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宝钗袭人等督促贾宝玉读书上进也是错?

督促人上进,这种价值观放到今天也不会错吧
男人不应该成长起来,担负起家庭的责任吗?
贾宝玉享受着祖辈的余荫,过着他认为污浊的人们提供给他的优越生活,还鄙视别人,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作者和后来的大多数评者论都认为这是政治正确的,但是生活中谁有会拿这正确的一套教育自己的孩子?


谢邀。

即便这个问题,我们还是从“是不是”谈起吧。

“宝钗袭人等督促宝玉读书上进”,这是一个很笼统的概括,对于刚刚接触红楼梦的读者来说,有助于快速记住这些复杂人物的大致立场和矛盾,但如果有条件细读,会发现这个概括是非常不准确的。

首先,这句话应该是从这一段情节里总结出来的:

……宝玉听了,便知贾雨村来了,心中好不自在。……抱怨道:“有老爷和他坐着就罢了,回回定要见我!”史湘云一边摇着扇子,笑道:“自然你能迎宾接客,老爷才叫你出去呢。”宝玉道:“那里是老爷?都是他自己要请我见的。”湘云笑道:“‘主雅客来勤’,自然你有些警动他的好处,他才要会你。”宝玉道:“罢,罢,我也不过俗中又俗的一个俗人罢了,并不愿和这些人来往。”湘云笑道:“还是这个性儿,改不了!如今大了,你就不愿意去考举人进士的,也该常会会这些为官作宦的,谈讲谈讲那些仕途经济,也好将来应酬事务,日后也有个正经朋友。让你成年家只在我们队里,搅的出些什么来?”
  宝玉听了,大觉逆耳,便道:“姑娘请别的屋里坐坐罢,我这里仔细腌了你这样知经济的人!”袭人连忙解说道:“姑娘快别说他。上回也是宝姑娘说过一回,……

(后面袭人搬弄得太忘形,我就不引了……)

这段表面上看是湘云宝玉说戗了,袭人打圆场的时候顺手给定了性:这是湘云/宝钗希望宝玉努力上进,和宝玉之间产生的价值观矛盾。所谓“宝钗袭人督促宝玉读书上进”,大约是从这里引出来,成了读者间的定论。

但仔细看前因后果,宝玉的不爽并非被湘云勾起,而是从接到通知去见贾雨村就开始了。贾雨村这会儿还没打死石呆子,宝玉也未必知道他的劣迹,他讨厌贾雨村的原因很简单:回回定要见我。

宝玉不是傻的,贾雨村这是在借他向贾府阿谀奉承,可是你献你的媚好了呀,非要我浪费时间来陪你,这是不是有病……想跟小伙伴诉诉苦吧,湘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起了太极,这让宝玉的郁闷越积越重,终于炸了毛。
湘云也是惯会看眼色的,宝玉讨厌贾雨村哪一点,她难道真看不出来吗?她的几次答话,始终是避重就轻,顺着宝玉的话茬,拐向“是是是,好好好,别废话了,快去吧”的方向。宝玉却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湘云只好把话挑明了:人家是当官的,你去跟他们交际是你的责任,喜欢跟我们玩有什么用?那才是你该做的事儿。
按照袭人后来的介绍,这大约也是宝钗惹毛宝玉时所提的意见——可我想问的是:这真的是在劝宝玉“读书”,“上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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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读红楼梦时,有时会代入其他戏文小说的设定——男主的唯一使命就是苦读高中。然而,曹公笔下的贾府,是如假包换的簪缨之族。这样的家庭里,一个男丁进可以借助家庭实力出将入相,退也可以经营家业稳定家族地位——这里的经营不止是管理庶务,也包括结交其他贵族和官僚,盘活自家的人脉,在贵族官僚圈子里形成更多更有效的利益同盟。
从贾家玉字辈男丁的日常来看,贾珍贾珠两位长子,走的是进取路线;而宝玉贾琏两位“二爷”,走的是退守路线。其中贾珍靠袭爵出仕,贾珠无爵可袭,自然要靠科举了。
因此我们会发现,宝玉幼年完全是按照“富贵闲人”的标准养大的,偏偏到了半大不小的时节,贾政开始玩命逼他读书了。科举是童子功,贾政身为学官焉能不知?从小散养,这会来赶鸭子上架只有一个真实原因:贾珠死了。彼时贾兰尚幼,能否顺利养大还不可知,宝玉瞬间成了半个长子,贾政对贾珠的期许也就转移到了宝玉头上
但这只是贾政的一厢情愿,贾府其他人都清楚得很,宝玉生于贾府,科举只是锦上添花,他真正的责任是家族经营——像贾雨村这样的人来要见面,要陪谈仕途经济,才是他必须要尽的义务。

湘云宝钗劝宝玉的,也正是这一点。她们的意见和举业自强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别闹了,这是咱命中注定的事,得认。

甚至于,就算对宝玉的前途最看重的袭人,也没有什么“读书上进”观。她劝宝玉读书,中心思想是“听老爷的话,让老爷开心”,所以即使厌恶学习也没关系,装出乐读的样子来就可以了

袭人道:“第二件,你真爱念书也罢,假爱也罢,只在老爷跟前,或在别人跟前,你别只管嘴里混批,只作出个爱念书的样儿来,也叫老爷少生点儿气,在人跟前也好说嘴。……”

而袭人对贾政盼望宝玉读书的理解,也和“上进”没什么关系:

老爷心里想着:我家代代念书,只从有了你,不承望不但不爱念书,已经他心里又气又恼了,而且背前面后混批评。

瞧,都是面子,都是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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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宝玉最讨厌的,恰恰就是这个套路。

和题主描述的不太一样,宝玉并非歧视那些“给他提供优越生活”的人,所谓的“浊气逼人”也不来自于这些人所从事的职业,而是来自于他们为了职业丧失了本心。

宝玉又恐他们去告舌,恨的只瞪着他们。看走远了,方指着恨道:“奇怪,奇怪!怎么这些人只一嫁了汉子,染了男人的气味,就这样混账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

这些“可杀”的人触怒宝玉,是因为她们素日在“副小姐”们面前奴颜婢膝,一旦“副小姐”落难,瞬间就换出了得意嘴脸,“要不听说,我就打得你了”。

这样的行事,细细品来,和贾雨村岂非一路货色?宝玉所恨者,既不是劳动人民的泥腿气,也不是真正求上进的圣贤大道(“明明德”就被宝玉视为好书),而是在官场上趋炎附势的“禄蠹”。蠹者,蛀虫也,官仓鼠也,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还记得“何事文武立朝纲,不及闺中林四娘”吗?

事实上,不光是宝玉,钗黛湘探这些读过正经圣贤书的女孩子,内心都看不惯这样的“仕途经济”——还记得“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吗?还记得“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吗?

在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心中,曲高和寡,不耽名利,心怀天下,砥柱中流是永恒的浪漫主义光环,即便是身处深闺的贵族女性们,只要是由这样的知识分子动笔来描摹,也必须是抱有同样的浪漫情怀的。事实上,因为这样的情怀太过理想化,使得有些作者只能寄情于脱离现实社会的女子。

曹公便是如此,在他的家族盛衰史中,那些“仕途经济”的“禄蠹”们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又有多少次他亲历了朝秦暮楚的“时人眼”,看着当年趋炎附势的贾雨村们的另一副嘴脸?曹公笔下的天地灵气之钟,又岂会真的认同这样一条“仕途经济”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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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和宝玉不同的是,湘云宝钗等虽然满腹高山流水,却早早因各自的生活经历窥见了这个不堪世道的洪荒之力,区区一个宝玉又有什么能耐与之分庭抗礼?湘云在宝玉的牢骚面前顾左右而言它,就像宝钗对黛玉的一番剖白一样,并非对世俗规则的逢迎,而是不冷不热地顺应。然而,宝钗黛玉同在闺阁,有许多话可以将心比心,湘云却不能以同样的方式和宝玉交流。她们只能按照这个世界既定的规矩,告诉宝玉“我们不是你的正经朋友,你应该去找别人玩”。

霁月光风耀玉堂,是真名士自风流的湘云“不是正经朋友”,蝇趋蚁附吮痈舐痔的贾雨村才是——换了你是宝玉,你能忍?

