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話劇《戲台》?
陳佩斯坦言話劇《戲台》是一個寓言。
寓言者,不便直說的事。
掛幾個彎,虛虛泛泛一指,點到即止。
在較早前的採訪中,陳佩斯曾說這部戲是「聊出來的,不是寫出來的」。他本人有一個喝下午茶的習慣,這事乍一聽有點像英國、香港的事情,但據楊立新老師說,「喝下午茶的時候,聽著挺洋,實際上特土,黃瓜、大蔥蘸醬」。
但可以肯定的是,導演陳佩斯,編劇毓鉞,包括主演楊立新,對於劇本的寓意,都是心照不宣的。
他們對於所處的時代,對於所謂藝術傳承,所謂藝術與政治的相愛相殺,所謂藝術與歷史不可調和的矛盾,都有各自的看法或執念。這些不同的判斷相互碰撞、衝擊,一部分被消融或抵消,另一部分被《戲台》記錄下來了。
很多人將《戲台》比作是陳佩斯老師自己的經歷,
很多年以前,有一個過分固執的霸王,不聽眾人的勸告,誓死不跨過橫斷去路的河流,將生命永遠定格在了與故鄉一水之遙的烏江水畔。
很多年以後,有一個同樣固執的演員,不聽眾人的勸告,誓死捍衛自己的版權和人權,為此,幾乎葬送了自己的演藝之路。
這樣的說法有幾分依據,陳老師十幾年前與央視的糾葛迫使他淡出影視圈,他本人也在採訪中說過,
有些倒霉事兒,能把當時的人為難得要死要活的,但事情一過,就成了後人的樂子了。
《戲台》這部劇也是將舞台上的人為難得要死要活,卻給觀眾帶來整場的笑聲。
話劇《戲台》中,侯班主(陳佩斯飾)帶領的五慶班在洪大帥的槍口下硬是編出一部「霸王不別姬,過河見江東父老並東山再起」的戲碼。舞台上是《戲台》逼仄的後台,草台班子被觀眾的掌聲和緊湊的鑼鼓聲催促著上場,儘管心中千百萬個不願意,但為了自個兒的性命,還是得上,小人物們在時代大洪流中的周旋與掙扎被一曲霸王別姬唱盡。舞台上被敞開的後台,讓觀眾有幸窺得梨園先生們在「一打一個窟窿眼兒」和「老祖宗的東西不能改」之間的遊離和掙扎。
對於梨園先生們,洪大帥是天下,儘管是個短命的天下,但在權利和槍面前,還是得硬著頭皮披上太監的大衣,把虞姬唱活,幫項羽過江。
對於洪大帥,戲子就是戲子,儘管他百般好奇,也稱得上是半個票友,但曲藝這門藝術也不過是他的消遣娛樂之一。他自比項羽,認為他勇猛痴情,在奪取天下後開始患得患失,對家中女眷嚴防死守,以為用拙劣的戾氣便能守得住人心。
獲得天下的洪大帥在成功後無法忍受自己心中的英雄自刎別過,在槍杆子下硬是逼出了一個虞姬在旁,東山再起的項羽。這是一個既得利益者的可笑私心,也是一個內心自卑者的虛張聲勢。比洪大帥高明的統治者或許會想出更巧妙的篡改理由,但他的出身決定了他只能是一個用暴戾收買人心的當權者。
觀眾對於洪大帥的反差表演非常認可,他一邊像好奇寶寶一樣打量著自己從未見過的戲班後台,煞有介事的擺弄著那些戲班傢伙兒,一邊可以一槍一個窟窿眼兒崩死人卻面不改色。洪大帥是《戲台》的主要矛盾,他將藝術狠狠的塞進壓力鍋,加壓再加壓,可藝術最後被化成湯兒還是引發爆炸,都是洪大帥無法預料到的。
面對洪大帥的「政治任務」,任何惜命的人都無法拒絕。吳經理是藝術圈裡典型的一類人,他是藝術的邊緣人,遊走在藝術和商業之間,是一個兩不靠矛盾體。一方面他熱愛藝術,有著極佳的鑒賞力,對於梨園子弟也是發自內心的敬重,一方面,他靠這份鑒賞力吃飯,靠自己的判斷和營銷過活。
德祥戲院的營生不好做,一頭是有純粹藝術追求的創作者,一頭是無共性的衣食父母。吳經理是稱桿上的秤砣,他怕掂不準藝術家們的喜好,也怕怠慢了愛好者們的熱情。要是處理得不好,不僅撒了藝術家的才華,糟蹋了老祖宗的東西,還砸了觀眾們的腳。
一句「你們都是我祖宗!」道盡辛酸。
在槍杆子下,屈服的不僅僅是邊緣人,心理鬥爭最複雜的還是藝術的核心,是創作者們。一句「這碗開口飯不好吃啊!」道出了侯班主,或者說,陳佩斯的心聲。
為了圓謊,先是把梨園老祖唐明皇戲說一番,再讓項羽披上太監的戲服,無雙臉配上紅綠大袍,硬生生的扮出了一個喜慶熱鬧的項羽。
一曲霸王別姬,一個藝術作品,能不能改?怎麼改?自古各個行業都有自己的規矩,就像大嗓兒(楊立新飾)說的,「穿什麼帶什麼,頂什麼挎什麼,那都是有講究的」。可作品新編在軍閥混戰的時期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只要是能自圓其說的,或許也能博個滿堂彩。
讓侯班主真正為難的是,這個「改」是來自一個外行人的強行命令,而不是內行人的商量建議。事實上,各個行當都有自己的金嘯天,自己的精英統治階級。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制度在晚清有了個了結,可小農思想卻已經在百姓心裡深深的紮下根。無論是在哪個行當,要是想改老祖宗的規矩,得先看看你有沒有能耐,意思是,你得受得住老祖宗留下來的苦,咬牙堅持下來的,才有最後的話語權。要是一個門兒都不清的外行在指手畫腳,多半是要被嘲笑的,梨園子弟的精英階層自然也無法忍受圈兒外人對自己的幼稚挑戰。
可若是這個外行人擁有絕對的「話語暴力」(福柯意義上的),便會產生矛盾和衝突。當一個行業的範式被強行重組的時候,只有兩種情況: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戲台》的成功在於充分運用了陳老師的「差勢理論」,觀眾像是打開了「上帝視角」,俯瞰芸芸眾生的浮浮沉沉。整場戲有它自己的矛盾衝突,但每個角色都將自己的內心掙扎可視化,就像一個公轉的星球,自己還經歷著自轉。總有一面能讓觀眾對號入座,找到共情處。
後台的後台,就是人生的前台。
說《戲台》好演也不好演,生活中的苟且被原封不動的隱喻到故事裡。只是不知道演員在舞台上將幾百年幾千年的矛盾化作兩個半小時的時候,是否會覺得,那才是生活本來的樣子,而落幕後是否也會捫心自問,到底哪個才是本我,應該用哪個「我」去面對現實的現實?
演自己的故事,就像把自己的戲服脫下來,面對的是一種回歸,也是一種冒險。共情的人懂你,欣賞你,支持你,不共情的人嫌你,辱罵你,污衊你。
然而這個「行為」本身是符合人性的,對於演員來說,是探索自我發現自我,是一種返璞歸真的回歸本源。對於觀眾來說,是對原有身份的撕裂與重建,是人類進步動力-好奇心的驅使。
《戲台》並沒有什麼真意,因為它「描述」了生活,而非「演繹」了生活。1889年靜態戲劇創始人梅特林克就曾說過「日常生活中的悲劇性遠遠大於古希臘神話中的悲劇性」。編劇毓鉞不「編撰」情節,他致力於人物的「自我發現」和「自我認同」。日常生活不僅是為劇作家們提供素材的寶地,更是觸發讀者/觀眾開始反思,增長智識的最佳機會。
《戲台》便是將所有可能的生活壓縮到舞台上,在這裡,劇場不再是讀者/觀眾逃離生活的避風港,事實上,劇場變成我們重新面對生活的一個機會,在這裡,那些曾經被忽略、被貶低、被嘲諷的美和真理會展現出它原本真正的價值。
如果非要給賦予《戲台》什麼意義的話,或許是一種超脫日常生活的廣闊宇宙觀,就像侯班主說的,「無論這仗怎麼打,戲還得照唱」,時代無論怎麼動蕩,也抵不過歷史車輪的碾軋。
先寫一些戲外的事兒。
2016年2月12日,「破五」。
這天,陳佩斯、楊立新主演的《戲台》在天津大劇院首演。
天津大劇院自2012年建成,各種音樂會、歌劇、舞劇和小劇場戲劇紛至沓來,天津觀眾從最開始在大劇院經理(錢程-驅動傳媒)微博下面破口大罵外國劇團「蒙人、騙錢」,到後來越來越多人接受、願意花錢買票看舞台劇,這個過程中的艱辛,恐怕只有大劇院的經營者們知道。但像《戲台》這樣的盛況,恐怕還是大劇院落成以來的第一次。
在天津人的傳統觀念里,買票看戲就跟花錢下館子一樣,就要買個實在。重要的是,天津人不僅會吃,而且嘴還刁的很。許多觀眾看戲純粹是看角兒,還得是「名角兒」,至於國外的,管你是德國的角兒還是髪國的腕兒,反正我一個都不認識。
於是,「陳小二」和「賈志國」一來,一直略顯沉寂的戲劇市場居然顯得紅火了起來。三天的演出期間,我的朋友圈裡除了分享過年串親戚的,就只剩怹們二位了。如此說來,這次演出本應是佔了天時地利人和。可誰成想,首演這天,突髮狀況一個接一個的來了。
先是陳佩斯自抵津以來持續生病發燒,不得不帶病上台。要知道,首演這天正是陳佩斯的生日,不知不覺地,怹已經六十二歲了。
接著,下午四點,地鐵施工,挖斷了三根電纜,文化中心大面積停電。六點左右演員到了後台,只好摸著黑對詞、舉著手機化妝。
隨後觀眾陸續到來,檢票、換票系統也因停電崩潰,早來的觀眾只得在大劇院外等待。七點許,恐怕是考慮到天氣的原因,劇院開了大門,讓絕大多數觀眾能在劇場外的大廳內等候。這時候外面已經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氣溫接近零度,雨里還夾著雪花。
七點半,到了原定的演出時間。客觀的說,發生這樣的情況,擱在平常天津的觀眾早就待不住了。但儘管當時有些觀眾開始聒噪、砸門,有些觀眾也不願再等聯繫劇院方面退票,但絕大多數觀眾都還在耐心的等待。我想一是因為諸位「角兒」們壓得住陣,二是在天津大劇院在一進門的牆上,寫著一句話——「藝術·改變城市性格」。
但到了九點,在僅有應急照明設備和沒有暖氣的大廳里,一千多名觀眾的忍耐程度還是已經接近了極限。我的一個同學開玩笑說,「估計這戲是演不成了,演員沒準早就回家了。」但是多數觀眾為了看角兒,還是願意再等一等。
大概九點十分,來電了。很多人都已經不敢相信,像是奇蹟發生了一樣。因為記者的閃光燈、觀眾的一個個手電筒已經像「狼來了」的故事一樣讓大家空歡喜好多回了。
觀眾陸續開始入場,朋友問怎麼沒人檢票,我說,「能等到現在的肯定都是真粉,要不是為了看角兒,誰願意擱外面戳倆鐘頭呢?」
但進場之後,台上還是漆黑一片,沒有要開戲的意思。過一會兒,一個胖子上台了,觀眾們大概認識他,他還沒張口說話,觀眾席里便是一片噓聲。(準確地說,是「吁——」聲。)的確,這次停電事故雖然責任不在大劇院,但劇院方面的危機處理做的很不好,觀眾們有理由表達他們的不滿。
經理錢程向大家解釋了停電事故的原因,並說明從下午四點有關方面就一直在搶修,同時感謝觀眾們的理解。但開戲之前仍然有兩個事情要進行,一個是為了轉換電力設備,需再臨時停電五分鐘,望觀眾們不要驚慌;二一個是為了防止燈光數據丟失,劇組需要在觀眾面前走一遍燈光(技術聯排),應該好多觀眾也沒見過這個,也算是一個比較有意思的體驗了吧。
「吁——!」「下去吧(Bou)!」
聽完這番話,有些觀眾恐怕已經接近了憤怒的觸發點。可以想像的是,如果這個戲演得不好,不能讓大傢伙滿意,大劇院這四年的經營就有可能一瞬間淹沒在今天這一千多觀眾的唾沫星子里了。
九點半,終於開場了。
楊立新上台,一個碰頭好。然後就是這個可以載入史冊的現掛——
剃頭的(秦士臣飾):大嗓兒,這包子是往哪兒送啊?
