的價值體系裡面評價,他說的那些缺點,有些是類型小說的構成要素,無法避免。把類型小說和純文學比較,是橘子比蘋果,沒什麼意義。余華寫魯迅的文章,就有理有據,分析透徹,表現了很好的文字掌控力和思維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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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當年是明報老闆,眾所皆知,明報是十分「傾中」的。
也是因此,我的成長過程中,金庸一直是台灣國民黨政府明令槍斃的禁書。
不說別處,我們那代愛書之人,哪個不是見人把金庸頭尾徹底地分析了一通,
抓出了無限多的毛病之後,好不容易,才有一親芳澤的機會。
換言之,金庸和魯迅一樣,我們都是先讀了盈篇累牘的「批評」,
之後,才有看到原著的因緣。
相比之下,王朔這篇評論,真是太弱矣。
表面上看來嗷嗷怒吼,實質內里乾癟,沒有內涵。
我要是金庸,連反駁,都不知如何打這場筆仗。
只因王朔講的,無一是在「實在處」說話。
台灣那些筆杆子罵金庸,才是拳拳到肉呀。
批評金庸,一定得從司馬遷的刺客列傳開始引經據典,然後到唐人小說虯髯客,
說到一大圈,再扯蜀山劍俠的「還珠樓主」,以及江湖奇俠的「平江不肖生」。
看過印象最深刻的一篇,還有拿金庸和民初被槍幣的電影「火燒紅蓮寺」並比的。
只因,二零年代開創中國武俠影視作品的「火燒紅蓮寺」鉅作,就是改編自平江不肖生的著作。
說實話,連我這種半吊子的武俠小說讀者都能輕易看出來。
王朔,根本是不懂武俠小說的人。
-謝邀。
孫猴子鬧慣了天宮,看誰都是玉皇大帝。
看見一個老頭兒,疑似被諸方菩薩說成神仙了,就想往人手指上撒點猴尿。
遂拔根毫毛,說聲」變「,變出個」天大地大俺花果山最大,別地方都是歪門邪道「的帽子,過來壓在老頭兒背上,自己嬉笑作耍。
阿彌陀佛,其實帽子本是他壓老頭的工具,是虛的,所以實在沒必要較真摳細節;老頭是他假想出的敵人,是虛的,他都未必真討厭那老頭;孫猴子只是借著折騰這老頭,堅持自己的花果山審美,跟自己想像中的天宮和玉皇大帝對著干——或者讓大家看看,俺就是這麼個脾氣!
大致如此。王朔其人一直在學習,他難能可貴的地方在於從來說不出也裝不出比自己水平高的樣子。所以99年這個評論反應了他當時的面貌。現在再讓他回頭來看,未必自己都會同意。
07年王朔作客《可凡傾聽》,再提起金庸,說「怎麼你了,你就八風不動了,說明你還是動了,要不怎麼感覺到風來了」,「我拔旗子,擒賊先擒王,誰也別冒充宗師,不允許,板磚伺候,冒充大師就啐你,因為你不是完人。」
有人評價王朔是一隻頑皮的老刺蝟。他尤其看不慣樹大旗,高大全形象在他那就是臭大糞。所以他評魯迅評金庸的確如他所說,就是為了"拔旗子"。因為他有這樣一種動機,所以不可避免地帶有一些主觀情緒。但我仍堅持,擇去一些略顯刻薄的「修辭」,他的評價還算中肯。
我也一向認為,大家都說好的人或事物,一定是可疑的。由於大家把它推上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誰指出它的可疑,誰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像茅於軾先生前段時間要還原毛XX,以及不少人質疑雷鋒,結果怎麼樣?再往小了說,你在豆瓣上對某高分電影評個差,無數影迷會罵你沒有品位沒有智商、看不懂就不要說不好看。
大眾是庸俗的,越俗的東西接受起來越容易,越根深蒂固。人在對某種東西(尤其是該東西扯著使命或者人性的大旗)狂熱的時候,是非常抵觸相反的聲音的。人都有奴性,一旦有了崇拜心理,被崇拜對象的便便都是香的。王朔對金庸的評價,也不過是說出自己所想,在武俠大熱萬人推崇的時候,偏要發出另一種聲音,給眾人當頭一棒。