在大观园众多少年人中,唯有黛玉不仅自己一身的孤标傲世,还向来不怎么需要妥协。她没了父母,没了家族,没了无可奈何的牵挂,只剩一腔灵气去追求质本洁来还洁去的精神世界。她能懂得宝钗的不得已,却依然愿意和宝玉一起去“乖僻邪谬不近人情在万万人之下”,因此在没吃过苦头的小青年宝玉看来,只有黛玉称得上是个知己。只有到了沧海桑田之后,金玉共忆潇湘之时,宝玉才能懂得宝钗心中奔涌着怎样的“热毒”,又是怎样一点一点冷下去的,才能明白钗黛何以结下了“孟光接了梁鸿案”的情谊。

宝黛钗湘这些人,论起三观来只怕并没有袭人眼中的对立。所谓“恼了”,“生分了”,只是袭人的个人观感。事实上,宝玉炸毛之后,湘云并没有翻脸,宝钗也只是尴尬,宝玉事后也并没有疏远厌弃她们,钗黛和解之后,宝玉倒还真心实意为黛玉高兴来着。这林林总总的龃龉,加起来只怕还没有宝玉踹袭人泼茜雪的火药味重。追根问底起来,这些人所怀抱的旧文人式的理想主义大抵相似,三观上主要的不同,只在于面对这个污浊的世界,是否要亮出割席的姿态来罢了。这份姿态在后来的革命者看来是顶顶重要的,谓之“革命家的叛逆精神”,因此湘云宝钗等获得的官方评价就略低了一筹,但在曹公笔下,这样的高下之别并不存在,否则也不会有贯穿全文的钗黛双峰对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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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宝玉黛玉错了么?湘云宝钗又错了么?

宝玉是轻率幼稚的。他从未出仕,没见过官场倾轧,更不会明白即使林如海贾政也需要苦心经营来维持自己的地位。宝玉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好批出个“禄蠹”来抖机灵,可换了他自己,又能做什么呢?进一步地说,他眼中所见的一切混迹官场的废物,在他看来都是这些人自己不好,甘为食禄之蛀虫,可厌可鄙。他根本不知道,在当时的制度之下,官儿们除了做禄蠹,是没有什么别的路好走的——他心中唯一知己所来自的姑苏林府,也同样是贾雨村这只大禄蠹的孵化器啊!

我自己曾经在另外一个答案中批评宝玉:“只知道‘女孩子嫁了人就变成了鱼眼珠子’,哪里知道她们是怎么变掉的?”正因为无从知道,宝玉才会看见“鱼眼珠子”管事嬷嬷就骂“可杀”;正因为无法反思深层原因,才会听见仕途经济就骂“禄蠹”。宝玉确实看穿了这些可厌可鄙的人和事,但他的生活经历也决定了这份见识到此为止。正如毛主席所说,曹公心里,还是想去补天的。

可是另外一方面,那些看见了生活的不得已的,那些竭力周全的,也并没有因此逃过了无常命运。湘云寒塘渡鹤,宝钗雪掩金簪,拼却了百般聪明才智,只求世道翻覆中的一席容身之地犹不可得,这难道不同样是错了么?曹公写红楼梦,终章是预定好了的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其中人物进取也好,沉寂也罢,没有一个逃得过树倒猢狲散的命运。怎么做都是错,怎么做也都不是错了。

但新时代的读者是不同的。这个新的世界已经没有神仙皇帝了,奋斗或者决裂,或许结局不如人意,却总会激发出一些可贵的光芒来。因此当我们这个社会由旧转新的时候,革命者们格外看重宝黛身上那一点点虚弱无力的叛逆,又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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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不敢说自己将来会怎样教育孩子,为人父母总不至于希望自己孩子去造反……但其实,到真有了孩子的时候,也许你只望他健康快乐,是否能够“上进”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毕竟,即使贾政,也有名利心灰的一天。

近日贾政年迈,名利大灰,然起初天性也是个诗酒放诞之人,因在子侄辈中,少不得规以正路。近见宝玉虽不读书,竟颇能解此,细评起来,也还不算十分玷辱了祖宗。就思及祖宗们,各各亦皆如此,虽有深精举业的,也不曾发迹过一个,看来此亦贾门之数。况母亲溺爱,遂也不强以举业逼他了。——庚辰本78回(此段通行本无)


突然感觉这个问题答起来很复杂,一条条来分析吧。

先说“政治正确”。
作者的态度一会再说,所谓“大多数评者认为政治正确”,这也许是从中学教材到各类文学课本留下的印象。从1954年《红楼梦研究》大讨论起,我朝开始用阶级斗争理论看待《红楼梦》,从此贾宝玉被塑造成了反封建反礼教反礼教的模范,让很多人留下了这样“划分好坏人”似的印象:贾宝玉林黛玉晴雯是“政治正确”的,而宝钗袭人代表的就是腐朽的封建礼教。

作者是否认为贾宝玉“政治正确”?
对于贾宝玉的性格和行为,曹雪芹真的是赞许的态度吗?部分同意答主@onenew fish 的说法,作者并不能完全超越他所在的时代,不是反封建的斗士。
贾宝玉为什么叫“贾宝玉”?《石头记》开写“宝玉”其实是块“无材补天,幻形入世”的石头,脂批言“八字便是作者一生惭恨”,恨的是自己碌碌半生一事无成,不能挽救家族悲剧的命运,也无力实现自己的用世之心。套用题主的一句话,恨的正是自己没能承担起本该承担的责任。
所以那两首《西江月》,同认为不是赞扬,而更像是作者的自嘲。
不过就书中流露的观念而言,@onenew fish 所引的教材中所谓个性解放、早期启蒙思潮之类个人认为还是存在的,这也是明清之际儒学发展的影响。作者脱离不了儒家传统不假,但所持是一种不同于程朱理学的更为开明的看法,而这在贾宝玉这个人物身上有所体现。或者说,对于读者来说,这正是这个人物身上的亮点。只是教材贴标签式的做法太过简单化,有误导之嫌,后面所谓的反封建社会制度之类也太过了。

贾宝玉享受着祖辈的余荫,过着他认为污浊的人们提供给他的优越生活,还鄙视别人,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

底下想说说对上面这几句话的想法。

所谓享受祖辈余荫和过着优越生活
出身不是自己选的,生活优渥也不是宝玉的原罪。事实上在书里,贾宝玉倒还真没有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

那寶玉自一見秦鐘,心中便如有所失。癡了半日,自己心中又起了個獃想,乃自思道:「天下竟有這等的人物!如今看了,我竟成了泥豬癩狗了。可恨我為什麼生在這侯門公府之家?要也生在寒儒薄宦的家裡,早得和他交接,也不枉生了一世。我雖比他尊貴,但綾錦紗羅,也不過裹了我這枯株朽木;羊羔美酒,也不過填了我這糞窟泥溝。『富貴』二字,真真把人荼毒了!……」

而且养尊处优的生活某种意义上也是自由的枷锁。

寶玉說:「怪道呢。上月我們大觀園的池子裡頭結了蓮蓬,我摘了十個,叫焙茗出去,到墳上供他去。回來我也問他可被雨衝壞了沒有,他說:『不但沒衝,更比上回新了些。』我想著必是這幾個朋友新收拾了。我只恨我天天圈在家裡,一點兒做不得主,行動就有人知道,不是這個攔,就是那個勸的,能說不能行!雖然有錢,又不由我使!」

没有衣食之忧还要抱怨,这样会被人说矫情吧。

贾宝玉是在装清高吗?

