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現代詩的創作是否有意義?該如何鑒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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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考古+挖墳,緬懷下以前的知乎,問題下面多的是爭論而不是互相噴…下面的答案談詩歌閱讀的還是太少,都在糾結詩歌該不該存在。我根據自己的閱讀經驗寫個指南。
詩歌為什麼讀不懂?
多多:我上課做講座,最普遍的問題就是,我怎麼讀不懂,那就對了。
懂是理解。我做個比喻:戀愛,男孩、女孩、情人,不管多長時間,理解是最後的事情,理解完就分手了。愛情需要盲目,需要想像,需要理想的投射,無論最後怎麼樣。這是一種價值,詩歌同樣如此。理解是最後的事情,當然理解非常重要。但如果一開始就先理解然後寫,從觀念出發寫作,寫出來的東西就非常乾澀,這不是寫詩歌了。已經有那麼多哲學家了,需要你這麼寫幹嗎?
對詩人來說,衝動、感受、直覺非常重要。思想、邏輯、觀念全都源於感覺之中。艾略特說,沒有不帶情感的思想,也沒有不帶思想的情感。兩者密不可分,剝離就是自殺。
·現代詩對讀者的意義
提到中文現代詩,很多人都詬病現代詩毫無章法,是個人就能寫,沒門檻、沒規矩。談到現代詩我覺得有必要先講一下這個,當年讀詩的時侯在微博上存過一段話,我抄錄在下面:
現代詩人的問題(也是當今所有其他人的問題)在於如何找到或建立一個真正的社群,讓每個人都能在其中找到受尊重的位置,並且感到如魚得水。工業時代以前的舊的社群和文化一去不復返了,我們也不想讓它們重現。它們太不公正,太骯髒,太受制於習俗。過去靠自然力量無意識地培養起來的美德,現在要通過意志和智力有意的努力來恢復和陶冶。將來的社會形式不會自動發展成熟,如果它們不是有意識建立起來的,它們就會衰亡。在過去,只有少數富有者才會有意識並有能力做出理性的選擇,將來,只有讓每個公民都做到這一點的社會才有望長久存在下去。在這樣一個社會裡,而且只有在這樣一個社會裡,詩人才可能寫出樸素、明朗而歡快的詩,而且不用犧牲他的微妙,感性和完整的品質。因為只有在一個既完整又自由的社會裡才會寫出這樣的詩:它既是輕鬆的,又是成人的。
奧登
現代詩之所以被稱之為現代,在於詩歌本身的民主精神。無論是二十世紀的「先鋒派」運動,還是國內的新文化運動、八十年代朦朧詩對政治權威的反動、第三代人對朦朧詩的反動,它們都在反抗以單一的聲音去定義詩是什麼,詩是多元且開放的。我想說,我能寫,人人都有表達鑒賞的權利,所以對過去體例的破除本身目的在此。說詩歌是分行的散文沒什麼問題,現代詩確實和散文差不多,不是只會押韻到底。
除卻這個原因,之所以要寫中文現代詩,還因為中文本身很美。
我不知道多少人有我這樣的感覺,走在馬路上看兩遍的樹不知道它們的名字。我國詩歌的源頭《詩經》裡面用動植物的名字起興比比皆是,人們對自然萬物熟稔在胸,張口就來。這點現代人就差很遠,在日常生活中不注意漢語本身的美。比如看生物科普可經常看到「鯨落」這個詞,這個詞指的是鯨魚死亡後屍體上形成的微型生態系統。落,可以看到有兩個含義:一指群落,鯨魚身上一小群一小群的微生物不就是以聚落的方式存在嗎?二,落本身是動詞,下落,鯨魚的屍體慢慢沉入深海,歸於黑暗。大自然本身對人的存在沒有憐憫之心,屍體的腐爛、降解無非是自然循環的一部分,人有感情,人發明了辭彙去紀念事物,字詞裡面包含著人的溫情。卞之琳在解釋自己詩歌的時候說:生生謂之易。當人看到生命的川流不息,怎麼能不讚歎呢?這些千變萬化值得讚美。
雲南那邊修水電站侵吞綠孔雀的棲息地,很多人在微博里評價說為了經濟發展死點兒綠孔雀有啥。可是綠孔雀才是中國的原生種,現在遍地走的都是藍孔雀。人對自然沒感情,對他來說綠孔雀和藍孔雀沒有什麼區別,都是孔雀嘛,有就好了。一個人去寫詩、讀詩可以培養對細節的感受能力,玫瑰是玫瑰,百合是百合,每少一種事物就少一種美。在城市中只能聽到麻雀叫是很悲哀的事情,我們可以背兩個「黃鸝鳴翠柳」,可以背「自在嬌鶯恰恰啼」,可早已經失去了對黃鸝和黃鶯的認識,詩意就這麼滅絕了。看什麼都一樣,將就用就行。從這點上來說,我們未必真的還懂詩的意義。古語有云: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滋味兩個字,藏在細膩裡面,這是中國文化與生俱來的文雅,本不該丟失。老說什麼傳統盡喪,可現在漢語還在,人對本民族的語言毫無尊重,還怎麼指望別人尊重漢語呢?
·如何讀
聖經裡面就有很好的詩歌。這本宗教典籍當中有一個篇目叫雅歌,據傳為所羅門所作,雅歌的部分主題是男女情愛。一男一女互訴衷情,比喻自然直接,第六首當中有句子:「求你將我放在心上如印記,帶在你臂上如戳記;因為愛情如死之堅強,嫉恨如陰間之殘忍。所發的電光,是火焰的電光,是耶和華的烈焰。愛情,眾水不能熄滅,大水也不能淹沒,若有人把家中所有的財寶來換愛情,就全被藐視。」這首詩就像《上邪》一樣,古時的人談情愛直接,比喻起來也是天崩地裂、至死不渝。如果不知道讀什麼好,可以先讀情詩,愛情是所有的感情中最純凈、也最引人入勝的一種。試舉兩例:
洛夫是台灣成名已久的詩人,馬雁是一位去世的年輕詩人。這些詩可以哼著「我有花一朵,種在我心中」去讀,把愛人比作荷花並不難懂。馬雁這首詩我第一次讀就非常喜歡,兩個人在雨中靠在一起看荷花,讓我想起了並蒂蓮。「一生中最幸福的,又再降臨在我身上。」你可以試著挑一個夏雨天,拉著自己的愛人去看看荷花,也就可以明白這種平凡的幸福給人的感動。青春正好。北京的同學去頤和園,頤和園下雨的時候人少。
很多現代詩發端可能很簡單,用古話說:「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看到讓人感動的事物,說一句:多好啊!抒情就這麼開始了。
·音樂感
一種流行的論斷說:現代詩我看不懂。我覺得這個鍋就該讓應試教育背,為什麼一定要看懂詩呢?詩歌的閱讀只有一個答案么?讀懂這個想法,煞風景,也折磨人。雖說詩的隱喻和象徵聯繫上下文可以解釋,但讀懂不是基本要求。
多多,現在最好的抒情詩人之一。這首詩我給女朋友看過,她看得沒我多,我問她什麼感覺,她說磅礴。我說她比我感覺好。當然可以一句一句去分析詩歌的修辭,也可以不這麼做,這首詩的情感就像題目所說的:春之舞。你能在這首詩里讀到的是春天的色彩和韻律。
開頭第一小段:我聽到嘹亮的聲音。請你試著感受一下,為什麼春天嘹亮呢?河裡冰塊碎裂的聲音、樹木拔節生長的聲音、鳥兒鳴叫的聲音,和冬天的靜寂相比,春天太喧鬧了。讀詩,並不只是字面義的用眼睛看,要想像,去試著聆聽詩歌。開頭的第一個聲音,是鏟雪的聲音。在北方生活的人對這種聲音肯定熟悉,噌的一聲,明亮的金屬嵌進雪中,這就是一個嘹亮的春天的開始啊!這首詩每一小節都有聲音在響,鏟雪、樹木拔節、陽光曝晒、大海翻騰、雪被風吹散、一大堆栗子骨碌碌滾下山坡,詩人開始為春天唱歌。這些事物讓人多麼高興啊,我怕,我怕,我的心因快樂而無用!
音樂感並不一定只表現在韻腳上,音樂存在於人的記憶中,現代詩就利用這種字詞的豐富聯想來喚醒人內在的音樂感。這是情感的韻律,這是春之舞。我們必須要搞清楚音樂在表達什麼嗎?不,不一定,關鍵還是合拍。
再看一首我當時讀的心潮澎湃的:
瘂弦是台灣著名詩人,與洛夫齊名,他最擅長的就是在詩歌中營造音樂感。他在這首詩中重複一些辭彙和句子來形成節奏感,這就是現代詩的技巧。
以第一小節為例。第一小節裡面「有些…有些」這樣的句子重複了六次,從畫面看他在密密麻麻寫女人們互相交談的場景,有些人做這個、有些人做那個…如此一直反覆就讓人覺得熙熙攘攘。你看到這些人忙碌的景象,也就能想像聽到這些人嗡嗡嗡如同蜂鳴的語聲。這些語句很長不加標點,就能形成急促細密的效果。可以試著讀一下,這些句子的情緒很緊張,到了下面的部分句子變短,有了停頓,情緒就舒緩了下來,這也和句子說的意思吻合,看起來熱鬧但一碼歸一碼,事情和事情之間互無干係。整首詩是在樂感的組織下成立的,有點輕快的小步舞曲,歡快、輕鬆。
·畫面感
所謂的畫面感,依賴的仍然是通感。風沒有形體,情感沒有形體,詩人依靠比喻為情感賦形。請重新閱讀上面多多的《春之舞》,比喻都有形狀。第二小節連續有幾個比喻,出爐的鋼水倒進田野、光線從巨鳥光翼的方向伸展、包括第三小節巨蟒在卵石上摔打肉體,每一個比喻都有聲音有畫面。在我們的生活中巨蟒會自殺嗎?不會。這就是詩性的想像。這個比喻多好啊,讓人頭疼,巨蟒一下一下在卵石上摔打又像太陽用鞭子抽打卵石,火辣辣地疼痛就變成了一個可以看到的形象,這就有了畫面感。這是一個詩人的天才。
這個略微隱晦,再看兩首:
詩歌如何能有色彩?
第一首簡述。它的方式類似之前談到的樂感,需要依靠詩人挑選明亮、鮮活的辭彙來引起讀者對色彩的想像。一般來說,詩歌裡面所描述的色彩在自然中不一定存在,海子這首詩當中像火一樣燃燒的桃花林現實中找得到嗎?海子選的詞語色彩都很突出,刀刃、火焰、燃燒,陽剛猛烈,這就是海子的顏色。每個詩人燃燒起來都不一樣,可以對比閱讀《瘋狂的石榴樹》。
選擇第二首是想說明詩歌可以「動」。我看畫就看不懂,看畫總是看過去覺得是一大坨色塊兒,但色彩本身可以流動,木心這首詩就展示了色彩的流動。
人的閱讀一行一行來,這在時間上就有了間隔,這首詩就利用了這個順序來展示兩個人在傍晚的漫步,開頭,我們在五月的傍晚,結尾,我們看到了六月。對一首詩的閱讀是一次漫步。
詩有兩種色彩變化。一是開頭深灰和淺綠,總是成雙成對,好比一對璧人,又好像河水依傍著街道,就這麼延伸出去。二是隨著時間明暗的變化,從曖昧到暮色昏沉,再到夜色幽深,兩個人共點一盞燈,到黎明天色裸露就像在早晨看到愛人的肉體,這種明暗的對比是隨著情慾變化的。細微的感覺很難付諸言表,可以細讀慢慢體會,這首詩怎麼寫兩個人情慾的變化,顏色的變化呼應著一場性愛。
詞語並非像我們看到的只是黑色的方體字,很多東西埋在我們心裡。比如詩經的句子「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君子比翠竹,有色有形,青翠修長,甚至可以想像青衫就是這麼來的。再比如「濁世翩翩佳公子」,濁的顏色晦暗,佳公子要和濁世不同,顏色就該不同,白色衣服就很顯眼,我看這句話總能想到白衣勝雪。只要你用漢語,總會知道一些。
這幅畫的名字叫《春夜》,我看見就想起來一句詩:月照花林皆似霰。
·反諷和幽默
在文章最後這個部分,我想講一個很多讀者痛恨的詩人:烏青。知乎上就有這樣的問題,烏青寫得算詩嗎?
可以肯定地說:算。很多人批評烏青寫得不美,在於這些人缺乏幽默感。從現代主義的開頭算起,就沒有人規定詩一定要「美」,波爾萊爾寫腐屍的時候就在歌頌人們正常情況下覺得噁心的屍體。現代詩自己帶有點小叛逆,所以你們說什麼,我偏不。現代詩不一定要押韻、不一定要美,放輕鬆點。下面兩首就是烏青的:
這有意思嗎?沒啥意思,沒啥詩意的棲居。開心地說廢話,這就是本事。幹嘛要活得那麼沉重呢?幹嘛不高興點?你當然可以說我也能寫,但這事兒吧,第一個,叫幽默,第二個,叫跟風,第三個就無聊了。玩兒梗要有新意,如果不懂,請多多學習膜法,評論區養狗不新鮮,一個道理。之前在豆瓣上看到有人寫了首《揚州姑娘》膜被媒體報道,這才是本事…
烏青有很多克制的詩歌,寫正常人日常的殘酷,他值得一讀,絕對沒有諸位想的那麼不堪。詩和悲劇的關係相對來說要難一點,就不在這裡引申了。
·最後
最後我想說點注意事項。
1.與其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篇文章只是一篇指南。它存在的目的只有一個,就像紀德講的,為了讓你忘了它。這裡只提到怎麼讀,沒說怎麼寫。
爭取做到舉重若輕,而不是反過來。對理論和文學史皆如此。
2.讀詩沒有捷徑。多讀。感覺是靠大量的比較閱讀產生的。詩有入門,而且有越來越高的門。布羅茨基說你得當個受虐狂,就是這麼個道理。我讀了四年,最重要的都還沒啃完...
進入一首詩依賴感覺、緣分、耐心。
3.中文詩歌多讀,譯詩挑譯本。
讀中文譯詩主要是為了培養對漢語的語感,戴望舒、穆旦、卞之琳都是把歐化漢語寫出了自己的風格。不好的譯本一定要扔,不要縱容它們,不要對不起自己。最好讀些原文詩。
4.愛比恨好,美比丑好。波德萊爾寫腐屍也不是為了刻意審丑,他把屍體當作情人來歌頌,相信愛情比死亡輝煌,詩站在生命和美這邊多一些。
5.覺得自己不是笨蛋把這個當作一坨狗屎。多多指教。
update:
推薦@Clamavi的回答,酣暢淋漓,過癮!但是@水雲逸對我的推薦反應挺激烈的,他實名反對 @Clamavi 的回答,因為他對回答中貶古詩捧現代詩的傾向非常反感。(詳見@水雲逸 回答。)不過我還是推薦@Clamavi的回答 ,原因在於他回答中的一句話:「此番言論,我在表達一種誇張化的態度觀點的同時,也是希望能引發對這個當代寫作的歷史負擔的問題真正感興趣的人做一點思考」。
另外,很多東西,話糙理不糙,就算是很偏激的東西,也可以一觀。我想說我的這麼一個經歷:
在我高一的時候,我讀了很多烏有的時評,儘管我不是很喜歡文章中那些人身攻擊的話語,但是文中的許多觀點和思想卻是對當時作為高中生的我影響很大。也讓我慢慢關心政治。後來高三的時候又看了楊繼繩的《墓碑》以及很多你懂的文章,又以自由主義者自詡。再到大學又接觸了更多的書籍,自己也寫了不少時事評論乃至闢謠的文章,立場觀點一變再變,思想和心境都和以前不一樣了,但是如今但是回過頭來去看烏有的那些文章,雖然偏激或者可能漏洞百出,但是確實是他們帶著我去關心政治的,因為那些文章當時確實提供給我一種很震撼的視角。如果我一開始就去看那些文縐縐講道理的時評,恐怕我也是看不下去的,對於當時的我,要的就是這樣的「酣暢淋漓」。
或許這麼類比不太恰當,但是我覺得@Clamavi的回答,對很多人確實有可觀之處。關於這篇回答的詩歌可翻譯性問題和新舊詩高下問題,還有可商榷的地方,但其他的基本點我都同意。
知乎在現代詩這個話題上難得看到這麼熱鬧的討論,確實很出人意料。
我認為題主提的是個好問題,但是我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了,我覺得我和@張戰 的回答已經把很多公共知識性的問題澄清得很清楚了。
至於更多的東西,我就不說了,自己判斷吧,不吝感謝,慎重贊同。
關閉評論,如有問題請私信,謝謝。
正文:
我們不會要求一個初中的學生去理解量子力學,但是當我們無法理解那些現代詩歌、現代繪畫、意識流小說時,我們卻往往先從外界去找原因。因為我們不願意承認自己無知。物理學沒有速成的方法,憑什麼文學就有?
我上知乎的第一天就知道我總有某一天會回答一個類似這樣的題目:
為何很多看起來很怪的「抽象」畫,或一些照片都能賣出天價?
行為藝術是在打著藝術的幌子么?
為什麼一些明顯不符合正常審美的作品會被認為是藝術珍品?
