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漢爭雄時,韓信為何不擁兵自立?
蒯徹給他分析了天下大勢,同時也提出前車之鑒,韓信為何不聽?
筆者初讀《史記·淮陰侯列傳》時,也認為韓信最後身敗名裂是因為當初沒有聽從蒯通的建議,但待筆者將劉邦集團奪取政權的始末弄清楚,自己開始懷疑當初的判斷,漸漸認識到這個問題沒那麼簡單。之後,筆者遍檢《史記》與《漢書》中所有相關史料,在很大程度上推翻了當初的判斷。私以為韓信當時應該是做不到背漢自立,與劉項三分天下的。下面,筆者將從多個方面綜合分析蒯通的謀劃不具有可行性的原因。
許多人認同蒯通的建議,主要是受了所謂張良、陳平「開導」劉邦立韓信為齊王一事的影響,認為劉邦當時根本無力控制韓信,這種印象又隨著黥布列傳中薛公論及黥布造反的分析得到加強(薛公曰:「前年殺彭越,往年殺韓信,三人皆同功一體之人也。自疑禍及身,故反耳。」 )。進一步地,讀者又為蒯通分析政治之利害之精闢所折服,更是認定了韓信彼時有擁兵自立的條件。但是許多人都忽視了兩個關鍵問題。第一便是蒯通的「辯士」身份。《漢書·蒯通列傳》記曰: 天下既定,後信以罪廢為淮陰侯,謀反被誅,臨死嘆曰:「悔不用蒯通之言,死於女子之手!」高帝曰:「是齊辯士蒯通。」乃詔齊召蒯通。 我們知道秦朝末年到西漢前期,游士周遊四方以求見用現象並不鮮見,這種現象明顯是戰國時期士人遊說諸侯以求富貴傳統的延續。蒯通作為一個辯士,其所作所為與戰國縱橫家蘇秦、張儀之流實際上別無二致。而此類人物(辯士、游士、縱橫家)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歡誇大其詞,聳人聽聞,因為非如此不足以打動人主。所以他們的話往往帶有很強的功利性,不可輕信。其二便是韓信與彭越、黥布並非是所謂「同功一體」的同類人。韓信雖然軍事才能出眾,但他是獨身加入劉邦集團的,其權力來源於領袖劉邦的授予,因而對劉邦具有依附性;而彭越、英布二人雖然加入劉邦集團,共同對抗項羽,但各自都擁有自己的部曲,對劉邦集團兼具遊離性和依附性,且以遊離性為主。
要言之,彼時的韓信確有政治野心,然而他並不具備與劉項三分天下的條件,其指揮軍隊的權威來自於劉邦,人事任免權實際上操於劉邦之手。首先,劉邦對他多有防範,疑忌很深,一方面不斷削奪其麾下的精兵;另一方面有嚴密的人事布局(高層與中層),牢固掌控軍隊,使他處處受到掣肘,尤其是在漢軍破齊後。其次,不同於擁有獨立武裝勢力的彭越、英布,韓信是獨身加入劉邦集團的,兼之他並不在豐沛元從集團之內,故而在軍中並沒有根基,也受到該集團的排斥。換言之,韓信雖然軍事才能出眾,但他的權力來源於領袖劉邦的授予,因而對劉邦具有依附性;而彭越、英布二人雖然加入劉邦集團,共同對抗項羽,但各自都擁有自己的部曲,對劉邦集團兼具遊離性和依附性,且以遊離性為主。另外,韓信如果割據齊地自立必將遭受張耳、彭越的制約。
一 韓信的思量
首先,筆者要論證韓信彼時是否有背漢自立的政治野心,進而從他本人的視角分析他不採納蒯通的建議的原因。
《史記·淮陰侯列傳》(《漢書·韓信傳》略同)云:及項梁渡淮,信杖劍從之,居戲下,無所知名。項梁敗,又屬項羽,羽以為郎中。數以策干項羽,羽不用。漢王之入蜀,信亡楚歸漢。(中略)諸將皆喜,人人各自以為得大將。至拜大將,乃韓信也,一軍皆驚。
齊人蒯通知天下權在韓信,欲為奇策而感動之,以相人說韓信(中略)韓信曰:「漢王遇我甚厚,載我以其車,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聞之,乘人之車者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豈可以鄉利倍義乎!韓信猶豫不忍倍漢,又自以為功多,漢終不奪我齊,遂謝蒯通。
上引史料「告訴」我們,韓信不擁兵自立,是因為劉邦對他有知遇之恩。他雖有將材,而項梁、項羽皆不能用,而蕭何向劉邦力薦後,劉邦就立刻拜他為大將軍,位在曹參、周勃、灌嬰等豐沛故人之上,可謂對他有知遇之恩。他既感念劉邦的恩遇,又自恃立有顯赫軍功,並不相信劉邦會「鳥盡弓藏」,所以謝絕了蒯通。
然而這些不過是「官方的」敘述,韓信自己當時是有野心的。在蒯通第一次建議他背漢自立時,他的回應是:先生且休矣,吾將念之。這句話點明了其真實的動機。若他真的對劉邦的知遇之恩心懷感激,沒有絲毫僭越之心的話,他就會立刻打斷蒯通的話並表明自己的立場,然後向劉邦報告此事,正如尉遲敬德、段志玄在拒絕太子黨收買後立刻向秦王李世民報告一樣,然而他並沒有這樣做。
《漢書·蒯通傳》云:天下既定,信以罪廢為淮陰侯,謀反被誅,臨死嘆曰:「悔不用蒯通之言,死於女子之手!」高帝曰:「是齊辯士蒯通。」乃詔齊召蒯通。通至,上欲亨之,曰:「昔教韓信反,何也?」通曰:(中略)上乃赦之。
可知當時劉邦對蒯通的謀劃並不知情。因此,韓信彼時確有政治野心,但他經過深思熟慮,深知此方案不可行,所以最後沒有採納蒯通的建議。
筆者這裡還想增加一條旁證,在蒯通建議他背漢自立前,項羽也曾經派武涉勸說過他(見《漢書·韓信傳》),武涉的建議與蒯通基本一致,當然其分析利害之精闢則有所不及,然而韓信並沒有答應,也沒有想劉邦報告此事,可見韓信的真實想法。
此處雖未明言韓信何以不採納蒯通的建議,但他認為蒯通的謀劃不可行則是一定的。下面,筆者將嘗試從多個方面揭示韓信作出這一決定的原因。
二 劉邦的防備
(一) 削奪精兵
劉邦對舉全族從他的沛縣故人蕭何都不信任,更何況是半路殺出的韓信。可以說,劉邦雖然拜韓信為大將,但一直暗中提防他,韓信每次戰勝後,都削奪其精兵,而韓信都無可奈何,只能服從。甚至可以這樣說,韓信幾乎從來就沒有脫離過劉邦的控制。
《史記·淮陰侯列傳》(《漢書·韓信列傳》同)云:
1 信之下魏破代,漢輒使人收其精兵,詣滎陽以距楚。
2(漢三年)六月,漢王出成皋,東渡河,獨與滕公俱,從張耳軍脩武。至,宿傳舍。晨自稱漢使,馳入趙壁。張耳、韓信未起,即其卧內上奪其印符,麾召諸將易置之。信、耳起,乃知漢王來,大驚。漢王奪兩人軍,即令張耳備守趙地。拜韓信為相國,收趙兵未發者擊齊。
3 (漢王)乃遣張良往立信為齊王,徵其兵擊楚。
4 漢王之困固陵,用張良計,召齊王信,遂將兵會垓下。項羽已破,高祖襲奪齊王軍。漢五年正月,徙齊王信為楚王,都下邳。
觀上引史料可知,劉邦一直都在削奪韓信麾下的精兵來增強漢軍在滎陽前線的軍力。另外,筆者所要強調的是劉邦雖然因形勢所迫,不得不讓韓信獨立作戰,但他一直都掌握著人事任命權,並通過各種布局加強對韓信軍的控制。《史記·淮陰侯列傳》云:(漢王)即其卧內上奪其印符,麾召諸將易置之。可見劉邦事實上掌握著人事任命權,其對軍隊之控制亦非常嚴密,此節俟後詳論。
(二)劉邦的嚴密布局
1 劉邦集團的地域構成
在論述劉邦的嚴密布局前,筆者認為有必要簡要介紹劉邦集團的地域構成,以闡明在劉邦布局中的曹參、灌嬰、傅寬等人以及韓信本人在此集團中的地位,以利於為下文對劉邦的嚴密布局的論述,也便於讀者理解。
筆者在讀《史記》和《漢書》時,已經認識到最初跟隨劉邦起兵的豐沛從龍元勛在劉邦集團中佔據了最核心的位置。其實類似的情況在國史上並不鮮見,比如在劉秀集團中處於權力核心的幾乎都是南陽、潁川人士,又比如朱元璋集團中以淮西功臣最為重要。
最近拜讀了李開元的大作《漢帝國的建立與劉邦集團》一書,極服。筆者非常贊同李開元先生對劉邦集團的地域劃分。先生認為,一般而言,社會集團的地域構成,乃是由其地域移動形成的。而劉邦集團有嚴格的功勞規定和原則,其成員加入劉邦集團之時間的早晚,即其資歷,直接關係其功勞之累進,進而與其在集團中的地位高低和待遇厚薄有著密切的正比關係。不僅如此,資歷之深淺,即加入劉邦集團之時間的早晚,往往也關係到其加入劉邦集團的地點和本人的籍貫。就史籍所見而言,在劉邦集團內部,其成員資歷之資歷的劃分,大體以漢元年四月劉邦集團之關中就國前後為斷,分為前後兩期:凡早年跟隨劉邦擊秦入漢中者,為前期;漢中就國前後,加入劉邦集團參加楚漢戰爭者,即史書所稱的從擊項籍者,為後期。
先生通過對前期劉邦集團之主要成員中籍貫明確者(共得二十人)進行統計,發現這二十人加入劉邦集團的地點,即所謂的「從起」之地,和他們的籍貫基本上是一致的,在縣一級上絕大部分如此,在郡一級上更幾乎沒有例外。先生認為從起地與籍貫的一致性並非偶然。
我們知道,秦漢時代戶籍制度非常嚴密,人口的遷移受到嚴格控制。一般編戶庶民的活動範圍,大多局限於附籍之地。因此,在此時期,一般民眾加入劉邦集團之形式,大體可以說是局限於本籍就地加入,即當劉邦集團之活動抵達某一地區時,當地人就地加入其中。比如,沛縣元從者無一不是沛縣人;又,酈食其為碭郡陳留縣高陽人,秦二世二年,劉邦軍略地至陳留郊外,他就地加入劉邦集團(《漢書》卷四十三酈食其傳);張蒼為三川郡陽武縣人,秦二世二年,劉邦軍略地至陽武時,就地加入劉邦集團(《漢書》卷四十二張蒼傳);周昌、周苛兄弟,為秦泗水郡卒史,秦二世二年,劉邦軍於沛縣擊破泗水守監時加入劉邦集團,二人皆為泗水沛縣人(《漢書》卷四十二周昌傳)。如果上述推論不誤的話,我們就可以將劉邦集團成員之籍貫和從起地一致這一特點,作為這一時期的通例看待,進而據此由某人之從起地來推斷其籍貫。
根據上面的推論,李開元先生遍檢史籍,對劉邦集團中的人物進行了綜合分析。他認為劉邦集團的地域構成是由其地域移動層累地形成的,具有非常清楚的地域和時間之層次性,並據此將劉邦集團劃分為四個不同的地域集團,即豐沛元從集團、碭泗楚人集團、秦人集團以及多國合縱集團。
如前所論,劉邦集團中之成員在此集團中的地位與其功勞成正比,而其功勞之大小又與其加入集團之時間早晚及地域移動成正比關係。故大體而言,豐沛功臣集團地位最高,其次為碭泗楚人集團,這兩個集團長期壟斷了漢政權的核心和最上層部分。蜀漢關中出身之秦人,一般很難進入上層核心,多以中層為其局限,而諸侯合縱集團之人物,則以在各諸侯王國任事者為多。
韓信是在劉邦之漢中就國後加入劉邦集團參加楚漢戰爭的,根據這一划分,他是後期才加入劉邦集團的,屬於多國合縱集團之人物,位列劉邦集團之最下層。然而他後來卻平步青雲,扶搖直上,越過曹參、周勃、樊噲、酈商、灌嬰等豐沛元從集團中之人物,升為大將軍。可以想見,如此一個異類的火箭般擢升,必然使曹參等豐沛功臣集團之人物感到不快。
《史記·淮陰侯列傳》紀其事,云:諸將皆喜,人人各自以為得大將。至拜大將,乃韓信也,一軍皆驚。
由此可以窺見曹參等豐沛功臣集團之人物對韓信升為大將軍一事之態度。
另,我們可以參照與其相類之陳平(亦屬多國合縱集團)來大致推見其與曹參等豐沛功臣集團之人物的關係。
《史記·陳丞相世家》云:是日乃拜平為都尉,使為參乘,典護軍。諸將盡讙,曰:「大王一日得楚之亡卒,未知其高下,而即與同載,反使監護軍長者!」漢王聞之,愈益幸平。(中略)絳侯、灌嬰等咸讒陳平曰(中略)漢王疑之,召讓魏無知。(中略)諸將乃不敢復言。
韓信、陳平的超常規擢升勢必引起豐沛元從集團人物之側目,可以想見。而韓信對此集團中之人物的態度,也頗不友善。
《史記·淮陰侯列傳》云:信知漢王畏惡其能,常稱病不朝從。信由此日夜怨望,居常鞅鞅,羞與絳、灌等列。信嘗過樊將軍噲,噲跪拜送迎,言稱臣,曰:「大王乃肯臨臣!」信出門,笑曰:「生乃與噲等為伍!」