大嗓兒(楊立新飾,河北省樂亭縣口音):德祥戲院!
剃頭的:別去啦,那兒停電!不開戲……!
(掌聲、笑聲。)
大嗓兒:咋還停電了呢?
剃頭的:聽說呀,地鐵施工把電纜挖壞了!
大嗓兒:停電啦也得演呢!
剃頭的:停電啦還怎麼演?
大嗓兒:你不演,觀眾他不走呀!這麼冷的天,外面還下著雨,人家等了兩個小時啦!
(掌聲、笑聲和歡呼聲。)
「角兒」的兩句話,拯救了天津大劇院,也在一時間內就撫平了現場觀眾剛剛經歷的創傷。現場的觀眾一下子就嗨了起來。
這波現掛炸粘子恰到好處,堪稱「一炸三得」:解釋了停電的原因、(替觀眾)埋怨了劇院和地鐵、捧了現場的觀眾。
演出後天津大劇院的微博說,這段現掛不是演員台上臨場發揮的,而是編劇毓鉞老師細細琢磨出來的詞,然後楊立新和秦士臣二位在排練間摸黑排出來的。由此可見,好的現掛都是事先準備好的,現掛的作用實際上是一種危機公關。胡勒式抖機靈、嘴沒把門的、跟觀眾沒完沒了的互動,算不上好的現掛,還會給觀眾造成審美疲勞。
接著,便是如其他答主們引用的佩斯老的話,這個戲講述了一個「寓言」,堪稱陳佩斯個人的「自傳」。
「你們都是我祖宗!」
「給錢,給多少錢也沒有用!江山都是人家的了,不得說讓演什麼就演什麼呀?」
「地道,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就是地道。」
「他呀,就是一外行!他還不是一般的外行,他就是一血外行呀!!!」
這樣的喜劇、這樣的台詞,狠狠地抽了首演五天前的某聯歡晚會一個響亮的耳光。
這天的觀眾看到的聽到的,是扯著破鑼嗓子的陳佩斯說著一句一句台詞,讓原本就是「悲劇內核」的五慶班班主侯喜亭又多了幾分凄涼和無奈。坐在二樓的我已用力地聽著他說的每一句話,笑著笑著,有那麼一瞬間竟然想要流淚。
這戲不僅值回了票錢,還值回雨夾雪裡兩個小時的等待、主角兒有氣無力的台詞、以及那天戲裡戲外那麼多奇妙的經歷。
想必那天的觀眾都能明白。
提到陳佩斯,大部分觀眾第一反應依舊是「隊長別開槍」,稍微進階一些的觀眾會想起「陳小二」的名號,而恐怕只有骨灰級粉絲,才會從嘴裡蹦出《托兒》《陽台》這幾部話劇作品。
1998年離開春晚,影視公司也隨即關閉,2001年以一部《托兒》登上舞台大獲成功,之後的《陽台》《老宅》等戲一個接一個全國巡演。時至今日,即便網友年年評選為他「最想在春晚上見到的人」,恐怕也無法將他從已經扎了15年根的戲劇舞台上挪走了。
2015年隨北京喜劇院開幕而來的新戲《戲台》,這兩天終於是在新落成的上海保利劇院首演。
從半年前就開始聽聞的海量好評其實極大地提高了進劇場前的預期,然而在超過兩個半小時的演出結束之後,我可以給出一個確定的評價:「不負盛名」。
負責任地說,《戲台》是我目前看過國內原創佳構劇作品中,在劇本和表演兩個方面無可匹敵的一部作品。上一部能夠有著如此精良表現的佳構劇還屬上話出品的《糊塗戲班》,只可惜那一半的功勞要歸給那得了奧利佛獎的英國劇本。
佳構劇在19世紀自法國古典主義喜劇脫胎而出,有著統一的範式:荒誕幽默的人物,嚴格保守的秘密,從頭至尾的懸念,以及精妙設計的巧合和衝突。這和陳佩斯在喜劇理論中提出的「信息不對等」要素不謀而合。
《戲台》有一個當下不多見符合古典主義「三一律」的結構:民國時期的北京城德祥大戲院中,大名角兒金嘯天的《霸王別姬》即將在當晚上演,三天戲票也一早售罄。而恰在此時,金老闆突發意外無法上台、南城地頭蛇劉拐子上門尋釁、新進城的軍閥洪大帥前來戲院後台,卻碰到了來送包子的票友……
不是戲曲票友,劇中不少戲曲唱段難辨精妙之處,倒也聽了個滋滋有味。劇中大量關於戲班、民國時期和北京城的細節描寫紮實到位,能讓觀眾極好地融入舞台上的幻覺空間中。
整個故事中,幾股人馬在幾個小時內相互交錯,在製造誤會和接觸誤會之間交替進行,形成了極強的喜劇效果,最終又以一個平穩的結尾,把故事立在了正劇的基調之上。對於一部佳構劇來說,因為「信息不對等」造成的意外和衝突是整部戲的核心部分,不在此多做劇透,放給大家留到現場體驗。
戲劇演員演戲班後台,本就相似的環境讓所有演員十分鬆弛。從主角到配角,所有演員都有上佳表現,甚至幾位戲曲老師都分別貢獻了高能一刻。楊立新從陳佩斯手裡「搶來」的這個角色可以打上十分,上佳的舞台節奏與台詞功底,演員本人氣質和角色氣質的反差感,都讓他對於舞台的掌控力節節攀升。而陳佩斯本人在戲中則成為了一個聯結各部分劇情的定海神針,重在一個穩字上。
不少觀眾提到的《戲台》里有著不少直攻下三路的小葷段,用現在的話說來,就是夠「污」。陳佩斯不會刻意忌諱與性相關的小玩笑,反而在採訪時表達過「這是喜劇不可或缺品,只是場合要對」。《戲台》里的每一個葷段子都讓你掩面一笑卻不心生厭煩,在「把性話題當做媚俗噱頭」和「因噎廢食完全杜絕人性」之間,陳佩斯在舞台上對葷段子的態度異常端正。
當然,《戲台》要說缺點也不是沒有,人物形象展開的速度偏慢導致上半場觀眾進入狀態偏晚,後半場關鍵橋段的衝突密度不足顯得節奏略微拖沓。然而在兩位主角甚至諸位配角的無可挑剔的表演之下,全都是瑕不掩瑜的小問題。
從1984年第一次在春晚上為全國人民所知,陳佩斯就一直把自己的目光聚集在「小人物」身上。《戲台》整部戲也依舊在一個「戲子」在面對強權時的無奈和生存智慧中展開,對於權力的嘲諷和對於自身的揶揄交錯引領著主題前進,形成了精妙的邏輯自洽。
在藝術領域的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之間,他顯然選擇了較為「俗」的那一端。他的「俗」是我最樂意見到的「通俗」,他的喜劇從不向媚俗低頭,而是利用精巧的藝術結構在普通大眾都能接觸到的話題領域中製造幽默元素,並且恰到好處。
不管是自己出演還是編劇導演,他都習慣從小人物的視角出發,而絕無許多喜劇中那種對於平凡人和不幸者的嘲笑和刻薄,在他眼裡,這是「道德倒退」。他甚至不擅長為自己作品中的小人物添加價值判斷,只是在各個角度中通過細節將他們的生活呈現並且與觀眾共鳴。
即便不在我最習慣的審美區間當中,我依舊嘆服於陳佩斯旺盛的創作精力和藝術追求。從春晚到電影再到話劇,他用學者的標準規範自己的藝術探索,卻用服務者的態度為所有觀眾奉上精神產品。
這是一位真正的「人民藝術家」。
有朋友告訴我,我的答案被「毒舌電影」引用了……還是蠻開心的。
以下是正文。
在討論2015年你最敬佩的喜劇人時,提名開心麻花、德雲社甚至什麼其他人的答主,我猜你們一定沒有看到毓鉞先生編劇,陳佩斯、楊立新二位先生主演的這版《戲台》:
這時,我還初到北京,是第一次見到陳佩斯、楊立新二位的真人。
一眼望去,花甲之年的陳、楊二位先生,卻依稀當年的陳小二與賈志國……
《戲台》,我看了兩遍,精彩之極。回味起來,只覺得2015年看過的其他喜劇,彷彿變得不值錢了。
當然,陳佩斯、楊立新等老一輩人,是不能拿來和《歡樂喜劇人》上的那幫人比的,這樣對後者不公平,前者不尊敬。
因為這對《歡樂喜劇人》上任何一位都會造成維度打擊。
但從在保證了喜劇笑聲不絕於耳。矛盾衝突合情合理的同時,卻又在思想上「鞭辟入裡,發人深省」的方面來說,除了沈騰團隊(或者說開心麻花團隊),其他人並未顯示出想向這方面進步的趨勢和能力。
看卓別林可以樂,看毛片你也樂,但只有前者是藝術。
除非你認定自己就是個看毛片的命。
而如果你喜歡真正的喜劇,陳佩斯先生這版《戲台》,你不可錯過。
(我知道偷拍不地道……但那是陳佩斯呀!我也就只能不要臉一回了……)
2016年,《戲台》要在全國巡演啦,如果到了你所在的城市,請千萬別錯過!
