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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姥姥二進大觀園時,眾人的笑都含了什麼情感?


謝邀。

笑劉姥姥者,大體可分為五撥。
時序漸進,慢慢分出來了。

劉姥姥初到,本為了有個上年紀的,可以和老太太說說話。那時她是個打抽豐的窮親戚。跟老太太信口開河說鄉間故事時,大家也沒怎麼笑她。賈寶玉還把什麼半夜抽柴的事當真了。
此後遊園,老太太自己簪了朵菊花;王熙鳳就順手給劉姥姥簪了一頭,打扮得老妖怪似的,大家哈哈笑。
從此開始,王熙鳳和鴛鴦就明白了。此後吃飯、行酒令,都在圍繞著劉姥姥玩耍。
劉姥姥自己也明白了,加意配合。
這裡有個時間點,雙方達成了默契:

鳳姐兒忙笑道:「你可別多心,才剛不過大家取笑兒。」一言未了,鴛鴦也進來笑道:「姥姥別惱,我給你老人家賠個不是。」劉姥姥笑道:「姑娘說那裡話,咱們哄著老太太開個心兒,可有什麼惱的!你先囑咐我,我就明白了,不過大家取個笑兒。我要心裡惱,也就不說了。」

此前劉姥姥還未必敢將庄稼人本色全然表現,有些戰戰兢兢;此後劉姥姥做的一切,就有些刻意鄉村了。於是「花兒落了結個大倭瓜」「定是黃松的」等等都出來了。

鴛鴦與王熙鳳是一撥。她們負責齣節目,逗劉姥姥,讓老太太高興。她們的笑是助興性質的,就像喜劇節目的編排,在意的是節目效果。


老太太與李紈及各位年長的是一撥。她們笑得比較情不自禁,但畢竟有涵養。所以李紈私下裡阻止過鴛鴦捉弄劉姥姥;老太太是每次忍不住笑過之後,也會喝令左右:劉姥姥摔了,為什麼不扶?又多次叮囑,她是鄉下人,你們不要捉弄她……包括之後老太太病了,還讓人好好地送劉姥姥出去。這是代表大家庭禮儀教養的一組。


其他小媳婦小丫頭們是背景音的一組,就是很自然地哈哈哈哈笑。看劉姥姥摔了,笑;看劉姥姥「老劉老劉食量大如牛」,笑;看劉姥姥「花兒落了結個大倭瓜」,笑。這是大眾組。地位沒高到可以主導局勢,也不太能表現出老太太那種關懷精神,就像背景笑聲似的——更多是,看老太太笑了,大家也就笑了。


姐妹們又是一組。她們的笑,來自於知識上的優越感與語言幽默感,所以能從劉姥姥的愚昧里找出新樂趣。這裡又是林黛玉嘴最厲害。

當下劉姥姥聽見這般音樂,且又有了酒,越發喜的手舞足蹈起來。寶玉因下席過來向黛玉笑道:「你瞧劉姥姥的樣子。」黛玉笑道:「當日聖樂一奏,百獸率舞,如今才一牛耳。」眾姐妹都笑了。

當然還有著名的「母蝗蟲」和《攜蝗大嚼圖》。

最後一組。笑歸笑,細節上多一點惻隱之心。
比如賈寶玉,笑歸笑了,但也老老實實地把劉姥姥的話當真(還為此罵了茗煙);此後妙玉說要把劉姥姥用過的茶具打碎了,賈寶玉還勸她不如給那貧婆子也好。
比如探春,笑歸笑了,但板兒要這要那時,探春給了他個佛手,還叮囑他:「玩吧,吃不得的」。