但不可否認,如果他期望此番言論能起到讓人們重新客觀地認識金庸先生的作品的效果,那無疑會落空。
旗子是拔不倒的。
都是十幾年的事了,如今的王朔回頭再看那番言論,也會有不一樣的感受吧。
PS:小時候不知道在哪看到一句話,直到今天仍記憶猶新——」因為我蔑視權威,所以遭到了報應,也成了權威。「
王朔是草根的混世魔王,金庸是儒家的千年老妖。誰批評誰都一樣,風格不同,再扯下去也就那麼回事兒。
一個想吵架,一個不接茬,往往吵不起來,所以這原本可以成為文壇上兩大派別的比拼實在乏味的很,也沒有引出更多關於文化碰撞的辯證。
相比之下,韓寒在「文壇算個屁,誰也別裝逼」期間,與高曉松、陸川、陸天明、鄭鈞,等人的辯論,更加有趣,只是文化層面的東西又相對低了許多。王朔的批評無疑不是人物評論也不是文學評論,只是赤露的情緒宣洩,別要求嚴謹。
我們站在現在這個時代看來,尤其是新生代們是難以理解這樣的事實——王朔代表一個群體,這個群體力圖倡導曾經存在過的短暫的自由之風,即80年代余留下來的多元價值的呼籲,儘管他們在蛻變,現在一樣深陷名利的罪藪,但在當時他們是亢奮的,單純的,真切的。他們不允許建立起來的一點自由之風在文學上,在新興的文化上遭到侵害和覆滅。因為i他們無力撼動(也不敢去對抗)統治者的意思形態霸權,只能在民間,發發自己的聲音。只能拿港台的庸俗文化作為出氣筒,宣洩自己的不滿。
這樣說來,金庸算是躺著也中槍。事實上金庸只是個暢銷書的作者,他為了錢為了名,或者為了他單戀的女神而創作小說。我想他也不敢去想像他居然能在華人圈子,尤其是大陸會受到如此的追捧。
那個時候,大陸是文化沙漠。除了部分文化精英在無奈的冷幽默外,大部分人是象發情的花痴,無論是誰,把上帝送入天堂還是把魔鬼送入地獄,只要你說你是帶把的神父,她都會熱切的褪下她的褲子。金庸不算什麼,起碼我看來,他的作品沒害了誰。真正來洗腦的,餘毒深遠的比如南懷瑾的偽國學,香港凈空邪教的偽佛學,現在還很流行的傅佩榮、曾什麼的的哲學,還有各色各樣莫名其妙的心靈雞湯。王朔是沒文化底氣的人。以他的學識,他批不了老南等人,而金庸他看得懂,於是就和金庸幹上了。這個是很好笑的現象。
但我還想說,我理解他們這代內在自詡為精英的人們,為了多元的價值社會,為了自由之風而堂吉訶德了一把。不過他忘記了,既然是多元,金庸為什麼不可以被容納呢?他只是一個小說家而已啊。這真是一個奇特的時代。。。
王朔這一招在現在娛樂圈經常用,那就是炒作。至少對於我這種不算文學熱愛者來說,當年就是因為這個事兒才知道有王朔這麼一個寫書的。
金庸先生的小說從技術上講並不高明,這毋庸諱言,但是王朔對金庸的批評則比金庸的文字更差——
王朔用將近1/4的篇幅鋪墊了金庸如何受歡迎、如何大紅大紫,自己如何將信將疑等等,這是小學語文常講的欲揚先抑、欲抑先揚的吊胃口方法,著名作家在文藝批評時以這樣低幼的技巧開頭,是有點露怯的。
更重要的問題是王朔在文藝評論中不當的引入了政治話語。
王朔認為:「我認為金庸很不高明地虛構了一群中國人的形象,這群人通過他的電影電視劇的廣泛播映,於某種程度上代替了中國人的真實形象,給了世界一個很大的誤會,以為這就是中國人本來的面目。都說張藝謀的電影歪曲了中國人的形象,我看真正子虛烏有的是金庸……」
正常的文藝批評通常局限於談論文學技術本身,例如馮金線對韓寒不留情面的批評就是基於文學技術,這是正常的。但是說一部作品、一個作者塑造了不良的「中國人的形象」,」代替了中國人的真實形象」,這好比說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批評一部作品攻擊了英明領袖的形象,是一種政治上的抨擊。
王朔先生自己就曾經是中國文學界先鋒作者,也受過不少批評,他理應熟知正常的文學評論,與運用政治話語和民族主義情緒打擊一位創作者,兩者之間有著巨大的區別。但是他仍然在文學評論中運用了這樣帶有威脅意味的方法,這是很低級的。
