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主父偃?


謝邀。

前幾天就邀請我了,但我在生病,老婆不讓我碼字,所以今天才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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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金 大酋長評價三國人物,把人分為西漢人、東漢人、亂世人、苟且人。主父偃這個人,是戰國人,何謂戰國人,用一句套話就是,保留了地主階級上升時期的開拓和創造精神,他是個冒險家。

主父偃以推恩令聞名,但是他的建言不僅僅是推恩令,包括遷豪強於茂陵以強幹弱枝,包括立朔方郡省轉輸戍漕,都是切中漢帝國時弊的良策。他若生於戰國時,就是吳起、蘇秦一流人物,若生於高皇帝時,就是張良、陳平一流人物。

然而他生錯了時代,此時的帝國正如日中天,當今的聖上是前無古人的英主,「漢興八十餘年矣,上方鄉文學,招俊乂,以廣儒墨」,這是他的老鄉公孫弘之流得意的時代,但主父偃學的是「長短縱橫之術,晚乃學易、春秋、百家言」,所以他在自己的老家---儒學的聖地齊地註定是個另類,到了不容於齊的地步,要借錢都沒人借,在親戚里也不受待見,兄弟連衣食都不接濟他,那些門客連門都不讓他踏進,所以很多年以後,他衣錦還鄉,「遍召昆弟賓客,散五百金予之,數之曰:始吾貧時,昆弟不我衣食,賓客不我內門;今吾相齊,諸君迎我或千里。吾與諸君絕矣,毋復入偃之門!」


這樣的人,早已眾叛親離,他很了解自己,如果不能登上權力的頂峰,他就什麼都不是了。他要實現階層的躍遷,只能走最險的路,只能冒天下之大不韙,這是他的宿命。

盛世固然是盛世,英主固然是英主,但馮唐還是照樣老去,李廣依舊難封;盛世固然是盛世,英主固然是英主,但那是外戚的盛世,尋章摘句之徒的英主,盛世的光輝如日中天,卻照耀不到他,他只能賭。


要賭,就要賭大的,他提出的國策,都是要觸及既得利益者的,但他不怕,他本來就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了。他賭贏了,終於能以自己的建言影響這個帝國。他也賭輸了,他成了所有人眼中釘肉中刺。

他很清楚自己的處境,所以在賓客盈門,最輝煌的時候,他說:「吾日暮途窮,故倒行暴施之。」這是伍子胥的話,說這句話的時候,伍子胥也幾乎處於人生的巔峰。他們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他們的路太難,他們失去的太多,這是他們他們都為了自己的目標走得太遠、太遠了。

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他都很清醒,他在最艱難的時候,見識過那些賓客的嘴臉,知道這些門客不過是些吃剩飯的野狗,也知道有很多人如公孫弘者像禿鷲一樣盯著自己,等著吃自己的屍體。

他們用白眼掃過這些人:我認識你們。這是一個狗操的世界,英主也不過是狗操的英主,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就跟它戰個痛快吧。不為別的,我不是要證明我比別人了不起,而是要證明我應得一定要親手拿回來!


這是一個人跟一個世界的戰鬥,他理所當然的戰敗了。然而,他的名字最終沒有埋沒在荒野間。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當五鼎烹。夠了,讓那些書生去評議我吧,「書生輕議冢中人,冢中笑爾書生氣。」

拳拳赤子心,烈烈丈夫身。苟能垂青史,豈惜身後名。---給一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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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父偃傳評》

我特意把《主父偃傳》搞了過來

主父偃者,齊臨菑人也。學長短縱橫之術,晚乃學易、春秋、百家言。游齊諸生間,莫能厚遇也。齊諸儒生相與排擯,不容於齊。家貧,假貸無所得,乃北游燕、趙、中山,皆莫能厚遇,為客甚困。孝武元光元年中,以為諸侯莫足游者乃西入關見衛將軍。衛將軍數言上,上不召。資用乏,留久,諸公賓客多厭之,乃上書闕下。朝奏,暮召入見。

