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夢境」,你寫過哪些精妙絕倫的故事?


【寓言瓶子】完結。

小薇自己生活在海邊,她不知自己的父母去了哪裡,也沒有朋友。她每天在海邊無憂無慮,拾貝殼,築沙雕,踏浪花,還有……撿寓言瓶子。

寓言瓶子是用木頭塞住瓶口的透明玻璃瓶,裡面裝著幾頁紙,紙上寫著各式各樣的童話或寓言故事。從小薇有記憶開始,她便不時在沙灘邊撿到這些寓言瓶子。瓶子里的故事在以前都是很天真浪漫的美好童話,可是最近一段時間,故事開始變地有些恐怖和血腥,小薇一開始有些不適應,但慢慢也接受了這樣的風格。

這天,她又在海邊撿到了幾個寓言瓶子……

一,大象國王

從前有一個叢林帝國,那裡的人們生活在參天巨樹與奔騰溪流之間。叢林里埋藏著黃金與史前寶藏,這一切的擁有者,是掌管帝國的殘暴國王。國王的母親因生他難產去世,他繼承了老國王的陰險毒辣,使這個富裕帝國的人民每天生活在恐怖之中。

恐怖體現在:國王想要的東西,他會不擇手段地弄到手。曾經,他羨慕一個士兵的小兒子有整個王國里最漂亮的頭髮,於是就下令把他的頭皮剝了下來,然後套在他最喜歡的一個妃子的頭頂。還有一次,他嫉妒一個大臣聰明的頭腦,於是聽了別人的餿主意,把那個大臣殺掉,然後活生生吃掉了他的腦子,而且吃完後,他堅信自己變得更聰明了。

這些還只是我們的國王所做的殘忍事情中的微不足道的兩件,可他的人民,卻沒有勇氣反抗他。

在國王四十歲生日的時候,他舉辦了帝國歷史上最大規模的生日宴。生日宴中有四百頭大象為他表演,而負責訓練這些大象的,是一個擁有讓人驚艷的相貌的女孩,國王對她一見傾心。

國王下令中止生日宴,讓士兵把女孩帶到他面前,宣布娶她為妻,即時開始婚禮。

女孩沒有反抗,因為她知道反抗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國王想要的東西,不可能得不到。

沒過幾天,娶了女孩的國王便陷入了苦惱,這是他從出生以來遇到的最大的苦惱。他終於知道了,世界上還有一種叫人心的東西他得不到。無論他怎麼折磨、痛打、施捨、甜言蜜語,女孩總是冰冷地對他。

國王失望至極,他下令讓女孩下嫁給皇宮裡一個最醜陋的廚師。他相信,她會拿這個醜陋的廚師和自己做對比,從而喜歡上自己。

他派士兵每天去監視這對夫妻,每周向自己彙報一次。最初,事情的發展如他意料,女孩每天愁眉不展,對著自己的丈夫不住嘆氣。可後來,則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握。自從一個自稱來自森林之外的醫生來到了這對夫妻面前,和他們談了一次話後,一切都改變了。

醫生進行了一次手術,把廚師改變成了一隻……大象。

他把象肉填充進廚師的身體,把象鼻子移植到他臉上……經過三天的手術,一隻身材略小的大象出現了。

更加令國王想不到的是,自從廚師變成大象後,女孩每天對他情意綿綿,照顧地無微不至。

國王把女孩又召到了面前,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尊敬的國王,我知道現在才發現,我之所以對你冷漠,是因為我根本對人類產生不了感情,我唯一喜歡的東西,就是大象,只有和象在一起,我才能快樂。」

國王徹夜難眠。第二天,他把那個醫生叫到跟前。

「你這個卑微的醫生,我命令你把我也變成大象,我要為了我心愛的女人改變自己!手術過程不容許出現失誤,不然你的腦袋就會被割下,掛在城牆上!」國王呵斥道。

醫生接受這個命令,又經過了三天三夜。國王變成了一隻大象。

士兵把大象牽到了女孩身邊,女孩欣喜若狂,從此開始認真地照料國王。

兩個月後,女孩宣布,自己已經徹底地愛上了國王,希望國王能夠再變成人的模樣,和他相伴一生。

於是大臣們又找來那個醫生,醫生來到女孩家中,又經過了三天三夜,把大象變成了人。而且,還給了他一個更加帥氣的臉龐和一個威武的身軀。

國王回到了王宮,挽著自己喜歡的人,君臨天下。

「哦,對了。」國王突然想起了什麼,「那個廚師還是大象對吧?把他殺了吧,我要我愛的人永遠屬於我。」

當天晚上,國王端著夜宵來到了女孩的房間。

「親愛的,吃點東西吧。」他笑著說。

「你做的東西真好吃,我的國王。」女孩吃了一口說。

「謝謝,我除了做東西好吃外,也就沒有其他的優點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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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薇似乎沒有看明白這篇寓言的意思,她又從頭看了一遍後才恍然大悟——最後國王說自己做的東西好吃,明顯他才是那個廚師,而被殺掉的大象才是真正的國王。

「原來是掉包計啊。」小薇點了點頭,「不過他們不惜改變自己的身體來達到目的,這件事情真令人反感。」

海浪沖在她的腳上,帶著陽光的溫暖。

「但那個國王也真是活該,從故事開頭他剝掉別人頭皮那裡我就已經對他深惡痛絕了。」小薇說著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第二個瓶子。

二,飛毯

扎洛克爾出生在一個商人世家,他從小便跟隨父親跨越沙漠,從遙遠的東方運來綢緞,茶葉和瓷器。他在跋涉途中遇見過很多奇人奇事,見到過很多夢幻中才出現的場景,但他沒想到有一天,這種神奇的故事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那天,由於沙漠颳起狂風,他和商隊走散了,狂風停歇後接連三天,他獨身一人行走在沙漠中,奄奄一息。值得慶幸的是,他發現了一片綠洲,裡面有水和果實。他狂飲狂食了一番後倒地睡去。醒來時,發現身邊站著一位打扮奇特的東方老人。老人打量了他許久後開口說話——小夥子,告訴我,你的夢想是什麼?

扎洛克爾:「夢想?就是賺錢讓家人過富裕的日子。」

老人:「就這嗎?那你現在賺的錢已經夠多了,為什麼還在繼續?」

扎洛克爾:「這個……我也不知道。」

老人:「這肯定不是你內心的夢想,想一想吧,你最內心深處的夢想是什麼?從你小時候想起。」

扎洛克爾:「要說夢想,我還真的沒有,不過小時候的願望倒是有一個。」

老人:「說出來。」

扎洛克爾:「我希望自己會飛。」他說完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老人點了點頭,從地上抓起一把沙子,向他吹去:現在,你馬上就會擁有你的夢想……

黃沙掠過,老人的身影漸漸模糊。扎洛克爾從睡夢中醒來,驚覺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一場異常真實的夢。

等等,如果是夢的話……扎洛克爾向自己身上看去,借著月光看到自己身上蓋了一條花紋華麗的毯子。

這毯子是哪裡來的?為什麼剛才的夢那麼真實?如果那一切不是夢的話……扎洛克爾自言自語。

如果……那一切……不是夢的話……

扎洛克爾看向滿天的繁星,用手撫摸著身上的毯子。

「飛吧!」他大喊一聲,直衝向天空。

從此,一個關於飛毯的傳說開始流傳……

扎洛克爾憑藉著飛毯積累了大量財富和聲譽。他成了各個國王皇宮中的常客,他成了民眾口中的先知。

我可以飛翔!他在幾千米的高空大喊,內心充滿了愉悅。

可誰知飛毯帶給他的愉悅卻只持續了短短五年。五年後的一天,一個人趁他不睡覺時偷走了他的飛毯。於是,他成了不會飛的扎洛克爾。國王們對他冷眼相看,街頭的民眾們也都在描述他丟失飛毯後著急的窘迫樣子。甚至就連小孩子見了他都會唱調侃他的歌謠:

「沒有飛毯的扎洛克爾,就像沒有翅膀的鳥兒

哦 沒有翅膀的鳥兒和大地靠在一塊兒 身旁站著沒有飛毯的扎洛克爾

他們倆著急地問對方 接下來要去哪兒?」

他們唱的沒錯,扎洛克爾確實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辦,因為從他擁有飛毯的那一刻起,飛毯就成了他的生命,他無法忍受自己不能再飛翔了這個事實。他散盡了所有錢財去找那條飛毯,卻一無所獲。傭人走了,情人走了,甚至連朋友都走了。

不行!我一定要再次擁有這一切!扎洛克爾暗自發誓。

於是,他踏上了自己尋找飛毯的艱苦旅途,從西方到東方,從東方再到西方,他乞討,他櫛風沐雨,他跋山涉水,只為了再次體會飛翔的感覺。就這樣,他尋找了整整五十年,卻仍然沒有找到。七十多歲的他由於長期營養不良和勞累,已疾病纏身,無法動彈,在一個貧民窟里等待著死亡。就在他的神志漸漸模糊的時候,一位東方老人來到他面前。扎洛克爾瞪大了眼睛,激動地撐起孱弱的身軀,他辨認出這位老人就是當初給他飛毯的那個。

扎洛克爾驚奇地問:「你為什麼一點都沒有變老?」

老人嘆了口氣說:「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扎洛克爾說:「因為飛毯!我丟掉了你給我的那個飛毯!」

老人滿臉不解:「什麼飛毯?」

扎洛克爾:「就是你當初蓋在我身上的飛毯啊!」

老人沉默了一會,說:「其實我給予你的是自身飛翔的能力,而給你蓋那個毯子……只是怕你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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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深思哦。」小薇說。她記得以往撿到的瓶子里也有類似的故事,寓意人經常會把注意力放在錯誤的地方從而忽略掉事物的本質

不知不覺,小薇已經走到了沙灘的盡頭。再往前去,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如果步入霧中,就會感到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全身上下產生觸電般的麻痹。

那是小薇生活的禁區。

轉過身,小薇向來時的方向走去,她打開了第三瓶子,裡面有個很長的故事。

三,航海士

巴萊姆船長剛踏上這座島嶼,就預感到自己的非凡的經歷又要被再添一筆。

巴萊姆是個航海士,自稱船長。他自己獨自駕駛一艘小船航行海上,他沒有水手和夥計,原因很簡單,他沒有錢,也沒有足夠的魅力讓別人跟隨他。

確切的說,他也不敢讓別人跟隨他。

雖然他是這樣一個差勁的船長,但他的大名卻傳遍了世界的各個角落,游吟詩人們反覆頌唱他在海中與七頭海妖交戰,在神山上與諸神定下契約,在冥河畔擊退成千上萬的惡魔王子的手下;他的故事成了媽媽哄孩子入睡的法寶,故事中他與美麗的精靈公主相愛,尋找閃耀金光的寶劍,潛入海底拯救被狂鯊暴君奴役的美人魚……可,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這些事迹是怎麼來的。

巴萊姆小的時候並不叫巴萊姆,叫傑克,村裡的人都叫他牛皮傑克,因為他吹牛皮的功夫一流。其實最初小傑克並不願意吹牛,可天資愚笨的他不管做什麼總是最差勁的一個。反覆的被嘲笑後他只有靠著吹牛來讓自己的內心好過一些。

他跟別人講自己用木劍擊退了前來搶掠的豺狼人,卻打不過村裡最瘦小的孩子;他跟別人講自己潛入水底發現了一頭沉睡的藍龍,可那些大孩子把他扔近河裡後他差點被淹死;他說每天夜裡都有一個小妖精跑到他的房間里幫他實現一個願望,可他的父母還是雙雙染病而亡。於是嘲笑變得更加猛烈了。在這嘲笑中,小傑克變成了大傑克,村裡的姑娘沒人願意和他約會。他聽說村裡最丑的一個姑娘喜歡漂亮的花,於是他用一天的時間采了很多漂亮的花,然後拿到了那個姑娘面前,卻被她奚落了一番。傑克回到一個人的家裡大哭了一場,第二天,他毅然決定離開這個地方,他不能再被別人嘲笑,他要去一個沒人認得他的地方,他要去一個每個人都相信他故事的地方。

於是,傑克消失了,巴萊姆船長出現了。

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向當地人述說自己非凡的經歷,偉大的歷險,驚心動魄的奇遇。他的事迹在婦孺、酒客、遊民之間流傳開後,又被游吟詩人更加添油加醋地吟唱,甚至被寫成了傳記,成了宮廷記錄員的收藏。

巴萊姆船長很高興,但同時也很不安。他害怕的並不是自己有被揭穿的一天,相反,他對自己的撒謊技術很是自信,他害怕的是,有人會用同樣的方式宣傳自身的經歷,從而使那人的名聲超過自己。

巴萊姆很享受高高在上被萬人敬仰的感覺,同時也非常害怕失去它。想到有一天會有人在自己之上受到膜拜,自己的事迹會被人們當成講述完另一個人的故事後的調味劑,他就心如刀割。

不過還好,起碼現在自己還是這個世界最傳奇的英雄。他要抓緊時間多撒一些慌,讓自己的事迹在更多的地方流傳……

這座島嶼,將是又一個里程碑。

太陽快下海平面的時候,巴萊姆走過海灘,穿過椰樹林,看到一片尖頂茅屋。一個手拿草人的小孩子從屋跑了出來,跑了幾米後離很遠就看到了巴萊姆。

喂!你是誰啊!孩子喊道。

巴萊姆不慌回答,慢步走到孩子面前。

他挺起胸膛,影子遮蔽了孩子的身體:小孩兒!我就是傳奇英雄巴萊姆船長,快去把這個島的大人們叫過來,我要告訴他們我最近的冒險故事!

孩子瞪大了眼睛:哇!巴萊姆船長!我聽說過你!我很崇拜你!

這個回答沒有出乎巴萊姆的預料,他對自己的知名度一向很有自信。他繼續挺直胸膛,露出了傲慢的微笑。

但是,我更崇拜歐瓦大叔!孩子低頭鼓搗著草人說。

巴萊姆倒吸了一口氣:歐瓦大叔!他是誰?

孩子把草人拿到眼前一邊晃動一邊用怪異的語調說:就是我家隔壁那個瘸腿大叔啊!

巴萊姆一把抓住他的草人,扔到了地上:快去!把你們島上的大人找來!我到要聽聽那個歐瓦大叔有什麼值得崇拜的!

孩子哭著跑開了。不一會,島上的人們便都來到了巴萊姆面前。

巴萊姆看了看這個島上的居民,他分辨得出他們和其他大部分海島的居民一樣都是善良不好鬥的。經過這麼多年的闖蕩巴萊姆知道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他對付不同人有不同的方法。

巴萊姆清一清嗓,開始了自己最擅長的演講,先自我介紹,然後開始述說自己的傳奇故事。以前的故事幾句話帶過,主要對居民們講了自己最近剛剛編出的故事:一個女巫製造了一個稻草人,她賦予稻草人生命,並教給它恐怖的魔法,讓它作為自己的使者,給周圍的村莊捎去一個口信,所有村民每個月都必須把自己月入的一半交給女巫,不然就會被殺死。有些村民相信了,按稻草人的話去做,有些人不相信,但他們很快就被殺死了,死狀相當恐怖。村民們萬般無奈之下找到了偉大的巴萊姆船長,經過一番精彩的鬥智斗勇後,稻草人被巴萊姆殺死,女巫則被憤怒的村民們捉住燒死了。

巴萊姆講完這個故事後一臉得意,他的說謊技巧讓他可以百分百肯定居民們會相信他。但出乎意料,村民們似乎不感興趣。

巴萊姆:怎麼了?我的傳奇經歷難道沒有給你們震撼嗎?

一個居民平靜地說:你的經歷真的不如歐瓦大叔的精彩。來,歐瓦,給他講講你年輕時候的經歷。

一個滿臉皺紋,衣衫不整的人走上前:你好,我是歐瓦,小夥子,你的經歷在我們島上排不進前十名的。

在巴萊姆神情錯愕,不知所措時,歐瓦開口講述自己年輕時的經歷:同樣也是一個女巫,他製造了十萬個泥傀儡,組成一隻戰無不勝的軍隊,遙遠國度的國王請歐瓦幫他擊退泥傀儡軍隊,於是歐瓦以智取勝,炸開水堤,不費一兵一卒就贏得了勝利。歐瓦的講述異常精彩,連巴萊姆都聽的入神,聽完後很久都沉浸在故事中。

當他還沒有回過神時,村民們開始齊呼另一個名字:可可曼婆婆!可可曼婆婆!!可可曼婆婆!!!

在眾人的齊呼聲中,可可曼婆婆拄著拐棍擠出人群,清了清嗓子說:孩子們聽話,都安靜!安靜!

人們頓時鴉雀無聲。小男孩拉了拉巴萊姆的褲腿,輕聲說:可可曼婆婆是我們這裡年紀最大的人,她說她已經2000多歲了。

可可曼婆婆看了一看巴萊姆說:我們島不是經常來客人的,但既然是客人我們就要歡迎。哦,對了我記得600年前我們島上也來過一個客人……

可可曼婆婆不緊不慢地講述著她得故事,那是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

紅色月亮好幾百年才會出現一次,就在上一次紅色月亮出現的那個下午,小島上來了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子,由於她實在太漂亮了,以至於村裡的小夥子都喜歡上了她,他們為她獻上美麗的鮮花和貝殼,為她烹飪出好吃的佳肴,圍著她唱歌跳舞,大獻殷勤。但,就在大家最歡樂的時候,紅色月亮升起了,姑娘的身軀開始膨脹,一個巨大的蟲子從她的胸腔躍出,撲到最近的一個小夥子身上,一口將他吞了進去。那是一支擁有巨口的怪獸,每吞噬一樣東西身軀就變大一點,它不停地吞噬著能看到的一切——人、房子,樹木,岩石。

最後,它變得無比巨大,巨大到一口就吞下去四分之一的島嶼。當人們絕望的時候,有一對兄弟,大的叫克亞,小的叫卡其。克亞潛入到最深的海底,收集到了劇毒的海泥,他上岸後筋疲力盡,勞累致死,卡其來不及安葬兄長,他把克亞收集的劇毒海泥塗遍全身,跑去巨獸面前挑釁,結果巨獸吞噬了卡其。但克亞和卡其沒有白白犧牲,巨獸吞噬了卡其後,身軀不住地顫抖,最後竟然化成了一片污泥……

故事講完了,在眾人的鼓掌聲中,小男孩使勁拉著巴萊姆的褲腿,再次把他從震驚中喚醒。小男孩捂著嘴偷笑著說:可可曼婆婆偷偷地對我講過,她年輕的時候克亞和卡其還對她示愛呢。

巴萊姆皺起了眉頭。他明白了,原來這個島嶼的人們有一種講故事的非凡天賦……

島民們把巴萊姆圍了起來:來啊客人!歡迎你加入我們的篝火晚宴!晚宴的時候你可以聽聽我們島上經歷更豐富的人的故事,比歐瓦大叔和可可曼婆婆的還要精彩!

巴萊姆這才反應過來,就在可可曼婆婆講故事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人們也已經準備好了篝火和食材。

巴萊姆笑著說:好啊!那我就不客氣啦!這樣吧,我先去船上拿我從其他島嶼帶來的調味料,用過它的食物絕對是人間美味。

眾人又歡呼了起來。

巴萊姆很快取了回來,人們手拉手圍著篝火跳舞、歌唱,吃美味的食物,聽精彩的故事,宴會上歡聲鼎沸,人影攢動,但漸漸地,人們安靜了下來。

除了巴萊姆,其他人都睡著了。

巴萊姆從腰間抽出一把彎刀,走向被他用蒙葯麻痹的人們,一個個的,彎刀從喉嚨處割開,鮮血湧出。

用了好長時間,篝火都被血水淹滅了。巴萊姆的周圍遍布屍體,他檢查了一遍,嗯,確定沒有人活著了……

巴萊姆清楚地知道,如果這個島嶼人們的故事傳到島外,自己的故事將被這些精彩的事迹淹沒,過不了多久,人們終將把自己遺忘,沒人將會記得巴萊姆船長,自己又將只是被人嘲笑的牛皮傑克……而這,是他絕對不能看到的事情!牛皮傑克必須被人遺忘,這個島嶼的人們必須被人遺忘,只有巴萊姆船長和他的故事不能被遺忘!

消滅比自己本領大的人,用謊言包圍自己,用謊言贏得掌聲和讚頌,用謊言延續接下來的生命。他很孤獨,但必須走下去。

巴萊姆用手擦了下頭上的汗水,但手上的血順著額頭流了下來,流進了眼睛。他抬頭看了看夜空。

哦,月亮……真的是紅色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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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往往就是這樣,在某一個領域裡借著打壓別人來凸顯自己,容不得有競爭對手。」小薇感嘆道。

「不過巴萊姆也很可憐,如果世界上有同樣天賦的人只剩下了他一個,豈不是很孤單?」她想到這裡心裡突然很難受。

雖然小薇會因為故事中主人公的處境而悲傷,但她從沒有想過為什麼自己會孤身一人的在這海灘上,每天的生活只是漫無目的的在海邊散步。她雖然隱約記得來這座海灘前的事情,那時她有疼愛自己的父母,富足無憂的生活條件,可她從來沒有試圖努力回憶過這些細節。

小薇嘆了口氣,然後打開了第四個瓶子,專心讀了起來。

四,屍太郎

日式小木屋孤獨地坐落在竹林中,屋前有一條歡動的小溪,彎彎曲曲,蹦蹦跳跳地流向未知的遠方。竹林高聳,蟲鳴聲繁密如落雨,陽光從竹林上方的空隙里灑落下來,播種在不知名的花草上。

黃鶯囀著喉嚨飛到一個砍柴的少年面前,那個少年大概七八歲,正用力揮舞著斧頭。黃鶯猛然看到了少年的臉,驚嚇的發出了它這輩子最難聽歌聲後展翅飛走了。

「對不起,嚇到您了!」少年朝著黃鶯飛去的方向鞠了一躬。

日頭的變換使陽光正好灑落在少年的臉上——那是一張布滿血膿和腐肉的面孔。

這個少年名叫屍太郎,他同一對老夫妻共同居住在竹林的小木屋中。老夫妻看上去都已經七十多歲了,傴僂蹣跚,走幾步就不住地咳嗽。屍太郎分別叫他們「老爺爺」「老奶奶」。

老爺爺老奶奶今天早晨去了山中采草藥,並告訴屍太郎他們要很晚才能回來。

屍太郎很感激這對老夫妻,因為如果不是他們的保護,自己早就被林子外村莊的人們搶走燒死了。

屍太郎無法忘記那群人的恐怖——

他們衝進小木屋裡,抓著老夫妻的領子,逼他們說出屍太郎的下落。

「快說!有人看到了那個像腐屍一樣的少年!他在哪裡!」人們大聲吼道。

「沒有!沒有!是你們看錯了!」老夫妻可憐兮兮地說。

屍太郎躲在隱蔽的地下室里,不敢發出聲音。

人們一拳拳打在老夫妻身上:「老妖怪!如果你真養了那怪物一樣的小孩看我們不打死你!」

發泄完後,那群人罵罵咧咧地離去了。

老夫妻忍著身上的痛楚把屍太郎從地下室抱出來,撫摸著他:「可憐的小東西,你放心,我們夫妻倆就算拼了這把老骨頭也要保護你……」

屍太郎趴在老夫妻懷中哭得稀里嘩啦。

從很小的時候,老夫妻就告訴了屍太郎他自己的身世:老奶奶去溪水邊洗衣服時發現了一個從上游流下的木盆,木盆里有一個明顯已經死去多時的男嬰。老奶奶把木盆里的嬰兒抱了出來,同老爺爺一起把他安葬在自家屋後,還砍了竹子做成墓碑。誰知當天夜裡,屋後傳來了隱隱約約的哭聲,老夫妻壯著膽走到屋後,發現哭聲是從墓碑下發出的,他們便又挖開了土,看到了嬰兒在蠕動著身體嚎啕大哭。夫妻把男嬰抱回屋中,老爺爺連夜趕到最近的村子買來了羊奶……就這樣,老夫妻一天天地把這個男嬰養大,雖然男嬰身上顯現出了死屍的特徵,但卻十分健康(如果健康的定義不包括腐爛、流膿、身體散發惡臭的話)地活著。

老夫妻不嫌棄屍太郎,待他就像親生兒子一樣,可附近村莊的人卻似乎對他充滿了敵意,從屍太郎懂事開始,他就記得有好幾次附近村莊的人來向老夫妻要屍太郎。但老夫妻每次都把他藏在安全的地方,寧願自己挨打也不願承認有這麼一個小孩。

「知道嗎,可憐的孩子,那群人覺得你是凶星,是魔鬼,他們要把你抓走燒死。」老夫妻用充滿憐愛的眼神看著他說,「所以你一定小心,平常在木屋外面活動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四周有沒有人,如果發現了不對勁的動靜要立馬跑回屋裡。」

「老爺爺老奶奶對我的恩情,我真是感激不盡啊!」屍太郎常常在心裡那麼想。

正午時分,太陽熊熊燃燒,釋放出一波波的熱浪。屍太郎砍柴砍到手臂酸痛不已。他放下斧頭,走到陰涼處休息。

「老爺爺老奶奶去山裡採集草藥了,不知道要多晚才能回來,真想快點見到他們啊。」屍太郎自言自語地說。

突然,附近有種奇怪的聲音,彷彿是人的腳步在靠近。屍太郎想起了老夫妻的交待,飛快奔進了木屋裡。他跑到走廊的拐角處,想拉開地下室的木板,卻發現已經來不及了,一個人的影子已經探進了屋裡!他趕忙躲進了一個堆放雜物的小房間里。

「奇怪,明明看到他進來了啊!」進來的那個人朝屋裡看了看,自言自語地說。

走廊的木板被他踩得吱吱作響,他推開經過的每一扇門。屍太郎躲在雜物間不敢出聲,聽著這恐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雜物間門前。

「啊哈!肯定就是這一間了!」那人怪笑著說。

還沒等那人動手拉門,雜物間的門就突然自動打開了,屍太郎從堆得高高的雜物上猛地跳下來,用盡全身力氣把一個陶罐甩在了那人頭頂上。

一聲巨響,那人轟然倒下,腦袋血流如注。

屍太郎喘著粗氣,汗流浹背,他撿起地上一大塊陶罐碎片,高高舉起,想給那個闖入者最後一擊。

闖入者忍著巨疼,一手護著腦袋,一手伸出擋在面前,身體不住地顫抖,意識模糊。

「不要殺我,我是來救你的!」他用微弱的聲音說。

「騙子!你是來把我帶走燒掉的!」屍太郎憤恨無比。

「不是的,我是來救你的,那兩個老妖怪想把你吃掉,你要快點逃走……」那個人的眼睛裡充滿了「求求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表情。

「不可能!老爺爺老奶奶對我那麼好,他們怎麼可能害我!」屍太郎認為這種胡說八道的說法簡直是對他極大的侮辱。

「是真的……你先不要殺我,我告訴你他們的真實身份……」那個人無法抗拒頭部巨大的疼痛,身上的力氣彷彿都從傷口處溢出,消散無影。

「什麼真實身份?你不要耍花招,我不會信你的。」屍太郎皺著眉頭,他的臉因為憤怒而顯得更加可怕了。

闖入者沒有理會屍太郎,自顧自地用氣若遊絲的聲音講述著另一個故事:

老夫妻倆是瘋狂迷戀長生術的巫師。他們找來足歲的嬰兒,用黑暗的儀式在他們和嬰兒之間建立可怖的契約。死亡的屍氣會從老夫妻倆的體內轉移到嬰兒體內。於是,嬰兒會出現類似蒼白、屍斑、腐爛、惡臭等等屍體才會有的特徵,並隨著歲月的流逝越來越嚴重。當這小孩長到十歲的時候,會因為受屍氣長時間浸淫而死去,這對夫妻會因此得到十年的年輕時光……並再去尋找下一個受害的嬰兒,進行又一道輪迴……這對老夫妻倆不知道活了多久,五百年?八百年?還是一千年?沒人知道。附近一代又一代的村民看到這對不死的夫妻和他們領著的可怕小孩,併流傳著這可怕的真相。從老人到孩子,大家都對他們恨之入骨,人們偶爾成群結隊地試圖驅趕他們,但因為當心會有不祥的詛咒波及自己,並沒有人願意真的動手除掉他們……就這樣過了一年又一年,這兩個可怕的傳說中的人物仍然繼續著他們可怖的黑暗長生術……

闖入者講完了,他用乞求的眼神看著屍太郎:「相信我……我……」

「我不信!」還沒等他說完最後一句話,屍太郎就高舉起大塊的陶罐碎片用力朝那人的頭部砸下去。

一下。

二下。

三下。

五下。

十五下……

直到那人的屍體不再抽搐。

屍太郎渾身顫抖著,剛才那個人說的故事在他腦海中上演著,他拚命搖搖頭驅散那些場景。他不願去想剛才那人講述的故事,因為他害怕這些是真的。

他一刻也沒有停頓,立馬去找來了袋子,把那人的屍體裝進袋子里後又用毛巾一遍一遍地擦拭乾凈地板上的血跡。他用全身的力氣把裝屍體的袋子拖到竹林深處,用鏟子拚命地刨土,刨了很深很深……突然,他愣住了。

他挖到了一具嬰兒的白骨。不,不是一具,而是很多具……

不願意相信的事實,就那麼一下降臨在了面前……

屍太郎呆住了,他看著坑中的累累白骨,靜默了許久。

他想起了老爺爺每天給他做最喜歡的鮮魚壽司,想起老奶奶給他縫製衣服把手指扎得出血,想起夫妻倆懷抱著他在火爐旁取暖,想起他們倆對他說的那句話:可憐的小東西,你放心,我們夫妻倆就算拼了這把老骨頭也要保護你……

「雖然我會因為老爺爺老奶奶而死掉,但是……他們對我真的很好啊……讓我為了老爺爺老奶奶去死,我也願意。」屍太郎想著想著,忍不住哭了出來。

當天夜裡,老爺爺老奶奶很晚才回來。

屍太郎看到他們帶回來了很多東西,有各種沒見過的草藥,還有奇怪的物品。

「再過一個月就是屍太郎的生日了!」老奶奶表情慈祥地看著屍太郎。

「是啊,我們要給屍太郎過一個難忘的生日。」老爺爺擺弄著那些奇怪的物品說。

這應該是我最後一個生日吧?屍太郎心裡想。那些物品應該也是『儀式』中需要的吧……

「屍太郎怎麼看上去不大高興呢?」老奶奶關切地問。

「是呀,難道是今天砍柴火累到了嗎?」老爺爺也是一臉的關心,「來,那讓老爺爺給你唱首歌哄你開心吧!」

屍太郎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不用了,謝謝你們。」他強忍著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

「屍太郎真是不對勁哦,還說謝謝,我們是一家人還需要說什麼謝謝啊。」老爺爺撫摸著他的頭說。

是啊,我們是一家人啊……從我記事開始就是一家人啊……即便是他們真的向我隱瞞什麼,但這幾年來我還是感覺到了家庭的溫暖。老爺爺老奶奶對我那麼好,即便是為了他們去死又怎麼樣,即便是……即便是他們為了長生而讓我死掉又怎麼樣,他們長生不死,難道我不應該為他們感到快樂和高興嗎……結果怎麼樣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生的過程,就算他們是偽裝的,我也謝謝他們讓我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謝謝他們讓我真心覺得有家人是件那麼幸福的事情,起碼在這一點上,我比很多人都幸運,不是么?

想到這裡,屍太郎擦了擦眼淚,對著老爺爺老奶奶微笑著說:「老爺爺老奶奶,讓我給你們唱首歌吧!——」

黑夜中的竹林,孤獨的木屋亮著燭光,歌聲飄出窗口,和著笑聲和打拍的掌聲向遠方的星空傳去……

一個月後,屍太郎在微笑中死去。

老夫妻按照屍太郎的遺願,把他的屍體放在木盆中,順著河流飄走。

「有點捨不得他呢。」變得年輕的老爺爺說。

「是啊,那麼可愛的一個孩子……真希望,我們是普通的家庭呢……」一滴淚水滑過老奶奶光滑的臉龐。

————————————

「屍太郎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小薇擦了擦眼淚說,「但那對老夫妻也實在是太過分,即便他們是真心為屍太郎的死感到心痛又怎麼樣!人真是感情複雜的啊,善良和邪惡往往是夾雜在一起的……」

她抬頭看了眼天空,陽光萬里,視線放平,海面風平浪靜。

「跟這些故事中的人相比,我還是很幸福的。」小薇想。

她記得最早撿到的都是些簡單溫馨的短小故事,後來類似這樣的故事開始多了起來,今天更誇張,居然打開的四個瓶子都是這類風格的。

「真是處處都有陷阱啊!沒有人知道身處的環境會出現怎樣意想不到的事情。」小薇深呼吸了一口,撿起一個貝殼向大海扔去。

小薇雖然這麼想,但她卻覺得自己所在的海灘充滿了安全感。

「還有最後一個瓶子,裡面會是怎麼樣的故事呢?」小薇打開了最後一個瓶子。

五,世界之主

他率領著千萬大軍,橫掃每一個強大的對手,心狠手辣,從不留情。

他統治了整個世界,從沙漠到大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的宮殿用黃金砌成,一百萬親衛軍守護著他們的威嚴的王。

他穿著用世界上最珍貴的珠寶裝飾的衣服,坐在高高聳立的宮殿最頂端的寶座里,俯瞰眾生。

黃金面具架在他的臉上,沒有人有資格看到他的真面孔,人們只能有幸感覺到來自他面具後面的強大壓迫力。

霸氣外露,不怒自威。

這個男人享有世界最無上的權利和榮光,他就是世界之主。

現在,世界之主坐在他鑲滿寶石的王座上,看著黃金台階下跪著的五個人:

一個落魄中年人,一個老頭,一個航海士,一對老夫妻。

這五個人,是世界之主下令從全世界範圍內找到的「擁有奇特經歷」的人。

他只想聽聽他們的經歷,聊以度過這乏味的一天。

他們身邊站著一個穿著華麗的占星師,負責觀測星象來度量他們有沒有說謊或隱瞞。

如果有的話,格殺勿論。

世界之主指向左邊第一個人。

「是你!快說!」占星師推了推一個中年人。

那個人連忙把頭低下,聲音顫抖著講述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一個關於大象國王的故事——

他是個廚師,被國王命令娶了一個漂亮的馴象師。他見到這個漂亮的姑娘後第一眼就愛上了她,可這姑娘嫁給他後就一直對自己提防萬分,每日愁眉不展,嘆息不已。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實在太醜陋了……他束手無策,只有默默地做好吃的飯菜給她吃……時間長了,姑娘漸漸的對他放下了戒心,告訴了他關於國王的惡行。他知道了這一切,卻只能在心裡氣憤。直到有一天,一個自稱是醫生的老頭來到了他的面前,醫生告訴他,只要按他說的去做,便能得到做夢都想不到的東西。

於是,他按那個老頭所說的去做,先讓自己經過外科手術變成大象的摸樣,然後讓姑娘裝作愛上自己,想得到一切的國王殘忍到連改變自己的樣貌都在所不惜,於是國王也被改成了大象,然後他們來了個掉包計,讓廚師變成國王,國王被殺……但是,這個故事卻沒有完結。廚師變成國王之後沒有了原國王的殘暴,對軍隊和人民的威懾力大大減弱,王國四處起義。最後被一支軍隊攻破宮殿,廚師國王成了階下囚。一個戴帽子的青年人站在他的面前對他說:「放心,我不會殺你的,因為我知道你的身份,我也和你有一樣的經歷。」

廚師國王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那個青年人繼續說:「這個國王毀了我的生活,讓我痛苦萬分,在一個孤獨的夜晚,一位老人找到了我,他問我有什麼願望,我說我希望能復仇,並且取代國王的位置。老人說他會幫我實現這個夢想,我只要結交一批同樣有復仇願望的人就好,機會會很快來臨的。一個月前,他又找到了我,告訴了我你的故事,並說奪取王位的機會來了,軍隊已經失去了戰鬥力,擊潰他們輕而易舉……後面的事情你也就都知道了。」

青年人說完摘下帽子,露出了沒有頭皮的可以看到顱骨的頭頂。

廚師國王結束了講述,他慶幸自己被奪了王位,因為世界之主佔領每一個國家後,都會把國王處決,那個後來成為國王的青年人也沒有例外。

到頭來,每個人都不是主角,每個人都只是棋子……

廚師國王看著身邊的老者對高高在上的世界之主說:「尊敬的陛下,改變了我人生的那個老頭就是我身邊的這個人。」

世界之主伸出左手,作了個讓他下去的手勢。

「陛下讓你下去,快!」占星師皺著眉頭說。

廚師國王趕忙向世界之主叩了頭,然後退出了宮殿。

「現在,輪到你了。」占星師看著那個老頭說。

老頭精神矍鑠,仙風道骨,手上戴著一副沉重的手銬。

他必恭必敬地開始了自己的講述:

他來自東方,是一個大法師的徒弟,後來因為濫用法術而被逐出師門。他並不是一個好人,他喜歡給別人一點希望,然後看著他陷入絕望。比如那個被國王剝去頭皮的青年人。老頭當時已經知道了世界之主強大的武力,知道叢林王國會在一年之內被世界之主佔領。他故意讓青年人的願望實現,他清楚青年人最後被世界之主下令凌遲的時候,一定感受到了比剝去頭皮更大的痛苦。還有剛才第一個講述經歷的廚師,他現在或許很慶幸保住了性命,甚至還會很感激老頭,但如果他知道自己手術的副作用是會在幾年後全身潰爛並最終會痛苦死去的時候,一定不會是現在的心情了。

他沉迷於這種變態的愛好,樂此不疲。當然,期間也出現過一些超出他預料的事情。比如有一次他在沙漠中遇見了一個跟商隊走散的青年,他問那個青年夢想是什麼,那青年回答他說自己的夢想是能夠飛行,於是他賦予了青年飛行術。青年人得到了夢想的能力當然會高興異常,但是卻沒有料到老頭給他的飛行術只能使用六百次,當使用次數超過六百的時候,青年人就會從高空墜落,摔的粉身碎骨。老頭每當想到那人從空中跌落時的驚恐和無助,就暗自竊喜。可讓老頭沒有想到的是:過了幾十年後,他卻又遇見了那個青年人,那時青年人已經老態龍鍾,行將就木。經過交談才知道,那人誤把老頭給他的毛毯當做了飛毯,飛毯丟失後就把生命耗在了尋找毛毯上。原來那人從來都不知道其實自己不需要藉助任何工具就能飛行!本來想把他害死,結果陰差陽錯讓他活到了老,這讓老頭的心裡很是不爽,不過從那次之後,他漸漸明白了自己就算擁有再強大的法術也還是敵不過命運,所以後來就連當他被效忠於世界之主的大法師們聯手制服時也沒有感到太多不安。

老頭的東方故土有這麼一句話:福兮禍之所依,禍兮福之所伏。那就……跟從命運的安排吧!

