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評價小說《白鹿原》中的人物田小娥?
這個女人實在是給了我太多的糾結……
陳忠實筆下的女人,大都充滿慾望。
白嘉軒的七個女人,只有第四個奉行兩不原則——不主動、不拒絕;第五個被白嘉軒命硬、有毒的傳言蠱惑太深,怕死的心理障礙太大,以致沒有正常表現。而其他五個女人,都是很主動的。第一個是白嘉軒的啟蒙老師,第二個是沒有節制的任性,第三個是沉迷,第六個炕都塌了,第七個仙草更是不顧百日之約,將生死置之度外。
但這些都是婚內的事,合乎道德,正應了孔夫子的話:「隨心所欲不逾矩」。白嘉軒是一個負責任的男人,沒有給他的女人們產生「逾矩」念頭的機會,因此即便張揚的「隨心所欲」,也不會引來詬病。
而他的兒子白孝文則不如他那樣負責任。他先是懵懂無知,被他的妻子引導入門後,就開始沉迷其中,一發不可收拾。中間遭到奶奶白趙氏、母親仙草、父親白嘉軒的聯手威逼勸導,才有所節制,縱然不對,也是為他好。他應該能理解,即便不理解,心中有怨氣,也不能撒到他媳婦身上去。後來受了田小娥的勾引,而冷漠了妻子,實在是白孝文的不對。
白孝文的妻子是無辜而被始亂終棄的典型。且丈夫行為極沒臉皮,勾引的是哥們妻子,公認的爛貨;又極其沒情義、沒底線,賣房子賣地得到的錢,怎麼也得給家裡留點,飢災之年,吃飯保命是底線吧,被捉姦還理直氣壯給了媳婦一個耳光、兩個嘴巴,像拖死豬似的拖回家去,彷彿遊街示眾。
對這樣的無所顧忌、一點情面不留的男人,還有什麼情義可講、貞節可守?她為了保命,縱然沒有田小娥那樣的本錢,也完全可以有田小娥似的行為,人們也能夠理解。但她沒有,還以餓死這樣慘烈的行為明志,最後給白嘉軒撂下一句話:「爸,我到咱屋多年了,勤咧懶咧瞎咧好咧你都看見。我想過這想過那,獨獨沒想過我會餓死……」
在一個相對富裕的家庭,只要放下一點面子就可求活,面對一個無賴式的丈夫,有一萬個理由可以解脫,卻選擇餓死這樣的方式,可見她對於慾望的壓制有多強大,算是禁慾的典型!
還有一個女人也本應是禁慾的典型,就是鹿兆鵬的髮妻,冷先生的大女兒,只是後來出了一點差錯,才成了白鹿原村民的笑話,成了悲劇。
鹿兆鵬追求婚姻自由,在父親的威逼下和她結婚,結婚後又跑出去,留給她的只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婚姻。但她卻一直在堅守,表面上恪守婦道。而在內心深處,極其羨慕田小娥的生活方式。
之所以沒能走上田小娥的道路,關鍵在於她放不下。她放不下相對殷實的生活,放不下家族相對較高的聲望,放不下對鹿兆鵬身份魅力的期望,放不下自己作為女人的那點臉皮。因此她不敢主動勾引外面男人,即便是想勾引自己的公公,也是在鹿子霖給了她某種錯覺之後。
而她的勾引也是極其小心翼翼的試探。但她的公公卻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人,也沒有表示一點點的理解,給她留下一點點的自尊,直接將她揭穿,逼她走上絕路。
多年的禁慾壓抑,如能換座貞節牌坊紓解,似乎也算沒有白受痛苦,沒想到卻落得「畜生」罵名,且有其名無其實,冷家大姑娘,都快冤死了!這樣的情緒齊聚,讓她豬油上腦,蒙了心竅,瘋了!
瘋了的她就沒有了禁的概念,腦子管不住嘴巴,說出了自己的潛意識,也就有了她和他公公的所謂好。這種禁不住的慾望表達,是禁慾失敗的表現,顯然不為道德所容,他的父親冷先生,痛下殺手,以治病的名義,殺了他女兒。
與這兩人相比,田小娥顯然不同,她對自己很放縱。從田小娥的名字上看,「娥」是女我,是否可以理解為:陳忠實認為的女人,就應該是這樣的本性?算是猜測。
田小娥是秀才家的女兒,嫁給了郭姓武舉人做小妾,從小衣食無憂。但不管文舉武舉,郭舉人自己就是不舉,還把小娥只當成養生的工具,全然不顧她的慾望。這算是小娥勾引黑娃的原動力。
後來黑娃搞農會出事逃跑,她先以救黑娃的名義,和鹿子霖半推半就,勾搭上了。後來又在鹿子霖的蠱惑下,湧起報仇的想法,勾引白孝文下水。而等到白孝文被懲罰之後,她也沒有收手,而是以同情的名義,繼續和白孝文廝混,即便受了白孝文媳婦的撕扯,看到白孝文惡狠狠的對待一個被她傷害的女人後,也沒有絲毫後悔的意思,直至把白孝文的房產地產揮霍殆盡。
彷彿有各種名義,但其背後支撐的,確實是慾望的無節制揮灑。自然不被當時社會所容。白鹿原上最好的長工,小娥的公公鹿三,在看到白孝文的悲慘下場後,終於遷怒於小娥這個禍害,而將其殺死。死後,屍骨還被六棱塔鎮壓。
小娥所作,自然不能算好,但不至於到如此下場。作者借小娥鬼魂的口說了這樣一段話:「我到白鹿村惹了誰了?我沒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沒偷扯旁人一把麥苗柴禾,我沒罵過一個長輩人,也沒揉戳過一個娃娃,白鹿村為啥容不得我住下?我不好,我不幹凈,說到底我是個婊子。可黑娃不嫌棄我,我跟黑娃過日子。村子裡住不成,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爛窯里住。族長不準俺進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么著還不容讓俺呢?大呀,俺進你屋你不讓,俺出你屋沒拿一把米也沒分一把蒿子棒捧兒,你咋么著還要拿梭鏢刃子捅俺一刀?大呀,你好狠心……」
跟白孝文媳婦禁慾的下場比,跟鹿兆鵬媳婦禁慾不成的下場比,其實小娥也沒什麼好抱怨的。而問題的關鍵不在「欲」上,她們無論禁慾也好,縱慾也罷,其實在本質上,她們都是好女人。沒有害人的心思,沒有敗家的願望,更沒有禍國的動機,她們只不過是錯生了時代,悲慘是註定的結局。
再續一部分
在白鹿原上,女人是不是同男人一樣,也是人,是值得懷疑的。
白嘉軒對女人,最後就沒了感情因素,僅是糊窗的紙,壞了一層,再糊一層;在價值上,和彩禮等價,他爹秉德老漢為了給兒子續娶,下決心的時候不說續娶,說:再賣一匹騾駒;最後一個女人仙草,是山裡的朋友吳長貴報恩奉送的。所謂女人,與商品貨物有何區別?