寶玉聽至濃快處,見他不說了,便笑道:「人誰不死?只要死的好。那些鬚眉濁物只聽見『文死諫』『武死戰』這二死是大丈夫的名節,便只管胡鬧起來。那裡知道有昏君方有死諫之臣,只顧他邀名,猛拚一死,將來置君父於何地?必定有刀兵,方有死戰,他只顧圖汗馬之功,猛拚一死,將來棄國於何地?」襲人不等說完,便道:「古時候兒這些人,也因出於不得已,他纔死啊。」寶玉道:「那武將要是疏謀少略的,他自己無能,白送了性命:這難道也是不得已麼?那文官更不比武官了。他念兩句書,記在心裡,若朝廷少有瑕疵,他就胡彈亂諫,邀忠烈之名;倘有不合,濁氣一湧,即時拚死:這難道也是不得已?要知道那朝廷是受命於天,若非聖人,那天也斷斷不把這萬機重任交代。可知那些死的都是沽名釣譽,並不知君臣的大義。比如我此時若果有造化,趁著你們都在眼前,我就死了,再能夠你們哭我的眼淚流成大河,把我的屍首漂起來,送到那鴉雀不到的幽僻去處,隨風化了,自此,再不托生為人:這就是我死的得時了!」

贾宝玉并不反对忠孝节义之类的伦理道德,只是认为这些行为应该是发自内心的,他反对的是那些沽名钓誉争名逐利的须眉浊物,“禄蠧”一词即为此意。他不喜欢八股文章,讨厌仕途经济。因为在当时的环境里,在他眼中看到的,八股文章只是科举考试的敲门砖,仕途经济就是贾雨村之流的努力钻营。他不喜欢贾琏薛蟠等人视女人如玩物的做法,而是发自内心地同情和喜欢那些女孩子。他整日在姐妹群里厮混,是因为在这些女孩子的身上尚能多留些不被世俗沾染的天真。
所以贾宝玉是真清高而不是装出来的。装清高是在画栋朱梁间非要穿凿出个稻香村,是心里想得要死嘴里却连连说不要,宝玉的清高不是做出的姿态而是他就是那么想,他就是和那些人不一样。

贾宝玉真的不读书不求上进吗?
《会真记》之类书不说了。第一次见林妹妹,宝玉就送了她一个妙字还讲出了出典,试才题对额编新续旧妙语连珠,和姐妹们吟诗作对乐此不疲,姽婳词收放自如满堂喝彩,这些不读书能不能做到?博学著称的宝姐姐也说宝兄弟整日杂学旁收的。虽然每次和姐妹们PK总是沦为陪衬,但宝玉懂的会的其实也不少,而且见地不落窠臼,只不过这些东西在贾政们看来都是“闲书”。他不喜读书,其实只是不喜欢八股制艺之类的“正经书”,因为在他看来那里面充斥着假话空话人云亦云,除了作为应试的工具没有任何意义。
袭人宝钗湘云等人都劝宝玉上进,不过她们其实不太一样。宝姐姐是有一套自己的三观的人,她的劝是从修身齐家的大道理上来的;湘云劝宝玉经营自己的人脉,只是想他务实一些随和一点;袭人因为身份所限,她的劝最为实际,就是平时注意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能说,不要做出格的事,不喜欢读书也要装装样子别惹老爷不快等等,以免吃眼前亏。只是她们所谓的“上进”,并不是宝玉想要的,他不想为名缰利索牵制得失去了自我,宁愿一生事业换了女孩的眼泪。

雨村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惡,餘者皆無大異。若大仁者,則應運而生;大惡者,則應劫而生。運生世治,劫生世危。堯、舜、禹、湯、文、武、周、召、孔、孟、董、韓、周、程、朱、張,皆應運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紂、始皇、王莽、曹操、桓溫、安祿山、秦檜等,皆應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惡者擾亂天下。清明靈秀,天地之正氣,仁者之所秉也;殘忍乖僻,天地之邪氣,惡者之所秉也。今當運隆祚永之朝,太平無為之世,清明靈秀之氣所秉者,上自朝廷,下至草野,比比皆是。所餘之秀氣,漫無所歸,遂為甘露,為和風,洽然溉及四海。彼殘忍乖僻之邪氣,不能蕩溢於光天化日之下,遂凝結充塞於深溝大壑之中,偶因風蕩,或被雲摧,略有搖動感發之意,一絲半縷,誤而逸出者,值靈秀之氣適過,正不容邪,邪復妒正,兩不相下,如風水雷電,地中相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讓,必至搏擊掀發後始盡。既然發洩,此氣亦必賦之於人。假使或男或女,偶秉此氣而生者,上則不能為仁人為君子,下亦不能為大凶大惡,置之千萬人之中,其聰俊靈秀之氣,則在千萬人之上;其乖僻邪謬不近人情之態,又在千萬人之下。若生於公侯富貴之家,則為情癡情種;若生於詩書清貧之族,則為逸士高人;縱然生於薄祚寒門,甚至為奇優,為名娼,亦斷不至為走卒健僕,甘遭庸夫驅制。如前之許由、陶潛、阮籍、嵇康、劉伶、王謝二族、顧虎頭、陳後主、唐明皇、宋徽宗、劉庭芝、溫飛卿、米南宮、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近日倪雲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龜年、黃繙綽、敬新磨、卓文君、紅拂、薛濤、崔鶯、朝雲之流,此皆易地則同之人也。」

读书中举仕途经济在当时是主流正途,大多数的读书人都那么认为都在那么做,但做个情痴情种逸士高人奇优名倡也未必就是堕落。贾宝玉虽整天“无事忙”不务正业,但一直在精神世界中有所坚持,贾珍贾蓉薛蟠那种把人生尽数交给欲望的才是真正的“不求上进”。

督促人上进有错吗?
没错,真的,看过身边无数的例子之后你会知道,其实这才是一个“政治正确”的回答。
“上进”没有问题,问题在于“上进”的标准是什么、内容又是什么?我们督促别人上进时,常常是在以自己认可的一套标准去劝说(要求)对方,但你是否考虑过自己可能是错的而对方的想法可能并不错?
很多时候我们所谓的“上进”,是最符合这个社会主流观念的最大多数人的选择。从贾宝玉的那个时代直到今天,与众不同一直都是危险的,你最亲切的人往往会千方百计拉你回正常的轨道,他们会说,这是为了你好。
“为了你好”是个很强大的理由。袭人和宝钗的劝,出发点都是为宝玉好。
袭人可以想方设法让宝玉搬出大观园,是“为了你好”。
贾政可以让宝玉专心制艺,与贾雨村辈交接应酬,是“为了你好”。
王夫人可以为贾宝玉选薛宝钗这样无可挑剔只不是真爱的妻子,也是“为了你好”。
也许他们是对的。如果宝玉继续我行我素,最后或许只能是“无材补天,幻形入世”。但如果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小而言之不必再挨父亲的训堵了赵姨娘等人的嘴,大里说或许能考个举人增光门楣,尽管也有活成前一种的可能,但比较起来毕竟靠谱多了,倘或真在“仕途经济”上多下些功夫,担起中兴贾府的任务也说不定。
只不过如果这样的话,宝玉便不会是“那一个”独一无二的宝玉了,而是无数如续书里甄宝玉似的禄蠧中的一员。
如果曹雪芹是这样的人,会不会再落魄至此不清楚,但一定不会再有这本《红楼梦》。

为什么贾宝玉会被那么多读者肯定?
我没有孩子,不知道将来该以哪一套去教育自己的孩子。我只知道,时至今日,时代已不是红楼梦的时代了,我们的生活还是难免会为了这种“为了帮你上进”的劝说而绑架。启蒙思潮那个时候就已出现了,而到了现在很多时候坚持个性依然会受尽打击。
因为文学就是这样一个存在:在主流价值观还在“存天理、灭人欲”的时候,在亲朋好友全在对你说别人都这么做你为什么不能也这么做的时候,在你无奈活成了你曾经讨厌的那种人的时候,你还可以看到,书里有这么样一个人,他尽管有他的幼稚和软弱,但可以为了爱情去爱,为了自己的本心而活,为了世界上那些美好的事物而活,哪怕最后失败了幻灭了,至少你知道自由是美好的,生活除了妥协还是可以有别的东西存在的。
文学本该提供给我们一些特别的东西。
如果喜欢的是修齐治平可以担负起家庭责任的成熟的男主角,那样的小说其实更多,比如《儿女英雄传》。


没有错,作为一部小说,不同的读者有不同的理解,看你怎么理解了。

这个问题可以衍生出两个问题:
(1)为什么大多数人认为督促贾宝玉读书上进是错的?
(2)红楼梦作者曹雪芹对此是怎么看的?