比如平兒。下面這串細節,也讓我認為,她是全書最善良的姑娘:
劉姥姥要走了。平兒給她預備了半炕東西,一一拿給她瞧:
「這是昨日你要的青紗一匹,奶奶另外送你一個實地子月白紗做里子。
這是兩個繭綢,作襖兒裙子都好(平兒還叮囑了一句用法)。
這包袱里是兩匹綢子,年下做件衣裳穿(還是叮囑用法)。
這是一盒子各樣內造點心,也有你吃過的,也有你沒吃過的,拿去擺碟子請客,比你們買的強些(其實劉姥姥們何嘗買得起點心?這裡還是給劉姥姥留面子的話)。
這兩條口袋是你昨日裝瓜果子來的,如今這一個裡頭裝了兩斗御田粳米,熬粥是難得的(還是叮囑用法)。
這一條裡頭是園子里果子和各樣乾果子。
這一包是八兩銀子。這都是我們奶奶的。
這兩包每包裡頭五十兩,共是一百兩,是太太給的。
叫你拿去或者作個小本買賣,或者置幾畝地,以後再別求親靠友的。」
說著又悄悄笑道:
「這兩件襖兒和兩條裙子,還有四塊包頭,一包絨線,可是我送姥姥的(她自己送的,就悄悄了,不聲張)。
衣裳雖是舊的,我也沒大狠穿,你要棄嫌,我就不敢說了(毫不居功,謙遜溫柔)。」
平兒說一樣劉姥姥就念一句佛,已經念了幾千聲佛了,又見平兒也送他這些東西,又如此謙遜,忙念佛道:「姑娘說那裡話?這樣好東西我還棄嫌!我便有銀子也沒處去買這樣的呢。只是我怪臊的,收了又不好,不收又辜負了姑娘的心。」——劉姥姥也是個明白人。
平兒笑道:「休說外話,咱們都是自己,我才這樣(其實並不沾親,真就是善良)。
你放心收了罷,我還和你要東西呢。
到年下,你只把你們曬的那個灰條菜乾子和豇豆、扁豆、茄子、葫蘆條兒各樣乾菜帶些來,我們這裡上上下下都愛吃。
這個就算了,別的一概不要,別罔費了心(還是為劉姥姥省錢)。」
劉姥姥千恩萬謝答應了。
平兒道:「你只管睡你的去。我替你收拾妥當了就放在這裡,明兒一早打發小廝們雇輛車裝上,不用你費一點心的(不用劉姥姥費一點心,平兒自己得費多少心?)。」
明明是處處給劉姥姥留面子,處處給劉姥姥叮囑細節。明明是施捨,卻絲毫不留痕迹。
笑歸笑,最後能有那一點惻隱之心,不圖回報地幫劉姥姥一點,我覺得這點笑就不算太刻薄。


陳佩斯老師說過,喜劇的核心是悲情。
有次在北二外聽過一次陳老師的講座,大意為大部分被逗笑的人其發笑的源頭都是「居高臨下」的優越感。這次講座之後,我每次笑都會想為什麼我會笑,不得不承認說的很對,陳老師不愧為我心目中的喜劇第一人。
試想劉姥姥回村把這些經歷告訴同村的人,他們會笑嗎?賈母把劉姥姥來的經歷告訴不在場的她認識的人,這些人會不笑嗎?
但是他們也並沒有惡意,喜歡看小品聽相聲哈哈大笑的我們都沒有惡意。


謝邀。劉姥姥第二次進賈府,入大觀園,她的第一任務其實是給賈母做消遣(此詞非貶義),逗笑眾人只是附加任務。這一點三十九回前後都有說明。


第一次順利「打了抽豐」的劉姥姥,果然依言帶了幾口袋新鮮蔬菜來請安,因怕天晚不能出城回家,趕著向鳳姐告別,偏巧被賈母聽說了,說「我正想個積古的老人家說話兒,請了來我見一見。」這才著了賈母的面,不然依上次來看,最多見到鳳姐就不會有下文了。

又因劉姥姥有幾分見識,說話受眾人聽,鳳姐「見賈母喜歡」,更加把劉姥姥往賈母跟前送。在園裡開飯之前,鳳姐和鴛鴦如此這般,讓劉姥姥出了一番洋相,逗得眾人笑到失態。

要注意的是,劉姥姥的滑稽,一直處於一種可控的階段,並非存心的,懷有惡意的讓人出醜。比如賈母被劉姥姥夾鴿子蛋笑出眼淚,立刻就說,「這定是鳳丫頭促狹鬼兒鬧的,快別信她的話了」,接著就差人給劉姥姥換了筷子。吃完了飯,鳳姐和鴛鴦立刻給劉姥姥道了歉,劉姥姥也心知肚明是在哄老太太開心。