白嘉軒之所以堅持死一個娶一個,跟感情依託,慾望發泄,家庭完美的需求關係不大,「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原因是最主要的。仙草生了三個兒子,超越了對手鹿子霖媳婦生的兩個,被贊立功了。白嘉軒的小兒子沒有生育能力,差點連累白嘉軒親自挑選的兒媳婦被休,因為被懷疑不能生養。最後竟然不顧倫理,借了兔娃的種。所謂女人,不過是個傳宗接代,會生娃的工具而已。
白孝文媳婦默默忍受著丈夫找爛女人、把家財揮霍一空的行為,而不敢有除了哀求之外的其他作為,只會在選擇餓死明志的時候撂下句狠話;鹿兆鵬的髮妻,是白鹿原上赫赫有名,有頭有臉的冷先生的女兒,卻也只能獨守空房,維護有名無實的婚姻多年,而不敢離開。鹿子霖受兒子牽連被抓進監獄,鹿賀氏就是賣掉全部財產都要把鹿子霖弄出來,不是因為感情深厚,而是覺得沒了鹿子霖,她怎麼活?擺在白鹿原女人面前的,是離開了家庭、男人,就絕對活不下去這樣一個偽命題。她們只不過是男人的附庸而已。
白鹿原上的女人,是貨物、是工具、是附庸的現實地位的形成,在精神層面,是源於傳統的強大。女人恪守纏腳傳統,下地幹活能力幾乎沒有,秉承從一而終理念,估計也有死後下地獄被兩個男人鋸開用的傳說。物質層面,是源於生活的艱難。白鹿原雖然是產糧的好地,但靠天吃飯,乾旱、瘟疫肆虐,商品交易不發達,市場幾乎沒有,不靠男人下地刨食,女人的確生存艱難。
這種地位,就決定了女人不敢張揚自己的慾望。慢慢也就習慣了在壓抑中生活,並將這種壓抑的生活視為正常狀態,將張揚慾望的生活方式視為另類。
田小娥就是她們眼中的另類。她為了慾望,捨棄了穩定富足的家庭,為了慾望,背棄了給她生的希望,並與她患難與共的黑娃,為了慾望,她不顧及另一個女人的顏面,明目張胆的和白孝文一起生活。在她心中,慾望就是最大的需要。
跟白鹿原上的女人比,田小娥算是盛開在白鹿原上的奇葩。但這朵奇葩不是白鹿原土生土長的,是遠在二百里外的秀才家養成,舉人家育成的。秀才家有詩書的熏陶,舉人家有充足的衣食,這些在白鹿原女人心中至關重要的東西,對田小娥來講,是從小就有的東西,習以為常,就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沒有的東西,這也算是我對田小娥把慾望的滿足當做最大需要原因的理解。
當然,田小娥本身的確也有叛逆的成分,搞農會時候,她積極的參與,成為婦女主任,算是一個例證。但這並不代表他能夠接受共產主義信仰而成為一個反封建鬥士,充其量是夫唱婦隨而已。出身習慣、本能需要、夫唱婦隨算是田小娥成為奇葩的三點原因。
這樣的原因,不能讓田小娥走的更遠,她也只能蝸居白鹿原,接受宿命。她的宿命就是被白鹿原上最好的長工,最講傳統的人殺死,讓白鹿原上最權威的人,用六棱塔鎮住。
白鹿原女人眼中還有一個另類,就是白靈。
白靈是整個小說《白鹿原》中唯一一個具有愛的能力的女人。當我確證這一點以後,我甚至要重新審視《白鹿原》,感覺也許《白鹿原》是古今中外小說裡面,描寫愛最少的一個。
把白靈抽去,《白鹿原》中竟然就沒有了愛情。
愛情之於慾望的區別有很多名家描述,在此我不想引用。憑我的感覺,愛情應是人類獨有,而慾望則是動物共有。這足以說明白靈的獨特性。
白靈不僅僅有愛的能力,更把對愛的堅持詮釋到極致。
白靈一開始喜歡的是鹿子霖的二兒子鹿兆海,後來喜歡上了鹿子霖的大兒子,有婦之夫鹿兆鵬,並在無任何見證情況下,為鹿兆鵬生了個兒子。
白靈的愛就是這樣的一個過程。說來簡單,但其間,她要面臨來自權威父親的反對。父親頑固的認定自由戀愛不靠譜,更何況還是對頭家的兒子。
但白靈堅持自己的愛,縱然反對者是權威父親,縱然就此斷了經濟來源,沒了家庭親情。她還要面臨在兄弟倆之間選擇的倫理挑戰。但她堅持自己的愛,縱然和鹿兆海青梅竹馬,立過約定,有過盟誓。
另外,對她而言,愛的內容是最重要的,愛的形式,比如婚禮、婚紗、三媒六證等等都統統沒有價值。
這種對愛的堅持和對愛的內容的注重,莫說與當時的女性比,就是讓她死後80餘年今天的很多女性,都會感到汗顏。
但這種愛同樣不能被環境所容。讓人感到不理解的是,白靈如果被傳統的白鹿原人殺死倒也罷了,而她竟然死於她千辛萬苦才追逐到的革命隊伍的肅反,方式竟然是十分殘忍的活埋。
這種結局又讓我反思白靈的愛情,感到又不是很純粹。鹿兆海和鹿兆鵬,她喜歡哪個多一些?真的不好說。
鹿兆海深愛他,和她有感情基礎,只是在信仰上產生了分歧。而鹿兆鵬是個有婦之夫,發展黨員不過是他的工作,對白靈有無真感情不確定。我們只覺得白靈可愛,應該得到屬於她的愛情,但我們不是鹿兆鵬,從後來白靈被活埋,對她有感情的親人,都收到託夢等訊息,而鹿兆鵬沒有絲毫反應來看,白靈也許並不是鹿兆鵬傾注感情的人。
那麼白靈對鹿兆鵬的就是真愛嗎?或許也不是,白靈單純善良,在父愛的縱容下長大,還沒有經歷風雨,還不懂得愛情到底是什麼,或者她的所謂愛,只是一種崇拜,是一種被共同信仰綁架後無悔的付出!不能說不是愛,只能說是不純粹的愛。
因為愛的不純粹,才會受到懲罰,因為是信仰導致的愛,信仰才會給你重擊,讓你明白愛和信仰不是一回事。
本以為陳忠實是個不懂愛的人,但想到這一點後,倒覺得陳忠實雖然沒有過多描寫愛,但對於愛有一個精準的把握。
他描寫了兩個另類女性,田小娥和白靈,區別在於一個注重欲,一個注重愛,一個走的太近,一個走的太遠,共同點在於她們都走出了所處環境千女一面的悲哀,也都有一個被人殺死的悲慘結局。
他用這些告訴我們,放縱慾望的動物式倒退,會被阻擊,融合愛和信仰的所謂大愛,會被澄清。她們縱然差別很大,結局卻會相同。
同樣的結局,一個是被傳統所害,一個是被新潮所殺,也給我們一個啟示,就是所謂的新潮,也許並不如標榜的那樣,會給人煥然一新的感覺。歷史終究還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白鹿原》的第一個角色
王全安拍的電影版《白鹿原》,被調侃為「田小娥傳」。這批評雖然尖刻,但我完全能理解這份偏心。因為這不只是王全安的偏心,也是陳忠實的偏心。
陳忠實在創作手記《尋找屬於自己的句子》里說,田小娥是整部《白鹿原》中,他構思出來的第一個角色。
他在藍田搜集素材,翻閱《藍田縣誌》。翻著翻著,他驚訝地發現,一部二十多卷的縣誌,竟然有四、五個卷本,用來記載貞潔烈女的姓氏名字。他感到:
「心裡似乎顫抖了一下,這些女人用她們活潑的生命,堅守著道德規章里專門給她們設置的『志』和『節』的條律,曾經經歷過怎樣漫長的殘酷的煎熬,才換取了在縣誌上幾厘米長的位置,可悲的是任誰恐怕都難得有讀完那幾本枯燥姓氏的耐心。」
他在那一瞬間產生了逆反的心理——
「竟然生了一種完全相背乃至惡毒的意念,田小娥的形象就是在這時候浮上我的心裡。在彰顯封建道德的無以數計的女性榜樣的名冊里,我首先感到的是最基本的作為女性本性所受到的摧殘,便產生了一個純粹出於人性本能的抗爭者叛逆者的人物。」
《白鹿原》的故事尚無蹤影,田小娥的名字也沒有設定,但這個人物已經躍現出來。
在陳忠實的心裡,田小娥是個什麼樣子?
她是一個慘遭命運蹂躪的女人。她是一個沒有任何機會接受新思想啟迪的女人。但她天生頑強,不認命,「純粹出於人的生理本能和人性的合理性要求,盲目地也是自發地反叛舊禮制」。
在陳忠實的眼裡,她既不邪惡,也不骯髒。他同情她,憐憫她,疼惜她。
他寫田小娥的死:鹿三把梭鏢鋼刃捅進她的後心,她回過頭來,叫了一聲「大呀」。陳忠實說,他寫到這裡,「眼睛都黑了,半天才恢復過來」,隨手在一綹兒紙條上寫下:「生的痛苦,活的痛苦,死的痛苦。」
田小娥的滿腹委屈
田小娥被貪財的父親賣給郭舉人做小老婆。
郭舉人和大女人都不拿她當人看,不但把她當奴婢一樣使喚,而且用她的身子泡棗兒養生(這些極陰暗扭曲的情節,在電視劇里都被略去了)。
田小娥感到屈辱,感到自己「在這屋裡連只狗都不如」。她想出了報復的辦法,就是偷偷把棗兒扔在尿盆里,再把用尿泡過的棗兒給郭舉人吃。
這是她最初的反抗。
接著就是偷情。她對黑娃的勾引,表面看是出自生理本能,但更深層地,是用背叛表達對郭舉人的憤恨。
她缺乏反抗的方法:既不能拒絕父親安排的親事,又不可能逃走獨立生活,更不可能與郭舉人正面衝突。她要活下去,要過上像人一樣的生活,所以她鋌而走險,偷情。
接下來的被羞辱、被踐踏,就已經註定。
被黑娃領回原上的田小娥,只想安安生生過日子。但白嘉軒不讓她進祠堂。公公鹿三攆她出門。村民對她指指戳戳,說她是爛貨、婊子。
她被拋棄、被侮辱、被利用、被鞭笞。她在村口的破窯里,終於一再墮落,走向悲劇的結局。
鹿三虔誠地維護著以白嘉軒為代表的仁義道德,甚至不惜為此殺人。可是,死去的田小娥卻藉由他的口,道出了自己的滿腹委屈和他們的不仁不義:
「我到白鹿村惹了誰了?我沒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沒偷扯旁人一把麥秸柴火,我沒罵過一個長輩人,也沒搡戳過一個娃娃,白鹿村為啥容不得我住下?
「我不好,我不幹凈,說到底我是個婊子。可黑娃不嫌棄我,我跟黑娃過日月。村子裡住不成,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爛窯里住。族長不準俺進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么著還不容讓俺呢?
「大呀,俺進你屋你不認,俺出你屋沒拿一把米也沒分一根蒿子棒棒兒,你咋么著還要拿梭鏢刃子捅俺一刀?大呀,你好狠心……」
瑪蓮娜的相似命運
田小娥只想做個普通女人。但是,所有人都斷定她是婊子,不給她一條活路。當她被逼得走投無路,真的成了婊子,眾人卻回過頭來指著她說:「看,果然是個婊子!」
這與電影《西西里的美麗傳說》里的瑪蓮娜何其相似。
瑪蓮娜的丈夫上了戰場。不久,傳來他陣亡的消息。島上的所有目光都落在這個年輕寡婦的身上。男人們都垂涎欲滴,想要佔她的便宜。女人們都妒忌得咬牙切齒,斷定她就是個妓女。
沒有人肯僱傭她,也沒有人肯賣給她食物。連她的父親也和她斷絕關係。
為謀一口飯食,她真的被逼成了妓女,後來甚至和德國人混在一起。
德國人戰敗後,那些逼她到絕路的女人們,扯起了道德的大旗。她們打她,撕扯她,剪她的頭髮,剝她的衣服……末了,還要狠狠地補上一句:「我就知道她是個妓女!」
逼良為娼的人,洋洋自得於自己的先見之明——多麼荒謬的邏輯!