老頭講完了,長舒了一口氣。

世界之主依舊揮了揮手,老頭畢恭畢敬地退出宮殿。

「下一個,輪到你了,航海士。」占星師說。

作為一個身上籠罩無數傳說的人,航海士這時居然緊張的有些結巴了。

航海士的故事很簡單,他只會吹牛,他的一切故事和傳說都是他的臆造。謊言造就偉大的英雄——巴萊姆船長。 但,這並不是全部的真相。眼前的這個航海士,並不是第一任巴萊姆船長。

故事還要回到那個被紅色月光照耀的小島。一個叫吉森的小孩從屍堆中爬起,他被巴萊姆船長漏殺了。吉森清楚得記得巴萊姆船長拿著刀站在他面前,久久矗立後微微一笑,把他拎上了船。從此他便成了巴萊姆船長的助手。巴萊姆船長命令吉森把從小聽來的故事複述給自己,於是在巴萊姆船長的威脅下講故事成了吉森每天要做的唯一的事情。

吉森是個聰明人,所以他明白巴萊姆船長需要的僅僅只是他的故事,一旦他的故事講完,自己就沒有了利用價值,後果可想而知。於是,求生的慾望激發了他血統中講故事的天賦,故事越講越多,越講越精彩,巴萊姆船長越聽越投入,不知不覺中,小吉森長成了大吉森,擁有了殺死仇人的力量。

在一個夜晚,吉森掙開了枷鎖,趁巴萊姆船長熟睡的時候殺死了他。

當吉森把巴萊姆船長的屍體推進大海的那一瞬間,他突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虛,生活完全失去了目標。

他在大海上漂流了數日後到達一個繁榮的地方,他想在這裡居住,重新開始生活,但發現這並不是想像中那麼容易的事情。他沒有一技之長,沒人願意僱傭他,以至於餐風沐雨,居無定所。吉森聽說這城市有一個人擁有飛毯,於是偷了他的飛毯想賣給典當行,可典當行的人卻說這根本就是條普通的毛毯,把他打了一頓。他心中暗自發狠:這一切都是那個人撒謊船長造成的!但那人已經被他殺了,他找不到繼續發泄這種仇恨的理由了。直到有一天,他在垃圾桶尋找食物的時候遇見了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人,那個少年沒有頭皮,頭頂只露出了可怖的白色顱骨,吉森在他的眼神中讀出了和自己相似的東西。

「你也有仇恨對嗎?」 吉森問。

「對。」

「什麼樣的復仇才是最徹底的復仇?」

「把那個人最寶貴的東西搶到手,享用他最寶貴的東西!」

這麼簡短四句的對話改變了吉森。他知道巴萊姆船長最寶貴便是「巴萊姆船長」這個名號。他明白了,剝奪敵人最重視的東西做戰利品是對敵人最大的報復。就這樣,改名巴萊姆的吉森開始了自己的奇幻歷險,享受著巴萊姆船長的名號帶給自己的榮耀,直到被世界之主的海軍所抓獲。

「原來所謂的巴萊姆船長就是這麼回事啊!相比於我們偉大的世界之主,簡直就是螻蟻一般的存在!」占星師惡狠狠地嘲笑著。

世界之主再次揮手,航海士退出了宮殿。

「只剩下你們倆了,快講吧!別浪費世界之主的時間!」占星師說。

夫妻倆對視了一下,老頭搶先開了口:

他們已經活了四百多歲了。在他們六十歲的時候,兩個人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於是他們決定去尋求長生不死之術。這個決定耗盡了他們的精力,但仍一無所獲。轉機在他們七十三歲的時候來臨。他們用畢生賺的錢收買了一個大法師的徒弟——至於是不是剛才在殿上的那個老頭,他們太老了,記不清了——那個徒弟教給了他們黑暗長生術。利用草藥、咒語、儀式和一個足歲的男嬰,把他們倆身上的死亡倒計時逆轉到男嬰身上,夫妻倆的年齡不再改變,而男嬰會顯現出死屍般的特徵。男嬰只能活十年,當男嬰去世的時候,他們可以擁有十年時間的青春體軀,十年過後,再回復到原來的年齡。

就這樣,他們用幾十個男嬰的性命換來了三百多年的長生。

在這些男嬰里,給他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便是屍太郎。屍太郎從小就非常懂事,聽話。可在他去世前一個多月,突然變得十分異常,經常一個人思索些什麼東西。老夫妻去附近的山裡採藥後回來見到他時,他的眼神里總有些閃爍不清的東西。

在屍太郎十歲生日的前一天,他意味深長地說:老爺爺老奶奶,你們說我是從順河流而下的木盆里撿來的,那麼如果有一天我死去的話,你們就把我放在木盆里隨河流而走把!說完這話後,他便在生日的凌晨死去。夫妻倆根據屍太郎的遺願把他的屍體放到木盆里隨河流飄走。雖然告別了他,但想到屍太郎的好,夫妻倆仍淚流不止。

可這還不是故事的結尾。

屍太郎去世後第二天,夫妻倆在地下室里發現了一個快要餓死的足歲大的男嬰。還沒等回過神來,他們變年輕的容貌便開始急速衰老,幾天後竟然比原先還要老十歲。後來他們恍然大悟:屍太郎看到了記載黑暗長生術的書籍,按照上面的指示使自己擺脫了「滿十即死」的詛咒。首先,屍太郎從附近的村莊偷來一個足月的男嬰,利用書籍記載的方式把自己的死亡倒計時轉移到男嬰身上,而後他服用了假死葯,裝死後讓夫妻親手把他送離開他們身邊。根據書籍記載,只有施術者親自把受術者釋放出自己身邊,契約才能解除,而屍太郎恰恰符合了這個條件。由於契約的解除,這十年時間流逝的痕迹回到到了夫妻倆的身上……

老頭說道這裡便停止了講述,氣喘噓噓。

占星師突然感到了一陣壓迫感,他抬頭看了一眼世界之主,發現世界之主在看著他。占星師看了眼天上的星辰,掐指迅速計算著。

「還有!關於那個男孩!你們還有秘密隱瞞!」占星師指著老夫妻說。

老太婆突然想起了什麼。

「還有!還有!」她顫抖著說,「我們不是故意隱瞞的,只是忘了講……當初教我們長生術的人告訴我們,假如我們有了後代,那麼生下的孩子必定全身腐爛,如同死屍,天生即視為我們倆黑暗長生術的受術者……誰知道一語成讖,我們果真在一次變年輕後有了身孕,並生下了一個男嬰……」老太婆哭了出來,「屍太郎他……是我們的親生兒子啊!」

「你們……你們……」占星師一時語塞,臉上堆滿了厭惡,為了長生竟然連親生兒子都不放過!

「夠了!」世界之主站了起來,「全部散去吧!」他的聲音如同洪鐘,異常嘹亮。

占星師,老夫妻,殿堂上身披鑽石鎧甲的侍衛和身著孔雀毛的宮廷記錄師都絲毫不敢怠慢,有條不紊地退出了宮殿。

廣闊的大殿上,只剩下了世界之主一人。

他嘆了口氣,摘下臉上黃金打造的面具,露出了腐爛的面容。

————————

「天啊!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小薇不由自主地感嘆著,「原來最後一個故事和前面的故事都有關聯,而且顛覆了前面每一個故事的結局!真是太酷了!」

她興奮地跳了起來。

「看來,我們自認為的真相可能並不是真正的真相。」小薇若有所思的說。

她記得原來撿過的一個故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最後的結局往往出乎意料。

「不過我真的沒有想到,世界之主會是屍太郎,不知道在他身上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呢?也許下一個瓶子里會講到吧!」

小薇把這五個瓶子隨手放在一塊礁石後面,慢慢踱著步子在海灘徘徊。

陽光灑在她身上,一片金黃。

她就這麼徘徊著,和一波波的浪花組成了單調的場景。

這就是小薇,一個撿寓言瓶子的女孩兒。

現實世界

「沈董,這是新來的護士。」一個戴墨鏡的高大男子說。

沈鴻源打量了一眼墨鏡男子身旁的女護士,點了點頭:「我看過你的資料了,我相信你可以很好的照顧我女兒。」

「我很自信可以照顧好小姐,我服務的所有病人的家屬都對我很滿意,我保持著零投訴的記錄。」護士微笑著說。

面對這麼高薪水的工作,換誰都會不遺餘力吧!墨鏡男子心想。

「雖然醫生已經對你說過我女兒的情況了,但我還是想親自給你講一下。」 沈鴻源端著咖啡,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燈火輝煌的城市夜景,極力想掩藏臉上悲傷的表情,「五年前,我女兒小薇只有四歲,當時她在海灘上玩耍,由於我的一時疏忽,導致她溺水了。經過搶救,雖然小薇保住了生命,但大腦因為缺氧而受到損害,整個人處於昏迷狀態,這一昏迷便是五年。」中年人喝了口咖啡,轉過身,看著護士,「小薇的病情並不像植物人,因為她的大腦仍然十分活躍,對外部的刺激也有反應。醫生們經過幾次討論後,根據小薇的病情綜合制定出了專門的治療方案,根據這幾年的實際成果來看,收效甚微。但,我堅信小薇終會有醒來的一天——你累的話可以坐著聽。」中年人指了指護士左手邊的椅子說。

「謝謝沈先生,我不累,站著聽就可以了。」護士說。

沈鴻源點點頭,繼續說:「現在開始說你的工作吧,除了照顧平常的昏迷病人的那些事情外呢你每天都要給我女兒講幾則故事。」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大堆書籍,最上面的一本書名是《巫言亂語》。

護士仔細數了數,總共九本。

「我知道你心裡肯定想問我為什麼會讓給你給我女兒講故事?別急,我慢慢跟你講。」 沈鴻源踱著步子,「小薇對於外界的聲音光線等等刺激都有反應,但根據腦電圖的顯示,這些反應都十分微小,她只對一種情況有較大的反應——沒錯,就是講故事。當別人在講述一個故事的時候,小薇的腦電波的起伏非常大大。我想,這應該是人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因為小薇她從小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聽我講故事,每天睡覺前都要我講故事給她聽才肯入睡,所以昏迷後小薇的大腦在接收感興趣的事物——比如我的故事——時會處於主動狀態,而對於不感興趣的事物則自動排斥,腦電波的起伏就是最好的證明。這種保護機制的好處就在於會讓大腦獲得最大限度的休息。」

「聽您這麼一講,我也覺得這種可能性非常大。」護士點著頭說。

「嗯,最起碼我說的這些無法被證偽。」中年人笑了笑,繼續說,「小薇到底能不能理解這些故事呢?我們做過一個實驗,分別給小薇講簡單的故事,稍微複雜點的故事,和十分難以理解的故事,小薇的腦電波的波動明顯分為三種狀態,第一種起伏很小,第三種混亂不堪,只有第二種最為活躍和有序。由此說明薇在昏迷中是可以理解這些故事的。後來,隨著小薇聽故事的數量多起來,她的腦電波在聽十分複雜的故事的時候也變得有序了,所以我們認為,小薇的思維在成長,她漸漸可以理解更為複雜的故事。」

「如果她可以理解我們的故事的話,那我們可以講一些現在她的病情給她聽啊,讓她明白她現在的狀況。」

「我們也試過,可是小薇對正常的陳述語言沒有任何反應,她只聽故事。」 沈鴻源嘆了口氣,「我們也曾經把她現在的狀態編成故事給她聽,但她的腦電波對這個故事和其他故事的反應是一樣。我們得出過結果,小薇的腦電波只對故事的複雜性和寓意的深刻程度有起伏上的變化。」

「小薇的病情真的很特別啊!」護士感慨道。

沈鴻源不置可否。

「小薇現在到底處於一個什麼狀態中,沒人能告訴我。不過,我的直覺告訴我,她可能處於一個如同夢境般的虛構空間中,像我們做夢一樣。」 他低頭沉思了幾秒,而後突然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光亮,「知道么,我一直覺得,我所講的這些故事在小薇所處的世界裡會以另一種方式呈現出來。」說完後他眼中的光亮又黯淡下去,「當然,這扯遠了點。」

「沈先生,您做了那麼多慈善,好人會有好報的。」護士安慰他說。

「做慈善其實只是為了給小薇積德。」中年人毫不避諱地說,「我們剛才講到哪兒了?哦,對了,我說小薇可能處在一個虛構的空間的中,這只是我的直覺,沒有什麼根據。我現在能做的只是繼續給她講故事,直到她醒來。我無數次幻想過小薇醒來的那一天,幻想那天她的智慧並不像昏迷前,而是具備了從故事裡領悟到的道理……知道么,我現在對小薇講的故事逐步帶有了一點殘忍性,因為我想讓她初步理解這個社會的陰暗面,讓她知道世界並不像她以前所聽的故事裡那樣全都充滿了希望和光明,而這些,都是為了給她醒來做準備。」

好像有點偏執……但同樣作為孩子的家長,我可以理解他為孩子做的這些。護士想。

「或許……我所做的這些會被證明為無用功,但我還是希望按照自己的意願努力一下,這樣最起碼不會遺憾。」沈鴻源緩緩地說完這句話,然後喝光了最後一口咖啡。

「沈先生為女兒的康復所做的努力一定會有它的意義的!」護士這樣說著,但她實際的想法卻是:好可憐的一個父親啊,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彌補自己沒保護好女兒的錯誤。

「好啦,周小姐,明天早晨八點,希望你準時來這裡照顧我的女兒。」沈鴻源伸出右手做出握手的姿勢。

「好的,沈先生!」護士跟他握了握手,「不過……今晚不是需要我值班嗎?」

「今晚就不用麻煩你了,我剛從美國回來,好久沒見小薇了,想照看她一晚。」沈鴻源說完看了一眼帶墨鏡的男子,「一會兒把周小姐送回家,路上記得慢點。」

「是,沈董!」帶墨鏡的男子點了下頭。

護士跟沈鴻源道別後隨著帶墨鏡的男子走出了房間。

沈鴻源又泡了一杯咖啡,然後來到房間的另一頭,掀開了隔簾。

隔簾後躺著一個熟睡的女孩。

「小薇,今天想聽什麼故事呢?」他含著淚說。

【完】


蘇享茂自殺後,網路上全是對翟欣欣的罵聲。

面對網上鋪天蓋地的惡毒的罵聲,翟欣欣整日以淚洗面。

還有340萬分手費沒付啊蘇享茂你怎麼就能自殺了?!

一想到這個她又哭了。

翟媽媽看到她傷心欲絕的樣子,很是擔心。

寶貝這樣下去不行啊,身體會垮的,你垮了誰賺一千萬給我和你爸養老?

翟欣欣泣不成聲。

事到如今,只能去警察局了。翟媽媽說

自首嗎?

自啥首?!我們又沒錯。是去找你舅劉克儉,畢竟他長期在公安系統,見多識廣。

看著消瘦了不少的翟欣欣,劉克儉心疼的說,欣欣啊這次確實是你不對。

翟欣欣點頭哭著說我知道錯了,我當初要個500萬就好了。

嗯,你沒做好調查研究沒摸清蘇享茂的家底,找幾百萬家底的人要一千萬他能不跳樓嗎?更別提那是個內向孤僻的程序猿。

翟媽媽在旁邊連忙說對對對,該死的程序猿。

現在欣欣身敗名裂了,你得想個法子啊。翟媽媽說。

劉克儉沉吟了好一會,說辦法也不是沒有,就是有點難辦。

翟媽媽說啥辦法你趕緊說說,外甥女都這樣了你這個當舅舅的難辦也得辦啊。

劉克儉說,少林寺的方丈釋永信這麼多年來不斷被舉報,然而一直沒事你們知道什麼原因嗎?

不知道。

那是因為釋永信大師法力高深,甚至可以施法扭轉乾坤,更改前由後果。

翟媽媽連忙說那趕緊找人讓他幫忙作法!

劉克儉說,人家是國家級的大師,暗地裡受到情報部門的特別保護,除開歷史性的重大事件他會發功作法外,旁人就別想了。

翟欣欣翟媽媽著急問那可咋辦呀?

劉克儉長嘆一聲,說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有點風險。

翟欣欣說這時候還怕啥風險啊,我只想趕緊脫離這身敗名裂被人肉的日子,回到從前那無憂無慮騙小白鼠的時光。

劉克儉看了一下四周小聲說,公安部為了破案的需要曾經研發過一個設備,叫「We夢」,可以在夢中接觸別人,藉此套取線索。用這個設備你可以在夢中接近釋永信,用軟的硬的方法來逼釋永信告訴你方法,反正夢裡做壞事不犯法。

可以可以!翟欣欣開心地說這方法可以,對付一個禿子對我來說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但是翟媽媽是位謹慎的媽媽,她說克儉啊,那風險是什麼?

翟媽媽當然是謹慎的,不然翟欣欣怎麼可能離了四次婚一點差池沒有?

劉克儉說,我聽研究院里的同事說過由於技術還不太過關,這台機器運行起來有些不穩定,聽說經過測試好像有三分一的出錯概率。

翟媽媽插了一嘴:那些程序猿就這樣,你說他們除開弄些Bug出來還能幹點啥?

不過有一點我可以肯定,無論怎麼出錯,在夢中只要按一下「We夢」的返回鍵,就可以立刻回到現實了,所以也可以說基本沒有風險。

聽到這,翟欣欣趕緊說,舅舅啥也別說了,你趕緊想辦法把那設備搞出來,我找釋永信去。

公安大樓門外,特斯拉車內。

欣欣啊,這就是「We夢」了。

舅舅啊,這不就是一部索尼的PSP遊戲機嘛?

遊戲機外表是為了掩人耳目,不引起別人注意。你在機子上輸入你想接近的人的名字,按一下開始鍵就會立刻帶著設備進到夢裡了。這個是返回鍵,在夢裡若是完成了任務你就按一下返回鍵,就能醒過來。是不是挺簡單?

翟欣欣說放心吧舅舅,我都不用來硬的就能讓那禿子乖乖聽我的話。

劉克儉說這個我倒是相信你的本事。

劉克儉又補充一句,你也知道這個設備有三分一的出錯概率,到時候要是看著情況不對勁你就馬上按返回鍵醒過來,千萬記住了。

記住了放心吧。回到家我就去找釋永信。

翟欣欣漸漸睜開眼睛。

她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小屋子裡的床上,四周的窗戶都拉著窗帘,一位眉目慈祥和藹的中年男人站在她的面前,旁邊還有倆年輕人。

難道是在方丈室?

翟欣欣嬌嬌的問:請問叔叔您是永信大師嗎?

中年人很高興的說,見笑見笑,大家一般都叫我老師,你是第一個叫我大師的。

翟欣欣撒嬌道:大師真是謙虛呢,您不是大師誰是呀。

中年人紅光滿面合不攏嘴,看得出來這番話十分受用。

不過翟欣欣發現有點不對勁,不是少林方丈嗎?這中年人一頭濃密的頭髮,還戴著一副眼鏡,穿著一身的白大褂!

再仔細一看,四周都是拉著各種導線的儀器,她一驚,想坐起來,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綁在了床上。

她急了,大喊這是什麼地方,你們為什麼要綁著我!

中年男人喝道:別亂動!你為什麼來這心裡沒逼數嗎?

翟欣欣滿頭大汗又急又怕,心想肯定是「We夢」出錯了,得趕緊退出夢境才行。

她扭頭左右看,喊道:你們誰看見我的「We夢」沒有?!還給我,我要回到我的世界!

中年人從口袋了掏出一個設備,是「We夢」。

中年人冷笑,你找的是這台PSP遊戲機吧?剛醒來就要玩遊戲機,還說什麼夢什麼世界,看來已經出現幻覺了。今天我就要把你的遊戲機砸爛,好好給你治一治!

說完把「We夢」往地上一扔,機器碎了一地。

翟欣欣目瞪狗呆,氣的渾身發抖,大叫:你這個瘋子!!

中年人並不理會她,而是吩咐旁邊的倆年輕人:開機,準備!

其中一位小夥子小聲的問中年人:楊叔,多大劑量?

中年人面若寒霜,冷冷的說:30毫安,兩個小時。


紅塵煙火,妖氣盛行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今天要是誰在我們醉舞坊砸的銀子最多,我們狐蝶姑娘今夜就是他的枕邊人了!」老鴇伏在紅木樓梯上搔首弄姿,任誰也想不到這是個百年的騷狐狸

客房外昏天酒地,客房內別是另外一種風景

雕欄玉砌,黑木窗上掛的是粉色薄紗,桌椅上雕刻著不同形態的狐狸,或跳躍,或妖媚。桌子旁坐著一男一女,那男的一副書生做派卻弔兒郎當,女的衣衫寸縷,說不出的別樣嬌媚

「你別喝太多酒,免得待會兒造不出來夢了!」狐蝶對夢彥說

「你放心,只要進來的男人看你一眼,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了!」夢彥叼著酒杯

狐蝶玉指輕觸著桌上的刺繡,小步繞著圓桌,盯著夢彥,「你說你有這造夢的異能,大可放手一搏,何苦在我這狐穴里攪弄風雲?」

夢彥沒停下吃的嘴巴,嘴裡含糊不清地說:「你是千年的狐狸,我是造夢的異能師,使人入夢,醉生夢死,我們絕配啊!」

「我是十尾狐狸,大有逃命的本事,你呢?」狐蝶實在嫌棄夢彥嘴上流油還嬉皮笑臉的樣子,乾脆扭頭不看他

「我?」說完夢彥就變成了一縷輕煙

狐蝶訝異他不僅能在自己周圍瞬間消失,還能逃過千年狐狸的嗅覺,心裡算是對這個幾天前的「流浪漢」有了點信任,能在陌生族群面前展現逃生本事的,在狐狸群中絕對是自殺的現象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現身吧!」

.......

「夢彥?」狐蝶有點納悶,這人難不成真的從世上消失了?

「啊,你這個臭流氓!相公,有淫賊!」狐蝶望著萬家燈火處,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只見夢彥嘴上叼著燒雞,手裡拿著一壺開封了的酒,身後則是叫罵著的男人,想來他是入了別人的夢,偷了人家夢裡的雞,硬生生被宿主趕了出來!

過了一會兒,夢彥才從暗道氣喘吁吁地走來

「你這叫自作孽不可活!」狐蝶隱隱一笑,玉齒朱唇讓人心生搖曳,恰如盛世繁花

夢彥目光筆直地盯著狐蝶,把狐蝶盯得渾身發冷

「你要幹嘛!」狐蝶收斂笑容,現出十尾真身,迅速躍上桌

「這樣才對嘛,來,讓我擦擦手」夢彥快速地把手湊到狐狸的皮毛邊

「滾蛋!」狐蝶一個激靈閃到床上,怒火衝冠,眼睛逐漸變成粉色

「我告訴你多少次了,你的魅惑對那些凡夫俗子有用,對我可半點作用都不起。」

夢彥全然不知自己身後的衣裳掛上了火苗,越燒越大

「啊,你這毒狐狸,帥哥你都燒?!」夢彥一晃神又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我難道沒告訴過你,我有千百種法術?」狐蝶在一旁舔著自己的白毛,沖著夢彥的方向嗔怪

「你這騷狐狸,騷得正合我意!」夢彥聲音中早就去了慌亂,低聲讓人沉醉

狐蝶甚至有一刻沉醉在夢彥的聲音里

怎麼回事?千年狐狸竟然會被魅惑?而且是被一個凡人魅惑?狐蝶心思不定,恍惚過來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夢彥的懷中了

啪!清脆嘹亮的一巴掌打在了夢彥臉上,原本白皙的面容硬生生多了泛紅的巴掌印

「你這個狐狸,不僅騷,脾氣還這麼爆?不錯,我喜歡」夢彥輕觸臉上火辣辣疼著的地方,眼睛還是直勾勾的看著狐蝶,嘴巴還不時舔一下嘴唇

「外面沒什麼動靜了,你做好準備,做完這一單我再和你算賬!」狐蝶緩步走到沐浴的木桶邊,背對著夢彥,在燭光的掩映下,狐蝶輕解衣衫,嬌嫩的肉體讓人垂涎欲滴,夢彥的目光一直順著看下去,狐蝶的身材一覽無遺

看來這凡人也不是中不了魅惑,只不過需要點刺激而已,狐蝶心裡想的不是自己的身體完全暴露在男人眼前,而是總算魅惑住了夢彥,如果夢彥知道了狐蝶此刻的心思怕是會哭笑不得
「公子,您裡面請!」老鴇將人引到狐蝶的房間里,狐蝶正坐在圓桌上斟茶,身上的粉紅色綢帶纏繞在身上,順著凹凸有致的身材一直提溜到紅木的地板上,這才看清楚狐蝶是光著腳的,不僅如此,狐蝶身上出了綢帶和幾處掩蓋的刺繡,除此以外,再無他物!

「公子,來嘛!」狐蝶沒有在聲音中摻雜任何法力,她對自己的容貌和身材有著天生的自信!

「狐蝶姑娘,你真漂亮!」原本醉意闌珊的男人此刻全然沒有了之前的胡鬧,獃獃地站在門口處,生理反應讓他此刻慾火難耐,恨不得此刻就一嘗傳說中的瓊漿玉液

「公子,來嘛!」狐蝶見這男人一動不動以為自己魅力不夠,生怕被暗處的夢彥和窗外的姐妹笑話,有些急切地走進男人,伸手拉住了他的腰帶

如同天雷勾動地火一般,男人下一秒就強力的摟住了狐蝶,就在夢彥準備出場的時候,狐蝶發出了一聲尖叫

怎麼回事?為什麼這個男人身上有符咒!

看來這男人不是平常人家,任誰都不想自己的兒子死於非命,狐蝶心思一定,嬌喘了幾聲解釋道:「不知公子知不知道「循序漸進」四字?」

男人以為狐蝶欲拒還迎,便站正整理整理了衣裳,口中的唾沫咽了下去,「不知狐蝶姑娘怎麼個循序漸進法?」

「不如公子和狐蝶玩點遊戲,我們行酒令,誰輸了就脫一件衣服怎麼樣?」

「可狐蝶姑娘總共也沒幾件衣裳,若是輸光可怎麼辦?」男人的眼神不住的在狐蝶身上打量,狐蝶倒也不害臊,順著他的眼神擺弄著自己的身體

「那可不一定!不知公子可敢一試?」狐蝶聲音中幾分自信

伏在窗口偷聽的狐狸精們早已經變作原形,各自爭搶著想要一窺道行極深的狐蝶的誘人法力,看到狐蝶完美無瑕的人形身體,這些狐狸都不住的發出「嘖嘖」的讚美聲

門外的醉舞坊早已經變成了斷壁殘垣,幻術隨著眾賓客的離開也逐漸消散,如果有人在坊外停留幾分,一定會發現先前的紙醉金迷剎時就是枯草和破舊的房子

「噓!你們幾個別吵著狐蝶姐了」一旁偷聽的小狐狸輕聲說著,它翹起的尾巴尾端帶著點青色,其它幾個尾巴帶著點淺紅色的狐狸對著它伸了伸舌頭

一旁角落裡面的夢彥還在暗處看著狐蝶,心裡想著要不是家族老人自古不讓年輕造夢師進行情愛之事,並且自古傳下來的祖訓就是「勿望情愛之事,造夢之術逝也」,否則這狐狸他早就收入囊中了!

就在思索的這幾次呼吸間,房中的兩人早已經衣衫褪去,春光乍泄

狐蝶看著被男人甩在一邊的符咒頓時安了心,一把攬住男人的脖子,兩人一同躺在了床上

狐蝶眼神迷離,男人眼神有些模糊了,對面的這個女人眼中貌似有萬千牡丹,又有金戈鐵馬等著他去跨

「接下來就是我的表現時間了!」夢彥從暗處跳出來,狐蝶轉身就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看著夢彥造夢

夢彥瞧見床上的男人爭著雙眼,眼中還有些粉色的法力並未散去,顯然還正在沉醉於與狐蝶的雲霧之事,夢彥抓住時機立刻將腦袋貼近男人的腦袋,兩人的頭顱之間頓時生了些奇異的光,連狐蝶都不敢上前一探究竟

「好了,我給他造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彥貌似沒有一點疲憊

「我剛才看你造夢的時候發出的光,為何連我都不敢靠近?」狐蝶問得風輕雲淡但心中卻又千萬個疑惑,能使她千年修為都畏懼的東西可不多

「那是蘊含洪荒的光,你當然不敢上前,要不然你可就會被捲入亂流,變成一隻老狐狸了!」夢彥拿起狐蝶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你!」狐蝶剛要發作就看到夢彥跑向那男人身旁,剛才的光又冒了出來,一時間不敢上前

「哈哈哈,你以為我對付不了你了嗎?你要是上前一步,我可保不准你變成什麼樣子!」

「你這個流浪漢、餓死鬼!」狐蝶有些委屈,自己這麼多年的道行還不如一個滿嘴流油的流浪漢!

夢彥看著狐蝶因為氣憤而上下抖動的胸脯,一下子心軟,便走近狐蝶想要安撫她,「其實,只要你...哎哎哎,別揪我耳朵!」

「小樣兒,我可是狐狸!你還想把我玩的團團轉?以後你還敢不敢威脅我?」狐蝶笑聲像銀鈴一樣傳進夢彥耳中,一下子酥透了他的心

「姑奶奶,姑奶奶,你先把手鬆開,我們好說話」夢彥服軟求饒

「在你姑奶奶面前還想做壞事?看來我是要給你點下馬威了」最後一個字剛說完,夢彥就感覺天旋地轉,全身被毛茸茸的尾巴纏得幾乎要窒息

正當夢彥準備睜眼瞧一瞧的時候雙腳已經可以踏在地面上了

夢彥和狐蝶站在一個山谷的中心,周圍到處都是碧綠的翡翠和千年的鐘乳石,遠處有一池清澈見底的池水,猛吸一口氣就會有肉眼可見的氣體進入自己的鼻孔內,之後便是渾身難得的舒爽和自在,山谷高處有月亮的清輝射入

不得不說這是尋常妖怪的極佳修鍊場所,就算是人類在這裡都能延年益壽,若是有大機遇,升仙也不是不可能

「你帶我來這裡幹嘛?」夢彥望向狐蝶,月光下的狐蝶側臉簡直驚艷

自古狐妖能噬人心魄,惑人心智,看來靠的不僅僅是骨子裡的柔媚,更可怕的是她們瞬息萬變的氣質和驚為天人的美貌

「看到前面的那汪池水了嗎?」狐蝶指了指那一池清水,水面平靜,沒有一絲絲異樣

看著夢彥那似懂非懂的樣子,狐蝶不禁淺笑,「我們的異能者連妖怪的修鍊之地都不知道?」

夢彥搖了搖頭,心中卻是洶湧波濤,這是妖怪的修鍊地,為何對我有致命的誘惑?

狐蝶壓根沒想到夢彥會是這反應,像是沒得到滿意結果一樣,有些生氣地直接將夢彥丟進了池水中

夢彥落入水中僅僅是激起水花後水面便再無波瀾,他從水裡冒出頭,破口大罵道「你這狐狸,這樣不摔死我也會溺死我的你知道嗎?」

狐蝶撲哧一笑答道「你死了才好,我就是要讓你難受!實話說了吧,這水對狐族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天地精氣,更是難得一見的療傷良品,若是正常人進了這池清水,便會感受到冰火交加的痛苦,我就在這裡看著你受這些懲罰!」

夢彥坐在池水中,水面僅僅達到他的胸部,只不過他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舒適,很快便入定了

「師叔祖,這小子萬一沒死我們不是損失了嗎?」一隻小狐狸在狐蝶腿旁伸了伸懶腰,一言既出便得到許多狐子狐孫的呼應

「損失?難道你們都不信你們大王的實力了嗎?他的法力的確神秘,但是我也不是吃素的!」說罷狐蝶便顯出十條巨大的狐尾,十條狐尾在狐蝶身後像極了彼岸花盛開的樣子,這氣勢嚇得這些小狐狸們只有跪拜的份兒

「大王說的是!」

狐蝶讓小狐狸們都回去守著狐穴的男人,自己在這裡看住夢彥,雖然狐蝶對自己的實力和池水的恐怖極其自信,但是眼前的這個男人的神秘和強大也是不可估量的

狐蝶坐在寶座上,單手撐著腦袋,饒有興趣的看著夢彥

其實,這男人皮相倒也不錯,雖然不是秀美的那種,但是稍有稜角的臉,薄薄的嘴唇,再加上比自己還要長的眼睫毛,足夠讓凡間的大多數男子遜色了,不過狐蝶最為關心的還是這個人奇特的造夢能力,並且絲毫不會被自己的魅惑擊中,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想著想著狐蝶就覺得腦袋裡一團糟,雖說狐狸天生狡詐聰明,但是狐蝶顯然不是耍心機的料

狐蝶一向信奉實力,這與她與生俱來的天賦和近千年的鼎盛修為不無關係

遠處的夢彥依舊一動不動,只不過奇怪的是池水的冰火效用對他沒有一星半點的效果,反而夢彥的精神世界中出現了非同尋常的變化

這是?站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看著逐漸剝落的世界,夢彥不寒而慄。隨即而來的是夢彥撕心裂肺的呼叫和痛苦的神情,這結果很是讓寶座上的狐蝶滿意,看了一會之後便化作一縷青煙飄走了,「人家還是小女孩,對這樣殘忍的景象還是不要多看比較好」狐蝶留下這句話在山谷中回蕩

夢彥的確痛苦,但是她依稀記得上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是在自己突破「入夢境界的時候」,狐蝶絕對想像不到這次「痛苦」對夢彥來說是數十年來巨大的機遇,甚至讓他擺脫了「廢物造夢師」的稱號

隔天清晨,夢彥率先從夢境中清醒過來,冰冷的池水讓他頻繁地打噴嚏,看來昨晚雖然有所收穫,但是身體上受到的刺激還是很大的

「醒了?」狐蝶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夢彥身邊的

夢彥揉了揉眼睛,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對狐蝶點了點頭,然後輕鬆地走了出去,留下幾乎石化的狐蝶

這是什麼反應?這個人不會是瘋了吧?池水把他折磨的精神錯亂了?狐蝶滿心疑問

「喂,你看起來很高興啊?」狐蝶跟著夢彥跑出了山谷,胸前的存在隨著運動而格外明顯

夢彥一扭頭便被這國色天香吸引了目光,便又直盯盯地看著狐蝶胸前

「你這猢猻!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狐蝶一夜沒睡就是為了早早地等待夢彥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沒想到這廝竟然還要反過來調戲她!

狐蝶身後的十尾直接顯現,整個人像是有所依託一樣漂浮在空中,在陽光底下不論是尾巴還是狐蝶的肉體都發散出點點金光

「銀狐針!」狐蝶一聲嬌喝,尾尖的白毛迅速直立,隨著狐蝶身體的旋轉,根根銀色毛髮像梨花針一樣刺向夢彥的方向

「叮!叮!叮!」無數的銀針刺在了地上,原本站著的夢彥已經不知所蹤

狐蝶誓不罷休

「夢彥公子」,狐族的天賦技能!聲音中蘊含魅惑之力,傳播範圍極其廣泛,在與異族的交戰中,狐族的天賦技能往往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

狐蝶眼觀四路,地上的一切動靜都逃不過她的法眼,但她依舊沒有找到夢彥所在!

這廝難道昨天是得到了什麼天機,練成了什麼邪門功夫?狐蝶和夢彥就這樣僵持了半個時辰,準確來說,是狐蝶在空中浮了半個時辰

「罷了罷了,你出來吧,我不玩了!」狐蝶沒用法力,但這樣的嬌俏可愛的語氣讓人受不了

「哈哈哈,小狐狸,你還有這種時候?」只見夢彥從狐蝶身後冒出,一臉淫笑

「你怎麼從我後面出來的?我剛才完全沒有感知到你的氣息!」狐蝶一臉訝異

「想知道?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夢彥死皮賴臉,說著還將臉伸向狐蝶

啪!又是一巴掌

「哎喲,哎呦,你別揪我耳朵了,我說還不成嘛!」夢彥對這種「攻擊」還真沒辦法躲

「我既然早與你達成默契要做這吃人的買賣就不會做出違背誓言的事情」夢彥的耳朵還在被揪著

「你能不能先放了我!」夢彥的聲音中帶著威嚴,狐蝶像是聽到了百獸之王的吼叫,一抖落便讓夢彥逃了

「這是.....」這回輪到狐蝶呆站在原地了

「我還要多謝你的寶地,若不是你那池水,我也不會修鍊到如此地步」,夢彥乾脆坐在地上慢慢解釋,「我本是造夢一脈里最不起眼的支脈,造夢師共有五大境界:造夢、入夢、催夢、萬境如夢和破夢,我在這二十年間只到了入夢的皮毛,所以你那天才會看到我被宿主擠了出來!」

「而我爹娘喚我夢彥也就是和夢魘諧音,他們希望我能夠修鍊到萬境如夢的階段,那是我們造夢師夢寐以求的無上境界!」

「所以你現在是修鍊到?」狐蝶淡淡地問

「催夢,巔峰!」

只有兩個詞夢彥卻是霸氣,讓狐蝶都心神搖曳
「所以你剛才就是靠著催夢躲開了我的魅惑?」狐蝶繼續發問

「準確的說,是你們山谷裡面的小狐狸幫我躲過去的。我催她入夢,接著潛入夢中而已」夢彥說的雲淡風輕,實則心裡早已是波濤洶湧,進入這一境界意味著只要方圓百里有生物,他便可以潛入該物的夢境之中,不論這個生物是醒還是夢!

「原來如此,那你剛才那聲吼叫為何...」

「為何有萬獸之王的威嚴在其中?」夢彥早就猜到狐蝶的心思,「因為我的控制能力與你已經不相上下了,只要你心中有懼怕的東西,我就可以催生出幻覺讓你切切實實的感受到危險,只不過這個能力我還只是略懂。」夢彥謙虛道

狐蝶心中一陣懼怕,自己已經動不得眼前的人類一分一毫了,甚至他願意的話自己都可能成為階下囚!看來要換一種策略了!

「我不和你玩了!你把我們族群最為寶貴的聖物的靈氣吸幹了,我們以後怎麼在裡面修鍊啊」夢彥是萬萬沒想到剛才還是冷麵殺手的狐蝶,下一秒鐘便成了讓人心生憐愛的小蘿莉!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的什麼,人在江湖為了一口飯吃,只要你不對我動什麼歪心思,我自然不會拔你一根狐毛」狐蝶這才鬆了一口氣,其實憑藉她的修為還是可以拼上一拼的,但她身為一族之長,是萬萬不能把身後的子孫暴露在敵人面前的,她要保護她們!

「那我們接下來?」狐蝶眼中噙著淚,可憐兮兮地看著夢彥

「接下來?」夢彥也是丈二摸不著頭腦

「接下來,狐蝶只好把自己給夢彥哥哥了!」狐蝶在聲音中嵌入了魅惑的法力,話沒說完,便將纖纖玉指移至肩膀上的衣裳,輕輕一翻,白皙的香肩便暴露無遺,一點贅肉都沒有

夢彥咽了咽口水,腳上卻是一動不動

他早已在心裡把先祖埋怨了千遍萬遍,如此尤物在眼前姿態萬千,我卻不能一親芳澤,我恨啊!!

狐蝶見夢彥一副呆傻模樣,心裡把夢彥咒罵了百遍,「這小兔崽子,老娘都到這個份上了,還不來?」

「夢彥公子,你看狐蝶的身材還算好嗎?」狐蝶手指下滑解開胸前最後一塊布的口子,白花花的存在直接暴露在夢彥的眼前,繼續向下,纖細的腰肢、曲線近乎完美的大腿全部裸露在夢彥面前

如果不能佔有,那就乾脆不看!

夢彥狠心的扭過身去,異常正直的大喊「狐蝶姑娘自重!小生不是那樣的人!」

聽到這話的狐蝶先是一愣,後來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哈哈大笑

「看來,夢彥公子是有所懼怕啊,女人在跟前風情萬種,男人卻不可得的時候,心裡是不是已經把自己咒罵了千萬遍?」狐蝶穿上衣服,笑得前仰後合,指尖點了下夢彥的肩膀,夢彥整個人直接抖了抖,這反應更讓狐蝶合不攏嘴

「好了好了,我們去看看客棧裡面的公子怎麼樣了吧!」夢彥憤憤然走在前面,狐蝶跟著,笑聲響徹山間

回到客棧,房間外全是睡著懶覺的小狐狸們

「看來這些狐子狐孫都累了,算了,讓他們歇著吧,我們進去!」狐蝶看著坐在外面守著的小狐狸們一個個都困得不成模樣,心裡的柔軟被擊中了

「看來小辣椒沒那麼不解人意嘛!」夢彥在前面小心翼翼地走著,嘴裡面嘟嚕著

「我是小辣椒?」狐蝶停下拉住夢彥

「當然是...」夢彥說了一半迅速轉過身,「你啊」

狐蝶被嚇了一跳,然而腳邊都是小狐狸們安睡的模樣,狐蝶下意識沒使用法術,只好任憑身體向後倒去

狐蝶都做好心理準備後仰倒下,沒想到腰間突然感覺到一隻大手,還帶著點溫熱,狐蝶這才發現夢彥摟住了自己,兩人現在處於一上一下的姿勢

「啊啊啊,疼!!」夢彥還準備和狐蝶來一回濃情蜜意,誰知道腳下傳來一陣驚呼

英雄救美,腳下卻踩著小狐狸的尾巴

這一聲帶著野獸嘶吼的聲音,那種慘絕人寰、感天動地的聲音是夢彥絕對不敢聽第二次的

一聲過後周圍的小狐狸們都睜開了惺忪的眼睛,看到夢彥摟著狐蝶的細腰,兩人的鼻尖都快挨在一起

一陣安靜

「咳,你們什麼都沒看見!」狐蝶有些尷尬,直接打掉了夢彥的手,用法力讓自己浮在空中

「我們什麼都沒看見,沒看見!」小狐狸們一陣附和

夢彥迅速變換表情,嚴肅認真的批評著小狐狸們,「你們都睡著了,房裡的男人怎麼辦?跑了又要怎麼辦?」

狐狸們本就是剛醒還沒睡足,半夢半醒之間就以為是狐蝶默許夢彥訓斥她們,一個個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狐蝶又好氣又好笑,什麼時候自己的徒子徒孫成了夢彥腳下匍匐著的差役?

夢彥剛準備再展示展示自己的領袖氣概,耳朵又是一陣疼,然後就被狐蝶硬生生拉近房間里

「這是什麼味道?」狐蝶一進門就趕忙捂住自己的鼻子,顯然這味道很讓她受不了

「這個味道是......男人進行情愛之事都會有的味道吧....」夢彥不好直說,畢竟他也是處男一個

「沒想到這個傢伙還在睡覺,都日上三竿了!」夢彥實在欽佩自己轉移話題的能力

「就是!把我的子孫們晾在門外那麼久!」狐蝶跟著夢彥的話匣子開始抱怨起來

「我這裡還從來沒有住過這麼懶的凡人!等他起來,我肯定要敲詐他一大筆錢,拿著錢去買燒雞吃!」狐蝶在一旁怨聲載道

「等一下,這個人好像沒有氣息了!」夢彥拉開蓋在男人臉上的床簾,看著男人發白的臉和額頭上的虛汗

「死了?」狐蝶也是一陣驚訝,「你不是就給他造了個夢嗎?怎麼能死了?」狐蝶還在可惜自己沒有錢可拿的遺憾之中

「可能是夢境太激烈了吧.....」夢彥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是他的問題

「激烈?你難道不能操控這夢境的走向嗎?為什麼還會存在這種問題?」狐蝶質問他,夢彥也是一陣無語

任誰都沒想到,昨天夢彥在池水中心境受到干擾,導致他造出來的夢與他暫時脫離了聯繫,夢境便只由宿主安排,於是這個男人的夢中一下子多了幾百位美女,各自妖嬈裊娜,扭動腰肢,變著法子勾引他,而且這人也不知道節制,看著絕色美女,該發泄的發泄一通

「算了算了,大不了就是要再費點功夫,今晚再來個公子哥,這次我肯定不會失手了!」夢彥有些歉然

「這個屍體你去處理了吧!」狐蝶拿手在面前扇了扇,那種莫名的腥味還是很大

夢彥真的是有委屈也無處說,明明是突破第三境界的好事,沒想到卻害死了一個人,打心底夢彥是不想害死人的,只不過這人性淫,還不知道量力而為,一昧透支身體才會有如此下場

夢彥雖然想要引以為戒,但是面對女人還是心痒痒的,漂亮的女人再加上骨子裡的風騷,任何男人都不會討厭

夢彥將男人的屍體卷在被子里扛在身上,直接拋屍荒野,卻沒發現從被子裡面掉出來一塊銀牌,上面赫然寫著「李耀宗」

正午陽光刺眼,離狐族山谷幾百里外的草原上,一群野狼在追捕一隻千年鹿精

為首的那隻黑狼頭頂上有一撮白毛,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著光,一眼望去像寶石一樣熠熠生輝,這隻狼的體型格外巨大,幾乎有成年男子的高度,矯健的身體在追捕獵物時更顯美感

「弟兄們,這是只五百年的鹿精,可是大補!」為首的黑狼沖著天空嚎叫,身後的那群狼只覺得熱血沸騰

僅僅下一刻,黑狼的眼睛變了色,黑的發亮的眼仁兒中混了點血紅,周身也多了點嗜血的味道

嗜血!狼嚎!血狼種族的天賦!