有說法覺得是劉姥姥一人的城府駕凌全場,把賈府玩弄於鼓掌,我覺得這種說法太抬高劉姥姥了,賈府若是一個民間老太太就能牽著走的,那未免太瞧不起賈府的人。

劉姥姥雖然是個村姑,但有眼光有膽魄,滿載而歸又收穫了賈家上下的善待,絕非偶然;從她有膽帶著外孫第一次來拜訪(說白了就是純粹地攀親戚要錢),就已經比她左鄰右舍的村婦高出幾個層次來了。被眾人取笑,她也不惱,這裡也不全是為了點錢忍辱負重,是看開了地位差距的洒脫大度,這和她發自內心的淳樸善良一起,讓她成為書中一個耀眼的閃光點。


一番熱鬧,折射出來的是賈府百態:
賈母的憐老濟貧並不是說說而已;賈母對兩個玉兒和寶釵的態度差異也尤其分明;
鳳姐的得寵,與她善於逗賈母開心密不可分,她的舉動大部分都是賈母的意思,比如後文吃茶打趣黛玉一語;
眾人笑到打滾失態,作者把在桌上的主角寫了個遍,黛玉都笑岔了氣,探春的飯碗合到了姐姐迎春身上,只有寶釵一人沒有特寫;
眾人散場,平兒和鴛鴦又周到地多送了許多東西,滴水不漏;
行酒令黛玉說走嘴,引出後文互剖金蘭;板兒和大姐兒交換柚子和佛手,以及劉姥姥為大姐兒起名,伏的都是情節;妙玉對各人態度已完全體現了她的為人;
……


還有四十回前後,都稱李紈全名,只在四十回開頭處莫名出現兩次「李氏」。作者到底刪改了多少次,多少情節,永遠是個未解之謎。


嗯~謝邀唄。

張公子的回答抽絲剝繭,夠全面的,劉姥姥跟老太太的存在充分證明了一句老話: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其實人年輕的時候很少會想到自己老的時候會陷入怎樣悲慘的境地,就像人年少時不會想到在社會上立足是怎樣困難的事一樣。

我想大觀園的太太小姐丫鬟們都是在用充滿優越感的眼光在審視這位好笑的老人家,壞意是沒有的,只是單純的看戲罷了,劉姥姥是懂得,但能達到自己得到實惠的目的,也是樂意的。

看戲的高興,演戲的甘心,就很和諧了。


謝邀。
個人認為賈府眾人的笑或多或少都有好奇的成分在內。
賈府是侯門,俗語說「一入侯門深似海」,賈府又是開國功臣,四世襲爵,規矩多且嚴。在這樣的家庭中,女性,尤其是是未婚的年輕女性,包括小姐和丫鬟,行為舉止受到的限制極多,與外界的接觸不多,她們與外界不多的接觸也局限於本階層和親眷。
林黛玉進賈府和奔喪都有成年男子陪同監護,一次是賈雨村,一次是賈璉。路途中與外界接觸的機會想來並不多,一來林黛玉性格如此,二來規矩如此。賈府三春,我的印象中,她們踏出賈府大門的次數屈指可數。即使是賈寶玉,身為男子,交往的範圍也受到了諸多限制。如賈寶玉第一次見秦鍾,對他非常有好感,但內心惴惴不安,深怕對方鄙視他的貴族身份不肯結交。秦鍾也惴惴不安,他害怕自己出身太過寒微。

那寶玉自見了秦鐘的人品出眾,心中似有所失,痴了半日,自己心中又起了呆意,乃自思道:「天下竟有這等人物!如今看來,我竟成了泥豬癩狗了.可恨我為什麼生在這侯門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門薄宦之家,早得與他交結,也不枉生了一世.我雖如此比他尊貴,可知錦繡紗羅,也不過裹了我這根死木頭,美酒羊羔,也不過填了我這糞窟泥溝.`富貴"二字,不料遭我荼毒了!"秦鍾自見了寶玉形容出眾,舉止不凡,更兼金冠綉服,驕婢侈童,秦鍾心中亦自思道:「果然這寶玉怨不得人溺愛他.可恨我偏生於清寒之家,不能與他耳鬢交接,可知`貧窶"二字限人,亦世間之大不快事。」二人一樣的胡思亂想.忽然寶玉問他讀什麼書.秦鍾見問,因而答以實話.二人你言我語,十來句後,越覺親密起來.