則韓信與曹參、灌嬰等豐沛元從集團之人物關係不睦,更可以推見。(按,蕭何、夏侯嬰二人俱賞識韓信之才能,均為豐沛元從集團之核心成員,但蕭何在後方關中經營;而夏侯嬰一直跟隨劉邦作戰,故二人與論旨無涉)
顯而易見,劉邦最信任的是追隨他最早的豐沛元從集團,但即便如此,蕭何還是因為遠在後方關中遭到懷疑,直到他將宗族中所有男丁送至前線後情況才讓劉邦滿意;而周勃、樊噲、酈商等人皆跟隨劉邦在滎陽前線作戰,可以就近控制。而彭城大敗後,劉邦需要韓信領軍平定魏、代、趙、燕,開闢「第二戰場」,獨立作戰,這樣韓信軍就有脫離其控制的危險。為此,劉邦進行了嚴密的布局,以監視韓信並加強對軍隊的掌控。
2 高層布局
劉邦韓信軍中高層安插親信可以分為兩個時期(以韓信破齊前後為界),前期安排的是曹參、灌嬰、張耳三人;後期在前期之基礎上(韓信「強迫」劉邦立其為齊王,劉邦加強了布局),又安排了傅寬等人,進一步掣肘韓信。
(1)前期(曹參、灌嬰、張耳)
曹參是豐沛元從集團的核心成員(僅次於蕭何,位列第二);而灌嬰則是碭泗楚人集團之核心成員(僅次於酈商,位列第九)。由於蕭何長期留守後方關中,而酈商又一直跟隨劉邦在滎陽一線作戰,故在韓信軍中,曹參與灌嬰實分別為豐沛元從集團與碭泗楚人集團之領袖。
毫無疑問,二人為劉邦集團的核心成員,都是劉邦的重要親信。劉邦派他們隨韓信作戰,絕不僅僅是讓他們協助作戰,更重要的是去暗中監視韓信,並以親信控制軍隊。其中,曹參控制步兵,灌嬰控制騎兵。史書中雖然沒有明言這一點,但我們不難想見劉邦的意圖。
《資治通鑒·漢紀一》(《漢書·韓信列傳》同)云:
(漢王元年,前206年)秋,於是漢王以韓信為左丞相,與灌嬰、曹參俱擊魏。漢王問食其:「魏大將誰也?」對曰:「柏直。」王曰:「是口尚乳臭,安能當韓信!騎將誰也?」曰:「馮敬。」曰:「是秦將馮無擇子也,雖賢,不能當灌嬰。」「步卒將誰也?」曰:「項佗。」曰:「不能當曹參。吾無患矣!」
由此可知曹參、灌嬰二人在韓信軍中的地位,曹參掌控漢軍步兵,而灌嬰統帥漢軍騎兵,那麼劉邦派他們隨韓信作戰的意圖,一目了然。
此後,曹參一直跟隨韓信作戰,韓信、張耳領軍攻陳余前,他率兵之敖倉,與劉邦會師。
《史記·曹相國世家》云:
1 高祖二年,(曹參)拜為假左丞相,入屯兵關中。月餘,魏王豹反,以假左丞相別與韓信東攻魏將軍孫遫軍東張,大破之。因攻安邑,得魏將王襄。擊魏王於曲陽,追至武垣,生得魏王豹。
2 賜(曹參)食邑平陽。因從韓信擊趙相國夏說軍於鄔東,大破之,斬夏說。
3 韓信與故常山王張耳引兵下井陘,擊成安君,而令參還圍趙別將戚將軍於鄔城中。戚將軍出走,追斬之。乃引兵詣敖倉漢王之所。
曹參領軍之敖倉後,隨韓信攻趙的是劉邦的親信張耳,張耳與劉邦之關係十分密切。
《史記·張耳列傳》云:秦之滅大梁也,張耳家外黃。高祖為布衣時,嘗數從張耳游,客數月。
張耳是劉邦起兵前結交的唯一一個外鄉人,其與劉邦關係十分親近。劉邦之後立他為趙王(豐沛元從集團中彼時無一人封王),可見其與劉邦之關係非同一般。張耳在漢五年病逝,其子張敖繼任趙王,娶劉邦女魯元公主,在劉邦功臣集團中位列第三,足見張耳與劉邦關係之密切。另外,劉邦此番派他平定趙國,當然也是考慮到他曾經是趙王,在趙地有許多親信故舊,擁有較大的號召力。
(2)後期(曹參、灌嬰、傅寬)
韓信貪功,擅自攻擊已經與漢結盟的齊國,使劉邦的和平努力付之流水,又「強迫」劉邦立其為齊王,使得原本就對其不信任的劉邦更加不滿,因此加強了布局。
首先,作為劉邦的重要親信,曹參與灌嬰繼續跟隨韓信作戰,均在平定齊國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史記·灌嬰列傳》云:
楚騎來眾,漢王乃擇軍中可為騎將者,皆推故秦騎士重泉人李必、駱甲習騎兵,今為校尉,可為騎將。漢王欲拜之,必、甲曰:「臣故秦民,恐軍不信臣,臣原得大王左右善騎者傅之。」灌嬰雖少,然數力戰,乃拜灌嬰為中大夫,令李必、駱甲為左右校尉,將郎中騎兵擊楚騎於滎陽東,大破之。
可知灌嬰麾下的主要由秦人組成的郎中騎,為漢軍中最為驍勇善戰之精銳,灌嬰麾下之軍官因戰功封侯者為數不少(可簡稱為郎中騎系統),俟後詳論。在平齊之戰中,灌嬰麾下的郎中騎作為漢軍中最精銳的部隊發揮了關鍵作用。
《史記·灌嬰列傳》載其參與平齊之戰,云:(漢)三年,以御史大夫受詔將郎中騎兵東屬相國韓信,擊破齊軍於歷下,所將卒虜車騎將軍華毋傷及將吏四十六人。降下臨菑,得齊守相田光。追齊相田橫至嬴、博,破其騎,所將卒斬騎將一人,生得騎將四人。攻下嬴、博,破齊將軍田吸於千乘,所將卒斬吸。東從韓信攻龍且、留公旋於高密,卒斬龍且。
《史記·田儋列傳》亦載曹參與灌嬰在平齊之戰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云:漢將韓信引兵且東擊齊。齊初使華無傷、田解軍於歷下以距漢,漢使至,乃罷守戰備,縱酒,且遣使與漢平。漢將韓信已平趙、燕,用蒯通計,度平原,襲破齊歷下軍,因入臨淄。(中略)齊王廣東走高密,相橫走博,守相田光走城陽,將軍田既軍於膠東。楚使龍且救齊,齊王與合軍高密。漢將韓信與曹參破殺龍且,虜齊王廣。漢將灌嬰追得齊守相田光。至博,而橫聞齊王死,自立為齊王,還擊嬰,嬰敗橫之軍於嬴下。田橫亡走梁,歸彭越。韓信已殺龍且,因令曹參進兵破殺田既於膠東,使灌嬰破殺齊將田吸於千乘。韓信遂平齊,乞自立為齊假王,漢因而立之。
《史記·曹相國世家》云:(曹參)乃引兵詣敖倉漢王之所。韓信已破趙,為相國,東擊齊。參以右丞相屬韓信,攻破齊歷下軍,遂取臨菑。還定濟北郡,攻著、漯陰、平原、鬲、盧。已而從韓信擊龍且軍於上假密,大破之,斬龍且,虜其將軍周蘭。定齊,凡得七十餘縣。得故齊王田廣相田光,其守相許章,及故齊膠東將軍田既。韓信為齊王,引兵詣陳,與漢王共破項羽,而參留平齊未服者。(按,田儋、灌嬰傳皆言漢軍與高密擊潰齊楚聯軍,此作「擊龍且軍於上假密」,誤也,當為高密)
可知曹參與灌嬰均參與了歷下之戰及擊殺龍且之戰。而後,曹參率軍擊潰膠東的田既軍,灌嬰先後擊潰田橫軍以及千乘之田吸軍,至此,齊地全部平定。此時的情況是:韓信軍駐高密,曹參軍控制膠東;灌嬰軍控制千乘。此時如果韓信背漢自立,那麼曹參和灌嬰將合力攻擊韓信。當然,前提是韓信能夠說服高密、臨淄之漢軍隨他起兵。(按,灌嬰傳言其先擊潰田橫、田吸軍,繼而從韓信擊敗田廣、龍且之齊楚聯軍;而田儋傳則言其先擊殺龍且,然後擊潰田橫軍,繼而擊敗田吸軍,互相矛盾。兩相比較,田儋傳較為合理。因為膠東,也就是即墨靠海,而高密在即墨以西,約位於齊地中部。曹參和灌嬰只有在漢軍擊潰高密之齊楚聯軍主力後才能分兵略地,控制膠東、千乘等戰略要地,故從田儋傳所言)
韓信領兵參加垓下決戰後,「而參留平齊未服者」,繼而「高帝以長子肥為齊王,而以參為齊相國」,可見曹參正是劉邦安排來監視韓信的,一旦形勢有變,便立刻控制軍隊和底盤。(下文的傅寬也是如此)
而傅寬是劉邦在韓信平齊前後進行的又一重要布局。
《史記·傅寬列傳》云:陽陵侯傅寬,以魏五大夫騎將從,為舍人,起橫陽。(中略)屬淮陰,擊破齊歷下軍,擊田解。屬相國參,殘博,益食邑。因定齊地,剖符世世勿絕,封為陽陵侯,二千六百戶,除前所食。為齊右丞相,備齊。五歲為齊相國。
可知傅寬是在碭郡橫陽加入劉邦集團的,屬於碭泗楚人集團中之人物,在功臣中位列第十。在碭泗楚人集團中僅次於酈商和灌嬰,而在齊地的漢軍中則僅次於灌嬰,也是碭泗楚人集團之重要領袖。他在隨韓信平定齊地後,擔任齊國丞相,也就是齊王韓信的丞相,本傳言他「為齊右丞相,備齊」。《集解》張晏曰:「時田橫未降,故設屯備。」但此時韓信先是擅自出兵襲擊已經與漢聯盟的田橫,接著又「強迫」劉邦立自己為齊王。必然使本來就對他防備很嚴的劉邦對他更加疑忌,那麼劉邦派他的親信傅寬擔任齊國右丞相的意圖也就不言而喻了。果然,韓信領軍參加垓下決戰後,傅寬留下來擔任了齊王劉肥的相國。
要言之,此役他隸屬於曹參,控制戰略要地博,實際上與控制膠東的曹參軍以及千乘之灌嬰軍三方呼應。若韓信背漢自立,將受到曹參、灌嬰、傅寬三支軍隊之夾擊。
楚漢戰爭形勢圖
3 中層布局
在齊地的漢軍中,除了曹參、灌嬰、傅寬等劉邦的重要親信外,還有一大批忠於劉邦的少壯派軍官,作為漢軍的中堅力量,他們的向背也決定了韓信是否能夠背漢自立,與劉項三分天下。筆者遍檢《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列表》以及《漢書·高惠高後文功臣表第四》中之史料,統計隨韓信作戰有功封侯者,共得十九人。茲根據其所屬地域集團及在功臣中之位次,列舉於下,以證明韓信實際上難以得到中層少壯派軍官的支持,難以背漢自立,與劉項三分天下。
(1)豐沛元從集團
《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列表》云:
(平定敬侯齊受,位列第五十四)以卒從起留,以家車吏入漢,以驍騎都尉擊項籍,得樓煩將,用齊丞相侯。
齊受是劉邦在立韓信為齊王后進行的又一人事布局。他是在泗水郡留縣加入劉邦集團的,照劉邦集團成員之籍貫和從起地一致推測,他極有可能是泗水郡留縣人,算是劉邦的老鄉。(之後列舉的所有人均照此推測)加之他和夏侯嬰一樣,都是劉邦的車夫,因此必是劉邦的親信無疑。此番因為任齊王韓信的左丞相而封侯(傅寬為左丞相),那麼劉邦的用意可以說是昭然若揭了。他正是劉邦派來監視韓信的,他不負劉邦所託,因此立功封侯。
《漢書·高惠高後文功臣表第四》云:
下相嚴侯泠耳(位列第八十五),以客從起沛,入漢,用兵擊破齊田解軍,以楚丞相堅守彭城距布軍,功侯,兩千戶。
可知泠耳屬於豐沛元從集團中之人物,其效忠劉邦是顯而易見的。
(2)碭泗楚人集團
《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列表》云:
(棘蒲侯陳武,位列第十三)以將軍前元年率將二千五百人從起薛,別救東阿,至霸上,二月十月入漢,擊齊歷下軍田既,功侯。
可知陳武屬於碭泗楚人集團中之人物,與酈商一樣,他並擁有自己的部曲(率二千五百軍隊加入劉邦集團,筆者推測他可能率領這支軍隊參與了平齊之戰,可能歸傅寬指揮(灌嬰統帥郎中騎)其忠於劉邦當無疑問。
《漢書·高惠高後文功臣表第四》云:
陽都侯丁復(位列第十七),以越將從起薛,至霸上,為樓煩將,入漢,定三秦,別降翟王,屬悼武王(呂澤),殺龍且彭城,為大司馬;破羽軍(於)葉,拜為將軍,忠臣,侯,七千八百戶。(按《史記》作「以趙將從起鄴」,丁復是前期加入劉邦集團的,而劉邦集團前期並未到過鄴,故從《漢書》。另,韓信、田儋、灌嬰、曹參等傳皆言漢軍於高密擊潰齊出聯軍,殺龍且,此言殺龍且彭城,誤也,當為高密)
可知丁復與陳武一樣,屬於碭泗楚人集團中之人物,其忠於劉邦當不成問題。此處言他為忠臣,比較突兀,不知何故。又,其食邑高達七千八百戶,不合常規,可能是因為其與外戚功臣呂澤有關。(按,劉邦初定之功臣唯十八侯,諸列侯之位次是後來呂后命陳平所定,可能呂后要拉攏他,以增強外戚勢力)
《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列表》云:
(河陽嚴侯陳涓,位列第二十九)以卒前元年起碭從,以二隊將入漢,擊項籍,得梁郎將處,侯。以丞相定齊。
可知陳涓與丁復、陳武一樣,屬於碭泗楚人集團中之人物,且與傅寬、齊受一樣,任齊王韓信之丞相,則劉邦的用意不言而喻。
同書同捲雲:
(蓼侯孔聚,位列第三十)以執盾前元年從起碭,以左司馬入漢,為將軍,三以都尉擊項羽,屬韓信,功侯。(《索隱》云:即漢五年圍羽於垓下,淮陰侯將四十萬自當之,孔將軍居左,費將軍居右是也。費將軍即下費侯陳賀是也)
可知孔聚亦屬碭泗楚人集團中之人物,他並未參與平齊之戰,但在垓下之戰中,擔任前軍主帥韓信之副將,立功封侯。要言之,孔聚雖曾隸屬於韓信麾下,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會效忠韓信,這是本節著重強調的地方。
同書同捲雲:
(下費侯陳賀,位列第三十一)以舍人前元年從起碭,以左司馬入漢,用都尉屬韓信,擊項羽有功,為將軍,定會稽、浙江、湖陽,侯。
結合上文《索隱》所言,可知陳賀與孔聚的經歷相似,排名也極為相近,均屬於碭泗楚人集團中之人物,隨曾隨韓信作戰,立功封侯,但並非韓信之黨羽,當是忠於劉邦的。
同書同捲雲:
(樂成節侯丁禮,位列第四十二)以中涓從起碭中,為騎將,入漢,定三秦,侯。以都尉擊(項)籍,屬灌嬰,殺龍且,更為樂成侯,千戶。
可知丁禮亦屬碭泗楚人集團中之人物,並且直屬於該集團之領袖灌嬰指揮,參加了擊殺龍且之戰,其忠於劉邦是毫無疑問的。另外,丁禮是騎兵軍官,故此亦為灌嬰掌控齊地漢軍騎兵之一有力旁證。
3 秦人集團
如前所論,秦人集團為劉邦奪取天下,成就帝業所依靠之中堅力量(正所謂「非承秦不能立漢」見田餘慶《說張楚》,收入氏著《秦漢魏晉史探微》),在劉邦集團中處於中層。以韓信軍中之秦人集團而言,幾乎都是灌嬰麾下之郎中騎軍官。下文所列舉的五人均屬於「郎中騎系統」。
同書同捲雲:
(戚圉侯季必,位列第九十)以都尉漢二年初起櫟陽,攻廢丘,破之,因擊項籍,別屬韓信破齊軍,攻臧荼,遷為將軍,擊(韓王)信,侯,千戶。(按:灌嬰傳雲李必,今此作季必。表、傳不同,當有誤,未知孰是)
考《漢書·地理志》「左馮翊」條,知櫟陽縣隸屬於左馮翊,而左馮翊是故秦內史轄地,高帝元年屬塞國,也就是項羽封給司馬欣的封地,而櫟陽正是塞國的首都。我們都知道司馬欣、章邯、董翳是項羽分封在秦地的三位諸侯。櫟陽屬於秦地是確定無疑的。另引《漢書·地理志》顏師古注文,稱「秦並天下,改立郡縣,而京畿所統,特號內史,言其在內,以別於諸郡守也。「是櫟陽縣所屬的內史在秦都城咸陽周邊,屬於京畿地區。
因此,可知季必(或李必)是灌嬰麾下郎中騎軍官,擔任其副將,屬於出身蜀漢及關中之秦人集團。秦人集團構成了劉邦集團的中堅力量,其出身之關中更是劉邦穩固的戰略後方。劉邦初入關中,即與關中百姓約法三章,贏得了秦人的愛戴,這也是劉邦集團後來迅速還定三秦的重要原因。另外,劉邦軍中秦人之家屬皆在關中,實際上等同於劉邦集團之人質。故我們可以斷定,作為直屬灌嬰指揮的秦人季必(或李必)。其忠於劉邦當無疑問。
同書同捲雲:
(高陵圉侯王周,位列第九十二)以騎司馬漢王元年從起廢丘,以都尉破田橫、龍且,追(項)籍至東城,以將軍擊布,侯,九百戶。(按,《漢書》作王虞人,未知孰是)
考《漢書·地理志》」右扶風「條下列二十一縣,有一縣曰槐里縣,此縣在周朝名曰犬丘;秦朝更名廢丘,高帝三年更為此名。而右扶風過去也屬於秦朝的」內史「轄區,正是秦朝的京畿地區,在咸陽周邊。事實上,廢丘是雍國(雍王章邯)的首都,是項羽分封在關中的又一諸侯。
因此,可知王周亦屬出身關中之秦人集團,也參與了韓信、曹參擊潰齊楚聯軍之戰。另外,從他的籍貫、騎兵軍官的背景、與季必(或李必)極為相近之排名,以及其參與追殲項羽之最後軍事行動綜合推斷(灌嬰傳云:項籍敗垓下去也,嬰以御史大夫受詔將車騎別追項籍至東城,所將卒五人共斬項籍),王周與上文的季必(或李必)一樣,當是灌嬰麾下之郎中騎軍官,那麼其忠於劉邦當無疑問。
同書同捲雲:
(中水庄侯,《索隱》雲壯侯呂馬童,位列第一百零一)以郎中騎將漢王元年從起好疇,以司馬擊龍且,(復)共斬項羽,侯,千五百戶。
考《漢書·地理志》」右扶風「條,知好疇縣與廢丘縣一樣,亦屬於右扶風轄區,即故秦內史轄區。因此,呂馬童與前面的季必(或李必)、王周一樣,都是秦人。
可知,呂馬童亦屬出身關中之秦人集團,也參與了擊殺龍且之戰。同樣,綜合其籍貫、郎中騎兵軍官之背景,以及其參與擊殺項羽之最後軍事行動綜合推斷,其必屬灌嬰麾下之郎中騎軍官無疑,則其忠於劉邦當無疑問。
同書同捲雲:
(杜衍庄侯王翳,位列第一百零二)以郎中騎漢王三年年年從起下邳,屬淮陰,從灌嬰共斬項羽,侯,千七百戶。(按,漢書作王翥,未知孰是;另《漢書》載其從起年份作二年,此作三年,誤也)
可知,王翳亦屬出身關中之秦人集團。同樣,綜合其籍貫、郎中騎兵軍官之背景、其與呂馬童極為相近之排名,以及其參與擊殺項羽之最後軍事行動綜合推斷,其必屬灌嬰麾下之郎中騎軍官無疑,則其忠於劉邦當無疑問。
同書同捲雲:
(赤泉庄侯楊喜,位列第一百零三)以郎中騎漢王二年從起杜,屬淮陰,後從灌嬰共斬項羽,侯,千九百戶。
可知,楊喜亦屬出身關中之秦人集團。同樣,綜合其籍貫、郎中騎兵軍官之背景、其與呂馬童、王翳極為相近之排名,以及其參與擊殺項羽之最後軍事行動綜合推斷,其必屬灌嬰麾下之郎中騎軍官無疑,則其忠於劉邦當無疑問。
4 多國合縱集團
如前所論,韓信屬於多國合縱集團中之人物,故他最有可能籠絡的當是此集團中之人物,然而尋繹史文,並未見到韓信籠絡此集團之成效。
《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列表》云:
(肥如敬侯蔡寅,位列第六十六)以魏太僕三年初從,以車騎都尉破龍且及彭城,侯,千戶。
可知蔡寅是多國合縱集團中之人物,其地位甚高,甚至超越了秦人集團中之人物,但他並非韓信之黨羽,筆者也不曾見到其參與韓信謀反之史料。
同書同捲雲:
(祝阿孝侯高邑,位列第七十四)以客從起齧桑,以上隊將入漢,以將軍定魏太原,破井陘,屬淮陰侯,以缻度軍擊(項)籍及攻豨,侯,八百戶。(按,《漢書》作高色,千八百戶,未知孰是)
齧桑不知在何處,但根據其經歷推測(並未明言言其參與劉邦集團前期,即從沛縣起兵到漢中就國之軍事行動),高邑(或高色)可能是多國合縱集團中之人物,但未敢遽定,俟後詳考之。然而其並非韓信之黨羽,筆者也不曾見到其參與韓信謀反之史料。
同書同捲雲:
(深澤齊侯趙將夜,位列第九十八)以趙將漢王三年降,屬淮陰侯,定趙、齊、楚,以擊平城,侯,七百戶。(按,《漢書》作趙將夕,未知孰是)
可知趙將夜(或趙將夕)屬多國合縱集團中之人物,從他的趙國降將出身推測,當與趙王張耳相識,其親屬當在劉邦親信張耳控制之趙國,故推測其並非韓信之黨羽。另,《漢書·韓信傳記》言「漢王奪兩人軍,即令張耳備守趙地,拜信為相國,發趙兵未發者擊齊」,可知韓信軍中多趙人,趙將夜(或趙將夕)當是其中一代表。
同書同捲雲:
(昌圉侯盧卿,位列第一百零九)以齊將漢王四年從淮陰侯起無鹽,定齊,擊(項)籍及韓王信於代,侯,千戶。(按,《漢書》作旅卿,未知孰是)
可知盧卿(或旅卿)出身齊國降將,屬於多國合縱集團中之人物,當為韓信最易籠絡之人物,然其並非韓信之黨羽,筆者也不曾見到其參與韓信謀反之史料。
同書同捲雲:
(平都孝侯劉到,位列第一百一十)以齊將三年定齊降,侯,千戶。(按,韓信平齊在漢四年,此作三年,誤也)
可知劉到與盧卿(或旅卿)一樣,出身齊國降將,屬於多國合縱集團中之人物,當為韓信最易籠絡之人物,然其並非韓信之黨羽,筆者也不曾見到其參與韓信謀反之證據。
同書同捲雲:
(共庄侯盧罷師,位列第一百一十四)以齊將漢王四年從淮陰侯起臨淄,擊(項)籍及韓王信於平城,有功,侯,千二百戶。(按,《漢書》作旅罷師,未知孰是)
可知盧罷師(或旅罷師)與劉到、盧卿(或旅卿)一樣,出身齊國降將,屬於多國合縱集團中之人物,當為韓信最易籠絡之人物,然其並非韓信之黨羽,筆者也不曾見到其參與韓信謀反之證據。
一般而言,某一勢力強大之人物,必有眾多黨羽,當其為當權者所殺時,必將掀起巨大餘波,要麼激使其黨羽造反,要麼株連甚廣,牢獄大興。比如李建成、李元吉於玄武門之變被殺後,其幽州親信羅藝遽反,其在山東等地之黨羽甚眾,以至於李世民需要派建成舊臣魏徵宣慰;再如司馬懿取得高平陵之變勝利後,曹爽之黨羽株連甚眾,又如李淵殺竇建德,竟激使其河北舊部擁戴劉黑闥而反,尋盡復竇建德舊地,致使兵連禍結。而韓信以謀反被誅後,並沒有掀起什麼風波,可見其黨羽之寥落,至於陳豨,其人在劉邦集團中並不佔據重要地位,故很快便被平定。
總而言之,出身多國合縱集團中之韓信,獨身入漢,在劉邦集團中位列最下層,本不具有甚高地位,其與曹參、灌嬰等人關係不睦,更不可能得到劉邦之信任。這些都決定了韓信不能進入劉邦集團中最核心的權勢網路,以攫取各種資源建立起自己的權勢網路。
4 下層布局
前面分別論述了韓信軍中忠於劉邦的勢力在高層與中層之分布,下面接著分析其軍中下層士兵的情況。
我們知道,正史記載的絕大多數都是王侯將相之類的「大人物」,絕少為普通百姓立傳,《史記》與《漢書》也不例外。但透過一些細節,我們還是可以知道韓信軍隊的兵源構成情況,進而推論其軍隊之下層對於韓信背漢自立之態度。
韓信獨當一面,是從漢軍平魏開始的。如前所述,韓信軍主要由曹參(步兵)、灌嬰(騎兵)控制,史書中雖未明言這些士兵的來源,但從當時的背景推斷,其絕大多數當是豐沛元從集團、碭泗楚人集團、秦人集團中之人物,尤其是秦人集團當是主力。
接下來的平趙之戰,由於劉邦已將韓信軍中的精兵抽走,因此韓信需要向劉邦請兵。《漢書·韓信傳》紀其事,云:信遂虜豹,定河東,使人請漢王:「願益兵三萬人,臣請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之糧道,西與大王會於滎陽。」漢王與兵三萬人,遣張耳與俱,進擊趙、代。
可知在平趙之戰中,韓信、張耳軍來自滎陽前線之漢軍。又《史記·蕭相國世家》云:關中事計戶口轉漕給軍,漢王數失軍遁去,何常興關中卒,輒補缺。
可知彭城大敗後,滎陽前線之漢軍多是秦人。而韓信、張耳破齊後,劉邦有將韓信軍中的精兵抽走,自然,韓信、張耳在趙地又收編了一部分降卒,一部分由張耳統帥,守備趙地,一部分由韓信指揮,攻齊國,詳見下文。
在平齊之戰中,歸韓信指揮的軍隊分為四部分,一是韓信自己親自指揮的軍隊;關於其來源,《漢書·韓信傳》講得很清楚:(漢三年)六月,(中略)漢王奪兩人(按,即韓信與張耳)軍,即令張耳備守趙地。拜韓信為相國,收趙兵未發者擊齊。
可知韓信指揮的這支軍隊多是趙人,而趙國由劉邦的重要親信張耳控制,韓信要讓他們拋棄在趙地的親戚故舊,隨他背漢自立,幾乎不可能。
二是由曹參指揮的一支軍隊,系其從滎陽前線帶來;三是灌嬰統帥的精銳—郎中騎;四是在齊國收編的降卒,可能由韓信指揮(見前引劉到、盧卿、盧罷師史料)。如前所論,曹參、灌嬰指揮的軍隊是齊地漢軍之精銳,但難以為韓信所用,韓信收編的齊地降卒很難發揮作用,其向背不定,況且他還受到傅寬、齊受等人的掣肘。
簡言之,韓信既受到曹參、灌嬰、傅寬等劉邦重要親信(高層)的監視,又得不到中層(少壯派軍官)的支持,亦難以說服漢軍下層士卒隨他背漢自立,故韓信實際上不可能做到割據齊地,擁兵自立。
5 劉邦高層布局之另一面
前言劉邦並不信任韓信,因此派曹參、灌嬰、傅寬等高層親信隨其作戰,論證已詳,下面筆者將論述劉邦高層布局之另一背景,以更好地展示彼時紛繁複雜的局勢,並結束本節。
依筆者粗淺的觀察,劉邦派曹參、灌嬰、傅寬等人隨韓信作戰的另外一個重要目的是協調劉邦集團內部山東人與秦人之間的矛盾,而要緩和此類結構性矛盾,非用劉邦的高層親信不可,而韓信則難以勝任。