梵高的畫到底好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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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題主在@水雲逸回答下的評論,感覺題主討論問題的態度還是不錯的,但是對現代詩實在是存在太多的「無知」和「誤解」,這樣的「無知」和「誤解」在四年前我也有過。本回答對題不對人。
要回答題主的疑問,要先了解現代詩誕生的背景和現代詩的發展歷程。
一個文學形式的誕生不是一兩個文人偶爾為之,而是有其社會歷史背景。如漢賦的誕生依託於漢帝國的強大,唐詩的繁榮立足於六朝俳賦和駢文,受到四聲八病的影響,而古文在唐宋的復興則是因唐代韓愈、柳宗元的古文運動還有北宋歐陽修等人對古文的大力倡導。
而同樣的,現代詩是在20世紀初胡適倡導的「白話文運動」下誕生的。白話文運動旨在讓白話文成為通用的書面語,通過新文學來反對舊文學,提倡新道德去反對舊道德。胡適將其主張概括為四條:
a.要有話說方才說話;
b.有什麼話說什麼話,話怎麼說就怎麼說;
c.要說我自己的話,別說別人的話;
d.是什麼時代的人,說什麼時代話
現代詩歌/新詩是這一整個「白話文運動」系統中的一個部分,而非憑空出現。
到了近代,古典詩歌的形式早已經僵化,在章句用法上對作詩者有頗多限制,古典詩歌的形式早已經無法滿足人們表達日常生活內容和情感的需要了,清人作詩唯一的特點就是從不出韻,但卻無幾首好詩,這就是文學形式僵化了。新詩的誕生其實是順應了潮流。
新詩本身就是對舊詩的一次否定式的突破——如果脫離了這個語境去對比現代詩和古典詩歌,那麼新詩的地位會被嚴重低估。
現代漢語的存在時間只有100年,而文言文從春秋戰國開始已經有3000多年的歷史。現代漢語中的優秀作品遠不如用文言文所寫出的作品多。
現代漢語的文化積澱太少。這還是和發展時間有關,我舉非常簡單的事例。從辭彙上來說,說到「灞橋」「柳岸」,我們直接就會想到「離別」。談論「鴻雁」就聯想到「家書」,想到「鄉愁」。 一個辭彙就能聯想到一個意象,甚至一個意境,還有一系列的詩詞和事例。 這是幾百年,幾千年的文人通過各種的詩作積累下來沉澱到文字里的。而現代漢語中這樣的辭彙很少,戴望舒的「雨巷」「油紙扇下的姑娘」「丁香一樣的姑娘」是一個不錯的事例。
總得來說,現代漢語本身沒有文化積澱,作詩者並不像古代詩人那樣有很多的意境和意象辭彙可供借鑒,這時候需要構築一個好詩其實並不比做古詩簡單。李賀之所以被稱作「詩鬼」,除了他詩歌本身的風格很凄婉幽寂之外,就在於他構思不拘常法。
而像是二十世紀初的那些做新詩者,受了古詩的影響,卻又要跳離古詩的框架,本身就要這種「不拘常法」的能力,這是困難的。而讀慣了文言文的人去寫白話文的東西,這也是困難的。
而如今的人要做白話詩,其實並不難,但要寫好,也並不容易。
至於有人說:
現代詩當然有好詩,不過那卻好像是極少數人,和極少數時段的事情。大多數現代詩還是如題所說啊。
其實古代詩歌何嘗不是如此?這句話依然可以這樣說:「古詩當然有好詩,不過那卻好像是極少數人,和極少數時段的事情」,這句話放到電影、音樂、美術等任何領域都是如此。
之所以古代詩歌(這裡特指近體詩)的好作品多,是因為它們已經發展了一千多年了,基數就大,好作品自然多。
1、從一個理科生的角度來說,現代詩基本是由一堆亂來的語法、亂來的分段、不知所謂的詞語和語句組成的。
語法的正確與否從來不是評價文學的標準。
舉例而言,比如:「春天花園裡的花開得很美很茂盛」。——這是日常的表達方式,表達的對象是「花開得很茂盛」,語法正確。但是「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如果題主從現代漢語的角度看,恐怕也只能說是用「一堆亂來的語法」組成的。但是哪個好呢?不言而喻。
其次,先前已經說過了,現代漢語的發展時間很短,現代詩的發展更短,很多現代詩歌其實是屬於「試驗產品」,但試驗的成功與失敗則是要由歷史決斷。新的文學風格是在不斷地試錯中成長與演變的,還需要讀者的接受過程。一如電影蒙太奇的手法剛出來時並不為人們所理解,但如今已經被所有電影觀眾所接受。
2、其實很多作家寫的現代詩歌都是亂來的,竊以為他們本身都不一定知道他們自己的塗鴉是什麼。
或許是,或許不是。大學裡,我很多老師說的一句話可以用來做參考:現在,寫詩的人越來越多,而讀詩的人越來越少。
而是否亂來,這個問題@張戰有很好的表述了。
3、包括舒婷在內的許多著名詩人在日常生活中都絕口不提詩歌,而他們寫的常規體裁的生活文章在表達上往往很」正常「很幽默。
這句話無法作為論據。
4、我所認識的,在文學界小有成績的學生或者老師,絕大部分都坦誠:」現代詩其實就是一堆亂七八糟的表達的堆砌「。
這句話同樣無法作為論據。
5、本人很喜歡古代詩,所以也許對現代詩有意見,問題有些偏激,不過我是真的不明白,現代詩究竟在表達些神馬。
我有個朋友的現當代文學的老師曾經說過這麼一句話,很多文學作品,你們看不懂、你們不覺得好,是因為你們你們還沒有活到那個年紀,你們看得還不夠多。
這是審美力和對藝術的敏感性。
最典型的可以看看你對於魯迅的那句話的體驗:「在我的後園,可以看見牆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這句話到底好在哪裡?如果對於文字敏感,那麼很快可以抓住一點,就是「空間感」,這樣寫,給讀者的感覺是讀者自己在慢慢環視著魯迅的後園。直接寫「我的後園有兩顆棗樹」,是不會有這種空間感的。
這個問題在知乎上還有很多很棒的體驗,可以看看:魯迅「在我的後園,可以看見牆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妙在哪裡?
再來舉例龐德那首很著名的《地鐵車站》(杜運燮譯)
人群中這些面孔幽靈一般顯現;
濕漉漉的黑色枝條上的許多花瓣。
簡單講講體會好了。這首詩歌本身就是一首很典型的「試驗性詩歌」,龐德自己說的是「我發現這對我了擺脫那次在地鐵的情感所造成的困境很有用。我寫了一首30行的詩,然後銷毀了,……6個月後,我寫了一首比那首短……」,這首詩是意象主義詩歌對意象的精簡。
這首詩的普遍理解是:龐德在地鐵車站看到了一對母女,母女倆的面龐給他的印象極其深刻,因而作了這首詩。 因為地鐵的線路錯綜複雜,恰如一棵大樹的枝幹。 而這一對在黑壓壓的地鐵里的母女,恰如那潮濕黑暗枝幹上的美麗花瓣。而地鐵站里的來來往往的人群被抽象為了如鬼魅般的幻影。
但如果你有自己的審美力和敏感性就可以看出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我簡單談談自己的閱讀體驗:首先,這首詩就短小的兩行,從字眼上來說,初入眼帘的人群、幽靈、濕漉漉以及黑色都給人一種陰冷的感覺。因此我一開始讀這首詩的時候感覺整首詩的氛圍就是壓抑的。 地鐵車站進出的人群,上下班的人群。 人群「像幽靈一般顯現」,我理解為這裡的人群作為一個整體出現,暗示著人散失了主體性。花朵依附於黑色的樹枝,可比之於人依附於社會。這裡的「黑色樹枝」可以簡單用「樹枝」替代,但卻使用了「黑色」的一詞,在這個短小的詩歌里就顯得意味深長了。整首詩在我的理解里就是作者通過地鐵車站建構了一個異化的資本社會。
這裡貼一個很喜歡的詩人樊忠慰的兩篇詩歌:
《沙海》
這無法游泳的海
只能以駝鈴解渴
每一粒沙
都是渴死的水
《荒冢》
我活著
沒有人愛
死了
該會碰見美女的魂
隔世的美女
趁天沒亮
快帶上你的枯骨
跟我回家
四、為什麼新詩那麼多人寫?
題主的問題是:
為什麼現代詩多半是些表達得不知所謂的語句組合,卻還是那麼多人去寫?
先不說這句話的價值判斷,單單是從邏輯的角度講,這句話前後就沒有聯繫。即使現代詩100%是表達得不知所謂的語句組合,是毫無用處的廢物,也無法推斷出寫的人應該少吧?YY小說千篇一律毫無價值,為什麼那麼多人寫呢?……是吧,同理的。
真要回答為什麼這麼多人寫,那麼以下幾點:
- 但從作詩的角度而言,確實好寫。
- 與繪畫音樂電影等藝術相比,發表、發布詩歌的門檻低,比其他文學作品發布的都低。
- 如前所述,很多打亂的語句組合,本身是一種「試驗性」的作品。
- 有些人就是用現代詩歌來表達自己的情感,儘管這種表達的方式你無法理解,但是不代表別人不能理解,也不代表他寫的時候不是真情流露。@曲驚禪在評論里提到,他其實也寫一些
寫一些自己不確定文體的類詩句,情緒想表達但不想讓沒有該情緒經驗的人知道。這裡其實就是故意設置了某種障礙來尋找能夠理解的同類。 - 確實有人在裝逼。
五、各種關於人文學科的偏見
這個部分與現代詩歌無關,但是不得不提。
這種偏見我已經在很多地方以各種形式說過很多遍了。
人文社科的話題因為本身准入門檻低,就造成了人人都可以談論的現象。
我們不會要求一個初中的學生去理解量子力學,但是當我們無法理解那些現代詩歌、現代繪畫、意識流小說時,我們卻往往先從外界去找原因。
如果你不懂量子物理你會覺得很正常,因為你不曾學過大學物理。但如果你不懂意識流小說存在主義文學,你卻會覺得不正常,儘管你不曾看過多少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的小說。高中生現在學習的還是兩百年前的物理,那麼你憑什麼認為你可以理解現代文學的理論,欣賞現代文學的作品?
有人又要說物理和文學無法類比了。這裡的類比是說,你學習任何一件事物從來不可能從0立馬掌握到100,就算古詩,一個都沒學習過《靜夜思》的人,那麼也很難領會《長恨歌》的內涵。而在小說中,倒敘、插敘的手法還只是初級的運用,到了意識流小說、存在主義那裡,這種技巧性的寫作方法是插敘倒敘亂敘這些手法的升級版,不是一般的讀者能夠看得懂的,都需要大量的閱讀做基礎。
而人家從作品中看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的時候,有些人又一句「過度解讀」扣上去,這種心態,又怎麼能夠讀懂很多作品呢?
至於所謂的古詩詞,真的很好理解嗎?我隨便拿一篇柳永的詞讓你說個好在哪裡,你說的出來嗎?
而人家從作品中看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的時候,有些人又一句「過度解讀」扣上去,這種心態,又怎麼能夠讀懂很多作品呢?
作家寫自己的作品,作家花時間在自己的作品上,但作家們不需要花時間向別人解釋他們寫得是什麼,如果有這個時間,他們可以寫更多的作品,解釋作品表達了什麼從來不是作家的工作。作者們可以用更多的精力和時間去補充自己,寫更多的作品。如果你看不懂,請去看你看得懂的作品,或者你可以批評他們寫得東西是垃圾,但是他們沒有義務解釋給所有人他們表達的是什麼,這不是他們的工作,也不是你的權利。
物理學沒有速成的方法,憑什麼文學就有?
所以,我還是那句話,
實在讀不懂,怎麼辦?——那就不讀,從讀得懂的開始讀。 因為不是你功底不行,就是這作品確實不是好作品,無論哪種情況,恐怕你都不應該花過多的時間在上面。 詩歌簡單的讀法入門,張戰在回答里講的非常詳細,所以我就不論述了。更詳細的,請參考布魯克斯《精緻的瓮 : 詩歌結構研究》。
古典作品都是在極力描繪美,現代的作品不一定要美,甚至追求丑。古典美早已發展到極致,所以有人推翻它另尋新路。因為現代作品擯棄了傳統技法,門檻便降得很低,牛鬼蛇神都可以自稱藝術家和詩人。因此欣賞現代作品的時候自己的判斷力就尤為重要。
鑒賞力判斷力的提升,除了多讀作品之外,也不能缺少對美術史、文學史、電影史的閱讀。
起碼要了解一種文學風格、文學體裁的誕生背景和發展脈絡才能更好地閱讀作品。
六、關於本題的吐槽:
為什麼知乎上很多長回答連幾個耐心看完的人都沒有,他們還是要努力地去寫……
至於有人要貼本文的參考文獻。很多文獻閱讀年代久遠,並非邊寫邊參考,也不是學術論文,我貼幾個相關的好了,加粗推薦:
- [美]布魯克斯《精緻的瓮 : 詩歌結構研究》
- [美]韋勒克《文學理論》
- 錢理群《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
- [俄]什克洛夫斯基等《俄國形式主義文論選》
- [英]燕卜蓀《朦朧的七種類型》
- 附個自己的私貨:從「含混說」解讀廢名的《掐花》.pdf
謝邀。
其實很多作家寫的現代詩歌都是亂來的,竊以為他們本身都不一定知道他們自己的塗鴉是什麼。
預設立場,自行判斷……不吐槽了。
本人很喜歡古代詩,所以也許對現代詩有意見,問題有些偏激,不過我是真的不明白,現代詩究竟在表達些什麼。
針對粗體字說一下。
有沒有想過,改變一下讀詩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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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個例子,天下皆知的《靜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這詩表達了什麼?小學老師會問,然後讓學生答:表達了對家鄉的思念之情!
好的,很好。如果李白就是想表達思念家鄉,他大吼一嗓子」老子好想碎葉城啊「多好,寫這麼四句幹嘛?
再一個例子,天下皆知的《天凈沙:秋思》: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這詩表達了什麼?嗯,如果你在考卷上寫:」表達了凄涼蕭瑟的秋意,作者落寞的心情「,老師一定會給你分。問題是:如果馬致遠想表達這個,他乾脆喊一聲:」秋意凄涼瀟洒,老子心頭落寞「,寫這個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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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宗里,不喜歡語言虛飾。就是說:一個事情是事情本身,而非其他語言浮誇。
同樣的,一首詩是詩本身,不是其他任何語言。
比如,楊萬里這兩句:
泉眼無聲惜細流,
樹蔭照水愛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頭。
這首詩里的音韻之美、意象之美、節奏之美、寓意、可思之處,無窮無盡。你寫多少字的論文解讀闡釋,畫多少幅花鳥翎毛,都無法重現這四行詩的美妙之處。
肯定有些詩家會強調,歌詩以言志,但這一派從來不算統一。實際上,詩是一個混合而美妙的東西,用說明性的語言來歸納、闡述詩歌,是一件非常無奈而笨拙的事情。至於非得從詩歌里尋求」表達什麼「,實在是有些,怎麼說呢,被小學老師每天逼著寫中心思想,逼瘋了,強迫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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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詩歌,一如許多藝術作品一樣,越發展到後來,越要求變。
而觀賞者的不同,欣賞的層次也不同。
好比說,對一個普通人,一碗好回鍋肉,就是好吃罷了。
但對一個精於廚藝的人,他會意識:這回鍋肉,如何選肉,如何煮,如何炒,如何把握火候,如何調味,呀,真是高手……他能領略的,就多很多。
以詩詞為例子。辛棄疾著名的《西江月》:
醉里且貪歡笑,要愁哪得功夫。近來始覺古人書,信著全無是處。
普通讀者看了,就是覺得有趣。但自己填過詞的人,很容易發現這詞的平仄很有趣,平仄俯仰,音韻頗有醉態——這就是普通讀者不容易領略之處。
我說這些的意思是:
不同的詩歌,對不同的人來說,能領略的、能體會的,都不盡同。艾略特《荒原》里的許多致敬和戲仿段落,對詩人來說驚為天人,對沒有西方詩歌經驗的人來說是胡言亂語。這點不只適用於詩歌,也適用於現代繪畫、現代雕塑、現代音樂等許多現代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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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結論。
我完全不否認,無論中國還是西方,都有許多現代詩人是故弄玄虛、濫竽充數、無病呻吟、濫用名目的片子。
但是:
依然有許多出色的詩人,是企圖在詩歌的技藝、思想上加以創新的——當然,他們會遭遇大量的不理解。
詩歌,和一切藝術體裁一樣,越發展到後來,離普羅大眾習慣的審美就越遠。這是無可奈何的,但也請對詩歌多些包容。
彆強迫症似的,非得用」表達了什麼「之類小學語文考試概念來求導;對自己不理解的東西,多些寬容。最後,詩歌是詩歌本身,別老是試圖闡釋、標籤、定義、窄化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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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是一個不破不立的東西,為了不囿於既有的成就,尋覓一些新的可能,藝術家們正在方方面面進行著大膽的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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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到詩歌而言,以為既有的都是押韻有格律的,因此我們不再原意囿於傳統,渴求新的美的可能,於是摒棄了傳統,渴望破後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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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詩詞的格式並不該限制,個人喜好不同,都是無可非議的。
雖然現在中國隨便寫一段話斷一下句子都敢拿出來說是詩的太多了,魚目混雜,難以區分,可是,又誰能說那些不是詩呢?
喜歡的人多了,就是受歡迎的詩。沒有喜歡的人,就是孤芳自賞的詩。
不喜歡,不去看就是了,有人喜歡,一定有道理。至少寫這首詩的人,是想表達自己的某種感情的。
引用特朗斯特羅默的話:詩是對事物的感受,不是認識,而是幻想。一首詩是讓它醒著的夢。是最重要的人物是塑造精神生活,揭示神秘。
再接一句艾略特的一段話:
我們現代文化下的詩人,顯然必須變得難懂;我們的文化包孕著極大的變化和繁複性,而這種變化和繁複性,通過了細緻的感受,自然會產生多樣複雜的結果。詩人必須更淵博,更具暗指性,來逼使(必要時甚至要錯亂)語言來達成意義。
王國維大大的意思是,詩詞的根本在境界,「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有人說當代中國詩壇沉寂著,可見我們的境界還不夠。
樓上各位已經回答的很好了,此處就題主問題作一補充。
從一個理科生的角度來說,現代詩基本是由一堆亂來的語法、亂來的分段、不知所謂的詞語和語句組成的。
本人也是理科生,但本人亦能欣賞現代詩歌中的佳句。給自己貼上標籤,給詩歌也貼上標籤,心理上拒絕去欣賞體會,恐怕也是您無法理解現代詩歌的原因之一。
由於現代詩的口語化、創作個人化,以及詩人本身追求標新立異等特徵,更容易被貼上"不知所云"的標籤。許多詩歌具有時代背景,若不理解作者當時所處的時代,就更加無法理解詩歌中的情感與意象。
「我所認識的,在文學界小有成績的學生或者老師,絕大部分都坦誠:」現代詩其實就是一堆亂七八糟的表達的堆砌「。」您的抽樣樣本數較小,恐怕不能完全代表總體。我所認識的文學青年無數次推薦好詩給我,後文將舉幾個例子。
「喜歡古代詩,所以也許對現代詩有意見,問題有些偏激,不過我是真的不明白,現代詩究竟在表達些神馬。」古代作詩的人何止比現在多百倍,我們現在看到的,乃是經過時間錘鍊歷史長河淘汰而得來的經典之作。而現代詩還未經過這個過程,良莠不齊也是正常現象。雖如此,好詩一眼看去也能屹立於劣作之上。以下是一些實例:
紅果園 戈麥
家鄉的紅果園
心靈的創傷連成一片
從哪裡來,又到哪裡去
家鄉,火紅的雲端
一團烈焰將光滑的獸皮洗染
爐火中燒鍛的大銅
如今它熠熠生輝
我手捧一把痛楚,一把山楂
把一切獻給廣闊的家園
想給燃燒中灼熱的胸懷
收殮著蒼白的遺骨
家鄉,家鄉,大河照常奔流
這是燒紅的夜晚
夜晚,發亮的血癌
紅野雞嗉子在火光中濺出烈焰
不一一解讀,此處只說說我的感受:詩中每段都有一些紅色的意象,果園,創傷,山楂,燒紅的銅,火焰,紅野雞,血癌.... 紅色代表著不穩定與激情,家鄉的紅果園,如我一般深愛著故鄉卻又為它多舛命運感到無能為力的青年,"心靈的創傷連成一片"。
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
食指
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
一片手的海洋翻動;
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
一聲雄偉的汽笛長鳴。
北京車站高大的建築,
突然一陣劇烈的抖動。
我雙眼吃驚地望著窗外,
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的心驟然一陣疼痛,一定是
媽媽綴扣子的針線穿透了心胸。
這時,我的心變成了一隻風箏,
風箏的線繩就在媽媽手中。
線繩綳得太緊了,就要扯斷了,
我不得不把頭探出車廂的窗欞。
直到這時,直到這時候,
我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一陣陣告別的聲浪,
就要捲走車站;
北京在我的腳下,
已經緩緩地移動。
我再次向北京揮動手臂,
想一把抓住他的衣領,
然後對她大聲地叫喊:
永遠記著我,媽媽啊,北京!