不出意外,鹿精被群狼堵死了進退的路,儘管他下跪求饒,願意獻出修為也無濟於事

鹿精的價值在於身體,而不是淺淺的百年修為

撕裂、啃咬、分屍、鮮血,一片蒼茫的草原上一隻鹿精氣數殆盡,卻成就了一場淋漓盡致的饕餮狂歡

「大王!我們安插在狐族的探子來報,她們的修鍊寶地被族長帶去的凡人破壞,恢復元氣尚需要些時日,正是將狐族領地佔為己有的最佳時機」黑狼還正在撕扯著鹿精的肉就聽到這個好消息

「弟兄們,百里外的那狐穴中多的是上等的九霄美狐,想吃就吃想玩就玩,我們今晚行動,殺他個措手不及!」黑狼向著高空躍去,聲音中威嚴爆發

夢彥給狐蝶打了招呼,去鎮子上購買點人間美味,狐狸們從未出過山谷,好不容易有個凡人可以跑腿,自然不會放過他,燒雞燒鴨不在話下

夢彥先去集市逛了逛,沒發現什麼可以用以作材的食料,又不死心去價格高昂的富人區,儘管狐蝶給的錢只能買下官宦家族桌子上一半的菜肴,但是夢彥還是覺得好不容易有點錢,也得有點底氣

一進到富人區集市,夢彥立刻感覺到巨大的差異,雖然都是一樣的嘈雜,但是前者集市裡面的聲音大多來自於買賣的交易和討價還價,而商人區裡面的聲音幾乎來自於珍奇走獸的叫聲

因為大部分都是下人來採買貨物,所以很少看到談價還價的事情出現

果然還是有錢和沒錢的差別,要不是自己這一次辦砸了事情,此刻自己指不定在哪裡瀟洒!

夢彥心裡雖然懊悔,但是在狐蝶面前絕對不會表現出來,此時在集市裡面觸景生情,差點就要潸然淚下

「那邊小李在給縣城爺採購食材,聽說是知府特地招待從京城請來的道士,知府的小兒子李耀宗聽說死在遠郊,而且是被狐狸精殺死的!」近處兩個採購的婢女在竊竊私語

道士?李耀宗?昨天的事情在夢彥腦袋裡揮散不去,這時他才發現自己釀成大禍

我倒是要先會會他,查看底細之後再回去告訴狐蝶!

是夜,夢彥悄悄潛入知府府宅外的小巷道里,稍稍動念,夢彥便化作輕煙入了府中下人的夢裡

沒有多想,夢彥匆匆在下人腦海中尋找關於那個道士的記憶,沒想到果真讓他看到了法師所在的房間,剛想走卻被下人夢中的妖怪給攔住了

看來這奴才是被近來小主人被殺的事情嚇壞了,夢中都還有妖怪,我還是幫他把妖怪給抹掉吧,夢彥雖然這麼想,但是還是想等一等,畢竟看熱鬧不嫌事大

下一刻夢彥就後悔了,這個下人的夢裡面雖然是出現了妖怪,但為什麼這個妖怪赤身裸體?為什麼這個妖怪是個雄性?為什麼這個妖怪在做一些極度妖嬈的動作?

正當宿主出現的時候,夢彥快速的幫他把妖怪從夢境中抹掉,留下一臉懵圈的宿主

夢彥不多做停留,憑藉記憶走到法師的房門外,透過稍許打開的門縫,這才看到正在打坐的道士

夢彥一時興起,化作輕煙鑽進道士腦海,我倒想看看這道士腦袋裡面在想些什麼!

剛現身夢彥就發現不對勁,往自己身上一看,自己身著的是黑白道袍,再摸摸腦袋卻發現早已帶上了道士帽子

「施主來貧道夢中所為何事?」一身道袍的道士憑空現身

「我近來因為失手錯殺一人,心中有愧,特來面壁思過」夢彥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脫口說出這番話

「那施主可願跟隨貧道?」

「我願.....」夢彥一咬舌尖強行讓自己清醒過來,這才變回本來的模樣

「你使了什麼邪術!」夢彥有些慌亂

「施主存善心,只不過性情太過暴戾!若是跟隨貧道,定能得道升仙!」

「罷了罷了,我就是來你夢裡玩玩,誰知道你功力如此深厚,恕在下不奉陪了!」夢彥急忙跳出道士的夢境,生怕被他留在那夢境之中

夢彥深感道士道行不淺,便立即啟程回狐穴

數十里之外,地上是數不清的屍體,方圓幾里之內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土地,周圍一片死寂,一點生氣都沒有,反而是地上的幾簇妖異的火光添了一絲光亮,卻也無濟於事

地上的狐妖身上沒有一塊完整的肉,心臟處有幾處異常深的牙印,顯然是被狼牙啃噬的,狼妖死了也不怎麼痛快,中了狐妖們的媚術,至死都不得安生,臉上的表情極度扭曲,或迷醉或瘋狂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多出來這麼多屍體?」夢彥回來的時候發現事情不妙,徑直跑進山谷中想要一探究竟

山谷中與外面的景象別無二致,屍體佔滿了谷內的每一寸土地,那汪池水早已經渾濁不堪,地上還有一些尚未咽氣的燒焦的身體,夢彥直接鑽進了它的腦海之中

在它的腦海中,夢彥這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覬覦狐蝶和其領地很久的狼族前來進犯,狐族憑藉天生的嗅覺早就發現了他們的蹤跡,但是因為狼族天生在力量和正面對抗上強於狐族,再加上池水靈氣被夢彥吸干,所以狐蝶在大戰開始之前便吩咐下去每隻狐狸都集起幻術,在山谷外設下法術列陣,只要狼族進入列陣之中,功力不強的都會迷失心境,陷入自己的心劫之中

貪、嗔、痴、愛、恨,凡人的情緒狼妖也有,甚至更多。當修為低的狼妖進入幻景,不需要狐族動手,狼妖就會被自己的夢魘吞噬掉

狐蝶漂浮在山谷上空操控戰場,千年妖狐的修為盡顯,儘管狼族首領修為不落下風但始終近不了狐蝶身,這是天賦,也是差別

狐蝶沖著狼王大斥:「狼毫,你我兩族此前交好,此時你進攻我狐族,休怪我翻臉!」

狼毫在一旁橫衝直撞,身旁死了許多小狐狸,他抬起頭,眼睛裡早是一片血紅,「你我都知道為何我狼族今日進犯,你我全面爆發僅僅平手,但我狼族兄弟眾多,你狐族若是降於我,我便給你族人全屍!」說罷狼毫一掌踩在身旁還在廝殺的狐狸頭上,略微使勁那隻狐狸便腦漿迸裂,只剩下身體在地上抽搐,殷紅的鮮血汩汩冒出

「狼毫,你襲我領地,殺我子孫,這筆血海深仇我必報!」狐蝶嘶吼,十尾無規律的在身後搖擺,每一次晃動都會帶來無比劇烈的法術風暴,死在其下的狼妖不計其數,但對於狐蝶來說消耗卻是巨大,沒有了池水作為戰後補給,狐族難以為繼

雙方鏖戰了近一個晚上,誰都沒有佔到便宜,狼族雖兵將眾多,但狐族修為天賦在狼族之上,如此下去,地上的屍體越來越多,不僅雙方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而還會引來其它在暗處覬覦的其它族群

在兩族首領的考量下,雙方不約而同偃旗息鼓,狼族退回百里之外的草原,而狐族實則外強中乾,這一場讓他們大失元氣,不得已撤離山谷,退往狐穴

夢彥在山谷里外入了幾隻尚有口氣的狐狸的夢境,給她們造了一場永遠不會停下來的夢境,以維持她們的精神世界,至於肉體的傷勢只得等到夢彥找到蝴蝶再說,至少在一天之內這幾隻小狐狸暫時是死不了了

夢彥加快趕路,在正午之前到了狐穴,不大的地方卻充斥著極濃重的血腥味,夢彥大步流星,路上碰見幾隻看守的狐狸也是透盡了元氣,打開客棧門後夢彥才算鬆了一口氣,狐蝶只是在調理氣息,並無大礙

「我在山谷里外找到幾隻氣息尚存的小狐狸,給她們造了夢,暫時不會死,可是這外部的傷勢就需要你來了!」夢彥一改之前的跳脫

「謝謝你」狐蝶還沒從死傷慘重的悲傷中緩過來,「這次我族和狼族損失相差無幾,只不過他們首領狼毫要比我傷得重一些」

「哦,對了,我在知府府上聽到他們請了道士要來降你們,我勸你們儘快找個地方躲起來」夢彥才想起來昨天的事情,「而且那老道士修為不一般,並且法力中有一絲絲邪氣」

「老道士?來就來,我怕他不成!」狐蝶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像是有氣,「我狐族就是忌諱冒犯天地,故而從未做出傷天害理之事,若是因為此前的那具屍體我也我話可說!但我狐族斷然是怕不了什麼的!」

「況且如今我狐族元氣大傷,若是拖家帶口上路,必定會被其它族群吞掉!倒不如在自己的領地奮戰到底!」

「我要看這老天,幫我還是幫他!」

夢彥萬萬沒想到面前的女狐也有如此心性,「好,你若是執意如此,那我就捨命陪女子了!」

「你……這是我族群之事,你若是喪命於此……」狐蝶有些猶豫

「造夢師從來不會死於非命,除非自殺,只要還有一口氣,我就可以活下去」夢彥底氣滿滿,只不過他沒告訴狐蝶,不死之身只存在於造夢的第四境界——萬境如夢

動物天性如此,領地和族群是拚死也要守護的東西!

夢彥天性如此,唯美人不可棄!

夢彥甚至有些興奮,自己僅僅是多了些異能的肉體凡胎,是祖中最不爭氣的造夢師,卻因緣際會破了第三境界,全要仰仗狐蝶的那池神水,而狐蝶不說,並不代表他沒在夢中看到,池水是狐族大戰所依,卻因自己而損失如此,夢彥必須要陪狐蝶走這一遭

半個月後,狐族探子驚報狼族與那道士聯手,不日將來討伐狐族

「我早知道狼族二公子不是善類,儘管修為天賦遜色於從前的狼王,但論陰險狡詐卻不輸前狼王」狐蝶在懊悔自己沒有聽夢彥儘快撤離的話,致使族群陷入絕種的地步

「此刻撤退可有法子?」夢彥問

「有,但是,他們已經來了」狐蝶一閃身浮在屋頂上,啟動狐穴周圍的幻術陣

「狐族子孫聽令,敵軍在前,全族戒備!」狐蝶著上了一身素衣,在月光下顯得那麼冰冷妖艷

「夢彥,你側面突襲,你的造夢術是我們的底牌」夢彥聽罷迅速躍出狐穴,藏匿在遠處的草叢中

風聲鶴唳,月光如斯

「狐妖!你氣數已盡還不束手就擒!」那老道士拿出符咒竟就那麼破了狐族的幻境

「不好,我得行動了!」夢彥發現異況,迅速動身潛入道士身後的官兵

催夢,入夢!

一陣炫光之後,老道士身後的官兵都獃獃地站著,陷入各自的執念中不可自拔

「妖孽你以為僅憑藉區區一個凡人也能幫你們過這死劫?」老道士一步百米,幾個瞬息來到狐穴前

狐蝶動了,周身幻化處無數陰風

道士硬生生用修為接下了狐蝶的魅惑!

法術縈繞之間,些許黑氣在道士眼底

「妖道,我狐族從未傷天害理,你打著替天行道的幌子不覺得羞愧?」聲音中帶著魅惑之力

「天地玄黃,宇宙乾坤,破!」道士識破狐蝶媚術,「你的十尾乃是老天瞎眼給的你,若是吸取你身上的所有精氣,破你一身修為為我所用,貧道再與你行那魚水之歡,豈不是善哉善哉?」

暗處的狼族伺機而動,夢彥緊盯著道士,如果起不到什麼用,以命犯險也不是不可以……

道士和狐蝶激戰正酣,狼族精衛突然襲擊,在月光下躍向狐蝶

「狼毫,你的敵人在這裡!」夢彥一直緊盯著半空中的爭鬥,看到狼毫偷襲便不顧一切地挺身而出

「滾開!」狼毫掃了一眼,周身罡氣直接擊飛了夢彥

夢彥剛落地直接化成一縷青煙

「噗!」夢彥強行進入狼毫的腦海,卻被硬生生地彈了出來,吐血飛開

看著夢彥被再次彈飛,狐蝶臉上出現些許急促,但急於對付狼毫和道士的間隙,她只得將全身力氣用來對付這倆

「幫我穩住蝦兵蟹將,這倆人我來對付」狐蝶逼音成線對夢彥說道

夢彥將嘴角的血一擦,穩住心神

催夢,混亂!

再次出現的時候,夢彥已經奄奄一息了

夢彥望望天上,狐蝶雖然以一敵二,但雙拳難敵四手,慢慢不敵狼毫和道士二人聯手

恐怕狐蝶和我都要死在這裡了,不過我這一生也算是何其有幸了,遇到個千年狐妖,還誤打誤撞衝進了第三境界,天上的父母應該也能開心了罷,夢彥眼中滿是決絕,下一瞬他就化作輕煙直逼空中的三人

狼毫和道士雖然知道夢彥不會有什麼威脅,但還是下意識的望去

就是這一刻!

夢彥迅速將全身的精神力魚貫進狐蝶腦中,狐蝶媚術頓時大增!

「我今天就與你們算清楚這賬!」狐蝶強行斬斷兩人對她的法術束縛,向天魚躍,十尾在清冷的月下以十分詭異的狀態脫離了狐蝶身體

「以尾為力?不好!妖狐自斷一尾,如今功力大增!」道士率先發現不妥,立刻收手降在地面上,卻還是受到了餘波,身上的黑氣被打散,跑出許多哀嚎的陰靈,原來這妖道是吸人魂魄來增長法力!不過這下道士的半條命去了

狼毫拼盡修為卻被狐蝶的幻境困住,生生死死,輪迴千載

狐蝶和夢彥狠狠摔在地上,夢彥只有一息尚存

狐蝶多虧了有身後的九尾支撐才沒有摔成重傷,只不過她至此只有九尾,再也得不到因緣造化,升不了仙了

「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夢彥在一旁滿臉歉意

「你何錯之有?我何錯之有?我自從得到上仙點化有了十尾,成為我狐族萬年來獨一無二的十尾狐妖之後就許久不沾人的葷腥,甚至始終沒有過半點情愛歡愉,如今卻要我自斷一尾才能保命,這又是為何?」狐蝶將渾身怨氣發泄出來之後,心裡也好受多了

「你……至今還沒有過……」夢彥關注的東西顯然不是其它,不過劫難過後他對狐蝶倒是有了真情,對於情愛之事也羞於開口

狐蝶看著眼前的男人為了她甘願捨命,心中不免感動,如今重新審視這個男人,他與之前自己見過的那些男人都不一樣,他願意為自己捨命!

狐蝶二話沒說,直接將內丹引了出來,續住夢彥最後一口氣

「你該真不會是個處男吧?」狐蝶在一旁嘲笑,卻帶著點苦澀

「呸!反正都快是死人一個了,管它什麼祖訓!」夢彥向著旁邊猝了一口吐沫

狐蝶的眼神變得不一樣了,變得柔媚起來,側躺著,身體的曲線全然顯現出來,再加上因為鬥法而多了許多破洞,漏出來的肉體都顯得誘人

夢彥此刻眼中只有狐蝶,慾火被完完全全地勾出,迫不及待地脫光了自己的衣裳

狐蝶滿意的審度著夢彥的身體,儘管整天弔兒郎當沒個正行,但不論是肌肉還是身體的線條都可以說沒得挑

狐蝶的眼光引起了夢彥的注意,女人的眼光從來不是可以猜透看透的,只不過夢彥莫名覺得狐蝶在挑釁他!

斯!嚓!夢彥直接走向狐蝶,將她身上的衣衫撕光,露出吹彈可破的皮膚,在月光下像是一尊經過無數打磨的石像,多一分是為累贅,少一分憑空一份肉感

狐蝶任憑夢彥在自己身上撕扯,不時地配合著夢彥的動作

狐蝶本想用媚術調戲夢彥,卻不料夢彥直接對自己率先用了幻境,自己如同身處在冰火中間,百般難受,不禁輕哼出聲,夢彥微微一笑,直接摟起了狐蝶,長驅直入

儘管她是千年妖狐,卻從未傷人縱慾,如今才在夢彥身上體會到交合的快樂

儘管他是異能的造夢師,卻行走世上,孤獨一人,如今才在狐蝶身上感受到另一具軀體的溫度

月色妖冶,狂風陣陣卻壓不住狐蝶的「歌聲」,她向著長空吟唱,混雜著點無所畏懼和自在的悠揚叫聲讓她身上的人更加洶湧,就像是萬里清水注入乾涸龜裂的土地,每一個裂縫、每一個毛孔都注入了無比的歡愉

夢彥伏在狐蝶身上,雙肘支在草地上,狐蝶臉上早就浮現了一片紅,夢彥從未見過如此嬌羞的狐蝶,狐蝶也從未向任何人表現過自己的這一面

「小辣椒,還舒服嗎?」夢彥在耳旁輕生問道

「就你?」狐蝶眼中又多了不屑

又是一陣雲雨,夢彥發現狐蝶不僅是狐妖,還是鳥仙,她在他的耳邊像只小鳥一樣叫個不停,儘管頻繁但卻悅耳無比,讓劇烈運動的夢彥感到舒適又興奮

月光鋪在兩人身上,在明暗相間處,兩人有著不可說的快樂,有著只屬於他們的天上人間

兩人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就這麼赤身裸體的躺著

「狐蝶,以後我不能陪你了」

「我身邊的男人多了去了,你算什麼?」狐蝶有點哽咽

「那就好,免得我看上的女人會因為我整天哭哭啼啼的」說罷夢彥便咽了氣

狐蝶側過頭沒有看夢彥,眼淚卻一直停不下來了

「我記得,有一尾是為你而斷,從此以後狐狸再無十尾。不成仙,只成精!」

「這老天不公,升仙又有何樂?!」


《食夢·吞國》

1./

十四歲那年,我的眉心生出第三隻眼。

鮮紅色的瞳孔,豎眼。

一睜開就會覺得被烈焰灼燒過,從那隻眼睛裡能看見血色的汪洋波濤洶湧,連綿的大地在裂變,成千上萬黑影瀰漫在暗紅的天際,空間在扭曲。睜開眼睛那一瞬間的視覺衝擊,就讓我徹底崩潰,忍不住蹲下嘔吐。

我惶恐,再也不敢睜開那隻眼睛。

父親像是早就料到我身體發生的異變,竟對此毫不過問。

他不是薄情寡義的人,否則也不會在十四年前撿下嬰兒時的我。我自然不會去問父親此事因由,儘管他在我眼裡是塞北之地少有的博學之人。

這隻眼睛,就像我的身世一般,終究會成為一個謎,只能在未來,由我自己去尋找答案。

父親說,是在塞北的一座被燒光的村子撿到我,一艘做工精良的機械飛艇在這裡墜落,火焰焚盡幾乎所有,只留下殘毀壞的飛艇殘軀。

父親為我取名寧極。父親說,我屬於北境極北,時常在喝醉以後告誡我今後不要涉足中原。

我父親寧謙,是個身高馬大的漢子,沉默寡言,一天的很長時間裡,他很少說話,只是平靜望著外面的飄雪。他偶爾性格會變得十分暴戾,特別是在深夜,他曾像一隻真正的野獸般吼叫。

但是,儘管如此,他在我眼裡依舊是個「好人」。

當然,那年我還年少,對人之善惡並無判斷,只能主觀去評測。在塞北之地,他是個強大到無邊的獵手,我曾見過他徒手生撕巨熊,那幾年村子裡不太平,曾見過他將北地的暴民拒之寧村外,手持一把長柄斧,砍死砍傷二十多人。

這樣的武者,不應該去朝廷供職,或者浪跡江湖嗎?

書上說,君為國死,死而後已。

江湖上流傳的是,男兒當快意江湖,懲惡除暴。

然而北境沒有朝廷,離江湖更遠。

但我覺得,為了善惡,為了執念,理應如此。

那年我十四歲,我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善惡,只有對與錯。

2./

「生而為男,不求與天地長存,但求死得其所。」我放下書卷,完成今日的早課。

今日,我年滿十八歲。

這幾年,生活平靜,我甚至快要忘記眉心那隻曾讓我深深恐懼,彷彿打開地獄大門的眼睛。儘管偶爾在深夜,我也會夢到那片血海,以及頭頂的鮮紅太陽。

父親已在村外的雪林遊獵接近半個月,渺無音訊。

上個月,村子裡,兩隻冰羊被猛獸吞食,只剩下殘缺的骨架。

這應該不是普通的猛獸,沒人看到它的真容。父親看著殘缺的冰羊骨架,眉頭緊鎖,像是發現了什麼,當天,他背著長柄斧與弓箭前去雪林。

此時,正是北境每年雪最大的時刻,山間的雪大的出奇,路上的獸腳印早已被淹沒。

北境以北,再無人煙。

我知道,父親這個時候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進入雪林的。

劈柴、燒火,煮麵。簡簡單單的活,我做了十多年。

我應該不會永遠做這些。

但是父親不允許。

我很小時曾問父親,為何不讓我學武?

父親有些不耐煩,卻還是說,做任何事情都有極致,然而武道無極致。

我說,學武,若是知難而退,豈不是非男子漢也?

父親問我,學武是為了什麼。

我說,除暴安良,或者屠魔滅鬼。

父親說,那大可不必,天下的武者眾多,大傻逼也多,不需要你強出頭。再說,你知道什麼是魔嗎?

我說,魔者,當屠者……

父親搖頭,並未言其他。

於是,我沒有成為像父親那樣的獵手。

不過,父親說,你雖然沒成為武者,然而未來的路註定會更長,也更為艱辛,等你長大自然會了解。

今天是我成年之日,他說他會回來。

他沒有食言過。

夜晚。

父親回來了。

他一進門,我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隨後,我看到了父親。

我看到他的臉已經扭曲地不似人類,兩顆碩大修長的黑色獠牙露在外面,只有一些輪廓還依稀像他;他的鬍子上滿是已結成冰的血,整個人消瘦了許多,曾經的壯漢如今像是被削了骨一般,身上裸露的皮膚都是紫色的。

他咳嗽了兩聲,咳出兩口鮮血。佝僂著身子,依靠著牆,終於他支撐不住,倒下去。

我跪下來,試圖為他包紮,儘管我心裡已經明曉,他傷勢過重,失血過多,應該救不成了。我止不住眼淚。

父親扶著我的手,搖搖頭,說,沒用了,來不及了。

我難過地說,不,來得及,來得及。然後拚命地為他做包紮。

鮮血很快染紅了布,像是一條河流,又染紅了地面。

「看得出來嗎,我不是人。」他淡淡地說,「我是魔裔。」

我點頭。

「我知道。」

「惡魔也並非都是壞的。」他慘笑。

「我懂了,我沒見過其他惡魔,」我說,「而你,永遠是我的父親。」

「如今時間不多,你早日去中原吧,那裡是你該去的地方,你註定不平凡。這裡要完了,所有人都活不下去。」他說。

「我知道了。」

「還有,記得把我的屍體燒掉。」

惡魔的屍體要燒盡,否則,會成瘟疫。

父親死了,我再也不會知道為什麼一個處於生物鏈頂端的惡魔,會甘心留在人類的世界,做一個獵手,無聲無息守衛著這樣的邊疆村落。

魔,究竟是什麼?

善惡又是什麼?

人一定是善的嗎?魔,就一定是惡的嗎?

父親曾對我說過,很多事情本來就沒有表面的那麼簡單,你要自己去尋找內在的東西。

我苦笑,我更不知自己是誰。

一切的不得而知,只能在未來,由自己去尋找了。

而我的未來,會在哪裡?

3./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沒有大地,海洋在燃燒,漂浮著殘缺的骷髏,面貌猙獰。鮮紅的火焰照亮天空,龍捲風捲起潮水,沖向雲霄,看不到它的盡頭。

而天空,無數晃金炫彩的符文,閃亮著,浮動著。像刀劍,像火星,熾熱、焱酷。

我不知道這是哪裡,只感覺到內心深處的恐懼,炎熱的海洋要將我吞噬。

在快要被吞噬的那瞬間,我醒了。

渾身大汗,疲憊卷席著身體,我感受到眉心的那隻眼睛,灼熱,發燙,它似乎就要睜開。

「小子,做噩夢了嗎?」旁邊傳來一個聲音。

我靜坐了三秒,感覺到藏在劉海下面,眉心的那隻躁動的眼睛慢慢冷靜下來。

說話的是一個精幹的中年男人。

我這才緩緩地恢復意識,此時我正坐在一輛拉貨的馬車上。

世界是如此廣漠。北境,中原,大荒,西海,東漠,南疆,還有未知的深淵與黑境。

可屬於我的只有那個北境最北的村子,父親死去了,也不再有牽掛。

我將父親的遺體火化,離開了長大的村莊,一路南下。

去中原。

中原,神州大地,六合中心,自古是繁華之所,人口眾多,地大物博。中原有城池,江湖,也有朝廷,北境之人,卻少有入之。

原因無他,入中原,要陸路跨越大荒。

大荒行省,雄踞帝國北方,人煙稀少,民風彪悍,然而氣候惡劣,土地寸土不生,是以成為帝國最窮困的地帶。

說是窮山惡水,一點也不為過,大荒千山萬壑,人煙稀少,戈壁連延,分布著一些從名字上就可以感受到陰森與恐怖的地帶:魔骨大山、冰冷森林、剝皮荒原。

行省中分散著大大小小的古村落,且有眾多土著世居於此。這些土著茹毛吮血,及其兇殘,是為整個帝國最落後的地帶。有傳聞那鮮為人知的大山上還有上百異族,尚未開化。

除了最先進的蒸汽飛行器,很少有能跨越整個大荒,從北境到達中原的旅人。

而我別無選擇。

除了去中原,我別無他處可去。

李青是這個說話的中年人的名字,他四十歲,是個商人,也曾行走江湖,為人仗義,在江湖上結識了不少朋友。來往中原與北境,一來一回就是八個月的艱險旅途,這條路,他第二次走。

中原的年輕商人,若是膽子大點,不畏死亡,只需走這麼一遭,將中原的物產運往北境,再從北境采些林芝、太歲返回,便可不愁吃穿,就此起家。

「若不是虎落平陽,怎會再走這條路?」

李青的頭髮完全禿了,但看上去依舊精幹的很。他是個商人,也是個武夫,若非朝里的兄弟貪污,受了點牽連,家財被抄,走投無路,他是不會再走上這條路了。

4./

這一路險阻自然不必多說,我親眼看到那四臂的巨猿撕裂單眼豹子,背插雙翼的飛象張開大口吞噬渾身帶火的鵬鷹,雙頭的獅子口吐冰霜與毒液,食人的螞蟻群連成巨蛇浩浩蕩蕩衝進樹巢。

我們的車隊一路避開,算得上平安。

已是第四十天了,這一夜,我們跨過魔骨大山,遠遠地看到底下平地一處村落。

是夜,寒潮起,妖風陣陣,頭頂黑雲翻滾。

李青忽然做出噤聲的動作,我順著他驚恐的目光看去,走到不遠處,看到的是殘垣斷壁,屍骸遍地,一簇簇頭顱高高立起。大火燒焚過的村落與天邊黯淡的彎月映照不暇。

火,熊熊燃燒。

我定睛看去,只見一女人被綁在他身後的高柱上,她一身紅色的錦繡,紅的像久違的艷陽,肌膚勝雪。見她玉帶纏臂,面如秋水,眸光傾城,眉如墨畫,皓齒朱唇,一頭瀑布般的黑髮一塵不染,彎彎的睫毛里微微帶水。

她旁邊,則圍著小憩的男人們,手握刀斧,身上衣衫破爛,面容似凶神惡煞。

「縛法柱,那是種能夠困住人修為的神柱。」李青說,「恐怕剛剛有場部落之間的衝突,某種儀式可能即將開始。」

「那個女人是誰,看上去不是大荒之人。」

李青下令車隊緩行,繞過山頭小心前行。

我不再言語,跟隨車隊小聲前行,生怕自己出了聲音,暴露行徑。我看到那女子,眉心的豎眼便微微發燙,視線頓時清楚起來。

她是誰呢?

這時,那下方突然傳來了鐵器敲打的聲音,眾人一驚,齊刷刷回過頭,只見那底下的土著人圍著那高柱,敲擊著手中的鐵器。

怎麼回事?我忽然感覺到一股寒冷透入心肺。

鐵器敲擊聲停了,此刻萬籟俱寂,只有火把被風吹得嗤嗤的聲音,那下方為首之人,身穿黑袍,臉上紋滿符咒,他忽而伸出乾枯的雙手,憑空畫了一圓,剎那間傳來一陣凄厲狼嚎。

黑袍人面前突然出現一道黑色光圈,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那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不好,是白狼。」走在最前頭的李青瞳孔驟然收縮,他的雙手已在顫抖,「保護好貨物。」

話音剛落,見那憑空出現的深邃黑洞間,狼嚎遍起,一群灰鬃白狼從那圈中突兀踴躍而出。

「是魔裔,他是魔裔啊。」

白狼群奔跑如風,它們鎖准了山坡之上的眾人,那山底下的土著人們發出震耳欲聾的雀躍歡呼。

只是剎那間,白狼們就已跨過一半的距離,一場大戰已經不可避免。

5./

白狼群氣勢洶洶地躍至身前。漢子們頓時熱血上涌,個個從腰間抽出刀劍弓弩。就連未習過武的我也拿了把弓在手裡。

李青面不改色,一刀劃落,頓時刀氣沖霄,那率先衝上來的白狼慘叫一聲,就見頸處多了一道刀口,便轟然倒下。這一刀氣勢極猛,能看出他二十多年刀功火候,霎時間送上刀口的畜生便一動不動彈。後面躍至的白狼張開血盆大口,劃拉一下,一口咬到李青手上,但後方突然射出一箭,正中狼首,穿身而過,漢子們舉弓射擊。

我看到李青手握著的刀上,魔氣幽幽,不亞於那魔裔的威能。

這是把魔武。

魔武,是人族工匠利用天生魔力的魔族身上機能所創造出的武器,他們取死去的魔裔身上物件,創造出具有獨特魔能的強大武器,駕馭它的武者往往能夠與魔裔爭高下。

「老大,傷勢可重。」一紫面漢子道,這漢子黑髮濁眼,他袒胸露乳,手持雙斧,須臾間已有兩狼被他生生砍死。他用斧背子一剁,背後衝上來的狼臉頓時被打了個稀巴爛,攤在地上嚎啕大叫。但是這群白狼氣勢洶湧,力大無窮,旁邊數個漢子猝不及防便隕入狼口,凄慘至極。

李青霍地一刀,捲起風塵,剁下了頭狼的首級。

頓時一場混戰,但見得刀光劍影,白狼迅猛,一抹嫣紅遍染了霜地,透出一股子冰冷的美。

我站在人群後頭,感覺到自己豎眼發熱,冥冥中彷彿有什麼正在呼喚著我,腦海里早已激蕩起一片腥風血雨,過去那場夢的場景此刻又回蕩起來,我不由覺得噁心,渾身冷汗。

那邊漢子們持著武器前進,狼群失去了統領,亂成一片。

李青大吼一聲,解開了衣裳,敞開胸膛,上面血與汗交融,他手持著頭狼的頭顱,瞪著眼睛,怒氣沖沖看著狼群。

白狼們張開嘴,露出裡面的獠牙,它們低聲怒吼,盯著李青手上的首級。

「來啊,來啊。」李青大叫道,左右手分別站立著幾個漢子,手握兵器,絲毫不敢放鬆。

白狼們委頓下去,長嘯幾聲,朝著遠處遁走。

「他奶奶的。」李青一抹身上的血跡,舔了幾口,他握緊大刀,道「弟兄們,端了這幫狗日的土著。」

他持刀指著下方的人。

「老大……那可是個魔啊。」

「也屠了。」李青說,他提著刀已走到最前頭,「魔又怎樣?」

下方,魔氣滔滔,土著們皆面露憎恨之色。黑袍者一揮手,這群土著便一擁而上,兩幫人們頓時混戰起來。

混戰中,黑袍人裹著衣裳,一步步向後退去。

他要逃。我看到黑壓壓的鱗片從他身上凸起,很快黑袍便被撐開,他的身體猛地漲了一倍,遍布著尖刺與遊走的黑色氣泡。

惡魔,黑暗快要與他混為一體。他咆哮著,跑向了那高柱邊。我心中一驚,掠了一眼那高柱上綁著的女子,見她明眸微啟,面龐蒼白。

我眉中豎眼頓時炙熱,忍不住慘叫一聲,我的劉海被吹亂開,混亂之間,豎眼竟自行睜開!

那女子一怔,朝著我望去,神情中滿是不可思議。

她看到了我的眼睛!自十四歲以來,除了我父親,她是第一個看到我眉間之眼的人,她錯愕著,我感覺到她身體顫抖。

但是,這已經無關緊要了。眉間熾熱的溫度像一把火,彷彿要把我整個人燒成灰燼。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停止,我手握長弓,視野已一片模糊,只能零星看到那巨大的惡魔身影,它伸出舉爪,探向那女子。

不知從哪來的勇氣與氣力,我拉開了長弓,耳邊就只有風聲呼嘯。

我從未拉過弓,不會武功,說到底也不過是廢人罷了。我想像到下一刻,或許就會被魔焰吞噬。然而當那顆眼睛完全張開,我彷彿看到了夢中的世界。

虛幻的世界彷彿要已經與現實連接。那一望無際的血海與不滅的火焰在虛妄的世界裡縱橫交錯,我鎖定了他!

一支箭已被我射出,它拖拽的血紅色的光,一躍飛逝,流光在空中盪開筆直的軌跡線。

箭出弓弦的時候,我便知道,一定會射中的。

6./

惡魔的屍體在燃燒。

李青望著那火中熊熊燃燒的魔,犀利的目光里閃爍著未知的光彩。他轉過頭來,沖我道:「你是說,你一箭殺了這惡魔?」

「是的,你已經問第五遍了。」我說。

這突然爆發的一役,讓李青損失了八個兄弟,他們屍骨不全,在戰鬥中英勇赴死,永遠地留在了這片大地上。這幫兄弟與李青出生入死,他的面上難掩失落悲傷。

此刻天已微亮,墨雲消散,我看到那紅衣的女子朝我走了過來。

女子微微抬頭,宛若天上星辰的明亮瞳孔盯著我。

她貝齒微啟,道:「黃……?」她忽然停下,欲言又止。

「什麼?」我愕然道,「姑娘……」

她搖搖頭,道:「不不,你不是他。」她口中喃喃自語,「怎麼會呢。」

這總有些莫名其妙,她盯著我眉前劉海,我自然知道她目光所及之處是我眉間的豎眼。

眉間豎眼熾熱滾燙,被她清澈的目光鎖定著,竟如同是被一把匕首指著頸部,那溫度似乎更甚一層,我一時疼痛難忍,大喊了一聲。

「怎麼會呢……」她道,隨後低下頭去,兩隻明亮的眸子終於不再鎖定我。

我感覺到一股威壓從身上消去,不由長吁了一口氣。

她沒有提及我眉間之眼。

那女子這才悠悠開口:「我是天轍府的人。隨我師尊入大荒追蹤魔跡,不料落入這隻魔的圈套,才與師尊走散。剛才多謝你們出手相救。」

天轍府,成立已數千年之久,乃是始祖皇所創立的特務機構,專門為朝廷剷除亂黨,天轍武士維護皇室,不惜犧牲生命,以為皇室戰死為至高榮耀。任何史書上都有他們濃墨揮灑的文字記錄,天底下無人不知。

我望著眼前這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實在無法把她看做是冷酷無情,為達目的不惜犧牲一切,號稱人中之魔的天轍武士。

她的臉上又增了一絲驚訝之色,只是瞬間平復如水。她挽了挽自己鴉黑色的長髮,道:「你要去中原?可否告訴我為何?」

為何?我說我想去尋找一個答案。

她聽聞後似若有所思。她隨即道:「我欠你們一個人情,只待你到往帝都,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她說完莞爾一笑。我見她雙臂揮出,美麗容顏上微光閃爍,自她身上散落著淡紅的光,如同流蘇般飛揚飄逸。她紅衣帶風,四下飄搖,空間像是被什麼撕裂開來,形成一股漩渦,而後她整個人被那力量吸了進去,消失了。

「大空間術!」不遠處的李青看到這邊異象,我聽到他愕然的聲音,「是天轍的人。」

「對了,我叫吞茶。」自那消逝的漩渦中,我聽到她最後說的話,「我在帝都等你。」

我細細讀著她的名字。

吞茶,好名字。

7./

這一夜,漢子們圍著篝火喝得爛醉。

他們喝得不光是酒,也還有心中熾熱的血與滾燙的情誼。

李青站在人群中間沖我說道:

「我這幫好兄弟,跟我闖南走北已有二十年。」他情緒激昂,敞開衣領,臉上滿是紅潤的榮光。

他訴說起當年的榮耀,又回憶起戰友,眼眶掛滿淚水。

男人,總會在某個深夜,溫酒入喉,才開始悵惘過去,追憶崢嶸歲月與似水年華,那曾經熱血上涌說走就走的持劍少年早已長大,鐵劍上斑駁的血影依舊;臉上歲月留下的刻痕,倒映著他年輕時的青蔥樣子,這就是他往昔活過的證明。這個時候,男人才會覺得孤獨,往昔的刀劍與仇敵,又在何方埋葬,深入江湖的人,總再醉酒後唏噓,劇毒入骨。

我不勝酒力,三杯兩盞下肚便面紅耳赤,我獨自走到外圍,尋一個角落嘔吐。抬頭看著天空,星夜如此美妙祥和,剛才的戰役彷彿已過去許久。四下里,那些被遮蓋的骸骨,彷彿都在深夜訴說與嘆息著。

我喝醉了,只覺得大腦發熱,天與地來回顛倒,頭頂是地,腳踏的是天,無數個金光與塵埃在眼前晃動。恍惚間,人影與篝火離我已經很遠了。

閉上眼睛,耳邊響起了捉摸不透的奇怪聲音。

我看到璀璨的星辰緩緩落下,它們在天際漫遊,群星墜落;

遠處的山峰爆發出黑色的烈焰,衝上雲霄;

雲霧化為紅色的血水,奔流不息流向遠方;

天魅穿梭在半空,百鬼夜行;

直到我三隻眼睛同時睜開,兩個世界畫卷般鋪開,耳邊魔音傳頌,戰鼓長擂。

原本已經顛倒的世界似乎再次平復。

冥冥中,村落的廢墟塵土飛揚,本已被大火焚燒的房屋竟開始恢復原本面貌,村頭空地高高簇起的人頭被大風吹起,周邊的雲霧包圍著它們,頭顱與身體連接到了一塊,像被針線縫合一般。

人們從模糊的大地中站起直立,他們的臉上滿是茫然。

大地在他們身後圓合,古老的村落在重生。

儘管近在咫尺,但他們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我,從我身邊如風穿梭而過。他們走進村落,一盞盞燭火明燈在屋子點燃,連成一片,片刻間成了一座夜間燈火通明的城池。

最後,我聽到巨大轟鳴的聲音,似雷鳴虎嘯。翻雲覆雨,整座城池也終於消逝在山谷里。

一切,都像從未發生過一般,城池已不在。

遠處,李青等人不知何時就已全部暈倒在地,彷彿沉睡夢中,只有那篝火還在熊熊燃燒。

我心力交疲,一頭栽倒在地。

8./

六十日後。

天下名城有十,留龍城乃名城之首,天下第一城。

很久以前,這個世界是有龍的。

龍在虛空抬頭,世界的命運就已被掌控。它們很少在凡間走動,只在天邊穿雲吐霧,古老的龍皇尾尖系著太陽,遨遊在世界上空,便帶來四季輪迴,朝夕更替。它們曾降臨世界,為人類帶來火種,工具與智慧。

它們受人類崇拜,從部落時代一直到帝王時代,它們目睹著人類的歷史長河漫漫流淌,奔流不息。

後來,龍族們發現,身在凡間的它們會變得衰老,曾經能夠摧毀星辰的力量也變得薄弱不堪。終於有一天,在發現幼崽夭折後,它們堅信這個世界已受到某種污染,於是選擇離開。

離開之際它們挑選了人間的代言人,也就是「皇帝」。

「皇帝」受到龍的祝福,繼承龍族的血裔與力量,被稱為末裔巨龍,統領人族千秋百代。

從此世間沒有龍,只有皇。

留龍城,這座留下世間唯一真龍——皇的城池,繁華到每一片磚瓦都鑲著金和玉。

距離上一次魔族的入侵已過去上百年,和平久了,如今留龍城到處是金碧輝煌的宮殿,在城內任何一個角落仰頭都能看到通天的帝王高塔,它位處皇城中央,金黃渲染的塔身光芒萬丈,屹立不倒,五隻栩栩如生的九爪金龍雕刻纏繞其上,怒視蒼天。