從本傳的開頭,我們看見是什麼樣的主父偃?窮困潦倒,人不與通,時運不濟,明主難尋然而博學多才。
有人說,司馬遷的文筆妙就妙在他就是用平實凝練的散文風格將自己對於筆下人物的感情吐露出來。我是贊同的。主父偃家裡貧窮, 沒人接濟只好四處流浪。他本來學的是縱橫之術,然而,燕國、趙國、中山沒有一個人認為他是個奇才,他只好繼續流浪,繼續尋求明主。終於,他搭上了衛青,但是衛青的賞識終究沒有讓武帝同意見他。他變得更窮,也更讓人瞧不起。這就是本傳開始描述的主父偃。一個博學多才但是卻不能夠被人認同,被人理解,被人任用的人。有沒有覺得很像後世許多不得志的才子的寫照?司馬遷在開頭就和主父偃有了共鳴,司馬遷也是有才而不得志的,他能體會主父偃心裡的悲涼,開頭這麼幾句話,同情之意雖然沒有明表卻處處蘊含。這種一抑到底的文風,是主父偃的青年時代的整個寫照,寒門、士子、博學、窮困。杜少陵有句話說的很好:「文章憎命達」,或許就是他的多才,他的博學,他的命運才如此坎坷而抑鬱不得志。然而,他沒有沉淪,他還想一鳴,還不想自己的人生這麼荒度。他做出了最後一搏。他上書了,果然是真金總會發光,武帝召見他了。從此,他的命運開始變化,他再也不是那個四處流浪於荒野的乞丐學者,他面前是漢朝歷史上最宏大的、風雲起伏變化的舞台。他終於從時代的後面走到了前面,當然,他也未曾想到自己的命運會和這個朝代緊緊結合在一起,作為那個時代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所言九事,其八事為律令,一事諫伐匈奴。其辭
曰:
臣聞明主不惡切諫以博觀,忠臣不敢避重誅以直諫,是故事無遺策而功流萬
世。今臣不敢隱忠避死以效愚計,願陛下幸赦而少察之。
司馬法曰:「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平,忘戰必危。」天下既平,天子
大凱,春搜秋獮,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戰也。且夫怒者逆德也,兵者
兇器也,爭者末節也。古之人君一怒必伏屍流血,故聖王重行之。夫務戰勝窮武
事者,未有不悔者也。昔秦皇帝任戰勝之威,蠶食天下,并吞戰國,海內為一,
功齊三代。務勝不休,欲攻匈奴,李斯諫曰:「不可。夫匈奴無城郭之居,委積
之守,遷徙鳥舉,難得而制也。輕兵深入,糧食必絕;踵糧以行,重不及事。得
其地不足以為利也,遇其民不可役而守也。勝必殺之,非民父母也。靡弊中國,
快心匈奴,非長策也。」秦皇帝不聽,遂使蒙恬將兵攻胡,闢地千里,以河為境。
地固澤鹵,不生五穀。然後發天下丁男以守北河。暴兵露師十有餘年,死者不可
勝數,終不能逾河而北。是豈人眾不足,兵革不備哉?其勢不可也。又使天下蜚
芻挽粟,起於黃、腄、琅邪負海之郡,轉輸北河,率三十鍾而致一石。男子
疾耕不足於糧餉,女子紡績不足於帷幕。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相養,道路
死者相望,蓋天下始畔秦也。
及至高皇帝定天下,略地於邊,聞匈奴聚於代谷之外而欲擊之。御史成進諫
曰:「不可。夫匈奴之性,獸聚而鳥散,從之如搏影。今以陛下盛德攻匈奴,臣
竊危之。」高帝不聽,遂北至於代谷,果有平城之圍。高皇帝蓋悔之甚,乃使劉
敬往結和親之約,然後天下忘干戈之事。故兵法曰「興師十萬,日費千金」。
秦常積眾暴兵數十萬人,雖有覆軍殺將系虜單于之功,亦適足以結怨深讎,不足
以償天下之費。夫上虛府庫,下敝百姓,甘心於外國,非完事也。夫匈奴難得而
制,非一世也。行盜侵驅,所以為業也,天性固然。上及虞夏殷周,固弗程督,
禽獸畜之,不屬為人。夫上不觀虞夏殷周之統,而下循近世之失,此臣之所大憂,
百姓之所疾苦也。且夫兵久則變生,事苦則慮易。乃使邊境之民弊靡愁苦而有離
心,將吏相疑而外市,故尉佗、章邯得以成其私也。夫秦政之所以不行者,權分
乎二子,此得失之效也。故周書曰「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用」。願陛下詳察之,
少加意而熟慮焉。