田小娥和瑪蓮娜,有著相似的悲劇命運。她們的遭遇,揭露出美麗的原罪。
瑪蓮娜被誣告通姦,為她辯護的律師居心不良,但卻說出了一句大實話:「她有什麼罪過?她唯一的罪過就是太美麗。」
一個女人,若生得太好,就成了禍水。她的妖嬈風韻會喚起太多的慾望,而這些慾望在宗教里、道德里、文化里都是不可寬恕的罪。
所以,即使她對她的魅力不自知、不利用、不張揚,她也仍然有罪。
男人們在心理上被「無性道德」的教化閹割過,害怕面對自己的慾望,不敢承認自己有「邪惡」的念頭。於是,他們把這些被否定的慾望,統統投射給喚起慾望的那個女人:一定是她太邪惡、太淫蕩。
女人們自幼被羞恥感壓抑,不僅不可以有慾望,而且連展露吸引力都是一件可恥的事。所以,在她們的邏輯里,那個女人那麼美,一定很骯髒、很可恥。
可是,美麗有什麼罪?愛美有什麼罪?慾望又有什麼罪?——不都是人之天性嗎?
孔子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關關雎鳩,蒹葭蒼蒼,不都是人心中的所思所願嗎?人之所欲,真實、自然、坦蕩,有什麼難以啟齒、不可示人的呢?
對慾望的否定,並不能塑造出沒有慾望的人。而只是使有慾望的普通人,變得虛偽、狡詐、殘忍。
人的麵皮和內心的分裂,由來已久。被戕害的無辜,不可盡數。
有多少誠懇如陳忠實者,為她們掬一把同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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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時因為她,我對「溫情脈脈」的鄉紳社會再沒有一絲好感。
《白鹿原》中描寫了三類女人,傳統封建女性、革命知識女性和田小娥。
第一類,傳統女性,以白吳氏仙草和鹿賀氏為代表。她們做了一輩子的「內人」,基本沒有話語權,是生育的工具,是賢惠的婆姨,料理丈夫的生活起居,打理家中的瑣事,閑適穩定地度過一生。
第二類,是以白靈為代表的革命知識女性。白靈自幼便如她的名字一樣散發著靈氣。開始念書的年紀,中國恰好開始興辦新式學堂,她主動要求入學,寵慣她的父親白嘉軒自然從了她的意願,可是白嘉軒沒想到,這非凡的第一步恰是白靈革命之路的奠基。她的人生道路註定不會與母親祖母等人的相同。
她和鹿兆海自少年時代便結下的愛情之火,最初燃得熱烈,後來卻因為黨派、觀念的不同而無疾而終。後來,白靈和鹿兆海的哥哥鹿兆鵬,一個虔誠的共產黨員,互生愛慕結為夫妻。最後被逮捕活埋。白靈的原型是張景文,較早投身革命的傑出的知識女性。她們用生命堅守反封建的態度,堅守對共產黨赤誠的信仰,以及對中國美好未來的憧憬。
還有一類,田小娥。書中最喜歡的女性角色。她出身平民家庭,因為生得妖艷,被郭舉人納了妾,十天半個月拿來爽一爽。大老婆每天督促她把三個棗子塞進下體浸泡,給郭舉人取陰補陽。她沒有懼怕郭家的權勢與可能遭受的酷刑,偷偷把棗子泡進尿盆,讓人發笑也覺得解氣。
豐收的季節,黃燦燦的麥地里聚滿了麥客,黑娃的年輕健碩迷住了她。她本就美麗得發光,一個眼神,一點碰觸,黑娃自然難逃此劫。愛情就該這麼美好吧,男人可靠有血性,女人妖艷不失純真。被侮辱,被束縛,被罵作婊子破鞋,不被允許進入祠堂成親,她不管不顧,一心愛著黑娃。跟著黑娃住進廉價買來的、處於村落邊緣地位的破窯洞,一無所有。丈夫打工掙錢,妻子料理家務,漸漸養起豬羊雞鴨,日子過得溫馨起來,有了家的味道。書中對田小娥的心理描寫很少,不過我想,她確實不在乎幾乎整個世界的人都唾棄她,一無所有不、貧苦也沒關係,只要和愛人在一起,再難過的日子也可以經營起來。
後來,黑娃因政治原因遠走,鹿子霖趁虛而入,佔有了垂涎已久的身子。教唆田小娥引誘白孝文,白孝文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場,鹿子霖得意無比,田小娥卻心生同情,尿在了鹿子霖的老臉上。
田小娥死得令人揪心。黑娃的父親鹿三半夜從她的後背直刺穿左胸,死在了炕頭。人們發現時,她蛆蟲滿身,散發惡臭。鹿三後來被田小娥的鬼魂附身,鬧得整個白鹿原糟了災難,這也是作者安排的反抗吧。
田小娥是活在時代和世事以上的女人。即使在今天,她也仍然是個敢愛敢恨令人欽佩的女性。
她是一整片臟灰中的一抹艷紅。
看到這個問題寥寥幾個回答,其中不乏匿名用戶指責其為婊子,很是傷心,一群男權主義者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對一個弱女子橫加指責。小娥是一個悲劇性的角色,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但是放在大時代背景下,她又是被一個時代裹挾前進的犧牲品,同小娥一樣讓人扼腕嘆息的角色還有一個,冷先生的大女兒,鹿子霖的大兒媳婦。
我只讀過原著兩遍,最後一遍還是兩年前讀完,劇情主線依然清晰,但人物名字可能記錯,望見諒。
首先不同意排名第一答主@阿布對原著女性的分類,答主只是不好意思說,其實你還是把她歸為鄉村破鞋這一非主流類別里。我倒是願意將其分為傳統封建社會女性。
不知道各位有沒有在農村生活過,每個村都有那麼一個男人口中風騷妖冶的小妖精,如果家裡男人厲害,村裡的光棍也好,已婚男人也罷也只能在被窩裡自己想想。可是如果家裡男人軟弱無能,全村遊手好閒者都想打她的主意。假使她沒了男人做了寡婦,就如同一個可憐的小羊羔掉到了狼群里,誰都想上來咬一口,如果不找到一隻強壯的公狼做保護傘,母狼會將其撕成碎片!
我相信小娥和黑娃是真愛,在那個如花的年紀遇到俊朗結實的黑娃,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無可厚非。黑娃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膽量也讓小娥傾心。試問你敢勾引東家的女人?你敢為一個女人冒著生命危險營救?
回到白鹿原後雖不被所有鄉親認同,但是黑娃和小娥依然義無反顧的過起自己的小日子。男人打工賺錢,女人養雞持家,雖不富裕,但是日子慢慢有起色,如果繼續這樣過下去,小娥給黑娃生個一兒半女,公公鹿三即使再不待見她也要看孫兒輩的面子,融入大家庭,甚至融入白鹿原這個大宗族是遲早的事情。
可惜,革命來了,時代前進的車輪打破了幾千年傳統的農村生活。我至今不覺得黑娃理解多少革命知識,他沒有像鹿兆鵬讀的那麼多書,他也理解不了什麼是階級,什麼是壓迫。但他相信兒時最好的夥伴,一個唯一祝福他和小娥的好朋友。年輕人的失意以及對現實的不滿,加上好友的洗腦教唆,讓黑娃走上了所謂的革命道路,他不知道的是,他革的是自己和小娥的命,革的是他和小娥本該幸福安穩的生活的命!!!
革命失敗了,男人逃走了,對於一個沒有什麼見識的農村女人來講猶如天塌了。丈夫的通緝令貼的滿城都是,一個女人要為自己男人擦屁股,她認識的唯一有權勢的人就是鹿子霖了。一個傻傻的女人提著一籃雞蛋找到村長(鄉約),希望鹿子霖念在同族的份上救救黑娃。老奸巨猾的鹿子霖可不是這麼想的,多少次只能在被窩裡意淫的肥肉到了嘴邊豈能讓她跑了。半是無奈半是脅迫,小娥不得不從了鹿子霖,不然就憑她一個外鄉人,一個婊子,一個通緝犯的女人能在白鹿原立足活命,簡直痴人說夢。
世人皆云: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可是當愛情沒有了,首要的事情還是先想想怎麼活命吧。我不想指責小娥的不堅定,她只是一個女人,在今天看來她是一個人,在白鹿原男人眼裡她是一個人人都想玩一把的婊子。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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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是一部非常優秀的小說,雖然描繪的是近100年關中平原農村生活變遷,但我卻嗅出似曾相識的味道。我出生成長的膠東半島農村何曾不是發生著相似的故事,有著相似的人,即使時間的尺度已經向前推進了50年。中國農村哪怕進入了後工業時代,相同的故事依然在發生著,太陽底下無新鮮事。
小娥像極了父輩口中的嬸子大娘們,他們的故事有的比小娥還要精彩,不同的是小娥永遠活在書中,而嬸子們只活在鄉間閑聊的莊稼漢口中,隨著時間的流逝,更精彩的人,更精彩的故事將取代他們成為新的鄉村故事女主角。
回到書中,至於小娥為什麼要去勾引孝文,個人猜測半是脅迫,半是對白嘉軒的不滿。不知道大家考慮過一個問題沒有,黑娃出逃後,小娥的生計是怎麼延續的,尤其是有大煙癮的女人?從黑娃出逃到第一次回村看小娥的時間跨度是多久?我只知道,對於一個本就不富裕的小家庭,男人長時間生死未卜,一個沒有餘財,沒有生存能力的女人,除了依靠另一個男人別無他法。而鹿子霖符合這個條件。大家不要責怪小娥沒骨氣,骨氣是留給餓死的人的。俗話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本就對現狀不滿的小娥被鹿子霖一挑唆就成了白鹿兩家族內鬥的子彈。
多年以後,如果白孝文熬過了建國後的種種運動,當年意氣風發年輕的族長接班人,縣長已成古稀老人,白鹿原村口小娥的那口倒塌的破窯洞上,黃昏的餘光最後傾倒在白孝文那滿是褶皺的臉上,心中是否會有一個聲音:我本可以做個好人,做個父親眼中的好兒子,族人眼中公平公正的族長,直到唱戲的那天晚上,田小娥飄忽的身影出現在看戲的人群中。
該來的總會來,不是田小娥也許會是張小娥,李小娥。人無所堅定不堅定,只是看你受到的誘惑有多大。對孝文來說,小娥這一劑量足夠了。可笑的是,當你的慾望一方面折磨著你,可你卻端著禮義廉恥的架子時,你卻硬不起來了。猶如體力不濟的中年男人,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拋開世俗的羈絆後卻可以雄風再振,達到生命的大和諧。
小娥就像她常抽的大煙土,讓孝文徹底的拋棄了家庭,拋棄了家族,拋棄了一切,不管世俗如何看待,徹底和小娥廝混在一起。看著是否很眼熟,這明明就是黑娃2.0版本啊。優秀的女人就像一團明亮的夜火,總有不止一個男人如飛蛾撲火般的化為灰燼。
此時的黑娃在哪裡?哦,也許正在土匪窩裡左擁右抱黑白牡丹。她的妻子小娥從苦苦等待變成了深深的絕望,可能剛開始不願承認,後來不得不相信黑娃可能已經死了。孝文的出現猶如當年王舉人家裡那個可以為了自己不顧一切地黑娃。
飛蛾撲火,飛蛾終究會葬身火海,而無源之火早晚會熄滅,爾後雙雙化為灰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上帝欲讓人滅亡必先讓其瘋狂。一個不再聽指揮的田小娥對鹿子霖已經沒有多大價值,而且他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沒有了鹿子霖背後的支撐,小娥和孝文這團火最終也燒到了盡頭。
風雨交加的夜晚,飢餓的小娥在炕上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公公鹿三的突然造訪,讓小娥又羞又愧但又看到了希望:大啊,我餓。鹿三猶豫了,幹了一輩子農活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子看到自己兒媳婦如此光景是否心軟了呢,今夜本是來取你狗命,可面對一條餓的半死搖尾乞憐的狗,人尚且會有惻隱之心,更何況她還是自己的兒媳婦啊。鹿三顫巍巍的從懷中掏出一個饃遞了過去,多日未沾水米的小娥轉過身狼吞虎咽。我相信鹿三見到此景殺心也消了大半。可一看到小娥那妖嬈的身段,害的自己兒子和孝文一個生死未卜,一個人不人鬼不鬼,怒火再次被點燃,掏出紅纓槍頭,一不做二不休,狠狠的插入了小娥的後胸。突遭橫厄的小娥扭過頭,口中還有未來得及咽下的饃,眼神中寫滿了驚恐,無助,疑惑,不解......