巨大莊嚴的城市廣場上人頭攢動,各類機械轟鳴,蒸汽飛艇在半空漂浮,這些以機械拼接,蒸汽動力,柳釘固定,散發森冷氣息的飛艇是留龍城常見的短途交通工具,因為動力的緣故,這種飛艇僅僅能在留龍城內使用。市道連綿,整個留龍城布局嚴謹卻不失優雅,民居點與市集交錯分布,城市商業發達,本地產的絲綢、茶葉等物品常常用作出口,世界各國在此皆有商鋪,時有異族商販在此,經商來往者絡繹不絕,西域各國的新奇商品,在市集隨處可見。

我在車水馬龍的街道直立良久,竟看得入了神。

一雙手從背後拍我肩膀,我才回過神來,看到李青面露微笑。

「小子,這一路顛簸,辛苦了。」李青道。

「哪裡的話,感謝您一路照顧,我……」我急忙道。

他臉上刻著一路上的艱辛險阻,此刻他爽朗大笑,遞給了我一些銀兩。

「好小子,別客氣,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也第一次進留龍城。少年志在四方,期望你闖出一片天地。我看你終究不是凡俗之人,恐怕大有作為,但可切記這裡人心不古,不要單薄如同張薄紙。」

他似乎憶起過去,但臉上的表情一閃即逝。

「告辭了,小子。今後,你得靠自己了。」

一艘黑漆漆的蒸汽飛艇已躍至我們身前,李青帶著弟兄們裝貨。

我正準備與他告辭,忽然見一匹高頭駿馬絕塵而來,街道上揚起一陣沙塵。

來者身穿黑色盔甲,頭戴鬼首面具,只露一雙墨綠的眼睛在外。

「你是何人。」李青似乎感到一股不詳,手已按上腰間刀柄。

那人面具下忽然發出陰測測的聲音,彷彿並不是從人口中所言。

「天轍。」他口中只說了兩個字,如雷貫耳。

街道忽然都安靜了,人潮兩邊散去,似乎想要遠離。

我心中詫然。

武士從馬背後拎了個鐵箱子,扔給了李青。

那武士似乎懶得說話。李青打開箱子,我一看,裡面竟滿是黃金。

「這是……」李青愕然道。

「荊棘大人所賞。」武士說,他不再理李青,而是看向了我,兩隻墨綠的眼睛狠如毒蠍。

我感受到那股威壓,彷彿全身都已被他看透。良久,我感覺到那股讓我喘不過氣的威壓終於消逝。

「荊棘大人提名要見你,三日後,你拿著這個東西,在帝王城正東門前等候。」

他手一揮,盔甲里忽然閃過一道黑光,一小物朝我飛了過來。

我一把抓到手上,看到是個古樸的令牌,上面只一個字——「天」。

再抬頭時,武士已騎馬絕塵而去。

9./

華燈初上,夜市繁華。

我在大街隨便走走,便已被漫天墜著的天燈吸引,這些彷彿由無色長線系墜半空的天燈散發著五彩的光芒,它們搖曳在天空,將整座城市的夜晚照耀成了墜落凡塵的星辰。

轉過幾條熱鬧非凡的夜市街道,我忽覺面前的空氣如水蕩漾開一道漣漪,只見一散發光芒的小小木鳥出現在半空,它輕輕搖動著木頭翅膀,發出吧唧的聲音,甚是奇妙。

我見它口中叼著一黑皮信件,於是伸手取下。指尖剛剛碰觸,那隻小木鳥發出一聲怪叫,光芒散去,化作一縷煙霧,便憑空消失了。

我打開紙卷,娟秀書寫體,是封邀請信。信上說,將有人接我前去「養魔堂」,落款是「木先生」。

「養魔堂」,這三個大字竟露出一股無法言說的氣息。

我不知其中緣何,只忽然覺得自己剛踏入留龍城就已深陷陷阱。

前路究竟如何,我不得而知。

原地站立不足半個時辰,便已有方黑色馬車從遠處天邊降落,前方拉車的竟是一身披雙翼的木馬,栩栩如生。

那匹木馬上坐著一個身著粗衣的男子,他髯長二尺,面色如墨,看上去似凶神惡煞。只見他抱拳道:「寧先生,我是木緣,請上車。」

「你是木先生?」

那長髯漢子搖頭,道:「非也,我只是木先生手下一打雜的罷了。」他伸出手,做出「請」的手勢。

馬車由木馬拉著,在天際飛翔,平平穩穩,竟沒有一絲波動,只感覺到氣流在兩耳邊穿梭,發出細微的聲響。

也不知道多久,木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寧先生。」

我打開車門,走下車去,木緣已在車前恭敬侯好,映入眼帘的是一幽暗的門,昏暗斑駁,平平無奇。我四下望去,這裡荒無人煙,似乎位於某個荒蕪園地當中,百草枯萎,死樹聳立。

我跟隨他走進門,初進廊道時極窄,只能勉強通過一個人的身形,牆壁昏暗,流淌著不明的液體,昏黃的火燭通向遠方,映出人影來,這時才豁然開朗,見地面上鋪著鐵道,一直通向視線所能及的遠處,路很長,而一不大的車子停在鐵軌道之上。

「請。」

木緣示意我坐上去。

他一拉欄杆,頓時車上金光閃爍,蒸汽四散,車急速運載著我們朝著遠處光源處。

大約過了半刻,車才停下。

養魔堂到了。

10./

養魔堂。

一群身穿著紅色袍子的人正在屋子各個角落裡忙碌著,各類儀器機械遍布這間巨型的屋子,頭頂巨大的吊燈傾瀉出柔和溫潤的光,嘈雜的聲音傳入耳內。

迎面走過來一個戴著面具的人。

面具人穿著木屐,蹬在地上發出噔噔的聲音,牆壁上映出他佝僂瘦長的影子,映著灰白的面具,說不出的空虛寂寞。

我注意到他垂落的兩隻手臂都是木質的,上面雕刻著各式花紋。

「木先生?」我詢問。

答案不明而喻。

他看著我,停頓了一會,面具下面傳來蒼老的聲音:

「寧極先生,請跟我來。」

見我心中疑惑,他又道:「過會你就懂了。」

他指引著我走過一個個屋子,我看到每間巨型的屋子門上都寫著看不懂的圖形,無數紅袍之人在其中忙碌著。

這一間屋子的牆壁上掛滿了武器,十八般兵器一應俱全。

「很疑惑我們在做什麼吧?」木先生停下來,指向一個正在操作的人。

我的目光隨著他所指方向,看到這個人手掌里正攥著一個玻璃瓶,連接著條黑色如蛇的管子,猩紅色的液體從管內噴射而出,瞬間就將那玻璃瓶裝滿。

「這是……」

「血。」

木先生將那裝著「血」的瓶子拿到手上。

我聞到了一股腥味,這味道卻是那麼似曾相識。

「這是魔的血!」

我驚呼。

11./

木先生的面具忽然張開一道縫隙,露出了嘴部,他微微笑了笑,竟仰著脖子將那杯魔血一飲而盡。

「這裡是什麼地方。」

「養魔。」縫隙瞬間合上,木先生道,「你可曾見過魔?」

我點頭。

「那你可知什麼是魔?」

我想起兒時所讀之書,脫口而出:

「不同尋常即為魔。魔者,以深淵魔霧為氣,九幽赤水為血,修羅皇肋為骨,魘獄古屍為肉……」

木先生搖頭,他昏暗的眼睛散發灼熱的光芒。

「在常人看來,魔,來自北方之北,是世間最強大的生物,是絕對屹立於金字塔頂端的存在。魔行走在人間,如同龍翱翔於太空。那是凡人永遠追逐不到的存在,千百年來,人族的武士與魔熱血奮戰,以血肉之軀抗爭魔裔。那些巨大的魔每時每刻都可能穿越空間,出現在人類世界。和魔相比,人族太過於弱小了,靠什麼與它們抗爭?

「於是人族工匠,用魔的肢體,創造出強大的魔能武器,以魔抗魔。而這裡,就是魔武製造之所。我們,也同樣是為了狩魔而生,人們稱我們為:狩魔人。」

他眼裡凶光閃爍,伸出木質雙臂,幽暗的魔光自手肘處蔓延四周,魔的力量,一瞬間幾近爆發而出。

一間間巨大的屋子,一個個紅袍工匠,它們手下不斷成型的奇妙物件竟是魔的身體所造。我看到手,腿,甚至內臟……那些巨大污濁的東西依舊在跳動著,在工匠的手上掙扎……

「這些都是我們殺掉的魔。」木先生淡淡地說。

我心中駭然。

「可是,魔不是已經很少遊走人間嗎?」

「魔一直都在。」

「請繼續隨我來。」木先生拂袖,走向下一間屋子。

這間屋子與眾不同,通過幽暗的走廊,打開了三道沉重的舊門,裡面安靜的只聽得見腳步聲,老邁的狩魔人揣著自己木質的手。

空無一人。

我看到了無數插著細管的艙室,紅色的血液從管子里流出,而艙室裡面無一不躺著巨大的……惡魔。

「惡魔。」

他們有的頭生衝天牛角,有的三頭六臂,有的獸首人身,有的背插六翼,有的造型如巨型蜘蛛,有的形如豆蔻少女,有的如金剛佛陀,姿態各異,魔氣滔滔,卻都在沉睡著。

「這是你們從戰場擄獲的魔嗎?」

「不。」

12./

「這是,我們造出的魔!」

他的眼睛裡似乎有股狂熱。

「他們誕生於此,即為『新魔』,他們將成為我們強大的戰士,所向披靡!」

「木先生,你是說,這些魔是由……你們造出來的。」

「我們利用捕捉到的魔的血脈,創造出了他們!用艙室完全模擬了魔的誕生。他們是我的孩子。人類的時代即將到來,掌握了『魔』血脈的我們,將徹底改變這個世界!」

「【養魔】計劃已有二十八年之久,這批『新魔』不會有任何情感,他們只會是殺戮的機器。當『蘇醒日』到來後,就將是我們的天下。」

老邁的狩魔人笑著,他的聲音陰森寒冷,他背對著棺材般的艙室,那些艙室彷彿也在顫抖著呼應他。

魔,控制魔。

「戰爭開始了嗎?」我不寒而慄。

「不,戰爭從未結束。」

我看著這個瘋狂的人,渾身生出冷汗。

「現在,你一定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他雙目鎖定了我,頓時我感覺到一股冷酷的威壓席面而來。

時間彷彿變慢,我看到灰塵緩緩飛舞,頭頂的光線照耀著塵埃,猩紅的魔血在艙室里滾滾流動,它們似乎要燃燒起來,一個個巨大鮮艷的氣泡從艙室液體里升起又破滅。

渾身的骨骼都被這股力量擠壓,疼痛讓我大叫起來。

「因為你……才是關鍵。」

他話音剛落,我的雙膝頓時一軟,竟不受控制跪倒在地上!

痛苦,湧上心頭。

眉間的眼睛已經睜開!

「好,好,好!等了你這麼多年。」

他狂嘶,大笑,屋子裡傳響著他如魔如幻的聲音。

「你是我的。」

13./

他狂妄地笑,惡魔一般,長發飄蕩,無風自起。

地面發出巨響,如雷鳴入耳。

齊整的鎖鏈,從地面的縫隙中伸出,像長蛇般纏上我的腿,手臂,整個身體……

木先生一步步朝我走來,眼睛發出猩紅的光,木臂之上魔氣滔滔,很快它分割成了數個急速旋轉的刀鋒,鋒冷的刀芒無比瘮人。

我這十八年見過兩隻魔。

一是我的父親寧淺,我只看到他垂死之時,枯槁的面容與人類無異,並無滔滔魔氣;一是在大荒之時,我豎目睜開,被我一箭射穿的黑袍惡魔。

然而,眼前的這個人身上的魔氣,比我平生所遇都要強盛的多,滾滾的魔氣讓四下的艙室都戰慄起來,屋子彷彿要倒塌。

如同一隻真正的魔。

這時,地面再次裂開,木先生的足下地板驟然爆裂,塵屑飛揚,竟將他摔落出去。

一個巨大的紅色毛絨手掌彷彿從深淵而來,它從地板下伸出,如怪物趴在地面,鋒利如匕首的指甲在地板上畫著深深的印子。

那巨手上的毛絨忽然朝四周散開,一隻巨大的眼睛從中睜開!它一把抓住了木先生,將他整個人往下拍去。

巨手,宛若神靈,它將木先生握在手中,竟往地板上連續拍了三次,揚起的魔氣在地面形成了漩渦,將地板擊的粉碎!

我身上鎖鏈也自動解開,它們似乎通著靈性,脫落地面迅速划走。

「黑騎士?」木先生髮出怒吼。

兩股魔氣在我前面迅速綻放,木先生從地面一躍而起,他眼裡精光一閃,雙臂振出,那巨手便嚯地被砍下兩指!

那巨手上的眼睛一顫,我見它瞄了我一眼,下一刻它忽然朝著我而來。

只覺得天地一片旋轉,那隻巨手已抓住我,我被握在手心只覺眼前一暗,周邊發出巨響,整個人感覺到了降落。

須臾間,我發現自己身處郊外。

那隻被折斷兩指的鮮紅巨手緩緩化為煙霧。

一排身披黑甲,手持制式長劍的軍士屹立前方,黑漆漆的披甲戰馬在他們身側長立,它們頭角崢嶸。其中一人舉著大旗,上書「黑騎」,為首者極高,差不多比其他人高出五尺,如一座山,他身披的黑甲也更為精緻華麗,剛健勇武。

我看到那巨手所化煙霧正被他手上一小鐵盒收納,直到那煙霧便完全被吸收,他將鐵盒佩掛在腰間。

他向我拱了拱手,恭敬道。

「先生,受驚了。」

我正疑惑著,他卻神色一變,手已按劍。

「來不及說了,聖上要見你。」

後方,魔氣滔天,翻雲卷霧。

14./

策馬狂奔,十二個【黑騎士】圍在左右前後,後方戰火紛飛,遠遠地回頭望去。一片火海,兩撥人馬在黑夜裡殘殺,那為首的高大黑騎甚是奪目,紅色大手像遠古巨人,洶湧地拍擊著,「黑騎」大旗在風中鋪展。

「敵人是誰?」我問。

周圍無一人回應,我只得沉默下去,卻已心亂如麻。

天轍,養魔堂,黑騎……各方勢力接踵而來,他們間究竟是什麼關係?冥冥中我似乎已成各方爭奪之物,這又究竟為何?

父親曾經說過的話在耳畔迴響。

「你註定不平凡。」

……

留龍城。

古老的城門緩緩打開。

「讓開,讓開。」

一路繼續狂奔,馬蹄生風,繁華的街道在眼前倒退,人群如潮水向著兩邊散去。

皇城近在眼前。

夜晚的皇城被籠罩在一股祥和卻又威嚴的光芒中,高大的帝王塔聳立遠處,似參天拔地的巨人,金色的燈光讓塔身通體明亮,墨雲漂浮在帝王塔的中央位置,看上去就如同在雲中漂浮著的宮闕。

無數棵高大青蔥的樹木樹立道路兩旁,明燈排列在樹的枝頭,發出絕不刺眼的光亮,巨大的青瓦石鋪成的路面整齊劃一,連接著皇城大大小小四千餘間屋子,金色的大殿屋頂燈火通明,像一座座金黃色的孤島。

黑騎士們默不作聲地示意我下馬,他們持武器擁簇著我,沿著青瓦石路面,輾轉幾座大殿,穿過巨大的花園,走進了一間偏僻的房子。

屋子空曠而黑暗,陰森森的,與皇城格格不入,迎面撲過來赤寒的風。

我眯著眼睛,看到窗前站著一個年輕男子。

窗前擺放著盆茂盛的花,花瓣詭異地飄蕩在半空,像一張張櫻桃般的紅潤小口。而這個男人正在嗅著花。

他側著身子,五官都隱沒在黑暗裡,只能看到刀削一般的輪廓。

黑騎士忽然齊刷刷跪下,沉重的鎧甲落入地面,他們異口同聲道:

「皇上。」

他就是皇,手掌天下大權的末裔巨龍!

皇緩緩轉過身,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不由大驚失色。

在黑暗中閃爍著光的,三隻眼睛。他的眉心,分明也有一隻豎眼。

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內心呼喚著我,劉海被輕輕吹起,我的眉間之眼瞬間張開!被迫與他的眼睛對視。

滔滔的魔氣伴隨陣陣龍吟自皇身邊生起,皇冷哼了一聲,口吐奇怪的音節,聲音剛起,我感覺到一股空前龐大的力量自我兩邊遊走,身旁站立的黑騎士們身上盔甲膨脹開來,全身痙攣,一個個慘叫……

只剎那之間,十二個黑騎士都癱倒在了地上,渾身的血肉爆綻出來,血流成河。

「蠢貨們。」

皇合上了眉間的豎眼,他從黑暗中一步步走了出來。每一步踏過,地面就出現一朵暗色的火焰花瓣。

恐懼,已湧上我心頭。

然而當他到我跟前,他身上的威壓頓時消逝無蹤。

「你來了。」皇說。

他彷彿在嘆息。

但他的聲音為什麼如此熟悉?

他一抬手,身旁兩側驟然點燃起火燭,映得整間大殿燈火通明。

偌大的宮殿,那個人身著皇袍,負手而立。

我看向他的臉,頓時大驚失色。

我的手在顫抖,指著他。

「怎麼會……」

皇笑了,聲音傳盪在空曠的大殿。

15./

燭火漲得老高,照耀著他的臉。

他,當今的皇,竟生得一張與我一模一樣的臉!

在我面前所立的,彷彿是一面鏡子,我與自己相望。

「這不可能!」

他緩緩走來,白皙的右手舉起。

「你是誰?」我問。

皇的豎眼發出紅色的光,他食指一點,紅光化為奔騰的龍,在半空里跳耀。

只剎那間,我眉心也閃爍出一樣的光,頓時眼前一片空白,漸漸失去了視野……

像是已過去無盡的時間,又像只是一瞬間。

恍惚中看見牆壁剝落,大地裂開黑暗的口子,黑暗的河流在我眼前奔流不息,散發霧芒的氣泡,灼熱的火焰便與黑河連為一體,而天際,一束束火焰流星墜入地面,爆發震人心魂的怒吼。

我發現自己身處半空漂浮,皇立在我前方,他長發三千,人鬼難分。

皇伸出手指向天空。

我抬眼看去,那空中黑雲翻滾,四面撥去,一座城池竟在空中顯現。

這座空中倒立的城池是如此繁華,燈火通明,樓宇森森,無數天燈掛墜於上,街道縱橫交錯,往中央看去,那是巍峨的皇城,帝王塔上盤龍遊走,明眸如浩瀚的星辰……

這自然是留龍城,這天下,也只有留龍城才如此繁華無邊,樓宇林立。

「你看到了嗎?」

皇,一股威嚴自他全身散發。

「看到了。」

「那是朕的城池……那是朕的國。」他三眼齊張,周邊竟發出了龍吟。

「這一切是為什麼?我是誰?」

「我是誰?」

天上的留龍城若隱若現,流星,火焰,閃電夾雜著,讓整座城池風雨漂泊。

「一切都只是在夢中。」

皇雙臂再次揮出口中高呼:

「吞國。」

狂風停止怒吼,火焰瞬間熄滅,大海凍結成冰,巨浪化為冰川,黑雲凝固成霜,城池隱沒黑暗,時間彷彿都停止了……

眼前景物已煙消雲散,如張大手拂開眼前波瀾壯麗的畫卷。

「夢?」

我大口喘著粗氣,雙腿站立不穩。

皇依舊長身直立,大殿燭火已經通明,就連剛剛在眼前死去的黑騎士,都重新站立在原本位置,剛武依舊。

「這……」我瞪目結舌。

皇,這個渾身散發威嚴的人,忽而大笑。

「皇上,『蟲子們解決了。』」一個黑騎士忽然說道。

皇一揮手,黑騎士們就驟然消失在了空氣里,如水蒸發一般,沒有一絲波動。

「朕,來告訴你這一切。」

我看著這個與我有完全一樣面龐的男人。他的面龐上滿是堅毅與威嚴。

「朕,等這一天,已經十八年。」

十八年?莫非我的身世……

「你『出生』那年,『世界之眼』最後一次出現。」

皇一字一字地說,燭火照耀著他的臉廓,他似乎已憶起了當年。

「世界之眼,是魔界與人間的通道。十八年前,它忽然重現人間,一隊高階的惡魔湧入了留龍城。他們的目的,是毀滅。

「世界之眼,乃兩個世界虛空之間的縫隙,當這個縫隙出現,往往預示天地顛倒,世界破碎,生靈塗炭。而魔裔的目的,是弒皇。」

「殺掉皇?」我問。

「當年朕還是皇子。」

16./

「你不是很想知道你是誰嗎?」皇說。

「這件事情當然和你有關。」他笑道,「因為你……就是我。」

「我究竟是誰?」我大聲吼道。

「你和我,擁有一樣的容貌,甚至眉心的眼睛,你可知,你眉間豎眼,乃是皇天生的象徵?」他說。

「我是魔嗎?」我渾身顫抖。

他搖頭,說:「你,是朕的複製品。」

「複製……品。」

「你是朕的複製品,用朕的血脈,完完全全『養』出來的人。所以,你即是朕。」

我只感覺渾身上下冒出冷汗。惶恐,湧上心頭,我……究竟是何人?

「你去過養魔堂,可見過狩魔人『養魔』?可曾見到木先生?」

「對,木先生……」

「他就是一隻魔!而你,是他親手造出的。」

我大吃一驚,見皇臉上閃爍著凌厲的光。

「一隻魔……怎麼可能成為狩魔人的領袖,還在這天子腳下!」

皇冷冷地道:「正因為在朕腳底下,才什麼都有可能。世界之眼出現後,一隊魔裔來到人間,而木先生,是唯一存活的魔。」

「為什麼不殺他?」

「因為,」皇頓了頓,看著我說:「他曾背叛過魔。」

「你的意思就是說……他曾經站在人這一邊?嗯?曾經?」我注意到我和皇的口吻竟開始慢慢相似。

「那一年,朕的父皇,與其他所有的皇室成員,都在那場無聲無息的戰鬥中成為了魔的傀儡!」

聽聞這句話,我深吸了一口氣。

「這……」

他臉上掛滿痛惜,說:

「魔,他們控制了皇室,就能率領他們的軍隊穿過『世界之眼』重現人間!當時,朕與天轍武士們遠在大荒征戰,幸而逃過這一劫,然而當朕回到皇城,就已發現父皇……」

他稍微一停頓,道:「父皇,還有我十二個兄弟,都變成了魔。」

「人變成魔?這怎麼可能?」

17./

十八年前。

那天後半夜,留龍城突然天降大雪,狂風捲起積雪,洶湧澎湃淹沒了半座城池。

城北大門外有人高呼兵變,寒甲鐵胄,鐵馬黑騎踏入皇城,高大威武,頭角崢嶸的皇子身著黃金鎖子甲,手持麒麟獸首刀,立於皇城之上,他刀上鮮血橫流,血凝成霜。

後半夜的過程知曉者寥寥,但到翌日太陽升起的時候,皇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威嚴,只是皇帝為首二十八具皇室頭顱高掛帝王殿,他們眼珠皆被挖去,面容慘不忍睹,默默敘述著那後半夜的血腥。

新皇登基,留龍城再次平息戰火。

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看到皇捏緊拳頭,咬牙切齒:「當我重返帝都,看到他們在剎那間成魔,帝王塔下,他們高大的魔體緩緩生成,皇衛武士與後宮的妃子們被他們屠殺而盡,血流成河,他們就將要毀滅一切。」

皇室,龍裔。讓人族繁盛千秋的領頭者,在龍離開世界的無數歲月里,惡魔悄然來到這個世界。皇們無不手舉神兵,率領軍隊以血肉身軀抗擊浩浩蕩蕩闖入的惡魔。

「木魔,也就是木先生,在這個時候背叛了魔族。他以木為兵,連成一片,就是朕的千軍萬馬!」

「為什麼他會幫助人族?」

「政治不合,以及一些隱秘的原因,總之,魔族的社會並沒有你所想像的那麼簡單。」他冷冷地說,「然而那些魔,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皇血裔的秘密。」

「皇,是龍。」我說。

「對,皇是龍的末代血裔。然而……更重要的是,皇,本就是自相殘殺的物種。」

「什麼?」

「皇者,相殘也。皇的實力與生俱來,無數龍力生下來就已具有,在隨後漫長的歲月中,吸取日月星辰之力,祭祀香火之力,便能增強龍力。但這世間人並不知……皇,除了可以吸取日月星辰與香火之力,還能通過吞食同類而增強自身。」皇,看了我一眼,道。

「你……你是說。」我忽然後退幾步。

皇說:「一代又一代帝皇,都將吞噬上一代皇的軀體,用以強化自身。每代的皇都比上一代更加強大,眉間天神般的豎眼才能真正使用,龍族留下的三十六道龍力法則,揮手就能顛覆山河,這是皇……自上古傳承下的秘密。」

「所以……」

「當皇成為了魔,就已走上了不歸之路。在那個雪夜,在木魔與天轍的守護之下,朕吞噬了父皇以及兄弟們。」

「而你。」他手指我,「你是在那夜後,木魔與狩魔人取我之血,與魔血共融,造就的新的生命,這就是『造魔』計劃,以木魔領導的,以高階惡魔血為石基,創造出新魔,反攻魔族的計劃!

「朕沒有兄弟與子嗣,只有你,才能幫我。

「若朕在這次『世界之眼』蘇醒後死去,你就將帶領人族的存亡。因為你,就是朕。」

他的話聲聲入耳。

「那麼,我父親是誰?我為什麼在北境?」我問。

他的臉隱藏到黑暗裡,說:「他,只是一個被創造出的新魔罷了,初代種。那夜過後,朕並沒有完全相信木魔,實際上……朕猜對了,木魔這些年,依舊在尋找你的下落,他要再次回歸魔界,並奪走『皇』的基因。」

他抬頭,醒目的眼睛裡觸動著神經:「他的目標是你。也是朕。」

「所以,十八年前,我……誕生之時,你們就讓我父親帶走了我?」

「不錯。」皇說道。

「不光是你的『父親』,還有二十個初代種一同守護在北境,只為保你平安。然而,即使遠離中原,你依舊被魔族的眼線發現。」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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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故事的公眾號:阿放先生 我已高產如禽獸,放心關注


高三會考作文,60滿分,得了57分。
所以一直留著,無關精妙絕倫,分享一下。

《夢》

王九擦擦額頭的汗,擠上一輛公交車。

他偷偷環顧四周,發現其他人用樣也正用餘光警惕地掃著自己。

王九不由地摸摸口袋,錢包還在。

那裡面可裝著剛從銀行提出的兩萬塊啊!

「這可是兒子的學費啊!」

王九現在只要一想到寒門裡出了個大學生心裡就想笑。

突然,王九被嚇了一跳,在這炎熱的中午他竟冒起了冷汗。

他看到一隻文著青龍的粗壯的胳膊在他面前抬起又落下。

他有預感不好的事情馬上就要發生。

王九下意識地護住口袋。

果然青龍又升了起來,但它的目標並不是王九。

它慢騰騰地像鬼魅一樣無聲無息地逼近那個倚在座位上熟睡的眼鏡男。

他口袋裡的錢包已經露出了大半,鼓鼓囊囊的。

王九在碼頭當搬運工,深知錢來得不易。

所以當青龍的利齒快咬到錢包的時候,王九故意並且大聲地咳嗽了一聲。

青龍縮了回去,很快很快。

王九瞬間覺得自己好高大,身後有著萬丈光芒。

突然那隻青筋暴鼓的肌肉發達的胳膊卻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他抬頭時看到一張扭曲的布滿刀疤的臉,那雙盯著自己的眼睛瞪得真大啊!

王九突然覺得自己的喉嚨被一雙強大的手扼住,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片刻後,青龍又慢慢地升起,慢慢地向眼鏡男逼近。

王九想喊,他看看周圍的乘客,發現他們都像自己一樣著急,但卻都發不出聲。

青龍實在是猙獰啊!

近了,近了。近了!

青龍已經咬到錢包了!但眼鏡男還是沒有感覺到。

王九張大了嘴,額頭上的汗直流,喉嚨就像被塞進一大團棉花,舌頭也打著結!

最後青龍叼著獵物奸笑著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一個急剎車把王九吵醒,他揉揉惺忪的眼,原來只是個夢。

王九這才覺得輕鬆點,但當他把手伸向口袋,他驚呆了!

他「噌」地一下站起來,但把全身摸遍了也沒找到錢包。

他用不知所措的眼神看著乘客,他發現他們臉上的表情像極了自己在夢中看眼鏡男的模樣……


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看,那就再貼兩篇吧,

《夢》的題目是關於人性的,《女孩》的主題不記得了,《收藏陽光》是個死題目。

高中一直寫記敘文和小說,天上地下都經歷過,沒記敘文保險的。

《女孩》

盛夏的公交車是一架雜亂無章的機器,它們在紅綠燈徒勞地閃爍下已經爭先恐後地滑出軌道,卡在了讓誰也動彈不得的位置上。

空氣似乎靜止,炎熱使乘客們萎靡不振,他們焉頭搭腦地癱坐在座位上,準備隨時打盹。發動機的燥熱攪和著人們身上的汗臭讓彼此生厭,此外某些年久失修未經潤滑的零件偶爾發出幾聲錐心的聲調,讓整個車廂內充滿浮躁和慌張。

「爺爺,您來坐吧。」

話一出口,十三四歲的女孩身上便凝集了太多渴望發生點什麼並以之打發無聊時間的目光。

「剛剛我在看書,沒注意到您。」女孩面頰微紅,那是羞澀的顏色,偶爾調皮的風兒透過車窗的縫隙,將她整齊的劉海打亂,卻更顯出她的清純無邪。

老者面容和善,深深淺淺的皺紋刻著歲月的滄桑,聚合在一起形成一個滿意的微笑,他推推眼鏡,「還是你坐好了,在車上看書對眼睛不好哦,看看窗外的風景吧。」

「現在社會需要的就是你們這種具有優良品質的青少年,好好努力啊!」老人點點頭,滿眼肯定。

「聽語調八成是當官的。」「穿得挺寒酸,估計也就是個窮教書的!」「當官誰大熱天擠公交啊?」......

乘客們議論了幾句,車內再次陷入沉寂。

車的停靠引來幾句罵娘聲,售票員並不理會,搭拉著眼皮,繼續讓等候的乘客們上車。

突然,售票員觸電般地抖了一下,接著用揪心的聲調說道,「哎呦呦,這不是王鄉長嗎?來來來,我扶您。」

看看來者,大腹便便,像極了一個肉球,行動頗有些滑稽,雖著一身名牌,卻無半點氣質。

「車壞了。」他笑笑,接著又重複了一邊,「寶馬車壞了。哎,不用找了,剛剛打牌贏了好幾萬。」

「哎呦,王鄉長就是闊氣!來,我給你找座。」此時的售票員蜷縮著身子,以一種搖尾狗的姿態說著話,完全沒有人的模樣。

坐著的乘客沒人願意理會售票員,只有幾個站著的在似笑非笑地等著看笑話。

「小姑娘,讓個坐吧!」售票員幾乎直接將小女孩拽了起來,然後所謂的王鄉長理所當然地坐下,悠然地抽起了煙,雖然旁邊的玻璃上貼著「請勿吸煙」四個鮮紅的大字。

與此同時,老者正竭力摟著隨車搖晃的小姑娘……

幾天後,聽到人們議論紛紛,「你說這王鄉長權勢大於天,怎麼會突然被查到貪污,說革職入獄就革職入獄了?」

「這誰知道呢,我還聽說市長前幾天微服私訪到過我們這邊哩。」

……

《收藏陽光》

當目光觸及到沾滿精美的綵綢時,蘇小暖彷彿覺得自己正奔跑在陽光下,周身一片溫暖,眼神也變得祥和、充滿憐愛。

綵綢收藏了近二十年,當再次打開它的時候,蘇小暖並不覺得往事久違、時過境遷,反而時間似乎在倒流,臉上的皺紋在變淺變淺,直到消失,自己又回到了長發飄飄毫無粉飾的年紀,她仰著臉撒嬌道,「我要那個像蝴蝶一樣的貝殼,我要我要!」「好好,我的乖女兒,你和媽媽在這等著,爸爸去給你買。」臉上還有他親吻時唇的餘熱,但那個說好會傾盡所有讓自己永遠活在陽光下的男人,卻永遠倒在了那條馬路上......

蘇小暖每次回憶的時候都是以淚收尾,但卻不僅僅因為悲傷。

小心翼翼地把剛剛討來的貝殼粘在綵綢上,蘇小暖滿意地笑了笑,其實很多人知道蘇小暖收藏貝殼,但是卻沒人知道她為什麼收藏貝殼。時常看到她撐著太陽傘光著腳丫踩在被烈日曝晒的有些滾燙的沙灘上找來找去、樂此不疲。也曾有人好奇地追問,「小暖,你收藏這些玩意幹什麼呀?」

「因為愛啊!」蘇小暖「哧哧」的笑,只用這四個字解釋了她二十年如一次的收藏,卻隻字不提那是一份怎樣的愛,以及愛的程度有多深。旁人自然也就理解為蘇小暖愛貝殼,並且愛得有些痴狂。

每隔幾日,蘇小暖便會將綵綢打開,用棉團蘸水,花費大半個下午擦拭那些貝殼。這個時候蘇小暖就覺得自己是個小孩子,牽著爸爸的手漫步在海風徐徐的沙灘上,身旁是無數精緻的貝殼,夕陽微斜、餘暉暖暖。

有時一個恍惚會從想像中醒過來,蘇小暖便嘲笑自己想入非非,然後繼續為貝殼塗油,眉目略有些憂傷,她很享受對著貝殼回憶往事的感覺,有幸福有遺憾。

曾經有不少收藏家專程拜訪,在看到綵綢和貝殼後,先是痴痴地說不出話,然後拍案叫絕,驚詫於它的美,願以高價收藏。

蘇小暖都委婉地拒絕了。

「貝殼躺在沙灘上日日夜夜,我之所以收藏它,是戀於它身上陽光般的味道。」蘇小暖笑著說,「而有一種愛,也似陽光般溫暖你我,如果我真把它換成人民幣,那麼會不會是對這種愛的褻瀆呢?」


往事書 . 貳


01,

海面之上,浮屍成群。

淡淡的黑色霧氣中,還能看到那些屍體死前的面容。或老或少,或美或丑,連臉上的表情都細膩清晰,彷彿他們只是在做一場沒有結束的夢。

『『是鬼霧,是鬼霧啊。』』甲板上人聲如沸,水手的臉低落如死灰。船隻沒有碰見冰山,卻碰見了比冰山可怕的多的東西。

『『這東西,這東西怎麼會又出現了?龍王爺,你救救我們吧。』』獨臂船長的手哆哆嗦嗦,叼著的煙桿落在了地上。可想而知,這東西有多大的震撼力。

我遠眺著海面,那些死去者的屍體密密麻麻的疊在水面上,一重又一重,他們的身邊飄散著黑霧。這一幕,是如此的驚悚詭異。

我多希望這是場夢,就如同我經常夢到的那些一樣,可惜不是。這場浩劫,它終究是要出現了嗎?

方才還在甲板上高談東陸俠士傳說的那些乘客,已經沒了神采飛揚的勇氣。面色慘白,話都說不出來。開玩笑,這可是海上最恐怖的異相。

鬼霧浮屍,見者無生。

02,

『『阿叔,把這些人都帶到船艙里去,在這裡也是耽誤事。』』悅耳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是個穿著青衫的少女。面似桃花般秀麗,眉毛又黑又長,帶著英氣,給人一種奇異的美感。

『『哎,姑娘,你這趟真是不該跟著我們出海的。』』獨臂船長緩緩的掏出自己腰間的黑刀,苦笑著嘆了口氣。水手們也勉強打起了精神,無非是死路一條,得活出個樣子。

『『那也沒有什麼辦法,誰也沒想到這麼晦氣,咱們出航就遇到了鬼霧。』』領頭的少女從匣中掏出了一把刀,大概有三四指寬,清冷若水,刀刃上就像飄著霜雪一樣,並非尋常人可以駕馭。

只是這有什麼用呢?我心裡暗思,這鬼霧,是蜃獸惡魂所造出,尋常的武器根本就傷不到。

『『你怎麼不走?』』持刀少女看了我一眼,還有些詫異。

『『走了又有什麼用,反正這東西纏上了也是死。』』我無奈的一笑,繼續留在原地。

『『就是,就是。』』『『我們不走了。』』甲板上已走了不少人,但畢竟還有幾個血性男兒。

『『我這裡有請來的仙符。』』

『『我有辟邪的獅子爪。』』

『『那好,大家便聽我的命令,不要貿然行事。無論什麼事情,都不要跳到海裡面。海水冰冷入骨,一旦跳進去,就只有死路一條。』』

03,

眼看著,浮屍離我們已經越來越近。船上更是沒了聲音,所有人都強迫自己集中精力,直面即將飄來的鬼霧浮屍。

『『長弓,準備。』』弓弦在指尖拉動的聲音傳來,暗沉有力。

『『記住在箭矢上抹上雄雞血,不然沒有什麼用。』』

『『嗚嗚。。』』霧氣中傳來低沉的戳泣,像是一個無助的嬰兒在尋找親人,每個人都毛骨悚然。黑霧匯合在一起,先朝著船隻壓來。

『『不要聽,快放箭,鬼霧一旦纏上來,這些浮屍就是我們的下場。』』

『『嗖!』』『『嗖!』』水手們脖子上青筋暴出,箭矢如同刺蝟的刺一樣,呼嘯著射向這片黑霧,還夾雜著古怪的血腥味。

可箭雨落下,霧氣只略微消散了一些,便又滾滾壓來。

暗沉的霧氣開始變幻不定,有金殿玉城,有嬌媚佳人,沒有一副場景不是栩栩如生的,聲光色都如同活物,發生在我們面前。

『『不好!這是海市蜃樓,不要進去。』』我話音還沒有落下。

一個披著紅汗衫的水手痴痴發笑,手上弓弩滑落,頭也不回的朝著黑霧撲去。

『『珊兒,珊兒,是你嗎?

那場大瘟疫的時候,你不是死在南洛了嗎?』』水手帶著開心的神色,噗通一聲掉入了黑霧所在的海面。

他鮮活有力的肉體被黑霧慢慢浸蝕,也成了一具浮動的屍體,臉上掛著滿足的微笑。不少人都哭了出來,他們就親眼看著一碗茶不到的時間,這個粗壯的水手變成了海面的冰冷屍體,沒了呼吸,也沒了調皮的表情。不少人還記得他,記得他用刀挑開牡蠣的流利,講的那些神神鬼鬼的水上故事。

他已經死了,我們在悲傷同類的離開,擔心自己的命運。

黑霧越來越近,變換出的場景更是光怪陸離,黑氣順風入目。船隻上物體撞地的聲音此起彼伏,不少人已滿面痴狂的丟下了自己的武器。要不是那些血氣意志超過常人的水手們死死拖住他們,這艘船的乘客大半都要跳海了。只是這些人如同瘋了一樣的要投海,水手自顧不暇,只好看著黑霧越來越近。

真是沒有辦法了,持刀的少女揮動長刀,刀光如同潮汐前赴後繼的朝著黑霧斬去。只可惜這黑霧並非人間俗物,刀光如火,卻傷不了它,往往是刀光來了霧氣散開,接著又重新匯聚,如同跗骨蛆蟲。反而是揮刀的少女,臉上汗珠凝結,掙扎在乏力的邊緣。

『『世有清濁,夢分善惡。請善魂幫我。』』我袖中白色的珠子慢慢滑落,被我握在掌心。裊裊升起的蜃氣無色無味,我朝著黑霧推去。

『『轟!』』黑霧遇見了我引出的那道蜃氣,兩者糾纏在了一起,空氣中冒出洶湧的火花,發出獵獵響聲。這兩者本來源自一體,卻又是生死仇讎。一個源於蜃獸的惡魂,一個源於蜃獸的善魂,水火不容。

在刺目的火光中,黑霧神奇的退縮了,連帶著浮屍也消弭不見。我們這艘海船的災禍,奇蹟的解除了。

雖然有幾個人不幸落水死去,但大多數人就像是撿了一條命一樣,心中是狂喜和後怕,淚水橫流。

我的心裡,沉甸甸的分外的壓抑。鬼霧浮屍,你終於還是出現了?