主父偃的上書,寫了九篇,司馬遷沒把其他其他關於律令討論選過來,他只選了一篇,就是我們在史記主父偃傳中看到的這篇。
武帝征匈奴,耗國庫,傷民力。司馬遷是有意見的,並且,他也因為李陵投降匈奴一事下蠶室。所以司馬遷選了主父偃的《諫伐匈奴書》來替自己發音。然而,即使司馬遷這麼做,也不能掩蓋主父偃的博學多才。他的筆法之巧,蓋今古絕倫。通篇文章粗看似乎都不明白他想說什麼,然而細細推敲,他借古今的事例和典籍的名言,將自己的「不應該征伐匈奴」的觀點說的擲地有聲。這麼巧的文章,沒有一定功夫寫不出來。當然,這裡想說的一句是,武帝召見他肯定不是因為這篇文章,而應該是其他八篇論律令的文章。然而,不管怎麼看,主父偃的揚開始了。
也許有人會質疑答主,為什麼武帝召見他肯定不是因為這篇文章,而應該是其他八篇論律令的文章。答案是主父偃傳中引用的徐樂、嚴安的文章和後面的對策。(這裡討論的是主父偃,徐樂嚴安就略過)

書奏天子,天子召見三人,謂曰:「公等皆安在?何相見之晚也!」於是上
乃拜主父偃、徐樂、嚴安為郎中。偃數見,上疏言事,詔拜偃為謁者,遷為中大
夫。一歲中四遷偃。

看看這句話「公等皆安在?何相見之晚也!」。武帝是何等的得意,是何等的欣喜?景帝年間的七王之亂早已在他心裡種下一個瘤,不把藩王勢力搞定,他武帝,要麼就像自己的父親一樣不得不屈膝,要麼就像自己的祖父一樣不得不經歷內亂。削藩,此時早已成了武帝心頭的病。
但是,老天沒有讓這一代雄主失望,上天送過來了三個人 ---主父偃、徐樂、嚴安。
不是沒有聲音嗎?不是沒有規劃嗎?不是沒有謀臣嗎?不是沒有戰友嗎?哈哈哈哈哈,老天親自給我送過來了。
「公等皆安在?何相見之晚也!」你們那個時候在哪啊?為什麼我們相見是這麼遲?武帝的得意,欣喜,是主父偃揚的根本,「上疏言事,詔拜偃為謁者,遷為中大夫。一歲中四遷偃。」對比開頭的顛沛流離,看看現在的春風得意,何等快哉?大丈夫者,當如是也!
然而,主父偃不知道的是,武帝的欣喜、得意,自己的升遷,都是一場血腥鬥爭的號角,一場無情碾壓的裝飾。

偃說上曰:「古者諸侯不過百里,強弱之形易制。今諸侯或連城數十,地方
千里,緩則驕奢易為淫亂,急則阻其強而合從以逆京師。今以法割削之,則逆節
萌起,前日晁錯是也。今諸侯子弟或十數,而適嗣代立,餘雖骨肉,無尺寸地封,
則仁孝之道不宣。願陛下令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願,上
以德施,實分其國,不削而稍弱矣。」於是上從其計。又說上曰:「茂陵初立,
天下豪桀併兼之家,亂眾之民,皆可徙茂陵,內實京師,外銷姦猾,此所謂不誅
而害除。」上又從其計。

這番對奏,可謂是主父偃的最得意一筆,看看他的分析,「今諸侯或連城數十,地方
千里,緩則驕奢易為淫亂,急則阻其強而合從以逆京師。」一句話,刺中不僅僅是西漢藩制的病,更是武帝心頭的痛!對於這個雄主的心理,主父偃也許沒有認識,但是對於這個雄主的天下,主父偃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顛沛流離中的各地所見,這時候成了他的對策最重要的素材。「願陛下令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願,上以德施,實分其國,不削而稍弱矣。」這麼一句話,了不得大手筆,削藩,分權,祛害,保上,利用各個方面的心理,將自晁錯以來的西漢的疑難雜症,一劑定之。主父偃是個奇才,也是個雄才。他的人生,被他人用鄙視目光看待的人生此時此刻大放異彩!

尊立衛皇后,及發燕王定國陰事,蓋偃有功焉。大臣皆畏其口,賂遺累千金。
人或說偃曰:「太橫矣。」主父曰:「臣結髮遊學四十餘年,身不得遂,親不以
為子,昆弟不收,賓客棄我,我阸日久矣。且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吾日暮途遠,故倒行暴施之。」
偃盛言朔方地肥饒,外阻河,蒙恬城之以逐匈奴,內省轉輸戍漕,廣中國,
滅胡之本也。上覽其說,下公卿議,皆言不便。公孫弘曰:「秦時常發三十萬眾
筑北河,終不可就,已而棄之。」主父偃盛言其便,上竟用主父計,立朔方郡。
元朔二年,主父言齊王內淫佚行僻,上拜主父為齊相。至齊,遍召昆弟賓客,
散五百金予之,數之曰:「始吾貧時,昆弟不我衣食,賓客不我內門;今吾相齊,
諸君迎我或千里。吾與諸君絕矣,毋復入偃之門!」乃使人以王與姊奸事動王,
王以為終不得脫罪,恐效燕王論死,乃自殺。有司以聞。