最後,附上京華時報的《戲台》劇評一篇,基本涵蓋了我的想法:
陳佩斯《戲台》:段子外有成熟複雜的架構
北京喜劇院的開幕大戲《戲台》,陳佩斯扮演的班主相當於如今的製作人和出品人,他一次次被擠進夾縫裡,要考慮眾人的生計,需頂住各方的壓力。每當壓力太大,他被迫做出妥協,那種痛苦無疑有著振聾發聵的歷史穿透力,但這一切都掩蓋在歡笑當中。
北京喜劇院的開幕大戲《戲台》承繼了陳佩斯經典作品《托兒》《陽台》的風格,但多拐了一道彎,即故事寓意不再平鋪直敘,而是像《驢得水》《蔣公的面子》那樣,將對現實的思考沉澱在歷史感厚重的背景里了。整部戲除了開場鋪墊略微平靜,一旦人物介紹完畢、戲劇矛盾進入狀態,基本上是脫韁的節奏,讓你笑得欲罷不能,但笑的過程中不時有想哭的衝動,因為這部戲骨子裡其實是個悲劇。
我一直把那些讓你又想哭又想笑的戲,視為喜劇的至高境界。
說「脫韁」自然是誇張的。《戲台》採用的是古典喜劇的結構和套路,就是莫里哀那一派,大量的誤會和巧合,但打磨得無比精巧,甚至有一種雅緻。古 典派喜劇已有兩三百年傳統,珠玉在前,要超越並不容易。這種戲一是考驗基本功,二是看故事的當下性。論基本功,無論是毓鉞的劇本、陳佩斯的導演手法,還是演員的表演,均堪稱完璧無瑕。尤其是戲曲和話劇表演的融合,做不好會成兩張皮,但此劇中完全水乳交融。
故事設在民國早年軍閥混戰時的北京,陳佩斯飾演的戲班主定於某大戲院連演三場,結果半路殺出多個程咬金,如頭牌吸毒、地痞騷擾等,但最大的未知數是初來乍到的新軍閥,是一個對京劇有熱情沒常識的人。這位洪大帥的塑造頗有意思,他有非常「謙和、親民」的一面,任由包子鋪夥計(他誤以為是戲班名角) 拍拍打打,你甚至可以說,他骨子裡是個藝術家,不時表露出真性情。他對《霸王別姬》的修改要求,站在他自己的立場是名正言順的,因為原先的結局不能反映他 的奮鬥和志向,於是他理直氣壯要求把悲劇改為大團圓。
說實在的,不少電影觀眾對於不太幸福的結局都有類似抱怨,只是他們不能用槍指揮編導而已。《戲台》的悲劇力量來源於當時的外力(尤其是政治)對於藝術的橫加干涉,當權者成為票友時,表面上是捧場,是輔佐藝術,實質上威脅著藝術家的獨立人格和尊嚴。
《戲台》戲中戲的戲班成員可能不會給自己貼「藝術家」的標籤,但他們對於他們熱愛並賴以為生的京劇表現出本能的保護與捍衛精神,令人動容。陳佩斯扮演的班主相當於如今的製作人和出品人,他一次次被擠進夾縫裡,要考慮眾人的生計,需頂住各方的壓力。每當壓力太大,他被迫做出妥協,那種痛苦無疑有著振聾發聵的歷史穿透力。但這一切都掩蓋在歡笑當中,如他自己所說,「成了後人的樂子」。
多數國人對陳佩斯的印象停留在當年的春晚小品,哪知道,他早已超越逗笑的階段,成長為不折不扣的喜劇大師。他的話劇不僅包含了小品式的段子,而且有著成熟而複雜的架構。更重要的是,《戲台》等作品中凝聚著他對於現實、歷史和藝術的思考,還有,他作為藝術家的良知。(來源:京華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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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4.14 - 2016.05.02號,要不要組團去看陳佩斯、楊立新主演的《戲台》?我再看就是第三遍了~
三刷完畢,感受在此:
http://www.zhihu.com/question/41042426/answer/97275027
2016.12.8 上海 美琪大戲院
戲台說了一個挺簡單的故事。
新帥和老戲,權貴和屁民,子彈槍和假把式。
印象深刻的段落:
1. 開場,吳經理和一眾夥計們忙忙碌碌,換旗子,掛畫像,準備即將開演的三天大戲,沉浸在戲票售罄的喜悅里。
政權更替似乎一點也沒打消民眾聽戲的熱情。人們對政局並不上心,誰當權都無所謂,該怎麼生活還怎麼生活。
2. 徐處長強化了這一觀點。從民眾到官員,對於掌權者是誰並無太大偏好,能生活就好,跟誰過不是過。緊跟形勢,這是處長反覆強調的台詞,算是他的處世哲學。
莫名挨了二十板子之後,他感嘆,伴君如伴虎。末尾一番槍子兒之後,洪大帥倒台,徐處長哀嚎"還要再來一出啊"。
緊跟形勢,真的好累噢。
3. 洪大帥是劇中衝突的核心。起初以為他是個小可愛,在後台看見什麼都碰碰摸摸一臉好奇樣,和大嗓兒的相處坦誠又率真。可突然,一槍就崩了地頭蛇,還以為是個小玩具槍呢,一扣扳機,——這才想起來他是殺人如麻的土軍閥,要不怎麼佔領四九城呢。
對比先前洪大帥興沖沖的去掂量戲班子里的刀槍,發現都是假的。
這個小巧玲瓏的玩具槍,卻是真傢伙。
大帥不懂京戲,所以半桶水的大嗓兒在他看來就和角兒一樣,親切的唐山口音特別對胃。讓一個不懂藝術的政權來操持藝術,下場大概就是如此操蛋和傻逼:
霸王不能自刎,得東山再起;紅配綠喜慶,所以披上明朝太監的專屬披風也沒什麼不行。
大帥只是圖一樂,至於是不是地道,他不管,他不懂,他也根本不在乎。
4. 六姨太的設置,大部分是為了完成劇中的腥膻段子。
除開搖床叫床摸大腿,六姨太還帶來了這出鬧劇背後的隱藏元兇——鴉片。對,金老闆就是失意所以抽大煙抽癱了。第一回,六姨太得意的從手提包里拿出一根上等煙土,帶走了嘯天。第二回,六姨太直接拿出來進階版白面,帶走了大嗓兒。
可劇里台詞里都並未對此過多著墨,只記得有人說了一嘴「抽大煙有什麼的,現在哪個不抽」,接著就轉而言其他去了。
現在回過味來思考,不是滋味。
六姨太有些像現在的腦殘粉,或者說,顏粉。為了看金嘯天的演出,打著仗呢也要不遠萬里去見上一面;還會把報紙張的照片剪下來收集好。可說到底,六姨太也不過是個顏粉而已。她不懂京戲,因此大嗓兒唱一句她也覺得好,她也不懂嘯天,因為從嘯天變成大嗓兒,愣是沒看出區別。
六姨太是鴉片,是首飾珠寶,是男女之歡,是虛妄的不切實際的夢一樣的享樂。
不過六姨太這段,有點太長了,有些為了腥膻而腥膻的感覺,和大嗓兒的調情戲碼,包括後來和大嗓兒討價還價來幾回,可以壓縮壓縮……= =
5. 大嗓兒算是穿針引線的人物,是底層群眾,懂點門道的票友。本來是劇里最底層的人物了吧,可稀里糊塗綳了頭畫上臉穿上行頭,他也架子一拿「我真的是楚霸王了」。甚至因為畫上了臉扮成了項羽,還得了個六姨太,摸了人家好幾回大腿。天上掉下來的美事兒,隨便一砸,就能把人砸暈了。
PS. 看見賈志國摸大腿,心情很是複雜呀!
6. 以班主為代表的一眾戲班人,知道是非,明白藝術,可也認識子彈。
一開始說要退票的時候,都為難的說,這票都賣出去了,這這這怎麼能說退就退呢。是吧,這金老闆多受歡迎,這麼多人等著看,怎麼說退票就退票呢,沒有這麼辦事兒的。
徐處長點明利害,這不是聽戲,這是政治任務。
那,可不就只能委屈委屈小老百姓了么。
再後來,得再委屈委屈藝術,委屈委屈這些老藝人們。
畢竟子彈惹不起,只能受著。
——所以侯班主知道場上是金嘯天,是真正的楚霸王之後,先是頓了頓,忽然就笑了。
——老祖宗的東西就是地道。
——為這地道,活到五十,也夠了。
此中真意,昭然若揭。
當然我不認為這便是這部戲的中心思想,或者說,這不是唯一。
又或者,導演並沒有想傳達什麼,也沒有試圖去勾勒一個中心思想來說服觀眾。
導演只是在講故事,故事講完了,就完了。
至於觀眾看到了什麼,那是觀眾的事兒。
和戲裡差不多,大部分人都是沖著角兒來的。
62歲的陳佩斯,59歲的楊立新。
陳佩斯老師出場之前主要演員差不多都登台了。觀眾忽然從鬧哄哄的交談聲中抓著一個熟悉的音調,由遠及近,——人還沒上場,觀眾就已經激動起來了。
從左側走上台來,還沒兩步,——噼里啪啦掌聲雷動,不怪觀眾,是真控制不住啊!
為了見喜劇大師一眼,看一場他的戲,怎麼都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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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槽點是,我是和爸媽一起去看的,於是六姨太一開口吊嗓子……
笑是不笑啊!捉急!!
沒有買到票,覺得特別可惜!