瞧這規模,不下百餘具浮屍。祖師遺言的大災,困了他將近千年,還是壓不住嗎?他一出世,便是血流千里。那種被蜃獸夢境迷惑,出賣自己靈魂的滋味,又要變成中土百姓的恐慌了。

『『我還有心思擔憂別人?』』我自嘲的笑了笑。那人把蜃獸的惡魂種在了自己身上,早已是滿懷怨毒,沒有那一刻不想殺了我這一脈。他出現,我是最該擔心的。

04,

『『等一下!』』我正準備進入船艙,看一下海圖, 身後卻有聲音傳來。

『『請問,還有什麼事嗎?鬼霧消失了,我想去休息一下。』』我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個持刀的少女,正用漂亮的眼睛盯著我。

『『把他給我關起來!』』領頭的大小姐發了話,那群水手大概是忘了剛才的戰友情誼,不懷好意的朝我走來。

我心中冷笑,雖然我帶的是蜃獸的善魂,修行的是夢門的善良一面,可我不介意給這些人一點樂子瞧瞧,讓他們知道什麼是造夢者的奧妙。

『『你不要再裝了,我早就發現你不對勁了。大家都知道,鬼霧迷惑心神,唯有你,若無其事。』』少女的長刀還沒有收匣,刀尖就直直的抵住我的喉嚨。

我袖子里的蜃珠在慢慢變燙,只需要一個呼吸的功夫,我就能造出來一場大夢。

想了想,我還是沒有動手。

05,

『『真不好意思,委屈你了。我們小姐就是這個脾氣,況且這次遇見鬼霧,實在是匪夷所思。』』

『『沒事,沒事。』』我敲了一眼,把我幽閉的地方還不錯,是船上的上房,就不跟這丫頭計較那麼多了。想困住我,就她這幾個人,幾條刀。

『『你身上有秘密,你不說嗎?』』

『『我說了沒有秘密,我身體好,沒被鬼霧迷惑好不。』』

『『這可就不一定了,據我所知。鬼霧出現的這幾年時間,所到之處,浮屍成海,沒有人可以躲過。前年的天刀客,就是在鯨墟的鬼霧中下落不明,多半是死了。你這人,倒是好大的口氣。』』

『『我看你也沒被鬼霧迷惑,雖然也快了。那豈不是你也有鬼?』』

『『哼,你以為我沒有看見。你手中握了什麼東西,要不然你也早變成霧氣中的死屍了。』』

『『你不說當然也可以,我只要在東海城散發告示。大家若是知道有一個人,不但從鬼霧裡活著回來,還能驅散鬼霧,肯定會很感興趣。』』

『『你!』』『『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就憑你,先問了我手中的。。。』』她話音還沒有落下,就感到意識里模模糊糊,面前這人似乎帶著一種魔幻的光澤。

童年時候的風聲,母親溫暖的懷抱,師傅嚴厲的語氣,那些不得已的時刻。唐白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知道進入了一片廣袤的雪海,白雪無限。正是她年少時候,學習刀法的那座山。她想跑,卻跑不出去。

『『這是哪裡?』』

『『你的夢裡?』』

『『你對我做了什麼?』』

『『我說了我不是什麼好人。』』


書生進京趕考,於一破廟中借宿。廟中有一老僧,很是善談。兩人夜裡點亮一盞油燈,聊起了佛經。

待僧人說道一切如夢幻泡影時,書生提出了疑問。若是人生真如一場夢,那豈不是可以為所欲為了。反正夢裡無論善惡,醒來皆為空。

僧人笑道:「施主所言有誤,貧僧口說無憑。不如讓施主經歷一遭。」

「如何經歷?」

「且看貧僧手段。」僧人吹滅燈火,書生只覺困意襲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夢裡書生進京趕考,一舉高中。仕途青雲直上,沒多久當上了地方知府。正趕上藩王作亂,以重金高官誘惑書生。書生經不起誘惑便投降了藩王,不料朝廷大軍鎮壓了叛亂。書生被當做亂黨下押入獄,幾日後就要斬首。

這時僧人來到獄中,問:「這夢如何?」

「開始原以為是美夢,想不到最後成了噩夢。大師讓這夢快快醒來吧。」

「倘若我說這其實不是夢,你當如何?」

「大……大師,勿要嚇我!這不是夢那我就真死了。」

「那你對之前所為後悔否?」

「唉,當然後悔,我只當這是夢,過的很是糊塗。」

「哈哈,後悔就好。醒來吧!施主。」

書生一個激靈醒了過來,見燈火如豆。僧人已不知去向。

書生天亮後,繼續進京趕考。一舉高中,仕途青雲直上。沒多久就當上地方知府,正趕上藩王作亂,以高官重金相誘。書生已知夢裡結局,這次他堅決不降。這下惹怒了藩王,把他抓入大牢,明日就要殺一儆百。

這時僧人出現在大牢,問書生:「和那日夢中結局相比,如今你可後悔嗎?」

書生笑道:「我雖難逃一劫,但死於忠君愛民,也能青史留名。多謝大師當日教誨,要不然我就遺臭萬年了。」

僧人合手道:「施主善哉善哉,不過如果貧僧說這也是一場夢。施主又當如何?」

書生聽了啞口無言。

「醒來吧,施主。」書生睜開了眼睛,見燈火如豆。僧人卻依舊在。

僧人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萬物為虛,唯心為實。施主明白了嗎?」

書生沉思許久,起身拜謝道:「多謝大師點化,今日我王守仁受教了。」

我曲解了佛經與心學,各位不必當真。


11.12修改並完結

-

我醒過來之後,發現自己的身體里有一顆炸彈。

說起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夢境模模糊糊的,我已經不記得多少了。只依稀像是在一棟百貨大樓里,突如其來的火光和爆炸聲把所有人捲成了碎片。

然後我被驚醒了,後背爬滿了冷汗。緊接著,我聽見了微弱的「滴……滴……滴」的聲音。


奇怪,我房間里並沒有鬧鐘。


爆炸的餘響還藏在我腦袋裡,直覺告訴我,這個奇怪的聲響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滴滴的聲音以一定頻率響著,不緊不慢,不變響也不變弱,我聽不出它是從哪裡傳出來的,聲音很近,但是又那麼空。


我開始尋找。

不在床底下,不在衣櫃里,天花板上沒有,鏡子後面也……鏡子。


鏡子里反射出來的景象讓我停了下來。

我還是那個我,長著一張平庸的臉。而異樣的是,透過松垮的睡衣,鎖骨的位置,似乎有什麼在微微發亮。那是一個長方形的,黑匣子樣的機械,電子屏上閃著讓人警戒的紅光,每一閃都傳出微弱的一聲「滴」。它不是被簡單地貼在了皮膚上,反而更像是埋在了一層皮膚里,就像扎進手裡的刺最後會被皮膚包起來一層層吞噬一樣,這個東西已經和我長在了一起。


09:23:58:10


每過一秒,電子屏上的倒計時就減小一位。如果我沒有猜測錯,根據我平時看來的那些影片里說的,現在躺在我鎖骨下面的這個黑匣子應該是一枚炸彈,而上面的倒計時就是距離爆炸剩下的時間。


秒、分、時、天……倒計時只剩下近10天的時間,可我剛才已經浪費了近兩分鐘的時間,在這個倒計時歸零之後我就會……


夢裡的爆炸聲,突然在我腦海里清晰迴響。

我想我必須要把這個東西拆掉。

-

這裡的消毒水透著一股熟悉味兒,對面的人拿著筆在桌上無力地敲著,敲擊聲和炸彈的「滴」聲亂七八糟地雜在一起。


「哪兒不舒服呀?」

「醫生,我得動個手術。」說著我把領子扯開,讓整個鎖骨以下一圈暴露在空氣里。

對面人的筆停了一下,「小姐,請你自重。」

「不是,就是這,要動手術。」我用手指一圈圈描摹炸彈的形狀,「看見了嗎?就這兒,醫生,這裡有一個炸彈。」

醫生似乎也用震驚的眼神看著我。

「我也覺得很奇怪……但是如果不取出來可能不只是我,很多人都會受到傷害,畢竟我現在還不能推測它的威力……拜託了醫生。」


「病人。」

「嗯?」

「你去一下三樓。」

「嗯?」

「我建議你去掛一個精神科。」


我幾乎是被連哄帶趕地弄出了科室。

「什麼炸彈不炸彈的,別再來鬧事了!神經病。」


這時候我才意識到,除了我沒有人能看見和聽見這個炸彈,只有我自己。

我打開隨身的小鏡子看著鎖骨下的炸彈。


09:20:32:12


它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的世界被「滴滴」聲填滿了。

-


「一杯檸檬紅茶,一份豬排咖喱蛋包飯。」

我不像先前出門那樣遮遮掩掩、害怕別人聽見我身上奇怪的聲音了,就像做爆炸夢之前的我那樣,我走進了常去的餐廳,大大方方地點了菜。


沒有人可以聽到,這個滴滴聲將一直伴隨著我生命的流逝一直到盡頭。這麼一想,我突然覺得有些難過。

我今年22歲,長相普通無味,還沒有談過一場戀愛,人生也卡在了大學畢業的時段,說不上開始也談不了結束。可是現在,一切都沒有開始就要結束了。

還有10天,準確的說是9天半,我可能就要因為自爆而死。

我拿起叉子把完整的蛋包攪了個洞。

之前喜歡得緊的菜式,如今送進嘴裡毫無滋味。


「這位小姐,不好意思,請問您可以和這位客人拼桌嗎?現在是用餐高峰,實在是沒有空位了。」

我抬眼看了看對面的男人,「可以,我一個人。」

男人坐了下來。他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就連發梢都在不停滴水,身上布料的每一個邊角全是濕噠噠的,不舒服地粘在一起,整個人簡直像剛從水池子里撈出來。


外面下雨了嗎?

我抬頭向店外望去,卻正好對上了一片艷陽。


「那個……請問,是你的鬧鐘在響嗎?」

什麼?我轉頭回來看著他。

「你那邊有聲音傳出來……就是,滴、滴、滴的聲音。」他用指尖敲桌子打節拍示意,每一聲敲擊都合上了炸彈的聲音。

我才開始正視這個男人,他額邊掉下來一顆水珠,把桌子打濕了。


「你……聽得到嗎?」


「誒?」聽到我的話,男人愣了愣神,接著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用手撥弄了一下濕漉漉的劉海,顯出藏在頭髮下一張頗為清秀的臉來,「我也就是隨口一問,沒有別的意思。」


男人劉海餘下的水淌下來順到了他的眼睛裡,他有些彆扭的眨了眨眼,似乎沒有想要擦水的意思。我按捺不住自己,扯過一邊的餐巾紙盒「唰唰」抽了一打遞給他,「你擦擦水吧,擦完我們好好聊一下。」

「謝謝。」男人接過抽紙,往臉上隨意的抹著,突然他聽下了手裡的動作一臉吃驚地看著我,「你……你能看見嗎?」

「什麼?」看見什麼?他臉上留的紙屑倒是挺明顯的。

「水滴。」

「我身上的,水。」


迎面對上男人認真的眼神,一口蛋包飯卡在了我喉口。

原來帶有異樣的,不止我一個人。

明明一切都已經解釋清楚了,但我把衣領扯開給他看炸彈的時候,他明顯還是嚇了一跳,之後又臉上羞紅一片,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驚些什麼。


「這個炸彈目前只有我們倆個能看到,具體的原因我也說不上來,可是別人都看不見是真的。你呢?你身上是怎麼回事。」


男人斷斷續續地說起來,大概是從兩年前開始,他在一場噩夢中醒來,突然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都濕了個透,而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的床單並沒有沾濕,走下床,地板上也沒有水印子。

這些水滴就像是從皮膚表面,從頭髮末端生出來那樣,滴落的時候又會消失在地面上不留一絲痕迹。如果不擦去,它們就會不停循環出現,如果用紙巾擦去,也只是圖一時之快而已。

令他感到恐慌的是沒有人能看見這些水滴,他不停用紙巾擦自己的行為似乎被當成了潔癖,長期與水滴共存的日子讓他渾身變得冰冷,但兩年下來他似乎已經適應了這個溫度。


「一場噩夢……」聽完他的話,我喃喃著,「我也做了一場噩夢,在今早醒過來之前,我似乎夢見在一幢大樓里發生了爆炸,醒過來之後,我的身體里就多了一顆炸彈。」

「我當時做的夢……時間真是過去太久了,我已經有些記不清楚,似乎和水是有關係的。」

看來這些異樣的一切,同樣都來源於一場夢境、一場噩夢。

或許這就是解開炸彈之謎的途徑。

「你願意幫我尋找拆這顆炸彈的方法嗎?」我抓起了他的手,雙手握住。

「可,可以。」

還沒等他回答完,我條件反射地甩開了手——「嘶……好冷。」


09:12:05:33


-


我是被炸彈的滴聲吵醒的,現在我也是一個自帶鬧鐘的女人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炸彈的聲音似乎比之前更響了一些。


07:21:23:42


我約男人在相遇的餐廳見面。

他來了,帶著一打文件和一身的水。拉開座位坐下來之後,他抽了兩張紙巾糊了糊臉。自從知道他一身的水珠能被我看見之後,他似乎開始注意形象了。


「這,是我昨天上網搜索到的資料。

有關人體炸彈一類的資料真的非常稀少,大部分都是關於恐怖襲擊報道。」

他抽出一張紙來給我看划出來的小字——「人體內置炸彈是指利用外科手術,把藏在膠囊內的烈性炸藥PETN植入體內,然後縫合,從而得到的炸彈體。」

「可是這個還是與你的炸彈還是不同的,你的炸彈樣式明顯是定時炸彈,由電子計時器來引爆……雖然不知道你的炸彈是如何進入你體內的,就像我身上的水珠一樣……但是既然可以利用外科手術藏炸藥,那麼也可以利用外科手術取炸藥吧。」


我又想起那天被趕出科室的場景,「難辦的是醫院的醫生看不見我的炸彈,我上次去就被轟了出來,在沒有人可以看見的前提下,我們根本沒辦法通過手術拿炸彈。」

「其實……」男人抿了抿嘴,我似乎看見他的牙齒咬了一下嘴唇,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那樣,「我在上學的時候也是做過一些小手術的,如果你放心的話,可以交給我。」


我聽得心頭一顫。不得了,我好像有救了,「真行啊你。」

「沒有沒有……」男人害羞地低下了頭。

「你學什麼的?」

「動物醫學專業。」

我抬頭回給他一個微笑。


07:10:13:29


外面開始下雨了,我與男人一起走了出去。

我看著男人打著傘,身上卻還在不停滴水的樣子,感覺有些怪異地好笑。


「你沒有想過用什麼方法去除掉這些水珠嗎?」

「我已經習慣了……」說著男人還是拿出紙巾擦了擦自己的臉,「兩年了。」

「在這兩年間,我知道自己不對勁,可是沒有辦法和別人說,我一直都是自己在過……

我也……交過女朋友,我也想過建立一個家庭,可是我知道就算別人看不見,我自己也會覺得我無法以一個正常人的姿態生活。」

「如果……我沒有做那場夢就好了。」他停了停,「如果我現在是在夢裡就好了。」


炸彈的滴滴聲變得更加刺耳起來。


「我,我之後也能聯繫你嗎?不管幫不幫得了你,我也想陪你到7天後。因為我們是同類。」

在聽到同類這兩個字的時候,我的心頭突然泛起了異樣的感覺。

我點了點頭。

果然,不論身處何處,人都那麼怕孤獨。


06:19:30:23


躺在床上,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一件或許與我現在有關的事。


在我還在上小學的時候,我的小姨因為患上癌症住進了醫院。她還年輕,不過三十的歲數,在她自己知曉病情之前,就被親戚們連哄帶騙地瞞了過去,以各種理由留她在醫院裡。而我也不出意外地成為了親戚們中的演員之一。

我負責每天去拜訪小姨,告訴她學校里好玩的事情,然後和她說,她的病就要好了,她馬上就能出院了。

這時候小姨總會誇我乖巧,然後從探病的果籃里挑一個蘋果出來,削給我吃。

直到離她逝世不久的那一個月,小姨從她的病床上消失了,聽大人們說,她去旅遊去了,我最後一次見到小姨的時候,她躺在床上看著自己走過的地方,笑得像個孩子。


而我現在想起來的,是她的笑聲。如今的我似乎與她有些相似。

聽著炸彈細密的滴滴聲,我從床頭爬了起來站到鏡子面前,抽出了新買的小刀。我想起男人說的話,如果這是手動植入進去的,那麼也一定能夠再手動取出來。

我沿著炸彈凸起的皮膚邊緣一點點把刀摁下去,等到有痛感之後再順著長邊拉扯。沒有血液流出來,我鬆開刀子,皮膚完好無損。

……怎麼會。

我加大了力度一次又一次划下了手,可是炸彈周邊的皮膚彷彿像無法割裂的盔甲,連一絲皮層都沒有翻開來。

或許從它出現的那一刻起,我就並沒有掙扎的可能。


在我放下刀的時候,胸口的聲音突然發生了異樣,就像是被觸怒了那樣,它開始加速不停地叫囂,滴滴聲變得快速到讓人頭皮發麻。我連忙跑到鏡子面前扯開了睡衣領子。


炸彈的倒計時,開始以雙倍的速度消減。


手機震動著吐出一方光線,我拿起來,是男人發來的簡訊——「明天有空嗎,我發現了一家很棒的咖啡廳。」為了表示友好,後面還加上了一個微笑般彆扭的表情。

這個男人,似乎就像當時的我一樣,不同的是,他看著病床上的我,努力而笨拙地給我削著蘋果,與我一同數著死期。


-


面前的咖啡氤氳出一團熱氣,燈光是溫亮的橙色。剛剛進門的時候,我似乎撇到了「招牌蛋包飯」這幾個字,看著對面男人演技笨拙地點著「一杯熱巧,一杯咖啡……啊,你們這裡原來蛋包飯是招牌啊,那來兩份吧。」

他似乎以為我沒有識破,他帶我去的每一家餐廳都以做蛋包飯為特色。


我舀下一口蛋皮,裹著醬料翻炒的晶瑩飯粒,一點一點嚼著。吃著平日最喜歡的食物,我的心底居然泛起來一點喜悅,「有件事要和你說。」

說著,我低頭把領子扯了扯。

「啊。」對面的男人緊張地站起來,手忙腳亂地擋住別人的視線,「外、外面不要這樣隨便拉領子啊。」他一緊張就結巴。

我笑了笑,戳戳炸彈的位置,「它的倒計時加速了。」


04:20:26:45


「可能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最後一秒了。

可是

沒關係啊,它說不定是個惡作劇呢。說不定它根本不會爆炸呢?……」


男人聽著我說話,卻低下了頭。水滴讓他的劉海垂下來粘在一起,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再抬頭時,他的眼神里已經沒有了起先的光芒。


「這幾天里,我問了很多人。根據你的炸彈劑量來看,這個炸彈如果真的爆炸,它的威力不足以傷害到其他人。靠近心臟的位置,只能夠……傷害到你。」


「最……最後一個請求。」男人結結巴巴地,但是眼神又那麼堅定,「讓我陪你到最後一秒。」


-


時間以雙倍的速度開始流逝,我要做的一切似乎都開始變得那麼來不及。

男人答應著我一個又一個無理的條件,陪我走過一個又一個地方。我甚至寫好了一封潦草的遺書,上面寫著我這輩子活的還真是不夠痛快。


00:04:15:58


他媽的,我就要炸了。我在心裡罵了一句。

「還……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去找一個高樓,要有天台的,夠大的。」
「還要離天空夠近。」

等我爬上這裡的時候,時間早已所剩無幾。他大口喘著氣和我說,這是我們市裡最高的地方。


00:00:10:23


「我……我嘴笨,不知道和你說些什麼好。」

「那就別說。」

「可是這麼幾天,我和你一起很開心。很開心,很開心。」

「你是我在這裡找到的第一個和我一樣的人,你,你特別好,人開朗……長得也好看,就是凶了點……」


00:00:08:25


「我哪凶了?」

「沒沒,你不凶……」男人抿了抿嘴,「在我變成這副模樣的兩年里,我一直在尋找。我在想,我是不是只能這樣過一輩子,是不是永遠都沒有辦法讓別人理解我。」

「所以,你說你能看見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


「我終於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了。」


00:00:04:52


我想告訴他,我也很高興。我歪了歪嘴,笑了一下。


00:00:02:12


男人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手上帶著水珠,整個身體都好涼。只有手心的那一點點溫熱,通過我被緊緊攥著的指尖傳遞了過來。「你不要害怕。」


00:00:01:20


「我沒有……」我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開始打顫,就像快要哭泣一樣。


00:00:00:10


「還有!」他大叫。


00:00:00:05


「那個……我!」


00:00:00:00

嘭。


不,其實沒有聲響。我只是看見自己的身體從炸彈的位置開始破裂,就像一朵被碾碎的花,軀幹,四肢,一片一片在空氣里散落開來,飄散在高空中。

男人的眼角位置落下一滴水珠來,他渾身的水讓我分不清楚,那到底是發梢落下的水還是……

我的意識一點一點開始剝離,可能是我的大腦也變成了一朵碎花。

之後他說了什麼,我已經聽不見了。

我醒了。

周圍是我不認識的面孔,他們穿著白色的大褂,戴著白色的帽子,捏著我的脈搏,用手翻動我的眼皮。


「10床的病人醒了!」

接著腳步聲四起。


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手,身體。沒有破碎,皮膚都是完整的,唯一昏昏沉沉的就只有頭部。

我還活著嗎?

「你還記得你經歷了一些什麼嗎?」面前一個消毒水味的男人看著我。

我搖搖頭,接著想了想,「我是不是,被炸傷了。」

醫生點點頭,「你在一場恐怖襲擊中,被放置在百貨大樓的炸彈炸傷了。由於腦部淤血,你昏迷了整整10天。恭喜你,現在你已經沒有事了,接下來只需要好好靜養,就可以出院了。」

恐怖襲擊……我把眼睛轉向電視機,裡面正放著百貨大樓爆炸的畫面,那個畫面和我之前做的噩夢一模一樣。


噩夢?不對。

我突然想起了那天發生的事情。百貨大樓,爆炸的火光,人們破碎的肢體。我都想起來了。

可是……

我摸了摸鎖骨的位置。

那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似乎那個糾纏了我十天的炸彈從來都不存在一樣,在倒計時完結的一瞬間,我所有的恐懼、驚慌還有那個男人都一起煙消雲散。

我終於醒來了。

我拿著親人送來的蘋果,走出了病房。這是我在病床上躺了數日之後,第一次走出這個地方。

透過走廊上的玻璃,陽光十分充足地照了進來。

我所住的樓層很高,把臉貼在玻璃上,似乎感覺整個人就騰空了開去,恍惚之間我想起了我爆炸的那一瞬間,散落在空中的感覺,還有那個男人。

我醒來之後,夜夜有夢,可是我沒有再夢見過他。也許那昏迷的10天,就是我唯一見到他的機會,那場夢實在是鮮活,我無法勸說自己那只是臆想罷了。

可惜,從此我再也無法夢見他。


神情恍惚間,我手中的蘋果突然落下,紅色的圓潤果實一路滾動,最後跑進了隔壁病房的門口。

「啊,不好意思。」我給房裡的小護士道了個歉,走進去撿起了蘋果。

像是什麼力量驅使那樣,我抬頭看向了病床。


那是一張我熟悉的臉,不像先前那麼慘白,臉上也沒有雜亂的水珠,頭髮乾淨地順下來,只是消瘦了些,臉上有短短的鬍渣。


護士看我愣愣出神,走過來對我說,「他是個植物人,因為溺水昏迷兩年多了。」

我竟微微笑了。

我一直相信每一個肉體被禁錮的人,受傷昏迷的病人,腦死亡的病人,每一個無法感知這個世界的人,他們的靈魂仍在另一個世界感知。

我走了過去,就像在夢裡他拚命抓住了我的手一樣。

我抓住了他的手。


感謝 每一個護坑的小夥伴~

歡迎留言或者私信找我玩


下個故事見


11月14日 更新 還是細水長流

只有一節,因為手頭上還有其他稿子(懶),忙不過來。

受了刺激,以後會慢慢高產如禽獸(但不一定是在知乎更文)

一、

據說,一個人被玩弄於股掌之間時,總會生出對方才是傻子的錯覺。

「先生,有這一百兩銀子別說修屋頂咯,就是再給你買間房子,也綽綽有餘了。」

烈日當空,刺眼陽光透過屋頂縫隙,將那白花花的銀子照得無比耀眼。我晃了晃腦袋,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得,不是夢,我這是真碰上餡餅了。

一年前,我突患頑疾,一旦入睡便會怪夢不斷,每天早上醒來,都像是被女鬼吸去精氣般,虛弱不堪。

差的醫生不管用,好的郎中我又請不起,無奈之下,我託人寫了份告示,散布到各大城鎮村落,希望有好心人能不計報酬,救我於水火之中。

然而,好心人我是沒碰上,有毛病的商人倒是來了。

「等等,我還是沒明白,」我盡量不去看那堆銀子,以保持思維順暢,「你說你要買我的病,到底是什麼意思?」

「唉喲,」那商人顯然是個急性子,「你咋還不明白呢?意思就是我會幫你把病治好,還會給你一百兩銀子,懂?」

「……懂。」我點了點頭,突然有些懷疑到底是誰有病了。

「懂了就好!」那商人見我答應,連忙從兜里掏出了個裝有白色藥丸的玻璃瓶子,「只要你把這葯吃下去,再往瓶子里吐口氣,你這病就能好了!」

有這麼神奇?我盯著那葯看了許久,琢磨著會不會是某種迷藥,可無奈那桌上銀子的誘惑實在太大,我腦袋一熱便將其吞進了肚去。

白葯入口即化,成了一團滾燙熱氣,我本想將其吐出,卻發現它壓根沒進入我的喉嚨,反而是向上竄去,直入我的大腦!

「你!」我剛想發作,卻覺腦袋劇痛無比,像是有針管插入其中,將我腦漿一點點抽離了去。

「唔!」我再說不出話來,視線也逐漸模糊,疼痛感還在增加,似乎是有什麼冰冷東西從我腦中分離了出來,欲從七竅處噴涌而出。

「就是現在!張嘴!」聽得此言,我連忙將嘴張開,那股冰冷氣息在我腦海中橫衝直撞許久後,總算是找著了出口,順著我大張的嘴巴流入了玻璃瓶中。

「呼——呼——你個騙,騙——」劇痛餘威尚在,我用手撐著桌子才勉強站穩。

「我可不是騙子,」那商人將玻璃瓶裝回兜中,喜悅道,「不信你深呼吸幾次,很快就好了。」

「呼——」雖然極不情願,可我也只能照做。奇怪的是,果如那人所說,不僅是劇痛,連那困擾了我一年的萎靡之氣,竟也一併煙消雲散了。

「從今以後,你就是個嶄新的人了。」那商人拍了拍我的肩膀,隨即大步出了門去。我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卻總覺得除了病痛,還有什麼東西也一併消失了。

「真是個傻子。」見著商人背影淡出視線,我興奮地將那銀子抱入懷中,激動不已——那時的我還並不知道,真正傻的人是我,打從我吃進那白色藥丸起,便已是半個死人了。

二、

大公雞來的時候,我剛從鎮上回來,五兩銀子換了兩壇沉甸甸的好酒。

大公雞氣宇非凡,相貌英俊,只是那頭上紅帽實在滑稽,老讓我想起昨天才吃的燒雞公。

「這位兄台,」我忍不住打趣道,「你這是要出嫁嗎,頂這麼個紅艷艷的東西?」

「你懂什麼!?」大公雞似有些惱怒,「在我們那兒,可只有地位高的男人才有資格帶紅帽!」

「真的么?」我見大公雞身材不比我壯實,衣著打扮也不像習武之人,膽量便也大了起來,「世上還有這麼個稀奇地兒?」

「世上稀奇地兒多了去了!」大公雞從兜里掏出了張告示,「行了,別貧嘴了,我這次來,是想給先生治這做噩夢的病。」

「這個么?」我接過告示看了眼,笑道,「已經被人治好啦!」

「被人治好了!?」大公雞突然站起身來,嚇了我一跳,「誰給你治的!?」

「一、一個穿白衣的商人。」我被大公雞突如其來的架勢嚇得不輕,下意識答道。

「白衣?難道是師兄?可師兄從來不穿白衣服啊……」大公雞皺眉自言自語了好一會兒,才又問我道,「先生,我能否問問,那人是怎麼為你治病的?」

「恩……」我見那大公雞不似歹人,便如實答道,「餵了我個白色藥丸,然後讓我把氣吐進玻璃瓶——」

砰!大公雞忽然一掌拍在桌上,差點把我剛買的酒震落:「你他媽這都答應了!?」

「我為什麼不答應!?」大公雞這一驚一乍的架勢終於惹惱了我,「那傻子為我治病還給我一百兩銀子,換誰誰不答應?」

「換我就不答應!」大公雞幾乎是在吼,「他那不是給你治病,是買你的病,不,是買你的命!」

「你說啥?」我本欲還擊,卻被最後一個字噎住了喉嚨,「命?」

「我問你,」大公雞反問我道,「打從那人為你治病後,你是不是就再也沒做過夢了?」

我愣了會兒,點頭道:「是。」

「是不是常感覺雖然精力充沛,但腦袋始終跟不上趟?」

「是。」

「是不是常感覺四周虛無,自己像是團霧氣般,要散在天地之間?」

「恩……是。」

「得,」大公雞聳了聳肩,有些無奈道,「我算是白跑一趟了,我告訴你,你虧大了。」

「虧大了?」我愈發心虛起來,「為,為什麼?」

「你真以為你那口氣只值一百兩銀子?」大公雞像看傻子般看著我,「我告訴你,那可是你的半條命,一萬兩黃金都不夠買!」

「一萬兩黃金!?」我被這數目嚇了一跳,「我的命有這麼值錢!?」

「錢錢錢,就知道錢,」大公雞拾起行李,向門外走去,「最多半年,你不是七竅流血暴斃而亡,就是變成殭屍見人就咬,走路都要跳著走啊!」

「這麼嚴重!?」我伸手攔住大公雞去路,「先生,我求求你,如果真如你所說,救救我好不好?」

「不好,你我非親非故,我憑什麼救你?」說罷,大公雞推開我,頭也不回便向外走去。

非親非故就不能救?那……千鈞一髮之際,我終於是靈光一閃,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住了大公雞大腿:

「爹!」

三、

「大公,不,爹。」我看著眼前漆黑樹林,整個身子都發起抖來,「這片林子可是在鬧鬼啊……」

「鬧鬼又怎樣?」大公雞恨鐵不成鋼的瞟了我一眼,「我們再不進去找些夢魂草,你就要變成鬼了。」

大公雞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打從那日我瀟洒認爹後,便似真把我當了兒子般,四處帶我尋醫問葯。

「可是……」我實在不想進那樹林,便索性撒了個謊,「這裡面還有老虎啊,咱就這樣進去,要是……」

「老虎么?」大公雞皺了皺眉,隨即抬起右手,往那虛空之中一抓——兩柄利劍便出現在其手心之中。

這是大公雞最常用的把戲,也是我心服口服叫他「爹」的緣由,除此之外,他還會很多匪夷之技,諸如製造幻境,憑空「消失」一類。

「人之所以為萬物之靈,是因為不止活在一個世界,」大公雞曾嚴肅告訴我,「那商人騙走的,是你另一個世界的命。你以後的處境不會太好,跟著我多學學吧。」

實話實說,有時我也會想這大公雞其實就是個江湖騙子,可不知為何,我總是忍不住去相信他,比如現在,縱使我千般不願,也還是拿著劍進了林中去。

林中靜謐,除了腳下聲響與遠處狼嚎,再聽不見半點聲音,我咽了口唾沫,緊張地掃視四周,手心中的劍早已被汗水浸濕,滑膩無比。

「記著我教你的技巧,」大公雞跟在後面,叮囑道,「你只有半條命,反倒不會被輕易反噬,是個好事。」

媽的,第一次聽說命少是好事的,我正在心中咒罵著,腳下卻像是踩著了什麼東西。

唰!突然,正當我猶豫之時,一把暗器卻從我臉邊刮過,生生劃開了我臉上血肉。

「有人!」我被嚇得不輕,下意識便按著大公雞教我的法子,狠狠向暗器襲來處劈了一劍。

突然間,我似乎看到有萬千鬼魅尖嘯而出,將萬物都撕得粉碎,而周圍時間也像是靜止了般,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團鬼魅橫衝直撞,肆無忌憚。

啪!正當我看得出神之際,一隻手卻搭在了我肩膀上,我感到自己被人架在了背上,正高速逃離此處。

「救命啊!殺人啦!」我終於是回過神來,掙扎著慘叫道,「有人殺人,有人要殺我啊!」

「行了,別嚎了,」我這才發現帶我離開的人正是大公雞(沒想到這廝武功這麼好),「那些是我的仇人,不是來殺你的。」

「你的仇人?你得罪哪些人了?」

「記不清了,好幾百人,太多了。」

「好幾百人!?」我絕望地哀嚎道,「放我下去!我不要你救了!你個大公雞!放我下去!」

「嘿嘿,那可不行,」大公雞隻一手便將我死死縛住,「剛才那一劍我可是看到了,咱莊家就缺你這樣的人才,你這個兒子,我莊子墨是認定了!」

四、

我衣衫不整地坐在莊子墨對面,因賭氣而一言不發。

「兒啊,不是爹坑你,」莊子墨又聒噪起來,「只是——」

「你還蹬鼻子上臉了?」這廝竟好意思叫我兒子!?「你說你帶我找夢魂草,這都好幾日過去了?我連味兒都沒聞到!現在又把我拐到這山上來,危險不說還他媽冷的慌!那商人坑我?我看全天下人都沒你坑!」

「誒,兒——不,楊兄弟,」莊子墨笑了笑,略有些尷尬,「不是我故意把你丟這……只是你那半條命沒了,有些地方你進不去呀!」

「哦?」莊子墨的話令我來了興趣,「那你倒是說說,這什麼半條命,什麼百號仇人,什麼公雞,不,莊家,到底都怎麼回事。」

「這個……」莊子墨面露難色,「說起來就太多了吧……」

「愛說不說。」我別過頭去,佯裝生氣。

「行行行,我說,我說,」莊子墨嘆了口氣,伸出兩根手指道,「首先你得清楚,這世上萬物皆分陰陽,無論是人,還是這世界本身。」

「我們現在所處的世界,是陽。而陰卻不是我們常說的死人之所,那是另一個地方,是我們另一條命居住的地方,通常我們稱之為夢境。」

「你之前噩夢不斷,其實並非怪病纏身,而是另一個世界的你產生了異變,導致你體內陰陽混淆,難在平衡。」

「異變?」我聽出了端倪,「等等,我自己異變了,我自己怎麼會不知道?」

「你當然知道,」莊子墨答道,「你每晚所做的夢,都是另一個世界的你實打實的遭遇,這也就是為什麼你吃下那白色藥丸後再沒做夢的原因。」

「因為命沒了么……」我漸漸有些明白了,「那你們呢?你們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可以……」

「穿梭於陰陽兩界么?」莊子墨的手忽地不見,像是「消失」了般,「很簡單,因為我們和普通人有本質區別。我們的祖先,全是陽界身死,陰界之命卻還奇蹟存留著,久而久之,我們便在另一個世界發展了起來,與你們一樣,有血有肉,有家有國。」

「最後,至於為什麼那麼多人追殺我,全是因為這個。」莊子墨的手再一次出現,而在其手中,更是兀地多出了件物事,雕刻精美,耀眼無比,饒是眼拙如我,也看出了它的來頭——

是玉璽。

五、

在第三次看到那刻滿印記的該死大樹後,我便知道自己迷路了。

按著莊子墨的說法,離這不遠處便是夢城,而夢城裡,則有能讓我以肉身進入夢境的高人。

然而,隨著天氣轉涼,這林子里的食物也是愈發稀少起來。饑寒交迫,我知道自己已難再堅持了。

「該死,」我將手磨的血肉模糊,才勉強生了堆火,「當初就不該和大公雞分開的。」

莊子墨的話雖然離譜,卻是我目前唯一能信任的人。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賭氣離開後,仍是按著他的話,乖乖進了林子找夢城去。

「如果這莊子墨真是那邊皇帝生死之交的話,」我在腦中琢磨起莊子墨的話來,「那這朝廷已是難以自保,危在旦夕了。」

可是,這一切又與那無端變異的靈魂,以及騙走我一半生命的商人又有什麼聯繫呢?突然間,我又想起了一年前當朝皇帝卧病在床,久睡不起的傳聞:莫非這兩者之前有什麼聯繫?

撲哧!正當我想的出神之際,一塊鋒利石片隔開了我的手指,我一慌,竟是重心不穩,一手撐進了那火堆之中。

「啊!」我尖叫著跳了起來——手卻已被燒傷,因高溫而綻開的皮肉處,已漸漸長出了水泡來。

「他媽的!」我往地上啐了口,正想把那團該死的火踩滅,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撲哧!我從地上撿起石片,向被燒傷的地方狠狠割去:水泡破開,本就傷痕纍纍的手更是血肉模糊了。

撲通!我猛地跪倒在地,沖著空氣喊道:「前輩在上,在下楊勝無意闖入前輩領地,並無冒犯之意,還請前輩能高抬貴手,放在下一馬!」

是的,直到如今三天過去,我才終於反應過來,打從我進入這林中,便再未有過痛覺。

時隔一年之久,我終於是又做了夢。

(未完)

一個坑,沒卡文的話,應該會每天更一點。

很久沒在知乎上答題,坑也沒填,實在對不起大家。

所以,創了個粉絲qq群:555176311,方便大家催更,嘮嗑,寄刀片。

快加群吧,不然我一個人好寂寞!

嗷~


《清明夢》

你真的做過夢嗎,你肯定嗎?如果你做過。

那,怎麼你什麼也記不得。

我終於又見到她,在卧室的床邊。

「你來啊,到我這裡。」她倚著牆輕聲喚我。

我拉住她如凝脂般細滑的手,涼涼的,還有好聞的梔子香。

「又見面了。」我紅著臉道。

她雙手環住我腰,將頭輕輕靠在我的胸前。

這是夢,我十分清楚。

夢不可期,夢是虛無。

「好久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我說道。

「傻子,這本就是你的夢。你若想來,睡著了便是。」她笑了,又似乎略有埋怨的說道:

「可你確實很久沒來。」

「我當然也想見你。」我趕忙說道:

「可是婉兮,想要做一次清明夢太難了。」

我是在半年前認識婉兮的。那時剛剛經歷了公司裁員,女友劈腿的我對現實失望,窩在家裡通過網路來麻痹自己,那天我正和往常一樣上網,突然電腦自動彈出了一個網頁。

「迷途的loser? 立即選擇 "清 夢" 開啓第二人生。」

毫無美感的頁面設計,像那些隨處可見的頁游宣傳廣告,隔著屏幕似乎是在對我進行無言的嘲諷。

我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煩,就要伸手關閉網頁。

開啓第二人生……嗎?
我喃喃自語道,鬼使神差的,我撥通了網頁下的電話。

「您好,清明夢公司。」電話在響的第一時間接通,一個幹練的男聲說道。

「恩,你好,我……」我有點不知道怎麼開口。

「您是會員嗎?」男人問道。

「不是,我看了網頁……」

「好的,我知道了。」男人打斷了我道:「您是想進入清明夢對嗎?」

「什麼清明夢?」我有點摸不著頭腦。

「您的編號是1431,我們會派人於近日將資料送達,請注意接收,祝您玩的愉快。」男人自說自話道。

「你們……」我剛想說話,電話那頭已是忙音。

送我東西,不收錢的嗎?而且,他連地址都沒問,怎麼送?

我又打了一次電話,卻被告知號碼已是空號。

真是莫名其妙,我覺得這可能是一個惡作劇,我轉過頭想要舉報那個網頁,卻發現網頁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已經不見了。

如果說開始的幾天還有期待,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漸漸地忘了這件事。

一個禮拜後的某一天,我正在睡覺,突然傳來了敲門聲。我迷迷糊糊的打開門,一個穿黑色短袖的男子將包裹塞到我懷裡,也沒讓我簽字便匆匆離去。

我還以為是我在網上買的東西到了,也沒多想便拆開了包裹,一本黑色的書掉了出來。

我撿起書,上面寫著:

《清明一夢》

我開始還沒明白,等我反應過來的一剎那,我整個人瞬間炸毛了。

清明一夢,清明夢公司,網頁……

他們真的送了資料過來,可他們又是怎麼知道我的地址?

我拿過包裹,上面沒有快遞單,看來那個黑色短袖果然不是快遞員。我急忙跑到窗邊向外望去,天色已暗,街上人來人往,那人早已不見蹤影。

我只好拿起書翻看,書倒是不厚,寥寥數頁。

「清明夢,非一般清醒夢。世人有誤會,將清醒夢與清明夢混為一談,二者看似相近實則相去甚遠,清明夢非夢,夢中亦不能飛檐走壁,奇思妙想,只第二世而已。」

後面便是一些作者的叮囑,什麼夢中與現實一般,無法重生,無法呼風喚雨。概括來說就是告誡讀者不要在夢裡嘗試危險行為。

我粗略的翻過去,覺得作者腦子有問題,如果在清明夢裡要和現實一樣畏首畏尾,那為什麼要學做清明夢呢?