司馬遷是厲害的,一抑一揚,主父偃的可憐,可贊已經寫完。筆鋒一轉,司馬遷開始寫主父偃的可恨和可惜。主父偃是失敗的,但是他的失敗不是因為最後被殺,而是他終究沒能從那個青年時代的被人鄙視被人唾棄的環境中解脫自己,寬恕自己。他要享受,享受此時此刻主上愛我,大臣畏我,眾人敬我,諸侯懼我,親戚親我的虛假幸福感。他是可悲的,也是值得可惜的,任何人都有人性的脆弱之處,任何人都有人性的缺陷之處。主父偃看見了,他是卻輸了,輸的無奈,輸的哀婉,也輸的心甘情願。
「吾日暮途遠,故倒行暴施之」看透的不是自己,看透的是這個國家。 但是即使是輸了又何妨?「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豪傑啊!豪傑啊!生死皆要撼天地!

主父始為布衣時,嘗游燕、趙,及其貴,發燕事。趙王恐其為國患,欲上書言其陰事,為偃居中,不敢發。及為齊相,出關,即使人上書,告言主父偃受諸侯金,以故諸侯子弟多以得封者。及齊王自殺,上聞大怒,以為主父劫其王令自殺,乃徵下吏治。主父服受諸侯金,實不劫王令自殺。上欲勿誅,是時公孫弘為御史大夫,乃言曰:「齊王自殺無後,國除為郡,入漢,主父偃本首惡,陛下不誅主父偃,無以謝天下。」乃遂族主父偃。

主父偃永遠不會明白他的死。他是一個雄才,一個奇才,一個梟才,但是他終究只是有才。他不懂政治,他也不明白曾經的雄主的目的。但是他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知道「飛鳥盡,良弓藏」。當藩王政治集團的利益和中央集權利益起衝突的時候,無論是哪種理由,他都必須死。這是主父偃的無奈,是西漢政治的無奈,也是歷來縱橫家的無奈。
就這樣,在完成削藩的任務之後,主父偃只不過是一顆廢子,只不過是一個棄才。原來的雄主早已經利用完了,後面有更多的人才,有更多的矛盾需要這些人才來解決,主父偃,你不過一介策士,而今天下藩國削盡,要你何用?族之!

主父方貴幸時,賓客以千數,及其族死,無一人收者,唯獨洨孔車收葬之。天子後聞之,以為孔車長者也。

主父偃的戲落幕了,武帝要他乾的事完成了。然而,普天之下,只有一個孔車肯收屍!什麼叫「天子後聞之,以為孔車長者也。」
可悲啊,武帝廢了你不能給他正名!可悲啊,縱有賓客死了之後沒人給你收屍!主父偃,你知今日?當時可再願逆施?我孔車今天獨為你一悲,干著性命為你善後!
主父偃生前無朋友,死後有知己,因此司馬遷才在最後的評語中以一句「主父偃當路,諸公皆譽之,及名敗身誅,士爭言其惡。悲夫!」替主父偃鳴之!

縱觀主父偃的一生,他是一個奇才,雄才,梟才,也是個棄才。他的命運和西漢的藩國命運糾纏在一起。他只不過是漢武帝手中一個利用完了就忍著心扔掉的棋子。他是可悲的,可贊的,也是可恨的,可惜的。他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也是風雲縱橫的策士。天下之大,若無主父,不知幾人稱臣,幾人稱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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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我的《評傳》過於簡賅,有很多人沒有讀出來,那麼我在這裡先解讀一下。 @葉微香 香香姐就直接說出了,很重要的一點。考慮公孫弘,齊王和主父偃的關係。
我們來看,《齊悼惠王世家·齊厲王傳》中怎麼說:

齊厲王,其母曰紀太后。太后取其弟紀氏女為厲王后。王不愛紀氏女。太后欲其家重寵,令其長女紀翁主入王宮,正其後宮,毋令得近王,欲令愛紀氏女。王因與其姊翁主奸。
齊有宦者徐甲,入事漢皇太后。皇太后有愛女曰修成君,修成君非劉氏,太后憐之。修成君有女名娥,太后欲嫁之於諸侯,宦者甲乃請使齊,必令王上書請娥。皇太后喜,使甲之齊。是時齊人主父偃知甲之使齊以取後事,亦因謂甲:「即事成,幸言偃女願得充王后宮。」甲既至齊,風以此事。紀太后大怒,曰:「王有後,後宮具備。且甲,齊貧人,急乃為宦者,入事漢,無補益,乃欲亂吾王家!且主父偃何為者?乃欲以女充後宮!」徐甲大窮,還報皇太后曰:「王已願尚娥,然有一害,恐如燕王。」燕王者,與其子昆弟奸,新坐以死,亡國,故以燕感太后。太后曰:「無復言嫁女齊事。」事浸潯[不得]聞於天子。主父偃由此亦與齊有卻。
主父偃方幸於天子,用事,因言:「齊臨菑十萬戶,市租千金,人眾殷富,巨於長安,此非天子親弟愛子不得王此。今齊王於親屬益疏。」乃從容言:「呂太后時齊欲反,吳楚時孝王幾為亂。今聞齊王與其姊亂。」於是天子乃拜主父偃為齊相,且正其事。主父偃既至齊,乃急治王后宮宦者為王通於姊翁主所者,令其辭證皆引王。王年少,懼大罪為吏所執誅,乃飲葯自殺。絕無後。
是時趙王懼主父偃一出廢齊,恐其漸疏骨肉,乃上書言偃受金及輕重之短。天子亦既囚偃。公孫弘言:「齊王以憂死毋後,國入漢,非誅偃無以塞天下之望。」遂誅偃。
齊厲王立五年死,毋後,國入於漢。
齊悼惠王后尚有二國,城陽及菑川。菑川地比齊。天子憐齊,為悼惠王冢園在郡,割臨菑東環悼惠王冢園邑盡以予菑川,以奉悼惠王祭祀。

再來看公孫弘傳

丞相公孫弘者,齊淄川國薛縣人也,字季。家貧。年四十餘,乃學《春秋》雜說。建元元年,是時弘年六十,征以賢良為博士。使匈奴,還報,不合上意,上怒,以為不能,弘乃病免歸。元光五年,菑川國復推上公孫弘,拜為博士。
弘為人恢奇多聞,常稱以為人主病不廣大,人臣病不儉節。弘為布被,食不重肉。每朝會議,開陳其端,令人主自擇,不肯面折庭爭。於是天子察其行敦厚,辯論有餘,習文法吏事,而又緣飾以儒術,上大說之。二歲中,至左內史。嘗與主爵都尉汲黯請間,汲黯先發之,弘推其後,天子常說,所言皆聽,以此日益親貴。嘗與公卿約議,至上前,皆倍其約以順上旨。汲黯庭詰弘曰:「齊人多詐而無情實,始與臣等建此議,今皆倍之,不忠。」上問弘。弘謝曰:「夫知臣者以臣為忠,不知臣者以臣為不忠。」上然弘言。左右幸臣每毀弘,上益厚遇之。
汲黯曰:「弘位在三公,奉祿甚多,然為布被,此詐也。」上問弘。弘謝曰:「有之。夫九卿與臣善者無過黯,然今日庭詰弘,誠中弘之病。且無汲黯忠,陛下安得聞此言!」天子以為謙讓,愈益厚之。卒以弘為丞相,封平津侯。
弘為人意忌,外寬內深。諸嘗與弘有卻者,雖詳與善,陰報其禍。殺主父偃,徙董仲舒於膠西,皆弘之力也。食一肉脫粟之飯,故人所善賓客,仰衣食,弘奉祿皆以給之,家無所余。士亦以此賢之。
淮南、衡山謀反。弘病甚,自以為無功而封,位至丞相,宜佐明主填撫國家,使人由臣子之道。今諸侯有畔逆之計,此皆宰相奉職不稱。乃上書曰:「故曰『力行近乎仁,好問近乎智,知恥近乎勇』。知此三者,則知所以自治。知所以自治,然後知所以治人。天下未有不能自治而能治人者也,此百世不易之道也。今陛下躬行大孝,建周道,兼文武,厲賢予祿,量能授官。今臣弘罷駕之質,無汗馬之勞,陛下過意擢臣弘卒伍之中,封為列侯,致位三公。臣恐先狗馬填溝壑,終無以報德塞責。願歸侯印,乞骸骨,避賢者路。」天子報曰:「古者賞有功,褒有德,守成尚文,遭遇右武,未有易此者也。朕宿昔庶幾獲承尊位,懼不能寧,惟所與共為治者,君宜知之。君不幸罹霜露之病,何恙不己,乃上書歸侯,乞骸骨,是章朕之不德也。」
因賜告牛酒雜帛。居數月,病有瘳,視事。元狩二年,弘病,竟以丞相終。