如果不是出自王朔的口中,這些批評幾乎是廢紙。
那個時段王朔沒什麼作品,於是擺出北京痞子罵架的架勢,「我就是無賴你能怎麼著」,挑出金庸魯迅來博個知名度。
我覺得@magasa 和@Degeneres 的回答都有道理。不過就我的記憶而言,2000年前後有一股風潮,就是要把金庸不但是當做一個成功的類型小說家,更是要把他樹作中國當代文學的頂峰。我覺得看待王朔這番言論的話,需要把這個背景考慮進去才行。
王蒙說王朔躲避崇高,王朔也說自己拔旗子,對於被民眾或宣傳機構神化的人物,他有種本能的反感。金庸的讀者如過江之鯽,吹捧頌揚的人多了,王朔自然忍不住出來矯枉過正。從《我看金庸》能看出來,王朔對武俠小說根本就沒有好感,他是大院子弟,從小看蘇德戰例,二戰將帥回憶錄的主,武俠對他來說大概就是胡說八道。我覺得有點像塞萬提斯對他同時代流行的騎士小說的態度。加上北京頑主對地方的人有種優越感,跟金庸不對付也是在所難免。
王朔文章中有一段話:
賣畫的朋友有一個概念:東南亞庸俗文化圈。這是指以港台為中心包括新馬泰一帶的華人資產階級趣味。這些年來,這種趣味一直在反攻大陸,並節節獲勝,身在中國北方也能感到這種趣味的影響,四大天王,成龍電影,瓊瑤電視劇和金庸小說,可說是四大俗。並不是我不俗,只是不是這麼個俗法。我自認為是新北京文化圈中人,這個文化脫胎於49年以後的革命文化,其精神實質是向西方的。我們有過自己的趣味,也有四大支柱:新時期文學,搖滾,北京電影學院的幾代師生和北京電視藝術中心的十年創作。
我恰恰相反,我對王朔描述的北方文化圈有更加強的偏見。我還不知道王朔也曾經描述過這兩個文化圈呢,我以前寫過一篇叫《我是在「南村文盲圈」》的文章:
今天我看了老羅的作品《天亮之前必須說再見》,有感而發。
寡人曾經曰過對北京本地抽煙泡吧搖滾文藝女青年抱有極深的成見。我對整個北京和以北京為陣地的文藝圈都抱有極深的成見。我覺得那都是雄性激素的產物。他們做的事情全是希望觀眾喊「帥!酷!牛!」或者罵「操!」「操!」「操!」。他們如果去廣州老城區菜市場買一次菜一定會落敗。
也可以換一種評語就是說「他們心態都好年輕」。他們還停留在「喜歡一個白衣飄飄的女孩」的年代。他們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為了泡上那位「白衣飄飄的女孩」,或者緬懷那個「泡白衣飄飄的女孩」的年代,順帶罵一下現在這個操蛋的年代。可是我回想我年輕的時候也沒這樣過。我年輕的時候沒迷過任何什麼搖滾啊朋克啊之類的,就跟農村的孩子一樣。所以我從小到大都不像個男人,雄性荷爾蒙不足,沒衝動過。當年學習《愚公移山》那篇課文的時候我就覺得智叟是個正面角色,整篇文章是為了體現智叟的理智,愚公什麼的都只是襯托作用。最操蛋的是語文考試選擇題還真有這一選項,後來我知道這叫「迷惑性選項」。結果我上大學以前,語文都很差。同時也明白了,愚民政策不能一味地放出「正確」選項,也要放出「迷惑性選項」,例如「百花齊放」方針,然後再給選錯的學生「打叉」。
所以我一向都是「智叟」那種定位。我覺得庄雅婷雖然自稱「滅high王」,也是。但王道得來自己也太high,得滅滅。我是很支持滅high的。「智叟」就很滅high。難怪被劃成「右派」。整個廣州都應該被劃成大右派才對,所以改革開放就選廣州也很自然。
中國明明還沒發展到「錢不重要」的地步,結果還整天唱一些「錢不重要」、「人要有精神」的高調,結果就是背地裡讓錢更重要,讓塞錢的方式更隱秘,讓塞的錢更可觀。說「廣州人只知道錢錢錢」,拍「人要有精神」短片,不敢作腹黑猜測,因此只能說「心態還很年輕」了,說不好聽點就是「還沒過青春期」、「雄性荷爾蒙作怪」。怕被別人罵,只好自嘲「我是智叟,硬不起來了,也膽怯,只好耍理智,嘲笑一下愚公,以為自己是主角」,幸好現在這麼做不會被北京文化圈劃為「右派」了。
Read more: 我是在「南村文盲」圈 : Π?ντα ?ε?