看到各種新聞宣傳,我的感想就是:
陳佩斯老師,一點不理會同行,偷偷摸摸地往藝術大師的方向上前進了······剛在天津大劇院看完,不敢評價,謄個電子版的觀後感以作留念。
作為學生其實一直覺得這個票有點貴,不喜歡趕潮流因為覺得會失望,然而最後我為這部劇作抹了半天的眼淚、鼓掌紅了掌心也仍有歉疚之心——得到的比付出的還是多了。
其實開始也是不習慣,而且劇情和人物展開的節奏都比常看的電視電影要慢,刺激點更少,再加上單身狗後面坐著一對情侶……咳咳,有幾分齣戲。
然而整個故事,特別是戲班班主,從迎合卑微地討好權貴,一直到看到無可挽回的悲劇上演,直面殘酷現實時的超脫和對藝術堅持的回歸。很真實,但很沉重。
其實看到一半的時候覺得這部劇充分闡釋了『為何春晚越來越難看』和『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哪天實現了呢』這兩個命題。
但最後,所有我理解的暗喻和那聚光燈下的超然讓我沉重地不得不哭出來。
真真是戲如人生,人不如戲。
話說大帥(劉勇)炒雞萌,至於這個角色的諷刺見仁見智。
沒看見尹俊有點可惜,不過我不是票友所以也沒那麼可惜哈哈。
最後祝願導演兼主演的陳佩斯老師身體健康嗓子快點好起來。
希望終有一天我們能開懷大笑,讓這些往日的傷懷都變成笑料。
祝大家都有夢想,而且都有一天實現了。
15年11月,聽說《戲台》要在16年1月來我們這演出,一個我喜歡的,卻至今未摸清她喜歡看什麼類型電影的女孩子(約過不少次看電影均被她表示不喜歡演員、不喜歡題材、不喜歡導演等等等等原因拒絕)提出她很有興趣。剛好我本身也更喜歡話劇這類形式,於是一拍即合,迅速訂好了票。
然後演出日子接近時,她剛好有事在外地,專程趕回來,我則推掉了朋友邀請的旅遊,看這場演出。
但是從那天演出結束到昨天(半個多月),我們從未談論過這部劇。直到昨天,她談及這部戲不好看。
對於這個評價我並不驚奇,演出當時就估計到了。但我認為關鍵不在戲,在看戲的人。
最致命的一點是語言。各種各樣的北方話(應該有唐山、天津、北京老話等等吧),對於我殺傷力巨大。我好歹也是在北方呆過幾年,且是初到北方就被北京同鄉會誤認為老鄉的人,但在這些台詞面前也有不少聽疵的。我總覺得我們其他南方觀眾對台詞的明白程度可能只有我的60%-70%,印象深的是說到「白面」,周圍居然一片討論聲……不過昨天問了下這位從未到過北方的女孩子,她說她一字不差都聽得明白,呃……不太確定了。
其次是戲劇知識。我比較喜歡歷史,順帶著戲劇內容略略懂一些,僅僅是一點點。周圍的小夥伴們是連「勒頭」都不知道的,私下發問的聲音比比皆是,非常分散注意力。印象深的一個是元帥要求項羽披紅掛綠,於是大家找了件紅綠色的袍子,小夥伴們紛紛討論,最後結論是是那個六姨太的那件。後來台上說這是劉瑾(這算得上中國最有名的太監之一了吧)的袍子,遠處有些觀眾有反應的,我周圍完全沒反應,直到後來說到太監才有了反應。還有一個是最後楊立新霸王上台亮相,好吧,我還說了句「架勢不錯」。陳佩斯拿頭撞牆說「反了」,台下不少人笑,我則完全還不知道哪裡反了。當時想得是,戲台上出將入相兩個門,沒走錯啊……說起來,我帶的女孩子全程幾乎沒有說話,我本人是很不愛在看戲、看電影時說話的。雖然想著有些地方是不是要給她講解下,不過她沒問,我也就不作聲了。
對於一個對戲劇毫無興趣的南方人,以上兩點足夠讓人對這部戲毫無感覺了……可能會長時間在齣戲狀態。
拋開那些,這部劇情節設置我是比較滿意的,有時候跟著衝突走,往往會走到死結,而劇情則會從一個相對比較合理的設置推動到下一步。不過美中不足的是,我還是認為「一個不通歷史的軍閥老爹讓關公戰秦瓊」比「一個自稱最喜愛項羽的元帥認為項羽是被這個戲班寫死的」更合理一些。
演員表演不消說了,陳佩斯楊立新,功力在那擺著。倒是那個洪大帥(紅大帥?)我總覺得他其實是可以更出彩的一個人物。
1、我總覺得這部戲怨氣較重。黑幫老大被打死後,周圍小夥伴們一陣竊竊私語,說這麼快就死了,這個人的出場意義在哪?我賊賊地想,不設置這個角色,這台戲沒法開演吧……(不知道戲劇有沒有像電影那樣的審查制度,不過如果這戲改成電影估計不太好過審吧……)
2、不時有人拿手機拍照,然後綠色激光筆一打,非常讓人齣戲。我前排左手的一個女的舉了三次手機,被照了三次。要是再來第四次估計我也忍不住了……而且……雖然我從不在劇場里拍照,但三番五次看到綠點點晃動,還是忍不住想了個正確拍照姿勢……(這得齣戲多久……)
3、開場前無意中發現,我們這一區域所有拿著手機的人,用的都是蘋果……
4、這是第一個和我看戲時不說話、不偷拍、不用手機的女孩子……不過演員謝幕鞠躬時,她打算離開了……雖然覺得太不禮貌了,但我還是陪著走了…………向所有演員們致歉……
先說結論,這是一部有局限性的好戲,只能適合一部分人的審美情趣。
這部戲我關注了很久,一早半年前就預定了兩張戲票,與往常不同的是這次我不是一個看的,而是帶了一個對戲劇不太熟悉的朋友,而正是因為這樣才讓我有了一種不同於以往的觀劇體驗。
先說這部戲的優點,很多答案都提到了表演,我也非常同意,一個詞形容這部劇的表演就是外松內緊,除去兩位主角不算,一眾老演員的舞台感確實首屈一指,每個人在舞台上都罩得住,自己的戲份演得穩(也許除了用鼻子聞味道的兵哥哥演技有點齣戲)。這也是意料中事,但是身臨其境仍然為之折服,一舉手一投足之間,各個角色就這麼立起來了,單憑這個對我而言就值回票價了。
另外一個不得不提的就是角色的設定,一方面是由上面提到的表演撐起來的,另一方面也在於編劇對於人物性格的把握非常精準,每個人的台詞,動作,情節劇情,都渾然一體而且橫貫始終,讓人過目不忘。小心眼愛計較但是執著藝術的鳳老闆,派頭十足但是自暴自棄的金老闆,溜須拍馬見風使舵的主任,天真隨和但殘酷妄為的大帥,甚至是尖酸刻薄的鼓佬弦師,劇里的每個配角都讓人記得住,足見劇本的功力。
下面說說我個人認為的一些不足,或者說是這部劇的一些局限。首先是地域問題,我作為一個北方人,對於這樣的北方戲基本沒有隔閡,除了京劇的唱腔,其他的各種方言倒口俚語辭彙都沒有理解的問題。但是對於很多生活在南方的人來說,其中的一些內容並不十分親切,這就引起了一些先天的抵觸或者意味的流失。誠然你可以說這部劇是真實還原時空的背景,但是不能否認其中很多梗都落在了方言和地域上,這本身對於藝術的表現力是打了折扣的。如果能更多地從結構上製造笑料而不是單純從文字上,無疑會讓更多的人能夠理解,但是這也對劇本有了更高的要求,絕非易事。
另一個問題我認為是劇本結構的問題,其實很多答案提到劇本的結構完成,其中穿插著信息不對稱和錯位造成的矛盾衝突,符合經典的戲劇結構。可我確認為從觀劇的角度上看,整個故事的結構和矛盾存在不夠緊湊的問題。整部戲除了開場和結尾,演出範圍完全限定在戲台後台的密閉空間里,不同的人員反覆穿插製造矛盾的方法本身是很經典的,我能想到一個比較讓我印象深刻的例子就是李立群主演的《誰家新娘上錯床》,依靠的就是快節奏的穿插,多樣的組合反覆的造成戲劇衝突和喜劇效果,而《戲台》的問題就在於相對緩慢的節奏和比較單調的衝突方式,例如包子鋪夥計和大帥姨太的橋段,其實在一開始就被觀眾預見到了,而他們的反覆出現,也不會帶給觀眾新的驚喜,反而帶慢了整部戲的結構。說得嚴重一點,這部戲的一個重要問題是為了形式上的合理,犧牲了戲劇效果,弱化了矛盾衝突,這點上甚至在劇本的核心元素,講述藝人藝術對於強權的屈服和堅守上,也沒能真正的立住。觀眾看到了,但是並沒有記住,這點啊和人物塑造的成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過於收斂含蓄的表現很難引起初看話劇觀眾的熱情。藝術性和觀賞性某種意義上看是一組矛盾對立。說陳佩斯在向藝術家的道理上前進我是同意的,但是這部戲呈現的更多的是藝術的深度而非廣度,在追求結構完整性和風貌呈現上的成功,恰恰是將許多新觀眾擋在門外的一個小門檻。雖然演出現場其實還比較火爆,演出的票也是一票難求,可是這中間很難說主要觀眾是沖著戲劇本身的吸引力還是陳佩斯的個人號召力前來的。這麼多年來陳佩斯的定位也存在兩極化,一方面是作為早期活躍於春晚上的小品王被大多數人所了解,另外是以追求創作自由的藝術家為少部分所知。他身上的話題性甚至會超出對於他作品本身的判斷。可以說他成名於大俗,卻終歸於大雅。就像馬志明先生評論他父親的作品說的,有些活馬老說了就好笑,別人就不行。有的是活幫人,有的是人幫活。在這部戲裡我很難想像如果是換掉了陳佩斯,真的有多少人會前來觀看。這是藝術的客觀規律,也是也說明就作品本身而言,還有值得雕琢商榷的空間。
如果說戲台是奔著《茶館》這樣的經典作品去的,那我覺得就時代性而言,也存在先天的不足。就藝術行駛本身雖說很難有能界定優劣的絕對標準,但是不能否認的是作品的內容和形式是否切合時下主流的審美知趣,是決定成敗的關鍵。即便是梅蘭芳馬連良再世,我也不能想像京劇能重回上世紀初的那種影響力,因為時代已經變了,更重要的是,創造時代的人已經大不相同了。而這部戲從頭到尾都充斥老牌的作風,不管是內容和表演,都與我們這個張揚個性的時代格格不入。有高票答案說陳佩斯本身是對開心麻花等人的降維攻擊,我本人也是同意的,但是反過很明顯開心麻花一眾戲劇對於廣大的觀眾群體有著更敏銳的嗅覺,更能切中時代的脈搏。其實如果把時間倒回一點回到話語話劇的復興的起點表演工作坊的作品,也可以感覺的這種敏銳的嗅覺給戲劇本身帶來的巨大能量,因此在生命力上,《戲台》如同他所塑造的時代一樣和當代有些隔閡。