從這兩個傳中,我們讀出了什麼?私仇和公怨!
主父偃想攀上齊王這個親家,可是人家齊王與自己的姐姐好上了!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也許皇太后只是想嫁一個外孫女,主父偃只想嫁自己的女兒,但在政治意味上,這是對於紀太后集團來說,是對一個權利集團實施權力壟斷的插手和干預!紀太后沒同意,皇太后息事寧人,主父偃卻記下這筆賬。
不是要削藩么?不是要推恩么?那好,齊王你不待見我,我先幹了你。一句「因言:「齊臨菑十萬戶,市租千金,人眾殷富,巨於長安,此非天子親弟愛子不得王此。今齊王於親屬益疏。」」一句「乃從容言:「呂太后時齊欲反,吳楚時孝王幾為亂。今聞齊王與其姊亂。」」兩句話,將齊王推上了一條絕路。 齊地富裕,有動亂的資本,齊王無道,有動亂的可能。陛下今以為如何?「於是天子乃拜主父偃為齊相,且正其事。
主父偃在齊國,可謂是榮歸故里。當年我不是窮,你們看不起我么?當年我不是不得志,你們看不起我么?現在我回來了,我替武帝當齊國國相回來了!「乃急治王后宮宦者為王通於姊翁主所者」 來了,主父偃今天要用自己手段讓你們看看,我早非那個顛沛流離的學者了!你們不是看不起我么?我今天就讓你們看不起我!一個「急」多少痛快?多少犀利?
然而,事實比理想要來的殘酷的很多,主父偃沒想到,齊王不是原來的吳王,他自殺了,他害怕了。這個自殺是導致主父偃被殺的直接因素。主父偃是好,是牛逼,是有雄才,是替我現在削了藩!但是,你要是觸到了其他藩國敏感的底線,對不起,你只有死。

是時趙王懼主父偃一出廢齊,恐其漸疏骨肉,乃上書言偃受金及輕重之短。

趙王忍不了了,齊王死後,齊國沒了。那我呢?難道我要把自己的土地拱手相讓?不可能!主父偃你不是愛削我們藩么?陛下你不是要削我們藩么?我今天就先折了你的劍!參上主父偃一本!
果然,雄主也是敏感的,不對,趙王動了,為今,舍小取大才是上策,對不起,主父偃,你先去牢里呆一下。

這時候,就不得不提到公孫弘了,主父偃是和公孫弘有卻的,但是主父偃自己沒感覺到。

公孫弘曰:「秦時常發三十萬眾筑北河,終不可就,已而棄之。」主父偃盛言其便,上竟用主父計,立朔方郡。

就是這件立朔方郡的事,只是兩種政見不同而已,只是雄主用了主父偃的計策而已,但是,他公孫弘就記下了。

弘為人意忌,外寬內深。諸嘗與弘有卻者,雖詳與善,陰報其禍。殺主父偃,徙董仲舒於膠西,皆弘之力也

現在,你主父偃不是在獄中么?敢和我有異見,我搞死你!

公孫弘言:「齊王以憂死毋後,國入漢,非誅偃無以塞天下之望。」遂誅偃。

什麼叫非誅偃無以塞天下之望。公孫弘厲害啊,直接給武帝說明,陛下你不是要削藩么?你不是想痛痛快快的削一次藩么?你看,主父偃現在是替您削藩了,是幫您把齊國搞定了,可是您就不怕其他藩國動起來么?趙國已經按耐不住了,陛下!想想您的祖父吧!七王之亂過去沒多少年啊!
雄主最擔心的事,要發生了。雄主最不期望的事,要發生了。與其我給藩王們一個「誅主父,清君側」的口號,不如我今天就把主父偃給殺了。
武帝看到了,屈服了,無奈了。而主父偃的結局終於塵埃落定·······身首異處!
為什麼我說主父偃永遠不會明白他自己怎麼死的,因為主父偃知道人情世故,知道藩國和中央的政治鬥爭,但是他不明白他在武帝心中的地位!他知道倒行逆施是下之不願,知道飛揚跋扈是上之所忌,但是他沒料到,削藩沒完成,他就必須為削藩而死。他以為自己起碼是削藩之後才死,以為自己能將得意之筆寫完才死,但是,對不起,他現在就要死了,為了雄主的計劃,和這個政治洪流的走向。 @鬼狂歌說的有他自己的理解,我不進行評價,但是西漢政治風雲中,主父偃的遭遇,其興也由武帝,其敗也由武帝。不管怎麼說,西漢政治舞台上,主父偃上來過,他唱的響亮,唱的悲壯,唱的無奈。ag說,主父偃 得用非其所欲用 ,一句話,已大得之!