終於抓住了什麼東西,
管他是誰的手,不能松,
因為這是我的北京,
這是我的最後的北京。
本詩寫於浩劫文革的前夜,語詞很白話,但如果不理解後來的時代背景,便難以理解詩中的情感,雄偉的汽笛下,個人命運微不足道,絕望地喊"永遠記著我"的知青,卻被祖國拋棄,所以"不管抓住了什麼,不能松",這種緊張不安,加上後來發生的一切,顯得更為悲劇。
有關大雁塔
韓東
有關大雁塔
我們又能知道些什麼
有很多人從遠方趕來
為了爬上去
做一次英雄
也有的還來做第二次
或者更多
那些不得意的人們
那些發福的人們
統統爬上去
做一做英雄
然後下來
走進這條大街
轉眼不見了
也有有種的往下跳
在台階上開一朵紅花
那就真的成了英雄
當代英雄
有關大雁塔
我們又能知道什麼
我們爬上去
看看四周的風景
然後再下來
這恐怕看上去就是不知所云的詩歌了吧!然而,那些不得意的人們,那些發福的人,在日常平淡寡味的生活中,"當一回英雄",可惜走回大街,轉眼就不見了。這不一如我們當代生活,沒有英雄,沒有理想,充滿瑣碎而又無可奈何。
正如樓上 說的好,詩歌只要引起共鳴便是好詩。
曾經我認為現代詩不過是把散文打得更散——直到我看到了極好的現代詩。
沒錯,現代詩的寫作門檻很低,誰都可以寫,垃圾很多,但是其中優秀的作品,抒情之美與精妙,是小說散文等無法比擬的,不能因為一些人的拙劣,而把現代詩抹殺了。
逐一來說。
1、古代詩的語法不混亂嗎,有時為了格律,前置後置,假借虛指。(古代連語法都沒有,現在的古漢語語法研究,是用西方那一套語言學的東西套上去的)
2、無礙。有詩人很清楚自己表達什麼,也有不清楚的。
3、詩人寫其他體裁的作品,有人寫得好,有人寫得不好,有什麼問題……
4、你所認識的人不怎麼樣。
其實要我說,這個問題排名前三名的答案,雖然個中道理言之到位,而且把話和推論過程也都說的很漂亮, @陳柏齡 @張戰 @張佳瑋
在答案中也零星列舉了一些詩歌中還不錯的句子,但還遠遠不夠!一是代表不了最高水平!二是實際作用也不大!
對於那些完全不了解頂級現代詩的真貌,或者文學鑒賞力壓根沒達到可以讀詩水準的人士來說,他們該不懂還是不懂,該瞧不起現代詩還是瞧不起,該四處詆毀還是四處詆毀
而且陳柏齡,看到你和 @劉鶴揚 這種對於詩歌的評價標準還處在「押韻與否」的人在評論里較真兒(回家聽你的流行歌曲去吧!神經病!)其實我還真有點心痛。
不信,您瞅瞅他老人家的回答,第一句怎麼說的
如果沒有音律感,還算是詩嗎
給這句話找兩個好兄弟就是:其實我很喜歡古典音樂,我衡量的標準就是一定要有入耳的旋律,所以我最喜歡的秋日的私語,夢中的婚禮,卡農,鍾,土耳其進行曲,
抑或是:其實我很喜歡讀文學作品特別是小說,我衡量的標準就是一定要有縝密的推理,凄美的愛情或者種馬橋段,最後再來個一個反轉的大結局。
什麼是詩的body,什麼是詩的bonus,他們搞不懂,這種文學基本概念沒有,鑒賞手段也拎不清的人士!你能怎麼吐槽?在評論里和他多費什麼口舌?
就跟2006年我國著名文學家,針對各種嚴肅藝術的反智先鋒/厭學青年膜拜的偶像/不讀書的知識分子/中國x主鬥士/全國十三億人唯一敢跳出來反抗現行體zhi的偉大導師韓寒先生那幾篇關於現代詩的高論,什麼還不如歌詞,乾脆直接算是歌詞的一種,還拋出了所謂的賽道論,有限制的詩才是詩云雲,我相信劉鶴揚想必是得到他的真傳了吧
對於這種人來說,講道理沒用,張戰也不要引用什麼席慕容,顧城,北島了,那些在全球詩人圈兒中談不上是最高明,況且在教育大眾時也被引用過多的例子了。對諸如劉鶴揚或者 @郭聞宏 或者題主或者偉大導師韓寒這些人來說,他們知道的唯一詩人就是海子!他們唯一知道的現代詩句子就是貼滿中國各大房產廣告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真特么想飈髒話!我估計他們自打非誠勿擾2之後一定又多知道了一句「見或不見」吧!WTF!你還真別說,這篇問題答案中一找果然就有這種人 @石蘇 來拿海子的春暖花開刷存在感了) 你跟他們說詩遠遠不止這些吧,他們就捂著耳朵還一臉鄙視地說不知道,他們高揚著他們反智的鼻孔說就他們知道的就只有趙麗華,趙麗華趙麗華!看了趙麗華,就根本不想再了解現代詩了。艹。
其實你需要的就只能給他們舉實例,給他們甩幾首20世紀黃金時代的,世界公認大詩人的,那種詩中帶有「雷擊」效果的句子的,而且整體不那麼艱深的,實驗性也並不強的作品,shock他們一下,讓他們看看,為什麼詩能將不可說的加以言說,為什麼在小說戲劇散文達不到的地方,詩就出現了,為什麼在文學界的「潛規則」與文學從事者的「潛意識」中,詩永遠高踞那個聖杯的位置!
(不過我悲觀的相信他們仍舊是理解不了的,不過也不用過多解釋了,答案就擺在這兒,當做給進這個問題的愛詩懂詩之人一個欣賞的角落好了。)
《憤怒把一個男人搗碎成很多男孩 》
憤怒把一個男人搗碎成很多男孩
把一個男孩搗碎成同樣多的鳥兒,
把鳥兒搗碎成一個個小蛋;
窮人的憤怒
擁有一瓶油去對抗兩瓶醋。憤怒把一棵樹搗碎成一片片葉子,
把葉子搗碎成大小不同的芽,
把芽搗碎成一條條清晰的溝;
窮人的憤怒
擁有兩條河去對抗很多大海。憤怒把好人搗碎成各種懷疑,
把懷疑搗碎成三個相同的弧,
再把弧搗碎成難以想像的墳墓;
窮人的憤怒
擁有一塊鐵去對抗兩把匕首。憤怒把靈魂搗碎成很多肉體,
把肉體搗碎成不同的器官,
再把器官搗碎成八度音的思想;
窮人的憤怒
擁有一把烈火去對抗兩個火山口。
請問不懂詩的人,這詩怎麼難理解了!!甚至主題巴列霍都給您明著寫出來了!!「窮人的憤怒」 巴列霍就是在表達憤怒,極端的,不可遏制,感同身受,但無能為力的憤怒!這種憤怒脆弱而荒誕,甚至只能「兩條河對抗很多大海」「一把烈火對抗兩個火山口」 多麼他媽的簡潔明了,寫的多麼他媽的過癮啊!
請問題主,這種憤怒都快從屏幕上蹦出來的句子,在你眼裡就是亂來,就是堆砌詞語嗎?你的腦袋就這麼遲鈍嗎,請問郭聞宏,現在中國亂象叢生,你給我寫一首以憤怒為主題的七言五言,我看看你的想像力能發揮到哪裡?如何?這種遞進式層層延展的恢弘想像跟氣勢,你能模仿出個一二分嗎?
你說你不屑寫現代詩,要寫就歌詞,你要是寫一首關於憤怒的歌詞,是不是要寫成beyond我是憤怒這種的?
我是憤怒
分分鐘可燒死你
幾多虛假的好漢
都睇不起
跟詩的力量比起來,真是如同小兒囈語,別誤會,我很鍾愛beyond,但歌詞就永遠是歌詞!想跟詩比,那是拿著故事會和納博科夫叫板!拿著三重門,跟麥田裡的守望者叫板。還tm現代詩太簡單!請你別再抱著殭屍一樣的豆腐塊不放了。全世界現在都沒有再給詩裹小腳的了。還在那兒拼著老命的讓每行字數一樣?順著韻母表想押韻的句尾呢?你知道雕蟲小技四個字怎麼寫嗎?還七言五言很難,明著告訴你,顧城14歲之前寫的全是古體詩。你可知以若以世界範圍來考量,自由詩的表現力是中國特色的古體豆腐塊詩幾千年也追趕不上的?給你再多舉幾首,看看什麼是自由詩能達到的高度,什麼叫大師的技法!什麼叫驚人的意象!什麼叫你一輩子也想不出來的比喻!什麼叫你一輩子也模仿不來的境界!
《我相信強者》
我相信強者,
讓我,傷殘的風啊,讓我走。
我一身是零,我嘴巴是零,而我要大量自己。
而你,夢啊,把你最堅硬的鑽石給我,
你那不予我的時。我相信強者。
那裡走來一個凹形女人,
一種無顏色的數量,
她的優雅關上之處
正是我打開的地方。一個托缽僧經過。笨蛋,虱子!
總統府的綠旗被瞥了一眼,
把其餘那六面旗降低,
這些歸來者的懸掛物。我相信我自己,
相信我無用。啊尤其是。
我一身是零,而我要大量自己。全詩主題我已經加黑了,請問郭聞宏,給你17個字的限額,表達下人生的悲劇性如何?這樣的句子,你在古體詩中怎麼寫?這樣的場景你在古體詩中怎麼表現?你寫的出來嗎?還覺得自由詩簡單嗎? 這種自白性質的詩,算是直抒胸臆了,我相信沒人看不懂吧!凹形的女人,總統府的綠旗被瞥了一眼,統統在表示一種荒誕感與人生的疏離感。我要打開的,正是女人要關閉的優雅,這種微妙的情緒,你體會不到嗎? 而最後一句話,就是在直說:「我相信自己無用」之後,在節奏上製造一種斷裂效果啊!多麼清楚的梗。再來一首
《這麼熱,使我感到冷》
這麼熱,使我感到冷,
嫉妒我姐啊!
獅子舔我影,
老鼠啃我名,
靈魂我母啊!我走向深淵邊緣,
邪惡我姐夫啊!
毛蟲玩它的聲音,
聲音玩它的毛蟲,
肉體我父啊!我的愛情面對我,
鴿子我祖母啊!
我的恐懼跪下,
我的痛苦倒立
靈魂我母啊!直到一個無二的日子,
墳墓我妻啊,
我最後之鐵發出
睡蛇的聲響,
肉體我父啊……!
血淋淋的幽默!陰森森的痛苦!恐懼跪下了,痛苦已經開始倒立了!這是一種怎樣超越人類常規的痛苦!?日常事物與痛苦意象的神奇的連接和倒錯!荒誕!恐怖!以及最重要的:想像力!請問郭聞宏,要你把痛苦比喻,你要比喻成什麼呢?是獨上高樓,還是生死茫茫呢? 是不是覺得古體詩那些靠著格式跟押韻堆砌起來的流暢感,在自由詩實打實的意象跟瑰麗奇崛的想像面前,矯情的不堪一擊呢?覺得現代詩只會玩意象玩比喻?看看這個。
《 群眾》
當戰鬥結束,
當那個戰士死了,一個人走近他
對他說:「不要死;我多麼愛你!」
但是那個屍體,真悲哀!它還是死了。兩個人來到他身邊,一遍又一遍對他說:
「不要離開我們!鼓起勇氣!活過來!」
但是那個屍體,真悲哀!它還是死了。二十個人來了,一百,一千,五千,
他們喊道:「這麼多愛,對死亡卻無能為力!」
但是那個屍體,真悲哀!它還是死了。千千萬萬人圍著他,
一齊懇求:「留下來,兄弟!」
但是那個屍體,真悲哀!它還是死了。接著地球上所有的人
都站在他身邊;那個屍體悲哀地望著他們,深受感動;
他慢慢坐起來,
擁抱那第一個人;開始走路……
讓人瞠目的結尾大反轉,群眾與戰士的主題,對格掵與犧牲的暗喻。真的有那麼難以理解嗎?郭聞宏,現在還覺得自由詩簡單嗎?再引用巴列霍一首散文詩吧,關於他的作品就到此結束。
願意閱讀更多的,去這裡 塞薩爾?巴列霍十九首
《我要談談希望》
我不是以塞薩爾·巴列霍遭受這痛苦。我此刻不是以一個藝術家、以一個男人甚至以一個簡單活著的生命感到痛苦。我不是以一個天主教徒、以一個伊斯蘭教徒或以一個無神論者遭受這痛苦。今天我只是痛苦。如果我的名字不是塞薩爾·巴列霍,我也仍然會遭受這同樣的痛苦。如果我不是一個藝術家,我也仍然會遭受這痛苦。如果我不是一個人甚至不是一個活著的生命,我也仍然會遭受這痛苦。如果我不是一個天主教徒、無神論者或伊斯蘭教徒,我也仍然會遭受這痛苦。今天,我遭受來自更低處的痛苦。今天我只是痛苦。
此刻我痛苦,沒有任何解釋。我的痛苦如此深,以致它未曾有過一個原因,可也不缺乏一個原因。它的原因會是什麼呢?那個如此重要、以致它也許會停止成為原因的東西在哪裡呢?它的原因什麼也不是,沒有什麼可以停止成為它的原因。這痛苦生來是為了什麼,為了它自己?我的痛苦來自北風和南風,像某些稀珍鳥類下在風中的無性蛋。如果我的新娘死了,我的痛苦將是一樣的。簡言之,如果生命不同,我的痛苦也將一樣。今天我遭受來自更上面的痛苦。今天我只是痛苦。
我望著那個飢餓的男人的痛苦,發現他的飢餓距離我的痛苦這麼遠,知道如果我絕食至死,我的墳墓至少會長出一根青草。情人也是如此!他的血是怎樣產生的!跟我這沒有來源或用途的血正好相反。
直到現在之前,我一直相信宇宙萬物都不可避免地是父母或子女。但是瞧啊,今天我的痛苦既不是父母也不是子女。它缺乏一個可以黑暗的背,又有太多可以破曉的胸,而如果他們把它放在一個黑暗的房間里它將不會發光,而如果他們將它放在一個很明亮的房間里,它將不會投下陰影。今天我痛苦,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今天我只是痛苦。
以我要談談希望為題,通篇只寫痛苦!今天我只是痛苦!多麼乾脆,辛辣,多麼簡單的主題,加黑的字眼,都是可以讓人念誦一生的絕妙之句,這種驚為天人的筆力。各位詆毀現代詩之人,各位吵吵著讀不到好詩的人,你們今天是否能感受到這種痛苦? 我看你們今天真的要受教了。 @石蘇 請問你一生中必定感受過痛苦吧?這種痛苦到極致的詩篇還不能叫你動容?你的審美力與感受力,就真的到一首小清新的面朝大海為止了?
它缺乏一個可以黑暗的背,又有太多可以破曉的胸
請問這樣的句子,要你寫一個與之類似的,用以形容痛苦的性狀的句子,你憋著腦袋想一個禮拜,你能想出如此具有想像力,甚至在文字中隱約透露出一種爆炸感的句子嗎?(所謂爆炸感之類的抽象感覺,大概就是作為文科生比你們理科生多出來的文學直覺而已)我覺得這句話簡直就是一枚隨時等待引爆的c4炸彈!
就好比哈利波特,空想出了那麼多根本不存在的概念和事物?有意義么!可為什麼就能讓全世界的大人小孩兒都沉湎其中呢?還不是因為製造出了想像力的奇觀,讓人們進入的一種想說又不可言說的境地?要在這裡引用什麼曼德爾施塔姆說「詩是黃金在天空跳舞」 之類的漂亮話,我能馬上引出一大堆!可有時候,還是少和你們用漂亮話,多和你們說大白話為妙!
@劉鶴揚不是一個勁兒噴陳柏齡不教具體方法高高在上嗎!我看陳柏齡你越說我沒必要給你做量子力學似的科普,他就越猴急,越想證明自己再文學素養和審美認知上技高一籌。
就明擺著告訴你們了,你看不懂,你就看它的想像力,看看人家是怎樣把一件「我很痛苦」的大白話
說出七七四十九種你永遠也意料不到的花活兒的!
郭聞宏,你再看看號稱「她知曉一切」的茨維塔耶娃(這句典故我可能和阿赫瑪托娃弄混了)是怎樣表達自己人生信念的如何?
茨維塔耶娃
《約會》我將遲到,為這我們已約好的
相會,當我到達,我的頭髮將會變灰……
是的,我想我將被攫奪
在春天。而你賦予的希望也太高了。我將帶著這種苦痛行走,年復一年
穿越群山,或與之相等的廣場,城鎮
(奧菲麗婭不曾畏縮於後悔!)我將行走
在靈魂和雙手之上,勿需顫慄。活著,像泥土一樣持續,
帶著血,在每一河灣,每一灌木叢里。
甚至奧菲麗婭的臉仍在等待
在每一道溪流與伸向它的青草之間她吞咽著愛,充填她的嘴
以淤泥。一把金屬之上的光的斧柄!