閨閣更有內言不出外言不入的訓誡,賈寶玉曾將林黛玉寫的詩傳抄了出去,被黛玉知曉,兩人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而閨閣小姐和丫鬟們的名字也不能隨意讓外人(男性)知曉。史湘雲送丫鬟們戒指的時候,選擇親自送,而不是派人送,一是怕僕人送錯了,二是那天派的人正好是個小子。

史湘雲笑道:「你才糊塗呢!我把這理說出來,大家評一評誰糊塗.給你們送東西,就是使來的不用說話,拿進來一看,自然就知是送姑娘們的了,若帶他們的東西,這得我先告訴來人,這是那一個丫頭的,那是那一個丫頭的,那使來的人明白還好,再糊塗些,丫頭的名字他也不記得,混鬧胡說的,反連你們的東西都攪糊塗了。若是打發個女人素日知道的還罷了,偏生前兒又打發小子來,可怎麼說丫頭們的名字呢?橫豎我來給他們帶來,豈不清白。」說著,把四個戒指放下,說道:「襲人姐姐一個,鴛鴦姐姐一個,金釧兒姐姐一個,平兒姐姐一個:這倒是四個人的,難道小子們也記得這們清白?」眾人聽了都笑道:「果然明白。」

賈府未婚的年輕丫鬟們,家生奴外出的機會也不多,即使是像襲人那樣外面買來的,回家也受到諸多限制。在這樣嚴格的限制之下,女孩子們對外界充滿好奇和嚮往並不奇怪。如第二十九回賈府打平安醮,在丫鬟們的攛掇下,幾乎所有的女眷都去了。丫鬟們還嘰嘰喳喳,相當興奮。因為外出這種機會十分難得。小姐們大概是受閨閣訓誡,自持身份,沒有表現出來。

賈母又打發人去請了薛姨媽,順路告訴王夫人,要帶了他們姊妹去.王夫人因一則身上不好,二則預備著元春有人出來,早已回了不去的,聽賈母如今這樣說,笑道:「還是這麼高興."因打發人去到園裡告訴:「有要逛的,只管初一跟了老太太逛去。」這個話一傳開了,別人都還可已,只是那些丫頭們天天不得出門檻子,聽了這話,誰不要去.便是各人的主子懶怠去,他也百般攛掇了去,因此李宮裁等都說去.賈母越發心中喜歡,早已吩咐人去打掃安置,都不必細說.單表到了初一這一日,榮國府門前車輛紛紛,人馬簇簇.

一共又連上各房的老嬤嬤奶娘並跟出門的家人媳婦子,烏壓壓的佔了一街的車.賈母等已經坐轎去了多遠,這門前尚未坐完.這個說:「我不同你在一處",那個說"你壓了我們奶奶的包袱",那邊車上又說"蹭了我的花兒",這邊又說"碰折了我的扇子",咭咭呱呱,說笑不絕.周瑞家的走來過去的說道:「姑娘們,這是街上,看人笑話。」說了兩遍,方覺好了.

不過探春對賈寶玉帶回家的那些有趣的小玩意十分喜愛,精心做鞋只為寶玉再給她帶些回來。眾姐妹也很喜歡那些小玩意。

探春又笑道:「這幾個月,我又攢下有十來吊錢了,你還拿了去,明兒出門逛去的時侯,或是好字畫,好輕巧頑意兒,替我帶些來。」寶玉道:「我這麼城裡城外,大廊小廟的逛,也沒見個新奇精緻東西,左不過是那些金玉銅磁沒處撂的古董,再就是綢緞吃食衣服了。」探春道:「誰要這些.怎麼象你上回買的那柳枝兒編的小籃子,整竹子根摳的香盒兒,膠泥垛的風爐兒,這就好了.我喜歡的什麼似的,誰知他們都愛上了,都當寶貝似的搶了去了。」寶玉笑道:「原來要這個.這不值什麼,拿五百錢出去給小子們,管拉一車來。」探春道:「小廝們知道什麼.你揀那朴而不俗,直而不拙者,這些東西,你多多的替我帶了來.我還象上回的鞋作一雙你穿,比那一雙還加工夫,如何呢?」