提到主父偃多及於公孫弘,評論此公足可另開一貼,單說死於他口舌之下的,除了主父偃還有郭解,而這兩人皆屬有必死之緣由——非公孫欲其死,非武帝欲其死,非宗室欲其死,非朝堂欲其死,實天下欲其死。


最初看史記主父偃的傳記,最震撼的是他自言「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
史記中有關西漢的記載,酷吏這塊兒絕對是最值得琢磨的,這是一群對人性透徹到了極點的人,是一幫縱橫家,一幫在政治鬥爭中難有善終的刑官,一幫智絕害德的梟才,一幫為皇帝既做刀劍也做盾牌的棋子,樂於享受至榮也至辱的人生。主父偃也是其中之一。


一言以蔽之,一個有術無道,在時間面前失去了方寸的「國士」。

曾在一篇解讀姜子牙的文章中分析過此人。

下面是原文:


姜子牙下山時,曾就自己的前程詢問師父元始天尊,答案是很令人無語的。

原書第十五回寫到:

子牙收拾琴劍衣囊,起身拜別師尊,跪而泣曰:「弟子領師法旨下山,將來歸著如何?」天尊曰:「子今下山,我有八句鈐偈,後日有驗。偈曰:

二十年來窘迫聯,耐心守分且安然。

磻溪石上垂竿釣,自有高明訪子賢。

輔佐聖君為相父,九三拜將握兵權。

諸侯會合逢戊申,九八封神又四年。

這八句偈語基本概括了姜子牙接下來數十年的人生軌跡,關鍵則是第一句——「二十年來窘迫聯,耐心守且安然」。

這個世間有志於正法的生命並非姜子牙一個人,而是遍布天下。尤其是中土這個富有大乘氣象的國度,從古到今,有此志向的人所在多有,比如劉關張桃園結義,誓詞就是:「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這就是非常典型的一種對正法的追求。

但上天是公平的,也是異常有效率的。當你立下這個志,發下這個願,可能你自己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不覺得外境有什麼變化,但實際上你的生命已經開始做出重大調整。

志向,相當於一份申請書,一份成為高質量生命的申請書,一旦遞上去,正常情況下,考驗將接踵而至——直至你符合高質量生命的標準。既然是考驗,自然是有成功,也有失敗。

上天對姜子牙的考驗異常嚴厲——二十年來窘迫聯。要知道,此時的姜並非剛出校門狂躁不安的毛頭小子,而是已有四十年修道體驗且頗有神通的半仙。出現這種情況,首先是姜本人確實有許多問題需要糾正,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肩負的使命太過重大,實在容不得他有半點差錯。

面對連續不斷的困境——賣笊籬一個也賣不掉,賣面面被風颳走,開飯館沒一個人來吃飯,被老婆休棄,被天子通緝……姜子牙的內心恐怕並不平靜,但他最終將這些難關一一度過,隱居磻溪,修身養性,待時而動。

(困境算不了什麼,怕的是沒玩沒了,讓人看不到希望)

說實話,這一關並不好過。

連續不斷的困境,讓人看不到一點未來的希望,許多人一下子就懵了,「算了,算了,我還是做個普通人得了。」

有的人面對一時的困境毫不畏懼,但面對世間最可怕的敵人——流逝的時間,失了方寸,「我的天哪,要二十年?!人生有多少個二十年可以耗?還是算了吧。」

有的人面對困境,面對時間,全無畏懼,但只是在死撐,撐不下去了,自殺得了——江緒林博士是也。

有的人面對困境,面對時間,苦苦支撐,堅信必然會看到光明,但在等待的過程中無法「安然」,積累了大量的「隱患」,將來一朝得勢,這些隱患將會在某天突然爆發——主父偃是也。

這些「隱患」是什麼呢?是大量的生命負面情緒。

我們重點來說說主父偃,這類人在中國頗多。

主父偃有大志,最初學縱橫術,受到當時的主流學術界(儒生們)的排斥;家庭貧窮,借貸無門;想出門尋找出路,沒想到的是,「北游燕、趙、中山,皆大困」。這樣一來,自然而然獲得了蘇秦式的待遇:父母親不把他當兒子看待,兄弟們也不把他當手足看待,曾經的朋友也遠遠地躲開他,見到他唯恐避之不及,估計是怕他借錢……所有的熟人在他的四周都豎起了森嚴的情感壁壘。

這種生活持續了多長時間?前後長達四十年!