先回答第一个问题:这种观点来自语文教科书的长期灌输。
《红楼梦》在教科书中被定义为反抗封建思想的的作品,在官方定义中,贾宝玉不读书,正是在反抗腐朽落后的封建科举制度,所以值得赞扬。而督促贾宝玉读书的众人则代表了深受封建思想毒害的封建势力对反抗者的压制,所以自然是错的。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教材中的正确结论深入人心,大家也就认为督促贾宝玉读书上进是一种错误的行为了。
个人认为,这是一种从意识形态角度得出的结论,《红楼梦》在这里仅仅成为了意识形态宣传的工具。至于督促贾玉读书上进是对还是错,这是一个价值判断,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不用像教科书一样一定要有唯一结论。不过,作者曹雪芹对贾宝玉不读书的态度,通过书中的种种线索,是可以得出明确的结论的。

接着回答第二个问题:
首先,曹雪芹生活在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传统社会中,而反抗封建主义的思想还没有从西方传入我国,曹雪芹是不会凭空塑造一个反抗封建社会的斗士的(正如农民起义也在反抗封建制度,但实质却还是封建思想中的”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他们起义的目的也不会是为了引入资本主义来发展社会生产力,因为没有思想基础),所以教科书的说法肯定不是曹雪芹本人的想法。
其次,《红楼梦》中有如下文本:
(1)在贾宝玉出场时,有两首 《西江月》,
其一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
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其二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
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对这两首词有不同的解读,个人认为这两首词更像是一种自嘲,是一个贫困潦倒的中年人对自己年少轻狂的一丝苦笑,有一种“无论怎么责备,那个纨绔少年还是那样,已经回不去了”的苦涩在里面。
(2)在《红楼梦》第五回 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中,警幻仙姑也通过各种先兆来劝说贾宝玉放弃痴情的性格,”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还搬出了贾宝玉的祖先祖宁荣二公。文本中曹雪芹充分表达了对神仙和祖先的尊重,证明了他并不反感科举和经济之道。
(3) 在《红楼梦》第三回,王夫人说到”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时,脂批为:“四字是血泪盈面,不得已无奈何而下。四字是作者痛哭”。而在第五回宁荣二公说出”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虽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者。故遗之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时,脂批为”这是作者真正一把眼泪“。除此之外,《红楼梦》还借秦可卿、贾探春和薛宝钗之口,展现了贾府的种种积弊,甚至在有些篇章中透露出强烈的忧患意识。
这些无疑说明,在《红楼梦》写作过程中,作者看到贾家(即曹家)积弊丛生,大厦将倾,而子孙后代不务正业,后继无人,贾宝玉(即自己)沉溺于闺阁之情,毫无作为时,心中的后悔和悲哀。

不过除了《红楼梦》的以上文本,《红楼梦》中还有一些颇为自得的描述。在《红楼梦》第一回,作者在自谦中,称自己的著作超越历朝历代淫秽烂俗的野史小说,记录了一批才识高于须眉的奇女子,别成风格。而在一开始两首《西江月》的脂批中,更是称赞曹雪芹“只是纨绔膏粱,亦未必不见笑我玉卿。可知能效一二者,亦必不是蠢然纨绔矣。”,夸赞曹雪芹有不俗的一面。

《红楼梦》中这两方面的例子还有很多,就不一一列举了

结论:曹雪芹不是一个无情之人,在整个家族衰败的过程中,贾宝玉(即自己)沉溺于闺阁之情,没有承担起他应肩负的家族责任,曹雪芹对此感到后悔和悲哀。但是,正是因为贾宝玉(即自己)的这种性格,才会使他接触到闺阁中无数杰出的女性,最终”为闺阁立传“,用笔记下了这些杰出女性的一言一行。对此,曹雪芹还是有一些欣慰和自得的,所以他没有对贾宝玉的言行进行粉饰和修改,而是写下了一个真正的”贾宝玉“(即自己)。


湘云笑道:"还是这个情性不改。如今大了,你就不愿读书去考一本的,也该常常的会会这些考上北大清华回校演讲的,谈谈讲讲些学习方法成功道理,套套近乎,也好将来有个出路,日后也有个朋友。没见你找女朋友只在我们队里搅些什么!
"宝玉听了道:"姑娘请别的同学屋里坐坐,我这里仔细污了你做黄冈真题卷的。"
袭人道:"云姑娘快别说这话。上回也是宝姑娘也说过一回,他也不管人脸上过的去过不去,他就咳了一声,拿起脚来走了。……”
你说讨厌不?讨厌不??


首先,劝人上进在任何时代都没有错!但是贾宝玉其实也没有错!为什么呢?因为宝玉挨打的那一段的引子是贾雨村,而不跟贾雨村之流同流合污其实也算不上错。

宝玉虽然不跟人谈论仕途经济,却是对人的善恶美丑天生敏感。宝玉不去,也不想谈仕途经济,不是因为他就觉得这些没有用,而是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些大谈特谈仕途经济的人其实一个个都是唯利是图地伪君子。曹雪芹的后三十回已经遗失,但在前八十回里已经通过谐音埋下了伏笔。那些出入贾家大谈特谈仕途经济的君子们很可能在贾家败落的时候落井下石!

要知道曹雪芹写红楼梦是有自传的性质的,因此这些落井下石的君子们他是有亲身体会的!所以书里面贾宝玉一见到这些人就头大也是有原因的!

《红楼梦》之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被禁,更多的不是因为闺房风月,而是因为里面有意无意地在痛骂官场。读书上进固然是没错的,但读圣贤书却做真小人却是宝玉不耻的。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多么高尚,因此从来不觉得自己能有家国天下的情怀。既然没有却非要装作有,既然不是君子却非要摆出君子的样子这才是贾宝玉真正厌恶的!

因此,贾宝玉并非清高,相反他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自己多么了不起的人物。他只是想不虚伪地安心地做他自己,不害人也不被人害仅此而已。

这样说也许大家还没有切身的体会,我再举个例子。

逢年过节亲戚团聚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头疼亲戚们的各种问候?什么找男朋友了吗?在哪里工作啊?考试考得怎么样?什么时候买房?一个月挣多少钱?看准了!这个就是当代的仕途经经济!虽然我相信也会有人乐在其中还能八面玲珑把亲戚们的面儿都照顾周全,但以我接触的人来看大部分人是特别痛恨这些的。不是因为谈论这些会尴尬,而是你明确地知道亲戚们问这些并不是真的关心你,并不是真的想帮助你,而仅仅是没话找话说!更恶毒的则是想以此评判你的价值来界定远近亲疏。如此丝毫不在意你感受和思想的问候至少我是躲之唯恐不及的!

回来说贾宝玉,贾宝玉之所以对薛宝钗的好言相劝那么反感,是因为贾宝玉认为,薛宝钗作为一个数一数二聪明的女子应当知道那些大谈孔孟之道的先生们到底是些什么货色。作为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姐,薛宝钗也应该知道,我贾宝玉根本不是一个心怀天下,一心为国的有志之士。但是你薛宝钗却非要让我装出一种样子来迎合别人,实在可恨。

打个比方,这就相当于你明知道你的好朋友是同性恋,但是你非要劝他结婚生子,并且告诉他你这样不正常。换做是任何人,恐怕都不会有好脸色。

问主问道:
“督促人上进,这种价值观放到今天也不会错吧
男人不应该成长起来,担负起家庭的责任吗?”
这里其实涉及到一个价值观的问题,男人是否就应该养家,做人是否一定要上进,这些价值观是否一定正确,其实你仔细想一想,对大部分人适用的东西未必对每个人适用。比如男人就应该成长起来,举个极端的例子,你知道世界上有多少男人自小就不想当男人?那么这些人难道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了?比如金星老师,你非要劝她好好当个男人不要有非分之想,她是不是会跟你急啊?

回来说贾宝玉,他算不上英雄,也算不上君子,但是在那个贵族的圈子里,他算是很有人情味的一个公子哥。他没有大志向,也不曾刻苦,放到寻常人家大概也就是一个不求上进,有点儿情趣,人畜无害的食草男。这样的人放到今天来看,不是一把一把的吗?