「大啊!?」成了她留在世間的最後一句話,而她死前的最後那眼神成了一個從未殺過人的莊稼漢終生的噩夢。
小娥從此消失了,好像她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在白鹿原,經過大瘟疫浩劫的白鹿原村民對田小娥噤若寒蟬。多年以後已是保安團副團長的白團長鹿團長榮歸故里時,無聊的鄉民最感興趣的卻是他們是否還記得小娥。
兩個男人終究又回到了主流社會,成了主流價值觀光宗耀祖的典範,曾經的離經叛道,曾經的荒唐落魄好似從沒發生過,二人都有了自己新的家庭,田小娥這個在他們生命中濃墨重彩的女人只成了記憶中的一個符號。
多年以後,當行刑隊舉起槍時,曾經的鹿副縣長,土匪頭目,白鹿原的黑娃,是否還記得在王舉人府上初見小娥的那個早上。
砰!一聲槍響。
這就是小娥薄命而又傳奇的一生.是非對錯,任君評說。
----------------------------------寫在最後------------------------------------------------------------
為了寫這個答案,兩度修改,抽了半包煙,但由於據最後一次看白鹿原已時隔兩年,難免出現謬誤之處,還請指出。
目測我這個答案是這個問題寫的最長最認真的一個了,如果您贊同請點一個贊,給我在知乎繼續寫下去的動力,謝謝!美麗妖嬈、野性難馴,卻依然是個女人,在她所能接觸的世界裡,女人只能依靠男人而活,於是她為了拯救自己,屢次去依附被她美色吸引的男人。
在她心中,第一個甘心相守的男人是黑娃吧。黑娃確實有種天生的男人味,可黑娃的本性根本不是能踏踏實實淳樸厚道過日子的人。
可是不管是她遇到的幾個卑劣的男人,還是白鹿原中其他正直善良的男人,沒有一個能從這個封建道德的絕地救起她。她只能是緣木求火,越努力越墮落。
直到身死變相,心力太耗,執迷未醒,怨憤難平。
鹿三是個好人,可他既然當初不許黑娃小蛾進家,沒有公媳的名分情分,於情於法,有什麼資格去用死懲罰小蛾呢?評論的直男癌沒看過原著吧。
白鹿原兩個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女性,一個是田小娥,一個是白靈。 但這兩位都不得善終。
田小娥生在秀才家,長大後被父親許配給「舉人」做二房。雖然長得美,但沒機會走出去,是個實實在在的村婦。
她沒有自己獨立生存的能力,在郭舉人那裡她生活的十分不幸,但從未有逃離的念頭。
安分守己。直到黑娃的出現,讓田小娥看到了一絲光。
兩個年輕人,瘋狂原始又不顧一切。
後來她和黑娃在一起住窯洞的時光,我們不難發現,田小娥骨子裡是個賢妻良母。
可惜幸福不能長久,黑娃革了別人的命,也把平靜的生活革沒了。黑娃逃離了白鹿原。
田小娥被當成替罪羊。遊街示眾。
那時候的她還存有希望,盼著黑娃會回來。盼望生活還可以回到從前。
於是她成了鹿子霖報復白嘉軒的工具。一方面鹿子霖是當時她僅有的救命稻草,另一方面,鹿子霖一直給她黑娃能回來的希望。
族長的鄙夷,鄉親的謾罵,愛人的離去,男人不懷好意的目光。
最終她成了一具美艷的行屍走肉。後來被黑娃的父親殺死。
她死後白鹿原被瘟疫席捲。之前謾罵她的村民為了求生,給她修廟上香。
倒也是真的諷刺。
白鹿原里悲慘的女人不止她一個。鹿兆鵬的妻子從未明白什麼是愛情。後來瘋了。被自己父親毒死。
白孝文的妻子,在經歷了新婚後不久慘遭拋棄。餓死在家。
但是起碼她有過嘗試。有過幸福。
一部二十多卷的縣誌,竟然有四五個卷本,用來記錄本縣有文字記載以來的貞婦烈女的事迹和名字,不僅令我驚訝,更意識到貞潔的崇高和沉重。這些女人用她們活潑的生命,堅守著道德規章里專門給她們設置的志和節的條律,曾經經歷過怎樣漫長的殘酷的煎熬,才換取了在縣誌上幾厘米長的位置。
我在密密麻麻的姓氏的閱覽過程裡頭暈眼花,竟然產生了一種完全相背乃至惡毒的意念,田小娥的形象就是在這時候浮上我的心裡。在彰顯封建道德的無以數計的女性榜樣的名冊里,我首先感到的是最基本的作為女人本性所遭受的摧殘,便產生了一個純粹出於人性本能的抗爭者叛逆者的人物。這個人物的故事尚無蹤影,田小娥的名字也沒有設定,但她就在這一瞬躍現在我的心裡。我隨之想到我在民間聽到的不少蕩婦淫女的故事和笑話,雖然上不了縣誌,卻以民間傳播的形式跟縣誌上列排的榜樣對抗著……這個後來被我取名田小娥的人物,竟然是這樣完全始料不及地萌生了。
-陳忠實白鹿原創作手記
立場:田小娥是《白鹿原》小說(不是電影,不是電影)中我最喜歡的女性角色,說是書中最喜歡的人物也不為過。
反對@chan lee 的回答。
chan lee這種類型的評價是我最最最反感的評價,比罵田小娥是「婊子」、「破鞋」都反感。對文學人物,我認為無論是道德打壓還是道德升華都是一種道德偏執。
這是和導演王全安一路的「翻案」式做派,自以為貼近憐憫女性,「設身處地」地為角色辯護,實則戕害角色美感,看似升華人物價值,實則損害人物立意。
我討厭《白鹿原》電影不是因為它是《田小娥傳》,而是因為田小娥竟然被拍成那個樣子——反抗的符號、受難的「聖女」、被壓迫的代表,而導演還自己為是地認為自己理解了她,甚至升華了她。
我最喜歡她,當然不會認為她不能被辯護,可是辯護卻也有很多種思路。先拋開她做過的孽不談,就把她睡過那麼多人這點單獨拿出來。
一種反應是:她睡那麼多人又怎麼了?這也不耽誤她招人喜歡呀!如果這就叫婊子就讓婊子來得再猛烈些吧!
一種反應是:她是被迫的呀,她實際上不想睡的呀,她有苦衷呀,她情有可原呀,即使染黑了還是被迫的呀!如果沒有壓迫,她本可以做一朵白蓮花,哦不,紅蓮花呀!並且把怒斥前一種反應是玷污了她,是男權的栽贓。
打個比方,都是「婊子」,有卡門式的,也有茶花女式的。為啥一定要把卡門洗成茶花女才是尊重才是理解?卡門就不可愛?卡門需要被「理解」?還是暗覺茶花女更「值得愛」,如果不把卡門說成茶花女,辯護起來都不那麼理直氣壯?
為什麼就不能接受,她本就不是《西西里的美麗傳說》里的雖然美艷卻無辜怯懦的莫妮卡·貝魯奇,讀者也別把自己代入那個小男孩好吧?