劉姥姥一進賈府,除了王熙鳳和平兒以外,賈府的年輕女性和她並沒有什麼接觸。劉姥姥二進賈府,因為投了賈母的緣,給了大觀園的小姐們、丫鬟們一個了解下層的機會,一個窗口,去滿足她們的好奇心。這可能是她們當中大多數人的第一個機會,甚至是唯一的一個機會——如果賈府不衰敗的話。
不過必須指出的是,眾小姐們、丫鬟們,雖然好奇,但並非主動地有意地去了解劉姥姥,她們自幼衣食無憂,對劉姥姥們的生活狀況並不了解,也沒有了解的必要——劉姥姥進大觀園本來就是為了給賈母逗樂的,並不是要讓賈府眾人了解下層生活的——正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在她們看來理所當然的事情,理所當然的行為,劉姥姥的反應和應對卻超出了她們的預期,如簪花、酒令、摔跤、鵪鶉蛋、鸚鵡等,與她們平時所熟悉的規則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在心理上造成了一定的衝擊。加上王熙鳳和鴛鴦為了逗賈母開心,有意引導,故意調笑,又有賈母帶頭笑,眾小姐和丫鬟們自然是大笑不止。

碧月早捧過一個大荷葉式的翡翠盤子來,裡面盛著各色的折枝菊花.賈母便揀了一朵大紅的簪於鬢上.因回頭看見了劉姥姥,忙笑道:「過來帶花兒。」一語未完,鳳姐便拉過劉姥姥,笑道:「讓我打扮你。」說著,將一盤子花橫三豎四的插了一頭.賈母和眾人笑的了不得.劉姥姥笑道:「我這頭也不知修了什麼福,今兒這樣體面起來。」眾人笑道:「你還不拔下來摔到他臉上呢,把你打扮的成了個老妖精了。」劉姥姥笑道:「我雖老了,年輕時也風流,愛個花兒粉兒的,今兒老風流才好。」

劉姥姥本人似乎也不太排斥,她第一次進賈府打秋風之前,就對女婿說豁出老臉了。何況兩家本來門第懸殊,賈府規矩森嚴,因為不懂規矩而被恥笑也是預料中事。林黛玉初入賈府還抱著「不敢多行一步,不敢多說一句,唯恐被人恥笑了去」的心理,賈、林兩家還是姻親。

鳳姐兒偏揀了一碗鴿子蛋放在劉姥姥桌上.賈母這邊說聲"請",劉姥姥便站起身來,高聲說道:「老劉,老劉,食量大似牛,吃一個老母豬不抬頭。」自己卻鼓著腮不語.眾人先是發怔,後來一聽,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來.史湘雲撐不住,一口飯都噴了出來,林黛玉笑岔了氣,伏著桌子噯喲,寶玉早滾到賈母懷裡,賈母笑的摟著寶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著鳳姐兒,只說不出話來,薛姨媽也撐不住,口裡茶噴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裡的飯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離了坐位,拉著他奶母叫揉一揉腸子.地下的無一個不彎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著笑去的,也有忍著笑上來替他姊妹換衣裳的,獨有鳳姐鴛鴦二人撐著,還只管讓劉姥姥.