《红楼梦》的先进性就在于,它描述了一个真实的贾宝玉,描述了一个吃好喝好再有点小情趣就心满意足的公子哥。描述了一个爱生活也会生活的贵族,描述了一个普通人的价值和心理。贾宝玉是世俗的,普通的,而这种人才是绝大多数的人。

《红楼梦》就是告诉你,普通人就是普通人不是圣贤,圣贤书读得再多,普通人还是普通人。社会应该满足普通人的欲求,承认普通人的欲求,而不应该去逼迫每个普通人去当圣人。如此,要么造就了贾雨村这种伪君子,要么造就了贾宝玉这种失败者。

从这个角度来说,薛宝钗在这个特定的状态对这个特定的人进行的劝言,其实确实是不对的!因为劝其实也没有用,何必多说?

但薛宝钗又是怎么想的呢?其实整部红楼梦薛宝钗的心理活动描写得都比较少。但是她及其聪明是所有人的共识。那么,薛宝钗知道那些人是伪君子吗?
知道!
薛宝钗知道贾宝玉的性格吗?
知道!
薛宝钗知道自己劝贾宝玉没有用吗?
知道!
那么薛宝钗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话还要做这些事还要跟这个三观与自己不合的人结婚?
答案是她没得选!
你看除了贾宝玉,薛宝钗哪里有什么其他更好的人选?人品,相貌,家世贾宝玉基本上是薛宝钗可以得到的最好的了!更重要的是,贾宝玉是少有的把女人当做平等的人来看的公子,她岂有不争之理。既然要争,自然要把所有的办法都用到极致。劝宝玉读书上进且当着袭人的面说真的是说给贾宝玉听的吗?哪里仅仅如此!她更多的是说给王夫人听的

我反复强调,薛宝钗没有错,是因为哪怕是做点违心之事也希望此生有所作为的这种入世态度并没有错!事实上只要入世,就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薛宝钗真正的悲剧在于我之前提到的她没得选!
红楼梦的时代,女人根本没有选择夫婿的权利!如果薛宝钗真的嫁给了一个如同王阳明亦或曾国藩一样的君子,她的生命和理想都会得到绽放,她定能成为一个伟大的贤内助。然而在当时的态势下,除了宝玉她再也找不住任何靠谱的男人。

《红楼梦》即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却都因为社会的不自由而不得不屈从于当下的关系。宝玉想做个富贵闲人,宝钗想当个圣贤内助,黛玉要成个清丽诗人...谁都没有错!因为只要不害人,过怎样的日子哪里有什么对错。可是那时的社会不容许每个人有其他的非分之想,人一出生就担负了相应的责任无论你是否愿意。人一出生就根据你的出身定下了你全部的人生道路,不容你开心或不开心。所以富贵又如何?不过是在违心地做自己不爱做的事罢了。宝玉,黛玉和宝钗悲剧的核心就是,他们都没得选,却又倔强地不愿改变,最后被社会强大的力量碾压过去无处遁藏。

再说几句。

中国是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在资讯极其落后的情况下要想维持大一统的状况不能容许地方有太多的信息,因为信息太多,中央系统就会崩溃。因此,大一统就用固有的观念,统一的思想,统一的行为来保持地方和中央的一致性。这种方法的好处是,地方产生的信息量大大降低,中央系统就不至于崩溃。

大一统的好处是,统一的中央可以调动充分的力量来应对外敌和灾祸。而坏处就是压抑人性,让整个帝国缺乏活力和创新。所有人都学一种经典,都做相似的事情,社会就变成了一潭死水,循环往复几千年都像是没有变化一般。

如今,我们都已经知道大一统的弊端,知道解放人性,支持多样,支持创新的重要性。我们才知道,活得跟他人不一样其实是提供了更多的信息,是为社会提供了不一样的样本,通过更多的样本才可能找到更多更有效的办法。多样性以及创新性是未来社会不可避免的一个趋势。回来说贾宝玉,他固然不是一个读八股文的料,但若放在今天,他未必就真的“不上进”。贾宝玉的苦恼在于,他真正喜欢的东西,在那个时代是可有可无的。假如在当代,贾宝玉可以做一个不错的经纪人,甚至能够开个古玩店。但在那个时代,除了装出一副君子的样子,口是心非地读书上进,他没有任何出路。

我们喜欢把事分对错,这其实是一种固化的思维。回到宝钗劝宝玉这件事上,贾宝玉并没有错,薛宝钗也未必有错。其实即便大家都做了正确的事,结果也未必是正确。《红楼梦》就是讲了这么一个故事,所有的人都没做错什么,但是“千红一窟,万艳同杯。

回头看看我们自己的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我们所谓的“犯错”不过是把自己放到了一个全知全能的状况下得到的结论。假如回归本源,知道自己从未全知全能,那何来错?至于为什么没犯错还是今天这个样子。呵呵,这就是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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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几点,我自始至终不认为曹雪芹对薛宝钗是批判的!年龄渐长之后甚至觉得曹雪芹对王夫人和贾政的态度也不见得是完全反对。曹雪芹晚年的日子必然是不好过的,但是也完全没有到穷困潦倒,卖儿卖女的程度。对于《红楼梦》曹雪芹的思想是很复杂的,一方面他歌颂人性的自由,歌颂诗性的审美与真诚的感情。但另一方面,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是没有出路的!仕途经济,柴米油盐这些东西是躲也躲不掉的。因此曹雪芹在红楼梦里真正抒发地是一种无奈与无助。
我曾在以往的行文中说过,中国几乎所有的文学作品都是失败者的杰作。因此想要取得世俗的成功读《红楼梦》是有害的!甚至退一步,读《西游》,《水浒》和《三国》都是有害的!取得世俗的成功是万万不可以有太高的审美情趣的!世俗的厮杀需要地是化繁为简,需要地是百折不挠,需要的是一遍一遍地试错,无聊乏味而且还凶险万分。
拥有太高的审美情趣会导致行为具有了某种完美主义“强迫症”,它将给你的行动增加许多不必要的顾虑和消耗,并且会让你对重复机械的现实工作产生倦怠。实际上,在中国古代,世俗上最大成功的获得者,几乎没有一个有很高的审美情趣。(参见各朝的开国皇帝)相反越是审美情趣高的帝王臣子就越是会把朝政弄得乱七八糟。
所以呢,假如想从《红楼梦》中获得取得世俗成功的方法,或者想从中体悟些什么有助于现实功利的手段,那是缘木求鱼!不仅《红楼梦》如此,即便是《三国》也是如此!计谋决断在一统天下的过程中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弯弓射箭,如何练兵,如何征粮,这些演义里忽略的部分才恰恰是现实成事的重中之重!成吉思汗10岁救亲手杀了自己的胞弟,理由是他不服从自己。你瞧,纵使你有千千万万智计,没这分狠绝也只是个二流角色。

但是人生富贵,有了钱有了时间其实并不等同于幸福和快乐。我们依然需要审美,需要故事,需要有趣。这便是红楼梦能够真正带给我们的。

贾宝玉也好,曹雪芹也好都不是能取得世俗成功的人。


或许是从曹雪芹这个作者的角度更赞赏宝黛的世界观吧。
张岱在《自为墓志铭》里写,“蜀人张岱,陶庵其号也。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疏莨,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
总觉得这段话和曹公晚年的心境很像


曹公批判的不是读书这件事本身,而是把读某一类“代圣贤立言”的书,并将之视为人生唯一有价值的事情这种看法是与人发展的多元性相背离的。

宝玉有一个癖好,喜欢帮丫头们淘滤胭脂膏子,自己也喜欢吃。可谁没个奇怪点的爱好呢。漫威迷为了周边要砸锅卖铁,苹果粉为了更新换代也去割肾卖肾。

再说,宝玉如果不走仕途,放在今天会不会饿死?