說田小娥的悲劇是時代悲劇是不準確的。
首先因為她不是一個時代人物,或者說她不僅僅是一個時代人物。這樣說,把這個文學人物的魅力說低了。
誰是時代人物?白靈是。只有那個時代,才有白靈那樣的思維,才有白靈那樣的經歷,才有白靈那樣的結局。深入那個時代讀者才會更理解她,而在逐漸遠離那個時代之後,白靈的魅力也逐漸消失了,作為佔了不少篇幅的正面女性角色,白靈給人的印象反而沒有田小娥深。
田小娥做的事情古時有人做,那時有人做,現在仍然一點都不少。只不過現在殺人犯法。
她作為文學形象,一模一樣的沒有,可是相似的卻橫跨古今中外,作者對她們的態度各異,可是她們一定都非常有魅力。
其次時代悲劇是角色行為放在現在時代能被廣泛接受,而在特定時期卻飽受非議與迫害,悲劇來源於外部。而我認為,田小娥是一個寫得非常高明的人物,她的人生被作者一步步架設得非常有章可循,她自己對自己人生的參與度非常高,說是主導也不為過,她的結局絕對離不開她自己的參與,而且水到渠成。這是作者功力的體現,絕對不是二流小說大家集體無意識迫害女主的戲碼。
那再問一句,田小娥的一生真的是悲劇?
作者對田小娥的態度挺蔫壞也很聰明,不置可否。說她好,很多負面影響又顯得俗;說她不好,那麼不坦誠同樣也顯得俗。對待這樣一個女人,不好說,所以作者乾脆只呈現,讓讀者去說。
田小娥是一個很閃耀的人物,喜歡與否,都否認不了她存在感極強。不僅體現在她在書中對事件的推動,她本身的性格就很抓人。
這是個性格人物。
她漂亮,也深知自己漂亮。她敢愛敢恨。她雖然沒有文化卻非常有自主性。她還很聰明。可她也沒有智慧。她有慾望,她對慾望的要求是那麼理直氣壯,這讓她那麼鮮活。她開始不失天真,但她也不善良,到了最後,她絕對不是善茬。最重要的是,她有活力,好像有著無盡的活力,無盡的生命力。在她的生命中,總是不缺進攻,進攻,守勢也能讓她變成攻勢。
(這是我個人最喜歡這個人物的地方,所以看到自己最喜歡的人物被洗成被時代獻祭的無辜羔羊,我得多憤怒。)
在書中田小娥是個能量爆棚的人物,總能惹起一路雞飛狗跳,讓男人顯得狼狽不堪,俗氣非常,讓女人對她的指責如此蒼白且氣急敗壞。這和她手握的硬體——美麗夭矯和行事方式有關係。
她漂亮,不止漂亮,而且妖嬈。妖嬈不同於美麗,美麗可以無意識,可是妖嬈一定是對自己的美麗有意識,對自己美麗的影響力很清楚,也不吝惜用自己的美麗產生影響。所以她對男性有非常直觀的誘惑力和衝擊力。
而她行事的方式呢,簡單粗暴,用性。她追求愛情,用性;她想求情或者想得到其他好處,用性;她報復,用性。這是個挺狠的做法,(不是無辜的做法)除了和黑娃的性是性愛結合,為了享受性的快樂之外,其他都是功利性使用。可是這種「粗俗」的法子卻好用,在那些規規矩矩道貌岸然的人身上特別好用,簡直百發百中。
這賦予了田小娥一種另類的反抗性和諷刺感。她是個很有批判性的人物。她的批判性體現在她總能戳中村子的要害,用的手段很不風光,你卻無可奈何!白靈檢驗人性得有個生死考驗,才能驗得出那人值不值得愛與依靠。田小娥不用,在她面前,一切下流的東西自然就顯現了。在田小娥面前的男人總像被扒了一層人皮。所以看田小娥做很多事情的時候,讀者有時候不覺反感,反覺痛快。
她雖然沒什麼高深的思想,卻也知道這個法子無往不利,所以越到後來,用的越是利索,越是順手。她有一種折騰精神,她不是逆來順受求安穩的人,她境況不好,不滿的時候,她直接就用,殺傷力Max。罵她低俗骯髒,可是她揪出來的是比她更低俗骯髒的東西。
她勾引的人不是好東西,可也不能證明她勾引得就對。她的存在,她用她的行事方式可以活得風生水起,是對村子規範的巨大諷刺。她是個不安定因素,村子裡的蠅營狗苟早就有了,可是大家都平靜地表面做人,而她就有能耐扒了這層皮,讓村子好生難堪。所以鹿三要殺她,沒有她,至少大家表面上還是好的。而田小娥自己,卻也絕不無辜。這才是她讓題主糾結的原因吧。
對田小娥很糾結太正常了,因為我們的教育總告訴我們,真善美應該是統一的,這才是符合社會公平的。可是田小娥有魅力,也許真,卻不怎麼善,讓人對她的態度不好安放。讚美她,好像有些道德不正確;批判她,好像又落了下乘。她不僅對書中環境、書中的道德構架有衝擊,她對現時我們的仍有衝擊。
況且小娥還有點及時行樂的做派,這顯得她「不貞」,不是守貞操的意思,而是讓她最初的尖銳的「敢愛敢恨」有些不那麼牢靠。她最初勾引了黑娃,要是黑娃沒上手,她會轉向下一個;她迫不得已從了鹿子霖,可是和鹿子霖也不是全無得趣;她勾引孝文就是為了報復白嘉軒,讓白孝文墮落,可後來她和孝文好像發展出了些醉生夢死的情分。其實小娥不是那麼堅定的。她的不堅定有無奈,有油滑,也是因為她骨子裡愛好這種享樂。
田小娥給讀者的,不止是一個在特定時代下,求愛而不得,真愛得不到肯定帶來的同情。如果是這樣,就僅僅是同情而已。田小娥還讓讀者不安,這是對慾望的不安。愛欲愛欲,我覺得小娥還是欲多於愛,當然這個可以討論。可是慾望這個問題不好說。愛在現代社會已經具備正義了,可是慾望卻還比較曖昧,不能沒有,可是也不能太過彰顯。對小娥的不安,也是對慾望不好安放。作者在她與黑娃的性愛描寫中叫她「小女人」,對中國男性的性吸引力,意味深長。
她是一個非常成功的文學形象。很多喜歡她的人也喜歡這個角色帶來的一切餘韻,喜歡的就是她帶來的全部感覺,包括這種不安。
可是覺得要是沒有外界壓制衝擊她就能和黑娃恩恩愛愛你種田來我織布的人,覺得她和黑娃本可以完成愛情童話的人,為什麼都遺忘了這樣一個細節。
她抽大煙,
她抽大煙,
她抽大煙。
這個情節設置絕對不是隨意的,它意味著什麼?它意味著黑娃絕對養不起,意味著她奢侈的做派和消費和這個村子格格不入,意味著她即使愛情上滿足於黑娃,生活中也早晚不滿足於黑娃!她早晚會給自己和身邊的人帶來動蕩和災禍。
小說中也是,她和黑娃結婚的條件就是黑娃得供她抽大煙,黑娃出去做工也是為了讓她抽大煙,由此旁生枝節。
田小娥本就不是一個能長久安生的人。
她不安生,所以才那麼有生命力,才那麼可愛。她不安生,才讓她一步步走向覆滅。自己種的因,吃自己結的果。可是這過程,沒白來人世一遭,活得精彩。
我有點討厭她,所謂反抗封建禮教就是連臉皮都不要,毫無任何道德之心。
一開始她有亮點靈氣,只是被鹿子霖佔有後反而變得墮落,無德,越來越不堪入目了。
一開始為了反抗生活她是靈氣的,可愛的,真像是一隻墜入泥潭的鹿,只是被鹿子霖佔有後,她就越來越沒道德底線了,我只想問問,人在絕境的時候可以不要道德仁義么?如果是這樣,那就要回到老話,人性本惡,絕境之處多為獸性惡意,只是這樣,我們還是人么?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無助的女人,一個時代的悲劇。
放在今天,她的標籤就是追求愛情,追求吃飽喝足,追求有家有房,她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個女人,和你現在身邊的女人們無異。但是在舊社會,她就是淫婦,是男人的附屬品,是社會動蕩中一抹不起眼的泡沫。
她在秀才身邊受盡委屈,深愛黑娃卻遭受眾人鄙視,黑娃逃走後她擔驚受怕遭了鹿子霖算計,以後又陰差陽錯的愛上了白孝文,兩個人相依為命、忍飢挨餓,最後被黑娃的父親刺死。
滿腔怨氣化作一場惡疾,這是她對這個世界最後的哭訴。
田小娥做錯了什麼嗎?眾人指著她的脊梁骨罵她的時候,沒人想到她的委屈。男人們想睡她的時候,也不管她有丈夫。黑娃的爹嫌她傷風敗俗刺死她的時候,沒想到她也是過生生的一條人命。
黑娃和她相愛時我很感動,我希望他們這對不被祝福的鴛鴦能有善終,但是時代的動蕩里,小愛小家難得安穩。她愛上白孝文的時候,算是同病相憐,兩個人吃了上頓沒下頓,成了苦命鴛鴦。我記得她尿鹿子霖的時候,特別解氣,也特別凄涼。用這種方式對抗身邊的惡,實在是有數不盡的心酸和無奈,甚至有一種自嘲的味道。
我們看看那個時代的女性身上的道德束縛,鹿子霖的兒媳婦瘋了,抖出了公公上自己床的事,親爹開了個藥房,把女兒葯死了。名聲比命還重要,名聲比親情還重要,名聲比道理還重要。
所以田小娥這種名聲極壞的小淫婦活在角落裡也不得安穩。她沒做錯什麼,錯的是那個時代,那個社會。田小娥死了之後,化作的怨氣成了惡疾,反而讓我心中舒了一口氣。
小說里另一個有反抗精神、追求自由的女性是白靈,她追求自己認為正義的事,勇敢愛自己愛的人,摒棄了世俗的束縛追求理想,最後竟也不得善終,讓人扼腕。在時代的洪波里,人不過是一隻螻蟻。生存和性,是人最原始的本能。生存離不開繁衍,而繁衍又必須藉助性來完成,所以一切的終點還是回到性。性與性別的研究,是一條能通往「世界性」和「普世價值」的路徑。性與人性,有很多相通的共性。
陳忠實曾經說過:性是我的理性思考,我決定在這部長篇中把性撕開來寫。
全文請看:一個性別盲的女性主義觀 - 知乎專欄
談性,就不得不提到《白鹿原》的經典人物 – 田小娥。陳忠實提過,田小娥是整部《白鹿原》中,他構思出來的第一個角色。 他寫書前,翻閱了西安各個縣城的縣誌,最讓他震撼的是一摞節婦紙:「張王氏,李劉氏,何許氏………」 節婦一輩子壓抑本能為死人壓著棺材板過活,臨了連個名字都沒有。由此,陳忠實決心用心塑造田小娥這個角色。
田小娥是誰?