《史記·項羽本紀》云:項羽乃與(章邯)期洹水南殷虛上。已盟,(中略)(項羽)使長史欣為上將軍,將秦軍為前行。到新安。諸侯吏卒異時故繇使屯戍過秦中,秦中吏卒遇之多無狀,及秦軍降諸侯,諸侯吏卒乘勝多奴虜使之,輕折辱秦吏卒。秦吏卒多竊言(中略)項羽乃召黥布、蒲將軍計(中略)於是楚軍夜擊阬秦卒二十餘萬人新安城南。
可見彼時山東人與秦人矛盾之深。項羽坑殺秦地士卒,在關中所過無不殘滅,與劉邦深受秦人愛戴適相反。然而,即使在劉邦軍中,山東人與秦人之間的矛盾也不小。
《史記·灌嬰列傳》云:楚騎來眾,漢王乃擇軍中可為騎將者,皆推故秦騎士重泉人李必、駱甲習騎兵,今為校尉,可為騎將。漢王欲拜之,必、甲曰:「臣故秦民,恐軍不信臣,臣原得大王左右善騎者傅之。」灌嬰雖少,然數力戰,乃拜灌嬰為中大夫,令李必、駱甲為左右校尉。
可見劉邦軍中亦存在此類結構性矛盾,李必(或季必)、駱甲提出的解決辦法是主動歸屬劉邦的高層親信指揮。出身多國合縱集團的韓信,本位列劉邦集團下層,亦非劉邦之重要親信,他自己恐怕難以協調此類結構性矛盾。
三 張耳、彭越之制約
論述了劉邦在韓信軍中的布局後,我們再將視野擴展到全局,看看韓信若割據齊地自立(假設他能),戰局將會如何發展。
張耳與劉邦關係非常密切,前文論之已詳。若韓信割據齊地自立,一方面其麾下來自趙地的士卒將會大量逃亡(觀劉邦之漢中就國後,其麾下山東士卒大量逃亡可知);另一方面,張耳將與齊地的曹參、灌嬰軍夾擊韓信。
項羽與劉邦在滎陽相持不下,又剛剛遭逢濰水之敗,無法抽出兵力支援韓信;劉邦雖然與項羽相持,但擁有關中及蜀漢之穩固根據地,又得彭越、英布之助力,佔據明顯優勢。因此,劉邦有可能再派軍隊支援張耳、曹參和灌嬰。
另外,彭越的向背也非常重要。《史記·彭越列傳》云:(彭越)乃行略地,收諸侯散卒,得千餘人。沛公之從碭北擊昌邑,彭越助之。(中略)項籍入關,王諸侯,還歸,彭越眾萬餘人毋所屬。漢元年秋,齊王田榮畔項王,乃使人賜彭越將軍印,使下濟陰以擊楚。楚命蕭公角將兵擊越,越大破楚軍。漢王二年春,與魏王豹及諸侯東擊楚,彭越將其兵三萬餘人歸漢於外黃。漢王(中略)乃拜彭越為魏相國,擅將其兵,略定梁地。
漢王之敗彭城解而西也,彭越皆復亡其所下城,獨將其兵北居河上。漢王三年,彭越常往來為漢游兵,擊楚,絕其後糧於梁地。漢四年冬,項王與漢王相距滎陽,彭越攻下睢陽、外黃十七城。項王聞之,乃使曹咎守成皋,自東收彭越所下城邑,皆復為楚。越將其兵北走穀城。漢五年秋,項王之南走陽夏,彭越復下昌邑旁二十餘城,得穀十餘萬斛,以給漢王食。
可知彭越與劉邦是老相識,彭越雖然有自己的軍隊,獨立性較強。(《史記·田儋列傳》云:田橫亡走梁,歸彭越。彭越是時居梁地,中立,且為漢,且為楚。)但綜合來看,他一直都在協助劉邦攻楚,斷楚軍糧道,給漢軍食,不斷騷擾在項羽後方騷擾楚軍,為劉邦戰勝項羽立下了汗馬功勞。所以,彭越是劉邦的盟軍。而韓信與彭越素不相識,韓信不可能爭取到彭越支持自己。
如此,若韓信「割據」齊地自立,他將遭到曹參、灌嬰軍、張耳軍以及彭越軍的夾擊。即便他能收編齊地降卒,但他兵力寡弱,加之齊國又屢經戰亂,無法提供必要的後勤補給,在這種情況下,韓信恐難逃失敗的命運。
四 韓信自立為齊王考
很多人將韓信自立為齊王視作其足以背漢自立,與劉項三分天下之「鐵證」。關於韓信在齊地之漢軍中勢力分布情況,以及其背漢自立後將面臨的局勢,前文論之已詳,不再贅述。下面,筆者就所謂的韓信自立為齊王一事,略作考辨,以闡明此事是否足以說明韓信已經具備了背漢自立,與劉項三分天下之條件。
《史記·淮陰侯列傳》紀其事最詳,云:漢四年,遂皆降平齊。使人言漢王曰:「齊偽詐多變,反覆之國也,南邊楚,不為假王以鎮之,其勢不定。原為假王便。」當是時,楚方急圍漢王於滎陽,韓信使者至,發書,漢王大怒,罵曰:「吾困於此,旦暮望若來佐我,乃欲自立為王!」張良、陳平躡漢王足,因附耳語曰:「漢方不利,寧能禁信之王乎?不如因而立,善遇之,使自為守。不然,變生。」漢王亦悟,因復罵曰:「大丈夫定諸侯,即為真王耳,何以假為!」乃遣張良往立信為齊王,徵其兵擊楚。
《史記·田儋列傳》亦云:韓信遂平齊,乞自立為齊假王,漢因而立之。
可知劉邦立韓信為齊王確有其事,然而謂「韓信自立為齊王」則誤,試想:若韓信真的能自立為齊王,他何必派使者向劉邦報告此事?又何必請求劉邦封他為假齊王(代理齊王),而非齊王?韓信的使者已經親耳聽到劉邦對韓信「逼宮」之極端不滿,回去必定告知韓信,那麼韓信應該明白這是一個危險的政治信號,但他得知後為何沒有背漢自立?
這一切都說明韓信當時並沒有能力背漢自立,他只是在蒯通的蠱惑下,意圖援引張耳為趙王的先例,當上假齊王而已。也許有人會問:如果是這樣,那麼劉邦為什麼不拒絕韓信的要求,甚至攻擊他呢?我認為這與當時的形勢有關,劉邦被項羽圍困於滎陽,若此時拒絕韓信,命令曹參、灌嬰、傅寬、張耳等人攻擊韓信,將會造成己方內訌,影響軍心,不利於戰局;另外,韓信實在是非常難得的軍事人才,失去他將會是劉邦集團的巨大損失,正如武涉所說,「足下(韓信)所以得須臾至今者,以項王尚存也」。
還有一點非常重要,劉邦立韓信為齊王之後,如前所述,曹參、灌嬰二人統帥漢軍精銳繼續留駐齊地,傅寬、齊受二人被劉邦任命為其左右丞相。若韓信果真能割據齊地自立,他恐怕會想盡辦法打破劉邦的這一嚴密布局吧。但事實是他對這一切都無能為力,他領兵參加垓下決戰後,其在齊地僅有的勢力蕩然無存,劉邦的重要親信曹參和傅寬牢固控制了齊地,這一切都說明韓信只是名義上的齊王,其實際上並沒有控制齊地的能力。
五 劉邦固陵大敗考
劉邦追擊項羽,與韓信、彭越約期共擊項羽,而韓信、彭越軍不至於,劉邦反而在固陵被項羽打得大敗,之後堅壁不出,非常狼狽,直到劉邦採納謀士張良的建議,許諾韓信、彭越二人事後裂土封王后,二人才引兵與劉邦會師,最後擊潰項羽。史書上的這段記載是支撐韓信確實能割據齊地自立,而劉邦無可奈何的又一「重要證據」。然而,事實果真如此嗎?下面,筆者略引相關史料,考證其事,以期還原此事之真相。
首先,劉邦真的在固陵遭遇了慘敗嗎?若屬實,何以未見漢軍之傷亡報告,或者將領戰死之情況,此其一。
其次,《史記·項羽本紀》云:漢欲西歸,張良、陳平說曰:「漢有天下太半,而諸侯皆附之。楚兵罷食盡,此天亡楚之時也,不如因其機而遂取之。今釋弗擊,此所謂『養虎自遺患』也。」漢王聽之。漢五年,漢王乃追項王至陽夏南,止軍,與淮陰侯韓信、建成侯彭越期會而擊楚軍。至固陵,而信、越之兵不會。楚擊漢軍,大破之。漢王復入壁,深塹而自守。
可知項羽師勞兵疲,糧草斷絕,佔有優勢的漢軍一直在追擊楚軍,怎麼會突然反被項羽打敗了呢?因為韓信、彭越不至?前面也沒有韓信、彭越之軍助戰,不是一樣的一路追著項羽打嗎,怎麼突然就被打敗了呢?這實在是匪夷所思,此其二。
再者,張良既然知道如果劉邦不許諾韓信、彭越裂地封王,二人就不會前來助戰,因而「事未可知也」,卻為何慫恿劉邦追擊項羽,這豈不是太冒險了嗎?此其三。
另外,這段記載「告訴」我們,劉邦不許諾韓信裂土封王,齊地的漢軍就不會前來助戰。《史記·項羽本紀》云:(漢王)謂張子房曰:「諸侯不從約,為之奈何?」對曰:「楚兵且破,信、越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與共分天下,今可立致也。即不能,事未可知也。君王能自陳以東傅海,盡與韓信;睢陽以北至穀城,以與彭越:使各自為戰,則楚易敗也。」
然而《史記·灌嬰列傳》卻告訴我們:齊地已定,韓信自立為齊王,使嬰別將擊楚將公杲於魯北,破之。轉南,破薛郡長,身虜騎將一人。攻陽,前至下相以東南僮、取慮、徐。度淮,盡降其城邑,至廣陵。項羽使項聲、薛公、郯公復定淮北。嬰度淮北,擊破項聲、郯公下邳,斬薛公,下下邳,擊破楚騎於平陽,遂降彭城,虜柱國項佗,降留、薛、沛、酇、蕭、相。攻苦、譙,復得亞將周蘭。與漢王會頤鄉。從擊項籍軍於陳下,破之,所將卒斬樓煩將二人,虜騎將八人。賜益食邑二千五百戶。項籍敗垓下去也,嬰以御史大夫受詔將車騎別追項籍至東城,所將卒五人共斬項籍,皆賜爵列侯。
可知灌嬰在隨韓信破齊後,即率軍南下,一路勢如破竹,連敗楚軍,攻克西楚都城—彭城,與劉邦會師頤鄉,並在陳下擊敗項羽,並不言固陵之敗。
《史記·曹相國世家》亦云:韓信為齊王,引兵詣陳,與漢王共破項羽。
可知,韓信軍與劉邦軍會師的地點在陳。
然而《史記·淮陰侯列傳》云:漢王之困固陵,用張良計,召齊王信,遂將兵會垓下。項羽已破,高祖襲奪齊王軍。
是韓信與劉邦會師的地點在垓下,則與前引史料言韓信與劉邦會於陳適相矛盾。
無論如何,在韓信領軍與劉邦會師前,灌嬰已經與劉邦會師於頤鄉,這足以證明劉邦隨時可以命令齊地的漢軍前來助戰。
《史記·高祖本紀》紀垓下之戰甚詳,云:(漢)五年,高祖與諸侯兵共擊楚軍,與項羽決勝垓下。淮陰侯將三十萬自當之,孔將軍居左,費將軍居右,皇帝在後,絳侯、柴將軍在皇帝後。項羽之卒可十萬。淮陰先合,不利,卻。孔將軍、費將軍縱,楚兵不利,淮陰侯復乘之,大敗垓下。項羽卒聞漢軍之楚歌,以為漢盡得楚地,項羽乃敗而走,是以兵大敗。使騎將灌嬰追殺項羽東城,斬首八萬,遂略定楚地。
則可能是劉邦與灌嬰會師後在陳下擊敗項羽,接著與韓信軍會師於陳,然後於垓下一戰擊潰項羽。
故綜合以上分析,筆者推測,所謂的固陵大敗不過是劉邦故意示弱,並適時以豐厚的條件引誘韓信領軍前來,如此,他便可以兵不血刃的消除韓信在齊地的「勢力」,將齊地牢固的控制在自己手中(曹參、傅寬)。當然,史料缺乏,未敢遽定,俟後詳考之。要言之,若劉邦立韓信為齊王后,他果真能控制齊地,足以左右天下局勢,那麼其何必參加垓下決戰,以換取劉邦的承諾?
另外,筆者還要指出一點,那就是史書中稱讚某人時,常有誇大之辭,其實不足取信。如《漢書·欒布傳》云:漢召彭越責以謀反,夷三族,梟首雒陽,下詔「有收視者輒捕之」。布還,奏事彭越頭下,祠而哭之。吏捕以聞。上召布罵曰:「若與彭越反邪?吾禁人勿收,若獨祠而哭之,與反明矣。趣亨之。」方提趨湯,顧曰:「願一言而死。」上曰:「何言?」布曰:「方上之困彭城,敗滎陽、成皋間,項王所以不能遂西,徙以彭王居梁地,與漢合從苦楚也。當是之時,彭王壹顧,與楚則漢破,與漢則楚破。且垓下之會,微彭王,項氏不亡。
是言彭越也足以左右天下局勢,擁有與劉項三分天下之勢力,其屬誇大無疑。
六 餘論
都說英雄所見略同,我相信持有這一觀點,絕非我一人。近日讀王夫之的《讀通鑒論》,覺得船山先生講得甚好,雖然他的觀點缺乏嚴密的論證,但大體的思路是清晰的。現摘錄如下,以結束本文:
漢王甫破項羽,還至定陶,即馳奪韓信軍,天下自此寧矣。大敵已平,信且擁彊兵也何為?故無所挾以為名而抗不聽命,既奪之後,弗能怨也。如姑緩之,使四方卒有不虞之事,有名可據,信兵不可奪矣。奪之速而安,以奠宗社,以息父老子弟,以斂天地之殺機,而持征伐之權於一王,乃以順天休命,而人得以生。 且信始不從蒯徹之言與漢為難者,項未亡也。參分天下,鼎足而立,蒯徹狂惑之計耳。昔者韓嘗以此持天下之縱橫,然吞於秦而不救,其覆軌矣。信反於齊,則張耳扼其西,彭越控其南,鼎足先折而徒為天下蟊賊。信知其不可而拒徹,計之深也。項王滅,漢王倦歸於關中,信起而乘之,乃可以得志。徹之說,信豈須臾忘哉?卞莊子小死大斃一舉而兩得之術,俟時而發,發不旋踵矣。其曰「不忍背漢」者,姑以謝徹耳。削王而侯,國小而無兵,尚欲因陳豨以發難;擁三齊之勁旅,西嚮而虎視,尚誰忌哉?