王朔一直是個誠實好孩子,金庸就老狐狸。王朔看不慣金庸的粉飾太平是一定的。
這場交手,金庸無疑問的敗了。
「八風不動」???金庸不但動了,而且,還對張五常的助拳(《我也看金庸》)欣喜異常,要把那篇文加入自己的結集。
這種口是心非,正是王朔攻擊金庸的原因之一:虛偽。
一個人的青年時代,決定了他的世界觀。王朔 18 歲時是 1976 年,文革前後。中國社會正從「我是革命一塊磚」走向「做愛不要作戰」。王朔就是其中的推波助瀾者。而這,正是「文革結束後」的特徵。
王朔小說中睡了各種「上進姑娘」的老流氓,可以算打倒官方虛偽的代表 - 還有把你干翻在床更解恨的嗎?
而王朔攻擊金庸的理由之二,是權威。
在王朔這種北京人看來,五道口就是世界的中心,出了三環就沒有文化人。(別激動,這其實真沒什麼大不了的,很多紐約人也有很多不相信城外還有什麼好東西。另外,和理性裝逼犯們解釋一句:我知道五道口在三環外。)
而金庸的書竟然出現在京城地攤(平白還多了兩卷),王朔的朋友竟然還推薦?電視劇里還熱播?!這些足以讓王朔燃起打倒之後再踏上三隻腳的慾望。
再次提醒, 王朔 18 歲時是 1976 年,文革結束前後。用大字報打倒權威,正是「文革結束前」的特徵。
「理性」是啥?
王朔最有影響力的文字寫於 8,90 年代。他用一種奇特的思維方式和手段,去反官方的虛偽話語,反權威。在大陸人心中,重新樹立起「人性」和「自由」的地位 - 注意,他的字典里沒有「理性」這兩個字,那是王小波給找回來的。
(所以,很多 90 後甚至 85 後很難理解王朔,不懂的荒誕的意義。因為部分的拜王朔所賜,他們沒有在那個中國北方 1984 的語境中生活過。)
金庸,一個「虛偽的權威」,王朔必然不會放過。而那篇文章本身如何,其實已經不重要。比王朔寫的好的大字報有的是,寫個再好的,也不過是一篇大字報而已。
雖然不談"理性"很多知乎用戶就說都不會話了。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們,從「理性」去分析那文章?說明你根本不了解王朔。王朔和金庸兩個人的 PK ,你基礎功課只有 50 分,答案還怎麼看?
最後的話
現在想想,王朔的東西奇妙了混合了「毛的英雄主義去反權威反虛偽」,「西方現代文學的技術」和「北京的新方言」。而金庸則是「佛教和傳統」,「半文半白」和「香港商業連載的效率和紀律」的混合體。
兩者怎麼可能和諧相處呢?金庸的禮貌,在王朔眼裡是「假」。金庸的情懷,在王朔看來是「大和空」。就像狗伸出前爪並搖動尾巴是示好,而在貓看來是「滾開!否則我用爪子抓你」一樣。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這裡的閑人才有八卦的題材。看到這個問題以及諸位回答/評論,思前想後,決定說說。金庸和王朔都是我非常喜愛的作家,對他們的認識也有些有趣的巧合:都是從影視劇開始,逐漸接觸到他們的作品,個人認為,他們的作品都是值得反覆閱讀,除愉悅身心外,可以給予一定啟發的。另外,金庸王朔作為小說家,作品地位有目共睹,有人若是非要把他二人分出個雌雄公母,那就太煞風景了。
樓上的回答有些很棒,談談自己的看法大家討論討論這再好不過了,但是討論之前要把一些有關緊要無關緊要的問題理一理。
- 王朔都沒認真讀過金庸的作品,就噴啊:關於此,王朔文中也已有說明:
一道菜的好壞不必全吃完才能說吧?我得說這金庸師傅做的飯以我的口味論都算是沒熟,而且選料不新鮮,什麼什麼都透著一股子擱壞了哈喇味兒。
這個理由我覺得很有說服力,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窺一斑而知全豹,這個功夫,王朔還是有的。
- 王朔用什麼樣的姿態來噴的:這個文中沒有說,但是《我看金庸》等「我看」系列文章收錄於「無知者無畏」一卷中。這顯然是種自嘲的說法,無知是自謙,無畏確是實際的姿態。明知這一些文章勢必會一石激起千層浪,說我無知也罷,但定要「無畏」的直抒胸臆。先放低自己的姿態,有啥說啥。這也是為什麼後來對於金庸的反應,王朔很不屑的原因:端什麼勁兒啊!