田小娥,一個出身卑賤的放蕩女,也許是中國文學中繼「潘金蓮」之後最有名的蕩婦代表。
黑娃第一次見到田小娥:
小女人正在窗前梳理頭髮,黑油油的頭 發從肩頭攏到胸前,像一條閃光的黑緞。小女人舉著木梳 從頭頂攏梳的時候,寬寬的衣袖就倒將到肩胛處,露出粉白雪亮的胳膊 。
她一生睡了四個男人:小時候被父母賣給郭舉人、勾引黑娃後要與黑娃廝守、黑娃走後被鹿子霖霸佔、被鹿子霖要求去引誘白孝文,最後慘死在「維護家聲」的鹿三手裡。很多人說,田小娥就是白鹿原的核心。她身上凝聚了太多永恆的主題:愛情、性、死亡、仁義和廉恥……
封建倫理中可貴的反抗精神
生為郭家的妾,郭舉人和正房從沒把她當人看,她自己覺得「連狗都不如」。她身上沒有繼承中國傳統女德中的「恭謹賢良」,而是用最粗鄙的方式反擊回去。
說起泡棗,這是郭家不傳之秘。幾枚干棗,塞入小娥體內,吸收精華後膨脹得香甜多汁。郭舉人每日服食,60多歲還能策馬奔騰。不過,事實證明,所謂偏方之神奇,大多都是心理作用。小娥姐後來跟第二個男人交代了:棗子都是在尿壺裡泡出來的。
她的反抗並不是如百靈一般經過思考的,更多的是一種本能。 一提到郭舉人,黑娃就有點怯,黑娃的膽怯更反映出田小娥的勇敢。沒有這點勇,怎麼敢反抗。
白孝文因為和她通姦而受到懲罰,田小娥第一個想法是,在心裡呻吟著,我這是真正地害了一回人啦。隨後,在和鹿子霖交好時,一泡尿就澆在鹿子霖臉上!
鹿子霖正陶醉在歡愉之中,感到臉上一陣濕熱,小娥把尿尿到他臉上了。鹿子霖翻身坐起,一巴掌煽到小娥臉上:"婊子!你......" 小娥在窯門口跟蹤罵著:"鹿鄉約你記著我也記著,我尿到你臉上咧,我給鄉約尿下一臉!"
試問,當時白鹿原誰有這個膽子敢挑戰鹿子霖的權威,更別說尿他一臉這樣赤裸裸地羞辱。田小娥一泡尿,照出了她對被欺凌現狀的不甘,對白孝文的懺悔,對鹿子霖的憎恨。
有反抗精神的田小娥是可敬的。狼不甘願被人類捕獲、寧可自殺身亡,它受人敬畏;可愛的博美犬對見人搖尾,只能收穫寵愛而不得敬重。陳忠實的筆鋒之鋒利,讓人大呼過癮。最腥臊的尿,成為了最好的反抗符號,一次用來泡給郭舉人吃的棗,一次直接尿在鹿子霖臉上。腥臭的尿,裡面暗含的都是反抗精神。
有反抗精神的田小娥也不幸的。她沒有百靈的好身世,好學識。她不懂得自己究竟被什麼壓迫,也看不清封建制度才是真正壓迫她的那一隻無形的手。她只能夠做出本能的反應,而且是最粗鄙的反應,來宣洩她對於現實的不甘和憤怒。
合法賣淫之間非法賣淫就隔著一紙婚書
小娥睡過的四個男人中,其中有感情的要數黑娃和白孝文。沒有感情只有憎恨的,要數郭舉人和鹿子霖。小娥和鹿子霖,似乎處在了「賣淫」和「強姦」之間的灰色地帶。如果考慮到田小娥和鹿子霖之間的確發生了性和物的等價交換,是可以承認兩者關係有「賣淫」的成分。然而,小娥和郭舉人的關係,就不是「賣淫」嗎?恐怕更甚。
這種權衡利害的婚姻,在兩種場合都往往變為最粗鄙的賣淫有時是雙方的,而以妻子為最通常妻子和普通的娼妓不同之處,只在於她不是像僱傭女工做計件工作那樣出租自己的身體,而是把身體一次永遠出賣為奴隸所以,傅立葉的一句話,可適用於一切權衡利害的婚姻,他說正如在文法上兩個否定構成一個肯定一樣,在婚姻道德上兩個賣淫則算作一個美德。
- 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
簡單解讀恩格斯這段話,當丈夫是資產者而妻子是無產階級時,婚姻就是合法賣淫。賣淫是指為獲取物質報酬(金錢、禮物等),以交換的方式有代價地或有接受代價之約地與不固定的對象發生的性行為,簡單理解為收費的性行為。
小娥付出了性和生殖器(腌棗)為代價,換取了彩禮(被父母拿走),以及生存權(居住、飲食),這是再簡單不過的賣淫。可見,賣淫的本質並不會因一紙婚書而改變,就好像一紙婚書也不能否定有「婚內強姦」的事實。相反,婚姻中的資源剝削更甚。如果是娼妓,只提供性服務,並不需要再付出勞動力。小娥在這段婚姻中,不僅需要付出性資源,還要付出勞動力,這是性剝削和勞動剝削的雙重剝削。
從這個角度理解,小娥「非法賣淫」的日子比「合法賣淫」還要好過些,畢竟她不用伺候鹿子霖家裡頭的人,她不需要端茶倒水提鞋燒火。然而,「合法賣淫」總是要拋出些彩頭,才能讓無數女性心安理得的繼續操這營生。於是,「牌坊」這個社會機制就誕生了。舉個例子,你搶了我做奴隸50年,最後給我貼個大紅花,上面寫著「勞動最光榮」,然後拿個大喇叭到處宣傳一下,讓我心裡感覺到交換是等價的,交易就這麼「雙方自願」地完成了。
田小娥的死,就是中國版的「榮譽殺人」
去年6月,母親帕爾文?畢比(Parveen Bibi),因為女兒仁娜特和愛人「私定終生」,將其毆打併活活燒死,這是巴基斯坦最新一起「榮譽殺人」恐怖事件。在極端宗教里,女性是男人的「財產」(property),不聽男人的話、給男人帶來「恥辱」,殺人是「天經地義」的。
鹿三殺害田小娥,不正是中國版的「榮譽殺人」嗎?當讀到小娥的死狀,筆者狠狠被觸動了。
屍體已經完全腐爛,大大小小的蛆蟲結成圪塔,右肩上的肩甲骨已被蛆蟲嚼透,窩成一堆的頭髮里也有萬千蛆蟲在蠕扭攢爬……到處都是蛆蟲的世界。
而殺人者鹿三的心理活動是:
殺前,鹿三心裡說:我就要做成我一生中的第二件大事了,去殺一個婊子去除一個禍害。殺後,鹿三說: 那個害人精不除,說不定還要害誰哩!她死在窯里臭在窯里,白鹿村裡 沒聽到一句說她死得可憐的話,都說死得活該......
帕爾文?畢比為了維護「名譽」燒死自己女兒,其心理活動或許也不過如此。在白鹿原上,人對於性道德的封建壓迫,和極端教義相差無幾。
鹿三虔誠地維護著以白嘉軒為代表的仁義道德,甚至不惜為此殺人。可是,死去的田小娥卻藉由他的口,道出了自己的滿腹委屈和他們的不仁不義:
「我到白鹿村惹了誰了?我沒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沒偷扯旁人一把麥秸柴火,我沒罵過一個長輩人,也沒搡戳過一個娃娃,白鹿村為啥容不得我住下?
「我不好,我不幹凈,說到底我是個婊子。可黑娃不嫌棄我,我跟黑娃過日月。村子裡住不成,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爛窯里住。族長不準俺進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么著還不容讓俺呢?
「大呀,俺進你屋你不認,俺出你屋沒拿一把米也沒分一根蒿子棒棒兒,你咋么著還要拿梭鏢刃子捅俺一刀?大呀,你好狠心……」
我翻譯一下這段話:
我不偷盜、敬重長輩、友善孩子,為什麼你們不和我相處?
你們說我濫交?可是黑娃喜歡我,我就只和他好好過長就日子。你們不讓我住村裡,我就隨黑娃搬到村外住。不讓我進祠堂,我也從不越雷池一步。你還要讓我怎麼樣?
公公,做了你兒媳婦,我既不奢求你認可我,也絲毫不圖你錢財,你怎還狠下心能捅我一刀?