我賦予我的愛給你,它太高了。
在天空之上是我的葬禮。
詩人一生的肖像,奧菲麗婭引自哈姆雷特,這種淺顯易懂的自白詩,真真是教育你們這些現代詩盲的典範
@郭聞宏 ,或者跟你有一樣現代詩就是歌詞論的譬如韓寒之類的愚昧人士,麻煩你們給我寫首這種高度的歌詞吧!算我求你了好嗎,你無能為力的話,給我列舉出來一首達到這種高度的歌詞也成啊?哪怕你給我舉出一首你覺得很牛逼的歌詞了,我都會從諷喻(irony)、提喻(synecdoche)、轉喻 (metonymy) 和隱喻 (metaphor)(出自布魯姆讀詩的藝術)
以及修辭意象結構詩歌節奏煉詞手法等等八百個角度給你論證歌詞相比真正牛逼的詩是多麼的幼稚小兒科,麻煩就閉嘴,好好虛心學習吧好嗎。
(ps:出詩集,對於廣義上的有歌詞的通俗音樂的創作人或者專業作詞人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榮耀你知道嗎?用我給你隨手舉個例子嗎?Nakajima Miyuki?我不舉方文山那種例子了,掉價!!知道能把詩人的詩歌改編成謠曲彈唱的,都是一種極為冒進的嘗試嗎?不成功便成仁嗎?給你隨手舉個例子?Елена Борисовна Фролова? 我也不想說周雲蓬那些所謂的民謠詩歌水平是多麼糟糕了水分多麼大了,看他平時和哪位中國文豪混在一起就知道他幾斤幾兩了。再看看alex那個獨立流行樂隊譜曲葉芝當你老了,真是只能horrible來形容,幾個國內玩folk和indie的抓瞎似的改編顧城海子,真不亞於褻瀆逝者!
所以別以為看多了所謂的中世紀吟遊詩人,或者中國古代的宋詞元曲,就覺得所謂詩歌,是詩和歌是天生結合在一起的,這是一種極為愚昧的認識。原始社會社會沒有分工,農業和手工業還是結合在一起的呢!唱和寫,演和思,兩種手藝!別在那瞎做夢了!)
《在突尼西亞》
沙漠既完全走了樣,必是風
遇到了直角,既有諾言要相守
學到的必是比失去的少
能通過沙漏漏掉的就更少
但正是多出來的那種東西
進入了後來的那種天氣
在越是均勻地分配風沙的地點
看上去,就越來越像一座城市那非思而不可言說的,非造出
而不可籠罩的一種命運,就像
從老城的每一側都能走進一家鞋店
在這裡就是在那裡,在哪裡
都是在到處,在菲尼基人的原駐地
夾著整張牛皮人的張望
也被討錢的掌遮沒了那就是從門縫下邊倒出的污水
讓嗅味兒變得尖銳時
發出的存在的信號:如果
有人來此只是為了帶走陽光
能被帶走的肯定是一種懷念
尤其是掮客對著錫灰色的天空
裝好假眼的那一刻,總會有人
比賭馬人還要緊張地瞄準:
從蒙面女人眼神中射出的恨
亦集中了她全身的美,好象
既彎曲了思,又屈從於思……
只給第一句話加了黑,這個開頭如同巨鑼轟響,實在是有振聾發聵之奇效。而全篇邏輯縝密,行文滴水不漏,結構又如同大理石般紋絲不動。可謂句句珠璣,是必須深讀精讀的作品,注意: 「思」這一字是多多的個人專用意象。而引用他的詩,蓋因為多多現在是華語詩人圈基本上得到共識的,可以躍居世界超一線詩人陣營的漢語詩人。跟動靜更大的北島和他那頗有點娛樂性質的諾貝爾獎賠率相比,私以為他被其認識者認識的更加深刻,但也在公眾詩歌視野里被埋沒的更深。看看他這首地點抒情詩的筆力。再對比與之同樣主題的北島一首拉姆安拉,差距可見一二
(另外要注意,評價一個詩人的成就,是一定要附加近期或晚期二字的!就像對於北島來說 ,@張戰 你不能張口閉口就提人家那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那是人家20幾歲寫的東西!!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是顧城上初中時的作品!!當然我理解你的用意是好的,只是對於這些詩盲來說,那種層次的東西太簡單,教化他們遠遠不夠啊,而且用早期作品,做評斷詩人的口實,對任何詩人來說也都都是一場災難!)
北島
《拉姆安拉》在拉姆安拉
古人在星空對奕
殘局忽明忽暗
那被鐘關住的鳥
跳出來報時在拉姆安拉
太陽象老頭翻牆
穿過露天市場
在生鏽的銅盤上
照亮了自己在拉姆安拉
諸神從瓦罐飲水
弓向獨弦問路
一個少年到天邊
去繼承大海
在拉姆安拉
死亡沿正午播種
在我窗前開花
抗拒之樹呈颶風
那狂暴原形
足夠漂亮的詩,但駢氣太盛,可是對那些詩盲而言,也足夠驚人的了,這種「華美」 「璀璨」 有一種流蘇質感的比喻,常人絕對想不出來,但也僅此而已,畢竟,北島現在是華語准二流詩人(是的,你沒看錯,准二流詩人)他的得意之處,也是常被其他詩人詬病的地方(可不是被劉鶴揚郭聞宏石蘇這種現代詩的門外漢詬病,你們怕是想模仿都模仿不來的)雖然這並不妨礙他現在是華語詩人在國外混的名頭最大的。
《黑色地圖》
北島寒鴉終於拼湊成
夜:黑色地圖
我回來了——歸程
總是比迷途長
長於一生帶上冬天的心
當泉水和蜜製藥丸
成了夜的話語
當記憶狂吠
彩虹在黑市出沒父親生命之火如豆
我是他的回聲
為赴約轉過街角
舊日情人隱身風中
和信一起旋轉北京,讓我
跟你所有燈光乾杯
讓我的白髮領路
穿過黑色地圖
如風暴領你起飛我排隊排到那小窗
關上:哦明月
我回來了——重逢
總是比告別少
只少一次
不理解現代詩的人,這首需要我多做解釋嗎?重逢總是比告別少一次。呵呵,多麼煽情的文字,理解起來真的有困難嗎?背景:北島流亡國外多年,父親病危之際回國探望。帶著這個情節,試著理解一下詩的情緒走向和技巧吧。本來說好不引北島的了,還是不能免俗,主要是他的詩寫的「漂亮」,很多地方寫的顯山露水,說白了就是通俗,單以修辭就能流露出詩意,還是很適合對題主這些不把詩意捅到他們鼻子底下他們就嗅不出來的人的。也包括專寫古詩的@郭聞宏 看看下面這首時間的玫瑰,算是北島在修辭上的極致了,古詩講究鍊字對吧,看看你煉出來的字,能不能跟他的精心挑選的辭彙意象相提並論呢?
時間的玫瑰
北島當守門人沉睡
你和風暴一起轉身
擁抱中老去的是
時間的玫瑰當鳥路界定天空
你回望那落日
消失中呈現的是
時間的玫瑰當刀在水中折彎
你踏笛聲過橋
密謀中哭喊的是
時間的玫瑰
當筆畫出地平線
你被東方之鑼驚醒
回聲中開放的是
時間的玫瑰鏡中永遠是此刻
此刻通向重生之門
那門開向大海
時間的玫瑰
郭聞宏,看看人家的場景變換與邏輯延伸,最後一段的四行四重奏,四個意象緊緊連成一條迷幻的線條。更是經典中的經典,可是坦白跟你講,修辭到這般極致,這般洗鍊,文筆如此追求唯美的詩,在很多更高層次詩人眼裡,也僅僅是一般而已。現在你可知道,現代詩如果真認真起來,能在文學上達到什麼高度了嗎?你以為你隨便翻翻幾本詩歌雜誌,看看幾個詩歌愛好者博客,以為就能找到最高水平的現代詩了?或者題主 @柯鼠 以為在學校里翻幾本校刊,就知道詩歌是什麼東西了?你提的舒婷,把她扔到全球詩人圈子裡試試看?你自己拿她的詩跟我列舉的詩做個對比,你再告訴我她到底算是幾流詩人?井底之蛙,一葉障目,管中窺豹,再適合你不過了。你提得所謂在文學界有所成就的學生或老師,你不如直接點出名姓,看我怎樣吐槽他個體無完膚,可千萬別是從骨子裡就反智的韓領袖哦。吐槽他無知的人太多,這個隊我還真插不進去。
北島 時間的玫瑰視頻北島的算是近期的國外朗誦視頻了,懶得找楊煉廖亦武之類的了,估計還得要你們翻q,朗誦的是我所列舉的黑色地圖+路歌+時間的玫瑰中英雙語版。@郭聞宏 什麼時候把你寫的非常困難的七言五言翻成英文拿到全球語境下讓世界文學界看看中國的古體詩在當代借屍還魂能還出個什麼水平呢?
我不是針對你,是針對你可笑的、以為中國古體詩能和自由詩一較高下的狹隘心理,注意這個自由詩,可不單只20世紀中國才開始寫的所謂「白話詩」哦,我指的可是全世界!放眼全球,遲到了20世紀,才開始用「人話」寫詩的國家,真怕是中國獨一份了,這個所謂的「人話」用詞激烈的點,不是說古體詩就是犬吠,中國古詩當然有其特色,那就是翻譯成任何一種外界語言甚至當代漢語這個自己的親兒子之後,就變得極其空虛無聊,讓人不忍卒讀,它的詩意是建立在有限的想像力,但是無限的古漢語的極度自我封閉性、精英性、內部流通性、以及詩格式的工整性、韻律的節奏性、以及韻腳帶給舌頭的廉價快感上的。不能說這樣不足以傳達詩意,對於思個鄉排個憂抒個亡國之恨還是足夠了。但是再往更深層次更形而上的方向走,它立馬就歇菜了。語言不會同意你把他的手腳都捆綁起來卻硬逼著他替你傳達更深奧的思想性(如同里爾克偉大的哀歌一般,請你試著譯它為七言五言如何?)你已經走出了封建時代,如果還是硬要這麼做,那是違背語言的天性,遏制語言的「人權」,換句話說,你中國人自己願意接著寫這種早已腥臭的豆腐塊!怕是漢語都要幻化成書桌上的精靈,扇你兩巴掌了! 不用這樣的描述,不足以說明中國的七言五言酷刑,把漢詩的殘軀折磨到了什麼地步!世界詩歌的合誦之聲在進入20世紀後,漢詩的音量又暗啞到了什麼地步!
破,破,非破不可。這可不是諸如漢字拉丁化之類的胡說八道,這是詩這種人類至高藝術,神為人類留下的少數遺產,在中國面臨生死存亡之抉擇的時刻了。不信您看看,看看時至晚清,這些個花鳥魚蟲,春花秋月,已經空洞無物到了什麼地步,再看看還算是鴉片戰爭之前的荷爾德林,是怎樣為德國人在詩中構建人類與基督溝通之場所,是怎樣用人性的呼喊去撼動天堂之地基的?你再不破,怕是以後連譯詩都進不來,自己的好詩又寫不出。中國,真怕要成了個平仄分明的鐵桶了!我不排除西方龐德那幫意象派工匠,對中國古詩抱有諸多美好情懷以及浪漫意淫,正是鐵桶一塊,才有它的神秘性和誘惑性嘛,可惜人家是學以致用,取你三分短,接其七分長,最後成就十全桂冠大詩人,在詩歌史上留下燦爛一筆。至於出了龐德以及其他若干小圈子以外,中國的麻婆豆腐塊被外語翻譯開膛破肚,露其核心架構和修辭迷局時,它的文學性,怕是要被眼明心亮,客觀苛刻的專業洋鬼子們打個問號的。人家用嚴肅文學的觀點審視你的文本時,不會管你在其上寄託了多少文學性之外的民間傳承、文化積澱、以及母語特徵的。敢問你再不破,指望著龐德的詩學接班人學好漢語後殺到中國帶著你完成絕句與詞牌的偉大復興呢?幻想雖然美,可眼前是一片黑,怕是中國人自己的筆力想像力都已弱不禁風到難堪此任了。古漢語也早已射出他最後一點精華,變成個文學性上的性無能。你再不破,上哪給這世上只此一份的偉大象形文字找春藥去?
至於說@髙顯 洋洋洒洒了一堆,得出個中國詩破而沒有立起來的結論,只能顯露出你的文學閱讀嚴重不足兼無知罷了。還是我之前說的,那種堵著耳朵嚷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典型。好好看看我的答案吧,以你的水平,我估計你連北島這種准二流現代詩人的讀後感都寫不出來 ,還真別怪我嘴刁。看你也算是有點墨水之人,可惜文學方面知識儲備嚴重虧空。你還舉了個馬悅然的例子,你可曾詳細了解過,他從事的工作,以及他究竟是幹什麼的。他把什麼人帶到西方去了嗎。顧城之類所謂「朦朧詩」這种放在世界詩史縱向時間軸上看早就過時了兩百年的偽概念。卻可稱的上是中國現代能發的出自己聲音的詩歌「基本款」,中國的詩界後人,怕是每思及此,都要謝謝人家馬老爺子的!
其實,何止「朦朧詩」呢,在中國特有的、總是比世界慢了好幾個八拍的獨特語境下,「現代詩」這三個字,也根本就是個偽命題,偽概念。不過,我看照知乎上這種層出不窮的關於詩歌的傻嗶問題數量(甚至隔壁還有個引用韓領袖06年那段歌詞論詢問詩歌是否有意義的蠢貨問題,本想怒爾答之,一個轉念,還是去他媽的吧,你不能硬逼著每一位玉米可愛多都能聽懂德彪西馬勒,就像逼著每個韓粉都專攻波拉尼奧去一樣)能明白我這句話的人真心不多。 據說 @張佳瑋 老先生讀了不少書,自己也出過小說,我相信他不管是否同意我刻意選擇較激烈的措辭狂噴了一通中國古體詩歌
(此番言論,我在表達一種誇張化的態度觀點的同時,也是希望能引發對這個當代寫作的歷史負擔的問題真正感興趣的人做一點思考,作為問題的啟蒙或是拓展思路,我推薦黃燦然一篇舊文 黃燦然:在兩大傳統的陰影下)
,以及我為全球自由詩歌的寫作精英化,玄思化,以及其主題的豐富性和先驗性背了多少書,至少他能明白我的內心真正用意,和我所說的觀點根基在哪兒,只希望我不是自作多情罷了。
中國,在人類語言發展史上坐擁著堪稱超豪華配置的全天候四驅語言:漢語,也擁有著全世界最為糾結不堪的文化史和民族血淚史,可即使是這樣,在世界詩歌的線性發展軌道上,如中國這般古代文學語言和現代文學語言完全割裂的情況也是極為罕見和悲壯的,文言文小說足可稱之為小說矣,古體詩若排除少數燦若斗星的傳世之篇,剩下的再用全地域全語言通用的所謂普世詩歌標準去衡量,怕能經得過考驗的良品真是寥寥無幾,我不想明著說出「很多都算不得純詩」這般嚴苛而傷害文化自尊的話,只能說在經歷了以千年為單位的民族語言的自我滌盪、各文化共同體的變遷和與相互催化之後,它們就如同抹去了希臘文的羅塞塔石碑一般,對著陌生的現代語境充滿警惕的注視徒勞風化而已。
而此時,若含混的說,對於中國語境特指的「現代詩」,只怕全世界人民都寫了足有好幾百年了。倘若認真一點,在豁免其他民族古代語言和當代語言的非本質差別性之後,僅從他們古代語言與當代語言相比之下對詩歌創作是否具有嚴重束縛性來考量,那麼從某種語言自原始社會的准穩定形成期開始,就慢慢開始創作中國語境下的「現代詩」的民族,在世界上也絕非少數。( 具體請參照世界各族尤其古代北歐人的民族史詩) 而反觀中國,多麼可惜!直到19和20世紀交替之際,才將將起步,磨磨唧唧,吭哧癟度的,慢慢放下老祖宗的「密碼體」去創作全新文學(此處有專指詩歌之意,同時我岔個話題:作為"引進文學",明傳教士譯的白話基督教文本,絕對是以現代詩歌語言做出的神翻譯,是中國語言發展史上一枚出牆的紅杏,大家沒注意到的,可拜讀之)
而此時步履蹣跚,卻又接連被紅教建國文g批鬥等浩劫連番重創的中國新文學創作, 怕是不要說思想內容和時代精神了,很多人僅僅是在外部文本形式上,對於母語的桎梏都沒有實現廣義上的超越,還總是在那兒嚷嚷著「語言翻譯的不可能」 特別是「詩歌的不可翻性譯」,被他們鼓吹的如同光速恆定一般,要是刻薄點說:「拜託,你的文學內涵還真不足以豐滿到經過翻譯那道鍘,就定要被削去三四分的地步」(這句話要排除掉中國當代一批早已跨過世界一線門檻的詩人,數量10到20人左右。況且,我個人對所謂詩歌翻譯的可能性,是完全持樂觀觀點的——大家有興趣可以找來北島的英譯本一閱,完全一掃中文本那種嗆口的駢氣,清瘦有筋骨的很呢——我只是對詩歌在普通大眾中的啟蒙感到絕望而已。)
結果,搞得發展到了21世紀,西方人也一直瞧不起中國當代人做的文學,(不那麼西方中心論,也只能說世界各國也都沒幾個看的上的,要不是8x年時中國倒糖豆般倒出了一堆去民z環境尋求庇護的文人,中國還真和個啞炮沒兩樣)憋了老大勁才相中一個莫言(對內地而言),還是大江健三郎之類的文學老饕做媒
而咱自己這邊,年輕人、潛在的文學消化者,又紛紛倒戈了郭四——抄書抄成文化英雄,怕是古今一大奇聞 ,憨2——照著本連錢鍾書自己都瞧不上的圍城就開始玩兒小說,靠罵比自己在學識本領上牛逼的多的人,終於罵成了一個在娛樂圈更牛逼的多的明星偶像。
以及各匹網路種馬——讓進城打工青年在宿舍床上的的勤奮擼管蒙上了一層批判現實主義。不是說這些人的存在沒有意義,只是偌大個國家,你tm的嚴肅正經點的文學起碼不能老在書店裡中學生教材全解後邊兒畏畏縮縮占塊一居室衛生間那麼大的地方擺著吧?