面對連續不斷的困境,面對令人窒息的「四十年」,主父偃苦苦支撐,堅信必然會守得雲開見月明,終於如願以償,上書言事被漢武帝所賞識,創造了一年之中四次升遷的官場奇蹟。

但他最終的結果卻是一場悲劇,原因也很簡單——得志後要宣洩自己的才華,更要宣洩自己的不滿和積累了四十年的怨氣。

這股怨氣有多大?

只能說很大,大到兩千多年後的今天,讀到《史記·平津侯主父列傳》里的記載,很多人仍然能感受得到那股刻骨的怨毒。

太史公寫到:

尊立衛皇后,及發燕王定國陰事,蓋偃有功焉。大臣皆畏其口,賂遺累千金。人或說偃曰:「太橫矣。」主父曰:「臣結髮遊學四十餘年,身不得遂,親不以為子,昆弟不收,賓客棄我,我窮日久矣。且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吾日暮途遠,故倒行暴施之。」

一個人追求正法或者追求解脫,遭受困厄,受到普通人的嘲笑,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嗎?因為普通人就是為了利和欲而活。作為一個有志於正法的人,竟然對那些人的嘲笑和感情壁壘產生仇恨心理,還是不成熟呀。

(不但追求正法,還要追求解脫,利慾也不放過……你怎麼不上天呢?)

主父偃的仇恨和不成熟達到什麼地步呢?

元朔二年,主父言齊王內淫佚行僻,上拜主父為齊相。至齊,遍召昆弟賓客,散五百金予之,數之曰:「始吾貧時,昆弟不我衣食,賓客不我內門;今吾相齊,諸君迎我或千里。吾與諸君絕矣,毋復入偃之門!」乃使人以王與姊奸事動王,王以為終不得脫罪,恐效燕王論死,乃自殺。有司以聞。

得志後快意恩仇,所謂「過去你對我愛答不理,今天我讓你高攀不起」——這就是主父偃的心態,是他對四十年困境的一種反抗和內心仇恨的大宣洩。

在世間,面對現實,面對不可逆轉的光陰,每個人基本都要做出妥協,一個人始終遵循自己的內心活著,在普通人眼裡,要麼是個瘋子,要麼是個傳奇。這是一種社會常態——理解就好,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

但主父偃並不這樣想,四十年困境帶給他的,除了天下無雙的才情,還有那顆始終無法安分的心。

類似的生命場景,元始天尊告誡姜子牙——要「耐心守分且安然」。

「安然」到底是一種什麼狀態呢?

是大智慧照破人間一切事事物物,安住生命的本來面目。即便不能如此,退而求其次,也要養成謙卑、感恩、果斷、寬容等優良品德。而主父偃,在長達四十年的困厄中始終無法參透這一點,生命中積累了大量的負面因素,為自己的悲劇埋下了伏筆。

心安,實在是不容易呀!


才華毋庸置疑,推恩令遷茂陵都是不可多得的良策。
但是其人格魅力,或者說人格爭議幾乎掩蓋了其才華。

「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與其說是狂,不如說是狠,對自己狠!生在漢武時期,是不可能做到「一言之辯,重於九鼎之寶;三寸之舌,勝於百萬之師」。但是他還是做到了「一怒而諸侯俱」,生生的逼死了兩個王!

少年時的不得志,衣錦還鄉的癲狂。典型網路小說的人物成長,說的就是一個爽,要的就是一個狂。
下場雖然慘,但是我相信如果主父偃再來一次,還是會選這流星般耀眼繼而隕落。

他就是他,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你可以說他價值觀扭曲,但你不能不承認他是個人物


很欣賞這個人,人不能用好壞來衡量,自古都是成王敗寇


就是晁錯的翻版。逼死皇帝的親戚,哪裡能善終?晁錯的父親就是這麼勸晁錯的,然而晁錯不懂。主父偃也沒有吸取前任教訓,說白了他就是漢武帝削番的背鍋俠。


推恩令解決了秦帝國滅亡的根本,分封制和郡縣制的矛盾,所以秦漢謀士主父偃獨一檔,張良之流差之遠甚


主父偃是那種為了發出自己的聲音,不惜禍亂天下的人。這傢伙不是好人,只是個不甘於平凡的人。


生的時候不好,沒趕上工業革命以後的現代化法治社會。現代社會有很多合法不擾民的獲利途徑,不像那時候社會流動那麼一元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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