第一次讀白鹿原時,讀到這裡的時候,我頭皮發麻、全身發冷。從開始小娥以「蕩婦」示人,我就化身成白鹿原上那千千萬萬的老百姓中的一個,在小娥被遊街的時候嗤笑過她,在她被殺時拍手稱讚。而這一段話,扎紮實實給我頭上淋了一盆冷水,讓我清醒地意識到,小娥就是一個敢愛感狠,有情有義的女子。她被郭舉人糟蹋了會反抗,遇到了喜歡的男人會魅惑他,陷害了白孝文後會後悔,鹿子霖和她發生關係後會拒絕他給的銀元……她到底做了什麼,死後屍骨被匠人封在一個瓷壇中壓在鎮妖塔下,取『永世不得翻身』的意思。只怕,還是要回歸到性。
有性慾,是「蕩婦」的原罪
蕩婦羞恥嗎?貞操高尚嗎?究竟什麼是「名門正派」,什麼是「歪門邪道」?我們覺得小娥荒誕,實際上,她悲慘的一生映照出了我們的荒誕,和整個時代的荒誕。
多年後再讀這本書,小說第一句顯得觸目驚心:
白嘉軒後來引以豪的是一生里娶過七房女人。
這是個細思極恐的開場白。6個妻子都慘死炕頭,白嘉軒還能感到「引以為豪」?
白嘉軒的母親在談到他死了好幾任老婆時說,
女人不過是糊窗子的紙,破了爛了揭掉了再糊一層新的。死了五個我準備給你再娶五個。家產花光了值得,比沒兒沒女斷了香火給旁人佔去心甘。
在白鹿原,女人是續香火用的繁殖工具,更悲哀的是,女人只能是續香火用的,而且還是「可替換裝」。女人不但沒有權利感受性,也沒有權利渴望性。除了繁衍這個目的外,任何「性渴望」都會被扣上「蕩婦」的帽子。然而,性渴望和道德敗壞有直接聯繫嗎?
小娥看上了黑娃,不也是一心一意和他過日子,只和他實踐自己的慾望嗎?把人本能的性渴望和道德聯繫在一起,就好像說,是男人就一定是強姦犯,吃貨一定會偷超市食物這樣荒謬可笑。
白鹿原上的女人,就好像被閹割了性慾的子宮們,一撮撮長在田地里,等待著她們的主子到季收割。白鹿原,就是我們現在賴以生存的土地。
遙遠的非洲,還有很多國家每年都在對幼女實行「割禮」(genital mutilation),目的是割除一部分女性性器官,以免除其性快感。蕩婦羞恥(slut shaming)紮根中國社會幾千年, 羞恥感是一把利刃,從小就在精神層面閹割了女性的性慾。把性慾還給女性,蕩婦也就無所謂羞恥。
人人都是蕩婦,那麼蕩婦就不再是一種羞辱。那一天,也許就是田小娥的骨血翻身衝破「鎮妖塔」,重回靈魂自由的時候。
ps:寫這篇的由頭是因為和網易蝸牛做了一個共度計劃,和大家一起讀《白鹿原》,7天用5個不同的角度探討《白鹿原》這本書。這篇文章是第一天的討論角度,是關於女性主義和性。
本周五(23號)開始,我會帶領大家用7天解讀白鹿原這本書。具體的賞析主題為:
- 通過「蕩婦」田小娥看時間;
- 農耕文明和城市文明對比;
- 探索西方的白鹿原;
- 時代變遷共性猶存;
- 對人性的思考至於1949……
想來和我一起讀白鹿原的朋友,請加入我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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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人物淺析——田小娥】
田小娥是個小女人,耗盡一輩子也沒能走出男人們給她的畫地為牢。
田小娥和黑娃的故事開頭是天雷勾動地火,本為約個炮,誰想走了心。正是在這位女司機的騷情引導下黑娃雞兒梆硬,最終由一個瓜娃娃成長為男人。
很多人單純看到劇中被拔高洗白了的姣好的面容便說她可愛清純貞潔,甚至有人說在田的行為中看到了「女權」,為她叫屈。應該指出的是,田的反抗只不過是「食色性也」的生命本能罷了。就好比餓了要吃飯,渴了要喝水,她的行為只是為了個人慾望的釋放和滿足。把泡棗扔進尿盆里是對郭舉人踐踏她的尊嚴的報復,勾引孝文是對白嘉軒不讓她和黑娃拜祠堂還被當眾扒得只剩肚兜刺打臉面的報復,尿到鹿子霖的臉上又是對自己錯誤的贖罪和對鹿設計陷害白孝文的報復。
一方面她反抗對她施以壓迫的男人,另一方面又要依靠另一個男人在背後給她壯膽撐腰。她沒有白靈的玩命精神,所以嫁給了可以做她爺爺的郭舉人做姨太;她無力改變黑娃在原上「颳起一場風攪雪」的豪情,所以在黑娃敗逃時只能委身鹿子霖暫得安寧;饑荒面前她沒飯吃,也沒有了吸煙泡的資金,所以和白孝文靠變賣家產在破窯里苟且。她只求今朝有酒今朝醉,貪圖享受,沒有對未來人生的長久規劃,最終必然落得個慘死下場。(我今天算是得罪了你們「女權主義」一下)
偌大的仁義白鹿村容不下小小的田小娥,也容不下她追求性開放的自由。男人們的行為過失和鬥爭角力卻要她用生命買單,我們甚至可以想像村外破窯中,一個柔弱女人如何在風雨飄搖的夜裡擔驚受怕。她遠離村民,可還是被梭鏢戳了心窩,最後連屍骨也被蛆蟲嚼透。
「我一生沒做壞事,為何會這樣?」
她對白鹿原的控訴只有在死後才能借著鹿三的嘴吶喊出來:
「我到白鹿村惹了誰了?我沒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沒偷扯旁人一把麥苗柴禾,我沒罵過一個長輩人,也沒揉戳過一個娃娃,白鹿村為啥容不得我住下?……村子裡住不成,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爛窯里住。族長不準俺進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么著還不容讓俺呢?大呀,俺進你屋你不讓,俺出你屋沒拿一把米也沒分一把蒿子棒捧兒,你咋么著還要拿梭鏢刃子捅俺一刀?大呀,你好狠心……」
她是一群盲目的鬼蛾,她的所謂反抗沒有理想和信仰的驅動,自然也就不具備象徵白鹿的「靈靈娃」的進步性和積極性。可憐她到死也沒明白過來自己的悲劇是封建社會和自己的性格局限造成的。殺死她的鹿三是壞人嗎?不讓她進祠堂的白嘉軒是壞人嗎?站在那個時代背景下面,恐怕我們也不過是大眾裡面的喊打者吧?
風花雪月平凡事,笑看奇聞說炎涼,悲歡離合觀世相,百態人生話滄桑。
相關回答:如何評價小說《白鹿原》中的「白靈」這個人? - 知乎
我理解題主說的這種糾結。之所以會產生糾結,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們習慣於去給一個人下一個基準的評價基調,去評價一個人是好還是壞,做得是對還是錯。當認同一部分評價對象的行為而不認同另一部分的時候,就產生了內心的痛苦,具體到田小娥的評價問題上,就是究竟應該認為她是好人呢還是壞人呢?