其實作為一個買票的人,我認為這部戲的素質完全值得一看,整部戲圓潤自然,讓人感覺非常舒服。但是這次由於帶了朋友去,得到了完全相反的反饋才讓我感覺到了其中隱隱的缺陷。作為戲劇觀眾,我們會有意無意的放大自己的偏好品味對於受眾人群的認識。而作為藝術家,本身就要不停的在藝術和商業中尋找著微妙的平衡,其中的艱辛,也許不比戲裡面夾縫中求生存的藝人更容易。這部戲本身最大的制約可能正是陳佩斯本人,因為表演本身的不可替代性,這部戲不可能在更廣的的範圍內成功推廣。而這本身會影響自身的造血能力,不利於以後的繼續創作投入。畢竟我們都不希望在看到陳佩斯再花十年上山種地攢錢回來拍下一部劇吧,真心的希望藝術家們能夠找到一條讓理想照進現實的新路來,那時候我們才能有更大的容錯空間給他們去深挖藝術而不用被俗物所羈絆。
P.S. 全劇兩個多小時,小姑娘在我肩膀上睡了兩覺,感覺也值回票價了:)無論如何,戲台都應該是年度最值得欣賞的劇,而最值得一說的,就是正。
喜劇很容易演成鬧劇,故意插科打諢,貶低人物,似乎只要是喜劇,人就不是人了。當然戲劇需要誇張,然而誇張到脫離真實世界,乃至故意貶低個體人格,恐怕就是拿無知當有趣了。
然而戲台在人物方面是很正的,你看不到特別插科打諢的存在,每個人都可以有日常生活的影子,沒什麼人能讓我感到特別不適。班主油滑,然而是為了整個戲班的生存;大嗓跑調懦弱,其實誰又不是這樣?八爺是混混不假,然而也算明理,孝敬也能推開不要,只為捧角。大帥莽撞,然而更多是孩童心性,眾人也恨不起來。
這就意味著,在情節推動上,並不是依靠善惡對立,整部作品也並沒有特別在善惡之間做選擇,而最後的終極推動力在於人本身的慾望。故事張力的核心也在於大帥要看一場自己的霸王別姬與戲班堅守自己的霸王別姬的衝突,這樣的底最後被徹底掀開,以一場戰爭最後讓戲徹底沒有演成告終,沒有一個人達成自己,如果按照悲喜劇的分野,其實這是一場悲劇,或者也是陳佩斯完成自己喜劇理念的方式。
這樣的劇再往下,其中的理念就更值得探索,其實並不是討論所謂的善惡格局,而是人的生存困境,人生八苦,求不得最苦,但是也正是在對這種求不得的旁觀中,獲得了一種喜劇體驗,這是在立意上最大的正。
而細節上喜劇效果的營造,也更多運用了角色錯位,這是角色之間的信息差而實現,當然,也有陳佩斯致敬自己的部分,例如其中說今晚演什麼戲碼,回答說別姬,然後大帥說我不急,這個顯然有《吃麵條》的影子。而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大帥與大嗓在後台一番戲,大嗓不知道大帥身份,與戲班諸人都知道,最後實現了一種喜劇效果。
這樣的小段是非常密集的,然而戲台在處理上卻十分克制,一個這樣的哏最多重複一次,而即便如此克制,最後戲劇也有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長,可見其密集程度。
而對於哏這樣密集的程度,勢必產生一個不利的後果,也就是整體上的散。其實也是觀劇中所產生的感覺,整體上並沒有十分收住。不過如果用後現代的視角,卻可以得到另一種感覺,也就是生活本身散亂的,我們的生活沒有主線,都是來來往往的過客,這樣說,有明確主線的,反而可能是砍掉無關細節的「不真實」。因此,所謂戲台,也不過就是「你方唱罷我登場」。
所以整個舞台與大部分就不一樣,在這裡根本沒有分「場」,所有的故事都發生在一個場裡面,甚至連分幕都可以被巧妙地淡化,我們看到的是在連續時間、固定空間中發生的一切,換言之,是一個密室的故事。而與密室推理的故事也不同,密室推理故事往往有明確主線,每個人都與故事相關,而這樣的一個故事卻處於不斷變換之中。所以創作難度可謂非常高,這樣的故事與茶館可以相似,茶館的三幕戲都發生在固定場景中,所以都是在固定場景中展現芸芸眾生。區別可能在於,茶館有更長的時間線,是要展現清末民國的芸芸眾生,而《戲台》的作者,應該更加關切一個屬於當代的問題,畢竟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其中濃濃的當代諷刺性。額外說一句,藍萍說「我帶來了更好的東西——白面」,也給我一種致敬茶館的感覺。
總體而言,這都是有著深刻陳佩斯烙印的戲劇,也許不能說這樣的喜劇很高級,因為表現手法應該都是平等的,但是至少在這齣戲方面,即便有著節奏上的問題,仍然不能不說,是一出在國內頂尖的話劇。說點不好的,我說的是觀眾,某些觀眾。
哪怕是再怕晚了趕不上地鐵怕堵車,咱也必須得給台上老戲骨的連續鼓掌到手心通紅,給人家真真的叫聲好,人家還在台上鞠躬謝幕呢,咱能不急著往出口跑嗎?
其他的不說,要是官方微博不說,我都不知道陳佩斯昨天的啞嗓子是因為感冒發燒鬧得,我都以為是表演的一部分!九點二十開場的一個現掛那叫一個響!不服行嗎?不服行嗎?! 一開場我知道昨兒兩小時凍得跟孫子似的沒白等!
楊立新的倒口不是特別准;陳佩斯的梨園氣質不太足;六姨太的台詞口風兒不是特別理想;洪大帥和金老闆有點傻的過了。
整體還算不錯,有希望變得更好
我是外行,感覺戲挺好的。碰巧了運氣好,在寧波看的,他們在寧波只有一場。順便說一句寧波那個場地不知道為什麼照明很有問題,光線往觀眾席上跑的太多了,前面觀眾的衣服顏色都能看出來。
人藝的演員果然好。傳說中「只有三句台詞也要寫三千字」的人物塑造功力很深。話劇腔總有一種「我就是在演戲」的范兒,所以本子得好,才能讓觀眾入戲。六姨太聽完大嗓兒的戲,激動地跑去後台點贊,讓人叫絕——果然她是不懂的,嫁給了錢又覺得自己愛才華的女人本該如此。大帥傻乎乎的樣子被大嗓兒訓了半天,平易近人還挺萌的,一語不合啪就把人給崩了——爭執中才顯出人真正的脾氣性格,所以後來看戲成戲霸非常自然。喜劇靠巧合製造意外。人物飽滿,才能達成高段位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換一個人未必這個反應。這路體驗派的戲、演員的功力見長、比較經琢磨。作為一個喜劇,它的意外設置更類似於傳統相聲。以笑點論它是慢節奏的、而所有包袱和情節就像牢牢地粘在一起、整體性強。
那段時間我還看了一場麻花的《李茶的姑媽》,戲也很好,但觀感完全不一樣。《姑媽》是個快節奏的戲,明顯包袱更多。它的巧合自然也就更多,多得喪心病狂……要破產就親家一起破產,海灘上的狗屎都能一次一次踩中,春藥也是大家一起喝了——滿房上下每個屋都來一段熱舞。熱鬧、節操低,一看就是百老匯的路數。劇情的荒誕性更多,合情合理的流暢性更少,所以必須用密集的笑點吸引住觀眾防止觀眾齣戲。(我倒不覺得從喜劇的判定上兩種方式有高下之分,但是我比較怕那種明明巧合很多、荒誕性很強,卻沒有密集懸念或笑點的戲——真是太看不下去了。)
情節上來說。《戲台》里表現的藝人討飯吃,誰都是爺、就我是孫子的辛酸,倒是源遠流長,橫貫古今——每一個甲方都是活祖宗。而侯班主、一方面他帶頭鼓動著演員、樂隊改戲,鼓動著班子里的人好好當孫子、別惹那些爺,是一個經紀人,一個product manager。另一方面,改戲碰巧沒實現,真正的名角兒上了場唱順了霸王別姬——此刻的侯班主五味雜陳著糾結得叫了聲好,又最終一臉釋然通體舒暢——情懷。此刻才是這個人物塑造最終完畢的時候。(所以做PM要有情懷哦么么噠~)
另外想說的就是,雖然是作品界定在民國年間,它所表述的是普遍的人性。從人文關懷這一點上,這樣笑中帶淚的喜劇,自然勝了一籌。
總結起來《戲台》是個有人文關懷、有中國韻味的好戲。
( 第一次看陳佩斯本人。好演員在銀幕作品裡看不到本人氣質。謝幕的時候掌聲雷動,他抱拳作揖我被帥了一臉。)淺析話劇《戲台》丨那張開雙腿的六姨太才是你我
原載於公眾號《女王內參》,點擊查看原文。圖片來自網路。
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多多少少都是看過陳佩斯的作品的,央三的《主角與配角》、《吃麵條》,央六的《二子開店》,不勝枚舉。那時的我們還年幼,那時的二子很年輕。轉眼多年,那晚舞台上的他分明已是一個老人了,短須花白、眼袋深沉。他自導自演(編劇為毓鉞)的這部作品卻依然以喜劇為載體,通過一個個人物,講述著、諷刺著。陳佩斯說,本劇是一個寓言,寓言者,不便直說的事,拐幾個彎,祗虛虛泛泛地一指。
我今天就來說說,這裡面是怎麼拐彎的,又是怎麼虛虛泛泛地靈犀一指的。不要指望我講得有多深刻,囿於個人水平,只能算是淺析。如有錯誤,也請大家別指正了,就這麼著吧。
