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張岱的《自為墓志銘 》?

自從那天看了龍應台的目送 裡面有描述張岱 就去翻閱了他的一些文章 看了自為墓志銘 總是想哭 在國破家亡這時候 年少輕狂一去不復返


陶庵先生一直是個想活的洒脫但卻免不了俗世牽絆的人,所以在他的文字中,率性之外藏著一絲絲的煙火味,雖說淡,細品起來有些有些無奈,有些感慨。

之前曾看過有人寫文說到宋朝要嫁東坡,到明朝要嫁張岱,用意暫且不表,這可以看出來他是個特別會生活的男人,會生活的這個技能和經濟基礎相關,但並不全然相關,有的人雖說富足,但總覺得在生活方面欠缺了一些什麼。張先生年少身陷富貴溫柔鄉,喜好甚廣,許是太會玩,到明亡之後兩下落差,心中不免悵然。

高中的時候,語文老師說這裡是張先生對年少時候聲色犬馬的悔恨,過了很多年我再讀的時候卻並沒有感覺到悔恨的意思,倒是心裡感覺空落更多,繁華景象竟像前世了。這倒有點像曹雪芹寫《紅樓夢》的心態,從富貴到薄寒只在朝夕,怎能不嘆息無常。(ps:對於文學作品,我不太習慣去發掘它們的時代價值,一直感覺那是後人的搬弄,其間閃爍著的人性光彩倒是值得深究的)


張岱是小文人的典型(這裡的小沒有任何貶義)。小文人不一定沒有大情懷,小文人在表現國讎家恨時往往筆轉於自我,以花鳥魚蟲寓,從山光水性寫,越是獨特自我越時不服從的宣誓。《自為墓志銘》作為一種極獨特的文體就很好地體現了這一點。

《自為墓志銘》中的悲不僅時悼己傷懷,世事消亡,也是感念故國不再,江山易於外族而不妥協。

至於文學性,幾乎不用評價,張岱是自在的巧工,我一直都認為宗子筆下無一敗筆。
順便提一下,為自己寫墓志銘這類事在文人圈子裡並不罕見,司空圖就常在自己的墓里請人喝酒呢。

想我年少時也做過幾年文人,當時最喜歡的就是張岱、余懷、張潮這一派,也順便貼出我的墓志銘吧。

奚疑諱益書,江蘇淮陽人氏,祖明季將蘇州府,北遷而蔭,至今一世宗族皆白衣矣。

先生幼不精敏,無通達天資。逮八歲豁然,能為詩,母以其能異,譬為祖地生蒿,出入則秀於士林。眾謂蔡氏有子矣。

及長,愛書飢切,手不釋卷。然四六經書不見案幾,七八雜陳擁塞牖戶。私與人:「閑雜詩書美姬妾,正經文章呆婦人。吾欲待人以學者胸襟,處世以文人情懷,豈敢取孔門之呆,而棄溫家之美?」雖則情思洋溢而廣涉獵,終是心氣浮淺而欠精深。

是年時,幾個白門才子頗似,向宗子、慕心齋。得意日不忘情深情薄,落魄時但念杯空杯滿。

年二十學於關中舊都。人不相知,錢糧無濟,孑孑獨立,光景黯然。每每獨自冶遊,登樂游,望乾昭。想盛世才子,馬蹄輕巧亦勝跡;嘆今生營營,半世將燼無堪載。始知人世宏大,滄桑精深。蜉蝣最是小天地,君子但求養其心。

至而立幡然,痛悔其,舊時詩書枉讀多,來日文章難有幾。於是閉門立傳,昏曉不分,春秋不辨,貯古今縱橫於一門一戶。如是者十年有三,始成一家之孤陋,名在四方初顯。

時,慕而與之交者眾,先生但愛養學子弟,鮮取諸公要人。

先生妻某氏,少賢愛,淺略知書,而聰穎罕見匹比。一日,先生苦吟燈下曰:「蟲躍晃燈影。」某氏添茶在側笑曰:「何如蟲躍食燈影?恰合了爾等蠹書蟲貪吃興味,豈不自在?」先生大喜,戲以賓客禮延上座,漫談達旦。事如此者,類不勝記。

某氏年十七歸先生,幼一歲,而性情淑穩,接事達練。先生浪蕩之年,未曾少言背棄;先生革新之日,益加切辭勸勉。惜歿於先生先二年,先生長慟於人曰:「吾之喪妻,亦是失我故舊師長。倘天不以君上之賢侍我,鄙以何才具事蒼天?」。遲年,先生呼妻君上,其擔待相敬一斑。

子虛年,桃良月初,先生與弟子三講書中亭。春淺還寒,夜深體乏,弟子亦漸少言語,四圍無聲。倏忽聞松子墜地,弟子抬望,先生已垂頭而去矣,經卷在懷,執杯在手。杯中映月上弦,款款遊動,其氣凄清,其狀空靈。

嗚呼,浪蕩為先生之所毀,亦為先生之所學。名士坎坷,遇良玉則發奮於半世淪喪。

先生子幼,尚不能失怙獨立。葬先生者,其弟子:吳齊礽、賈遲名、何楚栲,皆賢良謹學,既葬先生,又將經紀其家。

銘曰:「是惟奚疑之墓室,既安固於天地,亦蔭澤於千秋。」


文人情懷.......擅長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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