搞得現如今,你要是膽敢在文學中摻一點思想,事兒逼就特多,文盲也特多(此處文,特指文學),指得你鼻子就對你嚷嚷,
你這是啥意思,是不是在裝逼!「文壇是個屁,誰也別裝逼!」
你膽敢在文學中加一點文本實驗? 一大幫子打小兒就仇視文科的理科生,或者乾脆打小兒就看多大書腦袋就漲多大的網遊青年們,就終於露出了他們藝術上的反智嘴臉了。
「去你媽的詞句組合不知所謂,去你媽的噁心巴拉的句子堆砌,老子只要能看得懂的! 」
在中國,哪怕你真有了米切爾那樣蠻不錯的點子加才幹(雖說雲圖的概念真有點兒小抄鈴木光司極樂園之嫌) 寫之前都得合計合計:我是不是得把我百科全書式的寫法壓一壓?不然這幫小子可是真一沒耐性二沒文化啊!那還怎麼在磨鐵網連載呢?連知乎這種號稱華人第一青年導師(當然,照領袖還是略low了一點兒) 知識分子首富李開復做背後扛把子的中下級知識分子網站,也是中學文化啟蒙教育不徹底而遺留下來的2嗶問題一大堆,比比Quora相同條目下的問題水平吧,看看人家有幾條諸如
「詩歌是否無意義?詩歌是否不如歌詞?現代畫是否都是塗鴉?/行為藝術是否都是抽風?」這種問題的?
提起了知識分子一詞,我又想起90年代末中國詩人群體們一邊兒扯一面大旗,所謂知識分子寫作立場和民間寫作立場在盤峰的那場無聊論戰。
在這裡我真不想對民間分子寫作那幫人是吐槽了。誰能滅了誰啊究竟?國共都沒分個你死我活,你們是起什麼屁啊。尤其民間寫作立場,你們要有你們註定小眾化得覺悟,知識分子寫作立場,起碼還有一層在美學意義上跟大眾較為親近的基因存在著呢,稍有點審美覺悟的普通人(題主之類的理科生恐怕要除外了),也都能理解那些經過修辭和比喻的想像力美化的句子。
你們民間立場的,口語化之類的東西,沒有一顆包容心和長期的詩歌審美訓練,有哪首是能輕易進入的呢,像周佑倫的,是專門給寫詩人看的詩。而我到現在都噁心于堅那幫人的詩呢。也不難怪,眼看著70年代北京大學民z牆下一場場透著搖滾范兒的詩歌朗誦會 ,眼看著80年代清華大學會寫詩是你帶種又有智慧的證明。
到了21世紀,就被憨2為首的反智大軍們一盆散著粑粑味兒的污水澆了個透心涼,mz成了冥煮,詩人成了濕人,小說有云:love在口,愛在心。可見扭曲母語式的侮辱那是對漢語詩人最卑劣的侮辱!這還不止本國的傻bi們對詩人大刀相向。
連國外的詩界泰斗,都對中國的詩歌氛圍透露出根本的不信任,當年北島覲見布羅茨基,拿兩國的文化歷史套近乎,結果直接被布羅茨基頂了回去
「我們俄羅斯是有偉大詩歌傳統的國家,你們中國並不是」
聽著像是在諷刺中國詩人的失敗吧?不,人家老哥倆後來可是心心相惜,布羅茨基不是中國人,也沒必要對中國詩歌傳統做什麼內部反省,他也從未瞧不起中國人古代以及當代任何詩,真正寫的糟糕的,想必也不會翻譯到布羅茨基那裡去。布羅茨基瞧不起的
只是中國普通人怎麼看詩罷了。
也真不知道中國詩人群體,要為一個其詩根本就無甚討論價值的趙麗華,負罪蒙冤辯白上多少年呢?
你們從沒見過陳凱歌拍了個爛片,就要中國導演集體出來謝罪的吧?是詩人真容易欺負呢?還是中國民眾的審美水平線真的低到只能對那些大眾藝術報以全面客觀理解的態度呢?我看答案只能是後者?因為我相信詩人在歷史上,從來是不怕事的
野獸怎麼活,詩人就怎麼活
一不小心,又引了北島了,沒辦法,頂數他會說漂亮話,呵呵,想想也是。7?那場相加等於9的運動,8?那種等於10的運動。
哪次中國人民「歡聚」在一起,其中少了詩人的身影呢。彼時興盛全國的朗誦會,無一不扮演著一點一滴啟蒙民眾的作用。詩人圖什麼?詩人他媽的圖做文化步zhang賺大錢嗎?詩人他媽的圖關注度高了去開賽車拍廣告嗎!詩人那一個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體格,圖他媽什麼肉體上的快感嗎!為此,他們命喪黃泉的有之,流w海外的有之,圖他媽的在地球上刷點存在感,讓金髮碧眼的鬼佬贊一聲Human rxxxts defender嗎?
若以小人之心觀詩人,可謂統統傻逼神經病。
請問如今那位提著筆杆子就要鬧格掵,爹跟兒子分不清,靠賣弄點基本常識都不達標,水平只相當於網易新聞評論的大而無當的噴zf言論,就要橫衝直撞的抵達真理的某領袖。
你敢噴zf一臉吐沫星子,你敢伸出小手指頭碰zf哪怕一根毫毛嗎?你還真不敢。
你他媽還指著好好享受生活吆喝著賺大錢呢,你沒那個膽色,拜託就別挑那麼大的擔子。
你只會讓中國的愚民更愚。聰明人更煩你。居然還號稱要屠莎老百姓。
就說現在,比你敢說話的人,比你敢行動的人,跟終日龜縮的你相比,哪個不是站在翻q才能看到的第一線。敢問你為他們,為眼鏡為日成說過哪怕一句話嗎?
你和你的粉絲,還好意思終日自稱自己是全天下唯一敢說真話的人?
20年前的2b青年2b詩人們,為你們這幫八九歲大的孩子,血都灑了一街,現在想想,還真他媽不如灑給一條狗!
你還好意思腆著臉問現代詩和詩人為什麼存在?
你他媽那一年你除了如同被拉去日本傘公司打了喪屍T病毒又接著讓哥斯拉操了三遍的瘋狗一樣,四處狂罵不知比你素養學識高出多少又於你毫無干係之人狂賺關注度狂賺無腦粉狂賺文化垃圾銷量之外,你他媽還幹什麼了?想錢,想名,想女人,真是的想!瘋!了!
除了這個,你他媽還剩下一點人類基本的良心沒有!?
就一點就行!
渣滓!
可惜也許最後在歷史的記載里,留下的真的只是某些小丑罷了。
也許對於詩歌來說,沒準還真要將空虛的希望寄託給未來瑞典文學會那幫老學究們,真昏了頭,把一次全球聚光燈照耀的機會頒給北島?或者真開了眼,頒給了蝸居海南吹著海風的多多?(那我等詩歌同好可真是要彈冠相慶了)想必就能給被中國人種種自身短見和無知所虐殺的詩歌文學一次沉冤得雪的機會吧。不然,中國詩人寫出他媽的多牛逼的詩,知乎上也永遠會有這種問題。只是不知到那時,中國會不會也真如傳說中的義大利一樣,健身房的肌肉男們都隨身揣著詩集,人人都會寫詩,讀詩,以詩抒情,用詩把妹
會不會如布羅茨基口中的俄羅斯一樣,連計程車司機都能順口背出大段的普希金
中國人何時也能隨口吟誦不非得是多多西川駱一禾哪怕是艾青穆旦呢?到那時,文化痞子們也不用徹底消失,吠的音量太吵,他們能調小一點就好。
但願吧!
現代詩並不是「不知所謂的語句組合」
我無意於贅述現代詩的歷史,僅就現代詩欣賞的切入點說一說。
無論任何文學作品,唐詩、宋詞、元曲、現代詩、流行歌詞......只是呈現的方式不同,本質卻是一樣的。欣賞它們的最初方式就是「引起共鳴」
想一想初中讀到課本詩詞的時候,有沒有被某首唐詩給震撼到,發出「怎麼可以這麼寫」的感嘆?有沒有被某首宋詞里隱匿的感情所感動,又有沒有走在大街上,聽到一首歌,忽然鼻酸:「這不就是我們的故事嗎?」
現代詩也是一樣的。
現代詩的作家寫下它的時候,原因是內心的情感受到波折,但是那種心情一閃而過,像蠶吐出的絲難以捉摸,又像飄飛的雲難以安定,這些情感不能像小說一樣恢弘直訴,又不能像散文一樣徐徐展開,往往帶著不知名的苦衷,無法言說、半遮琵琶、欲語還休的狀態,於是寫下了朦朧明暗的現代詩。
但是它們寫下來的最初目的,也是為了「引起共鳴」。
我們可以看一看席慕蓉的《青春之一》
所有的結局都已寫好
所有的淚水也都已起程
卻忽然忘了是怎麼樣的一個開始
在那個古老的不再回來的夏日無論我如何地去追索
年輕的你只如雲影掠過
而你微笑的面容極淺極淡
逐漸隱沒在日落後的群嵐遂翻開那發黃的扉頁
命運將它裝訂得極為拙劣
含著淚 我一讀再讀
卻不得不承認
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
席慕蓉寫的,是她回憶起年輕時候,遇到的那個人。「年輕的你只如雲影掠過」,我們並不知道是男是女,只知道ta曾給席慕蓉留下過一個微笑,便「逐漸隱沒在日落後的群嵐」,就這一個微笑,讓席慕蓉記了十幾年,還寫下這樣一首詩,告訴我們「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
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有共鳴,會不會有人想起他的初戀女友,想起她曾給自己留下的一個轉瞬即逝的微笑,卻記了一輩子。
反正我會有。
然後我們可以就這首詩,看看現代詩是不是「不知所謂的語句組合」
我們看第二句,「所有的淚水也都已起程」,如果不讀現代詩的人會說,「淚水」又沒有腳,怎麼能「起程」呢?但是想一想,在你回憶起過去的某一段苦難時,在回憶起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愛時,在那之前,一切開始的之前,也許有些東西已經是註定了,淚水準備好,在往後的日子裡,是要傾瀉出來的,就像林黛玉要「還淚」,淚水早已經準備起程了。
第四句,「在那個古老的不再回來的夏日」,作者能記得的夏日,必定是不「古老」的,為什麼說「古老」呢,因為作者感覺青春離自己似乎很遠了,就像是恐龍滅亡那個時代的事情一樣,怎麼那麼遠了?因為自己已經很老了啊!「視此雖近,邈若山河」,其實都是一樣的。
倒數第四句:「命運將它裝訂得極為拙劣」,命運能裝訂什麼呢?這裡用的是擬人的手法,將青春比作書,命運比作訂書人,訂書人把每本書都訂的很拙劣,就像命運設定每個人的青春一樣。
簡單說這三句,我們可以看到,現代詩往往使用很多不應該搭配在一起的詞搭配在一起,但實際上是不是不應該搭配呢?其實不是。現代詩常常大量使用修辭手法:比喻、擬人、通感、誇張、對比、象徵、寄託、歧謬、警策......來達到它想要表達的效果。如果你不能洞悉這些修辭手法,不能捕捉到詩人想說的是什麼,很容易雲山罩霧,覺得現代詩是「噁心巴拉」「狗屁不通」。
其實那僅僅是你沒讀懂而已。
現代詩的傳播範圍
看到有知友說:「現代詩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什麼經典的句子,如『床前明月光』這些,無疑是一種悲哀」
我們來探討下現代詩有沒有膾炙人口的句子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顧城《一代人》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
——北島《回答》
其實類似這樣的句子很多,只是不愛看現代詩的人,很少關注而已。
為什麼大家都會背床前明月光而不會背顧城北島,我覺得有以下幾個原因。
1 古代詩字數定額,篇幅短小;現代詩字數不定,通常較長。
古詩五個字五個字,全詩二十個字;七個字七個字,全詩二十八個字或五十六個字,半個小時也就背下來了,但是現代詩字有多少不定,篇幅特長的占多數,不好背,流通不廣是有其原因。
2 課本普及
小學、初中的古詩後面,常常加一句話「並背誦全詩」,但是現代詩卻沒有。其實很多現代詩背一下也是不錯的,課本不支持,那也沒有辦法。
3 難以理解
很多人說古代詩詞難以理解,但是現代人可以注釋,可以翻譯,也就好理解了。可是現代詩無法注釋,你怎麼注釋?也許他指的跟你指的完全不是一個東西,他說的天空,未必就是天空,他說的紅色,未必就是紅色,怎麼注釋?更不可能翻譯,一翻譯味道全失。而且現代詩多寫的是「細微的隱秘的小事」「稍縱即逝的感情」,你怎麼去注釋人家的秘密,翻譯人家的日誌?很困難。許多現代詩表達的情感類似於李義山的詩,無題!多少人猜,猜不出他講的是什麼,現代詩怎麼猜?懂的人自然會懂。就算你懂的並不是作者想的,只要你認為懂了,那就是懂了。
現代詩的藝術性
現代詩欣賞的初步是引發共鳴,下一步則是「引發思考」
顧城《萬一》
我喜歡用黃木頭蓋房子
當天氣好的時候
當雲彩很淡的時候夾著泥土
一塊一塊
壘到高處每天我只要收一粒稻穀
我害怕期待
也害怕 巨大的幸福我喜歡 每天收一粒稻穀
在萬字中走一的道路
大家都知道顧城就是那位跑到紐西蘭養雞蓋木房,最後把妻子殺死最後自殺的詩人。這是他去世前五年左右寫的詩。「我害怕期待 也害怕 巨大的幸福」普通人會想,為什麼會害怕幸福?
其實思考一下就能發現,人在期待久了之後,突然得到巨大的幸福,就會總是擔憂失去,總是覺得自己是否配得上這份幸福,會數著失去幸福的時間,會想像失去後的痛苦,這大概就是作者的害怕。
其實說得深一點,現代詩繼承了中國樸素哲學的思想,具有很大的啟發性,能引起人的無限思考,這才是現代詩真正魅力所在。有時候讀一首現代詩,如墜入萬丈深淵,不願出來,那也許就是「悟」,也許就是「格」,也許就是你自己心裡的東西跑出來了。這樣思考,食髓知味,慢慢就會愛上讀現代詩。
我讀過顧城去世前幾個月寫的詩,其實從那幾首詩中,可以看出來,顧城已經有自殺的傾向了,思維已經不在平常狀態了。或許他是一個極端的例子,但是「不瘋魔不成活」,他的詩,特別是中後期一些詩,是寫得很棒的。
現代詩的困擾與弊端
很多對於現代詩接觸不多的人會發表類似觀點:
1 現代詩沒有格律性,不能稱之為詩
2 現代詩沒有音律感,比不上古代詩
3 我身邊的人都說現代詩亂七八糟的詞語堆砌
我們來看一下這些是否成立。
首先,現代詩確實沒有格律性,它想寫多少字就寫多少字,一行詩想寫多長就寫多長,和古詩詞有著極大的不同。但是現代詩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格律性,這是它和古詩詞區別開的特徵之一。即是「現代詩的天馬行空正是其特點」,你不能因為香蕉沒有水蜜桃的甜味就責怪香蕉,也不能因為足球比賽有人守門,游泳比賽沒有人守門而認為游泳不是體育比賽。
其次,古代詩的音律感很強,是因為它本身的格律性特點造成的,詞和曲在古代都有相配的音樂可以唱出來,所以顯得押韻又上口。如果我們細心點就會發現,傳承了詞曲特點的現代文學分支,是歌詞。歌詞很像宋代的「詞」,是為了唱出來而寫,所以很多人可以背下來抒發情懷。而現代詩不是,它是以文本為載體,不是以音樂為載體,它不必為朗朗上口行行押韻而犧牲自身的文學性與藝術性,但這也成為了它本身的弱點導致另一種形式的「曲高和寡」。
再次,身邊的人對現代詩的評價不高確實是一種客觀現象,很多人對現代詩不理解也拒絕理解,我覺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現代詩自身造成的。因為有一批又一批質量不高的現代詩出現,完全把好詩「拍死」在了沙灘上。現代詩門檻極低,識得字的都能寫幾句,大爺大媽湊熱鬧寫幾首發揮餘熱,狗腿子奴顏媚骨寫幾首吹捧天朝,報刊雜誌湊版面一發表,人們讀到這些詩,普遍得到一種「現代詩怎麼這麼爛」的感覺。我在國圖找書,有一整排的書櫃全是現代詩,我隨便翻出一本,看了三首讀不下去,換一本,看兩首讀不下去,再換一本,一首都難以忍住噁心看完,可知現代詩被「衝擊」到什麼程度。導致現代詩發展成兩個極端,好的特別好,爛的特別爛。而前者得來不易,數量較少,沒有得到有效的編選、推廣;後者數量巨大,還沒有經過歷史的沉澱、淘汰,於是給了當代人不好的感覺。
現代詩以前還可以說是泥沙俱下,近況簡直是幾近式微, 海子死、顧城亡、北島走、舒婷歇、食指精神分裂、席慕蓉遠在台灣......只剩趙麗華這樣的跳樑小丑拉仇恨,當一個國家對於純文學不重視的時候,當讀者對於「讀詩」的投入沒法短期收穫回報的時候,當詩人「寫詩」付出了時間卻沒有一丁點回報,寫出來也沒人看的時候,我們誰也不知道,現代詩究竟該何去何從。
送上我很喜歡的顧城的一句詩
朵朵花結果
我結石頭
大家的答案都好長,我懶得全部看完。
以我創作新詩至今,7年的經驗來聊聊題主的問題。
一.中文現代詩的創作是否有意義?我們都知道——繪畫、音樂、舞蹈、散文、電影、詩歌(古詩、新詩)等其他創作形式,都屬於藝術範疇,它們都屬於藝術創作(藝術品),僅僅是形式不同而已。所以,毫無疑問的是:中文現代詩屬於藝術創作。現在這個問題就變得很簡單了:藝術的創作是否有意義?也就是問:藝術的價值是什麼?(關於這個問題,我這裡就不詳細說了,相信題主可以找到很多參考資料)
我在這裡可以稍微說說我為什麼寫新詩(也許這就是寫新詩的意義吧):
1.為了表達情緒,但有人會說,散文也表達情緒啊。可是我就是喜歡詩歌這種形式啊!藝術都是表達情緒的,我就是選擇了新詩啊,我個人的選擇啊,你不能咬我嘛。但既然選擇了新詩,就要好好研究新詩是什麼,與散文的區別是什麼?與其他文章的本質區別是什麼嘛。
2.為了共鳴(認同感)。人就是這麼矛盾,一方面不希望別人窺視自己的隱私,一方面又希望別人能了解、理解自己(尋找知己吧,為了相互理解吧)。(詩歌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因為詩歌中作者的情緒,是在不表達中表達。
二.該如何鑒賞?我不是說我寫新詩有7年了嘛,嚴格講,真正理解新詩,只有3年時間。前四年,我既讀不懂別人的新詩,自己寫的新詩也是更接近於散文。
我那時候苦惱又自信:
苦惱的是懂不了別人的新詩在說什麼,但我不會說別人的新詩只是辭彙的亂堆砌,我知道這是我自己的問題;自信的是,認為自己寫的就是詩歌哈。
不要怕,只要我們用心、善意去看待新詩,我們會慢慢輕叩新詩的大門。經過後來一大票新詩前輩的教導、引導。我輕叩了新詩的大門。這裡我要說一點:新詩的審美力與創作力與一個相輔相成,螺旋進步的過程。也就是說,想要理解別人的新詩,自己也開始寫新詩吧。詩人不是一個稱呼,而是一種生活態度。
我貼一首張棗的新詩,咱們可以試著去鑒賞,大家可以跟上我的思路,看看新詩該如何鑒賞,與鑒賞散文有區別。
《望遠鏡》 張棗我們的望遠鏡像五月的一支歌謠
鮮花般的謳歌你走來時的靜寂
它看見世界把自己縮小又縮小,並將
距離化成一片晚風,夜鶯的一點淚滴它看見生命多麼浩大,呵,不,它聞到了
這一切:迷途的玫瑰正找回來
像你一樣正奔赴幽會;歲月正脫離
一部痛苦的書,並把自己交給瀏亮的雨後的長笛;呵,快一點,再快一點,越阡度陌
不再被別的什麼耽延;讓它更緊張地
聞著,囈語著你浴後的耳環髮鬢
請讓水抵達天堂,飛鳴的箭不能自已哦,無窮的山水,你腕上羞怯的脈搏
神的望遠鏡像五月的一支歌謠
看見我們更清晰,更集中,永遠是孩子
神的望遠鏡還聽見我們海誓山盟
欣賞新詩,不能像欣賞文章一樣,從上到下閱讀。讀新詩,就是先快速瀏覽全篇,然後找出裡面的物象(物象指現實生活中的實物)。
第一段物象:望遠鏡、歌謠、你、鮮花、晚風、夜鶯、淚滴、它、世界
找到之後,你看看作者是如何去把這些物象聯繫起來的?