簡直無厘頭。

「清明夢觸發所需媒介已隨書附送,請妥善保存。」

書的最後這樣寫到。

我拿過包裹,果然在裡頭找到了一塊玉佩。

玉摸起來很軟潤,我做過幾年玉石銷售,這明顯不是便宜貨。價格不好說,但最起碼也是萬元以上。

如果單單只是一本書我還可以理解,畢竟可以當做街上那些免費領取的廣告冊子。但會有這樣的公司嗎,再沒收任何費用的情況下給一個陌生人這麼貴重的禮物。

清明夢我也做過幾次,無非就是夢中知道自己在做夢,有時還能控制自己的夢境,非常好玩,但是按這本書上所說,我以前所做的應該只能算是清醒夢而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清明夢。

我又重新翻開那本書。

進入清明夢的時間只能在每天晚上十一點以後。此外,除了自我催眠還需要將媒介貼身放置。

我取下戴在脖子上的貔貅,將玉佩換了上去。

接下來是不斷的心理暗示,我看了看錶,還有一個多小時。

「白戈。」突然,一個女人聲音在我耳旁響起。

「白戈。」那聲音又叫道。

「誰?」我猛的轉頭,當我意識到這家裡在很久前就只有我一個人時,一股難以言說的恐懼感襲遍全身。

「誰?!」我像個神經病似得大吼道。

屋裡靜的可怕,那個聲音再也沒有響起。

我扶著腦袋靠在床頭,大概從幾年前,我時不時的就會聽到這個聲音,像有人在我身上藏了一個定時發聲的播音機,我只能被動的接收卻無法回應。

或許是幻聽,我去醫院檢查過,醫生也只是讓我多休息,其餘的什麼也沒說。

我躺在床上,聽著樓下來往的汽笛聲,感覺一切是那麼真實。

會有人喜歡夢中的世界嗎?我這麼想到。

「白戈……」

模糊中我又聽到那個聲音。

我用盡全身力氣睜開眼,看到一個纖細的女孩。

「白戈……」女孩伸出手,她的手很好看,膚如凝脂。

我卻無心賞花,猛的站起身推開她的手。

「你是誰?你怎麼進來的?」我質問道。

「睡糊塗啦,我是婉兮啊。」女孩不顧我兇惡的語氣,笑嘻嘻的說道。

婉兮是我前女友的名字,一個我不願想起的名字。

「早晨的抱抱。」女孩張開手。

「你再不出去我就要報警了。」我警告道。

「你睡多了嗎,這也是我家啊。」婉兮掏出手機,將屏保給我看。

屏幕上是我和她的合影,我們臉貼在一起,很是甜蜜。

「快去洗把臉吧。」婉兮合上手機,笑著說道。

「愣著幹嘛,快去呀。」婉兮拉起我的手。

她的手很涼,像清晨的露珠。

「我是在夢裡吧。」我說道:「清明……夢?」

疑點太多了,「婉兮」這個名字是我記憶里的,雖然她的臉我從沒見過,但想來也是從記憶里拼湊出來的。還有……

「你的手機……」我說道:「為什麼你還在用翻蓋機。」

翻蓋機早在幾年前就被市場上淘汰了,而婉兮手裡的,那型號和顏色,分明就是我大學時母親送我的第一款手機的樣子!

「你在說什麼啊,你不也用的是這個嗎。」她從床頭又拿起一個一模一樣的手機。

「還是你送給我的。」婉兮說道。

我沒有理她,徑直走出卧室。

熟悉的房間,熟悉的擺放方式。唯一不同的是牆上那幅巨大的照片,我和婉兮的結婚照。

「發燒了嗎?」婉兮擔憂的走到我身旁,將額頭與我相貼。

「沒有啊。」她歪著腦袋疑惑的說。

就算是夢,也是美夢吧。

「這是夢。」我說道。

婉兮噗的笑出聲來。

「白戈,你真是睡傻啦。」她說。

「你是夢裡人。」我說道。

「我證明給你看。」看到她笑嘻嘻的樣子,我拿起身旁的水果刀。

「你要幹什麼?」婉兮的笑容漸漸消失,緊張的說道。

「證明這是個夢。」我說著,拿起水果刀刺入手中。

一開始沒有感覺,下一秒鑽心的疼痛從我手掌的位置傳來。我不可思議的低下頭,鮮血順著我的手臂流下,地板上全是血。

婉兮像是被嚇傻了,她哆嗦的拿出電話想要叫救護車。

那一刻我才猛的想起那本書上所說:「清明夢非夢,只第二世而已。」

血滴滴噠噠的打在地板上,我看著那一攤血,第一次知道原來血是這麼的紅,像一塊皺著的紅布。隨即感到天旋地轉,暈了過去。

醒來時耳旁傳來麻雀的叫聲,我下意識的抬起左手,完好無損。

是夢嗎?我看著樓下熙攘的人群夾雜著早市特有的吆喝聲。

麻雀還在叫,左手微麻。是睡覺時壓到了嗎,所以才會做那種夢。我拉上窗帘,仔細回想著昨夜的夢境。

接著我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剛剛起床時我清楚的記得夢裡的每一個細節,可這才剛過去十分鐘,我的眼前就好像隔了一層毛玻璃,關於夢的記憶在飛速的流失。轉眼間,我又好像忘了那個夢。

「婉兮……」我喃喃自語,然而我已記不清她的臉。

為什麼?我能記得的只剩下她的名字,我打開那本名為《清明一夢》的書,書上說清明夢非夢,只第二世而已,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手機的震動聲將我拉回現實,是未知號碼。

手機號是新買的,因為不想被打擾,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這個號碼。

窗外小販的叫賣聲和著阿姨們討價還價的聲音,一切都是那麼真實,可我在七樓之上卻似立於雲端,聽的到市儈,摸去儘是虛妄。

我猶豫再三,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白戈……」電話那頭傳來模糊的聲音。

是女人的聲音,我對自己的聽力很自信,聲音是那麼的熟悉卻又不屬於我記憶中任何一個女性朋友。

「白戈……你……」信號斷斷續續。

我絞盡腦汁回想著這個聲音的主人,突然間,一段記憶像驚雷般在我腦中炸開,我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打濕。

「你……」我的聲音有些顫抖,是夢裡的聲音,也是這段日子裡時不時會在我耳旁響起的聲音。

是她,我夢裡的妻子,婉兮。

電話到這裡就斷線了,我試著回撥,卻只聽到「您撥的號碼是空號。」

待續……


1.
老賴急吼吼地把碗里最後兩根麵條扒乾淨,胡亂抹了把嘴,沖店裡的女人大喊:「他二嬸!飯錢下次一起給!」

「老東西你說啥?!」女人迅速地從麻將桌上彈起來,骨碌碌滾出了大門,老賴已經鑽進了那輛破爛的二手車,「你給我滾回來!」

老賴當然不會滾回去。後視鏡里女人在原地又彈了兩三下,隱約傳來幾聲「混賬」「吃白食」「別動我牌」的叫罵。他揉揉發疼的眉心,開上回家的那條路。

這條路老賴開了幾十年,路上一物一景都印在他腦子裡。直行五百米是家看起來快倒閉卻一直頑強支撐的小破賓館,轉過這個彎是賣油條的攤子,和賣假珠寶的店鋪擠在一個屋檐下,這條街的街尾是有名的點心鋪子,再往左轉的路口就是以前經常帶兒子去玩的兒童公園。有的時候老賴懷疑就算哪天他失憶,這些地方也不會從記憶里抹去。

賓館。他默念著,把方向盤向右打。

油條攤和珠寶店。他踩下油門。

點心鋪。他深吸一口氣,左轉。

記憶沒有絲毫偏差,兒童公園的大門立在那裡。剝落的油彩字在夜裡看不清楚,似乎是「歡迎小朋友們xxxxxx」。門口的小丑雕像露出呆板僵硬的微笑,水池裡的水泥天鵝缺了一條腿,鐵藍色的大門緊閉著,一切都是老賴熟悉的。

當然,年輕男人也是老賴熟悉的。

他站在公園門口,招手朝老賴打車。深夜裡,經過此處的只有老賴。

老賴咽了口唾沫,他心裡很清楚自己不能裝作沒看到。

車停在男人面前,發出不情願的響聲。男人拉開後排的門,帶來一陣夜裡的寒氣,「去兆河。」說完這三個字,他就低下頭不再說話。

兆河根本就不在本市,然而老賴不敢不應,一腳踩下油門衝出去。

車裡一片寂靜,老賴不想做先開口的那個人。他偷偷打量著後視鏡,男人和往常並沒有什麼區別,蒼白的臉有點凹陷,看起來二十齣頭,五官普通。他垂著眼睛,彷彿要假寐片刻。然而老賴並不敢在此刻繼續打量他,迅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老賴轉移視線的下一秒,男人抬起眼,坐直了身板,涼意從後排撲過來:「師傅貴姓啊?」

時間剛好!老賴在心裡表揚自己,盡量聲音沉穩地說:「我姓賴。」

「無賴的賴?」

「無賴的賴。」

「原來是賴師傅啊,」男人從喉嚨里擠出乾巴巴的笑聲,「這麼晚了還在外面跑,真不容易。」

「養家嘛,多賺點錢總是好。」老賴狀似輕鬆地回答,又偷瞄了一眼男人,「小兄弟不也忙到這麼晚。」

吐出這句話的第一個字時,他的心臟就掙扎著想要跳出胸腔。老賴拚命忍住轉頭求饒或是跳車的衝動,指節緊緊箍住方向盤,全身上下只有心臟轟轟地跳動著,其他部分僵硬成了石膏。

「是啊,我也很忙。」男人點頭同意,「每天晚上等孩子們走了之後都要檢查設施,不然也不會拖到這麼晚。」

他的吐字清晰,發音標準,每一個字都傳到了老賴耳朵里。然而老賴此時無法理解這個句子,他聽見自己的心臟發出鞭炮炸裂的噼啪聲,震耳欲聾。男人肯定會聽到的!他會聽到的!他聽到了!我要完了!

車內還是一片寂靜。

老賴被汗水浸染得濕答答的視線飄到後視鏡上,男人縮在座位上一動不動,連一個白眼都不曾給老賴。

關節們艱難地張開,發出小得多的噼啪聲。老賴不自然地動了下脖子,顫巍巍地扯出一個笑:「真辛苦。」

「我也覺得很辛苦,不過這都是為了孩子的安全嘛。」男人一哂,「賴師傅去過公園么?」

「啊?」老賴依然沉浸在驚嚇中,但理智還是佔據了主導,「去過啊,當然去過。」

「帶孩子去么?」男人發出咯咯的聲音,換了個更隨意的姿勢窩進座位。

老賴憑直覺感覺到談話正在進入安全部分,於是他暫時鬆了一口氣,笑得自然多了:「是啊,我有個小子,他小的時候我們經常去。」

在他把嘴角的笑撐到最大時,笑容突然僵住了。

匕首深深地扎進老賴的脖頸里,被切開血肉的感覺和回家的路一樣令他熟悉,老賴難以置信地掙扎著,發出微弱的嗬嗬聲。不知道是從嘴裡還是從傷口裡湧出的血咕嘟咕嘟地流著,老賴突然荒謬地想起從前帶兒子看的小型噴泉。

「賴師傅又騙人。」男人的聲音咕嘟咕嘟地往外冒。

操你媽!!!老賴兩眼一黑之前憤怒地在心裡大喊。

2.
「操你媽!!!」女人叉著最像腰的那個部分沖老賴怒吼,「天天吃白食,吃上癮了是不!給老娘滾出去!」

「誰說我今天要吃白食了!」老賴嬉皮笑臉地湊上去,拿出錢夾,「他二嬸,我老賴是那種人么?你消消氣,消消氣。今天吃那個雪菜肉絲麵哈!煮軟點!」

女人橫了老賴一眼,罵罵咧咧地一把奪走老賴的錢夾,骨碌碌滾回了店裡。

老賴在店外支起的簡陋桌子旁坐下,面還沒上來,他獃獃地盯著桌上的油污,心早就不在雪菜肉絲麵上了。

居然又死了?自己居然又被殺了?有完沒完?讓不讓人好好過日子了?那男人是不是有病?殺誰不行一次次殺他?一連串的抱怨跳出來,和往常別無二致。

「啪」的一聲,女人把面撂在老賴跟前:「你咋這副死人樣,被鬼撞了?」

老賴目送著女人滾回店裡,他突然覺得女人滾起來比剛才輕盈好看不少。

也許自己真的是撞鬼了吧,老賴挑起面往嘴裡送,苦笑一聲。不然也不會夜夜被殺,每一次都死在年輕男人手裡。

準確的說,是每一夜都會夢到死在那個普通長相的年輕人手裡。

老賴第一次被殺是一個月前,那天他和往常一樣吃完白食開溜,已經是深夜兩點,這個小城市在這個時間根本不會有人要打車。於是老賴徑直開上了回家的路,經過了賓館、油條攤、珠寶店、點心鋪,然後在兒童公園門口碰見了招手的男人。

他當然會對這個男人懷有戒心,但當時還是猶豫地讓男人上了車。男人坐在後排,對老賴說他要去兒童公園。

老賴當時就瘮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偷偷打量著男人蒼白的臉,結結巴巴地說這就是兒童公園。

男人很平靜地重複了一遍,他要去兒童公園。

老賴有點火,他轉念一想,自己開了這麼多年車,也沒撞上過什麼,這八成就是個沒人管的瘋子。於是他惡聲惡氣地讓男人滾下去。

然後匕首就扎進了老賴的脖頸,血咕嘟咕嘟地冒。

老賴兩眼一黑,醒來發現天光大亮,自己在床上睡得七扭八歪。看來那不過是個糟糕的噩夢。他鬱悶地起床,準備好了早餐之後敲敲兒子的房門讓兒子起床,然後就出門找活了。那天生意不錯,老賴很快就忘掉了這個夢。

所以當男人再次在兒童公園門口朝他招手的時候,他確定自己聽到了自己牙齒髮出的咯咯聲。

老賴不敢停下,裝作沒看到然後飛一樣地開走了。

他驚魂未定地行駛在平坦的大道上,媽的,是人是鬼啊?看來得去請道符放在車裡,夜路果然不能走太多,他暗自想。

「是啊,夜路確實不能走太多。」男人淡淡地在後排說,「所以我才想讓你送我去購物中心。」

老賴從座位上蹦起來,呃,這麼說不太合適。因為在他蹦離座位之前,男人已經把刀送入他的胸膛了。老賴奇妙地感受著生命流逝的感覺,比想像中的溫柔不少,還帶著甜絲絲的味道,像是從前給兒子買的棉花糖。

於是老賴又死了。

發覺事態不對的老賴試圖控制事情的走向。最初他嘗試不要睡覺,這當然不可行,勉強支撐了幾個小時之後他頭一栽迅速進入了夢鄉。迅速進入夢裡的結果是男人迅速殺死了他。於是老賴換了第二種方法,吃完白食之後他朝相反的方向開去,避開兒童公園。轉了幾個彎之後他「驚喜」地發現公園大門出現在眼前,男人站在門口,老賴還是死了。但老賴從不屈服,索性待在麵館里睡一宿。當然睡一宿只是美好的想像,他記得男人衝進來當著二嬸的面刺他時那個胖女人滾出了她此生最快的速度。如此反覆,不管老賴怎麼逃避,男人都能殺死他。

當然,老賴還是取得了一定的進步。從一開始一言不合就被殺,到現在勉強能和男人搭上幾句話,他的生存時間不斷在變長。但如同昨天一樣,他並不知道哪句話會觸發男人的殺意。他只能不斷揣測男人的心思以調整自己的行為,根據前一天的進度修正自己的舉動。

這他媽算什麼事?老賴憤憤不平地把碗摔在桌上,白天開車已經很辛苦了,晚上回去還要和變態周旋,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他沒想過把這件事告訴別人,他們八成會覺得自己有病,不過是噩夢而已。老賴無意識地摸著昨天被捅的脖頸,銳器刺穿血肉時的痛感真實到不像夢。

「喂喂喂,發什麼呆!」女人在老賴不注意的時候從店裡出來,靈巧地磕著瓜子,嘴一張一合地吐出高亢的音節「晚上別回去了,他二叔今天回來,一起吃頓飯。」

「那可不行。」老賴擺擺手,「我還要回去做小子的晚飯,不然他沒飯吃。」

女人一愣,哦了一聲之後點點頭,把手裡的瓜子硬塞給老賴:「你也不要太累,自己的身體還是操心點。我和他二叔都惦記著你,你可不能出事。」

老賴被女人突如其來的關懷弄得莫名其妙,難道是因為今天他付了面錢?女人卻沒再搭理他,拿起碗自顧自地回去了。

老賴鑽進車,朝家開去。

3.
家裡沒人,和他想的一樣,兒子還沒回來。

老賴其實很累,白天的工作忙,晚上要被噩夢糾纏,偏偏兒子又和他不對付。按理說認真算年齡他也是個大人了,卻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脾氣倔。前幾天和老賴吵了一架,現在故意躲著老賴不肯見,早晚飯都不和老賴一起吃。明明生活在一個家裡,卻像不存在一樣。老賴清楚這是兒子的反抗,但他在反抗什麼呢?也不怕被笑話,這一個月老賴被噩夢折騰得精疲力盡,已然想不起來當初為何和兒子吵架了。

簡單地炒了兩個菜,煮了白米粥。老賴草草吃完,估摸著兒子快回來了,又把菜熱了一遍。他坐在沙發上,想等兒子回來,和他好好說說話。昨天夢裡男人的話讓他想起了兒子的小時候,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都這樣,喜歡追憶過去。他記得那個時候他的身板還很硬朗,兒子騎在他的肩頭看小丑表演,咯咯地笑,笑聲和老賴一模一樣。兒子最喜歡爬在他身上玩騎大馬的遊戲,小腳丫輕輕地踢著老賴,老賴覺得再也沒有比那更好的時候了。儘管那時那個笨小子除了給他添亂之外什麼也不會。

時針指向十二點,兒子還是沒有回來。

老賴呆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他覺得自己似乎應該給兒子打個電話,可兒子也算個大人了。被自己這樣管教,難免會不開心吧。

他發出意義不明的笑聲,在沙發上睡著了。

老賴知道自己在夢裡。

今天他不想吃面,一點胃口也沒有,乾脆直接開車走人,一路順暢地來到兒童公園。

男人不在。

老賴望向車窗外,盯著小丑髒兮兮的臉想了一會兒,遲鈍地反應過來男人現在應該還在公園裡檢查設施。今天是老賴來早了。

老賴現在有兩個選擇,開車走人,或者在原地等男人。

無論哪種選擇最後都是死,那就留下來和男人說幾句再死吧。老賴自暴自棄地想。他隱約發覺自己有想對男人傾訴的慾望,不過對方多半在前幾句就會不耐煩並殺掉自己。

那也總比不說強,老賴安慰自己。

他下車走到公園門口,公園裡黑黢黢的,看不到男人的身影,不知道他是如何在黑暗裡檢查的,當然這種場景已經不能拿現實世界的規則去判斷。老賴索性轉過身,面前是半乾涸的水池。那隻只有一條腿的水泥天鵝孤零零地待在池心,沒有同伴。

奇怪,老賴暗自嘀咕,既然負責公園設施的檢修,就應該把門面搞起來。門口這破破爛爛的像什麼樣子。

水泥天鵝大概是十幾年前就在這裡了,老賴想起來那是第一次帶兒子來公園的時候。兒子興奮地拽著他的衣領,大呼小叫著,小臉漲得通紅,額頭上都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爸爸爸爸!快看大鳥!」

「那不是大鳥,是天鵝啦。」

「啊,那它會飛么?」

「當然會飛啦,它會飛得很高很高喲。」

「那它現在為什麼不飛呀?」

「呃……它現在還小嘛,等到你長大了,它也長大了。就可以飛了!」

「那我要快快長大!這樣就能看到它飛了!」

時間過得很快,兒子已經長大了,他不會再相信水泥天鵝會飛的童話,也不會再拽老賴的衣領。

老賴盯著天鵝的腿,缺了一條腿的天鵝能飛么?

「賴師傅。」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想什麼?」

老賴一哆嗦,轉頭訕笑道:「沒、沒什麼,就是……」

他的話突然卡在了嘴裡,吐不出來吞不下去。

他知道我的姓?這不可能!

儘管老賴總是被男人殺死在夢境中,處於絕對劣勢,但他依然摸清了一些規律。比如對於男人來說,每一個夢境都是嶄新的,他不會知道老賴的姓,不會知道老賴的家庭構成。對於老賴,男人應該是一無所知——除了殺掉老賴的決心。

那他剛才叫我什麼?!賴師傅?!

老賴感覺自己的腿有點軟。

男人沒有搭理他的異常,徑直朝老賴的車走去。出於求生本能,老賴跟了上去。他剛把自己塞進座位,男人冷淡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去兒童公園。」

老賴從後視鏡里看了男人一眼,發現對方也在看著自己。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好嘞,您坐穩了。」

老賴踩下油門,車平穩地朝前開去。

他默默地向右打方向盤。男人的目的地從來沒有重複過,這是第一次。

老賴的心情很微妙。

自從知道了男人糟糕的脾氣之後老賴就放棄了正面衝突,這次自然也不會像第一次一樣那麼傻。兜了個大圈子之後,老賴的車又回到了兒童公園。

「兒童公園到了。」老賴的聲音有點抖。

男人朝車窗外望去,現在的時間差不多是平日老賴到的時候。兒童樂園很安靜,髒兮兮的小丑僵硬地笑著,水池裡的天鵝缺了一條腿,鐵藍色大門緊閉,門口沒有人。

老賴順著男人的視線望去,只看到一片漆黑。

「謝謝您。」男人朝老賴頷首,「這麼晚,辛苦您了。」然後他打開車門,向公園大門走去。

老賴再次聽見自己的心臟發出轟轟的巨響,胸口幾乎要炸裂開來。他一時間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身體卻先做出了反應。

「為什麼……不殺我。」老賴艱難地吐字,音節含糊不清。

男人僵在原地,過了十幾秒,他突然磚頭,瞪向老賴,目眥欲裂,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老賴嚇得往後,男人衝上來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大力搖晃,聲音尖銳不成調:

「你為什麼要我一次又一次殺你!為什麼!為什麼!爸爸!」

男人困惑、絕望、痛苦地哀嚎著。

4.
「家裡沒人么?」女人放下手機,有些不安地用手肘撞醒趴在桌上睡著的老公,「大哥不接電話啊。」

男人還沒睡醒,猛然間被撞醒依舊處於斷片狀態里,女人見狀毫不客氣地掄圓了胳膊準備抽。男人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一哆嗦睜開了眼,嚇得躥進櫃檯後大喊:「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

女人翻了個白眼,把手機扔到櫃檯上:「大哥不接電話,不會出什麼事吧。昨天在這吃飯的時候還念叨著要回去給小子做飯。」她的臉色沉了下來,「他回去能給誰做飯?」

原本睡眼惺忪的男人聽到這句話表情也不好看起來,他沉默了一會兒,對同樣滿懷愁緒的妻子說:「我們去大哥家裡看看,別真出事了。」

老賴家。

老賴倒在沙發上睡得香甜,女人在門外把門拍得震天響,直到快把門拍掉了才被老賴聽到。他迷迷糊糊趿著鞋走到門前開門,女人反應不及,一個巴掌摜到老賴臉上,徹底打醒了他。

看清楚兩人之後,老賴傻乎乎地笑了起來,顯得很高興。

「來來來,進來坐進來坐。」老賴把他們推進客廳,「給你們說個好消息,我家小子昨天晚上回來總算不和我吵架了。我這心裡總算能鬆快些,都一個多月沒好好說話了,昨天說了一宿,可是說夠了。」

女人看了自己的老公一眼,沒有說話。

「是么,那可真是好事!」老賴的弟弟嘿嘿地笑了起來,他本來就不太會說話,一時間只能幹巴巴地笑。

「對啊!真是大好事!」老賴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差不多小子這個時候也該醒了,我去叫他起來給你們打聲招呼!」

「不不不,大哥,不用了。」女人從沙發上猛地彈起來,看上去隨時會滾出玄關,「讓小子睡吧,他一定也累了。」

「沒事!」老賴滿不在乎地說,「年輕人怕什麼。」

「起床啦,你二叔二嬸來家裡了。」老賴推開了兒子的門,「快出來打聲招呼。」

男人微笑著看著他。

「原來你已經醒了啊,幹嘛躲在房間里。」

男人微笑著看著他。

「小子……」老賴喃喃到。

男人微笑著看著他,黑白的笑容定格在相框里,臉龐瘦削不似常人。

老賴看著他的微笑,自己也笑了起來。起先是一個很小的僵硬的笑容,然後慢慢變大,他咧著嘴,那個笑容很大,很醜。難看得像是在哭。

「對不起啊小子……」老賴笑著,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

「是爸爸沒用……爸爸沒錢……救不了你」

「你恨爸爸好了……」

「你殺了我吧……」

5.
「不許你再來店裡吃白食!!!」女人原地彈跳旋轉,沖著老賴的車怒吼,「有種給我滾回來!!!」

老賴才不會滾回去。他熟練地開車行駛在回家的路上,經過賓館、油條攤、珠寶店、點心鋪。

兒童公園到了,他停下了車。

從車窗向外望去,小丑的臉乾淨了許多,水池裡蓄滿了清水,「歡迎小朋友們到兒童公園來」的字被重新粉刷過。大門關著,天色已晚,老賴看不到公園裡面。

「那隻天鵝呢?」老賴盯著水池,若有所思。

「飛走了啊。」後排的人輕聲回答。

轉載須本人授權,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非授權轉載。


一個巧合。


我真的做過下面這個夢。

只不過在無數次的回憶回想中,我又下意識的腦補出許多內容。最初這個夢是什麼樣的,反而說不清了。

————

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幕低垂。

我,楚襄王,剛剛在一段春夢中醒來,心中一陣悵惘。恍然若失。


「什麼人!?」「有刺客!」宮殿外侍衛們發出呵斥聲。
接著是一陣噼噼啪啪刀劍相碰的響聲和宮殿侍衛的慘叫聲。

緊接著一團五色光芒快速飄進了我的寢宮,是一名身穿五色繡衣的女子。

步裔裔兮曜殿堂,婉若游龍乘雲翔。

「羋橫,今日奉秦王之令,取你性命,受死吧!」女子嬌叱道。

說罷,眼前的女子向我一劍刺了過來。


「大王小心!」我忠誠的侍衛們及時趕來,其中一名侍衛快速擋在我的面前,用手中的劍格擋下刺向我的那一劍。

侍衛們紛紛圍攏過來,圍攻那名女刺客。那女子固然武功高強,也難以抵擋侍衛們的合擊。轉眼間身上多處受傷,被侍衛們拿下。

我驚魂未定,仔細看著眼前的女子:

其象無雙,其美無極;貌豐盈以庄姝兮,苞濕潤之玉顏。眸子炯其精郎兮,多美而可視。既姽嫿於幽靜兮,又婆娑乎人間。

我不由得心頭一震,猶如五雷轟頂:竟然是……她!怎麼會!

此時她也抬頭看著我,臉上露出很複雜迷茫的表情。

「瑤姬,是你嗎?」我深情的望著她。
「放了我。」她直視著我的眼睛,淡淡的說。
「是嬴稷讓你來殺我的?」
「放了我。」

我心中一陣痛楚,說不出的難過。捂著胸口,對手下侍衛說:「放她走。」
「大王?」
「我說了,放她走!」

侍衛們放開她。她抬頭又看了我一眼,臉上露出很奇怪的表情。隨後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

黑夜中,一團篝火。燃燒著的樹枝劈啪作響。

一個長相醜陋的巫婆坐在篝火旁,喃喃自語著,像是發出某種詛咒。

那身穿五色繡衣的女刺客走了過來,臉上帶著歉意和恐懼之色,對老巫婆說到:「這次刺殺失敗了,他手下的侍衛太厲害了……」

「沒關係。你也不用過於自責。」巫婆微閉雙目,緩緩說道,「這次失敗了還有下次。反正無論多少次,他都不會忍心殺你的。我已經將你的形貌攝入他的夢中。他就算忍心殺掉天下任何人,也不忍心殺他夢中的女人的。」

(羋橫是楚襄王的名字。嬴稷是秦昭襄王的名字,也就是羋月的孫子。瑤姬是巫山神女的名字。)

————

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台之下。


1.

奇異的光芒從槍口激速射出,把怪獸轟擊成一團團血霧。林莫一刻不停地扣動扳機,怪獸卻絲毫不見變少,反而更洶湧地襲來,從城市的各個角落裡,傾瀉而出。

林莫抿嘴一笑,不慌不忙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圓球。圓球周身閃爍著金屬的光輝,還陰刻著細小的銘文。

林莫把小球奮力一扔,直直拋向高空,大吼:「必殺技,核遁·種太陽之術!!」
激光炮隨意向上一指,一瞄,一射,正中小圓球。

巨大的金色光芒瞬間映射下來,怪獸們四處逃竄,但為時已晚。光波衝擊開來,一圈圈的能量陣以小球為中心發散,城市瞬間隨風而逝,土崩瓦解。怪獸們在鋼筋水泥中掙扎嘶吼著,煙消雲散。

林莫站在原地,撿起一塊被爆炸衝擊引燃的殘垣斷瓦,點燃了一支煙。

「不是我針對誰,在座的各位,都是......」

還沒等林莫完成戰鬥裝逼的儀式,一團巨大的黑影,鋪天蓋地般籠罩下來。

廢墟上竟憑空生出一個遮天蔽日的巨人。

巨人高高瘦瘦,穿一件鬆鬆垮垮的黑色皮衣,人中兩邊兒,留著一撮不對稱的小鬍子。

媽的,小鬍子什麼時候變這麼大!?

巨人一言不發,只是慢慢抬起郵輪般巨大的腳掌,對著林莫,轟然落下。

「哎我操......!!」

林莫呼喊著醒來。枕巾,已被汗水濕透。

「咋的了莫兒啊,又做夢啦?」上鋪小銘的聲音迷迷糊糊傳來。

林莫應了一聲,使勁揉了揉腦袋。

「不是我說你啊莫兒,這都大三了,專業課那麼多,就別老上課總看那些奇怪的書了,整的晚上都睡不好覺。」對床的老三也嘟囔一句。

林莫摸出一根煙,顫著手點上。
猛吸一口,壓著嗓子道:「別逼逼了,睡覺!」

2.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
林莫就老是能夢見一個人。

這個人高高瘦瘦,穿一件鬆鬆垮垮的黑色皮衣,人中兩邊兒,留著一撮不對稱的小鬍子,眼睛眯縫著,頭髮亂蓬蓬的,像一大把未燃盡的乾草。

他出現在林莫夢中的各個場景——
跟朋友在飛機的頭等艙吹著牛逼,喝著冰啤酒的時候,
跟喜歡的女孩兒玩互相扒褲子遊戲的時候,
手裡拎著超大號激光槍瞄準恐龍腦袋的時候,
在天上踩著雲朵追棉花糖的時候......

總之,各個夢境的場景,這個小鬍子都出現了。

他一言不發,就那麼歪著腦袋,在旁邊一杵,像個木墩子。兩個眼睛眯縫著,擠成一條縫,就那麼盯著林莫瞅。

以至於林莫每次做春夢的時候,都覺得是在給人家拍小電影。好像這個男人突然張嘴喊「咔,換下一體位!」,他就得馬上撅起屁股,調整姿勢。

有一次林莫正趴在姑娘身上喘著粗氣,回頭望到他,頓時嚇得打了一個激靈。
第二天早上醒來,林莫只能又悻悻地換了個乾淨褲衩。

一開始,林莫覺得無所謂,這一定是自己在平時看到的一個骨骼驚奇,印象深刻的路人罷了,畢竟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嘛。

但是慢慢地,他發現事情,好像愈發不對勁。
他先是發現,小鬍子在他的真實生活中,似乎從來沒見過。而且,讓他異常恐怖的一件事就是,這個小鬍子在他夢裡能做的事,好像越來越多了。

小鬍子似乎不再安於像個歪脖子樹樁般傻站著,而是想在這夢裡,跟林莫來點互動。

他一開始,先是學會歪著腦袋,悄悄伸手摸摸自己的小鬍子,後來,他的動作漸漸大了——悄悄伸直了胳膊,趁林莫不注意,抻個大大的懶腰;
他偶爾也會張大了嘴巴,望著天,打個長長的哈欠,手背在身後,打出個聲音發悶的響指;
還有一次,林莫發現小鬍子竟在給自己的激光炮偷偷充電。
這次,居然他娘的直接變成了巨人!

這讓林莫隱隱有些不安。
為什麼一個夢裡的人,會像超速進化一般,逐漸入侵了自己的夢境?
他究竟是誰?


3.

「所以,你是經常夢到同一個人,而這個人你卻完全不認識,或者說從來沒有印象?」
說話的是本市的一位心理諮詢專家,宋教授。
他帶著精緻的金絲眼鏡,端著褪了色的搪瓷茶缸,倚在窗檯邊緣。窗外的陽光射進來,把他的影子拉長,顯得無比虛幻朦朧。

林莫點點頭。

「你在半年前開始,只要每一次做夢,必然會見到他,一開始,他只會盯著你看,但後來他卻變得複雜了,開始跟你有互動了,但是不會跟你有語言的直接交流,對嗎?」

「對。」

「別擔心。」宋教授起身坐下。「夢沒什麼好怕的。在心理學的角度來說,夢可以有很多理解的方式,它們可能是你現實心理的一種映射,對現實的影響,微乎其微。」

「可是這個傻逼老是出現在我夢裡,已經嚴重影響到我的休息了。」林莫打斷大夫的話。

宋教授微笑著擺擺手,示意林莫讓自己把話說完:
「關於夢,弗洛伊德認為,夢是人們潛意識慾望的滿足途徑,人在現實里,可以有效地壓抑潛意識,使那些違背社會道德的慾望不能為所欲為。也就是說,法律,控制了你在現實中的道德底線,但夢境,是沒有道德約束的世界,你的慾望會展露無遺,而又可以肆無忌憚的放縱。」

看著林莫一臉懵逼的表情,宋教授接著說:「簡單說來,你可以在夢中隨意殺死你討厭的人而不受法律制裁,你可以隨便的揮霍無度、花天酒地,你甚至可以飛。而現實中,殺人只會被警察槍斃,沒錢就是沒錢,人類就是不能自己飛上天。」

林莫仍聽得一頭霧水:「您的意思是?」

「有沒有可能,你在潛意識裡,就想變成那個小鬍子的樣子?留著小鬍子,穿著皮衣......?而你的夢,又幫助你映射出了這樣一個形象,供你去模仿他?」宋教授說。

林莫搖頭:「這不可能......我最討厭髒兮兮的鬍子,像長了一臉護心毛。而他老是眯縫眼兒的樣子,想想就他媽的噁心。」

宋教授不再說話,眼睛一直盯著桌子上的茶缸,沉默了一會兒,他繼續說下去:「夢還有一種討論的熱點,那就是,假想的演習。比如說,你做噩夢時,夢見有惡犬在追著撕咬你,即使在夢裡你也會下意識的逃跑,下意識的躲避,甚至抗擊惡犬。

但真的有惡犬嗎?沒有。它只是一個虛幻的形象,目的就是為了讓你在真實面對這樣的問題時候,能迅速的做出反應,保護自己。也就說,像是一種假想的敵人,讓你在夢境中反覆的訓練,來做到真實世界中也能應對類似的突髮狀況。

假如真的是這樣的原因,導致小鬍子的出現,那他會不會是你的大腦給你設計出的假想敵?讓你在與他的對抗中使自己更加強大?」

林莫沉默了半晌,似乎明白了。他問道:「那既然是假想敵......那為什麼他不會消失,而是一直存在於我的每個夢裡?我的意思是,即使是噩夢,也早該換人了吧?」

宋教授摸了摸下巴,說:「或許......你的大腦認定為,你沒有殺死這個對手?所以持續的把假想敵映射給你,讓你去打敗他?」

「打敗他?」

「對,或者在夢裡殺掉他,讓你的大腦接受他已經被你打敗的信號。這樣,作為假想敵的他,應該會徹底消失。」

林莫腦門沁出了汗,問道:「什麼時候?晚上睡覺的時候?」

宋教授微笑著,指了指房間角落的躺椅——

「現在。」

4.

林莫半躺在椅子上,調整呼吸,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

耳邊傳來了宋教授的囑咐:「催眠之後,直接找到他。然後殺死他。一定要確認他真的消失了,然後努力的憋住一口氣,憋氣不會對夢境中的你有任何影響,但是反應在現實中,你的呼吸會有輕微短暫的急促,這將是我喚醒你的信號。」

林莫剛要回應,卻意識到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

「我要怎麼殺他啊?」

宋教授笑道:「你自己的夢境,你隨便想像,自由發揮咯!」但他又突然像想到了什麼似的,接著說道:「這樣吧,我通過催眠引導你,讓你進入一個空曠虛無的夢境世界,或許能讓你能更好的找到他。」

林莫想問更多,但催眠的信號,已經開始了。

宋教授聲音寧靜悠長——

「放鬆,
深呼吸......
想像你在一個白色的房間,
一個純白色的,房間。
你能看到,
房間里,有一個太陽。
它散發著耀眼的白光。
隨著你的每一次呼吸,
太陽愈發的明亮……」

林莫睜開眼。

炫目的日光,毫無阻擋的直直射下來,刺得他連忙伸手遮擋。

隔著指縫,他打量了一下四周。

白色的房間空無一物,而那刺眼的光源,竟是一個迷你太陽般的光球。

小鬍子呢?他無暇顧及別的,四處張望,卻沒有看到一個人影。

小鬍子難道躲起來了?難道他知道我要殺他?林莫突然有些慌亂。

突然,一個黑影倏地一閃而過,林莫定睛一看,正是小鬍子。
小鬍子不知道從哪冒出來,飛快的從林莫身邊掠過。林莫定了定神兒,三步並作兩步,追了上去。

小鬍子跑的極快,林莫在後面死命飛奔著,雖然在夢境中不會有一絲疲憊,但速度的勢均力敵,讓林莫就是追不上他。

林莫追了一會,鼓足一口氣,大喝一聲:「站住!」

話音未落,小鬍子竟一個急剎,直直站住了。

林莫也連忙收住腳步。只見小鬍子轉過身,胡亂摸了一把自己的鬍子,眯起眼睛,徐徐開口說道:「終於......」

林莫驚訝地長大了嘴:「你會說話?」

「我不僅會說話,而且我知道你是來殺我的,但是動手之前,你一定要先聽我解釋。」小鬍子的語氣不溫不火。

林莫不耐煩的擺擺手:「別說那些沒用的,你他媽到底是誰?我的大腦給我製造的傻逼假想敵?」

小鬍子苦笑著搖搖頭。

「我是你的醫生,我是來幫你的。」

5.

林莫厭惡地看著那兩撇上下顫動的鬍子,不禁血氣上涌,大罵道:「去你媽的醫生,我還是你爹呢!」

話音未落,林莫雙手一抓,手裡竟憑空多出兩柄銀燦燦的大刀。他腰身發力,順勢揮刀,飛身向小鬍子斬去。
小鬍子一個不留神,林莫已竄到眼前。只見林莫一刀像向下劈去,另一刀則打著橫,朝小鬍子身側刺去。這一招,正是打他個措手不及。

小鬍子一驚,他連忙倒腳,往後一撤步,刀尖貼著他鼻子掃過,空中留下兩道閃閃寒光。

林莫一擊刀鋒未紅,頓時減了幾分銳氣。小鬍子雙腿不歇,飛速後撤。

「在我的夢裡,你怎麼跟我斗!我今天就要讓你徹底消失!」林莫大吼著,把雙刀胡亂扔出去,隨即手心朝天陡然一翻,一挺機槍瞬間端坐其上。

林莫怒吼著朝小鬍子的方向扣動了扳機,隨著千萬發子彈的爆鳴,白色的房間瞬間翻騰起一陣劇烈的煙霧,地面炸裂開來,化為無數雪亮的砂石飛濺而出。

直到槍管泛出灼熱的紅光,林莫才鬆開扣動扳機的手。巨大的房間也頓時安靜了下來。對面,已是一片煙霧繚繞,雪白的地面早已被炸出一個巨大的坑窪。林莫微笑著把槍扔到腳邊,這下,小鬍子恐怕早已被轟殺至渣了。

半晌,煙霧中,一道綠光閃爍著,破影而出。

林莫心底一涼,飛身而起,左右手二指一橫一畫,一面巨大的鏡子騰空聳立,硬生生把那激光轉換了方向。

只見對面煙霧裡突然人群聳動,緊接著,幾百個小鬍子從滾滾濃煙中飛了出來。,每個小鬍子,肩膀上都扛著一把巨大的激光炮。

幾百個小鬍子同時高聲大喝——
「醒醒吧!」

語畢,幾百發激光彈發出耀眼的光芒,呼嘯而至。
林莫的鏡子沒來得及調整角度,就被巨大的能量沖刷著化為齏粉。
在被激光束擊中的瞬間,林莫好像被活生生撕的粉碎,又胡亂拼湊起來,這種扭曲的巨大衝擊力讓他痛不欲生。

他頹然摔在地上,想努力支撐起身體讓自己站起來,卻發現自己連手指都動不了。

一團巨大而冰冷的鋼鐵,像一塊堅硬的爛泥,將他的身體緊緊包裹住。

他輸了。

恍惚中,他看著幾百個小鬍子化為一束束輕飄飄的白光,白光互相吞噬融合著,鑽進一個小鬍子身上。只見那個小鬍子輕輕拍掉皮衣上的塵土,慢慢向林莫走來。

小鬍子的腳步異常輕盈,沒有一絲響動。

林莫,卻被恐懼爬滿了全身。
他想幹什麼?
難道我會......死在夢裡?!

6.

小鬍子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支煙。食指拇指輕輕一蹭,一個跳躍的火苗,綻放在他的指尖。他狠狠吸了一口,低頭對林莫說道:「你終於肯好好聽我說話了?」

林莫咬著牙,憤恨地說道:「有本事就殺了我!大不了我晚上回去再睡一覺,弄死你丫的!」

小鬍子哼笑了一聲:「還睡啊?你睡得,夠多了。」

林莫氣急敗壞沖小鬍子啐了一口,被小鬍子靈巧的躲開了。

小鬍子不氣不惱,原地坐了下來。
「讓我告訴你,這夢境的真相吧。——
你現在所在的現實世界,是假的。你一直都在做夢罷了。」

林莫楞了一下,在腦海中反覆咀嚼幾遍小鬍子的話,還是沒能理解。半天只憋出一句:「呸,放什麼屁!」

而小鬍子接下來的話,卻像一壺開水,直直灌進林莫的耳朵里——
「其實,你根本就沒考上大學。
高考失利,對你的打擊太大了。
你瘋了。
而你的大腦,為了保護你不傷害自己,強行把你拉入睡眠狀態,為你製造了一個你考上大學的夢境世界。
你已經,睡了三年零五個月。」

每個字,都像一把沉重無比的巨錘,狠狠砸在林莫的心臟上。

三年零五個月?那不正是自己考上大學的時間?