其實不必如此,沒有必要一定要下一個有傾向性的總體評價,大部分人物都是善惡並存,對錯俱有。田小娥在書中行為,沒有那麼複雜的動機和原因。其處境和結局雖然可憐,但自身行為也不是無可指摘,不能因為她生活在吃人的舊社會,就要認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她樸素的反抗精神和行為固然可敬,卻也不具備真正的進步意義,這是她和白靈的最大不同之處。
田小娥對於身處的社會環境的反叛,其初衷和行為邏輯都是出於樸素的、天性的自覺。
作為一個年邁武舉人的二房,她在郭家的身份其實是低微的,基本屬於一個僕人,兼具了滿足主人性需求的作用而已。她和黑娃的相互吸引,與其說是對自己的生活的不甘和反叛,不如說是在生理性需求得不到滿足之下不可抑制且不計後果的冒險。若不是被郭舉人發現,可能田小娥也就只滿足於偶爾抓住機會跟黑娃乾菜烈火一番而已。
很難說是不幸還是幸運,田小娥和黑娃很快東窗事發,而郭舉人並沒有因此而對二人加以特別的懲罰,而是允許他們離開郭家。換做書中其他女性,在如此醜事被揭發之後恐怕只有羞憤交加一死了之了,但田小娥的可貴之處就在於她沒有過多地受到這些社會禮教和他人目光的影響,而選擇了義無反顧地跟隨黑娃。此後田小娥和黑娃過上了一段相對平穩而幸福的生活,書中這一段很是感人,兩人雖然被白鹿原上鄙視,進不了祠堂,跨不進家門,卻在一間偏遠的小窯洞內生活過得有聲有色。田小娥和黑娃之間明顯已經超越了單純的肉體需求,進入了一種真正意義上相互依賴、充滿真摯情感的愛情生活中。這種情感狀態,在書中其他任何一對男女中都沒有出現過。書中的其他男女,要不就是處於毫無生氣、按部就班、履行義務式的家庭生活中,要不就是與鹿兆海和白靈一樣,在感情中夾雜了太多那個年代特有的政治觀念和理想的衝突。所以讀白鹿原,往往會覺得田小娥是白鹿原灰暗生活中的一抹亮色,我覺得原因主要在這裡。
田小娥生活的轉折來源於黑娃參加革命。革命真正是把他們幸福的小生活革掉了,黑娃遁去當土匪了。田小娥失去了生活依靠,只得先後依附於鹿子霖和白孝文。鹿子霖和白孝文兩人又有所不同。鹿子霖是純粹的小人,乘人之危又威逼利誘,與田小娥之間恐怕是純粹的利益和肉體關係。而白孝文則不完全是純粹的小人,而是同樣處於族長繼承人身份和沉悶的社會規範壓抑中的一個年輕人。出於鹿子霖的算計,也出於田小娥對白家報復的心態,田小娥主動勾引了白孝文,促成了白孝文一段落魄、墮落、卻因此而擺脫了沉重面具下的壓抑的時期。從文中來看,白孝文因田小娥而一度墜落谷底,淪落到眾叛親離甚至要與狗搶食的地步,但卻是對田小娥有真正感情的,不純粹是肉體上的關係。
田小娥最終是鹿三所殺的。鹿三殺田小娥,並非完全處於利益問題,而是帶有一種替天行道的道德動力。在鹿三看來,身邊至親的年輕人黑娃、白孝文,都是因為田小娥而毀,一個做了土匪,一個淪為乞丐,樸素的道德觀驅使他殺死了田小娥。書里安排了眾多田小娥還魂伸冤的情節,顯示了作者對於田小娥之死的基本看法,她死得不該,她死得冤。然而是否就此認為鹿三是個壞人?恰恰相反,鹿三是書中所寫的純粹意義上的老好人。是社會規範和禮教,借著鹿三的樸素正義感這雙手,把田小娥這個異端殺死了。
壓抑封建的社會和田小娥對於自由和自身需求的樸素追求是不相容的,這是田小娥悲劇的來源。縱觀她一生所遇到的人,除了鹿子霖是存粹的小人外,其他人都很難說是從頭壞到底的。田小娥自己也一樣,她本性不壞,對生活有嚮往,有真摯的感情卻也有虛情假意,內心有善良偶爾也有惡意,做過暢快的正確事也走錯了不少路,說到底只是在社會洪流中漂泊的一頁扁舟,如同我們每一個普通人。田小娥和她所遇到的人,他們只是在社會規範的要求下,不自覺地在這幕悲劇里扮演了自己的戲份。那個社會的痛苦之處,就在於即使很多人按照社會要求人們的美德生活,仍然得不到好的結局。遵從於那個社會的人,將會壓抑屈服一生;而反抗那個社會的人,則會被社會碾得粉碎。
看不下去某三個回答,一說純粹咎由自取,二說慾望過盛的綠茶婊,三說郭舉人待田小娥不薄,泡棗而已,太荒謬。
在我看來,田小娥是一個敢愛敢恨、具有反抗精神的舊時代女性。
敢愛敢恨的性格,從她勾引黑娃、尿棗尿鹿子林等一系列事件中表現地淋漓盡致。具有反抗精神,她反抗的是封建綱常倫理強加給女性的壓迫和不平等,女人要講婦道,她偏偏去引誘黑娃;女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偏偏要追求個人的幸福,從這個角度講,她的反抗是有進步意義的。但她終究是一個舊時代的女性,她所能利用的武器,就是她的身體,她對綱常倫理的背叛也是不徹底的,加上她貪慕享受、好吃懶做,依然免不了要和鹿子霖這些人勾連在一起、寄生在一起。槽糕的出身、坎坷的命運、性格的缺陷、不良風氣的沾染,使得她不具備和白靈一樣條件,自然不具備一樣的覺悟,她的反抗是註定失敗的、也是狹隘的。
但不可否認,田小娥的反抗是勇敢的,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我們對田小娥的評價,僅僅限於對這個女人的道德批判,僅限於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上,個人以為至少是背離了作者的本意,這一點其他知友已經指出,包括田小娥鬼魂附在鹿三身上也能說明作者態度。
這裡我扯遠一點:
現在距那個年代已經80多年,之所以依然有人把重點放在田小娥是婊子,認為是不自愛導致個人悲劇。我覺得,就是不自覺地把我們現在的道德需要和價值判斷帶入進去。當前,不再有男人三妻四妾,不再有吃陰棗的陋習,不再有封建時代那麼多荒唐觀念和事迹,舊世界對女性的變態要求、過度束縛以及性剝削和壓迫,等等,我們因為看不到、想不來,所以看無感了,自然更為看重當下依然存在的道德和社會課題,比如亂性、比如吸毒。
這就自然而然影響到我們在讀白鹿原時的價值選擇。
一些人責問田小娥不自愛。但請同樣看到,在那個年代,郭舉人能光明正大娶小妾,白嘉軒可以死一個再來一個,鹿子林勾引田小娥白鹿原卻罕有人出來指摘,被剝削的長工饒有趣味地談論田小娥泡棗的艷聞,這一切殘酷不平等的現實,更值得我們深思與批判。
如果不改變根植在人們心裡的鬼,不肅清社會流毒,不改良產生這些思想的制度、文化土壤,田小娥式的悲劇就會永遠存在,這是重點。如果我們看過小說,反倒開始厭惡和批判一個撕裂舊價值和偽道德的女人,我覺得這有點可悲。
有人說,就事論事,田小娥破罐子破摔是她自己的問題,難道不做婊子就不行了?問題在於,她嫁給郭舉人那一天起,就不再是冰清玉潔的黃花大閨女了,她勾引黑娃的那一刻起,婊子的名聲已經做實了,哪怕以後做一個本分的農婦,也是一輩子背負婊子的名聲,一輩子抬不起頭。白鹿原不會給田小娥所謂改過重來的機會,把她重新看作是正路女子,永遠會是村婦長工們的談資,永遠是村頭流氓調戲欺凌的對象,請問這個過程當中,在她引誘白孝文吸毒之前,田小娥她真的有所謂的「過」嗎?勾引黑娃是過?還是尿郭舉人一臉是過?
有的人前面覺得田小娥很可憐,然後她和鹿子林混在一起,一下子放佛這個女人犯了滔天大罪一樣,覺得她活該,管不住腿,不自愛。這些人以現代眼光看,她與鹿子林鬼混是做了婊子,可是在那時白鹿原的人來看,她早就是婊子了。這一點非常關鍵,我們換位想一想,作為一個普通人,在自己沒有過失的情況下,被白鹿原歧視、迫害,而且永無翻身之日,哪來的聖母心和意志力。這確實是白鹿原美麗傳說——在白鹿原,可能有比西西里更可怕的歧視和謠言,正是這些斷絕了回頭的可能,導致或者說加速了田小娥的「墮落」,怎麼能說沒有社會因素?
有一部分人的邏輯就是,如果你遭受不公正對待,那你就受著,這樣才能獲得憐憫,這樣才顯得偉大,如果要報復,就是犯了一個不可饒恕、不可理喻的錯誤,所遭受的是活該。這太荒唐,一個已經遭遇坎坷命運的人,絕不能犯錯,否則就是活該,必須以更慘的方式才能博得同情,這就走向了你弱你有理的反面——你弱你活該...同樣很不合理。
扯好多,總之,這是小說白鹿原,不是戲劇白毛女。她一生只想好好吃飯和好好做愛,然而這也做不到,還是死了
1.嫁給老爺做妾,塞棗喂老爺,屬於時代悲劇,個人無法左右
2.和黑娃出軌,屬於身心壓抑,找到真愛
3.和鹿子霖好上,屬於半脅迫,形勢所逼
4.勾搭白家公子,為鹿子霖所教唆,也為對白嘉軒古板的憎恨,也屬為封建禮教所激起逆反心理
5.和 白家公子好,由原來的復仇轉為同情,屬於有情有義,心腸不壞
6.最後死於非命。
總結:田小娥是一個有血有肉的苦命女人,在封建禮教的環境下去看她個人的命運,我有的只是同情。所以我們國家的傳統文化,不能光從形而上的文化上來看,還得帶著人類學的視角來看。
順便多扯一句:五四運動以來中國對封建禮教的批判矯枉過正到傳統文化身上不是沒有道理的。
PS:原作者陳忠實先生自己說田小娥的設定是一個反抗封建禮教的人物。
我抽大煙,我偷漢子,我偷漢子又讓他抽大煙,但是我知道我是好女人。
抖個機靈,我也喜歡這個妖艷的女人,我也為她悲慘的命運心疼,我也不會給她鎮塔,但是要給他立廟封神,我覺得她不配。逼他命運慘的人多了,比他有戰鬥心的人多了,我們可以拿他當反面教材, 反省男權,反省女性。但是不要把他捧到高位。電影版只粗略看了點,鑒於書的情節不可能被一部電影所詮釋,故電影版沒什麼可討論的。
只說書。
起初,在一個老頭家裡當小,牢牢的被束縛在封建禮教之下,每天被塞棗等第二天給老頭吃,甚至以她自己的方式——把棗放到尿盆里——以對抗老頭一家甚至整個時代對她的束縛,是她個人悲劇,也是那個時代許多人的背景,當看書看到這裡時,是確確實實賺了我的同情分的。
之後遇到黑娃,與黑娃乾柴烈火,可以說她第一次尋到了真愛,甚至能被冠以溢美之詞:諸如衝破了封建禮教,追求真愛等等;
而被老頭髮現後被迫回到娘家而不受待見,直到黑娃找到她然後帶到黑娃家裡,又被黑娃的父親鹿三趕走,這些段落其實也值得同情,這是時代帶給一個女人的悲哀,而這些遭遇則與她之後的所作所為是有聯繫的,這些待遇也為這個女人最終命運的做了註腳;
之後黑娃出外,被鹿子霖連哄帶騙勾搭到一起,半推半就的態度也只能說是她本性的流露;
然後被發現與狗蛋有苟且之事,讓族長白孝文在全村人面前施以刑罰之後,田小娥在鹿子霖胸膛上撒尿,這之後她才開始了真真正正不要臉的生活;
等到被鹿子霖教唆勾搭了白孝文時,田小娥已經成了不折不扣的蕩婦;
看完田小娥從剛出場到最後被鹿三殺死的整個過程,可以看出其實田小娥是有「做個好人」的機會的,但鹿三沒有給她機會,白鹿原沒有給她機會,鹿子霖沒有給她機會,當然,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並沒有給自己機會。
綜上,最後對田小娥的評價只有八個字:活的無奈,死的活該。讀到她尿鹿子霖一臉時對她改觀,這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人,但無法理解她讓孝文抽大煙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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