不一定,说不定还会成为像古代的@博物杂志

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当时宝玉被老爸贾政抓来“期中考试”,题匾额,对对子。结果一行人走到一间庭院(也就是后来的蘅芜苑),看见很多珍奇花木,贾政不大认识,结果宝玉不仅各个认识,还把来源、典故全给说出来了,堪比“植物”人肉搜索机好么?
原文:

贾政道:“此处这一所房子,无味的很!”因而步入门时,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且一树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岭,或穿石脚,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飖,或如金绳蟠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香气馥,非凡花之可比。贾政不禁道:“有趣!只是不大认识。”有的说是薜荔藤萝。贾政道:“薜荔藤萝那得有此异香?”宝玉道:“果然不是。这众草中也有藤萝薜荔。那香的是杜若蘅芜。那一种大约是茝兰。这一种大约是金葛。那一种是金?草,这一种是玉蕗藤。红的自然是紫芸,绿的定是青芷。想来那《离骚》《文选》所有的那些异草:有叫作什么藿纳姜汇的,也有叫作什么纶组紫绛的;还有什么石帆、清松、扶留等样的--见于左太冲《吴都赋》;又有叫作什么绿荑的,还有什么丹椒、蘼芜、风莲--见于《蜀都赋》。如今年深岁改,人不能识,故皆像形夺名,渐渐的唤差了,也是有的……”未及说完,贾政喝道:“谁问你来?”唬的宝玉倒退,不敢再说。

结果宝玉全说出来了,老爸倒是不乐意了,还“喝道”:谁问你来?!
看见这个兴趣算是被彻底打压了,因为在老爸眼里,只有国考省考成为公务员才是唯一正途,你知道那么多花名草名有毛线用?!
当然,如果评价标准不止这种,宝玉题额对联的才情,例举珍惜花木的过人的记忆力都是值得开发和培养的潜力,可是“贾政们”并不在乎,他们只关心你今天背了几篇孔孟,日后能否按自己规划成为所谓“栋梁”,恰恰没有因材施教,当然这是时代所限。
从这点看,《红楼梦》也是很好的育儿经。


——————————更新———————————
鉴于评论里有人对贾府的衰败对红楼梦众人人生悲剧的决定性影响并不认同,他认为红楼梦中女性皆是为情所殇,且迎春在贾府未倒之时也没有好下场,惜春在贾府倒了之后也可以出家不算悲剧,我来更新解释一下:
1.迎春正是因为贾府已剩下空架子,大厦将倾,才被贾赦折卖给中山狼孙绍祖的,因而才会受到如此虐待。试想,当初王熙凤或王夫人嫁入贾府时有人敢虐待背靠如日中天之王府的她们吗?而邢夫人或尤氏,只能窝窝囊囊的忍气吞声。同理迎春。迎春此生还未遇见“情”,她的悲剧是受累于贾府之倾,跟情没有关系。
2.惜春出家,绝不是个好结局。红楼梦里所有的尼姑庵都是藏污纳垢之地,这是曹雪芹对这类场所的理解和暗示。尼姑庵干的净是谋财害命的买卖,尼姑庵里年轻貌美的女尼姑很可能形同妓女。出家绝不会是红楼梦女性的逃生之所。
3.红楼梦中之众主角,皆是攀附在贾府这棵大树上的藤蔓,树倒了,藤蔓如何生存?容貌秀丽的大家闺秀及丫鬟、女孩儿一般只知诗词的公子哥儿,一旦流落街头会是什么下场,他们以什么为生?大家可以自行想象。这时候私人感情的得失重要吗?贾宝玉即便娶到了林黛玉,林黛玉可是每天要吃燕窝养生、吃人参治病、连做针线都困难、稍冷就要用手炉、自觉寄人篱下就日日啼哭夜不能寐的真·千金娇小姐,贾府一旦抄家,贾宝玉和林黛玉就要沦落到“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的地步,这种日子不出三日她就撒手人寰了。及至其他主角,什么巧姐李纨探春元春,她们的人生悲剧跟情也一点关系都没有。

—————————原答案——————————

不是作者认为这是错误的,而是年轻的贾宝玉认为,这是错误的。

贾宝玉认为在官场的泥水里混的男人大多非常世俗,不懂得欣赏美,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跟他们在一起贾宝玉非常不快乐,远没有在大观园里跟美丽纯洁的姐妹丫鬟在一起来的快乐。所以他非常厌恶别人劝他进仕途交结官场中人。这跟我们年轻的时候有很多人觉得学习枯燥无味,远没有跟小伙伴一起玩儿来的开心的内心活动是一样的。

少年贾宝玉也许对这个世界如何运行根本没有全面的认知,他没有意识到他之所以能这样能肆意快乐的生活在大观园里,靠的恰恰是他父辈在他鄙夷的仕途经济里挣来的,离开这些,贾宝玉什么都不是,一如抄家之后的曹雪芹,连饭都吃不上。他知道他在大观园里快乐的少年时代是非常短暂的,总有一天等他长大大观园就会人去楼空,他也不得不走父兄的路。所以他内心非常抵触,拒绝长大,拒绝去耗费力气想未来和为未来打算,只想今朝有酒今朝醉。贾宝玉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脆弱的理想,此时还没有跟现实触礁。

而人到中年、执掌家业的王夫人、贾政都不可能是这样的理想主义者。

因为他们都深刻的知道贾家快败了。

贾政年轻时跟贾宝玉一样也是诗酒风流的人物,他难道不厌恶官场污浊、难道不知道宝玉跟他一样向往自由、根本不是当官入世的材料吗?但他没有办法。

贾府从书一开始就由冷子兴之口道出颓败之势,元春封妃就好像是贾府最后的回光返照,在那之后一路下滑,精明的王熙凤都已经圆不上贾府巨大的窟窿,要靠典当贾母首饰度日的贾府,离一败涂地已经不远了。

贾府三代世袭已经到头,贾政都是皇帝悯恤先臣额外赐官,到玉字这一辈更是只有贾琏一个人像男人,但也没有出路。贾珠已死,贾宝玉为二房嫡子,贵妃亲弟,科举入仕为父兄分担,挽救家难,在古代,这是他的义务,而并非是贾政对他的苛求。更何况面对每况愈下勉力支撑的贾府,贾政难道要继续让宝玉活在伊甸园里沉醉不醒然后集体等死吗?

每个人都在为贾府的未来上下奔走焦头烂额,连养在深闺的贾家三小姐都已经对即将来到的命运有着清醒的认知,连不问俗事的黛玉内心一算也知道入不敷出,然而此时的贾宝玉对贾府的内忧外患却浑然不觉、毫不关心,不仅抗拒入仕,甘心坐吃山空,还天真的对黛玉说“反正短不了咱们两个的!”果然有朝一日贾家家败,宝玉落到“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的地步,还要靠嫁做人妇的昔日枕边婢接济才能继续活下去,而那些像花朵儿一样的姊妹们,全都在挨饿受冻,这个时候的贾宝玉还会去鄙夷世俗经济、排斥为官入仕吗?

生活不止有诗和远方,更重要的是一日三餐生老病死。活着,才能有资格追求更多。

至于薛宝钗,她是所有姐妹里最有远见的人,她并非养在深闺的大小姐,长兄无能,她很早就帮着打理家计,对世事人情有着超凡的悟性和深刻的了解。薛家是四大家族中最先败的一个,只能上京投靠贾家,她亲眼目睹了家族衰败、男丁不成材自己又没有办法代替哥哥以致于堂堂皇商竟然落到这步田地,所以才对宝玉有所规劝。她对人心洞察于微,难道会不知道贾宝玉很反感这样的劝诫吗?她只是不希望他后悔,更不希望将来有朝一日大厦将倾,一损俱损,不管是宝玉、黛玉还是她自己,都将不会有安身立命之所。

所以,宝钗贾政等对贾宝玉的劝谏或要求,不完全是因为他们“为了宝玉好”、或者是想让宝玉追名逐利,而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彼时活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中的宝玉,也许根本就还不明白。

而红楼梦其实是有作者的态度的,他是在缅怀,但同时也有忏悔。他自嘲为“无材补天,幻形入世”的石头,脂评批“八字便是作者一生惭恨”,更以蠢物自居,在《西江月》里对贾宝玉极尽嘲讽之能事,可见一斑。虽然他的努力可能只是杯水车薪,仍然挽救不了贾府的命运,但做过了,至少无愧于心,更无愧于垂垂老矣的父母,和昔日百般劝谏不成今日亦受牵连的鬟婢与姊妹。