《戲台》的劇情很簡單,乍看起來似乎是以民間故事韓復渠看關公戰秦瓊為藍本的。民國時期,軍閥混戰。時值洪大帥剛進佔京城不久,聞名全國的五慶班將攜大名角兒金嘯天在德祥大戲院里進行為期三天的演出,五慶班班主侯喜亭(陳佩斯飾)和大戲院吳經理正沉浸在戲票皆已售罄的喜悅之中,卻不想一系列意外接連而至:先是地痞劉八爺點名要聽金嘯天的戲,且包下了前場幾張桌子,不料金嘯天剛遭情人拋棄,鬱悶之下吸食大煙,昏死過去,上不了台,侯喜亭和吳經理正為這事發愁;戲院隔壁包子鋪夥計大嗓門兒(楊立新飾)是個票友,來戲院後台送包子期間,穿上戲服過乾癮,卻遇到了一個同樣在後台玩耍的胖子,見胖子迷戲卻不懂戲,便跟胖子說道了一些知識,順便唱了幾句,被胖子視為大名角兒,又發現兩人是河北老鄉,越聊越開心;與此同時,侯喜亭接到新進城的洪大帥的命令,洪大帥要包場聽戲,侯喜亭只得貼了告示退票,聞訊趕來的劉八爺怒不可遏,要找二人算賬,二人只得說是洪大帥的意思,誰知劉八爺不依不饒,謾罵起洪大帥,卻不知一旁玩耍的胖子正是洪大帥,洪大帥一怒之下開槍打死了劉八爺,之後又點名要聽「剛剛那個人」(實際上就是大嗓門兒)的戲,不然就血洗戲班,侯喜亭和吳經理陷入新的愁思;恰逢大嗓門兒落下籠屜,去而復返,兩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他,要求他上台唱《霸王別姬》,對大嗓門兒有限的唱戲水平不管不顧,大嗓門兒本就有戲癮,一來二去同意上台;原以為這樣就結束了,不料戲剛唱完,洪大帥就帶兵衝進後台,要求改戲,原來他自比項羽,要求改為霸王不別姬,項羽過了烏江,見了江東父老,東山再起,侯喜亭為了保命,只得照辦,且跟大嗓門兒對了戲,不料大嗓門兒在後台昏睡過去,大煙勁兒過去的金嘯天聞聽開鑼,便自行勾了臉,穿了戲服,登了台,卻不知戲已經改了……
故事到這裡,已經快結束了,然而毓鉞想傳達的思想到這裡才漸漸明朗:強權與文化之間的不對等關係。短短兩個半小時的時間裡,有對比、有衝突、有高潮、有懸念,最重要的是,象徵主義的手法被毓鉞運用得淋漓盡致。小場面、大文章,舉重若輕。
我們從高中時代就在談論社會存在與社會意識之間的辯證關係,總以為兩者對立統一、相輔相成。然而毓鉞想說的是,這種辯證關係是不存在的,在我們的社會環境中,經濟政治所代表的強權對文化是有著壓倒性的優勢的。最要命的是,經濟與政治之間遵循著一定的能量守恆定律在不斷地轉化著,文化作為弱勢群體,不得不在兩大強權之間委屈求全、疲於周旋。
故事一開始,大嗓門兒和剃頭匠在街上相遇,剃頭匠聽說金嘯天來了,立即表示要去聽戲,大嗓門兒說只怕票價就得他不吃不喝剃一個月的頭,剃頭匠卻說:「值!」忽然槍炮聲響起,兩人嚇得趴在地上,剃頭匠哭了起來,卻不是怕死,而是怕戰火一起,戲就聽不成了。此處可以看出,對優秀文化的需求是普通民眾為數不多的剛需之一。
強權的持方對文化有沒有需求呢?很明顯是有的。劉八爺要看戲,且點名要看金嘯天的,因為看過,覺得特別好。他雖然霸道(要前排的桌,對票已經賣出去的事實不管不顧),有點不尊重,可是對文化有著正確的認識,對文化的呈現也沒有進行實質性干預。洪大帥對文化也有需求,卻對文化缺乏最基本的尊重。他當然比劉八爺更霸道,一來他不是包幾張桌,而是包全場;二來他一言不合就開槍打死了劉八爺。如果說一開始的槍炮聲是洪大帥進城,標誌著這一片土地上新的強權誕生了的話,那此處的槍聲則是其強權的直觀體現。自此以後,侯喜亭在決策時的唯一依據變成了「他有槍!」。
大強權在完成了對小強權的吞噬之後,變得愈發張狂,洪大帥不再要求看金嘯天的戲,卻要看大嗓門兒的戲,因為覺得他唱得好。然而大嗓門兒唱戲真的好嗎?明顯不是,大嗓門兒只是眾多票友中的一個,可能比一般人懂戲,也比一般人會唱幾句,可是他那濃郁的唐山口音,跟京劇唱腔格格不入,與金嘯天相比則更是判若雲泥。劉八爺還知道什麼是文化的應有狀態,草莽出身的洪大帥則真真兒是個門外漢了,進了城、做了主,聽說金嘯天唱戲很好,便附庸風雅,要聽金嘯天的,惹得一幫狗腿子跑前跑後,為他張羅。沒成想聽了半桶水大嗓門兒的戲,便以為大角不過如此,要聽他的。如果說這種侵犯還不算什麼的話,那目無歷史、更改經典則是他對文化的肆意踐踏了。
聽了大嗓門兒的戲,洪大帥哭了。為啥呢?因為他自己和項羽有著相似的經歷:被敵人追至江邊。只是他不像項羽,他逃過去了。所以他對戲中項羽自刎大發雷霆,沖至後台連開多槍示威,要求侯喜亭改戲,這個時候的槍聲則越來越帶著一種欺凌弱小的享受滋味了。剃頭匠、大嗓門兒,甚至劉八爺對文化是保持著虔誠之心的,他們都抱著安安靜靜欣賞的心態,洪大帥卻不是,他只是個土老帽,不懂裝懂,還要橫加干涉。他能干涉的原因很簡單,「他有槍!」
侯喜亭的選擇呢?當然是改戲。他有得選嗎?有人說有,可以選擇去死,堅守文人的底線,堅持自己的信仰。我說,沒有,他沒得選。馬克思主義說了,物質決定文化,存在決定意識,沒有命,談什麼堅持。然而,侯喜亭最終還是選了堅持。到這裡就不得不說說陳佩斯了,當年他塑造的人物大多是這種畏縮、怯懦的形象,無論是《警察與小偷》裡面的小偷陳小二,還是《主角與配角》裡面的配角叛徒,陳佩斯用他標誌性的肢體語言詮釋著一個又一個這樣的角色,深入人心。然而在《戲台》裡面,當大名角兒金嘯天稀里糊塗登了台,一開嗓子就鎮住全場的時候,同樣被鎮住的還有侯喜亭,唯一沒有被鎮住的是洪大帥,他叫囂起來:「咋什麼都沒改呢!」。全場暗下來,燈光打在陳佩斯的身上,侯喜亭不再畏縮,不再怯懦,他用文人的尊嚴展現了自己的堅持:「不改了!」這份堅持因為陳佩斯的個人經歷和他花白的鬍鬚、深沉的眼袋、光頭上清晰可見的豆大汗珠而更加真實,六十二歲的陳佩斯恍惚間讓我們彷彿又看到了當年開店的二子。
看到這裡的都是真愛,估計你們都忘了是因為標題才點進來的。現在我們來講標題,不能讓大家白來一趟。六姨太是洪大帥的小妾,她也是票友,自詡金嘯天的迷妹,但是她並認識金嘯天。所以,她第一次走進後台的時候,曾一度把穿上戲服、咿咿呀呀唱了幾句的大嗓門兒當成了金嘯天。在為真的金嘯天提供了大煙,並發生關係之後,她滿意地回去了。等她第二次再來後台的時候,又錯把畫了臉的大嗓門兒當成金嘯天,在他唱了戲之後也沒發覺這是個外行。於是,又是大煙,又是魚水之歡。可見,六姨太對京劇、對《霸王別姬》並不懂,一副臉譜、一套戲服、一個動作,甚至一句跑偏的唱詞都能讓她將假的認作真的,她對京劇、對金嘯天的愛慕充其量只是葉公好龍。
我為什麼說六姨太是你我,因為,在現實生活中,你我對文化的了解其實並不如自己想像的那麼透徹,很可能我們也只是一知半解,卻故作高深,一副什麼都懂的內行人形象。會錯了意、獻錯了身,誤把爛片當經典,這種事都是常有的。或者,我們根本就是文化與強權角力當中的攪局者。
除了六姨太,鳳小桐也是你我。他是男旦,唱虞姬。對大嗓門兒頂替金嘯天上台頗為不滿,甚至被大嗓門兒的唱腔噁心吐了。可是,面對著洪大帥的槍,鳳老闆也不得不認慫。只是面向觀眾悄聲罵了一句「傻逼!」
一直以來,很多人說伍迪·艾倫讓演員直視鏡頭同觀眾對話,從而打破了戲劇空間的「第四堵牆」。事實上,在大銀幕時代之前,在舞台戲劇表演長達數千年的統治時期里,「第四堵牆」甚至是不存在的。鳳小桐的這句「傻逼」,直接把觀眾從旁觀者的地位拉入到場景當中,讓觀眾從話劇的旁觀者變成了這場事件的旁觀者,這一安排可見導演與編劇的不凡功力。
回到鳳小桐這個人本身,他可以說就是我們,我們在生活中並非不知道強權與文化的角力這一事實的存在,也深深地知道文化所受的凌辱。可是,我們卻沒有挺身而出,捍衛我們心中所相信的正義,充其量也只是躲在角落裡罵一句「光腚總菊」。對於中國一直以來存在的審查制度,也只有私底下的口頭抗議。還是那句話,他們的肆無忌憚和我們的畏首畏尾都只有一個原因,「他有槍!」
然而,有槍就能決定一切嗎?一開始,劉八爺有刀,侯喜亭屈服於刀;後來冷兵器敗在熱兵器手下,侯喜亭又屈服於槍。「問世間,是否此山最高;或者,另有高處比天高」,故事的最後,就在觀眾等著洪大帥發作,看侯喜亭等人最終的命運的時候,槍炮聲再次響起……
和開始一樣,新的強權即將佔據這片土地,城頭變幻大王旗,洪大帥倒台了,綠大帥、藍大帥是不是要來了?他們會不會又自比劉邦呢?變的是強權的載體,不變的是強權對文化的壓制。來,我吟一段並不恰當的詩表達一下此刻的心情,「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陳佩斯說:「凡故事,自然是過去發生的事。有些倒霉事兒,能把當時的人,為難得要死要活,可事情一過,就成了後人的樂子,成了百姓嘴邊的笑話。喜劇就是這些糗事纂(chuan陽平)的。全是因為這倒霉事兒它過去了。真心希望所有看這齣戲的觀眾都能開懷大笑,讓過去令我們心裡疼的糗事成為過去。讓我們的兒孫輩永遠永遠看著它開懷大笑,痛痛快快地笑,而不要像我這樣,說起這故事時總帶著當事人的辛酸。」
我們的社會對傳統是缺乏尊重的,然而精英階層(我說的是真正的精英階層,精神文化上的精英階層,而不是布爾喬亞),他們對傳統是保留著一份虔誠的。記得電影《白日夢想家》里,主創用一種隱晦而直白的方式,表達了對大勢所趨的不屑。紙質雜誌《Life》變成了網站《Life Online》,契合了當前一切走向線上的趨勢,而男主Walter的愛情卻從一開始的網路相親(Online)走向了現實中的直接告白(Offline),主創用主角的這種「叛逆」表達了對傳統的支持與敬仰。然而,以大鬍子男為代表的布爾喬亞們對此並不在意,他們在意資本,在意資本與強權的轉化。
前幾天看到某APP推送消息,「美媒:中國足球計劃2050年擊敗巴西德國」。Too young, too simple, sometimes naive. 這句話的笑點在於不了解中國國情,然而不是對中國足球缺乏認知,而是對中國的大王旗缺乏認知。沒錯,中國當前大王旗的持方愛足球,所以中國的布爾喬亞們在全球範圍內拚命投資足球產業。可是,2050年大王旗的持方是誰?TA愛什麼?誰知道?