此前因為劉姥姥的行為舉止,眾人已經多次發笑,這在賈府是很難得一見的。林黛玉初入賈府的時候,注意到賈母屋中人雖多,但都屏息靜氣,只有王熙鳳與眾不同。眾人笑過這一輪,賈母還特意提醒劉姥姥不要被王熙鳳、鴛鴦捉弄,劉姥姥接下來的表現如何?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劉姥姥的表現依舊。
我個人認為,賈府眾人的笑當中並沒有太多的惡意。
王熙鳳和鴛鴦將劉姥姥視為「女篾片」,她們的所作所為,也沒有超出禮法許可的範圍。因為賈府本身就養著很多男性清客或者說篾片相公,如詹光、單聘人。

「篾片」也叫「清客」,指傳統中國在富貴場中幫閑湊趣的知識分子,「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舊時讀書人,或因世風澆漓,或因命運多舛,為稻粱謀為妻孥計,才具不顯,又傲岸不能徹底的,就只好依附豪門,打秋風,充串客,以閑情逸趣取悅財勢,為主人東家臉上貼金。

劉姥姥的行為不管怎麼粉飾,實際上就是打秋風的,只不過她懂得感恩,知道投桃報李,雖然有美芹之獻的嫌疑,但好歹是感恩。鴛鴦等人為了讓賈母開心,將劉姥姥當成篾片來取笑,並不太突兀。

鴛鴦笑道:"天天咱們說外頭老爺們吃酒吃飯都有一個篾片相公, 拿他取笑兒。咱們今兒也得了一個女篾片了。"李紈是個厚道人,聽了不解。鳳姐兒卻知是說的是劉姥姥了,也笑說道:"咱們今兒就拿他取個笑兒。"

另外王熙鳳和鴛鴦二人的主意是臨時起意,並非預謀已久。劉姥姥進大觀園只是巧合,她原本打算送完瓜菜就「家去」,只是機緣巧合,又投賈母的緣,也懂得哄賈母、王夫人一干人開心,這才得到進大觀園的機會。將劉姥姥當成女篾片取笑,是鴛鴦突然提出來的,上引文顯示李紈對這個提議完全沒有準備,不知道鴛鴦在說什麼。只是王熙鳳機敏,立即領會了。也就是說,賈府眾人對劉姥姥本來就沒有取笑的心思,各種機緣巧合才有了劉姥姥逛大觀園,眾小姐哄堂大笑的場面。
林黛玉的尖刻,也不過是用她所熟知的語言對劉姥姥的行為進行詮釋罷了,而且她性格如此。

黛玉笑道:「當日聖樂一奏,百獸率舞,如今才一牛耳。」

妙玉嫌劉姥姥臟,一是性格使然,有潔癖;二來妙玉本身出身就不低,對賈府眾人難得青目,就連黛玉都得了一句「俗人」的評價,賈母都沒有喝到她的體己茶。

寶玉和妙玉陪笑道:「那茶杯雖然髒了,白撂了豈不可惜?依我說,不如就給那貧婆子罷,他賣了也可以度日.你道可使得。」妙玉聽了,想了一想,點頭說道:「這也罷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沒吃過的,若我使過,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給他.你要給他,我也不管你,只交給你,快拿了去罷。」寶玉笑道:「自然如此,你那裡和他說話授受去,越發連你也髒了.只交與我就是了。」妙玉便命人拿來遞與寶玉.寶玉接了,又道:「等我們出去了,我叫幾個小幺兒來河裡打幾桶水來洗地如何?"妙玉笑道:「這更好了,只是你囑咐他們,抬了水只擱在山門外頭牆根下,別進門來。」寶玉道:「這是自然的。」

總之,我個人認為賈府眾小姐以及年輕丫鬟的笑中帶著好奇,摻雜了一些優越感,但並沒有惡意。至於賈母,劉姥姥進大觀園本來就是為了逗她開心的,她的笑應當是真的開心。實際上,至今仍有一些小品、喜劇中拿城鄉之間的反差來取笑、逗樂,這其中很難說有什麼惡意或歧視,但摻雜了優越感是一定的。


笑與不笑以及笑的順序

—分析《紅樓夢》里最經典的笑

在《紅樓夢》第四十回《史太君兩宴大觀園 金鴛鴦三宣牙牌令》,作家曹雪芹有一段非常 精彩的關於笑的描寫,歷為人們所關注。人們的這些關注,主要集中在由於每個人性格的不 同所導致的笑的方式的不一樣,以及作者駕馭較大場面的能力。其實仔細閱讀還會發現,作家曹雪芹在笑與不笑和笑的順序上也是有講究的。

先引述《紅樓夢》中的這段關於笑的文字:

只見一個媳婦端了一個盒子站在當地,一個丫鬟上來揭去盒蓋,裡面盛著兩碗菜。李紈端了一碗放在賈母桌上。鳳姐兒偏揀了一碗鴿子 蛋放在劉姥姥桌上。賈母這邊說聲『請』,劉姥姥便站起身來,高聲說道:『老劉,老劉, 食量大似牛,吃一個老母豬不抬頭。』自己卻鼓著腮不語。眾人先是發怔,後來一聽,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來。史湘雲撐不住,一口飯都噴了出來;林黛玉笑岔了氣,伏著桌子噯喲;寶玉早滾到賈母懷裡,賈母笑的摟著寶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著鳳姐兒,只說不出話來;薛姨媽也撐不住,口裡茶噴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裡的飯碗都合在迎春身上; 惜春離了坐位,拉著他奶母叫揉一揉腸子。地下的無一個不彎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著笑去的,也有忍著笑上來替他姊妹換衣裳的,獨有鳳姐鴛鴦二人撐著,還只管讓劉姥姥。

表面看,這段描寫是說上上下下都哈哈大笑起來。實際上,在作品所具體羅列和描寫的笑的 人,並不是當時在場所有的人。反查上文就明說:「調停已畢,然後歸坐。薛姨媽是吃 過飯來的,不吃,只坐在一邊吃茶。賈母帶著寶玉、湘雲、黛玉、寶釵一桌,王夫人帶著迎春姊妹三個人一桌,劉姥姥傍著賈母一桌。」僅僅對照這個座次表就會知道,在各具特色的 笑者中,沒有薛寶釵和賈迎春。
緊跟著的問題是:是薛寶釵賈迎春笑了而作者沒有描寫呢,還是這兩個人壓根就沒有笑。

一般的道理是,曹雪芹已經對這麼多發笑的人都做了描寫,而且各具特點,難道能夠忘記同 樣是兩個性格鮮明的人的笑嗎?可以設想薛寶釵和賈迎春如果在此處發笑,一定也是獨具特 色甚至是別有含義的,曹雪芹不會忽視或者無視她二人的存在。那麼比較可能正確的解釋就是一個,他們二人在此處沒有笑。

大致分析一下,薛寶釵賈迎春在此處不笑是可能的。薛寶釵是冷美人,而且一直以莊重大度 見長,所謂「罕言寡語,人謂藏愚;安分隨時,自雲守拙」。面對這樣惡作劇式的比較低級 的玩笑,她完全可能出於一種興趣上的抵觸而不笑,出於一種有意讓別人知道的抵觸而不笑 ,甚至是出於一種對劉姥姥的大恩大德而不笑。這樣才能夠體現她的層次與品味。賈迎春是 一個對生活沒有多少感悟的人,林黛玉進榮府時就介紹到:「肌膚微豐,合中身材,腮凝新 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一個能在對她進行大搜查時靜靜地閱讀《太上感應 篇》的人,作品中基本就沒有描寫她有幾次發自內心的笑。如果說薛寶釵可能是自覺不笑的話,那麼賈迎春就是不懂的笑,這個場面儘管無趣得很,但也並不是她能夠理解與感受的。