没错。
我再说一遍,红楼梦是“自悔之书”,不是什么“反封建”。在宝玉梦游太虚的那一回他看到了袭人的判词,甲戌本(蒙府本、戚序本)双行夹批:骂死宝玉,却是自悔。
晚年的曹雪芹看着家徒四壁,想着昔日的姐妹们颠沛流离,连自己的妻儿都跟着自己受苦,你们觉得他难道还会对年轻时候的不读书不上进得意洋洋吗?
书里不仅宝钗劝过他,袭人劝过他,连临死之前的秦钟、还有太虚幻境的警幻仙姑也劝过他,你们说宝姐姐错了,难道代表上位观察者的仙姑也错了?难道最后接受度化坦然离世的秦钟临死前和宝玉说的肺腑之言也是错了?
还有你们口中从不劝宝玉读书上进的林妹妹只存在于书中的前半部,在半部里林妹妹会和贾宝玉表示贾府已经后手不接,在第七十九回更是直接训斥了宝玉的“不上进”。
【······刚才太太打发人叫你,说明儿一早过大舅母那边去呢。你二姐姐已有人家求准了,所以叫你们过去呢。”宝玉忙道:“何必如此忙?我身上也不大好,明儿还未必能去呢。”黛玉道:“又来了。我劝你把脾气改改罢。一年大,二年小,……”
从前八十回可以看到,黛玉在成长,她从目下无尘,到知道如何在保留自己的一份本真的同时与这个世界和解,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但是你们的宝玉却一直没有长大,他一直活在他的大观园的童话里,不愿意长大,不愿意面对现实,直到最后的贾家被抄家,沦为阶下囚。
曹翁为什么要这么写呢?因为他后悔啊!他后悔自己没有能力保护那些姐妹,后悔自己没有能力支撑自己的妻儿,没有能力在曹家出现败相的时候为自己的家族出一份力。所以他才会在书里一遍遍地写各式各样的人物出场从正面到侧面的劝贾宝玉多读书上进,然后看着自己笔下的男主一次一次的错失机会,执迷不悟。
书外的他痛心疾首,“字字带血”,这是他的怀念,也是他的忏悔。


没有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当。享受多少权利,就要履行相应的义务,这天经地义。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贾宝玉这样的“小男生”,你说他坏吧,相比一味荒淫好色的贾赦贾珍,钻营心黑的贾雨村,他又显得纯良乖巧,说到底也没有做错什么,无非是爱和女孩子厮混,喜欢淘胭脂,不爱“仕途经济”,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你说他好吧……又实在找不出明显的优点。他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心理年龄“未断奶”的小男生,和姑娘们谈婚论嫁总让我觉得有些违和……

一直让我很无语的一个场景是林妹妹对贾宝玉说我闲来帮你家稍微算了算,总是入不敷出,总这样以后恐怕日子不好过。宝玉直接来了一句:管他呢,总归饿不着咱俩。每每看到这里,实在觉得宝玉并非良配。

所谓的反封建,难道反封建就是对家庭的不负责任?“仕途经济”是整个社会奉行的规则,你足够强大,你当然可以无视这个规则。亦或者你压根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也可以潇洒地笑看他人看不穿。但如果在这之间,如果承担了其他的责任,扮演了其他的社会角色,有其他想要守护的人或物,你就要为你自己,为与你相关的人投身到这个规则中。
成天鄙夷仕途经济鄙夷天下攘攘的逐利之徒的贾宝玉,如果不是贾家先祖抛头颅洒热血去拼搏挣下这些爵位和家底,又哪里有条件垂手坐而论道……也许他就得像板儿一样,小小年纪就得和姥姥上门打秋风,又或者像被呆霸王打死的冯渊一样,遑论心爱的女子,就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全,更甚至与那个被贾赦抢走扇子还家破人亡,连名字都没有的苦命汉子那样被权势压到抬不起头。在知乎上有一句经常见到的话,当你去评价一个人之前,先想想他人有没有你这样好的条件。而贾府当时的环境,又真的能好到哪里去么?爵位是大房的,父亲只是五品员外郎,无非贾母偏爱二房,他们在入住公府大宅,早晚有一天位置也要让给大房。一边享受着荣华富贵,享受着先祖钻营仕途经济给自己带来的种种保护和荣耀,当家庭需要你为他出力为他钻研仕途经济的时候,又百般推却,这不叫反封建,这叫不负责任。

想着宝玉听到这些话肯定又是一连串的俗俗俗俗不可耐,好好好我俗不可耐,但我知道我的双亲垂垂老矣,我想给他们提供像他们养育我时的条件和环境,我想变得更优秀,这样以后我有心爱的人的时候我就能为他分担更多来自社会的压力,我想等我将来有了孩子,让我的孩子能有更好的条件生存发展。不然为人子女,为人配偶,为人父母,情可以堪?


不是错啊,但是对宝二爷来说,很讨厌啊。

对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宝二爷来说,读书科举自然是正路,可是宝二爷生下来就是要什么有什么,他压根儿就不想出人头地,对他来说,题主提出的这个问题,他可能从来没有想过,或者说,即使想过,也从来不会往心里去。

对宝二爷来说,钻研哪个妹妹嘴上的胭脂好吃,哪个姐姐的配什么颜色好看,哪个妹妹恼了,哪个姐姐欢喜了,这个重要得多。

自然,宝二爷应该去光耀门楣,应该去思索他的家庭财富从何而来又向何处而去,但他就是没思考啊,人家就是打定了主意葛优瘫一辈子,就想做个富贵闲人,秋凉的时候吃吃螃蟹,下雪的世界赏赏梅花,吃吃鹿肉,就想当个大清宅男,虽然很不低碳环保,但相比起他的叔伯兄弟们祸害姑娘,巧取豪夺,争风吃醋来说,宝二爷真算得上是人畜无害的好少爷了。

宝二爷想到的未来,无非就是“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的。

宝二爷好就好在这个呆萌,坏也坏在这个呆萌,他对世界的认识就这么肤浅,你劝他认清世界的残酷,他是打死不信的,这种呆萌,也是只有被保护得很好的好人家才能养出来的。

十年寒窗苦读的读书人追求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生活,宝二爷生下来就在其中,即使不曾见过,也曾耳闻听说,对他来说,他看到的是这个阶层的虚伪道学,他不是这个阶层公然的背叛者,但他想在这个阶层中做个得过且过的混子,这种想法没什么不对,试问又有谁的理想不是过上宝二爷的生活?只不过没有多少人有宝二爷的幸运罢了。

可惜的是,这样的幸福生活被抄家的惨祸打断了,对于贾宝玉而言,或者说对于曹雪芹而言,他后悔过吗?

当然是后悔了的,曹雪芹在书中还写了一个甄宝玉,与贾宝玉长相一样,秉性一样,不同的是,这个甄宝玉中了科举,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贾宝玉是曹雪芹现实中的自己,甄宝玉是曹雪芹理想中的自己。

在被抄家之后,在无数个深夜,曹公一定也梦到过自己一身担当起挽救家族的重任,让那么多“才华阜比仙”的女孩子不致落入苦海,在那个梦里,那些美好的女孩子可以度过富足美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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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似乎流行以宅斗的观点来解红楼,袭人是绿茶婊宝钗是心机婊一路说法甚嚣尘上,令人感慨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其实曹公对女子多存悲悯,对如尤二姐一般传统目之为淫的女子尚且下笔温存,对着袭人宝钗等闺中女儿更是万般珍重。在他笔下,宝钗是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国色天香,袭人是武陵别景中宜室宜家的一树夭夭春色。这些姑娘的悲剧不在于她们因为劝宝玉上进而与他离心,而在于她们生为女子,便只能以嫁一个好男人,督促夫婿上进,从而妻凭夫贵实现自身价值。如若生为男子,以宝钗之胸襟见识,以袭人之玲珑剔透,又何必在闺阁之间打转?探春曾冷笑道: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个女孩儿家,一句多话都没有我乱说的。这是她的悲剧,又何尝不是整个大观园女儿的悲剧?