哦,我們發現,作者說 望遠鏡像五月的歌謠
鮮花般謳歌 你走來時的寂靜
它指誰?必然指望遠鏡,也指這首歌謠嘛
它看見世界把自己縮小,把距離化成晚風、夜鶯的淚滴
當我讀到夜鶯的淚滴,我就開始傷感了,為什麼?夜鶯是什麼啊?那是一種被我們象徵為歌唱美好愛情的鳥兒呀。但現在,夜鶯有淚滴,作為讀者的我們,能感受到什麼情緒?——美好愛情在哭泣,你不傷感嗎?如此一來,我們對上面的很多東西都好理解了:
你指什麼?我會理解為是指張棗的EX。
鮮花般謳歌,給我們什麼感覺?就是美好的(深情的)讚美,EX走來時的寂靜 ,
歌謠指什麼?必然是悲傷的歌謠,因為夜鶯含淚在唱歌啊!
望遠鏡是什麼?EX離張棗肯定是越來越遠啊,但現在作者希望用望遠鏡(這個望遠鏡也只是作者幻想的)能讓EX 走來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必然是張棗在思念遠方的EX呀!而且很傷感的情詩啊!
望遠鏡能把世界縮小又縮小,希望EX能在自己身邊呀!距離也只是晚風,一下就能吹到自己身邊,變成沒有距離。其實也是希望EX能在自己身邊呀。
經過第一段的賞析,大家有沒發現:讀新詩,不是讀文字表面,而是讀物象背後的暗示、想像。通過物象之間的聯繫,才能隱約感受作者的情緒。讀新詩,不是感受作者說了什麼,而是感受作者沒有說的部分。
對了,有一個重要的東西,我要說一下:每個人對物象的理解都不同,所以出現不同的解讀是很正常的。好比一千個讀者,一千個哈姆雷特。
為什麼現代詩多半是些表達得不知所謂的語句組合,卻還是那麼多人去寫?
從一個理科生的角度來說,現代詩基本是由一堆亂來的語法、亂來的分段、不知所謂的詞語、噁心巴拉的語句組成的。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中國的、相對於中國古詩的、從西方引進的白話詩,還是地球上所有這樣的詩。假定它們確實很不好,那麼我也有這麼一個問題:如果數學考得不好,那你就不再學數學了嗎?
從個體說來,每個詩人都會經歷「寫不好」的初級階段或高峰後的低谷迷茫時期。從整體說來,詩歌的每一個時代都是從塵埃中站起來的。在古代,當時的詩作也多半是不好的!歷史上多少年才能出一個李白!和李杜同時代寫詩的還有多少多少文人!有多少自選詩集消逝在塵埃中沒能流傳!如果沒有那麼多白痴綠葉古人前赴後繼的寫詩,歷史長河哪能篩選出這麼多令人嘆服的佳作!!!
時間是沙裡淘金的籮啊。
現代詩也是如此。中國人學白話詩晚,中國詩人、詩作的數量還不夠多,還不足以篩選出可以媲美古詩數量的佳作;中國人學欣賞白話詩也晚,中國的讀者、學生還沒有讀到夠多的現代詩佳作、沒有領會如何認識一首現代詩。這是沒有辦法的,你需要等,耐心的等,若不容忍體諒這些前赴後繼的白痴綠葉,你也沒資格等待某個全盛時代的到來。
總之,「寫得不好」真不是可怕的事,真正可怕的是「再沒有人學寫詩」。
……現代詩其實就是一堆亂七八糟的表達的堆砌。
艾薇兒還說某某才是臭婊子呢。吳文英當年受到的誤讀和批評還少嗎!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文學創作這種東西,有這麼一條規律:受人批評的,未必就是不好/不對;而收到讚賞的,往往確實不錯。對作品如是,對作者如是。你要批評誰,就舉出具體的詩句來;一竿子以為能打倒一大片的,可能連打了誰都不知道,有什麼意思呢。
本人很喜歡古代詩,……不過我是真的不明白,現代詩究竟在表達些神馬。
我感到奇怪,一個能讀懂古詩、喜愛古詩的人,為什麼會全盤、大肆批評現代詩。你問,現代詩究竟在表達些神馬。我也很想問,對於你所喜歡的那些古詩,你真的知道詩人到底想要表達什麼嗎?
是否喜歡一首詩,和能否理解詩的內容,是兩個層次的事啊。
有一個現象、一種人:有的人對古詩懷有一種莫名的優越感,那些難以理解的古詩在他們眼裡是高深莫測,而難以理解的現代詩就是詞語堆砌。可是,他們讀不通某些現代詩,可能不是因為詩作本身不好,而不過是因為從沒有人講讀給他們聽啊。學者、老師對優秀古詩的研究和解讀太多太細,一些人看到這些掰開揉碎的注釋解析並停留於此,沒有學到怎樣做注釋、寫解析,沒有領會「理解」詩句的思路和方法。如果給出幾首沒人註解的「新鮮」古詩,我不知道他們能否看出好壞,或者看明白幾句。既如此,那麼對於他們對古詩和現代詩的比較,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我並非指責誰是這種人而表揚誰不是。作為讀者,應該:對自己的理解力要有自知之明;放過那些和你沒有緣分的東西。
以前韓寒也寫過,「現代詩和詩人怎麼還存在」。有人舉出翟永明的詩作來反擊。翟永明寫道:
我生來是一隻鳥,只死於天空。
(文章發表在《讀庫》或者哪本讀書雜誌上了。我找不到書,找不到原文,只記得這句詩。)
說個好玩的,杜尚有一個作品,很出名,叫《泉》,其實就是個小便池(不是馬桶),這大約是歷史最著名的小便池(不是馬桶),因為它挑戰了藝術規則,而改變了它。但之後,這個小便池(不是馬桶)被收藏起來,成了新規則一部分,小便池(不是馬桶)其實也還是小便池(不是馬桶)。馬格西特畫了一幅畫,畫了一隻煙斗,名之《這不是一隻煙斗》,福柯還專門為此寫了書。其實我不知道為何我要講這兩件事,只是覺得好玩,也隱約與這個問題有關,最近確實迷糊。以下才是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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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乎上,有關文學的問題一直比較水,我寒假一直在家,看到問題,也沒時間準備材料回答。等到回來,卻發現已經插不上話了。
我簡單補充一點東西。關於詩歌閱讀與賞鑒。
詩分古今,也分好壞,古今標準,難以同一而論。中國古詩傳統深厚,因而胡適當初提倡文學革命之時,便優先從詩歌下手,擊破最強防線,新文學也便能立足。那時西方,詩歌也是文學金字塔的頂尖。四五十年代新批評一統江湖,讀詩便是他們的基礎訓練。文學批評中的重要理念「張力」,便是由詩歌中來,以下是我在另一個問題的回答:文學、藝術評論里所說的「張力」指什麼?
張力的英文名稱為「tension」,是新批評學派的重要觀念之一,與「extension」和「intention」有關。即你所使用的語言與外在事物所形成的緊張感。譬如一句詩歌(隨便舉例「床前明月光」),首先其有內在的語音結構,閱讀時候會有一種緊張感,這是語言內部的張力;另外它與外在形成某種對應關係,這種對應在這裡是直接的,有時候則是曲折的,這就是語言同外部事物的張力。
引用這段,主要是表明詩歌閱讀也是需要訓練,也有門檻。好的詩歌以語言構成世界,而非單純反映世界。並且,有些口水詩(舉例:韓東《有關大雁塔》)也有其指涉對象,平時說時間空間無關可以,不影響生活,但讀《相對論》時候便需換換腦子,文科道理差不多,世上道理也都差不多,沒什麼事情能不學而通。
另外現代詩歌是否只有詩人的理解是正確的?當我拿著《致橡樹》,拜訪舒婷,說其中男權意味挺重的,我覺得她可能把我趕出鼓浪嶼,但其中真的便沒有嗎?作者,其實不過是文本的一環而已,並不真實存在,文本具有自己的生命力,父母不能完全決定孩子的未來,詩人也不能強行壟斷詩歌的解釋。而且,詩人寫作時,他也受到各種束縛,無法完全表達自己。前些天看了一個漂亮的答案,關於為什麼有人會拍爛電影(剛剛搜索沒找到,不知道有沒有人願意補充),寫詩也一樣,《文心雕龍》中已經說過,詩人寫詩時,寫出來的比起心中所想,往往得折半,現代詩人也與之同類,因而其意圖,並非詩歌本意。
剛到學校,腦子還是混沌,隨便扯兩句,作為補充。這個問題極好,難得看到這麼熱鬧的討論
外行,也想來講兩句。因為文學不像科學,外行作為讀者或者消費者,也是有發言權的,就像前段評價龔琳娜一樣。
鑒別詩,我從傳統的觀點,形式美和內容美入手。
古體詩經歷了上千年的發展,具有了登峰造極的形式,內容上不乏佳作沉澱。所以流傳的佳作形式美內容美共具,得以不朽。古代的駢文也是如此。
形式美包涵了結構美,音律美等,本身和內容美不矛盾,但用得久了失去了新意就會放開一些,成了所謂的創新,就像一個人之前有很好的學習作息習慣,但久了麻木了,放鬆一下,再去樹立新的習慣。無規矩不成方圓,所謂戴著鐐銬起舞是扯淡了。白話文在民族否定的特殊年代崛起,新詩起初完全拋棄了形式美去尋找內容美,但後來還不是要拾起來一些。白話文是學習西方,而西方有人家的形式美,這點不太容易學來的,當然基於白話文也會有形式上的創新,但想完全媲美古體詩,難。
那麼內容美包括了詞語美,局部意象以及整體意象,思想感情等等。即便拋下形式,仍然有內容美。很多人也是這麼打擊題主的,通過舉出很多具有內容美的詩來講現代詩是不錯的。題主也該意識到這點,現代詩是可以用來追求內容美的。現代白話文叢語法等方面就是學習西方的,所以內容上借鑒西方是正途,某人講朦朧詩是國外早就玩過的,沒什麼不好理解的,也沒什麼羞恥的,西方人弄出了量子力學,我們拿了解決問題不也是一個道理。
總結:中國新詩壽齡不過百年,還很年幼,白話文的使用也是既成事實,其存在也是有價值的,還有很多東西可以嘗試,西方的探索我們也可以繼續借鑒。古體詩,包括絕句,律詩,古風,打油詩等,都是我們的寶貴傳統與財富,在目前重視傳統的情況下,有望再度興起。而對古詩藝術性的質疑,還是一笑而過吧,何須辯哉。惠特曼啥時候的人了,還中國人寫古體詩的時候全世界人民寫了好幾百年的現代詩?就這種水平的答案別亂推薦啊。。
我可以負責任地說,在中國當代文學中,最熱鬧的是小說,但是成就最大的是詩歌。
至於為什麼,我已經疲於解釋了。我已經向太多的人解釋這個問題。
當代大眾對現代詩的誤解使得他們永遠無法理解現代詩。當他們無法理解現代詩的時候,他們已經自我的蔑視現代詩,拒絕了現代詩。說現代詩晦澀,以至於黃燦然還要解釋一下《現代詩何以晦澀》。
在中國,現代詩意思有兩種,現代漢語詩歌和西方現代詩。看評論最高的答案舉的還是西方詩歌的例子,我也不好說什麼。別說那麼多,讀詩吧。從四十五十年代的,楊煉,西川,翟永明,韓東,于堅,到如今的茱萸,王東東等人。讀詩評吧,從《中國詩歌評論》到《新詩評論》。這裡還沒有提及台灣,香港詩歌及其理論。
等你們真的有提高自己閱讀水平的慾望的時候,讀完這些東西你就理解了。也不會提出這種質疑。
中國現代詩的寫作可以說現在已經達到一個高峰時段,已經有和國際詩歌對話的權利和資本。我想最大的原因就是:我們日常使用的語言組成的詩歌,竟使我們認不出了一個可以辨別的模樣。
這年代識字的人多了,還都以為自己是讀書人知識分子了,網路更降低了讀書的門檻。
越是懂的多,看的多的人,越發地會變得謙卑,相反「滿瓶不動半瓶動」,反正在網路上發發厥詞又不犯法,不涉及政治宗教暴力色情恐怖活動,你咬我呀,運氣好還能引得一群同類半瓶水的共鳴 ,現實大抵如此。
回到問題本身,有意義,至於鑒賞,個人以為,各種形式和體裁的藝術是共通的,多看,多思考,自己多去體悟和感受而已,無他,可以參考別人的經驗作參考,也不要帶有先入為主的偏見。
詩以詠情言志,歌又何嘗不是如此,不管是古典,流行音樂,繪畫,歌劇,電影,哪一個不是想表達創作者的思想和情感?
強烈支持趙麗華阿姨,她的詩,值得作協和國家的補貼。我覺得讀過幾十本其他詩人的書以後,才會深深被她的作品打動,你們體會一下,
《一個人來到田納西》
毫無疑問
我做的餡餅
是全天下
最好吃的謝邀。
本來想說一點,看了這麼多評論什麼都不想說了。。。。。。
我就兩句吧
藝術沒有唯一標準
在乎的是自己讀的和自己寫的
說一點片面的看法,
一句話,現代詩這種藝術範疇的東西,失去了舊體詩形式美的特點後,能玩的就只有情感共鳴。它肯定不能針對大眾。只能針對能和它產生共鳴的人。它玩的是感情和內容,不是形式,所以我們會覺得現代詩不如古詩。
就像畢加索的畫一樣,沒有共鳴的人就會覺得畫的不如幼兒園的三歲孩童,他已經完全沒有追求形式,也就是畫面的精確真實,而是思想的自由表達,實際上大多抽象派畫家都會有深厚的傳統畫的功底,能把畫畫的很逼真。如果畢加索願意,他可以畫出很棒的傳統畫,可他只想像孩子一樣畫畫。引用一句我的一位美術老師的話,畫追求的是思想而不是畫的像不像,如果你要畫的像的話,現在拿照相機一拍,比任何畫家畫的都像。所以藝術的的首要功能不是描繪世界,而是表達思想。所以所有藝術越往後面發展就越趨向抽象和不食人間煙火。丟棄形式,專註情感的自由表達。
回到現代詩,基本上來說(在我看來),現代詩的功能也是如此,人們寫詩的目的也是為了表達和釋放情感,然而虛無飄渺的情感通過文字表達出來後,很難讓沒有相同微妙情感的人產生共鳴,所以人們就會覺得它莫名其妙。終究現代詩不是一種追求讀者的東西,而是一種追求共鳴者的東西,它基本上沒有古代詩那種十分明顯的音律美和建築美,所以它不可能被大眾輕易接受。總之你永遠不能說一個現代詩作者很牛逼,只能說你和他「同是天涯淪落人」。
舉個爛大街的例子,如果你沒有曾經想自殺的感覺,你就永遠不會在讀到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時產生一種想要流眼淚的感覺。
第一次回答,寫的好混亂。1.中國古典詩歌成就非常高,放在當代文學批評的視域里同樣成立,並且在西方詩歌界有很高的聲譽。有興趣的可以看看美國學者宇文所安對唐詩的研究。許多傑出的當代詩人同樣認為杜甫是中國詩歌的巔峰。
2.作為一種文體泛稱的新詩,跟舊體詩不是對立關係,而是嬗遞關係。就像古體詩和近體詩是嬗遞關係一樣。(關於古體詩和近體詩的含義,不明白的請看維基:維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書古體詩,維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書格律詩)嬗遞關係意味著:作為文體,新詩並沒有取代舊詩,新詩和舊詩將共時地存在,現代人同樣可以學寫嚴格的律詩、絕句;作為寫作實踐的主流,新詩又歷時地取代了舊詩,也就是說,現代和當代可以產生穆旦、顧城、駱一禾、多多這樣寫新詩的傑出詩人,卻幾乎不可能產生一位寫律詩、絕句的大師。
3.之所以會出現嬗遞的現象,一是文體陌生化的需要,詩經楚辭—漢賦—唐詩—宋詞—元曲這些經典詩體的稱謂變遷,反映的正是歷代詩人在文學傳統的壓力之下,對文體陌生化有意識地努力,而後人在對詩歌經典化的過程中,又強化了這種文體陌生化的區隔;二是現代人經驗範疇的擴大使舊詩的意象體系瓦解了,並且在很大程度上失效了,舊詩到新詩的嬗遞,折射的是今人的經驗之新,這個「新」是中性的,不涉及價值判斷;第三,現代主義、後現代主義是19世紀末以來全球性的文藝思潮,這意味著舊詩到新詩不僅是詩體上的嬗遞,同時也是一種寫作意識和藝術觀念上的嬗遞,這一點可以參考卡夫卡和莎士比亞的區別、畢加索和拉菲爾的區別。
4.儘管自由體是新詩的主流,但新詩不等於自由體詩。拿西方詩歌來說,像愛爾蘭大詩人、1995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希尼(Seamus Heaney)、美國桂冠詩人威爾伯(Richard Wilbur),都寫了大量的英語的新格律詩,這種新格律詩,在形式上講究押韻,技巧和題材上則是現代的、繁複的、精深的。漢語的新格律體曾被聞一多、徐志摩等人實踐過,但總體而言並不成熟和成功,這不得不說是一種遺憾。
5.自由體詩不是隨便分行,相反,自由體對詩的音樂性、語調、語勢有極高的要求。看似沒有門檻,其實大多數人根本不得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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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前段時間,我在微信公共號「詩囈」上做了世界盃32國的「詩歌巡禮」,其中不少小國的詩是首次被譯成中文。如果諸位還是對中文現代詩存有疑議,不如來看看其他國家的現代詩,看看英語、法語、西班牙語、葡萄牙語、阿拉伯語、日語、韓語的現代詩人們,他們的詩被譯成中文是什麼樣子:
世界盃32強詩人巡禮
A組:巴西,墨西哥,克羅埃西亞,喀麥隆
路中間
卡洛斯·德拉蒙德·德·安德拉德(巴西)
路中間有一塊石頭
一塊石頭躺在路中間
有一塊石頭
路中間有一塊石頭。
在我視網膜疲憊的一生中
我決不會忘記這個場景。
我決不會忘記路中間
有一塊石頭
一塊石頭躺在路中間
路中間有一塊石頭
(程一身 譯)
最後的情話
米赫里奇(克羅埃西亞)
在異國的醫院裡,
豈非命運使然,兩個
舊日戀人相遇垂垂老矣,
在一間擁擠的病院診療室門前?