第二,曹雪芹在描寫這些人笑的順序上也是有思考的。最先發笑的是史湘雲。史湘雲,心靈 敏感而又直爽,她發笑快又無所顧忌,所以是「史湘雲撐不住,一口飯都噴了出來」。第二 個是林黛玉,林黛玉一樣的心靈敏感,但體弱,笑得也更持久,所以是「林黛玉笑岔了氣, 伏著桌子噯喲」。賈寶玉在敏感程度上稍遜一籌,所以笑得稍晚一點,但是賈寶玉嬌生慣養 ,所以能夠「滾到賈母懷裡」。這一撥人笑完之後,由賈寶玉的滾入懷而將焦點引到大人們 身上。賈母素來思維敏捷,尤其對各種笑料更是有一種天生的興趣,所以比起年輕人來,她儘管慢了半拍子,但還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摟著寶玉叫『心肝』」;王夫人是敏感人,也是精明人。她不僅知道可笑的事情,而且最先知道這可笑的事情是由誰設計的,於是「笑的 用手指著鳳姐兒,只說不出話來。」薛姨媽本是局外人,在場外喝著茶,因此她的反應就要比局內人晚一些。但是薛姨媽也是輕閑人,對笑話玩笑等有著僅次於賈母的好感。而且,薛姨 媽是在場唯一能和賈母平起平坐的人,可笑到極至而又了無顧忌,就和湘雲一樣「也撐不住 ,口裡茶噴了探春一裙子」;探春剛強、精明,也許她的興趣根本不在「吃飯」本身,她的 腦海里可能又在考慮什麼家政漏洞,考慮什麼經濟改革,這就是曹雪芹比較晚地對她進行描寫的緣故,賈探春笑得本身就晚了,不偏不倚地將飯碗合在稀里糊塗的迎春身上。惜春最小 ,眼前發生這樣的事情她可能完全沒有預料,事情發生了,她也可能不會一下子就理解它的 可笑性,我們設想她是在大家的引發下對這個場面的可笑有了具體的理解,所以笑得最晚。 當然,惜春畢竟年幼,一旦大笑起來,本身無法承擔這樣的大笑,只好「離了坐位,拉著他 奶母叫揉一揉腸子」。

上述的分析意在表明,曹雪芹在對情節場面進行描寫時,考慮的內容是非常多的,而且也非常到位。這不是說曹雪芹時時處處都在進行非常理性的分析,誰該笑,誰不該笑,哪位先笑 ,哪位後笑,他只是遵循生活本來的樣子罷了。而這正是成熟作家的顯著標志。


《劉姥姥二進大觀園》是整部《紅樓夢》的一個歡樂高潮,也只有這一次,每個人都表達了一種無所顧忌的歡笑。只是我奇怪,寶釵會怎麼笑呢?翻遍了這一章,也沒見到寶釵大笑時有什麼動作表情。也許只有寶釵,即使在這樣放鬆的環境中,也維持著一種「優雅」,戴著一張面具,扮演著一個淑女的角色。
黛玉在行令時無意中帶出《西廂記》《牡丹亭》的戲文,寶釵立刻就察覺到了。在這種歡樂的場合下,寶釵都沒有放下防備,時時警醒著,活得也真累。


作業自己做


上面說寶釵不笑的,忘了後面寶釵對黛玉「母蝗蟲」一句的點評了嗎?雖然沒寫她笑,未必心理上不嫌,不過是黛玉牙尖嘴利說出來了


同學們 你們不能把暑假作業的題目放到知乎上找人幫你們做呀 老師也是會上知乎的呀


被邀請了,惶恐。
我水平有限,真的看不太出每個人的情感有什麼不一樣。我覺得情感都差不多啦,無非是從鄉下來了個土氣的有趣的姥姥,又在飯桌上說了一段很好笑的話,大戶人家的小姐們逢年過節聽戲也不見得比這個有意思,大家哈哈一笑,完事。
無非是因為每個人的性格不一樣,所以具體到笑,各有各的笑法,曹翁寫得很清楚很有層次。


被逗樂了笑唄 劉姥姥說話的方式和講的故事對她們來說都是新鮮好玩的


謝邀。
①對外界的好奇從而影射大觀園生活的枯燥與單調
②大觀園與外界的隔離感
③眾人居高臨下的優越感(除平兒)


窗帘是藍色的,窗帘真tm就只是藍色的!


我看到這個問題,總是快速的往下滑,今天終於想進來答一下。
我覺得劉姥姥是一個悲劇人物,在那個時代,作為一個農婦,她只能出賣自己的尊嚴,來換取活下去的資源。更加悲劇的是,由於時代所限,大觀園的公子小姐們對於劉姥姥抱持的是一種鄙夷的情緒。這並不是因為他們素質低,而是因為他們所在的社會,所在的階級所致。所以說其實每次看到劉姥姥的橋段,我心裡是很難受的。而答主提出這個問題,對於我來說,就好像揭開心裡一道傷疤一樣,很不舒服。
各人的笑,雖說是從側面描寫了這個人的性格,但總體來說,是既得利益者對於社會底層的人一種居高臨下的無情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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