附錄 劉邦集團地域移動情況
(一)前期
秦二世元年 九月,下泗水郡沛縣。合三千人。為沛公。
秦二世二年 十月,攻薛郡胡陵、方與縣。還沛縣。
十一月,之薛郡薛縣。戰泗水戚縣。還薛郡亢父、方與縣
十二月,還沛縣攻豐,不克。
正月,之泗水留縣,見楚王景駒。戰泗水蕭縣。之東海下邳縣。還留縣。
二月,下碭郡碭縣。收碭兵六千人,合九千人。
三月,下碭郡下邑縣,還攻豐,不克。
四月,之薛郡薛縣見項梁。項梁益沛公楚兵五千,合一萬四千人。下豐。
六月,之薛縣共立楚懷王。
七月,攻薛郡亢父縣。戰東郡東阿、城陽、濮陽縣。
八月,攻東郡定陶縣。戰碭郡雍丘,外黃縣。
九月,攻碭郡陳留縣。之泗水郡彭城縣,軍碭郡碭縣。
後九月,為碭郡長。西收項梁,陳王散卒。戰東郡城陽縣。
秦二世三年 十月,攻東郡成武縣。
十二月,攻碭郡栗縣,奪剛武侯軍四千人,合約二萬人。還碭縣。
二月,攻碭郡昌邑縣。襲碭郡陳留縣。以酈商將陳留兵。
三月,攻碭郡開封縣。戰東郡白馬縣。戰三川郡曲遇縣。
四月,攻潁川郡穎陽縣。攻三川平陰縣。戰洛陽縣東。至潁川郡陽城縣。
六月,戰南陽郡,降宛縣,得南陽兵。至丹水,攻胡陽、析、酈縣。
八月,攻武關,入秦。
漢元年 十月,至灞上。擁兵十萬。
二月,受項羽之封為漢王。
四月,之漢中就國。
2(後期)
漢元年 四月,漢中建國。
八月,攻入關中。襲雍,戰好畤,圍廢丘。塞王司馬欣降漢,塞國滅,置為渭南、河上郡。翟王董翳降,翟國滅,置為上郡。
九月,遣薛歐、王吸出武關,因王陵兵。
漢二年 十月,漢王如陝。張耳降漢。河南王申陽降,河南國滅,置為河南郡。韓王鄭昌降。
十一月,都櫟陽。以韓信為韓王。
正月,漢拔北地。項羽破齊,齊王田榮死。
二月,立漢社稷。
三月,漢王至洛陽。魏王豹降,將兵從。虜殷王卬,置為河內郡,殷國滅。
四月,攻入楚都彭城。大敗,殷王卬死。故塞王司馬欣、翟王董翳降楚。
五月,漢王屯滎陽。韓信至滎陽。魏王豹反為楚。
六月,劉邦入關,立太子。下廢丘,殺雍王章邯,雍國滅。置為隴西、北地、中地郡。
八月,漢王如滎陽。
九月,韓信虜魏王豹,魏國滅,置為河東、太原、上黨郡。韓信請兵三萬擊燕趙。
漢三年 十月,韓信虜趙王歇,殺代王陳余,趙國滅。韓信用李左車策,使燕王臧荼歸服於漢。
十二月,英布降漢。
四月,楚圍劉邦於滎陽。
五月,劉邦脫出滎陽。周苛殺魏王豹於滎陽。
六月,項羽拔滎陽,虜韓王信。漢王渡河至修武,奪韓信軍。使張耳北收兵趙地。
八月,漢王軍小修武,與項羽軍對峙。
九月,項羽引軍擊梁彭越。
漢四年 十月,韓信破齊。楚使龍且救齊。漢王破楚軍成皋。兩軍對峙於滎陽。
十一月,韓信破齊楚聯軍,虜齊王田廣,殺龍且,齊國滅。以張耳為趙王。
二月,立韓信為齊王。
七月,以英布為淮南王。
八月,北貉,燕人來致梟騎助漢。
九月,楚漢定鴻溝之約。太公,呂后歸漢。
漢五年 十月, 楚漢戰於固陵,諸侯不至。漢王許封彭越。
十一月,劉賈攻入楚地,圍壽春。漢誘降楚大司馬周殷。
十二月,垓下之戰,項羽死,西楚滅。漢虜臨江王尉,臨江國滅。楚漢戰爭以劉邦集團的勝利而告終。
武涉遊說韓信時說,劉邦這個人最沒有信用了,你現在與劉邦關係不錯,那是因為你對劉邦有用,等劉邦把項羽打敗了,肯定就會收拾你了。如果不趁此機會和項羽聯手滅掉劉邦,你肯定會後悔的。[注]
[注]:項王聞龍且死,大懼,使盱台人武涉往說齊王信曰:「天下共苦秦久矣,相與戮力擊秦。秦已破,計功割地,分土而王之,以休士卒。今漢王復興兵而東,侵人之分,奪人之地;已破三秦,引兵出關,收諸侯之兵以東擊楚,其意非盡吞天下者不休,其不知厭足如是甚也!且漢王不可必:身居項王掌握中數矣,項王憐而活之;然得脫,輒倍約,復擊項王,其不可親信如此。今足下雖自以漢王為厚交,為之儘力用兵,必終為所禽矣。足下所以得須臾至今者,以項王尚存也。當今二王之事,權在足下,足下右投則漢王勝,左投則項王勝。項王今日亡,則次取足下。足下與項王有故,何不反漢與楚連和,參分天下王之!今釋此時而自必於漢以擊楚,且為智者固若此乎?」
蒯通遊說韓信時說,天下只有永恆的利益,沒有永遠恆的朋友敵人;再總而言之,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再總而言之,自己的命運,應該把握在自己手裡。[注]
[注]:武涉已去,蒯徹知天下權在信,.....蒯生曰:「始常山王、成安君為布衣時,相與為刎頸之交;後爭張、陳澤之事,常山王殺成安君水之南,頭足異處。此二人相與,天下至歡也,然而卒相禽者,何也?患生於多欲而人心難測也。今足下欲行忠信以交於漢王,必不能固於二君之相與也,而事多大於張、陳澤者;故臣以為足下必漢王之不危已,亦誤矣!大夫種存亡越,霸句踐,立功成名而身死亡,野獸盡而獵狗烹。夫以交友言之,則不如張耳之與成安君者也;以忠信言之,則不過大夫種之於句踐也:此二者足以觀矣,願足下深慮之!且臣聞『勇略震主者身危,功蓋天下者不賞』。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歸楚,楚人不信;歸漢,漢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歸乎?」
面對武涉、蒯通遊說,韓信發表了一通感天動的話,然後表示要繼續忠於劉邦。
對此,我們通常總是認為,韓信這個人太迂腐了;而武涉、蒯通的說詞非常有道理。其實呢?武涉、蒯通都是過來忽悠韓信的;韓信的選擇,從結果看,自然是錯誤的、也是失敗的;但是如果說這種選擇迂腐,顯然也是把韓信的處境,想得太簡單了。
武涉作為項羽的委託人,他最多考慮的只是項羽的利益,而絕不是韓信的利益。基於武涉的角度,只要韓信背叛了劉邦,就算把韓信忽悠殘了、忽悠死了,他也是成功的。
基於項羽的利益,只要韓信能把張耳、彭越牽制住一段時間就可以了。到時,就算韓信因此被人打殘了、打死了,項羽也可以暫時扭轉被動的局面。
問題是,基於韓信的利益,如果真是這種結果。那韓信就是給項羽當墊腳石罷了。
基於蒯通的利益,只要韓信背叛了劉邦,他就算成功了;因為這樣一來,蒯通直接就進入了韓信的決策層。就算韓信最後因此輸得一無所有了,甚至死了,蒯通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損失。
就好像,韓信辛辛苦苦的積攢了億萬的資本。一個自稱最會理財的人,說著動聽的言語,希望可以幫著韓信理財。總而言之,現在有一項利潤巨大的投資,你必須得好好把握,因為機會可不是天天有。
問題是,這是一項高風險的投資,韓信輸了那可是真金白銀,而那個自稱會理財的人呢?大不了再替別人理財啊。
推銷員在推銷自己的產品時,推銷員總是極力誇大自己產品的種優點,卻會有意無意的模糊這種產品的缺點。
武涉、蒯通在遊說韓信時,絕不會給韓信詳細分析,背叛劉邦的困難與風險,而是會一個勁的告訴韓信,背叛劉邦一點困難也沒有,一點風險也沒有。
問題是,基於韓信的角度,他在試圖做出這種選擇時,必須得充分估計這種選擇的困難與風險。
韓信跟著劉邦混,自然存在太多的風險,問題是背叛劉邦,就不存在風險嗎?武涉、蒯通顯然不會告訴韓信背叛劉邦的風險有多大。
韓信當時存在一個難以化解的問題,那就是,韓信如果背叛了劉邦,他還能讓曹參等人聽命於自己嗎?肯定是不能的。這就好像,韓信是司令,但是下面的副司令、軍長、副軍長全不是他的人,他敢背叛政府,能有好結果嗎?
在這種背景下,韓信背叛劉邦,最大的可能性,也就是給項羽當一塊墊腳石。總而言之,劉邦與項羽打得難解難分,突然聽到韓信叛變,於是當時就顧此失彼,然後滿盤皆輸了。問題是,韓信的結局呢?是不是會更好呢,顯然是不確定的。
韓信最大的弱點,就是缺乏領袖的人格魅力。
你想吧,秦末大亂,振臂一呼聚集幾千小弟打天下的人,那是多的去了。而韓信呢,卻只能四處尋找別人賞識自己。
你想吧,劉邦、彭越、英布在發跡之前,就是龍行虎步的樣子,所以天下大亂之際,馬上就可以成為一個帶頭大哥。而韓信呢?在發跡之前,竟然需要從漂母那裡混飯吃。
這樣的韓信,如果離開劉邦的支持,他真鎮住場子,真能成為一方霸主?
韓信在沒有得到人賞識前,身後從來沒有一個小弟追隨他,一直是受人嘲笑、輕視的對像。
韓信在沒有受到夏侯嬰的賞識前,只是一個底層的軍官;韓信在沒有受到蕭何賞識前,只是一個不入流的軍官。關鍵是,夏侯嬰、蕭何欣賞韓信,也是居高臨下的賞認他(是以伯樂的心態,看著一匹千里馬;而不是以小弟的心態,看著一個值得自己追隨的大哥)。
如果不是劉邦給予韓信前所未有的信任、重用,依靠韓信本人的能力,恐怕連三十個小弟也收收攏不起來,也指揮不了。
劉邦從來沒有哭著喊著,要找一個好主公。我們也無法想像,劉邦會悲嘆,為什麼沒有人賞識我、重用我呢?我們也無法想像,劉邦會感嘆,為什麼千時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呢?
因為,這是小弟們才會想的問題。
小弟就是小弟,小弟不能遇到一個好大哥,永遠是不知道如何施展自己的才能。因為,小弟的別名,就叫打工仔。小弟最大的抱負就是,「如果有一個好大哥願意重用我,我就可以改寫歷史」。問題是,如果沒有一個好大哥重用他,他恐怕只能悲嘆,我雖然是千里馬,但是沒有伯樂也是白搭。總而言之,伯樂啊!伯樂,你在哪裡?
韓信就是這種人。
天生當小弟的人,喜歡拿千里馬比喻自己。總而言之,他一生的目標,就是找一個好主人。所以懷才不遇,是他們最常說的口頭語。
天生當大哥的人,喜歡拿伯樂比喻自己。總而言之,他一生的目標,就是從茫茫人海中,尋找到各種千里馬。所以求賢若渴,是他們最常說的口頭語。
許多人總認為,韓信有機會與劉邦爭奪天下。其實呢?把韓信打扁捏圓了,也與劉邦不是一個檔次的人。甚至與英布、彭越也不是一個檔次的人,因為韓信就缺乏首領的氣質。
英布、彭越、劉邦可以振臂一呼拉起一支隊伍,並且可以讓自己的隊伍越來越大,並不是因為某個大哥賞識他,更不是因為某個大哥給他發個將軍印,而是因為他們始終都是龍行虎步的樣子。
我們無法想像,英布、彭越、劉邦之類的人發跡前,會被當地人看不起,會被當地人欺負。因為他們真混成那種樣子,就算天下大亂,靠什麼振臂一呼拉起隊伍呢?
只要我們知道這種道理,自然就會知道,武涉、蒯通在為韓信謀劃時,都有意無意的模糊、掩蓋了對韓信不利的信息。
這就好像,有人勸你進行一場高風險投資時,永遠不會詳細告訴你,這樣做的風險有多大,只會告訴你這樣做的利益有多大。
想當年,英布跟項羽一直混得很好,隨何突然過來勸英布,不要跟著項羽混了。
隨何勸說英布時的說詞,也是說,英布跟著項羽混,是不會有前途的,如果英布現在不背叛項羽,以後肯定會後悔的。[注]
[注]:「大王與項王俱列為諸侯,北鄉而臣事之,必以楚為彊,可以託國也。項王伐齊,身負板築,以為士卒先,大王宜悉淮南之眾,身自將之,為楚軍前鋒,今乃發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夫漢王戰於彭城,項王未出齊也,大王宜騷淮南之兵渡淮,日夜會戰彭城下,大王撫萬人之眾,無一人渡淮者,垂拱而觀其孰勝。夫託國於人者,固若是乎?大王提空名以鄉楚,而欲厚自託,臣竊為大王不取也。然而大王不背楚者,以漢為弱也。夫楚兵雖彊,天下負之以不義之名,以其背盟約而殺義帝也。然而楚王恃戰勝自彊,漢王收諸侯,還守成皋、滎陽,下蜀、漢之粟,深溝壁壘,分卒守徼乘塞,楚人還兵,間以梁地,深入敵國八九百里,欲戰則不得,攻城則力不能,老弱轉糧千里之外;楚兵至滎陽、成皋,漢堅守而不動,進則不得攻,退則不得解。故曰楚兵不足恃也。使楚勝漢,則諸侯自危懼而相救。夫楚之彊,適足以致天下之兵耳。故楚不如漢,其勢易見也。今大王不與萬全之漢而自託於危亡之楚,臣竊為大王惑之。
當然了,隨何勸英布時,也是說,只要英布背叛項羽,項羽肯定會玩完的。[注]
[注]:夫大王發兵而倍楚,項王必留;留數月,漢之取天下可以萬全。
問題是,隨何也會告訴英布,只要英布幫著劉邦打敗項羽,英布的前途肯定會一片光明的。[注]
[注]:臣請與大王提劍而歸漢,漢王必裂地而封大王,又況淮南,淮南必大王有也。故漢王敬使使臣進愚計,原大王之留意也。
問題是,英布造反之後,很快讓項羽打得狼狽跑路了。[注]
[注]:楚使項聲、龍且攻淮南,項王留而攻下邑。數月,龍且擊淮南,破布軍。布欲引兵走漢,恐楚王殺之,故間行與何俱歸漢。
英布到了劉邦那裡,劉邦連洗腳邊接見英布,英布當時自殺的心都有。[注]
[注]:淮南王至,上方踞床洗,召布入見,布大怒,悔來,欲自殺。
這是因為英布還有利用價值,所以劉邦還會重用英布,還會給英布輸血讓他復活。否則,你說英布背叛項羽後,現世報來的有多快?