林莫努力調動著腦子裡的記憶,高考出分,報考成功,升學宴,大學的開學典禮......每個時間節點,都像一幀幀電影膠片擺在自己眼前,一切都是那麼真實。怎麼可能是做夢?

他眼前浮現著一張張臉——他的室友們,他的大學同學們,包括那個寢室樓下笑眯眯的老大爺,這些臉原本無比清晰,卻突然變得模糊起來,像一張張照片突然蒙上一層稠密的霧。他們,也都是假的嗎?

「做夢?高考......高考沒考上?你他媽究竟在胡說些什麼?!我現在就在做夢,我會相信一個我夢裡的傻逼說的話嗎!」林莫扯著脖子大吼。

小鬍子也急了,狠狠把煙頭摁滅:「你可以不信。但你的父母,他們已經為你操碎了心!我是他們請來的醫生,我要做的,就是把你徹底喚醒,回到現實去。別逃避現實了!」

「那我的室友們呢?!小銘,老三,大老劉......他們跟我一起朝夕相處了三年,怎麼可能因為你的一句話,他們就全變成了假的?!你他媽分明就是一個騙子!」

小鬍子仍然眯縫著眼兒,但目光卻變得無比犀利。他輕輕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道:「千萬別小瞧大腦的力量,別說是憑空想像幾個人,就是製造一整個以假亂真的世界,都綽綽有餘。沒錯,你的室友們,都是你的想像產物罷了。」

「去你媽的,我憑什麼相信你?!你說老子一直在做夢,那現在這裡又是哪?」
林莫想揮拳狠狠打爆小鬍子的臉,但卻又意識到自己動彈不得。

小鬍子苦笑了一聲,說道:「現在,也是夢。不過,這是二層夢境,也是你大腦為自己編織的謊言罷了——在夢中做夢,才會有最真實的欺騙效果。」

「二層夢境......?這他媽......就算......就假設我的現實都是假的,那你,怎麼會出現在我的夢裡?」

小鬍子輕輕一擺手,一張白色的卡片,浮現在他手心。
他把卡片立起來放到林莫眼前。

上面赫然寫著——高級心理諮詢專家,莫時教授。

7.

小鬍子把卡片收進衣服,道「我是你的心理醫師。我通過在外界催眠你,進入你的夢境,目的,就是為了喚醒你。讓你回到原本的世界。」

「原本的......世界?」

「對。我帶你回去......回到真實的世界。你的大腦,為你精心編織的美夢,也該醒了。」

林莫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還是止不住的顫抖。「那我在真實世界裡,是......?」

小鬍子怔了一下,重重點了點頭:「沒錯,是個植物人。永遠沉睡,永遠無法自然醒。」

林莫心中堅強支撐的那堵牆,終於轟然倒塌。
就像你安然享受著作為鳥兒飛行的樂趣,但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你,你不是鳥,你連翅膀都沒有。發現真相後,只有瘋狂掙扎著,墜入無盡的黑暗深淵。

林莫想像著病床上沉睡的自己,床邊頭髮花白的父母,終於沒有住制止眼淚的崩落。

林莫哽咽著哭喊:「為什麼......為什麼不早點兒告訴我?!為什麼不在第一次進來的時候就對我說?!」

小鬍子攤了攤手,露出一副疲憊的表情:「我也想啊。可是我怕你的潛意識沒有發現我,強行對夢境主人公溝通,對大腦恐怕會有不可逆轉的危害。

我努力的刷新存在感,就是在等待你與我的主動交流。

而你今天主動對我說話了,這恰好讓你的大腦,完全感知並接收到我存在的信號,讓我作為你的意識主體的一部分出現。而我,也終於可以把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訴你了。」

林莫慘然地點了點頭,啞著嗓子問:「那我......要怎麼回去?」

小鬍子微笑地大手一揮。包裹在林莫周身的鋼鐵一掃而空。

林莫把眼淚擦乾。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回到那個最初的,真實的世界。

「別忘了,我可是心理學家。儘管你被你的大腦催眠了,但我可以在這裡,把你徹底喚醒。直接回歸最」小鬍子微微頷首道。

「那就麻煩您了。」林莫沖小鬍子一點頭,徑直躺了下來。

「放鬆,
深呼吸……
眼前的世界,
被你剝離解析,
你將看到,
真實的一草,一木。
你將看到,
真正的河流,山川。
真正的城市,
真正的水泥和鋼筋……
你回到那裡,
所有的夢境都毫無意義......」

8.

林莫還沒睜開眼,就聞到了濃濃的消毒液味。

他貪婪的大口呼吸著這充滿真實感的空氣。

他豎起耳朵,聽到了母親在和父親小聲嘀咕著林莫小時候的趣事,末了還伴隨著啜泣。

他再也忍不住,猛然睜開眼。

父母正驚訝地望著他,眼裡還閃著淚光。

「兒子,兒子你醒了!!」

「爸媽......!我回來了。」

林莫一頭扎在父母懷中,抱頭痛哭。

半晌,他隔著父親的肩膀抬頭望去——

小鬍子身披一身乾淨的白大褂,站在他窗前,微笑著沖他點點頭。

窗外,一隊鴿子,帶著脆明的哨音兒飛過。


真實的世界。
如此美好。

9.

「莫兒,你這做噩夢的病都半年多不犯了,咋還添新毛病了呢?」
老三盤腿坐在床上啃著蘋果,嘻笑著對林莫說。

小銘接過了話茬:「可不咋的,還他媽留上鬍子了!咋的啊,學人魯迅呢啊?哈哈哈哈人家那是一字胡!傻逼了吧!?」

「你們這群沒有文化的,林莫老師這是致敬《無間道》里的梁朝偉啊,哈哈哈哈......」

林莫沒吭聲。

他披上那件嶄新的黑色皮衣,眯縫著眼,徑直朝門外走去。


《囚夢》
一、

蒙岩被困在自己的夢裡了。

剛睜開眼,蒙岩就知道自己還在做夢。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醒來,再一次看到的日出告訴他,時間確實是在流逝。

第一次醒來時,他赤腳站在沙漠中,沙漠遼闊,目光所及,除了他就剩下沙子和他身上背的包。他在秦山下的小鎮活了十七年,十分確信自己從來沒有到過沙漠。所以,這一切都在他的夢中。
做夢的人知道自己在做夢的時候大概就可以醒來了,蒙岩是這樣相信的。本想待在原地等夢醒,可是等了大概十幾分鐘,他實在是無聊得緊,晃晃悠悠的在沙漠里走著。
還好是夢,不然赤腳走沙漠腳肯定要燙得起泡。剛有這樣的念頭,蒙岩就感覺到腳底傳來的熾熱和刺痛。抬腳看,竟是偌大的水泡。
往地上一坐,隔著褲子還是很熱。蒙岩把兩隻腳懸空,這才想起自己還背著個包。鼓囊囊的應該有不少東西,蒙岩找了一會,還真的有燙傷膏。麻利的給自己抹上藥膏,也不敢亂動,省得再燙傷或者把藥膏粘的哪哪都是。

太陽西落,天邊的顏色美得耀眼。蒙岩此時還真沒什麼興趣看風景,即便他從未到過沙漠。沙子還帶著白天的餘熱,四周已經開始慢慢堆積起寒意。蒙岩看了下腳底板,倒沒有像什麼似的光滑,卻是真真的一點傷都沒有,蒙岩稍微訝異一下。

所以說是夢啊。他這般想著,卻也有些憂慮什麼時候能醒來。黑色壓下來,夜越發的涼,蒙岩的氣息禁不住粗起來。僅有的光亮是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卻像是蒙了一層紗,看不真切。蒙岩也不困,夢裡怎麼會困呢?他無奈的攤手,又很快收回去。哪有人會看他的動作。

在包裡面摸了摸,觸到一件毛衣又或者是毯子的東西。管他呢,蒙岩只管把自己裹嚴實,然後閉了眼。

身體很誠實的,腦子卻是不能不休息。也許再睜眼就醒了呢?

耳邊有輕微的聲響,像是風打落了一些沙子的聲音。放空大腦,久久之後,眼皮有跳動的血紅。蒙岩睜開眼睛,看到了初升的太陽和玫瑰金色的沙漠。蒙岩不敢相信,又一次的強迫自己閉眼休整,意識的流失到最後的重聚,他還在原地。

「我被困住了,就在自己的夢裡。」

不自禁地說出聲,蒙岩稍稍獃滯了一下。他在想做夢之前自己在哪裡,打遊戲?上課?好像都不是,蒙岩揪著自己的頭髮,大腦卻像突然壞掉似的,怎麼也想不起來。驀地,他猛咬自己的胳膊。咬得烏青發紫,咬得見了血絲。他還在原地,清風拂面,帶著熱度的沙子,熱烈的陽光還有像個傻子似的咬自己的他。

蒙岩其實很清楚這樣一點用都沒,畢竟之前被沙子燙得起泡都沒有從夢中醒來,也就意味著,所有的一切,沙漠,疼痛感,包括他自己都是夢裡的假象。支配者明明是他,可是蒙岩感覺不到一點掌控權。就像冥冥之中,有什麼規則。想到這裡,蒙岩就地坐下來。昨晚用來避寒的是一條毛毯,蒙岩用它當披風蒙住臉遮擋毒辣的太陽和風沙,只露出兩隻眼睛來。

毯子?蒙岩頓了下,用手指在沙地上寫下:背包 燙傷膏 毯子

他在「背包」的後面畫上兩個箭頭,分別指著「燙傷膏」和「毯子」。

「背包」是一開始就背在身上的,因為全然沒當回事,所以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自己檢查過裡面有些什麼。第一次打開是因為被沙子燙傷,裡面有不少東西,但是現在想想竟然記不得除了燙傷膏以外的任何一件。也就是說,一開始,蒙岩就是抱著要找燙傷膏的想法打開書包,然後,他就找到了燙傷膏。第二次打開是在夜裡,什麼也看不到,但是他需要一件禦寒的東西,襯衫和毯子相比,毯子更適合禦寒。所以,最後出現在他手上的是毛毯。

燙傷膏和毯子的出現是因為有需求:炎熱和寒冷。由於沒去過真正的沙漠,所以蒙岩心目中的沙漠還是書本中的沙漠。晝夜溫差大,白天特別熱,夜裡特別冷。蒙岩記得自己開始是沒感覺到燙腳的,直到他有了「赤腳走沙漠腳肯定要燙得起泡」的意識時,腳底發燙,這才發現被燙起泡。毯子的出現同樣是因為蒙岩覺得這樣的夜晚一定會很冷的想法。

所以說---蒙岩隨手把字抹掉,又寫上了一個字:我

所以說,自己真的是這個夢中世界的中心。蒙岩捏了一下拳頭,嘴巴輕抿,蹙起眉毛,然後又把字抹掉。

[我餓了,需要吃東西。]

蒙岩在心底默念,半晌,他把手伸進書包摸索一下。同樣是有很多東西,擠壓著分不清是什麼。但是當他摸到一個塑紙包裝,內部柔軟的東西時,他有一種莫名的確定的感覺。

[對,就是這個。]

蒙岩把它拿出來,是一袋吐司麵包。

[我餓了,我要喝水。]

他又故技重施,這次拿出來的是一瓶礦泉水。

那麼……

[我要醒來。]

片刻後,他並沒有醒來。

太陽西落,萬物歸寂,他依然沒有醒來。

蒙岩盤坐,雙手托腮,胳膊肘支在腿上做思考狀。按照夢裡的時間,從他意識到做夢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快三天。最後一點夕陽落在背包的上面,蒙岩瞟了一眼,猛地坐起身。背包比起之前癟了不少。

如果背包看起來就是空的,那我還能從裡面拿到我需要的東西嗎?

想到這裡,蒙岩又把麵包和水放了回去。只要他不給自己下暗示,他就不會感覺到飢餓和乾渴。突然,他拍了下額頭,然後從包里拿出一雙鞋給自己穿上。穿鞋的時候,蒙岩在左腳鞋帶上系了三個結。即便赤腳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但是蒙岩更希望有來自全身被包裹的安全感。

毛毯包裹全身,一雙眼睛沉浸在黑夜中,映有微弱的月光。他不知疲倦,亦不需要睡覺休息。大腦艱難的運轉,誰也不願意被困在自己的夢裡。大概又整理了一下思路,蒙岩仔細琢磨著最後得出的結論。

一切都是想像,想像的主體是自己,想想可以具象化,但是不可以無中生有。

這是不是就意味著,我不能立刻醒來,但是我可以慢慢發現走出去的路。想到這裡,蒙岩露出笑容。

[明天我會慢慢發現走出去的方法。]

二、

左腳的鞋子系起了第四個結,這是被困在這裡的第四天。沙漠上有一排淺淺的腳印,稍微揚些沙土過來就能覆蓋的不留痕迹。腳印的大小剛好跟他的腳契合,蒙岩就沿著這排腳印向未知的地方走去。偶爾被廣闊的沙漠恍惚了心神,他便從包里拿出水瓶,潤了潤嘴唇。

蒙岩時不時地跟自己交流著,或是說說自己的感受,或是給自己講故事。實在沒話說了,便講些葷段子,儘可能地讓自己動口動耳和思考。

如果回不去,孤獨都能將他殺死在這沙漠里。也許活著,活成一個不會說話沒辦法交流的野人。

「媽的,這樣老子就出名了。」想到這裡,蒙岩自己就笑了,笑得眼睛多了些許的閃爍。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瞅著天就要黑了。追尋的腳印越發的模糊,蒙岩跑了起來。僅剩的陽光是希望,腳印的延伸是希望,路的終點也是希望。於是,他在希望的終點看到一間小房子。就在最後一點餘暉下,小房子出現在他目光所視的盡頭。

「門的那邊,是哪裡?」拼了命的跑了過來,蒙岩摸上門把手,沒骨氣的腳軟了一下。可是,誰會回答他?

「老子他么的受夠了。」看了看四周的黑暗,蒙岩擰了把手推門進去。

話說蒙岩剛剛還在沙漠,此刻卻在集市之中。周遭是喧鬧的人群。,一磚一瓦,儘是古香古色。

「公子想好買什麼了嗎?」眼前的婦人手捧的籃子里有著新鮮的花枝。紅的白的粉的花,襯著綠的嫩的帶露水的葉。煞是好看。

「不用了。」蒙岩一頭霧水的回應著,卻看見「自己」伸手挑揀了幾枝還付了銀錢。

很快,他便知道了那不是自己,那老婦人問的也不是他。他只不過是站在那人的身上了。那人買過花之後便走開了,蒙岩情不自主的跟了過去。沒錯,真的是情不自主。這裡的他,連個實體都沒有。就像是被綁定了在那人身上一樣,隨著他進進出出。蒙岩跟著那人進了一間庭院,進門的時候,他瞅見牌匾上寫著「盛達武館」。

這裡是……江湖?

沒有人看得見他,蒙岩在這裡呆了四五天後認清了現實,四仰八叉的躺在羅漢床上。

好歹…好歹走出了沙漠不是。蒙岩聽到自己心底傳來的嘆息,卻是無能為力。可是這一切,依然是夢啊。他不過是從一個夢又到了另外一個夢,或者是,沙漠中的他的夢中的世界,這片江湖。

也不知是第幾次,蒙岩對著桃花兒的丫頭喊著,「妞,給爺捏捏腿。」桃花兒是他給這個甩不掉的人尋的稱呼。反正沒見得著他,蒙岩老神在在地晃蕩著二郎腿。丫頭沒動,倒是桃花兒過來照著蒙岩的屁股就踹了過去。

「少主怎麼了?」

「你出去。」桃花兒一擺手,屋內就剩蒙岩和他二人。

「你這小鬼膽兒挺肥的,三翻四次的騷擾我家婢子。」桃花兒一腳踩在羅漢床上,俯視著蒙岩。

「你才是小鬼。」蒙岩頂了回去,心底發酸。莫名其妙的進到了夢裡醒不來就算了,這有無端進到另一個夢裡。之前好歹是個人,還算是世界的中心,這回倒好,人不人鬼不鬼,沒了實體,失了主動權。屁都不會一個,連個一般的鬼都不如。想到這裡。蒙岩嘆了口氣,順便回踹了回去,「媽的,你不是看不見嗎?」

到底是練家子,桃花兒隨手一擋,便避開了。把蒙岩往裡面推了推,也沒打算回答他的問題,自己順勢躺了下來。

「小鬼,你整天嘻嘻哈哈的調戲女子,是不是做鬼的都沒什麼煩惱事。」

「我被困在自己的夢裡了。這算嗎?」

「瞎扯。」

兩個人就這麼躺在一張床上聊起天來,彼此訴說起煩惱。一個不信,一個不屑。其實這些都沒什麼,他們彼此需要的只是一個宣洩口罷了。自蒙岩進入夢境以來,只遇著桃花兒一個人可以交流。桃花兒說,父親臨死前給他留下的遺願,希望他集齊武靈碎片。然後把脖頸上的掛繩拉了出來,繩子底下墜著一塊薄薄的碎片。蒙岩本身沒有太多的興趣,江湖上的血雨腥風,他沒經歷過不代表他沒見過。隨便地一瞄,蒙岩一把把它拽了過來。

什麼武靈碎片,這分明是他的校園卡,碎片的一腳還有他的名字里的「岩」字。

「你在哪搞的這個?」蒙岩問他,可能是表情太過嚇人,桃花兒奪回了碎片,「我爹給的。」

「所以,你爹說的集齊武靈碎片就是把它拼完整?其他的武靈碎片呢?是不是也是這樣子?在哪裡可以拿到,我跟你一起。」

根本不顧桃花兒的回答,蒙岩一個人做了決定。就像之前在沙漠中他是主導者一樣,這個世界依然有他的痕迹,而這些屬於他的痕迹必然是指代著什麼。

桃花兒告訴蒙岩,武靈碎片一直都存在於江湖,一共有三片,他家保留的是其中的一片。剩下的兩片都在武林盟主林升手裡,一片是林升私有物,還有一片是武林共有,由盟主林升代替保管的。

「那你爹是想讓你當武林盟主?」

「也不全是,林盟主的女兒在比武招親,極有可能支持女婿當盟主。我爹大概是這個意思。」

「那你就去啊。」

「我還沒有遇到我的意中人。」 聽到蒙岩這麼說,桃花兒說得有些委屈,其實就是不想自己的生活由別人決定罷了。

是了,誰又希望自己失去自己生活的選擇權。蒙岩用手指輕叩桌面,「這可是——你爹的遺願啊。」

同桃花兒相處的這幾天,蒙岩早就摸清了他的性格。雖是不羈,卻極其孝順。正如蒙岩所料,桃花兒的眉毛皺成一團,這便是妥協了。

蒙岩跟著桃花兒在這江湖裡奔波,行人不少,不過大多看不清面容,像是被模糊工具大力的修改過一樣。荒誕又破洞百出的武林夢,真是像極了十七歲少年夢。蒙岩嗤笑一聲,抱著胳膊看桃花兒練武。

事情進展的格外順利。桃花兒的自家真傳,武藝高強,位列前幾名。又加之年輕有為,外形俊朗,林盟主的女兒一見傾心,非君不嫁。當桃花兒拿著三片武靈碎片給他的時候,蒙岩略顯遲疑。將碎片拼接完整,一張藍色的塑料校園卡,右下角是他的名字。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壓抑在蒙岩的胸口。像是塞了團棉花在胸腔,不疼不癢,就是堵的難受。

桃花兒把頭湊過來,「哎,這兩個字怎麼這麼像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桃花兒你本名是什麼?」

「我叫蒙岩啊。」

指尖傳來疼痛感,手裡的校園卡碎成細小的渣子。蒙岩吃驚地看向桃花兒,周遭的一切卻陷入一片混沌。灰色的迷霧以他為起點蔓延四周,充斥世界,逐漸膨脹。緊接著的是細微破裂的聲音,這個夢中的武林世界開始坍塌了。蒙岩還保持著向前看的姿勢,那個方向本應站著桃花兒的。此刻,眼前破碎的世界一點點的剝落,逐漸浮現的畫面是一面黑板和一名老師。

三、

腰窩被人捅了一下,「老師叫你呢。」

蒙岩立馬站了起來,一併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這是一間教室,教室很安靜,老師也很安靜。可是他看不清老師的表情,以及黑板上的字。周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聲音也聽不到。除了身邊這個人,他小聲地給蒙岩念著。蒙岩便跟著說了出來,「眾女嫉余之蛾眉兮,謠諑謂余以善淫。」

語文課?他這般想,然後得到的是集體的鬨笑。蒙岩茫然環顧四周,隨即發現視野清晰了。同時,他也看清了黑板上的數學題。

老師黑著臉,「我問你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原來你在想別人嫉妒你的美貌啊。」蒙岩低著頭,朝著旁側的人踹了一腳,默默拿起課本去教室後面站著。

老師繼續講課,內容是幾何模型的證明。蒙岩站在後面,腦子裡亂到不行——這是醒了?還是另一個夢境。他認識教室里的每個人,每一個人的模樣在他的記憶里都是有印象的,尤其是他的同桌兼好友王小川,他喜歡的女生楊木。這些人一個個都是真實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老師覺得我罰站的時間差不多了,過會就可以回自己的座位了。]蒙岩給自己下意識指令,靜等幾分鐘,並沒有效果。這便是自己沒有主導權了。彼此都有實體,除了最開始那一會的適應,並沒有出現在之前的武林夢中那樣看不清楚除桃花兒以外的人的情況。

想到桃花兒,蒙岩又糾結了。為什麼桃花兒的本名和他的一樣。

下課鈴響了,老師根本沒搭理蒙岩,直接走掉。王小川過來叫他一起去廁所放水。解決生理需求之後,王小川從兜里摳出兩根煙,遞了一根給蒙岩。蒙岩稍稍猶豫,接過煙叼在嘴裡,借了他的火,吞吐起來。

「我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蒙岩吐了口煙圈,沒有一點熟悉感,卻意外的順手和習慣。

「我他媽哪知道,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已經抽了啊。」王小川奇怪的看著他。又低頭吸了幾口,見煙燒到屁股了,才不捨得捻了捻,丟掉便池。

蒙岩瞅見他對著便池還舔了舔嘴唇,「怎麼著?想食屎了?」話一說出口,蒙岩稍有些意外。王小川倒是沒什麼反感。只是兩個少年間玩笑般的廝打,鬧歸鬧,不大會兒兩人就又回到了教室。蒙岩還在回味嘴裡的煙味兒,新奇的感覺讓他格外興奮。他可以確定這煙味兒是真實的,王小川也不是他想像中的人物,所有的一切都是實實在在的,包括剛剛被王小川打了一拳微微發紅的胸口。沒有人會因為他的意識而改變想法,也沒有東西會因為他的需要而出現。

放學時間到了,蒙岩的歡樂時間也結束了,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說來也是奇怪,蒙岩到目前為止,對「家」都沒有什麼概念。就在蒙岩糾結自己該去哪裡的時候,最後一個同學也離開了教室。蒙岩坐在桌子上,窗外有夕陽,橘色的陽光斜斜照進來,空蕩蕩的教室只有蒙岩隨意敲桌子發出的聲響。當蒙岩打算出去隨便轉轉,背起書包轉身的那一瞬間,窗外的陽光變得耀眼,有人推門進來,蒙岩看過去。

「早上好啊,蒙岩。」楊木對著他打招呼。

蒙岩稍頓了一下,對楊木一笑,「早上好。」坐回原位,蒙岩看向窗外,那陽光奪目,是早上七點的太陽。

王小川是最後一個到教室的,在此之前,蒙岩一直保持著看書的姿勢。只是抿起的嘴唇和皺起的眉頭無不訴說著本人的壞心情。蒙岩滿眼複雜的看著王小川,「你昨天放學去哪了?」王小川把書包塞進桌兜里,聲音也放低了些,「去打遊戲了啊。我媽是不是又給你打電話了。」他又拿出包子往嘴裡塞,「你可別說漏嘴了。」

蒙岩靜默,包子味兒直竄到他的胃裡。沒想太多,蒙岩就把王小川剩下的兩個包子收到自己的肚子里。這裡的他感覺得到飢餓。

這一天是除了課程,沒有什麼不同的一天。沒有人知道蒙岩經歷過什麼,也沒有人告訴蒙岩那消失的時間是怎麼一回事。蒙岩牙根發癢,拳頭捏的暴起青筋。這模樣把王小川嚇了一跳,「哥,你咋的了?」

蒙岩緩了緩情緒,「你去過我家嗎?」

「啊?去過啊。」

「晚上去我家吧。」

「好呀。」

每個人都很正常的,互不相擾的存在著。和他關係最好的王小川,會跟他打招呼的楊木,看他不順眼的老師。如果不是消失的夜晚那段時間,他可能就相信了這一切。然而,他還是在夢裡,醒不過來。

放學之後,蒙岩跟著王小川回到自己家,他看到了他的父母。爸爸很和藹,媽媽很溫柔,完美得挑不出什麼毛病,卻讓蒙岩徒生出一種距離感。王小川輕車熟路地換鞋,吃零食,看起來跟他的關係不是一般的好。吃過晚飯,王小川給自家打電話報個信兒。電話那邊嘈雜一陣,看起來極其普通的母子對話卻讓蒙岩的心底萌生出一些羨慕。

這是一個很平常的夜晚,沒有出現時間消失的情況。王小川睡得相當熟,蒙岩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無眠。

他猶豫了。

這個世界對他來說,相當的不錯。他不記得自己之前的生活是怎樣的了,但是有比現在更好的生活了嗎?父母很好相處,距離感隨著時間的長久也會慢慢消失的吧。好朋友王小川,看起來就差穿一條褲子了。還有楊木,蒙岩覺得,如果給他一些時間,他們會有以後。無論是家庭,友誼,還是愛情,都是相當圓滿。

第二天,蒙岩決定再試一下時間會不會消失。如果要在這裡平靜生活,生活里就不能再出現奇怪的現象。一如往常的上課下課,放學之後,蒙岩留在教室。沒有消失的時間,只有在天黑時走進來的楊木。

「你還沒走啊。」楊木又是對蒙岩一笑。

「小川那傢伙今天磕了一地的瓜子,我剛掃了掃正準備回去。」蒙岩指了下腳邊的掃帚,「你呢,忘帶東西了嗎?」

「是呀。」楊木到自己位置抽了本練習冊,「我們一起走吧。」

蒙岩越發的沉溺在這個夢境,溫柔的世界幾乎將他整個融化掉。哪有什麼不真實的存在,楊木的嘴唇明明是那麼的柔軟甘甜。即便是有,不真實的也該是他自己才對。對於這個世界而言,外來者是他。

四、

石宇是剛來的轉校生,當蒙岩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了蒙岩的後面。石宇很安靜,或者說是存在感極其微弱。蒙岩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為他有一種讓蒙岩說不出來的熟悉感。

就像是……同類?蒙岩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心底萌生出一種恐懼,對未知的恐懼。這好不容易平靜的生活又要失去了嗎?

蒙岩問他了很多問題,石宇本不想回答,大概是礙於剛認識,沒有直接拒絕,大多都做了回應。蒙岩琢磨了好幾遍都覺得石宇的過往很合理,但是他總覺得哪裡有問題。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他越是這樣這樣想心底的疑問就越大。

沒幾天,王小川在旁邊嚷嚷著最近這片總是有股藥味。蒙岩笑他矯情,自己的表情卻嚴肅起來——他什麼味道都沒聞出來。

終於,這天放學,蒙岩帶著滿肚子的疑問跟在石宇的身後。看著他拐進一個又一個小巷,蒙岩心底越來越不平靜。這一切,熟悉得就像是他每天都從這裡經過一樣。接著,蒙岩聞到了所謂的藥味兒。越來越濃烈的中藥味道從他眼前的小房子裡面傳了出來,蒙岩走得近些,透著玻璃窗,看到了熬藥的石宇,以及……

「媽!」驚呼出聲,蒙岩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慌張地逃離這裡。

那個女人,跟他家中的母親明明是兩個人。但是,蒙岩知道,那是他的母親,現實生活中的母親。那麼,石宇是誰?如果石宇的母親是他真正的母親,那家中那個溫柔待他的女人又是誰?

失魂落魄的蒙岩回到家中,父母已經在餐桌等了他很久了。蒙岩迷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一句話也沒說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

在夢中困了多久了,他已經不記得了。他大概還能記得的事是武林夢中叫「蒙岩」的桃花兒沙漠的炙熱以及這一切都還在他的夢中。而這一晚,他做夢了,夢到了石宇的家。臉色蠟黃的石宇的母親咆哮著,對象是正在熬藥的他。蒙岩盯著夢中的自己看,「他」也看向了蒙岩,驀地哂笑。

於是,蒙岩醒來。他睡的時候聽到報時是十點,看了眼手機時間,這場夢用去了五分鐘。然後是一夜無眠。

石宇很難與其他人打成一片,可能是轉校生的原因,畢竟相識時間短,也可能是性格原因,他很少與人打交道。再見到石宇的時候,蒙岩是有些尷尬的,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真實生活中母親在夢中的孩子。可能是蒙岩的神色有些奇怪,石宇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些許的複雜。

過去了幾天,日子平淡到讓蒙岩懷疑那場夢是自己看到石宇的母親而臆想出來的。這樣的話,自己多疑的毛病剛好又可以解釋夢中看到自己給「母親」熬藥的場景,再或者,石宇的母親並不是蒙岩以為的真實的母親。

就在蒙岩幾乎自己都信了自己的結論的時候,他又夢到了他的「母親」。

小心翼翼的討好似的請求繼續學美術的「蒙岩」和果斷拒絕他的「母親」,每一個畫面都真實的像是發生過。

接著的幾天,蒙岩做夢的頻率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多,有時候一晚上甚至能做很多個夢。從他與「母親」的種種矛盾到他與身邊人的矛盾,親情,友情,愛情,他全都沒有了,他再也沒辦法去忽視這些夢了。

蒙岩現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石宇,夢中的自己像極了他。

「我知道你也做夢了。」放學時石宇在蒙岩耳邊小聲說,「去樓頂。」

蒙岩等班裡人走的差不多的時候,也去了樓頂。

「我們都在你的夢裡。我是你,你是我。」也許是聽到有人來了,石宇便這樣說。他背對著蒙岩,風吹得他的校服鼓起來。

蒙岩在離他有一些距離的地方停了步子,「你胡說些什麼。」

石宇扭過來,湊到蒙岩跟前,嘴角勾起一邊,「你不知道?」

蒙岩推開他,後退了幾步。風很大,頭髮吹得凌亂,眼前凌亂,石宇的笑也凌亂。

「蒙岩。」石宇對著他說,「你該醒了。」

蒙岩突然眼前一片漆黑,沒有聲音也沒有圖像。他揮舞著胳膊,觸碰到了刀尖。

他大吼,「石宇,你在我的夢裡。我死了你也就沒了。」

回答他的是一聲輕微的「噗」,蒙岩知道自己又能聽到聲音了。尖刀刺破肌膚,蒙岩感受到了痛和血的溫熱。

「這樣我們就可以做自己了啊。」石宇這麼說,然後抱著蒙岩向樓頂的邊沿撲去,兩人急速墜落。

蒙岩聽到耳邊風聲急促,他努力地捕捉眼前的圖像,只在最後的一瞬間看到石宇猙獰的笑。

被壓縮的時間飛快流逝,一個個溫柔緩慢的秒分化作尖銳的刀片分割著蒙岩。忍著痛的睜開眼,蒙岩看到快速變換的世界以及他經歷的一個又一個夢境,以倒敘的方式將他拉回現實。

一束亮光打了過來,蒙岩側了下頭,再看時,什麼都變了,也什麼都沒變。

幽暗的小房間,常年沒有陽光的腐朽和潮濕的味道。蒙岩起床,去門口的水龍頭捧了水抹了抹臉。然後再往肚子里灌幾口壓下飢餓感。

他醒了。

到教室上課,沒有人理會他。蒙岩坐在角落,看著石宇和王小川打打鬧鬧,看著楊木輕撩起耳邊的碎發。沒有失落感,一切都習以為常,即便夢中不是這樣。

課間,美術老師叫他出去問他到底還要不要參加藝考培訓。蒙岩抬頭看她,她稍後傾了身子。蒙岩說,「再等我兩天可以嗎?」對方擺擺手走了。

放學回家,剛進門就被扔出來的硬物砸了眼角。蒙岩沒吭聲,揉清了視線,看到滾在一邊的是他的一瓶顏料。撿起來擦去灰塵,蒙岩帶著它進屋。

迎面是一個指尖,指甲干黃髮灰,手指蠟黃枯瘦。這是他每半個月都要去修剪的,他母親的手。自動忽略掉持續的叱罵,蒙岩瞅見垃圾桶扔著其他的顏料,胃適時地痛了一下,像嘲諷每天不給它喂早餐也落不著好。

母親罵累了之後,蒙岩去廚房給她熬藥。熟悉的味道暈開,迷濛之中,一瞬間他想起了夢中的世界。那時可不是聞不到藥味兒,只是習慣了罷了。

蒙岩伸手攪亂了蒸汽,眼神清明回來。之後給老師打電話,明確的拒絕了參加藝考培訓。

夜晚,蒙岩躺在床上,睜著眼睛。

——活著,怎麼就那麼不是滋味呢。

他翻了個身兒,聽到了隔壁傳來熟睡的呼嚕聲。在這熟悉的聲音里,他慢慢入睡。

蒙岩又去了夢裡,那裡他有父親,有美好的家庭,健康而溫柔的母親。他可以追求自己的理想,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不需要背負太多,不用深沉,可以活成少年的模樣。

莊周夢蝶,到底是誰的夢?他究竟是醒了還是睡著?誰知道呢。這生活早就不是他要的生活了。


清冷月光下,他閉著眼,臉上帶著笑。

End


(神坑,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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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是神聖的,複雜的,神秘的,不可捉摸的……」

「……它不像人們所粗淺了解的那樣……」

「……它是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永恆……」

「……夢分正反……」

「當你以為自己掌握了它的全貌時,可能你只是站在它狹隘的一角,低頭親吻了表面的一層浮塵……」

林淵閉上眼睛,腦海中回想起來的,還是白天破譯出的日記里的這些內容。

他能夠明白其中的絕大部分,可仍然有幾個關鍵的鏈接點琢磨不透。就好像一地散落的珠玉,缺少了簡簡單單的那根絲線,始終無法穿成華貴的項鏈。比如那句反覆出現的「夢有正反」,他幾乎可以擔保自己一定沒有翻譯錯誤,可他怎麼都想不明白,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夜色已深,他躺在卧室的床上,大腦仍舊高速運轉著。可是白天的疲憊如潮水般湧來,他的理智防線如同薄紙般脆弱,大腦逐漸失去邏輯的胡思亂想,他開始無法準確地意識到自己究竟思考了些什麼。

睡眠如同一隻怪物,將他的身心全部吞噬。

就在林淵的意識徹底沉入黑暗的瞬間,扎扎穆特睜開雙眼,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夜風從他的臉龐上刮過,他抬起頭,東方天邊的太白星微微發亮,萬籟俱寂,天地間聽不到一絲一毫的聲音,大唐官道兩側的荒野上,朔風捲起一地枯草,遠處的天幕和大地連在一起,化作一望無際的黑色。


一、

林淵和他的父母發現異常的時候,是在他七歲的那年。

小學的課堂上,語文老師新教了一個字,「夢」,年輕漂亮的女老師讓每個孩子都站起來,說說自己曾經做過的夢。輪到林淵的時候,他苦著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沒事,能記得什麼,說什麼就好。」老師以為他是緊張,走到他的面前,溫柔地說道。

可是七歲的小林淵睜大了眼睛,好奇地問道:「老師,我這節課都沒有聽懂大家在說什麼……究竟什麼是夢啊?」

他花了整整半節課的時間,才讓老師相信,他從來沒有做過夢。

晚上回去之後,老師的電話已經打到了家長的手機上。母親接完之後,並沒有放在心上,還在一家三口難得坐在一起吃頓晚飯的飯桌上,當做笑話來說:「現在的老師,管的也太寬了,你能管孩子的學習成績,還能管他做什麼夢不成?」

林淵的父母都是生意人,早出晚歸,常年不沾家。從記事時起,小林淵就是一個人在卧室里入睡,從來沒有像其他的孩子一樣,跟著父母一起睡過。

這天難得,父母都忙完了工作,早早回家。既然老師說了,他們也特意留了個心眼,等到林淵睡熟之後,他們偷偷摸摸地溜進了他的小房間里,想看看自家兒子睡著的時候,是怎麼個從來不做夢法。

淺黃色的檯燈打開,母親嚇得差點尖叫起來。

布置溫馨的小床上,林淵瞪大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眼睛裡充滿了血絲,眼白誇張地大,整個人一動不動,四肢僵硬地躺在那裡。

「你不睡覺,幹什麼呢!」回過神來的母親惱羞成怒,呵斥道。

林淵沒有理他。

母親有些生氣了,剛想過去揪他耳朵,卻被父親一把攔住。回過頭,她看到一貫樂呵呵的、好像從來沒有什麼煩心事的丈夫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甚至滲出了汗珠。

「怎麼了?」她覺得有些害怕,打了一個寒戰。

「淵兒他……他從小就是這麼睡覺的嗎?」

睡覺?

母親早已記不得上次見到兒子入睡還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一動不動的林淵,漸漸地感到背上泛起刺骨的涼意。她覺得自己不是看向一個活生生的兒子,而是看著一具早已慘死的屍體。

第二天一早,睡醒的林淵恍若無事地洗漱起來。父母卻早早地為他請好了假,帶他直奔醫院而去。

所有醫生都對這個病症嘖嘖稱奇,可是沒有一個人能說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最先進的儀器也對林淵束手無策,醫生們只能儘力的安慰著他的父母:「沒事的,就目前的結果來看,孩子睡眠時候的生理機能一切正常,不用擔心。」

這樣蒼白的安危並不能起到效果。直到十五歲之前,林淵的父母每晚都在痛苦和害怕之中度過。母親甚至不敢去看熟睡中的林淵,那樣瞪大的雙眼讓她覺得恐懼。漸漸地,他們帶著林淵去的地方,也從醫院轉到了精神病院。

十五歲那年的夏天,父母帶著林淵飛到了帝都。

他們托盡了關係,才聯繫到了這家全國最神秘的精神病院的一位醫生,懇求他來給林淵看一看病。這家坐落在一個邊郊小院里,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破落小精神病院,卻容納著從全國各地關押進來的最不可思議、無法理解的精神病患。這裡的醫生水平,也遠遠超出了任何大醫院神經或心理科室的任何醫生。

醫生對林淵進行了全面的檢測,他的臉色越來越沉重,父母在一旁看著,心也越來越沉。如果在這裡都得不到救治的話,恐怕放眼全國,再也沒有人能救得了林淵了。

檢查結束之後,醫生留下了林淵的父母,林淵百無聊賴地走出了診斷室,戴上耳機,在狹長的走廊里閑逛著。

八年來,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處境。看著父母為了自己不停地忙碌奔波,原本年輕英俊的父親,如今頭髮已經白了大半,他心裡一直很不好受。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有什麼辦法,可以讓自己做夢嗎?

他後來偷偷買了攝像機,拍下了自己睡覺後的樣子。重看的時候,他被自己的樣子也嚇了一大跳,終於明白父母為什麼這麼焦急了。

可是,他自己入睡的時候,從來沒有過任何異樣啊。

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好奇地四下打量著這家略顯破舊的精神病院。院子里幾個穿著病號服的人正在懶洋洋地曬著太陽,也沒有醫生在旁看管。這裡似乎遠沒有之前他去過的那些精神病院般管理森嚴。

「喲,小夥子,以前沒見過啊,新人?」一個留著小鬍子的中年男子主動向他打了招呼。

新人嗎?

算是吧。雖然不住院,可自己也是患者,不是嗎?