我爺爺常說,「唱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
在《戲台》上映之前,陳佩斯就已經對大眾言說:
本劇是一個寓言故事。寓言者,不便直說的事。拐幾個彎,祗虛虛泛泛的一指。凡故事,自然是過去發生的事。有些倒霉事兒,能把當時的人,為難的要死要活,可事情一過,就成了後人的樂子,成了百姓嘴邊的笑話。
「喜劇就是這些糗事纂的。全是因為這倒霉事兒它過去了。真心希望所有看這齣戲的觀眾都能開懷大笑,讓過去令我們心裡疼的糗事成為過去。」
「讓我們的兒孫輩永遠永遠看著它開懷大笑,痛痛快快地笑,而不要像我這樣,說起這故事時總帶著當事人的辛酸。」——導演陳佩斯
在觀眾去審視陳佩斯的這部《戲台》的時候,就如同大家在看星爺的電影一般。
喜劇的內核是悲劇
多數國人對陳佩斯的印象停留在當年的春晚小品,如吃麵條,買羊肉串,主角與配角等春晚小品之中,殊不知在當年的「央視事件」以後,陳佩斯走上了話劇的這條路。
- 2001年創作話劇《托兒》,在全國各地連續演出達120場,觀眾多達17萬人,票房近4000萬元
- 2003年第二部舞台喜劇《親戚朋友好算帳》上檔,一年內在中國演出近60場,觀眾達8萬人
- 2004年,第三部舞台喜劇《陽台》上檔,先後推出了四川方言版、普通話版、雲南方言版以及上海戲劇學院教學版,三種語言版本共演出近137場,該劇於2007年10月28日在北京海淀劇院落幕。
- 2008年創作了話劇《阿斗》並在北京上演
- 2010年自編自導的話劇《老宅》在北京BTV大劇院上演
- 2015年1月27日,陳佩斯自導自演的電視喜劇《好大一個家》登錄央視,代表著陳佩斯重回大銀幕的首做。
- 同年的7/16日,《戲台》在北京大劇院開演
- 2016年1月6日,陳佩斯獲頒「2015中華文化人物」獎項
想了解更多關於陳佩斯的人們,推薦大家看下這個視頻
陳佩斯——為明天而堅持:
縱觀這十幾年的話劇歷程,可以說陳佩斯已經從一個小品演員徹底的完成了向一個話劇導演的演進之路,而話劇《戲台》更是集其這十幾年話劇經驗之結晶。
故事梗概:軍閥混戰時期,京戲班子里要來角兒了。一個賣包子的戲迷,雖然唱起戲來滿是唐山味兒,不倫不類,但是說起戲來頭頭是道,在澡堂子里也能獲個滿堂彩。一個新上位的軍閥,是個半吊子戲迷,不懂戲,卻偏偏喜歡看。於是槍指揮藝術,逼下去了角兒,讓賣包子的上去唱了個唐山味兒的霸王別姬。後來陰差陽錯,角兒上去唱了第二場,聽到這兒,本來貪生怕死的戲班子經理不禁感嘆,這才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好東西啊!
雖然故事寫的是民國,是借這個時代營造矛盾與戲劇衝突,這說的可都是當代的事
班主為了戲班子的生意,要去討好角兒,討好權貴,處處低聲下氣,昧著良心做事,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可不論他如何絞盡腦汁的想著生存下去,最後還是落得個被槍指著腦袋的下場?
記得結尾處,一束燈光打在老班主的身上,在四周黑漆背景的映照下,班主,悲涼的獨白,老祖宗的東西怎麼能落魄成奉迎權貴的砝碼,被閹割的藝術還是藝術么?
想想前段時間的微博大V們被封號,各大融資千萬的微信公眾號被封。我們天朝的總局動不動的揮起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文化價值觀的大旗,寧可封殺一千,不可錯過一個。可哪個演出違和,違和在哪?明文條款在哪?在想想資本市場,如果沒有想去年方勵的一跪,換來《百鳥朝鳳》的排片率,國產文藝片的生路基本上斷絕了,以至於觀音山造就的文藝復興的假象迅速破滅。
像盲井,小武,蘇州河,頤和園,十七歲的單車,鬼子來了,我是你爸爸,郵差,藍風箏,藍宇
無一不是倒在總菊的腳下。
所以,我們去看更為小眾的話劇,因為那裡還是能看到一些良心話。
前幾天,在瀋陽盛京大劇院看了《戲台》。有些失望:情節有不少經不起推敲的地方,比如大帥這個重要人物(推動情節的主要外因)粗俗不堪,輕信沒有城府,不辨是非,能力低下,在那個梟雄逐鹿的時代怎麼可能成為軍閥?很大比例的包袱是污段子:叫床(練嗓),摸腿(做夢),楊立新所扮項羽在人數(各自視角)上討價還價。表演上感覺楊立新的唱功不足,虞姬的演員(男旦)功底也一般,反倒是六姨太的嗓音唱腔不錯(就這麼個唱的不錯的,還被當成人肉花瓶),演員的遴選沒有人盡其才。
鄰座的幾位觀眾笑點低,一直很歡脫快樂——感覺自己是被觀眾感染了。多年以前,在遼寧大劇院看過陳佩斯的《陽台》,縱向比較,還是有進步的——《戲台》有文化和歷史的感覺在裡面。但是感覺是為了歷史和文化感,才寫的這個劇本,而不是先有了一個好創意好本子。
這一年看了一些話劇,有林兆華的《銀錠橋》,上海話劇藝術中心改編的《無人生還》,烏克蘭哈爾科夫劇院排演的果戈里、契訶夫,天津人藝的《日出》、《雷雨》。
感觸就是:經典確實是要通過時間來檢驗。偉大的藝術作品不是獻給同一時代,而是獻給世世代代。
有幸在北京喜劇院看了一場,就說說自己的感受吧。
看這個劇的過程中,看完這個劇之後,心裡都沒有那麼明確的快意,很像是前段時間看過《一個勺子》之後的那種感覺,真說哪句給我逗樂了,實在是那句「您是吃了人家多少包子啊」2333333,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樂個不停。
然而,戲台絕對是非常優秀的喜劇作品。
陳佩斯說的,任何一個喜劇,都有一個悲的內核。
但陳佩斯很壞,並沒把這個話說完。對比隔壁開心麻花的《驢得水》,顯然悲的內核更清晰,卻並不是更優秀的喜劇作品,我覺得有一個陳老師藏起來的點就稍微有些清晰了:
這個悲的內核,一定要是能讓觀眾感同身受,並且還能拿來自嘲的悲,才能真正撐起喜劇的喜字。
就比如我最受不了的「您是吃了人家多少包子啊」233333這句,換我,我也得吐這個槽,就是沒這個水平而已。
舞台上每個角色,做出的選擇,看似可笑,背後都有一個可悲。只有這種可悲對我來說是必然的,是難以下咽的,但同時又是無關痛癢的,這樣的可悲前面的可笑,才能讓人真的笑出來。
對比《一個勺子》,全篇看著我都挺難受的,但唯獨最後帶上了勺子的遮陽帽,被孩子們扔雪球那裡,讓我真的笑了出來——悲么?悲,直刺骨髓,但又無關痛癢,因為這種悲恰好是讓我覺得我的存在有價值的點,於是這悲外面的喜,就體現出來了。
《一個勺子》裡面另一個我笑出來的地方,是「那我就去攮他們車胎」。簡直了。
再對比《驢得水》。首先找補一下,這個片很棒,如果我看的不是電影版而是舞台劇版想必會更棒;然而和《戲台》或《一個勺子》比起來,我覺得在喜劇背後的悲的點上,這個劇恰恰就折在了那個被陳佩斯隱藏的點上:要麼喜的背後沒有悲字,要麼那個悲字太大,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比如周鐵男吃過一槍之後的轉變。我們能帶入么?能。但是一旦帶入了,就覺得太難受,無法呼吸一般,也就沒什麼可笑的了。像是張一曼罵鐵匠、裴魁山罵張一曼等等段落,就更給人這樣的感受了——背後的悲太大,把人壓死了,就樂不出來了。
我覺得,看任何一個作品,都有一個看進去和一個看出來的過程。
太多打著喜劇悲劇旗號的作品,離這兩點差的太遠了。
有的劇,像是《心迷宮》,你進去了就出不來了;
有的劇,像是《驢得水》,你始終並不打算進去;
而《戲台》,則是恰到好處地讓你想進去就進去、想出來就出來,進去的時候不疼,出來的時候不虛。(?怎麼污了?)
「真的?毛主席要看我們的《江姐》?」劉敬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錯!是毛主席親自對劉素媛說的。」吳洪範簡要扼要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劉敬賢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空軍領導彙報。他馬上給主管文化工作的空軍政治部副主任王靜敏打電話,並報劉亞樓司令員、吳法憲政委。王靜敏要求他保密,並再三強調:「要保證安全。」
緊接著,劉敬賢通知歌劇團的人員全部集合,下達了明晚的演出任務。雖然沒有講明誰要來看演出,可是大家從團領導的笑臉上,已經隱約猜出了謎底。
劉素媛從中南海回來了後,團領導叫她保密。第二天吳法憲見到她時,也要求她保密。
演員們覺得此事可能與劉素媛有關,有些人悄悄地湊到她跟前打聽,劉素媛只是抿著嘴笑,沒有吐露實情。
任務布置完,劉敬賢想起了王靜敏說的「保證安全」。他不敢馬虎,連夜查看演員檔案,一看「問題」還不少:3位扮演江姐的演員—萬馥香、蔣祖績演下半場。演員的事情這才定了下來。
劉敬賢整整一夜沒合眼。
要在20個小時之內,把燈光、布景卸下來,連同服裝、道具、樂器一大堆東西,從民族文化宮搬到人民大會堂,再裝好台,時間非常緊張。
第二天下午,裝台總算基本就緒。總政保衛部、公安部前後兩撥來檢查。第二撥檢查時,吳法憲陪同。台下台上轉了兩圈,發現天幕燈電源老化,容易漏電失火。吳法憲連聲命令:「快換!快換!」
更換電源線,說起來簡單,辦起來就麻煩了!那時空政文工團家底薄,歌劇《江姐》裡邊演員的服裝,七八成是由舊衣服改出來的。燈光組叫苦不迭;倉庫里沒有備用線。叫苦也不敢吱聲,留下一人拆線,另外兩人跳上吉普車,滿大街找線去了。
離開演只有十來分鐘時,朱德、董必武、彭真、薄一波、羅瑞卿、楊尚昆等先後進入了小禮堂。不一會兒,一樓大廳里傳來了熱烈的掌聲;在周恩來的陪同下,毛澤東來了。
此刻,最著慌上火的是那幾位團領導。
毛澤東觀看《江姐》天幕燈光打不出來,豈不要砸鍋!空政文工團的領導無計可施,一個個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後台急得團團轉。
就在毛澤東步入小禮堂大門的同時,兩位出去買線的同志,背著電源線,氣喘吁吁地跑到了舞台上。他們連話都來不及說,十分麻利地接上了電源線,一推電閘,燈光亮了。團領導們心裡的石頭,這才落了地。