她茫茫不見一物,即使戴上眼鏡,
他由於臀部疼痛,無法坐下。
他想著,多年前他們最後的情話是什麼?
她先進去治療,再不曾回來。
他捏造了最後的話語,
康復地離開了醫院。
(摘自靈石島,譯者不詳)
景緻
帕斯(墨西哥)
忙碌的昆蟲
太陽色的馬匹,
雲色的驢,
雲,巨大的岩失去體重,
山巒宛似傾倒的天空,
一片樹木飲著小溪,
一切都在那裡,對處境感到幸運,
面對不在那裡的我們,
我們被憤怒、被仇恨、
被愛情、被死神生吞。
(趙振江 譯)
失望
Enoh Meyomesse(喀麥隆)
那天你來探望我
漆黑的夜裡沒有星星
沒有月光
沒有螢火蟲也沒有未來
什麼都沒有
用夜一樣的彎刀
你砍不到任何東西
當我的雙腳
在村舍背後迷路
哦神在天上
墨色的
黑暗
砸向我
而你呀地球
是的你地球
你停止了
轉動
(黎衡轉譯自英文)
B組:西班牙,荷蘭,智利,澳大利亞
夢遊人謠
洛爾迦(西班牙)
綠啊,我多麼愛你這綠色。
綠的風,綠的樹枝。
船在海上,
馬在山中。
影子裹住她的腰,
她在露台上做夢。
綠的肌肉,綠的頭髮
還有銀子般沁涼的眼睛。
綠啊,我多麼愛你這綠色,
在吉普賽人的月亮下,
一切東西都看著她,
而她卻看不見他們。
綠啊,我多麼愛你這綠色,
繁星似的霜花
和那打開黎明之路的
黑暗的魚一同來到。
無花果用砂皮似的樹葉
磨擦著風,
山像野貓似的聳起了
它的激怒了的龍舌蘭。
可是誰來了?從哪兒來的?
她徘徊在露台上,
綠的肌肉,綠的頭髮,
在夢見苦辛的大海。
——朋友,我想要
把我的馬換你的屋子
把我的鞍轡換你的鏡子,
把我的短刀換你的毛毯。
朋友,我是從喀勃拉港口
流血回來的。
——要是我辦得到,年輕人,
這交易一準成功。
可是我已經不再是我,
我的屋子也不再是我的。
——朋友,我要善終在
我自己的鐵床上,
如果可能,
還得有荷蘭布的被單。
你沒有看見我
從胸口直到喉嚨的傷口?
——你的白襯衫上
染了三百朵黑玫瑰,
你的血還在腥氣地
沿著你的腰帶滲出。
但我已經不再是我,
我的屋子也不再是我的。
——至少讓我爬上
這高高的露台;
允許我上來!允許我
爬上這綠色的露台。
月光照耀的露台,
那兒可以聽到海水的回聲。
於是這兩個夥伴
走上那高高的露台。
留下了一縷血跡。
留下了一條淚痕。
許多鉛皮的小燈籠
在人家屋頂上閃爍。
千百個水晶手鼓,
在傷害黎明。
綠啊,我多麼愛你這綠色,
綠的風,綠的樹枝。
兩個夥伴一同上去。
長風留給他們嘴裡
一種苦膽,薄荷和玉香草的
稀有的味道。
朋友,告訴我,她在哪裡?
你那個苦辛的姑娘在哪裡?
她等候你多少次?
她還會等候你多少次?
冷的臉,黑的頭髮,
在這綠色的露台上!
那吉普賽姑娘
在水池上搖曳著。
綠的肌肉,綠的頭髮,
還有銀子般沁涼的眼睛。
一篇冰雪似的月光
把她扶住在水上。
夜色親密得
像一個小小的廣場。
喝醉了的憲警
正在射門。
綠啊,我多麼愛你這綠色。
綠的風,綠的樹枝。
船在海上,
馬在山中。
(戴望舒 譯)
芭蕉之一
諾特博姆(荷蘭)
形色匆匆的老者,詩人的疑心。
他出發到北方,他以眼睛寫書。
他把自己寫在水上,他失去他的師父。
只愛以風和雲鑿削而成之事物。
這即是他的職業,訪友而後告別。
搖晃的天空下堆積頭顱和唇。
目光之吻總在語字的監禁下被翻譯出。
十七是神聖的數字註定要出現。
時間消逝凝結僵化如一隻蝴蝶。
大理石浪中精雕細刻的化石。
詩人路過此處,在他前往北方的路上。
詩人路過此處,一次,也是永遠。
(陳黎 譯)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
聶魯達(智利)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彷彿你消失了一樣,
你從遠處聆聽我,我的聲音卻無法觸及你。
好像你的雙眼已經飛離去,如同一個吻,封緘了你的嘴。
如同所有的事物充滿了我的靈魂,
你從所有的事物中浮現,充滿了我的靈魂。
你像我的靈魂,一隻夢的蝴蝶。你如同憂鬱這個詞。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好像你已遠去。
你聽起來像在悲嘆,一隻如鴿悲鳴的蝴蝶。
你從遠處聽見我,我的聲音無法觸及你:
讓我在你的沉默中安靜無聲。
並且讓我借你的沉默與你說話,
你的沉默明亮如燈,簡單如指環,
你就像黑夜,擁有寂寞與群星。
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遙遠而明亮。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彷彿你消失了一樣,
遙遠而且哀傷,彷彿你已經死了。
彼時,一個字,一個微笑,已經足夠。
而我會覺得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而覺得幸福。
(李宗榮 譯)
提貝德
賈旺·比阿魯加(澳大利亞)
城市地平線是一座鋸齒形冒名頂替之物
鋼製塔尖
鋼筋混凝土塔尖 充血塔尖
一百萬個男人摧垮復又建起的西裝
在棉法蘭絨的監獄、在資本主義的密謀策劃中
生活在日子被像一具屍體樣牽拉出去之前
(反之並不亦然)
這就是我對一片巨大荒漠的拒斥
我的桀騖不馴
以成千上萬流放者作賭注
他們的預製慾望在我皮膚上乾燥
高原上的第一夜陷入沉思、脆弱不堪
沒有達到的目的堆積如山,卷開了疾病
蒼白無血的贅疣
我那陰鬱的靈魂
在與其平行的沙漠腐爛
城市街區和無法忍受的空間
面對圖紙繪製出來的寂寞,任何力量只能聽之任之
離去的地圖在召喚我
到布滿斑紋的叢林那邊,風
剝光了人們對時間和社會的每一種專註
這座藏污納垢的
城市不可能
在瘢痕之後倖存
(歐陽昱 譯)
C組:希臘,哥倫比亞,象牙海岸,日本
幾乎是一個魔術師
里索斯(希臘)
從遠處他調低油燈的光,他移動椅子
而不接觸它們。他累了。他摘下帽子,給自己扇風。
然後,以一個拉長了的姿勢,他從耳邊
造出了三張撲克牌。在一杯水裡
他溶解了一顆綠色的、鎮痛的星,用銀勺來攪拌。
他喝下水和勺子。他變得透明。
可看到一隻金魚在他的胸腔里游來游去。
接著,由於筋疲力盡,他倚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有一隻鳥在我的腦袋裡,」他說。「我不能把它弄出來。」
兩隻巨大翅膀的陰影充滿了房間。
(周偉馳 譯)
深奧的生活之歌
哈克夫(哥倫比亞)
我們的日子,有時過得那麼飄零,那麼飄零,
象輕飄飄的碎片掙扎在風和不幸之中。
也許在另一片天空之下,生活會對我們微笑,
因為生活是寬廣的,但象汪洋
光明,卻波濤洶湧。
我們的日子,有時過得那麼豐盈,那麼豐盈,
象四月的田野,熱烈地顫動:
思潮的大雨傾盆泛濫
幻想的森林長滿了心靈。
有些日子我們過得那麼平靜,那麼平靜……
——曙光中的童年!蘭玉石雕成的湖潭!——
任它詩句、顫音、山巒、飛鳥在生活中穿來穿去,
連我們本身的痛苦也心不在焉。
有些日子我們過得那麼骯髒,那麼骯髒,
象醜惡的東西的黑色五臟:
那些紙醉金迷的夜生活
善與惡、是與非,全靠金晃晃的銅臭去衡量。
(陳光孚 譯)
在中途
伏羅尼克·塔喬(象牙海岸)
只要血液尚存,我們就不會離去。
你回來了,心靈充滿美好的願望。
但是,你的眼睛在城市中梭巡,
然後從高處跌下,一切必須從零開始。
你想觸碰那些你想念的人,
在哪兒,在你底下的流放地,
他們的皮膚失去光澤。
他們的面孔凹陷下去。皺紋變得黯淡,
孤獨顯現在你眼窩深處。
歸來,哦,是的,歸來!
為了告知死亡在那裡,在你的前面,
為了告知鳥兒們帶著最後的雨水飛走了。
的確,孤獨沒有名字。
因為她藏匿在你身體的隱蔽處。
他藏匿在你的血管中,
你脊柱的線條和你警惕的神經的泥濘的沼澤中。
詢問折起的鏡子,
你靈魂的碎片告訴你真相。
詢問裂縫,散落。詢問,詢問,
直到枯竭。
因為,我們原本應該獨自出生。
原本應該發現隧道盡頭的光線。
原來應該為了外面乾燥的空氣離開濕熱。
你打碎了總是用來照自己的鏡子
而且你不再認識自己
你不認識自己的名字
也不認識自己的聲音
你不認識任何從心靈通過的道路
彎路讓你害怕
城市改變的速度
比你更迅捷
她在手指之間
放開了你
忘記重新抓住你的回憶
並在前進中阻礙你
回憶總是
為了對你說
事情不再和你的夢相同
事情不再存貨
在乾燥的季節里
忘記這裡
一切都是可能的
並找到一條你生命的線
一條要走完的路
忘記下雨或者颳風
忘記你的眼睛中或許有淚水
忘記你的嘴唇上或許有微笑
忘記吧
你過去的想法
你破損的鞋子
正視你自己吧
寂寞
從來不曾離開過你
你注意到你的血管
是非常敏感的嗎?
你注意到
她們保護著自己的秘密嗎?
必須允許
你的身體流露真情
你的身體
已經不再跟隨你的感情
已經不再腳拖著地面走路
去往你最後的那些約會
你想怎麼講述
樹木和它的果實
當根在生病的土地上死去?
離開/歸來
這生命的來來去去
我們疲倦地離去
不打破時間的束縛
你在這裡
你在哪裡
世界分裂
但是當你整理
你的感情
一切沒有不同
我們是孤獨
四處散落
卻從不打破藩籬
他對我說
他愛我
我說
我愛他
但是我總是獨自一人
從很久以前開始
他愛你
然而
你不敢觸碰他
他的身體
好像戰爭中的達姆達姆鼓
他愛你
然而
你不知道想些什麼
如果你曾經喜歡
在你的床尾
觸碰他的手指
如果你曾經喜歡
對他說
那些不會流失的話語
如果您曾經能夠這樣
為什麼您還是離開了他呢?
必須學會分離
必須知道機械裝置
會令彼此疏遠
同時卻不掙斷繩索
不破壞感情
必須學會離開
同時卻不迷失自己
重新發現
反面的時間
重新發現
自由和前面的睡眠
一小時一小時讓我喘不過氣
一年一年不斷侵擾著我
我再也不能
承受如此洶湧的浪潮
孤獨
沒有邊界
她比你更蒼老
如果有時你忘記了她
她重新抓住你
在中途
讓我將自己的頭枕在沉睡的江河上吧
你的力量牽動我的力量
你的沉默回答我
給我手吧
你如此清楚
我是誰
(姜玢 譯)
七個四月
谷川俊太郎(日本)
四月我上學去了
四月開著什麼花我不知道
四月我上學去了
穿著短短的褲裙
四月我被送出去當女傭了
四月開著什麼花我不知道
四月我被送出去當女傭了
裝著守護袋在包裹里
四月有人向我求了婚
四月開著什麼花我不知道
四月有人向我求了婚
酥癢地令我笑了起來
四月我成了母親
四月開著什麼花我不知道
四月我成了母親
孩子長得很標緻
四月我成了寡婦
四月開著什麼花我不知道
四月我成了寡婦
顏面有著三十二根的皺紋
四月我有了六個孫子
四月開著什麼花我不知道
四月我有了六個孫子
還增添了六隻小狗
四月我終於死去了
四月開著什麼花我不知道
不知道開著什麼花
四月我終於死去了
站在佛陀的身邊 往下看
下界正盛開著櫻花
(田原 譯)
D組:義大利,英格蘭,烏拉圭,哥斯大黎加
《神曲》地獄篇第五章節選
但丁(義大利)
現在絕望的聲音開始
進入我的耳中;現在我來到了
強烈的慟哭聲襲擊著我的地方。
我到達的那裡光線喑啞,
它咆哮著像暴風雨下面的大海,
當被方向相反的風所衝擊。
那兇猛的颶風,從不曾停息,
用它的強暴席捲著那些靈魂:
旋轉著並撞擊著,折磨著他們。
當他們來到廢圮的陡坡上,
就在那裡喊叫,哀號和痛哭,
在那裡他們咒罵著神的力量。
我明白了承受這樣痛苦的人們
由於他們肉體的罪而受到詛咒,
讓理性接受肉慾的統治。
如同,在寒冷的季節,椋鳥的翅膀
承受著它們排成寬闊擁擠的行列,
同樣疾風帶著那些有罪的靈魂:
忽而這,忽而那,忽下忽上,控制著他們。
永遠沒有希望去寬慰著他們——
沒有希望歇息也無法減輕痛苦。
就像鶴群飛行時唱著它們的哀歌,
排著長長的隊伍橫過天空,
我看到的那些影子被襲來的
風所捲來,痛哭並嘆息著;
於是我問他:「大師,在這樣
黑暗的空氣中受罰的是些什麼人?」
(張曙光 譯)
十四行詩兩首
莎士比亞(英格蘭)
一
對天生的尤物我們要求蕃盛,
以便美的玫瑰永遠不會枯死,
但開透的花朵既要及時雕零,
就應把記憶交給嬌嫩的後嗣;
但你,只和你自己的明眸定情,
把自己當燃料餵養眼中的火焰,
和自己作對,待自己未免太狠,
把一片豐沃的土地變成荒田。
你現在是大地的清新的點綴,
又是錦繡陽春的唯一的前鋒,
為什麼把富源葬送在嫩蕊里,
溫柔的鄙夫,要吝嗇,反而浪用?
可憐這個世界吧,要不然,貪夫,
就吞噬世界的份,由你和墳墓。
二
當四十個冬天圍攻你的朱顏,
在你美的園地挖下深的戰壕,
你青春的華服,那麼被人艷羨,
將成襤褸的敗絮,誰也不要瞧:
那時人若問起你的美在何處,
哪裡是你那少壯年華的寶藏,
你說,"在我這雙深陷的眼眶裡,
是貪婪的羞恥,和無益的頌揚。"
你的美的用途會更值得讚美,
如果你能夠說,"我這寧馨小童
將總結我的賬,寬恕我的老邁,"
證實他的美在繼承你的血統!
這將使你在衰老的暮年更生,
並使你垂冷的血液感到重溫。
(梁宗岱 譯)
夜曲
阿古斯蒂尼(烏拉圭)
你的心靈之湖鑲嵌在夜中
恰如一片寧靜的水晶的織物
由失眠的碩大蜘蛛所織成
雪花石膏杯子里閃亮的水的精華,
使群星閃爍發光的純凈鏡子,
在深邃的天空反映出生命的深淵……
我是拖著血痕的流浪的天鵝;
我以血沾染了這些湖面而高飛升空。
(王央樂 譯)
沙漠
埃德溫·薩拉斯(哥斯達尼加)
我站在這寧靜的野地,
金色荒原,印著我的腳跡。
我走了一里又一里,
兩手空空,心力交瘁,頭昏腦脹。
嚴酷的命運,你愚弄了我!
我找不到任何東西來填滿我手中的空虛。
心是流浪漢,而靈魂是蕩婦,
它們將我拋棄在這最陰暗的角落。
我的敵人,刺我的胸膛吧。
如果我要沉默地起誓,不要對我花言巧語。
在夜晚為我鋪上毛皮,覆蓋我的指尖。
像卡珊德拉一樣向我預言,
但不要提起我不願聽到的事。
頭腦是小丑,而唇舌是毒蛇,
它們張開羽翼包圍我,
就像一隻夜間飛行的燕子。
被希望的希望,雨一般澆淋我,
如寡婦哀泣的淚滴
從她臉頰滾下。
被手臂抱住的手臂,太陽般照耀我,
如枝形吊燈上垂掛的鑽石
照亮舞廳的地面。
啊,我在真實世界不斷徘徊,
我仍在尋求尚未得到的事物。
我知道有一天我將抵達暴戾的天空
並親吻夢幻世界的大地。
噢,永遠如此,我的夢想保留一絲生機。
(李琬 譯)
E組:法國,瑞士,厄瓜多,宏都拉斯
《海濱墓園》節選
瓦雷里(法國)
這片平靜的房頂上有白鴿蕩漾。
它透過松林和墳叢,悸動而閃亮。
公正的「中午」在那裡用火焰織成
大海,大海啊永遠在重新開始!