- 王朔噴的到底是什麼:噴的是金庸,但是更確切的說,噴的是金庸所在的港台文化圈。說港台俗,也未必是貶低,王朔在《我看大眾港台文化及其他》中,寫道:
也不要一提「大俗」就難過,這是一個好詞,很難達到的境界,莫非還要叫你「大雅」不成?只怕你又要謙虛一番了。
香港(這裡要把港台分開來寫),娛樂的天堂,文化的沙漠。這麼說還是有道理的。他們那些勞什子,說是娛樂有餘,但萬稱不上是藝術,當然不包括以金庸為代表的一小撮奇葩。王朔「恨屋及烏」,便對金庸開炮,這裡不排除王朔自稱「新北京文學」的中心優越感:北京n朝古都,底蘊深厚;香港那以前不就是個村么?如今有拿一堆的劣質文化來搞文化輸出,「恨屋及烏」之後,便是「噴屋及烏」。
- 王朔噴的站立點是什麼:簡而言之,「噴點」是什麼。主要有以下幾點:1,語言。王朔認為「一個好的作家首先應該對語言有所貢獻」,在這一點上,金庸顯然沒有令人滿意。2,無變化,寫十本十本一個樣子。這一點上我不太同意。3,陳舊,宣揚「以道德的名義殺人,在弘法的幌子下誨淫誨盜」,中國幾千年的儒家道統,教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偽君子,王朔似乎覺得,這本不是什麼好事兒,金庸卻拿來大做文章。其實,個人認為,金庸後期的作品與前期的作品對於「俠義」詮釋上,已有著本質的區別。如《書劍》中,似乎「俠」就是無腦的快意恩仇,自我道德判斷,但是在後期作品中,所謂「俠之大者」已是對民國以來武俠小說內在含義精神的最好升華,已然沒有噴點。
總之,王朔噴金庸,說他的文章不「好」,這個「好」,與我們大眾認為的「好」還有一些的不同,不能說,王朔噴金庸的小說不好,我覺得很好看呀,所以王朔你在放屁。這是不對的。
最後談談整個這個事件:起初並不知道,後來讀到王朔的這篇文章,恨驚訝,於是谷歌之。有人說王朔尖酸刻薄,盡顯無賴模樣。其實,王朔已然先做聲明,我是「無知者」,我就「無畏了」,比之王朔流氓無賴般的插科打諢相比,金庸端著架子綿里藏針則更讓我不舒服。金庸本就是泰斗,比王朔資歷老,且早就功成名就,大可不理王朔;或者就索性論一論道,問問那廝我這文章哪裡不好?但是,如此這般,一面說自己「八風不動」,一面又綿里藏針的扎你一番,至少讓我覺得不太舒服。
其實吧,王朔這個人,一些人把他神化,曰教父曰導師之類不絕於耳。但大部分人把他給妖魔化了,就好像金庸筆下的段延慶,人只道他是四大惡人之首,卻又有幾人知道他的故事?踏下心來,讀讀王朔的文章,真的很精彩,而且毫不誇張的說,要比改編的電影要精彩。《看上去很美》遠沒有小說版有內涵有觸動。《陽光燦爛的日子》nb成什麼樣了都,《動物兇猛》一看我就哭尿了。
當然,金庸的小說不讀讀還敢混?
最後最後,有人說王朔是噴金庸是噴泰斗,噴前輩。其實就「噴人」這件事兒上,王朔可是老少咸宜的。比如他噴郭敬明的那句我就非常的喜歡:陰陽怪氣,一副不學好的樣子不想說多的了,網上研究金庸很有名的一個仁兄@劉國重 寫過一篇關於這個事件的文章,大家可以找來看看,竊以為還是說道點子上了。
我自己大概幾句吧:
1.王朔的成就相較於金庸也就是當年成昆和陽頂天的差距,金庸完全不必理會他的批評
2.金庸也有著陽頂天的抱負,多年以來常常以自己的居於港台一隅而自感不足
3.金庸後來寫文章稍稍反駁看重的不是王朔的無稽之談,看重的是王朔後面那座牌坊
4.金庸也想進那座牌坊,想想這些年他的那些話,那些事情!
5.70年代我也特別喜歡的武俠小說家梁羽生也化名寫過一篇批評文章,那篇文章對於金梁兩者的差別做了比較,梁羽生在文學造詣上自嘆弗如,只是出於意識形態稍稍上綱上線的批評了金庸(不確定梁公是否奉命行事,但是肯定有苦衷),金庸同樣也寫了篇回應,雖然也是比較息事寧人的筆法,但是裡面的機鋒絕非其後回應王朔那篇可比,金庸不是不能打,只是顧及的太多,打狗還要看主人。
貼上劉國重的老師的原文:http://blog.sina.com.cn/s/articlelist_1258533427_12_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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