更主要的還在於,隨何對英布背叛項羽的前途,說得天花亂墜,結果呢?英布和韓信的結局,也就是難兄難弟吧。
人們在說韓信不背叛劉邦時,總會說到韓信迂腐。
問題是,在當時背景下,真沒有人,用類似的言詞勸說過彭越?就算沒有人用類似的言語勸說過彭越,彭越就會想不到類似的問題?可是,彭越也是繼續跟著劉邦混啊。從這層意義上,韓信的選擇並沒有什麼迂腐不迂腐的。
人生在許多時候,怎樣選擇,都是一個兩難問題。
韓信跟著劉邦混,被劉邦清理出局了;彭越、英布也是如此的。
問題是,換一種選擇,是不是會更好呢?處於當事人的位置上,常常是無所適從的。
韓信反不反,分兩面作答:1 想不想反 2 能不能反
第1點,沒什麼可討論的,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政治上不夠老練,心不夠黑,對老闆還抱有幻想。一顆腦袋瓜都拿去想軍事問題了,為人處世上肯定是沒有老流氓老練的。被玩死無可厚非。
韓信應該是如同林彪那樣的強人,能打仗,也能練兵;組織能力很強,不然怎麼可能執行那麼多的詭道。襲破趙國一戰,精妙絕倫;沒有中層指揮官跟下層士兵的支持,怎麼可能成功?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靠什麼帶那些虎狼之師?只能是靠基於下屬對自己的軍事能力的絕對肯定衍生出來的絕對的威信!樊噲那樣劉邦直轄、無數次榮獲先登、見到項羽面不改色強勁如虎的人物,在漢定鼎以後見到韓信也是匍匐在地如同小人,可以想見韓信這種絕對壓倒性的軍事威望。在漢軍陣營裡面,韓信打仗最厲害,應該已經是全軍上下的共識。曹參,灌嬰兩個中層想有問題時迅速搞定韓信,我看沒那麼容易。打勝仗對軍人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救自己的命!對無數次救了自己命的韓信,全軍上下能不畏服嗎?
史載劉邦「三年亡秦,五年滅楚」;快嗎?也塊也不快。三年亡秦,主要靠的都是六國遺族復國的決心,劉邦只是順應大潮而已。摘了個先入關中者王之的空頭支票。五年滅楚,才是真正的挑戰。楚漢爭霸,爭奪中立的諸侯國是關鍵;能爭取則爭取,不能爭取則堅決兼并之。如果沒有韓信迅速攻克魏國,趙國,燕國,代國,齊國,跟漢軍主力一起對楚國形成戰略合圍,劉邦哪來什麼機會五年滅楚?幾年之內連下整個北中國,同樣是北方起家的什麼曹操、劉秀、李世民、趙匡胤跟他比起來都差了一個檔次。
韓信最好的招數,可以不明著反;只要稍微消極一下,根本就沒劉邦什麼事情了。在滎陽一線,項羽跟劉邦陷入戰略膠著狀態,並且劉邦多次被圍,關中大後方的民力已經基本達到極限。蕭何只能把關中的老人和小孩徵發到前線彌補看不見的無底洞。所以劉邦只能無賴地不斷調走韓信的主力作為補充。韓信只要不配合調配主力,甚至對劉邦的後方進行迂迴騷擾,滎陽前線很可能立馬崩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方面,我並不明著反你,讓你對我抱有幻想,覺得我還可以爭取。另一方面,我就是不配合你,往北移動主力,拒絕執行一切不利於自己的軍令,威脅劉邦的關中大後方,進行觀望;形勢馬上逆轉。
因為在秦統一之前的社會是封建制。周天子封建天下,每個諸侯都有自己的國家,每個國家都有絕對的自主權,只有在進貢,禮節,和軍事方面幫助周天子抵禦外敵。這個環境有點類似於現在的歐盟。而秦國統一天下,僅僅20多年就亡了,所以當時的主流思想認為世界就應該是像春秋戰國一樣分封天下。如果韓信幫助劉邦攻打下天下的話,那麼他的功勞最大,很有可能和當年的太公姜子牙一樣,分封一個大國,萬世血食。
所以他當時當齊國國王的時候,也曾經為自己需要不需要獨立而思考過。一方面,如果自己獨立,成為第三方勢力,那麼,楚漢齊,三國相爭,未來還不知道要鬥爭多少年。韓信知道自己領兵打仗天下第一,但是,行政方面,自己幾乎是白板。在以後與楚漢爭天下的過程中,憑他自己的實力很難勝出。最後也定然落得和田氏諸雄的下場一樣。兵敗身死。
另一方面,如果他投靠了當時的一方勢力。該實力獲得天下後,他功勞最大,定然會被封王,然後自己就和上古時期的諸多功臣一樣,有著自己的宗廟和社稷,子孫後代萬世為王,自己萬世享受祭祀。
通過如上的分析,他必然要看投靠一個實力。
一個是剛愎自用的霸王,視自己的才華而不見,讓自己當一個儀仗小兵。另一個是忠厚長者,剛見面就拜自己為大將軍。那麼韓信投靠誰,結果就很明顯了。
至於韓信為什麼沒有想到後來劉邦會貶斥他的官職,遷他為楚王,又遷他為淮陰侯,最後被呂后誘殺。這個在當時環境下,是誰都想不到的。因為之前歷史沒有這方面的教訓。所以,身為凡人的韓信,自然也不會想到這方面的事情。
漢帝國的統一,其實,起初也是封建制。除了漢帝國外,還有幾個王國,韓信的楚王過,英布的九江王國,劉肥的齊王國等等。那些異性王國,在劉邦活著的時代就被誅滅了。而同姓王國,後來在景帝時發生了七國之亂。在武帝推恩令之後,才將王國的實力逐漸削弱,終至消失。由此,中國才由封建王國變成大統一帝國。而以後的軍閥,再也沒有過自己在統一之後會有裂地封王的想法。試以遊戲類比,我曾玩一個《率土之濱》的手游,掌握聯盟最強的軍團,有多強呢?代表聯盟一半的戰力,手下聚集了那個區最大的一批神豪,壕嘛,比較隨意,對聯盟牢騷很多,也經常挑唆我帶領他們獨立,我因為盟主的過多約束和各方面限制削弱也很不滿,其他團長也有我的支持者,這是背景。到了第二賽季的時候,我帶團單獨頂一面,全盟剩下幾個團頂另一面,由於我這個聯盟實力超強,陷入了全區的圍攻,戰況危急的時候,因為內部鬥爭的公開化,己方好多人都勸我乾脆脫離聯盟獨立,敵方呢也有外交官過來遊說我,說的天花亂墜,甚至提出只要我帶人過去敵方就讓我做盟主,但是我要考慮這些問題:第一,道義和信譽上的失敗,首先就會讓我被動起來,無論對內對外,在政治上我都失敗了,而敵我雙方,都可以在道德的制高點譴責我。第二,我這個團里死黨並不多,大部分都是隨波逐流之輩,別看有部分人跳出來勸我獨立,沉默的大多數有什麼立場也很難說,而且團管理大部分都是聯盟任命的,他們有自己的死黨,一旦我跳反,很可能首先陷入內戰的局面。第三,跳反之後,主盟很可能會優先平叛,而敵方很可能不會救援而是趁機喘息,這等於是自己平白做了敵方的炮灰。最後,鬼才會相信敵人在劣勢時提出的誘惑。相反,留在聯盟也有很多優勢,首先,比較大概率的征服前景,按部就班就可以幾乎鎖定的勝局。其次,雖然和盟主不對付,但作為最強軍團長,在聯盟體系內和盟主的爭端,會被盟員認為是內部兩人的爭權奪利,很容易獲得團員和其他團長的支持,盟主也無法站到道義的制高點批判我,雖然推翻盟主不太容易,但我身為副盟主、最強軍團長的地位也比較穩定。第三,最了解自己的永遠是敵人,內心裡我是很鄙視敵方的,也認定對方難成大器,直接點說就是敵方廟小,對不起我的身價。第四,對己方陣營的感情,一手創建的大好團隊,各團里熟悉的朋友,感情上很難做出敵對的決斷。第五,出於對自身實力的清晰認識,所謂的最強團其實是背靠大樹好乘涼,我即便獨立出去,也做不到如今的輝煌了。
雖然是遊戲,但我想同樣是人與人的鬥爭,想必韓信也會有這樣的考量吧,帶領一個成功的團隊的領袖,怎麼會幼稚的讓感情決定思維。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高贊答案雖然答的長,但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了。韓信不反,是因為他不忍辜負劉邦的恩情,就是這麼簡單。劉邦對韓信的知遇之恩猶超劉備之於諸葛亮,韓信是個念舊的人,雖然也有一定的個人野心,但在當時被感恩之心蓋過了。
而在蒯徹勸韓信自立時,韓信之所以猶豫,個人覺得並不是他的野心有多大,而是他的理智在告訴他自立是最為明智的選擇。所以之後幾天的猶豫,與其說是他的野心在與情感鬥爭還不如說是他的理智在和情感鬥爭。最後感恩之心蓋過了理智。
至於說韓信不自立是因為沒有實力自立,這種說法顯然不對。姑且不說韓信對其軍隊的掌控力強到劉邦都要先盜虎符再調他的兵的這種例子,你們覺得蒯徹和武涉是蠢貨?他們會沒考慮到韓信的實力而勸他自立?其中情形沒有比蒯徹更為清楚的,蒯徹勸說時絕口不提自立難度,你們覺得他是因為犯蠢疏忽還是因為根本不足為慮?因為韓信是真正的國士,我的專欄文章《那些古人,那些國士之風(一):國士無雙的韓信》,內容如下:
在中國歷史上有一些人,雖過千年,仍然閃耀著熠熠光輝。他們不止才華出眾,在個人品格上也足以為後人楷模,言而有信,知恩圖報,忠以為國,他們被稱作「國士」。對於這些「國士」,以及他們所做的事情,筆者有自己的理解,分享出來給大家看看。由於篇幅所限,所以筆者將之寫成一個系列文章,這是第一篇。
說到「國士」,則首先要提韓信。韓信是唯一一個被時人稱之為「國士無雙」的人,出將、入相、封侯、稱王,中國歷史上只有韓信一個人全部做到過。韓信為劉邦建立漢朝立下了不朽的功勛,可以說漢朝的一半是韓信打下來的,他率軍出陳倉、定三秦、擒魏、破代、滅趙、降燕、伐齊,直至垓下全殲楚軍,無一敗績,天下莫敢與之相爭,這是他留下來的成績,彪炳史冊。
後世都稱頌韓信的功勞,但其實劉邦和韓信是互相成就的,劉邦為韓信提供了施展才華的平台,韓信在劉邦提供的基礎上完成了劉邦統一天下的心愿,如果沒有韓信,劉邦足以封王,但不足以得天下,而如果沒有劉邦,韓信的才華會被埋沒,可能一直過著漂母求食的日子。用今天的話講,建立漢朝是一個從0到100的過程,劉邦完成了0到1這個過程,1到100這個過程韓信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如果沒有韓信,劉邦可能一直停留在1,如果沒有劉邦,韓信可能永遠是0。
韓信需要劉邦提供施展才華的基礎這個好理解,可是為什麼劉邦需要韓信甚至平定天下非韓信不可呢?我們先來說說劉邦在遇到韓信之前所面臨的處境。
在遇到韓信之前,劉邦的軍隊屬於游擊風格,遇到防守薄弱的,容易啃的就打下來,遇到兵強城堅基本是避而不打。當時秦朝的局面是大廈之將傾,各地都有起事者,在這些起事者之中,屬陳勝吳廣和項梁項羽叔侄勢頭最猛。沛縣的劉邦一開始並不起眼,等到秦將章邯攻滅陳勝吳廣之後,劉邦只得依附項羽,後來楚懷王商議各路諸侯伐秦,通過張良等人的籌劃,劉邦在戰略上佔得了優勢,沿著防守薄弱的地方攻打關中,難啃的骨頭章邯主力則留給了項羽。劉邦一直打到了函谷關,最終秦王子嬰殺死趙高,獻城投降於劉邦。項羽到達咸陽之後分封諸王,劉邦被封為漢中王,雖然不是關中王,但好歹也是個王了,為後來劉邦爭天下提供了機會。(項羽因為擔心劉邦據守關中以獲得天下,所以不願意封劉邦為關中王,改將廣義上的關中分給了四個勢力,除劉邦外還有秦朝的三個將領章邯、司馬欣、董翳)
韓信功業的基礎是劉邦,韓信的最大對手是項羽,這兩個人跟韓信都有關係。在這裡,讓我們來對比一下劉邦和項羽,然後我們就會知道為什麼劉邦會需要韓信,以及為什麼項羽和劉邦會有後來的命運。
項羽和劉邦都是力圖推翻秦朝統治的起事者,但兩人目的和對時局的認識不一樣,對於項羽來說,他要恢復的僅僅只是往昔楚國的榮光,他認為秦始皇滅掉六國,統一天下是錯誤的,當天下的皇帝不比當一個實力超強的諸侯霸王來得痛快,實際上他的思維方式還停留在春秋五霸的階段,完全跟不上時代的發展,這也最終導致了他的覆滅(還有其他原因,但這個原因是最致命的)。
可劉邦不同,劉邦是底層人民出身,最高當過一個亭長,也就相當於現在鄉長這個級別。他知道百姓的困苦並不是因為秦始皇統一六國,而是秦朝法律過於嚴苛,在實際執行上容易引發民怨。秦始皇將天下統一到一起來管理是好事情,能夠結束連年的戰亂。所以從劉邦起事開始,他就認為天下將來還是應該統一,完成這個事業的人不一定是他,但未必不是他,既然總有一個人會做成這件事情,那為什麼不能是我?劉邦在芒碭山起事時就宣揚自己是赤帝子,殺死了白帝子,白帝子就是秦朝統治者,從這裡看出來劉邦一開始就是要取秦朝統治者而代之的,思想上比項羽要高一個等級。
劉邦有著非常優秀的品質,綜合起來跟歷史上任何一個統治者相比都不遜色,劉邦的品質中有一項非常出色,即對人才的使用,筆者認為搜尋中國歷史難以找到一個人在這方面超過劉邦。劉邦對人才的使用策略是,確實是人才並且願意投靠的人,都會得到大用,而不去管他的身世,他過去做過什麼。屠豬殺狗的樊噲可以當將軍,此前還是普通士卒沒有什麼名氣的韓信可以被指定為大將軍,統帥全軍,有偷盜行為,個人品行有缺陷的陳平仍然可以當丞相,足見一般。當然,劉邦也會懷疑部下,但劉邦從不因為對部下的懷疑而做出對自己不利的決策,在這方面後世袁紹就是個反面例子。