在红楼梦的开头,曹公说:

“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

我想,尽管宝玉听了宝钗劝他当即冷了脸便走,但曹公必不以宝钗袭人等为禄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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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穿越什么的,真的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期待的事情。


首先不能说她们错了,其次宝钗和袭人对宝玉的规劝绝非可以混作一谈
宝钗对宝玉上进的规劝不过一次,统共三句,出自对宝玉的爱重,或许也出自对亲戚的关心而已。宝玉不听,便也揭过了,既不执着也并不对此挂心
从宝钗素日的言行可以看出,她认为读书是为明理,若不能明理,无论男女,都是一大悲。
上世纪主流红学影响,既将宝玉黛玉定义做反封建战士,宝钗也被定死在封建卫士这一角色上,多少人因着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认定她有什么野心,殊不知此句之前还有“蜂围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这样的风姿和淡然。众人只道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却无视前因,宝钗只是愿黛玉明理,宁可无才不能糊涂,却从未不欣赏黛玉的文才
前面竟还有人认为宝钗和贾雨村才是一对,简直悲哀,能作出“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这样讽刺诗句的山中高士晶莹雪,对贾雨村如何看得上眼,又怎么屑于开口劝导。


至于袭人,她天天劝宝玉上进全部是出自利益考虑,甚至说哪怕你不读书做个样子也是好的。宝钗的境界她理解不了更加不可能达到


至于错不错,只能既然宝黛才是真男女主,最后嫁与宝玉的又是宝钗,宝钗又流露过喜欢宝玉的感情,对于看惯了宫斗宅斗的读者来说,宝钗当然步步错处处错,滴翠亭事件那样真有错的可证明宝钗罪该万死,没有错的地方脑补一下也能凑出各种宅斗阴谋来,宝钗哪有不错的地方


你试试变成王思聪身边的网红,

然后不停督促他去考公务员。

你猜他会不会把申论习题糊你一脸。


这个,宝玉就是这么个人,什么责任啊担当啊说的都对,袭人宝钗说的也对,但是千金难买人家乐意,他就这样的想法。
其实你看书里,不光探春凤姐王夫人,就连颦儿闲时都会盘算,这么大的家业,进的少出的多怎么支撑啊。但宝玉是从来不操心的,他就觉得怎么也短不到他身上。
他是个特别的人,所以才有这特别的故事。


没错,价值观不同而已。


宝玉不是不学习的,他虽然看上去是纨绔子弟,但其实不是的。
他的诗词虽不如宝黛,但是在当时的环境中,他在同龄人那个圈子里已经是佼佼者。他难道没有才气?贾政考验他诗词对子,他都一一应对。
宝玉不学的是什么,是要求他去做奴才的那一套,是要求他去追逐功名利禄那一套。
其实宝玉生在这种家庭,又是被父母娇宠,一方面有他自己的无奈,一方面的确有些不思上进。我说的不思上进指的是他涉猎虽多,但是没有专注一物,厌恶官场的肮脏,但是他其实可以做一个李白,唐伯虎,郑板桥这类的著名文人,或者自贬身价,专注于商业庶务。不管怎样,都比现在好 。当然因为红楼梦里贾宝玉也不过才15,6岁,可能他成年之后就成了也说不定呢。
之所以宝钗袭人的劝进让宝玉厌恶,是因为她们劝的是贾宝玉厌烦的,当然也是当时甚至如今最推崇的升官发财那一套。如果她们劝贾宝玉在诗词,道德经注释,画作上面进步,我想贾宝玉不会这样的。
类比一下,这就好像你是学文的,但是身边的人都说文科不行,你得去学理科才能好找工作,你烦不烦?


首先,宝钗并没有“督促”宝玉,只不过劝了一回罢了。袭人劝宝玉读书,也只不过让他免得遭老爸嫌弃而已。至于湘云劝,一方面那时候大家族男孩都得这样,另一方面湘云特别爱重宝钗,受宝钗影响比较大。

《红楼梦》里很多事件素材是来自曹雪芹的家族,这一点在脂批本里有应证。曹家高祖曹锡远是努尔哈赤的包衣奴才,属正白旗,算是爱新觉罗自己人。极盛的时候,康熙爷6次南巡,4词就住曹家,曾祖曹玺,娶了康熙的乳母,担任江宁织造这种肥缺;祖父曹寅是康熙的伴读,当时也是诗酒风流的主。终康熙一朝,曹家都是备受皇家爱重的。但是到了康熙晚年,九子夺嫡;雍正上位之后,抄了不少大家族的家,曹家也在其中。不用问都知道被抄的缘故了。

曹家被抄的时候,曹雪芹也只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抄家之后,该下狱的下狱,该做官奴的做官奴,曹雪芹还未成年,跟着家人迁到北京西郊居住。注意,即使逃过了牢狱之灾,也不意味着他是自由人。西郊的地是政府指定的,搬到那儿去,也是有人监视的。至于参加科举的资格,是没有的。

所以关于曹雪芹写书自悔的,他有什么好悔的,他家没落跟他没有一毛钱关系。总不能像张岱那样,认为自己老来贫寒是因为年轻时享受得太多吧。

再说说宝玉,有曹雪芹自己影子的宝玉,为什么辣么厌恶官场——官场险恶,祸福无常啊!宝玉之所以讨厌经济学问,讨厌跟贾雨村那种人打交道,恰恰是因为穿到了官场的各种蝇营狗苟、利益倾轧。

曹家因跟对了人而起,因跟错了人而衰。贾府的衰落又何尝不是这样,即使宝玉钻研经济学问,科举中第,让贾府中兴,真的救得了贾府么?忘了是不是高鹗续写的部分,有个情节,皇帝跟身边说,似乎只要是姓贾的,都爱出幺蛾子,很明显透露出皇帝不喜欢贾家好么?

所以贾家的起落,是大势所趋,并不是一个宝玉可以力挽狂澜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宝玉恰恰是那个看的最穿的。


《红楼梦》是个大悲剧,甚至比古希腊悲剧更悲。古希腊的英雄们被命运玩弄至少还能抵抗一下,而人类文明发展到清代,人却逐渐看清,命运就在那里,你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

再说宁荣二公为什么拜托警幻仙子,让宝玉由情入色,由色入空。注意,最后是转到一个“空”上去了。宝玉平生最爱和姊妹们厮混,一个“情”字可能就是他对人世最深的眷恋了。在佛家看来,“色”——万事万物,皆为色相,而色即是空。是想让宝玉通过对人世的感情,体会并且看破种种色相,最后悟空。

小说的最后宝玉入了空门,带一点奇幻色彩,似乎是真的摆脱了人世的苟且,这大概也是宁荣二公最后希望看到的吧。


贾宝玉就好比是傅园慧,薛宝钗等人就好比是那个央视记者。你不能说央视记者让你往高大上上面靠是错的,也不能说傅园慧表现自我是错的


一个封建制度下的男性应该怎么活,其实和运动员发表感言其实差不多,央视记者们看来,你傅园慧不得表现的对现在的成绩不怎么满意,争取更高更快更强的成绩吗,你没有拿到第一不得表现的对“失金”的懊恼吗。因为这是传统运动员发表感言的标准,你不这么做,就好比是李宁汉城失金的那个笑,是要受到拿粪球砸玻璃对待的,你都失金了臭不要脸还在笑,大老远的来汉城,一块金牌没得到,真是好坏的。可是在傅园慧看来,你是来采访我的,我应该怎么说不是应该我自己来决定吗,我其实也可以说的高大上,也可以感谢国家,也可以表示懊恼,也可以表现出对更好成绩的追求,可是这还是我吗,这和采访其他人有区别吗,这样的采访有什么意思吗?为什么不直接搞个样板就把运动员的头换一下就播呢,连里约都省的来!!有些人活着是为了大局,有些人活着是为了自己。到底是该为了别人还是为了自己,见仁见智。


宝玉是贾政的过去,贾政是宝玉的未来。
感觉宝玉没长大,长大了应该也能撑门面吧。
题外话。现在很多孩子做的跟宝玉也差不多,或许这个叫青春。多年后回头,想想自己那时就是个二愣子,丢死脸了。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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