多好的酬勞啊.經過了一番深思,
終得以放眼遠眺神明的寧靜!
微沫形成的鑽石多到無數,
消耗著精細的閃電多深的功夫,
多深的安靜儼然在交融創造!
太陽休息在萬丈深淵的上空,
為一種永恆事業的純粹勞動,
「時光」在閃爍,「夢想」就在悟道。
穩定的寶庫,單純的米奈芙神殿,
安靜像山積,矜持為目所能見,
目空一切的海水啊,穿水的「眼睛」
守望著多沉的安眠在火幕底下,
我的沉默啊!……靈魂深處的大廈,
卻只見萬瓦鑲成的金頂,房頂!
「時間」的神殿,總括為一聲長嘆,
我攀登,我適應這個純粹的頂點,
環顧大海,不出我視野的邊際,
作為我對神祗的最高的獻供,
茫茫里寧穆的閃光,直向高空,
播送出一瞥凌駕乾坤的藐視。
整個的靈魂暴露給夏至的火把,
我敢正視你,驚人的一片光華
放出的公正,不怕你無情的利箭!
我把稱乾乾淨淨歸還到原位,
你來自鑒吧!……而這樣送回光揮,
也就將玄秘招回了幽深的一半。
正像果實融化而成了快慰,
正像它把消失換成了甘美
就憑它在一張嘴裡的形體消亡,
我在此吸吮著我的未來的煙雲,
而青天對我枯了形容的靈魂
歌唱著有形的涯岸變成了繁響。
(卞之琳 譯)
「別擔心,會來的!……」
雅各泰(瑞士)
別擔心,會來的!你一走近,
你就燃燒!因為詩篇最後的
那個字會比第一個更挨近
你的死:它不在途中停留。
別以為它會去樹枝下沉睡,
或者當你寫作時,歇一口氣。
甚至當你在嘴裡渴飲,止住了
最糟的慾望,溫柔的嘴溫柔地
喊叫著,甚至當你使勁抽緊
你們四條胳膊的結,為了在
燃燒的發叢的黑暗中一動不動,
它也會來,鬼知道從哪條路,向著你倆,
來自天邊或就在身旁,但是,別擔心,
它會來:從一個字到另一個,你更老了。
(樹才 譯)
對無限的修正
Cristian Avecillas(厄瓜多)
改換你的禱詞,別再說:
「我們在天上的父……」
因為父親不在上面等待
在前面,他等著你
別說:
「願人都尊袮的名為聖……」
因為女人的嘴唇足以
聖化任何名字
別說:
「願袮的國降臨,願袮的旨意……」
當完成自己的意志
你就是國度
別說:
「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
只讓愛你的那人
成為飢餓中的麵包
成為每塊麵包的節日
別說:
「不叫我們遇見試探……」
讓一個男人
領我們天真
也別說:
「救我們脫離兇惡……」
告訴一個女人:
浸入我們的快樂。
(禾役 譯)
狗
Oscar Acosta(宏都拉斯)
看看愛的緘默如何從它們的舌頭滴下。
在角落,它們保持安靜,捕捉情感的
氣味,從衣物、燈具和聲音里。
它們輕輕踏過綠地毯。它們的眼睛
生氣勃勃,不言自明。
而怎麼讓它們沉默?怎麼把它們
踢出街道?怎麼埋葬
花壇上越來越多的它們?
怎麼把它們毒死,安全地除掉,
當它們熱愛的主人也狂暴不安?
(黎衡 譯)
F組:阿根廷,伊朗,奈及利亞,波黑
雨
博爾赫斯(阿根廷)
突然間黃昏變得明亮
因為此刻正有細雨在落下
或曾經落下。下雨
無疑是在過去發生的一件事
誰聽見雨落下 誰就回想起
那個時候 幸福的命運向他呈現了
一朵叫玫瑰的花
和它奇妙的 鮮紅的色彩。
這蒙住了窗玻璃的細雨
必將在被遺棄的郊外
在某個不復存在的庭院里洗亮
架上的黑葡萄。潮濕的幕色
帶給我一個聲音 我渴望的聲音
我的父親回來了 他沒有死去。
(陳東飆 陳子弘 譯)
雨
萊扎伊(伊朗)
一個變得如此破舊的小鎮天空
當我打開傘的時候
我回到了那些鄉村日子
一個女孩,雨中彎腰
給水稻插秧
她突然變成一個女人
雨中的女人,站在那依然高大
她一次次對一個男人說
他的名字她並不知道
「為什麼跑掉?
為什麼雨傘?」
只有鐵人才會在雨中生鏽
(原野 譯)
夜
索因卡(奈及利亞)
夜,你的手沉重地放在我的眉際
我沒有雲朵般水銀的心臟,敢於承受
因你微妙的擠壓而加重的痛苦。
作為蛤蜊的女人,在海面上的一輪新月下
我看見你忌妒的眼神撲滅了海水的
磷光,在波浪持續的脈動中
舞蹈,我佇立,向外流淌
屈從如沙灘,血水與咸澀的海水
浸入根莖。夜,你穿過濃密的
葉簇,如雨撒下鋸齒狀的影子
直到,在你溫水如注、布滿斑痕的窩穴中洗浴
名聲使我痛苦、冷漠、一言不發,猶如夜間的
竊賊。
藏起我吧,當夜晚孩子們出沒於這片土地
我必然聽不見一切聲音!這些朦朧的呼喚卻依然會
剝光我的衣服;一絲不掛,無人理會,在夜
這喑啞的分娩時刻。
(馬高明 譯)
給你
Nikola Zilic(波黑)
這百年的生命,
每一年的意義都小於另一年,
沒有你。
可以去探索星系,
崇拜它的浩瀚,
可以關心夸克和其他事物,
陷於生活的全部傳說。
可以去了解書籍,
在強健的河流邊彎腰,
只有時間能阻止
一個男人對真理的沉迷。
但,這些都毫無意義,
沒有你。
夜把我帶遠,
歡樂和醉酒取代了星星,
如此神聖、淵博的夜,
每一種聲音環繞我,
永恆。
但,我的思想仍對大地閉緊,
並非因為在這兒,出生詛咒了我,
而是因為沒有你,
真理是那麼少。
(黎衡 譯)
G組:德國,美國,葡萄牙,迦納
《浮士德》獻詞
歌德(德國)
你們又來臨了嗎,飄忽的幻影
早年曾顯現於我朦朧的眼前
今番,我可要把你們凝定?
難道我還不忘情於那些夢幻
你們蜂擁前來,好!隨你們高興
儘管在煙霧間從我四周湧現
給那簇擁你們的靈氛所鼓盪
我的胸懷又閃著青春的悵望
你們帶來歡樂的年光的影子
多少親摯的音容偕你們呈現
象漫溢了一半的古舊傳奇
最初的愛和友誼紛紛地蒞臨
痛苦又更新了,他的嗚咽重提
我那漂泊的生涯羊腸的旅程
並細數那些良朋,他們在韶年
被命運挫折,已先我永別人間
我為他們唱出我最初的感嘆
他們卻聽不見我後來的歌吟
知心話兒即早已風流雲散
那最初的應和,唉,也永遠消沉
我的歌聲把陌生的聽眾搖撼
他們的讚揚徒使我心急如焚
而少數知音,如果他們還活著
也已四散飄零於天涯和海角
可是一縷久以生疏的鄉思
又曳我向那靜謐莊嚴的靈都
我凄婉的歌兒,象伊阿俄琴絲
帶著迷離的音調娓娓地低述
一陣顫慄抓住我,眼淚接眼淚
硬心腸化作一團溫軟的模糊
我眼前有的,霎時消逝的遠遠,
那消逝了的,重新矗立在眼前。
(梁宗岱 譯)
我自己的歌(節選)
惠特曼(美國)
一
我讚美我自己,歌唱我自己,
我承擔的你也將承擔,
因為屬於我的每一個原子也同樣屬於你。
我閑步,還邀請了我的靈魂,
我俯身悠然觀察著一片夏日的草葉。
我的舌,我血液的每個原子,是在這片土壤、這個空氣里形成的,
是這裡的父母生下的,父母的父母也是在這裡生下的,他們的父母也一樣,
我,現在三十七歲,一生下身體就十分健康,
希望永遠如此,直到死去。
信條和學派暫時不論,
且後退一步,明了它們當前的情況已足,但也決不是忘記,
不論我從善從惡,我允許隨意發表意見,
順乎自然,保持原始的活力。
二
屋裡、室內充滿了芳香,書架上也擠滿了芳香,
我自己呼吸了香味,認識了它也喜歡它,
其精華也會使我陶醉,但我不容許這樣。
大氣層不是一種芳香,沒有香料的味道,它是無氣味的,
它永遠供我口用,我熱愛它,
我要去林畔的河岸那裡,脫去偽裝,赤條條地,
我狂熱地要它和我接觸。
我自己呼吸的雲霧,
回聲,細浪,竊竊私語,愛根,絲線,枝橙和藤蔓,
我的呼和吸,我心臟的跳動,通過我肺部暢流的血液和空氣,
嗅到綠葉和枯葉、海岸和黑色的海邊岩石和穀倉里的乾草,
我喉嚨里迸出辭句的聲音飄散在風的旋渦里,
幾次輕吻,幾次擁抱,伸出兩臂想摟住什麼,
樹枝的柔條擺動時光和影在樹上的遊戲,
獨居,在鬧市或沿著田地和山坡一帶的樂趣,
健康之感,正午時的顫音,我從床上起來迎接太陽時唱的歌。
你認為一千畝就很多了嗎?你認為地球就很大了嗎?
為了學會讀書你練習了很久嗎?
因為你想努力懂得詩歌的含意就感到十分自豪嗎?
今天和今晚請和我在一起,你將明了所有詩歌的來源,
你將佔有大地和太陽的好處(另外還有千百萬個太陽),
你將不會再第二手、第三手地接受事物,也不會借死人的
眼睛觀察,或從書本中的幽靈那裡汲取營養,
你也不會借我的眼睛觀察,不會通過我而接受事物,
你將聽取各個方面,由你自己過濾一切。
三
我曾聽見過健談者在談話,談論著始與終,
但是我並不談論始與終。
過去從來未曾有過什麼開始,是現在所沒有的,
也無所謂青年或老年,是現在所沒有的,
也決不會有十全十美,不同於現在,
也不會有天堂或地獄,不同於現在。
努力推動、推動又推動,
永遠順著世界的繁殖力而向前推動。
從昏暗中出現的對立的對等物在前進,永遠是物質與增殖,
永遠是性的活動,
永遠是同一性的牢結,永遠有區別,永遠是生命的繁殖。
多說是無益的,有學問無學問的人都這樣感覺。
肯定就十分肯定,垂直就絕對筆直,扣得緊,梁木之間要對攜,
像駿馬一樣健壯,多情、傲慢,帶有電力,
我與這一神秘事實就在此地站立。
我的靈魂是清澈而香甜的,不屬於我靈魂的一切也是清澈而香甜的。
缺一即缺二,看不見的由看得見的證實,
看得見成為看不見時,也會照樣得到證實。
指出最好的並和最壞的分開,是這一代給下一代帶來的煩惱,
認識到事物的完全吻合和平衡,他們在談論時我卻保持沉
默,我走去洗個澡並欣賞我自己。
我歡迎我的每個器官和特性,也歡迎任何熱情而潔凈的人
——他的器官和特性,
沒有一寸或一寸中的一分一厘是邪惡的,也不應該有什麼
東西不及其餘的那樣熟悉。
我很滿足——我能看見,跳舞,笑,歌唱;
徹夜在我身旁睡著的,擁抱我、熱愛我的同床者,天微明
就悄悄地走了,
給我留下了幾個蓋著白毛巾的籃子,以它們的豐盛使屋子
也顯得寬敞了,
難道我應該遲遲不接受、不覺悟而是沖著我的眼睛發火,
要它們回過頭來不許它們在大路上東張西望,
並立即要求為我計算,一分錢不差地指出,
一件東西的確切價值和兩件東西的確切價值,哪個處於前列?
(趙羅蕤 譯)
在下雨
佩索阿(葡萄牙)
在下雨。只有寂靜,因為雨除了
製造寂靜的噪音再不造出別的噪音。
在下雨。天已睡去。這時靈魂已被
無知的動人的摸索奪去。
在下雨。我的本質(我就是它)被我取消。
雨是如此的寧靜,彷彿它融進了
(甚至不是誕生於雲朵)大氣,甚至
好像不是為了下雨,只是為了變成一陣低語,
在低語中,變得模糊。
在下雨。一切都不發光。
沒有風在翱翔。我也感覺不到
有天空。天在下雨,遙遠,不確定,
就像確定的事物沒準是個謊言,
在下雨。什麼都不能讓我激動
(楊子 譯)
舞之源
帕克斯(迦納)
鼓雖饒舌
也許因為它知道
如何一擊
在接連掘進中
植入一個動作
但遲到的舞者
不會安靜地潛入
除非他們能找到
那雜沓節奏的開端
那先人埋下的
一直伴隨了「我覺」。
這便是為什麼,漸進尾聲
我們就開始穿鑿、回溯
像飢餓的失群小鳥
尋找自我最初的卵,那個結兒
我第一次感覺在胃中
我扣緊兩腿間手鼓的曲線
在風的注視下
在第三教練的注視下
釋放心樂第一次深深的震顫。
我明了,無論
鳥、卵、舞、鼓
不分先後,只要出現
就互為彼此,內部連成一體
(姜濤 譯)
H組:俄羅斯,比利時,韓國,阿爾及利亞
車站音樂會
曼德爾施塔姆(俄羅斯)
無法喘氣,地上蠕動著蛆蟲,
沒有一個星星沒有開口,
但上帝看到,音樂籠罩眾人,
由於繆斯的歌唱,車站在抖,
提琴的空氣被機車汽笛打斷,
然後,又再一次重新合攏。
巨大的公園。車站的大玻璃球。
鋼鐵的世界再一次被迷惑。
車廂莊嚴地駛進音符的宴會,
這宴會舉行在朦朧的樂土。
孔雀的鳴叫,鋼琴的轟鳴——
我遲到了。我害怕。這是夢。
我走進車站的玻璃森林,
提琴的旋律滲進眼淚和慌張。
夜間的合唱那野性的開端,
腐爛的溫床上玫瑰的芳香,
親愛的暗影在玻璃天空下過夜,
它躲在游牧人群的中央。
我感到:音樂和泡沫中,
鋼鐵的世界乞丐般地顫抖,
我緊緊地靠著玻璃的庇護;
蒸汽弄瞎了弓弦的瞳孔,
你往何方?可愛幽靈的喪宴上,
音樂最後一次為我們演奏。
(劉文飛 譯)
風車
凡爾哈倫(比利時)
風車在夕暮的深處很慢地轉,
在一片悲哀而憂鬱的長天上,
它轉啊轉,而酒渣色的翅膀,
是無限的悲哀,沉重,又疲倦。
從黎明,它的胳膊,像哀告的臂,
伸直了又垂下去,現在你看看
它們又放下了,那邊,在暗空間
和熄滅的自然底整片沉寂里。
冬天苦痛的陽光在村上睡眠,
浮雲也疲於它們陰暗的旅行;
沿著收於它們的影子的叢荊,
車轍行行向一個死滅的天邊。
在土崖下面,幾間樺木的小屋
十分可憐地團團圍坐在那裡;
一盞銅燈懸掛在天花板底下,
用火光渲染牆壁又渲染窗戶。
而在浩漫平蕪和朦朧空虛里,
這些很慘苦的破星!它們看定
(用著它們破窗的可憐的眼睛)
老風車疲倦地轉啊轉,又寂寞。
(戴望舒 譯)
關於生女兒那天的回憶
金惠順(韓國)
打開鏡子進去
鏡子里坐著母親
打開鏡子再進去
鏡子里坐著外婆
推開外婆坐的鏡子邁出門檻
鏡子里的曾外婆在笑
我探頭去看曾外婆笑開的嘴唇
鏡子里比我還年輕的高外婆
轉身坐下
打開鏡子進去
再進去
繼續進去
漸漸變暗的鏡子里
端坐著歷代的母親
所有的母親都沖我
或呼喊或呢喃:媽媽媽媽
嘴唇囁嚅嚷著吃奶
沒有奶水,有人往我腸子里
充氣
我的肚子比氣球
還大,在海上
飄飄蕩蕩
鏡子裡面很寬敞
沒有半點草芥
閃電偶爾划過我身體
每當潛入海水
所有母親們的鞋子
悠悠地消融在海底
晴天霹靂。
停電。暗黑天地。
突然,所有的鏡子同時湧現在我面前
破碎,吐出一位母親
幾位穿白衣戴手套的人
清掃鏡子碎片,舉起小母親
血肉模糊雙眼緊閉的母親
那是我所有母親們的母親
她們說,十指健全的公主啊!
(薛舟 譯)
巴黎風景
狄布(阿爾及利亞)
彩雲旋舞在黑暗籠罩的天際,
在塞納河之上掠過命定不祥的水流,
黎明的巴黎呈現灰色與暗紫,
夜依然像灰藍的煙霧般停留。
天空有時仍然以虛假的安寧
如此幫助我挨捱困難的白晝,
你感覺不到自己已失去原有的身份,
誰個的影子循此偷偷地開溜。
煤氣噴嘴突然發出木樨草的氣味……
我看見——我的天使在大地之上飄飛,
向我指示著肉眼不見的道路。
巴黎安慰你們,很快就要更近地……
我在黎明的薄冥中行走。巴黎的送奶女工
敲響著鐵桶,疾速地叫賣牛乳。
(王容若 譯)
中文現代詩當然有意義了。自現代詩出現以來,出現了一大批優秀的詩人,如聞一多、徐志摩、艾青、戴望舒、陳敬容、冰心、賀敬之、臧克家、舒婷、北島、海子、顧城、席慕容等。優秀的詩篇也是數不勝數。論質量,中文現代詩與唐詩宋詞比可能差那麼一些;但是它們的藝術成就還是非常高的。
如何鑒賞呢?詩歌一定是要讀出來的。尤其是現代詩。多讀一些優秀的現代詩,自然能夠培養對詩歌文字的感覺。能夠熟讀成誦100篇以上的優秀現代詩,自然就懂得如何鑒賞現代詩了。
詩歌的意義,不在於形式。現代詩有很多寫的不好的,古詩也一樣。只是那些不好的古詩都被淘汰了,流傳下來的都是精華。古詩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中文現代詩只有一百年的歷史。所以好的古詩很多,但是好的現代詩數量相對少一些。
古詩和現代詩的本質是一樣的,都是以精鍊優美、有一定節奏或韻律的語言,表達某種情感。二者雖然有很多不同,但是本質上沒有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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