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中人物對話等一些細節是怎麼被記錄的?

比如史記中描述鴻門宴時各人物之間的對話,描述得很清楚,就好像有人在專門記錄一樣。甚至一些私密場合的人物對話也可以在史書中被記錄下來。 請問古代在媒體幾乎為零的時代是怎樣做到對歷史細節的記載呢?


司馬遷的《史記》為何能被稱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其實,這句話說出了《史記》的兩個特點。前者是《史記》的歷史性,後者則是其文學性。既是史書,又是文學,這一點是與《史記》之前的史書有著截然不同的一面。

看過《春秋》的人大都清楚,編年體的《春秋》上的歷史記載非常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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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
元年春王正月。三月,公及邾儀父盟於蔑。夏五月,鄭伯克段於鄢。秋七月,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九月,及宋人盟於宿。冬十有二月,祭伯來。公子益師卒。

到了《左傳》,《春秋》中的記載加以潤色增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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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

元年春,王周正月。不書即位,攝也。

  三月,公及邾儀父盟於蔑,邾子克也。未王命,故不書爵。曰「儀父」,貴之也。公攝位而欲求好於邾,故為蔑之盟。

  夏四月,費伯帥師城郎。不書,非公命也。

  初,鄭武公娶於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愛共叔段,欲立之。亟請於武公,公弗許。及庄公即位,為之請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請京,使居之,謂之京城大叔。祭仲曰:「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過參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將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對曰:「姜氏何厭之有?不如早為之所,無使滋蔓!蔓,難圖也。蔓草猶不可除,況君之寵弟乎?」公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貳於己。公子呂曰:「國不堪貳,君將若之何?欲與大叔,臣請事之;若弗與,則請除之,無生民心。」公曰:「無庸,將自及。」大叔又收貳以為己邑,至於廩延。子封曰:「可矣,厚將得眾。」公曰:「不義不暱,厚將崩。

  大叔完聚,繕甲兵,具卒乘,將襲鄭,夫人將啟之。公聞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帥車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於鄢,公伐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書曰:「鄭伯克段於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稱鄭伯,譏失教也:謂之鄭志。不言出奔,難之也。

  遂寘姜氏於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既而悔之。

  潁考叔為潁谷封人,聞之,有獻於公,公賜之食,食舍肉。公問之,對曰:「小人有母,皆嘗小人之食矣,未嘗君之羹,請以遺之。」公曰:「爾有母遺,繄我獨無!」潁考叔曰:「敢問何謂也?」公語之故,且告之悔。對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公從之。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泄泄!」遂為母子如初。

  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庄公。《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其是之謂乎!」

  秋七月,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緩,且子氏未薨,故名。天子七月而葬,同軌畢至;諸侯五月,同盟至;大夫三月,同位至;士逾月,外姻至。贈死不及屍,吊生不及哀,豫凶事,非禮也。

  八月,紀人伐夷。夷不告,故不書。

  有蜚。不為災,亦不書。

  惠公之季年,敗宋師於黃。公立而求成焉。九月,及宋人盟於宿,始通也。

  冬十月庚申,改葬惠公。公弗臨,故不書。惠公之薨也,有宋師,太子少,葬故有闕,是以改葬。衛侯來會葬,不見公,亦不書。鄭共叔之亂,公孫滑出奔衛。衛人為之伐鄭,取廩延。鄭人以王師、虢師伐衛南鄙。請師於邾。邾子使私於公子豫,豫請往,公弗許,遂行。及邾人、鄭人盟於翼。不書,非公命也。

  新作南門。不書,亦非公命也。

  十二月,祭伯來,非王命也。

  眾父卒。公不與小斂,故不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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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此時史書的記載已經不能只有簡單的時間-事件,史書的文學性越來越凸顯出來。


那麼再說回來《史記》,題主覺得這些對話有問題。確實,司馬遷怎麼能知道當時當事人說了些什麼話呢?其實,《史記》不但有對話,還有很多心理描寫,這不是更奇怪嗎?

如《淮陰侯列傳》的

「韓信猶豫不忍倍漢,又自以為功多,漢終不奪我齊,遂謝蒯通。」


這句話很明顯是韓信的心理描寫,但是仔細想想司馬遷怎麼能知道韓信在想什麼?但讀者讀到這裡的時候卻沒有人會感覺到奇怪突兀,為什麼?其實很簡單,司馬遷關於人物的心理描寫和對話其實都是非常符合邏輯和當時的人物狀態的,與事件發展融匯成一體。


錢鍾書先生曾經評價過史書中的對話記言是「見象骨而想生象」,可謂十分精闢。而且還說司馬遷的記言是「 善設身處地, 代作喉舌而已

為什麼司馬遷要代做喉舌呢?對於歷史記載,確實可以只記時間-地點-人物-時間。但對於一本文學來說,心理描寫和人物對話卻是不可或缺的。更何況司馬遷寫的還是一部前無古人的紀傳體。人物傳記更加需要心理和對話來突出人物性格和特點。


我們從敘事視角看《史記》傳紀, 可以看出《史記》傳記中的心理活動刻劃和語言對話描寫, 一般雖都於書無征似乎難信, 是作者的代言, 但就是這種有著豐富的社會生活經驗為根據的設身處地合理想像的寫作方法, 按這些人物的性格邏輯來說大都可信的非史筆描寫, 卻使司馬遷筆下的歷史人物同時成了生動的文學形象, 使《史記》傳記不僅是「 史家之絕唱」 還成了「 無韻之離騷」。


在《史記》之後,《漢書》、《後漢書》等正史都採用了紀傳體,所以我國的史書中人物的殊造遠比其他國家的歷史人物要豐滿許多。隨著經濟的發展和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對文藝的要求越來越強,文學的性故事性的要求也越來越強,建立在正史上的歷史小說脫穎而出。很明顯,喜歡《三國演義》的人絕對比《三國志》的人多,原因就在於《三國演義》故事性更強,人物的特點也更鮮明,而歷史記載的真實性則不再那麼重要。


文學和歷史的合二為一是史書的真正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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