劉邦也有不足的地方,最大的不足是軍事指揮才能。這點不能苛求,在中國古代歷史上最高統治者同時又有著極高的軍事指揮才能的無非劉秀、李世民兩人而已,而這兩人又都是貴族出身。「韓信點兵,多多益善」的典故中說得很明顯,劉邦只能帶十萬兵,即劉邦以自身的軍事才能只能成為一個諸侯王,沒有辦法得到天下。這跟項羽正好相反,項羽的軍事才能足以征服天下,但政治才能卻使他只能成為一個諸侯王。對於一個管理天下的君王來說,軍事才能並不是必須的,但政治才能絕對是必須的,之所以劉邦獲得天下需要軍事才能是因為當時是亂世,亂世最終必定是以武力終結的。劉邦在滅亡秦朝之前之所以一直被項羽壓制就在於劉邦集團軍事才能不足,沒有辦法打贏正面的擺開陣勢的大決戰,在那個時候去打秦軍主力劉邦陣營是必輸無疑。劉邦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當被封為漢中王之後一直在尋找一個擁有卓絕軍事才能,能代替劉邦指揮軍隊的人,在蕭何的推薦下,劉邦找到了這個人,他就是韓信。
韓信原本是項羽的部下,但不得重用,於是韓信轉而投靠了劉邦的軍隊。一開始韓信在當一名普通的士兵,因為犯過錯被判斬首,同案的十三人都已處斬,就要輪到韓信了,韓信舉目仰視,看到了滕公夏侯嬰,說:「漢王不打算得天下嗎?為什麼殺掉壯士?」夏侯嬰認為這個人很奇特,就把他推薦給劉邦。劉邦一開始當然不知道韓信有那麼高的才華,所以劉邦只封給韓信一個管理糧餉的官職。漢軍的後勤這塊是蕭何在負責的,可能因為這個原因韓信有很多機會見到蕭何,在同蕭何有過多次交談後,蕭何發現了韓信的才華,十分賞識他。
劉邦被項羽封為漢王(實為排擠到漢中),從長安到達南鄭,就有數十位將領逃亡。韓信估計蕭何等人多次在劉邦面前舉薦過自己而劉邦不用,也逃走了。蕭何聽說韓信逃走,來不及向劉邦報告便去追趕韓信。軍中有人向劉邦報告「丞相蕭何逃跑了。」劉邦大怒,如失左右手。隔了一兩天,蕭何回來見劉邦,劉邦又是生氣又是喜歡,罵道:「你逃跑,是為什麼?」蕭何答道:「我不敢逃跑,我是追逃跑的人。「劉邦問道:」你去追回來的是誰?」蕭何說:「韓信啊。」劉邦又罵道:「軍官跑掉的有好幾十,你都沒有追;倒去追韓信,這是撒謊。」蕭何說:「那些軍官是容易得到的,至於像韓信這樣的人才,是普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來的。大王假如只想老做漢中王,當然用不上他;假如要想爭奪天下,除了韓信就沒有可以商量大計的人。只看大王如何打算罷了。」
這便是「蕭何月下追韓信」的故事,在蕭何的極力推薦下,劉邦拜當時還是無名小卒的韓信為大將軍,所有軍事行動都聽韓信的指揮。
當時天下形勢是項羽分封了包括自己在內一共二十來個王,想要把天下統一需要重新再打一遍江山,好在各個王都是剛剛封的,基礎都不牢靠,來得快去得也快,消滅起來難度遠遠小於春秋戰國時期。韓信先將目光對準了同在關中的章邯、司馬欣、董翳三個勢力,劉邦和韓信都知道得關中者得天下,關中地理位置十分優越,內有盛產糧食的關中平原,外有函谷關阻擋對手來犯,是一個非常牢固的補給基地,後來劉邦和韓信在函谷關以東打戰,兵員和糧食由蕭何源源不斷從關中輸送過來,最終耗死了強大的項羽勢力,這是後面的事情了。
為了取得全部關中之地,韓信採用「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計策,讓對手錯誤估計了進攻方向和防守重心,從而偷襲陳倉得手,從此劉邦正式在關中站穩腳跟,隨後韓信又先後滅掉司馬欣、董翳和章邯。司馬欣和董翳並不足慮,真正有挑戰的是章邯。章邯是秦朝最後一位名將,此前只敗給過項羽,用一支臨時組建的囚徒軍都可以橫掃項羽之外的義軍勢力,戰鬥力非常強,而韓信輕輕鬆鬆就消滅了章邯,做到了此前劉邦夢寐以求而不得的事情。此戰之後,劉邦集團上下都對韓信心服口服。
在平定關中之後,劉邦勢力就走出函谷關,尋求主動消滅項羽,這時候東方的局勢仍然很混亂,各諸侯王之間互相攻伐,於是韓信建議劉邦「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之糧道,西與大王會於滎陽」,對楚實施戰略包圍,這個建議劉邦採納了,在堅持對楚正面作戰的同時,給韓信增兵3萬,命其率軍東進,開闢北方戰場。劉邦派張耳與韓信一起引兵東擊趙王歇,北擊代王陳餘,活捉代相夏說、破代。即以俘獲之精兵,補充在滎陽對楚作戰的劉邦軍,支援正面戰場作戰。(就是說給韓信一支戰鬥力不足的軍隊,然後韓信俘獲的精兵全部送到劉邦這兒來,劉邦真會打算盤啊)
無疑韓信的這個戰略規劃是非常正確的,項羽實力強大,短時間內還沒有辦法消滅,即使是韓信指揮,也最多和項羽打一個平手,徒勞無功,戰爭會拖得很久,這時候不如讓劉邦帶著精兵拖住項羽,而韓信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快速統一北方,最後對項羽實行包圍,這是兵法中的「分進合擊」思想。劉邦和韓信後來的行動完全貫徹了這個戰略,最終消滅了項羽勢力。這個作戰戰略在後來的解放戰爭中也被採用過,叫做「大迂迴作戰」,雖然經過兩千多年,依然適用。
在韓信分進到北方作戰的時候,有個叫蒯通的人來告訴韓信「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勸他自立為王,和劉邦、項羽三分天下,被韓信拒絕了,韓信非常感念劉邦對他的提拔和器重,不願意背叛劉邦。然而,當韓信幫助劉邦平定天下之後,劉邦果然猜忌韓信,但劉邦並沒有殺了韓信,而是將他由王貶為侯,即淮陰侯。再後來劉邦的老婆呂后找機會把韓信殺了,劉邦知道消息之後「且喜且憐之」,既對消除了隱患感到高興又對韓信的悲慘命運感到同情。
史書上說陳豨被任命為鉅鹿郡守,向淮陰侯辭行。韓信拉著他的手避開左右侍從在庭院里漫步,仰望蒼天嘆息說:「您可以聽聽我的知心話嗎?有些心裡話想跟您談談。」陳豨說:「一切聽任將軍吩咐!」淮陰侯說:「您管轄的地區,是天下精兵聚集的地方;而您,是陛下信任寵幸的臣子。如果有人告發說您反叛,陛下一定不會相信;再次告發,陛下就懷疑了;三次告發,陛下必然大怒而親自率兵前來圍剿。我為您在京城做內應,天下就可以取得了。」
筆者認為這一段是非常值得懷疑的,當時天下已定,陳豨作為一個郡守來造反毫無成功機會,而此時的韓信又沒有軍權,拿什麼搞定長安城?這很有可能是劉邦和呂后為了堵天下悠悠之口,杜撰出來的。
不管到底韓信被貶之後是不是真的有反意,韓信在他最有機會三分天下的時候拒絕了這一提議,選擇對劉邦的忠誠,就足以當得起蕭何對他的「國士無雙」的評價,假若韓信當初真的聽從蒯通的建議,那麼以韓信的才能和當時的局勢,三分天下幾乎是必然結局,中國歷史也將被改寫,漢民族、漢文化會是另外一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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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兵自立韓信肯定想過,畢竟已經打到那一步了。但是,我覺得並非韓信幼稚,而是經過了綜合考慮。一是內部問題,自己隊伍裡面太多劉邦的親信,要想自立首先要內亂一番。二是外部敵人還很強大,在項羽沒有被搞定之前,韓信如果擁兵自立,搞不好會被項羽各個擊破,是人都害怕項羽。三是劉邦真的很會做人。劉邦在滅項羽之前給韓信、彭越許諾了重賞,才調動了他們的積極性。決戰讓韓信指揮。碰到這樣的老闆,你想不跟他干都不行。這就像老闆給你充分發揮才能的空間,讓你去做一件名震天下的大事,還答應事成之後給你大幅度升職加薪。在這種情況下,只要是思維正常的人,都是不會離職創業的。我覺得,韓信這不叫幼稚,而是很現實的選擇。
韓信是從楚軍空降漢軍的高管,從未建立起自己的嫡系班底和親信軍隊,拿什麼造反自立?
本文首發於知乎專欄《資治通鑒》里的生活
六十七、站在蹺蹺板的中央
在劉邦和項羽在鴻溝兩側鬥嘴的的時候,韓信已經攻佔了齊國,而且過程相當順利。當然,代價也很大——酈食其死了。
在為劉邦定下佔據成皋、據守敖倉的策略後,酈食其就自告奮勇去遊說齊王,要在征服燕趙之後徹底形成對楚的戰略包圍。這些年,酈食其追隨劉邦征戰,多次出任說客,所至多有成效,這一次也不例外。
挾韓信滅趙、降燕的巨大聲勢,酈食其充分發揮自己優秀的說客素質,將項羽的缺點與劉邦的優點一一擺列在齊王田廣和國相田橫的面前,並最終取得了他們的信任,他們決定,站在劉邦的一邊。於是,他們放鬆了警惕,撤掉了原先的戰備,和酈食其「日縱酒為樂」,沉浸在「從龍」和「全國」的巨大欣喜之中。
而此時韓信還在進攻齊國的路上。
當聽到酈食其已經勸降了齊國的消息時,韓信就想停下攻勢。但是蒯徹說,您進攻齊國,是漢王的命令,至於漢王又命令酈食其勸降那是另外一回事,而漢王並沒有下詔讓您停止進攻啊!況且,您勞師遠征,率領數萬之眾,一年多了,不過才攻佔五十多座城池,可是酈食其,一個人憑藉三寸不爛之舌就征服了齊國七十多座城池,難道您為將數年還不如一個儒生嗎?
韓信動心了,畢竟這樣的對比太過震撼人心,誰又會願意自己屈居人下呢?
於是,韓信繼續進攻,勢如破竹。覺得自己被出賣了的齊王田廣將酈食其烹殺之後逃到了高密,並派人向項羽求救。得到消息的項羽派出大將龍且率二十萬大軍救齊。沒想到,一場濰水之戰,韓信徹底打垮了龍且的二十萬大軍,連驕傲輕敵的龍且也死於亂軍之中。韓信繼續進攻,俘虜了齊王田廣,並將田橫追得投奔了彭越。
至此,齊地大定。韓信也完成了自己滅趙、降燕、破齊的不世之功。現在的韓信已經站在了楚漢相爭這架蹺蹺板的中間。開始有能力決定楚漢相爭的結局。
而此時的韓信是矛盾的。
他為劉邦立下如此之大的功勞,所以,也想裂地封王,為子孫傳下千秋基業,讓自己的命運不再任人擺布。但是,劉邦曾在自己最不得志的時候封自己為「大將軍」。在經歷過魏王咎、項梁和項羽兩個陣營、三個階段的諸多不得志之後,這可是一步登天的任用,這份知遇之恩,韓信是無法忘記也不能忘記的。這也是當年戰敗的劉邦單人獨騎以使者身份闖入他的軍中,「即其卧內」、「奪其軍」的時候,他沒有任何不滿的表示的原因了。
現在,他功勞大了,實力強了,他該怎麼做呢?
他先是派人向劉邦報功,然後,以「齊人多變詐」為由,要求劉邦任命自己為「代理齊王」。使者來到漢王大帳,劉邦拆封發書,不禁大怒!須知此時的劉邦剛剛從狙擊手的手中死裡逃生,還心有餘悸。
他高聲罵道,我被項羽困在這裡,日夜盼著你來幫助我,你現在翅膀硬了,不僅不想著來幫我,竟然還想著自立為王!
這個時候,張良、陳平正在身邊,他們馬上給劉邦遞眼色,並低聲說:「我們此時正處於困境,根本無力阻止韓信稱王,不如趁機立他為王,好好對待,讓他守衛齊地,不然的話就要危險了。」
此時的劉邦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衝動了,反應神速的他繼續高聲說:「大丈夫平定諸侯,做真王就可以了,為什麼要代理呢?」於是,派張良代表劉邦封賞韓信,並將韓信手下精兵徵調過來加入到對峙之中。
意識到韓信的重要價值的,不僅只有劉邦一方,還有項羽一方和韓信自己的謀士。
項羽派出了武涉。
武涉在對劉邦進行了一通「背信棄義」的批判之後,又向韓信指出了「當今二王之事,權在足下,足下右投則漢王勝,左投則項王勝」的現實;並告誡韓信:「項王今日亡,則次取足下」。
但是,項羽在韓信這裡已經完全失去了吸引力,他對武涉說:「臣事項王,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戟;言不聽,畫不用,故背楚而歸漢。漢王授我上將軍印,予我數萬眾,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聽計用,故吾得至於此。夫人深信我,我背之不祥;雖死不易!」
意思是說,我有今天都是因為當年項王不用我而漢王不嫌棄我,所以啊,即使死在漢王手下我也是不後悔的。這下子,項羽無話可說了。
這時候,一心一意為韓信謀劃的蒯徹又來進諫了。
他先給韓信相了相面,然後說,我看您的面相,也不過封侯而已,但是看您的背,卻是貴不可言啊!
「貴不可言」這個詞,在古代,那就是暗指做皇帝。而這個詞用在韓信身上,並說「背」,其實是暗示韓信,背叛劉邦,您就可以得天下!
韓信追問。蒯徹解釋說,楚漢相爭已經三年了,生靈塗炭而至今無果,這說明劉項二主都已經到了極限,已經疲憊不堪了。現在非聖賢之人不能平定天下,而您就是那個人啊!
您偏向哪一方,哪一方就能取得勝利。而如果您和他們三分天下、鼎足而居,這樣,三方勢均力敵,誰也不敢先動手。而您,佔有強大的齊國,趁他們在鴻溝對峙之時,從燕趙出兵,攻其後方空虛之地,立諸侯以培植自己的勢力,天下誰敢不聽從呢?
人說「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希望您深思熟慮啊!
韓信仍然不忍背棄劉邦。
蒯徹繼續說,想當年張耳陳餘做平民的時候,那可是過命的交情,可是後來呢,為了利益,最終張耳在泜水之南殺死陳餘,手足異處。為什麼呢?人性貪婪且人心難測啊!
即使您以忠信對待漢王,還能比得過張陳二人的交情嗎?而您與漢王之間的過節,也都比張陳二人之間的過節要嚴重得多啊!所以,您如果認為漢王不會對您不利,那就錯了。
想當年大夫種輔佐勾踐,助其稱霸,可是最後呢?還不是被勾踐賜死!