林淵好脾氣地笑著點點頭,走到了院子里,跟他們並肩坐在一起。也許是從小看多了的緣故,他從來對這些精神病患沒有絲毫歧視,恰恰相反,他覺得裡面有很多人,比外面的正常人還要可愛的多。

「他們說你有什麼毛病?」旁邊一個三十多歲的漂亮姐姐和藹地問道,看她素麵朝天的樣子,如果不是穿著病號服,林淵根本不敢相信,她也是這全國最神秘的精神病院中關押的一員。

「不做夢。」林淵老老實實地說道。

「什麼?」院子里的幾個人面面相覷,那位漂亮姐姐皺著眉重複了一遍,「不做……夢?」

「嗯。」林淵早已習慣了旁人對他的這個反應,解釋道,「就是字面的意思,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一個夢。睡著的時候,眼睛是睜著的,我自己沒有什麼感覺,但是父母很害怕,就一直帶我到處看病。」

一開始的那個中年男子一拍大腿,嚷道:「嗨,小題大做,不做夢算什麼毛病啊。要是給我選的話,我還寧可不做夢呢,一覺睡到大天亮,多舒坦。省的總是重複那些噩夢。」

漂亮姐姐白了他一眼,轉過來對林淵笑著說:「小弟弟,別理他,他發病的時候,把全家都給殺了,不做噩夢才有鬼呢。」

林淵嚇了一跳,那中年男子不樂意了:「說好的,互不揭短,我有沒有見到人就說你的人格里藏著七隻不同惡鬼的事情?」

林淵轉過頭看了看這位漂亮姐姐,怎麼也看不出那「人格里藏著七隻惡鬼」的樣子來。他心中暗自感慨,果然不愧是全國首屈一指的精神病院,當真藏龍卧虎,不能小看了。

他正想著,那邊幾個人卻圍繞著不做夢的事情嘀嘀咕咕討論起來,半晌沒個結果,那中年男子就沖著院子另一頭,一個閉目歇息、似乎已經睡著了的老者喊道:「閔老爺子,煩您醒醒,有個事要請教您。」

那老頭子動也不動,好像死了一般。中年人走上前去,推了他一把,老人這才如夢初醒,茫然地看看四周,喃喃道:「怎麼了,怎麼了?」

「問您個事情。」中年男子趁勢坐到了他的身邊,指著林淵道,「新來了個小兄弟,毛病是從來不做夢,您給說說,是怎麼回事?」

說著,他指著老者,對林淵介紹道:「閔老,過目不忘,讀書萬卷,腦袋裡裝著你見過和沒見過的所有知識。有什麼事情,你問他就是了。哦不過僅限於知識,平時生活里他有些健忘,老糊塗了。」

林淵老老實實地鞠了個躬:「閔老好。」

「不做夢,不做夢……」閔老沒有理他,而是眯起眼睛,似乎在苦苦思索著什麼,他的聲音越來越空靈,嗓音不停變化,全然不像是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所能發出來的,雖然是大白天,可林淵還是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看看旁人,卻好像都早習慣了似得,翹著二郎腿,看著閔老,等著他說出最後的結果。

「有了,有了。」

閔老緩緩說道,轉頭看著林淵,目光空洞,好似盲了一般:「你聽說過很久很久之前,在天山腳下,西北塞外的失卻的一族嗎?」

「什麼?」林淵愣了一下。

「那是大唐時候的事情了,龜茲、焉耆、于闐、疏勒……沿著遼闊的版圖向西北方行走,遼闊的大漠風沙和天山上的雪水養育了無數奇異的種族,在那些駝鈴深處,化外之地,藏著數不清的秘密。其中有一個民族,從很久很久之前,就背負著沉重的詛咒,據說那一族的人,從出生下來的一刻起,就不會做夢。」

林淵心中「咯噔」一聲,她從沒聽說過還有這樣的一族。也許是同病相憐的緣故吧,他一下子就對這個種族充滿了好奇,他忍不住問道:「那一族叫什麼?」

「叫什麼……叫什麼……沒有名字,忘了名字。那一族滅亡了,人們都忘了他們的名字,刻在石板上的,被風沙侵蝕了,寫在書冊上的,被人們損毀了,留在記憶里的,徹底消亡了……沒有人知道那一族叫什麼,他們已經失卻了。」閔老喃喃道,「沒有人記得他們,沒有人研究他們,他們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沒有人知道他們為什麼存在,沒有人知道他們為什麼消亡,他們是夢,他們是謎……」

林淵緊張地握緊了小拳頭,他努力地想從閔老這兒得知一點更多的,關於這從沒聽說過的一族的消息。不知道為什麼,他下意識地覺得,只有了解了這個神秘的種族,他才能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失去了夢境。

「去找扎扎穆特……去找扎扎穆特……他留下了日記……唯一的日記……」

閔老重複著這個名字,漸漸的,聲音低沉了下去。他又睡著了。

扎扎穆特。

從這一刻起,十五歲的林淵,心中永遠刻上了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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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知乎上這麼認真的發文

想要換一種風格,寫一篇從來沒寫過的類型的文章

關於夢,關於輪迴,關於一個早已被遺忘的民族

從大唐遺風到現代都市

我不知道自己的文筆能不能把這個故事撐的起來

總之加油就是了

今天已經把渡劫的坑填好了

過兩天把洗心澗湯灝那篇也給寫完

之後就是本篇和妖閣輪著更

希望大家能喜歡


我有個秘密,就是我能進入男神的噩夢。

01

「王佳王佳,香腸大媽」

「母豬賽貂蟬~」

「好了,都別老笑話她了,省得她又哭鼻子,好像是我們多麼罪大惡極似的。」

「奧對了,王佳,今天你做值日,我們先走了,你記得做完值日,不然做不完你小心點老師明天又罰你站。」

衛生小組長昂這下巴對我說這話,我低下頭唯唯諾諾的點頭。

我在學校里過的很不好,我討厭我的班級同學,她們總是嘲笑我的外貌,總是讓我做很多的事情。

我做完值日後,看到班草也剛剛在教室寫完作業,收拾書包準備離開,我趕緊輕聲叫了他一句:「趙朝,你要回去了嗎?」

他禮貌的對點點頭,嗯了一聲離開。

趙朝是我們班的班草,長得帥,學習好,很多女生都喜歡他,我也很喜歡他,最重要的是他從來沒有欺負過我,也沒有像別的男生那樣笑話我。

與趙朝再見後,我腳步輕快的離開學校,雖然他只是對我嗯了一下,但是他是我在這個學校唯一的陽光,我每天在學校都很痛苦,但是只要看到他,我就能稍微寬慰一些。

我喜歡趙朝,於是我從班級榮譽牆上偷偷撕掉了他的照片,複印了好幾張後放在自己的卧室里,我每天晚上都摩擦著照片,親吻他的英俊的臉龐,我承認我有點變態,但是也是因為我在學校長時間的受壓抑,心理稍微變態一些,也是正常的現場。

今夜也要抱著男神入睡呢。

夜靜如水,當我醒來之時,我發現自己竟然身處一個昏暗的教室中,教室如此昏暗,我不是在床上睡覺么?怎麼一覺醒來在教室,我掐了掐大腿上的肉,不痛,果然是在做夢。

我抱著我的泰迪熊還有男神的照片,站在昏暗的教室里,突然發現這個教室很像是小學的教室,牆上掛著很多彩旗,圖畫,還有一個大大的紅花榜。

而教室的角落隱隱有哭泣聲,我渾身打了個哆嗦,定睛一看,一個小男孩捂著臉蹲在角落哭泣。

我抱著熊走到小男孩面前,蹲下來問道:「你哭撒子啊,小弟弟」

小男孩猛地一抬頭,嚇得我倒退兩步,我靠這不就是我男神趙朝縮小版么!我這是夢見了趙朝的小學?

我見到班草趙朝的小學生版本臉上有些淤青,一雙大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我,濕濕的眼睛撲閃著,我的心都要化了,我趕緊拉住他的手。

小趙朝一下子就抓住我的睡衣角,輕聲道:「他們來了。」

說完他縮在我的身後,直接慢慢出現一個個模糊的人影,全部都是小學生體型,耳邊響起刺耳的尖叫聲,和各種大笑聲,在空蕩的教室中迴響,難聽的我想捂住耳朵。

「娘娘腔,膽小鬼,毛毛蟲,嚇死你」

「就會告老師的笨蛋」

「打他」

一個個稚嫩的卻充滿惡毒的聲音響起,黑色的人影發出尖叫聲和大笑聲,向我們伸出尖利的黑爪。

我連忙把抓住趙小朝的手,說道「跑!」

但是眾多的黑色小學生怪圍住了我們,看著越來越近的小學生黑怪,我慌張的扔出了手中的泰迪熊,只見我的泰迪熊金光一閃,頓時變大幾倍,衝上小學生怪,就替我們擋住小學生,我連忙拉住他的手逃走。

我們不停的跑著,泰迪熊只能阻擋一會兒小學生怪,我拉著小趙朝的手在校園的走廊中不斷奔跑,後面有瘋狂追隨我們的小學生怪,在泵跑中,地上是蠕動的很多綠色的毛毛蟲,一踩就露出綠色粘液,走廊里也迴響著小女孩的稚嫩聲音:「趙朝,我們不和你玩,你沒有媽媽。」 小趙朝聽到這些聲音,害怕的小聲的哭著,我連忙一邊拉著他的手一邊說:「別怕別怕,我帶你逃出這裡。」趙朝點點頭。

我們穿越了走廊,操場,樓梯,終於跑到了學校門口,我連忙要帶著趙朝跑出這個小學,此時突然一個黑色的人影出現在校門口,是一個美艷的女人,塗著紅色的嘴唇道:「趙朝,你去哪裡,我要見你爸爸,你又不聽話了。」女人的紅色的嘴唇里吐出的是一條條的黃色的蛇,像我和小趙朝撲過來。

我連忙擋在小趙朝面前,我手裡還攥著大男神趙朝的照片,一伸手阻擋,那女人就尖叫幾聲,看來她竟然害怕我男神的趙朝的照片,我連忙扔出幾張照片,就像扔符咒那樣扔在女人的身上,女人的身上發出刺啦的聲音,她纖細的身體開始扭曲,我連忙拉著小趙朝繞開她跑出校門,在我們即將離開校門的時候,那個女人忽然拉住了我的雙腳,我連忙一推小趙朝叫道:「快走」

身後的一團黑影帶著尖叫聲向我撲過來。

在我即將被黑影吞噬的時候,聽到小趙朝哭著喊我:「你是誰?」

02

當我醒來,清晨的鳥兒在窗外脆生生的叫著,我此時正躺在我的床上,可是夢境如此清晰。

在我以為一切都是可笑的夢的時候,我發現我枕頭邊的男神照片,少了幾張。

我似乎...有了個大秘密...

因為男神的照片少了幾張,所以我又去印了幾張。

到了夜晚,我閉上眼睛,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個昏暗的小學了,在一個裝修豪華的家中。

我此時正站在一個卧室中,我見到小趙朝正拿著畫筆,安靜的坐在凳子上畫畫。 他似乎長大了一些,有幾分初中生的模樣。 他坐在那裡畫著畫,畫紙上是大片的璀璨星空,他扭頭看向我,微微的一笑。

忽然,樓下客廳的門鎖發出了咔嚓的聲音,只見小趙朝一抖,畫筆掉在了地上,他連忙手忙腳亂的收拾畫板和畫具。

一陣咚咚的上樓聲音響起,小趙朝的動作愈加加快了。

我連忙走過去幫著他一起收拾,突然卧室的門被重重的踹開,一個肚子肥大的男人走了進來,他面色通紅,像是人又像是怪物,他的肚子十分巨大,手中拿著一個巨大的酒瓶子,男人狠狠的摔了手中的酒瓶子。

他大手一伸就抓住小趙朝的衣服,罵道:「畫畫畫,就他媽知道弄這些沒用的東西,和你媽那個傻逼一模一樣,追求狗屁藝術離開了我,你媽是個大賤人,你就是個小賤人,畫畫有什麼用,能賺錢嗎」

說完一個嘴巴子抽向小趙朝的臉,小趙朝被這個嘴巴子扇倒在地,倒在地上,我連忙走過去。

男人拿起旁邊的一個雞毛撣子就要繼續打小趙朝,我連忙走過去擋住男人。

舉起我的男神照片和他搏鬥起來,怪物男人也見鬼似的怕男神的照片,我左扔一張,右扔一張,每扔到他的身上,他就吼叫一聲。幸虧我複印的男神照片多,在我狂扔符咒下,他終於被嚇跑了跌跌撞撞的離開了卧室。

我趕緊走到旁邊看看小趙朝的情況,小趙朝仰著臉,一雙桃花眼望著我,嘴唇動了動,喃喃道:「你到底是誰?」

我微微一笑:「叫我雷鋒」

03

當我再度醒來,我想我已經意識到這是為什麼了,我並不是在自己的夢中,這是男神趙朝的夢,他的夢都是噩夢,都是他的夢魔,我在這些夢裡保護他,我覺得很開心,我也能為我的男神做些什麼了,可是男神並不知道是我保護了他,但是沒關係,我只要能為男神做些事情,我就很開心,雖然到了學校同學們還是會笑話我,可是我現在已經不在乎他們對我的嘲笑了,我可是一個有大秘密的人!

看著衛生組長想盡辦法的接近男神趙朝,又是問作業又是講題啥的,我心裡美滋滋的,我可是每天晚上都能進男神夢的人呢。

我開始期待晚上的到來,我複印了很多「男神的照片」,畢竟這可是符咒。

我陪著男神逃出過昏暗的小巷,後面是一群拿著刀追殺的小混混們。

我陪著男神打敗過正面笑臉,背面尖酸刻薄臉的雙面人親戚。

度過了幾個晚上,我感覺到男神的笑容似乎多了一些,我的心理也越來越美滋滋的,在夢中,男神也不再問我是誰了。

他就叫我雷鋒。

04

今天我打算表白,早上我第一個來到教室把一封粉色的信封認真的塞在了男神的書桌里。

心裡期待著男神看到信的回復,中午放學後,我收拾書包,心裡甜滋滋的。

突然,我的頭髮被人從後面扯起來,我連忙捂住頭叫道:「痛啊!」

我扭頭一看,是我們的衛生組長,那個很囂張的女生。

此時很多學生還沒有離開教室,衛生組長突然大叫一聲:「大家等一下,看這是什麼。」

我抬頭一看,衛生組長手裡拿著一個粉色的信封。

我頓時心一驚,那是我的情書。

我明明放在男神的桌堂里了,我趕緊扭頭去看男神,發現男神竟然低著頭躲避了我的目光。

男神的同桌,那個調皮的男孩子笑道:「我今天早上從趙朝的書桌里找吃的發現的情書,竟然是咋們班的母豬賽貂蟬寫的哈哈哈。」

周圍的同學都笑了起來,有人起鬨道:「麗麗你念念,寫的是什麼啊」

衛生組長麗麗瞪了我一眼,笑著拆開信封,陰陽怪氣的念到。

「親愛的趙朝~」

「我第一眼見到你,就喜歡你了」

「夠了你不要念了。」我發瘋似的站起來去搶奪這個信封。

麗麗使了個眼色,旁邊兩個男生一下子按住,嘴裡怪叫著:「幹嘛王佳,你想打人啊?」

我狠狠道:「你不要念了不要念了」說著眼淚奪眶而出。

麗麗居高臨下的站在凳子上看著我笑道:「我憑什麼不念,你有臉寫你怕念?趙朝你都敢想」

我扭頭流著眼淚看著趙朝,多麼希望他能替我說兩句話,趙朝卻把頭扭到一邊收拾好書包,冷聲道。

「別鬧了。」

說完他背著書包,從麗麗手上拿過粉色的信封,當著我的面撕碎道。

「我不喜歡你,你別再做夢了。」

說完他拿著書包離開了教室,我再也沒忍住,坐在座位上低著頭捂住臉哭了起來。

旁邊的人見無趣嘴裡又諷刺了幾句,麗麗笑的尤其歡快。

大家也陸陸續續的收拾書包離開了。

我一個人坐在教室里默默的哭了好久。

我此時恨我的同學,也恨男神,我救了他這麼多次,可是他為什麼不能救我一次呢...

05

到了夜晚,我閉上眼睛,這次我又到了男神的夢境。

這次的男神已經慢慢變成了如今趙朝的模樣。

趙朝見到我,表情沒有任何變動,他走過來拉住了我的手。

我輕輕的甩開他的手,指了指前面。

耳邊是呼嘯的怪叫聲,我們站在一個殘破的紅色立方體中。

前面是一個背著身子穿著黑袍的人。

他慢慢轉過身子來。

趙朝也緊張的攥起了拳頭。

那個黑袍轉過身子來,他的臉是趙朝的臉。

原來,最後的怪物,就是趙朝自己。趙朝驚了一下,他下意識的扭頭看向我,我這次雙手空空沒有帶任何男神的照片。

黑袍趙朝伸出黑色的巨大的霧狀的爪子向趙朝伸過去。

趙朝慌張的看著我,我心裡對趙朝十分失望,這些噩夢,我一次次的幫助他,可是他何曾在現實救過我,就算他不知道幫助他的人是我,可是他應該也知道我喜歡他,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呢。

我本不想幫他,但看到爪子離趙朝越來越近,我咬牙心中罵道,tm的最後一次,老子就是個聖母!

我連忙站他前面擋去。

此時爪子離我越來越近,我閉上了眼睛,卻突然感覺到四處一邊寂靜,睜開眼睛發現站在我後面的趙朝不知道什麼時候推開了我, 站到了我的前面,我見到的是他的背被黑色利爪貫穿。

趙朝扭過頭對我咧開了一個微笑。

「我知道了,我應該面對的是什麼了。」

「是我的懦弱。」

他說完話,隨即黑袍趙朝變成星光點點消散,周圍的血紅色牆壁迅速的一塊塊掉落,我們腳下的紅色地板變成了黑色的星空,在我和趙朝的中間,一條銀色的河水緩緩流淌,我被一個巨大的力量彈開,甩出河邊。

我和趙朝中間的銀河緩緩的流淌。

趙朝半跪在河的對面,對我笑著。

他說什麼,我已經聽不見了,我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微微的煽動著。

好像是。。

「對不起。」

06

我回到了班中,我也開始變成勇敢了一些,當同學們再欺負我的時候,我沒有再低頭唯唯諾諾的模樣,我站起來拿起凳子砸向了那個嘴裡不幹凈的麗麗。

我瞪著她說道:「如果你再胡說八道一句,我就撕了你的嘴。」 麗麗不再說話,只是用惡毒的眼神看著我。

人欺軟怕硬,你若硬起來,她何敢再辱你一句。

我把男神的趙朝的照片全部扔到了垃圾桶。

與他也暫無交際。

高考後,我考上了本地的一所不錯的大學,也選了自己喜愛的文學專業。

07

偌大的校園中,綠蔭之下,一個背著畫板的高個子男孩緊緊的跟隨著前面穿白色紗裙的黑髮姑娘。

黑髮姑娘不耐的扭頭道。

「夠了沒有,趙朝,你別跟著我了,我不會答應你的」

姑娘的眉眼不是很漂亮,但是卻十分清秀,那有些厚的嘴唇嘟起來,也十分可愛。

「那你答應做我女朋友了嗎」

「做夢吧」

女孩大步離開。

08

那我會一直追下去。

那些困擾了我很久的噩夢。

幼時的被孤立,中學時的家暴,高中時期用高冷偽裝自己的懦弱,一點點的被你打破。

一開始你的臉是模糊的,可是到了後面幾個夢,我已經慢慢的看清了你的臉。

可是我不敢承認,不敢說,因為你也被欺負,我怕和你糾纏也會重回被欺負的過去。

你在被眾人質問的時候,我逃走了。

逃走的路上我十分後悔,在我曾經中,我總是逃跑。

我很羞愧。

但還好,今夜你又入夢來。

我不要再這麼懦弱下去,

我要直視那些恐懼。

(完)


0


每一個掙扎過的靈魂,身上都會留下印記,而心裡醫生要做的,便是像偵探一樣的摸索這些印記,追本溯源,尋到繩索,為那些困頓的靈魂鬆綁。

「慢慢的,保持節奏,呼,吸,呼,吸……好的放鬆身體。」

「想像自己成為了一片羽毛,隨風飄動,眼前有橘色的陽光,濃綠的樹葉,枝幹,草坪,步道……」

看著病人呼吸逐漸平穩,張文輕出了口氣,她把計時器放在椅子旁的小桌上,向辦公桌旁的窗子走去,在等待對病人進一步深度催眠的間隙,翻閱著手機上推送的今日健身需求。

「看來今天只能夜跑了。」張文收起手機,撥開遮光簾的縫隙,窗外的天色逐漸暗淡。

1

夜晚的公園逐漸趨於平靜。那些散步的,遛狗的,跳廣場舞的,為國家發展獻計獻策的,聚散在公園不同位置的人,也都回到該回去的地方。男孩蹲在公園廣場中央,擺弄著地上的圓柱紙殼,身影顯得單薄寂寥,大概每當嘈雜熱鬧的場景回歸平靜,都容易給人這樣的錯覺。

本該是入冬的季節,可這座城市依舊保持著任性的熱度,加上大雨將至,空氣濕粘悶熱,光影在水汽間折射形成了朦朧曲折的景象。眼前的世界像極不穩定的幻覺。

李默倚靠在公園長凳上,頭腦昏沉。一面等待去綠道跑步的張文,一面透過水汽打量著眼前的男孩。他覺得這孩子的姿態像個插秧的農夫,大汗淋漓,卻又滿懷希冀。

直到最後幾個圓柱體擺好位置,李默才看出來,是個規整的心形。

這是要放煙火吶。李默心想。

李默不喜歡煙火。不只是煙火,但凡是好看又對於生活沒有實際用途的東西他都不喜歡。噼里啪啦,五顏六色,好看是好看,可然後呢,落在地上成了一團灰。像極了大夢一場。

所以張文說他不解風情,總用實用主義去否定生活中的這些美好時刻。她不止一次向李默抱怨過,朋友圈裡別人的鮮花與驚喜,自從和他交往,她就沒有過發這類朋友圈的機會。

李默:「你作為一位專業的心理醫生,應該明白每個人表達感情的方式都不一樣。」

張文:「可女人對於這種表達都是一樣喜歡。」

李默:「所以在女人看來鮮花驚喜就等於感情?」

張文:「你就是喜歡鑽這種牛角尖,我沒在這倆者間劃等號。」

李默:「既然沒有必然聯繫,你就要允許其他表達方式的存在。」

張文:「好,那你要怎麼表達?」

說到這,話也就停了。

李默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接。他覺得這話裡面有刺,有埋怨和挑釁的情緒,像是吃准了李默找不到其他的方式。

可讓李默真正難過的是,他確實想不出其他更好表達感情的方式,這說明這件事的分歧上,李默才是無理取鬧的那一方。他有時候覺得張文像極了另一個自己,總是能精準的把握他難以反駁的弱點。

2

李默覺得此刻應該抽一支煙,可翻遍身上的口袋都找不到火機。他左右看了一圈,發現周圍只有那個埋頭插秧的男孩。

要放煙火身上肯定是帶了火機的。李默想。可躊躇半天他還是沒上前去要,只是把煙叼在嘴裡,嘬了一口煙草味。

就像不知道該怎麼向張文表達感情,他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向一個陌生人表達自己想要抽一支煙的訴求。

這一刻李默挺理解張文的,關於表達想法這件事,自己也許真的有問題。他慶幸張文是心理醫生,始終能包容自己的問題。

李默耳邊忽然響起秒針走動的滴答聲,他低頭擺弄腕上的米奇手錶,想到了小時候的事。

李默爸媽都是老師,從小就對李默有著嚴格的教育。無論什麼事都事先立好規矩與條件,考了多少分你才能看電視,考了多少分你才能出去玩,這種交易性質的教育模式帶給李默童年巨大的壓迫感。

在這種成長環境下,他幾乎沒有主動向父母要過什麼東西,唯一的一次至今想來仍然印象深刻。

那是李默他媽有次帶李默去百貨商場,他看上了一米奇玩具,心裡喜歡的不得了,反覆的和他媽媽說,「媽媽,這個小老鼠真好看」,「媽媽,你說這小老鼠晚上自己待在這裡會不會害怕啊」這類的暗示。

他覺得成年人怎麼也該懂自己的意思,可她媽絲毫沒什麼反應,就是嗯嗯的應著他。

正常來講,到這種程度得不到反饋,李默會忍一忍,努力不再看這樣東西。但這次的玩具他太喜歡了,實在忍不住,莫名生出了一種錯過它就失去生命意義的盲目倔強。待在原地,扯著玩具,又哭又鬧撒起了潑。

商場的人都在圍觀,李默他媽拉了幾次,怎麼都拉不走他,於是氣急,打起了李默的屁股,一邊打一邊批評他,「你看看你這次的成績還好意思買玩具」,「家裡多少這種玩具了,還要,除了好看有什麼用?」

這事兒讓李默委屈極了。因為他學習成績一直不差,可卻從未擁有過米奇。

後來閑聊,說起以前的事兒。李默爸媽都覺得自豪,說他們的這種教育方式很西方,很優秀。時常和李默說,以後有了孩子交給他們帶,學習一定差不了。

李默嚇得不敢接話,事後也和張文討論過。

李默:「以後不管多忙,孩子都要我們自己管。」

張文:「恩,這是肯定的,隔代教育對孩子的心裡成長不大好。」

李默:「對對對,反正也不需要他多優秀,只要開心就好嘛。」

張文:「你這種看法太片面,優秀與快樂之間並不矛盾,這主要在於家長的引導方式。」

李默:「我認為有矛盾,再說學習那麼好有什麼用,人這輩子。」

張文:「什麼叫人這輩子?你才多大啊李默。再說你不能因為自己的學習成績和現有成就有落差,就產生認知偏差,覺得學習沒用,你這種行為可夠反智的。」

李默想說他好好學習不是為了有成就。他只是想要玩具。最後什麼也沒說。

3

其實李默現在回想,自己算是一帆風順的,考了個不錯的大學,畢業後也拿到了心儀公司的offer。他記得特別清楚,工作後拿到第一份工資,就去買了一塊米奇手錶,這手錶他一直帶到現在。朋友同事們笑他,他從來沒解釋過。有次和張文在客廳看電視,他把手錶的故事說了。

張文:「你看,你開始和我分享這種秘密就是一個良好的開始。」

李默:「我也不是第一次和你分享,以前也和你講過不少。」

張文:「不一樣,這次說的是你內心的創口,這種分享更難一點。」

李默:「因為我信任你,也算是對於你以前那個問題的回答,這就算是一種我表達感情的方式。」

張文:「你看看,你就這樣。什麼事都藏心裡不說,我之前說你那些話覺得不痛快了?為什麼當時不說出來?這樣一直在等機會反駁?如果沒機會說你是不是能記一輩子?」

一連串問句讓李默無言以對,他懊惱自己多嘴。

不過張文也沒真生氣,伸手掐了李默胳膊一下,接著說,「其實童年陰影誰都有,只要我們能從中找到問題解決它,對於人生來說還是有積極意義的。」

李默:「那大夫你幫我瞧瞧,我的病根在哪?」

張文:「你又沒個正經。你啊,就是不善於表達自我,應該多嘗試表達。」

張文:「很多情緒發生的當下就該表達,別總憋著。你想想其實很多事都這樣,過去了就過去了,往後再怎麼找補都沒用。你這手錶就是,工作了自己買和你小時候爸媽買,感覺能一樣嗎?」

李默看著面前侃侃而談的張文,想說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張文:「你看,又不說話了。」

李默:「不是,我就是覺得……覺得你好看。」

張文樂了,很少聽到李默說這種話。她踢掉腳上的拖鞋,轉過身,盤腿坐在沙發上面對著李默,「你看,這話我就愛聽,今天心情不錯,你再多說兩句吧。」

「張文。」李默看著張文,頓了一頓。「我也給你買個米奇吧。」

張文愣住了,看著面前的李默也不說話,過了一會,忽然哭了起來。

李默手足無措,又是遞紙巾又是伸手去抱。「你哭什麼啊,你不喜歡米奇你跟我說啊,我給你買別的,你別哭啊。」

張文哭不是因為她不喜歡米奇。她太了解李默了,李默這話讓她心疼。

4

張文氣喘吁吁的聲音打破了公園廣場平靜的狀態。她穿過廣場與綠道間的綠植帶,遠遠的就沖李默喊,「李默,我今天多跑了一公里,哎呀……不行了不行了,整個人都要散架了。」

李默:「下次我可不陪你了啊,坐在這和喂蚊子,傻不傻啊。」

張文:「那你倒是和我一起跑啊,不是我說你,你看看你現在的肚子。」

男孩本來在打電話,聽到對話聲才發現這邊長椅上坐著人。興許是覺得不好意思,他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幾步,身影漸漸融入夜色當中,剩下手機屏幕的光,在黑暗空間里浮動。

張文走到李默身邊坐下,看了眼地上擺著的煙火和遠處打電話的人,輕聲問:「這是煙火吧?」

李默:「浪漫吧,你肯定喜歡。」

張文:「我喜歡個什麼勁,又不是你準備的。」

李默:「我寧願給你買個包,煙火就好看那一陣,跟場夢似的,醒了也就完了,沒啥意義。」

張文:「好看就夠了,幹嘛一定要有意義。對煙火來說,好看就是它全部意義。你知道嗎,其實從心理學定義,愛情也和夢一樣,那你說愛情有什麼意義?不也是醒了就完了?」

李默:「我也不是什麼都追求有意義。」

張文沒搭理李默,打開手機回復跑步時收到的那些信息。公園裡起了風,枝葉搖曳,沙沙聲和遠處傳來的低語在空中往複循環,像一首歌。

下雨了。一滴水落在李默的鼻尖。

男孩跑回煙火中央,對著電話那頭焦急的喊著「你快來,下雨啦」,另一隻手想要遮蔽雨水,可煙火太多實在顧不過來。

滴答滴答的聲響再次響起,李默下意識的低頭看向手錶,這才發現指針似乎一直沒怎麼動過。

「快點了吧,趁雨沒大,不然等下就真的點不著了。」張文起身朝對面的男孩喊。

男孩望著遠方,猶疑許久。興許是因為是覺得女孩趕不上了吧,他最終還是垂下手臂點燃了引線。

「張文,我表好像是壞了。」

「沒電了吧?」

「不能吧?這……」

刺啦,黃色的線迅速勾勒出了一個心形,在深夜格外矚目。張文拉起李默向燃起的煙火走了過去。

砰。砰砰砰。男孩身邊的煙火一個接一個的被引線引燃,伴著聲響,光球從圓柱體中迸發,在天空划出一道奪目的軌跡,在最高處炸裂,爆發出讓人目眩神迷的光色。

煙火剛剛綻放,大雨便嘩啦啦的傾盆落下,混著漫天花火,像極了油墨。光影在水花間流轉,把世界渲染的光怪陸離。

天空也成了張畫布,塗抹滿了流光溢彩的筆觸,李默與張文抬著頭望著天空默然無語。

「李默。」張文把頭依靠在李默的肩上,「說點什麼吶。」

李默扯了扯嘴,終究還是說不出話來。他看了看孤獨佇立在煙火中央的男孩,又低頭看向張文,她的面目在流轉的光影間變得模糊不清。

想起無數個有話難言的委屈瞬間,李默喉頭低聲傳出了三個字。

「我愛你。」

滾燙的雨水順著李默的脖頸流淌,流淌進了胸口。

李默睜開了雙眼。

5

所有的患有心理問題的病患,問題根源大多都是基於以下三個原因產生:對真實理解不透徹,對夢境本質太著迷,對愛情仍存留原始幻覺。

張文合上筆記本,用手掌輕撫臉頰稍作放鬆。

遮光簾嚴密的封鎖了窗外的世界,隱藏了時間運轉的痕迹。

黑暗模糊了空間的邊界,讓診療室的物理空間難以琢磨。

唯一的光源來自辦公桌上的檯燈,它所發出的暖黃色燈光,給整個空間注入了某種情緒。

張文纖瘦的身影被燈光投射在桌面上,龐大且模糊。

那陰影籠罩著桌面的鋼筆、本子以及上一位病人留下的米奇手錶。

人間煙火,不如大夢一場。

END


《長夢》
常夢和我的相遇的第一句話十分奇怪。
「你相信嗎,現實就是一場夢。」

一般這樣的言論都會覺得是奇怪的宗教或者什麼詐騙團體吧。

那個實驗室里,夕陽中穿著白大褂的少女向我伸手,「來看看吧,這個世界的真相。」
剛剛睡醒的我在迷濛中趴在實驗桌上,金屬的低溫沒能讓我清醒幾分,我就那麼獃獃的逆著陽光看著她。

有那麼在那一刻,我感覺這幅無數次出現在我夢中的畫,還有她夕陽下向我伸出的手。
那也是我第一次被女孩子邀請,然後我握住了那雙手。那是一切的開始

常夢笑了,笑得很開心「這一次,我又找對了人。」
那一瞬間我卻在吃醋,這樣的執念甚至蓋過了我對她建議的好奇,之前到底又有誰,被她邀請過?

這個世界也許有點奇怪,但終究不是輕小說的世界,她不是寄住在我家的邪神,也不是把我帶到異世界的智障。

然後我們去了機房——上課時用的那種。
前兩天才在這裡上過課,我不知道她把我帶過來的用意是什麼。難道要表演高端黑客技巧,用這裡的電腦入侵什麼主機嗎。

常夢的嘴角帶笑:「這樣的房間,和我馬上要給你看的東西一樣。」
她拉開了機箱櫃——落滿了灰塵,甚至有一些不明的垃圾。其中卻用手帕包裹著,那一枚小小的u盤。
「來吧,來看看這個世界,底下的東西。」

u盤裡有許多段錄像。
第一段錄像是學校門口購物中心的電梯,除了大學生,周圍的住戶也經常出入,這個視角似乎也不是監控,難道是什麼私自設立監控嗎。

意料外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電梯的踏板破裂了,恰好立足其上日常來逛街的孕婦就那樣跌了下去,那布滿齒輪的利嘴殘忍的吞噬了那個孕婦。一點點的,代表著生命的暗紅液體,就那麼噴射而出。
視頻在血色中結束,我有些不安,因為我的記憶中,那裡沒有發生過那麼大的新聞。

「如果這樣的獵奇就是你所謂的世界的真相。那麼我該回去了。在貼吧里,在網站里,比你的真相更可怕的故事,多太多」強撐著淡定,我看向了少女。

常夢眨著眼,右手食指輕輕靠近嘴唇。
「再看一段,你就懂了。」

第二條視頻。依然是那個電梯。還沒有破壞,依然是那個孕婦,但似乎趕了時間。多跨了兩級台階。

我沒有想到那就是天堂和地獄。
電梯板在孕婦的背後崩落。她………倖存了。
然後視頻結束了

「恕我冒昧,你能猜猜哪個視頻在前面嗎。」
我猶豫了下,「肯定是第二個是先發生的,因為……」
「一個死去的人,不可能再出現對嗎。」常夢笑著,展示了日期——第一個視頻在前,第二個視頻在後。
我依然是懷疑的眼神。
她的神情有些哀傷?
「你不信的話,下次,我帶你去看看現場!」
說完了她又想起了什麼「你要是想看的話,可以找機會,看完別的!記住!這個機箱!這個機箱。」

第一次出現就如此熱情的女孩,老實說有點吃不消。但這樣的態度,總是情不自禁的就點點頭。

其實我也很想知道,這一切的真相。
———————————————————
待續。


「嘿!我親愛的老夥計!好久不見了!你好呀。」

「我感覺糟透了,我的老朋友。我發現,我們很有可能在一個人的夢裡。」

「什麼?你是說……在夢裡?哦!我的上帝啊!你還是那麼愛開玩笑,就像隔壁瑪姬姑媽一樣。」

「不,在這一點上我十分確認。」

「那麼,請告訴我,是什麼讓你這麼想。」

「我的好先生,請允許我隨便舉一個例子:瞧瞧吧,我們正在用這種滑稽而戲謔的調子說話。我們明明是兩個中國人,說話方式卻像,哦!你知道的,上個世紀的那些老電影一樣。」

「這個……因為我故意的呀,從和你打招呼開始我就這麼說的呀,要麼我們重新來過?」

「不必了。」

「那你倒是告訴我為什麼你這麼想。」

「我叫什麼名字?」

「唔……?為什麼突然問這個?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你覺得我會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別那麼多話,快點告訴我」

「我忘了。」

「那你叫什麼名字?」

「我自己的名字我都記不住?你怕不是在開……哎等等我叫啥?」

「對吧,現在是不是相信了?」

「我覺得是有什麼外星人讓我們兩個暫時失憶了,再舉點例子。」

「好吧,這是幾?」

「五,哎哎哎不對,四,哎哎哎五!是五!」

「你上一次發生這種數都數不清的事情是在什麼時候?」

「開玩笑!我從小學到現在數學都是第一名!這肯定是外星人!」

「別鬧了,那你告訴我,我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這個……我們好像剛剛認識……就幾分鐘前吧……我和你打招呼說『嘿!我親愛的老夥計!好久不見了!你好呀。』,從這個時候開始,對。」

「嗯,你覺得這可能么?我們之前從未見過面,從未認識過,你突然和我打招呼,好像我們是認識很久的老朋友一樣,我們才剛剛認識幾分鐘對么?就算是外星人也不會這麼做吧。事實上……你甚至不知道我們現在在哪裡,或者這個地方叫什麼名字。」

「我還真不知道。那我相信你好了,我們在夢裡,然後呢?」

「如果這是一個夢的話,會是誰的夢呢?」

「不如我們想想我們做夢的時候會夢見些什麼。」

「夢見不同的人啦,聊聊天什麼的。」

「那我覺得你是主角。我就從來沒做過夢。」

「不對啊,我也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呀。如果是我做的這個夢,我應該知道我叫什麼才對。我也不可能是主角。」

「有些夢的確是第三人稱的沒錯……主角會以一種無生命物質的形式從高空俯瞰我們,比如一朵雲什麼的……」

「但我突然覺得我們其實不是夢裡的人物了。「

「你之前說的太有道理了,你已經說服了我。現在你突然告訴我,我們不是夢裡的人物,對不起,我有點暈。「

「如果這是一個夢的話,那一定要主角參與,我們才會存在。既然你我都不是主角,那主角一定在邊上的什麼地方,但這裡除了我們倆以外,什麼都沒有。我的意思其實是,我們更有可能是夢中某本書里的人物,而且,我猜這一定不是一篇長篇小說或者什麼的,我覺得這更像是一篇對話錄。「

「哦?挺有意思的。「

「你看,如果主角躲在某個隱蔽角落觀察我們,如果我們是夢裡的人物,那我們應該會有描寫的。我是指,比如說『這個人戴著一頂大帽子,皮膚雪白,鼻子有點大,雙眼皮』之類的外貌描寫,或者『他張大了嘴巴,表情充滿訝異』之類的動作描寫。但是我們沒有。如果是夢的話,我說的這些話足夠讓你有表情的變化了。「

「對哎,已經到了這裡了,我還是不知道你長什麼樣,或者我長什麼樣。「

「一個夢裡的人至少會有外貌的。「

「我覺得我應該是一個東亞男子吧,20歲左右……我編不下去了。「

「看樣子作者在外貌描寫上還是很拙劣呢,要麼就是他特別懶,懶到不想寫人設。「

「而且只有書裡面的關鍵字才會被加粗,就像我們之前的對話中那些加粗的詞一樣一樣。」

「正是如此。所以我很確定我們正是在一本書里。」

「嗯嗯。那我們為什麼會在一本書里呢?我是說,如果再不說正題,讀者會有意見了,他們的口味一天比一天偏了,如果我們繼續這樣的廢話,他們會把這個頁面關掉的。我猜他們也許想聽聽我們怎麼從這個故事裡走出去的故事。「

「我覺得作者可能是想要一個贊。「

那快把贊給他好了!我們可以說正題了么?「

「當然。請允許我先問你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很關鍵。「

「嗯?「

「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要說我們是『夢中某本書的兩個人物』?「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么?『

「哪裡理所當然了!我們現在是作者腦海中的兩個想法,但是按照設定,你並不知道我知道的東西,要不然文章就寫不下去了,快問我。」

「好吧好吧。你為什麼要說我們是『夢中某本書的兩個人物』呢?」

「其實我也並不是很清楚。但是既然我這麼說了,那必然有我的理由。你看,我們是作者筆下的兩個人物,作者借我們的口說出作者的想法,有沒有一種可能,作者也是被某人操縱的?」

「啊?這真是太艱深了已經到我推理的極限了啊啊啊啊!」

「你演的也太假了吧。我有一種感覺,作者創造我們並不是單純地想要一個贊,而是有更高層次的理由。我相信他也沒辦法解釋為什麼要我說我們是
『夢中某本書的兩個人物』,而不是『某本書中某本書的兩個人物』,我覺得『夢中』兩個字關鍵。「

「你是說……作者也在某人的夢中?「

「我更覺得作者是一個超脫於夢的存在,他知道這是夢,就像我們知道我們在這篇對話錄里一樣。我建議讀者先別把界面往下滑,自己思考一下為什麼。說實話這對鍛煉你們的思維能力有益處。

「他想傳達一些東西,給這個夢裡真正的主角。「

「現在我們要搞清楚主角是誰。等等你搶我台詞了,這句話我想在讀者思考好之後說出來的。「

「我覺得沒有必要了,我已經知道主角是誰了。搶你台詞這種事根本就是無關緊要。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你知道么,我的腦內突然出現了一個想法。作者覺得讀者看到這裡已經很無聊了,他想快點把這篇對話錄寫完,然後把他最想說的東西放在這篇對話錄的結尾。「

「是這樣的沒錯。「

「那我們得儘快了。「

「嗯嗯。「

「你嗯什麼,快點念台詞!「

「咳咳。不得不說你的推理真是無懈可擊,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來當旁白。三,二,一,開始了啊。 『他直起身子,看向屏幕前正在閱讀這篇文章的人。他感受到這個人的眼神充滿了疑惑與恐懼,不過沒關係,他的存在就是為了昭告這一點,或者說,這兩個對話者從被創造開始,就只為了這一個目的,他們不是實實在在有血有肉的人,他們只是一個想法,一個念頭,一個連接虛幻與現實之間的傳聲筒。他們不是主角,主角是你,是屏幕前的你。他頓了頓,開始說:』

當你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你已經昏迷了十年了,所有人都在等著你醒來。你沉睡在了一個夢境里,你在夢裡有家人,有朋友,有存款,但這都是虛幻的,因為一切都是你的夢境。我們是治療你的醫生,我們十年來正在千方百計讓你意識到這一點,這次,我們借夢境中某一個叫做『知乎』的問答網站中一個故事的兩個對話者來向你傳達這個信息:請醒來吧!大家都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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