毛澤東看戲很能入戲。他聚精會神,看得十分認真。當看到江姐被甫志高出賣時,他瞪著眼,板著臉,一副生氣的模樣;當看到滿口四川話的蔣對章和警察局長、沈養齋那一段戲時,他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觀看演出期間,毛澤東說了一句話:「江姐那麼好的一個同志,為什麼讓她死了呢?」
周恩來坐在旁邊聽到了,笑了笑,沒吱聲。
江青卻把這句話記到了心裡。
毛澤東對劉素媛說:「是否可以不要江姐死……讓雙槍老太婆帶兵把沈醉包圍,要抓住嘛……我看你們的歌劇打響了。」空政文工團春風得意,沒想到惹惱了江青
第二天,全國各大報紙都在頭版首要位置刊登了毛澤東觀看歌劇《江姐》的消息和他同劇組全體同志的合影照片。
也就是在這一天—1964年10月14恩日,劉素媛又去了中南海。在大書房裡,毛澤東高興地對劉素媛說:「你們的歌劇劇本改寫得不錯嘛。作者是誰啊?」
「作者名叫閻肅。」劉素媛一邊回答,一邊拿起筆,在一張紙上寫下了「閻肅」兩個字,遞給毛澤東看。
「這個人懂得古語嘍!」毛澤東誇獎道。
接著,毛澤東又談起了有關歌劇《江姐》的修改問題。他說:「是否可以不要江姐死,要把沈養齋抓住。沈醉在北京嘛,大特務頭子,早已被我們抓住了,沈醉的檢查我都看過了。」
聽毛澤東這麼一說,劉素媛才得知,劇中沈養齋的人物原型,原來就是沈醉。
至於如何不叫劇中的江姐死,毛澤東似乎沒有想到更好的解決辦法。如何抓住沈醉,毛澤東的辦法還挺多。畢竟他指揮過千軍萬馬,抓一個沈醉,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毛澤東對劉素媛說:「讓雙槍老太婆把沈醉包圍,不要他跑掉了,要抓住。」
1964年10月22日,空政文工團開始在南京演出歌劇《江姐》。
南京之前,劉素媛到中南海向毛澤東辭行。
當毛澤東得知空政文工團的歌劇《江姐》準備在全國各地巡迴演出時,非常高興。他對劉素媛說:「好嘛!我看你們的歌劇打響了,你們可以走遍全國了,到處演出啦!」
毛澤東觀看歌劇《江姐》那天,劉亞樓正在南京主持一個會議,當天晚上他就得知了這一喜訊。劉素媛隨文工團抵達南京後,劉亞樓很快就接見了她。南京空軍文工團借著空政文工團在南京的機會,學演歌劇《江姐》。當他們向劉亞樓彙報演出時,劉亞樓特地叫劉素媛坐在自己的身邊,一道觀看南空文工團演出的《江姐》。在南京期間,劉素媛還把毛澤東有關歌劇《江姐》的幾次談話,詳細地向劉亞樓做了彙報。
對於毛澤東的指示,劉亞樓非常重視。即使在生病住院期間,他也多次叫人打電話,要求空政文工團按照毛澤東的指示精神,把《江姐》修改好。
以上文字引自
http://3g.ifeng.com/history/zgls/zgxdsi/news?vt=2aid=75661845mid=rt=1p=3
轉載另一段:
後來主席又接見過爸爸幾次,跟爸爸談了對《江姐》結尾的處理意見。本來結尾只有一種:江姐慷慨就義。但主席表示:「江姐那麼好的人,死了多可惜啊,應該把她救出來啊,把沈養齋也要抓住,不要讓他跑了嘛。」
這讓爸爸有些困惑了。因為生活中的原型,及小說《紅岩》,電影《烈火中永生》中的江姐都是光榮犧牲了,難道單單就在歌劇舞台上,讓她活著,被救出渣滓洞?爸爸一時也沒有想出好辦法來。
不久,《江姐》在武漢為貧下中農代表演出時,有代表也提出:「江姐那麼好個人,為什麼不把她救出來呢?解放軍不是已經入川了嗎?」爸爸更困惑了。
後來一直到1977年「文革」結束不久,《江姐》恢復上演,「救活」之事再度被提起。當時正是在「兩個凡是」指導下,於是結尾就修改為:江姐在被敵人殺害之前,被游擊隊員救出,並成功地領導了越獄,迎來了最後的勝利。
改完後在重慶演出時,當年華鎣山游擊隊的老戰士看過戲後激動萬分地握著爸爸的手說:「太感謝你們了!我們當年沒能做到的事,你們在舞台上替我們完成了心愿!」
但爸爸心裡卻在打鼓:「江姐活了,行嗎?」
直到1984年,《江姐》首演20年後重新上演,在十一屆三中全會的精神下,《江姐》才又恢復了本來面目。爸爸也算鬆了一口氣,覺得對得起歷史了。
1、
2、
我們每個人都何嘗不是社會這出大戲裡的戲子,我們為了生存為了發展,不得不勾上臉譜,穿上不同的戲服,扮演一個個我們不能選擇角色。 一開始的出生,就不是我們所能選擇的。是精子和卵子的偶然碰撞才孕育了我們,並沒有問卷讓我們填,想要什麼膚色,想要雙眼皮還是單眼皮,想長多高,想要什麼性別,想出生在哪個階層的家庭……也沒有權利選擇想不想來到這個世界上。 獨立前我們受制於父母,讀什麼學校報什麼興趣班,我們的喜好無足輕重。獨立後我們受制於老闆或是投資人,想幾點下班想與怎樣的同事、客戶合作,總難兩相全。因為對方才是出資人啊,他們決定了我們的生存與發展。如果想在這個社會裡好過一些,就必須犧牲一些個性。
而在特殊時期,生命和原則只能選擇一個。
明明不是我們自己想來這個世界,被迫來了之後又不得不委曲求全。生而為人,不容易。
3、
小時候問長輩們一些問題,他們總說等你長大就知道了。長輩們自己肩負起社會責任,有多艱難他們心裡當然明白。他們一方面想孩子不要過早地清楚社會的真實模樣,多幾年無拘無束的童年,一方面又希望孩子早早地擁有在社會上立足的技能,於是補習班、興趣班應接不暇。
可是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沒有親身經歷過行走社會的艱難,真的不能理解為什麼非得從小就很努力。我很希望可以告訴8歲的自己,從今天開始你是小學生了,在中國的選拔制度里,你必須從今天開始就很努力的讀書刷題,才有可能在未來的職場佔得一個好點的位置,最好還能發展一兩個興趣,這樣你才有特點才能讓別人記得住你。
但8歲時的我如果聽到這樣的話,肯定是無法理解的。還是會把課餘時間全用在了嬉笑打鬧,及時行樂上。
4、
「生而為人,對不起。」
這句話最早出現在日本的文學作品裡。
我以前租的合租房裡有一間是住著一個日本青年伊藤君,他在上海一家中日進出口的貿易公司工作。會說中日英三國語言。剛開始我和他打交道總有些尷尬。因為他實在太「客氣」了。
比如我們在門口遇見,他會做一個標準的90°鞠躬來打招呼。然後做一個謙讓的手勢,讓我先進門或出門。每次從日本探親回來都會給每一位室友帶禮物,一般是日本當季的零食。然後會用帶櫻花的包裝紙包的很好看。給禮物的時候也是先鞠躬再遞上禮物。他用過的公共設施都會收拾的跟原來一模一樣,連電視遙控器的擺放位置都不會錯。
我沒有跟日本人同事過,但看書里總說日本人工作是按部就班十分死板的。但跟日本室友合租過的經歷,讓我對日本文化有另外一種理解:
一個社會人,不管你扮演的是怎樣的角色,都無法避免地會給別人帶來麻煩。他們嚴格按照制度工作,看似死板,其實也是怕一旦破壞制度,就會給更多的人帶來麻煩吧。
所以才會寫出「生而為人,對不起」這樣的句子。
5、
陳佩斯的話劇《戲台》也演繹了「生而為人,對不起」的無奈。
陳佩斯說的哪裡是戲檯子的那些事兒,分明說的就是他自個兒。在我很小的時候,年三十放當年的春晚,從初一開始一直到正月十六都循環播放以前的春晚精選,每套精選都少不了陳佩斯的小品。《吃麵條》、《拍電影》、《主角與配角》、《警察與小偷》……陳佩斯扮演的一個個滑頭但真性情的小人物,總是特別深入人心。
身為90後的我,多想在春晚的舞台上看到陳佩斯的身影。同一個時空下,他在演,我在看,多幸福。可在我懂得怎麼欣賞小品的時候,他已經不再上春晚了。最後一年在春晚舞台上演《王爺與郵差》時,我只有6歲。
他的個人經歷就像他扮演的班主一樣,身不由己。想在春晚上表演真正的喜劇,但節目組總認為他的喜劇黨性不足。最令他生氣的是每次上春晚節目組都會在觀眾席里安排一個帶笑大哥,只要這個人哈哈大笑,周圍的人都會跟著哈哈大笑,整個春晚不再是把自己作品展現給觀眾,而是事前規劃好的什麼時候該笑什麼時候不該笑。
連觀眾的反應都規劃好了,那還演個什麼勁兒呢?
所以陳佩斯退出了春晚,改為觀眾會真實反應的話劇。觀眾笑是因為他演的真好,觀眾不笑他下台後會一遍一遍地重新修改與排練,直到下一次扔出包袱時底下的觀眾會發自內心地笑。
所以,當陳佩斯來上海演話劇的消息傳來時,我立即買下了前排的座位。雖然進入職場不久的我薪水不高,但一生專研藝術的陳佩斯,他值得我傾囊捧場。據說陳老先生以後不常出來演出了,也許這次《戲台》的全國巡演,就是他這一生喜劇生涯的謝幕。如果你還沒有看過,真心推薦你看。你能在這部劇中,因為小人物們的出糗和尷尬事,使自己的優越感得到滿足,從而盡情大笑。也能在這部劇中,看到社會這個大熔爐里,渺小的自己。
6、
和陳佩斯很像的一位藝術家是周星馳。
周星馳也總是扮演小人物。《喜劇之王》、《少林足球》、《功夫》、《長江7號》……他把自己這種追求信念的堅持,融入到了一部部電影中,基本上都會有一個happy end,除了《大話西遊》。選擇了當齊天大聖,就要推開紫霞仙子,至尊寶的內心是無奈的。電影如是,生活也如是。關於夢想、愛好、父子情、親情…這些簡單而堅決的信念,周星馳都一步一步走向happy end,唯有愛情,年過半百的星爺似乎真的要走向孤獨終老的end。
陳佩斯和周星馳都是真正看清社會本質的人,難能可貴的是他們看清了本質後仍懷抱著某種信念,禹禹前行。所以,明明他們演的每一部都是喜劇,卻每一部都讓你看著看著就笑得流出淚來,哭著哭著又咽咽口水堅強地笑出聲來。
7、
《戲台》結局是令人欣喜的,軍閥倒台,班主內心那一點點可憐的執拗終於明朗起來。
諸如《戲台》這樣富有生活哲理的喜劇,真心推薦你看。你會感到,這世上是有一個人是跟你一樣的,認定了什麼,就會努力去爭取,雖然怎麼斗都好像鬥不過權勢與命運,但還是不會放棄抗爭,只要是可以選擇的地方他就會選擇做到最好。比如不得已非得讓賣包子的票友上台,班主也力爭讓他唱的字正腔圓,不要毀了京劇這塊國粹。
不知道你現在已在社會這個大戲台上扮演了幾個角色,唱了幾齣戲,不得已地勾了幾張不屬於自己的臉譜,但真心希望你不要放棄自己心底的那一點執拗,真心希望你在不多的可以選擇的幾個地方,儘力做到最好。這才不枉來到這個大戲台上走一遭,即使這本不是你的意願。
生而為人,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會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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