而且,「立功名而身死亡,野獸盡而獵狗烹;勇略震主者身危,功蓋天下者不賞。」您現在功勞如此之大,歸漢,漢疑;歸楚,楚懼。您還想歸附誰呢?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猶豫為百禍之端,您好好考慮考慮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蒯徹其實已經將天下大勢和韓信面臨的狀況以及取得天下的方略都給韓信交代清楚了。當然,結果大家也都清楚,韓信沒有聽,並最終死在蕭何及呂后手中。而蒯徹在看到韓信不忍背漢之後就自己裝瘋逃走了。
「患生於多欲而人心難測也」,這句蒯徹用來勸諫韓信的話,實在是至理名言。哲人說,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這何嘗不是對人生在世孤獨處境的深刻描繪?一個「信」字,不管是在君臣之間、朋友之間還是親人之間,都是至關重要的。而如何處理「信」與「利」之間的關係,更是人生永恆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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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用現在的觀點看古代的問題,
首先宋以前官員是不分文武官員的,這是因為生產力發展了宋朝才有這個概念。就像現在的官員種類比古代多,是因為生產力發展了,對官員的種類要求更多、專業性要求更高了。這就表示以漢朝的生產力來講,只要一個人智商夠,基本上就能勝任所有的智力職位。那就沒有什麼韓信在政治上是白痴的說法了,一些簡單的道理韓信還是想的通的。
至於為什麼明明有些人都知道,智商都夠還死腦筋呢?那是因為思想中的偏見,就是性格。像項羽、韓信。或許只是為了信念,價值觀。
也許韓信只是個求功名的國士,對韓信來說沒必要造反。韓信也知道只有劉邦適合當皇帝吧。不是因為劉邦的才能,而就像韓信說的:「陛下所謂天授,非人力也。」劉邦在皇帝這個位置對所有利益集團都是有利的,而韓信卻沒有這樣的政治地位,縱然造反成功,沒有政治魅力也難以當皇帝。
你觀韓信一生, 可知政治上十分幼稚,他不光在這一件事上幼稚。
當下閻君在御座起身,喚重湘入後殿,戴平天冠,穿蟒衣,束玉帶,裝扮出閻羅天子氣象。鬼卒打起升堂鼓,報道:「新閻君升殿!」善惡諸司,六曹法吏,判官小鬼,齊齊整整,分立兩邊。重湘手執玉簡,昂然而出,升於法座。諸司吏卒,參拜已畢,稟問要抬出放告牌。重湘想道:「五嶽四海,多少生靈?上帝只限我六個時辰管事,倘然判問不結,只道我無才了,取罪不便。」心生一計,便教判官分付:「寡人奉帝旨管事,只六個時辰,不及放告。你可取從前案捲來查,若有天大疑難事情,累百年不決者,寡人判斷幾件,與你陰司問事的做個樣。」判官稟道:「只有漢初四宗文卷,至今三百五十餘年,未曾斷結,乞我王拘審。」重湘道:「取卷上來看。」
判官捧卷呈上,重湘揭開看時:
一宗屈殺忠臣事。
原告:韓信、彭越、英布
被告:劉邦、呂氏。
一宗恩將仇報事。
原告:丁公。
被告:劉邦。
一宗專權奪位事。
原告:戚氏。
被告:呂氏。
一宗乘危逼命事。
原告:項羽。
被告:王翳、楊喜、夏廣、呂馬童、呂勝、楊武。
重湘覽畢,呵呵大笑道:「恁樣大事,如何反不問決?你們六曹吏司,都該究罪。這都是向來閻君因循擔閣之故,寡人今夜都與你判斷明白。」隨叫直日鬼吏,照單開四宗文卷原被告姓名,一齊喚到,挨次聽審。那時振動了地府,鬧遍了陰司。有詩為證:
每逢疑獄便因循,地府陽間事體均。
今日重湘新氣象,千年怨氣一朝伸。
鬼吏稟道:「人犯已拘齊了,請爺發落。」重湘道:「帶第一起上來。」判官高聲叫道:「第一起犯人聽點!」原、被共五名,逐一點過,答應:原告:韓信有,彭越有,英布有。
被告:劉邦有,呂氏有。
重湘先喚韓信上來,問道:「你先事項羽,位不過郎中,言不聽,計不從;一遇漢祖,築壇拜將,捧轂推輪,後封王爵以酬其功。如何又起謀叛之心,自取罪戮,今日反告其主!」
韓信道:「閻君在上,韓信一一告訴。某受漢王築壇拜將之恩,使盡心機,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與漢王定了三秦;又救漢皇於滎陽,虜魏王豹,破代兵,禽趙王歇;北定燕,東定齊,下七十餘城;南敗楚兵二十萬,殺了名將龍且;九里山排下十面埋伏,殺盡楚兵;又遣六將,逼死項王於烏江渡口。造下十大功勞,指望子子孫孫世享富貴。誰知漢祖得了天下,不念前功,將某貶爵。呂后又與蕭何定計,哄某長樂宮,不由分說,叫武士縛某斬之;誣以反叛,夷某三族。某自思無罪,受此慘禍,今三百五十餘年,銜冤未報,伏乞閻君明斷。」重湘道:「你既為元帥,有勇無謀,豈無商量幫助之人?被人哄誘,如縛小兒,今日卻怨誰來?」韓信道:「曾有一個軍師,姓蒯,名通,奈何有始無終,半途而去。」重湘叫鬼吏,快拘蒯通來審。
霎時間,蒯通喚到。重湘道:「韓信說你有始無終,半途而逃,不盡軍師之職,是何道理?」蒯通道:「非我有始無終,是韓信不聽忠言,以致於此。當初韓信破走了齊王田廣,是我進表洛陽,與他討個假王名號,以鎮齊人之心。漢王罵道:『胯下夫,楚尚未滅,便想王位!』其時張子房在背後,輕輕躡漢皇之足,附耳低言:『用人之際,休得為小失大。』漢皇便改口道:『大丈夫要便為真王,何用假也?』乃命某齎印封信為三齊王。某察漢王,終有疑信之心,後來必定負信,勸他反漢,與楚連和,三分天下,以觀其變。韓信道:『築壇拜將之時,曾設下大誓:漢不負信,信不負漢。今日我豈可失信於漢皇?』某反覆陳說利害,只是不從,反怪某教唆謀叛。某那時懼罪,假裝風魔,逃回田裡。後來助漢滅楚,果有長樂宮之禍,悔之晚矣。」重湘問韓信道:「你當初不聽蒯通之言,是何主意?」韓信道:「有一算命先生許復,算我有七十二歲之壽,功名善終,所以不忍背漢。誰知夭亡,只有三十二歲。」
重湘叫鬼吏,再拘許復來審問,道:「韓信只有三十二歲,你如何許他七十二歲?你做術士的,妄言禍福,只圖哄人錢鈔,不顧誤人終身,可恨,可恨!」許復道:「閻君聽稟:常言『人有可延之壽,亦有可折之壽』,所以星家偏有壽命難定。韓信應該七十二歲,是據理推算。何期他殺機太深,虧損陰騭,以致短折。非某推算無准也。」重湘問道:「他那幾處陰騭虧損?可一一說來。」
許復道:「當初韓信棄楚歸漢時,迷蹤失路,虧遇兩個樵夫,指引他一條徑路,住南鄭而走。韓信恐楚王遣人來追,被樵夫走漏消息,拔劍回步,將兩個樵夫都殺了。雖然樵夫不打緊,卻是有恩之人。天條負恩忘義,其罰最重。
詩曰:
亡命心如箭離弦,迷津指引始能前。
有恩不報翻加害,折墮青春一十年。」
重湘道:「還有三十年呢?」許復道:「蕭何丞相三薦韓信,漢皇欲重其權,築了三丈高壇,教韓信上坐,漢皇手捧金印,拜為大將,韓信安然受之。
詩曰:
大將登壇閫外專,一聲軍令賽皇宣。
微臣受卻君皇拜,又折青春一十年。」
重湘道:「臣受君拜,果然折福。還有二十年呢?」許復道:「辯士酈生,說齊王田廣降漢。田廣聽了,日日與酈生飲酒為樂。韓信乘其無備,襲擊破之。田廣只道酈生賣己,烹殺酈生。韓信得了大功勞,辜負了齊王降漢之意,掩奪了酈生下齊之功。
詩曰:
說下三齊功在先,乘機掩擊勢無前。
奪他功績傷他命,又折青春一十年。」
重湘道:「這也說得有理。還有十年?」許復道:「又有折壽之處。漢兵追項王於固陵,其時楚兵多,漢兵少,又項王有拔山舉鼎之力,寡不敵眾,弱不敵強。韓信九里山排下絕機陣,十面埋伏,殺盡楚兵百萬,戰將千員,逼得項王匹馬單槍,逃至烏江口,自刎而亡。
詩曰:
九里山前怨氣纏,雄兵百萬命難延。
陰謀多殺傷天理,共折青春四十年。」
韓信聽罷許復之言,無言可答。重湘問道:「韓信,你還有辯么?」韓信道:「當初是蕭何薦某為將,後來又是蕭何設計,哄某入長樂宮害命。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某心上至今不平。」重湘道:「也罷,一發喚蕭何來與你審個明白。」
少頃,蕭何當面,重湘問道:「蕭何,你如何反覆無常,又薦他,又害他?」蕭何答道:「有個緣故。當初韓信懷才未遇,漢皇缺少大將,兩得其便。誰知漢皇心變,忌韓信了得。後因陳豨造反,御駕親征,臨行時,囑付娘娘,用心防範。漢皇行後,娘娘有旨,宣某商議,說韓信謀反,欲行誅戮。某奏道:『韓信是第一個功臣,謀反未露,臣不敢奉命。』娘娘大怒道:『卿與韓信敢是同謀么?卿若沒誅韓信之計,待聖駕回時,一同治罪。』其時某懼怕娘娘威令,只得畫下計策,假說陳豨已破滅了,賺韓信入宮稱賀,喝教武士拿下斬訖。某並無害信之心。」重湘道:「韓信之死,看來都是劉邦之過。」
分付判官,將眾人口詞錄出。「審得漢家天下,大半皆韓信之力;功高不賞,千古無此冤苦。轉世報冤明矣。」立案且退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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喚判官將冊過來,一一與他判斷明白:恩將恩報,仇將仇報,分毫不錯。重湘口裡發落,判官在傍用筆填注,何州、何縣、何鄉,姓甚名誰,幾時生,幾時死,細細開載。將人犯逐一喚過,發去投胎出世:「韓信,你盡忠報國,替漢家奪下大半江山,可惜銜冤而死。發你在樵鄉曹嵩家托生,姓曹,名操,表字孟德。先為漢相,後為魏王,坐鎮許都,享有漢家山河之半。那時威權蓋世,任從你謀報前世之仇。當身不得稱帝,明你無叛漢之心。子受漢禪,追尊你為武帝,償十大功勞也。」
又喚過漢祖劉邦發落:「你來生仍投入漢家,立為獻帝,一生被曹操欺侮,膽戰魂驚,坐卧不安,度日如年。因前世君負其臣,來生臣欺其君以相報。」
喚呂后發落:「你在伏家投胎,後日仍做獻帝之後,被曹操千磨百難,將紅羅勒死宮中,以報長樂宮殺信之仇。」韓信問道:「蕭何發落何處?」重湘道:「蕭何有恩於你,又有怨於你。」
叫蕭何發落:「你在楊家投胎,姓楊,名修,表字德祖。當初沛公入關之時,諸將爭取金帛,偏你只取圖籍,許你來生聰明蓋世,悟性絕人,官為曹操主簿,大俸大祿,以報三薦之恩。不合參破曹操兵機,為操所殺。前生你哄韓信入長樂宮,來生償其命也」。判官寫得明白。
——————《喻世明言》
事實上,韓信再厲害也只是個打工皇帝,雖然坐擁三齊。但是手下從兵到將都是劉邦的馬仔,他沒有自己的班底。他只擁有指揮權,卻沒有這支軍隊的所有權。參考滅趙之戰,劉邦輕易調走部隊就可以看出來。韓信對這也有很清醒的認識,所以才斷然拒絕書生的夢囈。
因為韓信是當時劉邦集團遊戲規則下最大的利益既得者,他沒有改變遊戲規則的動力。
劉邦彭城大敗後:「吾欲將關以東等棄之,誰可與共功?」
劉邦得天下後,上曰:「徹侯、諸將毋敢隱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項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對曰:「陛下使人攻城略地,因以與之,與天下同其利;項羽不然,有功者害之,賢者疑之,此其所以失天下也。」
當時劉邦集團的默認規則就是誰搶到就是誰的,韓信搶的最多、最肥。事實上劉邦得天下後,封侯140多位,異性王7位,一半以上的地盤都封出去了,當時的王、侯在領地內可是可以自行徵稅、徵兵,權力很大的。很多侯爵甚至傳到了漢末。
韓信覺得劉邦不可能改變遊戲規則,因為這關係到劉邦集團的合法性,會觸犯很多實力派的既得利益,沒想到劉邦行的是二八定律,只滅了7位異性王中的6位。
至於說韓信有沒有造反的實力,這個無疑。那個時代軍法森嚴,人命賤如土,賞可重至封侯封王,罰可至是個理由都可砍頭。練兵、用兵是韓信最擅長的領域。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威名在外,帶過的兵遍布整個漢軍集團,在軍中絕對是神一樣的存在。他若不動,劉邦、項羽只能幹耗;他一聲令下,別說所謂誰的嫡系、親信、老鄉,就是劉邦、項羽也只能自求多福。
韓信必死,就是因為他的實力太恐怖了。
簡單點說就是韓信太幼稚,太容易相信江湖騙子,對人心的險惡估計不足。
畢竟那時候集權、專制剛剛起步,人心普遍沒那麼壞,小韓腦子跟不上趟還可以理解。
ps:今天剛被詐騙了700塊錢
士為知己者死
1韓信這個人其實就是一個有理想的有志青年,希望憑藉自己的能力建功立業,同時符合士人的價值觀(忠孝仁義等),從內心他就不想這麼做。
2,韓信是帥才,而不是政治家,或者說他善於帶兵打仗解決技術問題,但是不擅長搞政治搞管理。並且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蒯徹的建議確實可行,但韓信知道這麼做搞不定,只能堅持一時,難免晚節不保。
所以技術上,心理上自立都是不可行的,韓信寄希望於劉邦統一以後當個王,名利雙收多好。而且從那個時候看,劉邦知人善任,善待士人,統一以後當個王應該是毫無問題的。(韓信心想:我就想當個王名利雙收享受生活,何苦造反失去忠義的名,利益絲毫沒有增加(地盤還是一個王的水平))我覺得就是……有的人想到皇帝,有的人想當將軍,有的人還就想種地呢。
不見棺材不落淚 不到黃河不死心 不撞南牆不回頭 韓信也是個普通人,是的,軍事很突出,卻仍舊是個普通人。如同娶不到媳婦的牛頓,被當做傻瓜的愛迪生一樣,有出彩的一面就必然有平凡甚至落後的一面。打起仗來的韓信是個偉男子,搞起政治的韓信就是個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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