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為開頭寫一篇感人的故事?
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
第一天,她勾勒出我的輪廓。
第二天,她劃分出明暗交界線。
第三天,她描摹令人驚嘆的細節。
第四天,她賦予我生命。
第五天,她祝福於我,摸著我的頭,說:「好孩子。」
第六天,她看盡我的每一個角落。
第七天,她休息。
億萬年之後,她拋棄了我。
我成為了億萬個星球中,最為孤單的一個。
而現在,她又回到了我的身邊。
以人類的身份。
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
那年剛剛回復高考制度。
她和他,本不相識,但因為追求心中那個大學夢,她倆下鄉回城,一起參加了高考。
她家條件還算寬裕。
他家貧困潦倒,潦倒到甚至連支筆,都是借來的。
高考的最後一科,他的筆沒水了。
面對多一半的空白試卷,他急的想哭。
這時,和他臨座位的她,將一直筆默默的遞給了他。
他完成了剩下的答卷。
出了考場,她和他相識了。
走進校園,她和他相戀了。
參加工作,她和他結婚了。
第二年,她和他生下了我。
對,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愛情。
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
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
她那麼小心,起筆落筆之間總久久地猶豫著。
她的眼神專註而迷惑,眉頭好看地蹙起,源源不斷的想法從她的腦海中流出,通過筆桿,匯聚成我的形體。
她對待我像對待全世界最珍貴的藝術品。
她在我身上傾注心血。
可是,我卻辜負了她。
改卷老師用鮮紅的墨痕撕裂我的身體——
「瞎寫的什麼,全錯!」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然後我愛上了她。
她是個青春氣息十足的女孩子,有著稚氣又紅潤的臉。她坐在桌邊拿著筆刷刷地寫,我的生命愈發豐滿旺盛。
她所有故事的男主角都是我,所以每天我有大把的時間跟她相處。可是她寫故事的時候總是帶著怨懟的表情,偶爾寫到一半還會停下來哭。
姑娘姑娘,你是寫得太動情了嗎。現在很晚了,你該睡了啊。
有時候覺得她對我挺殘忍的,她喜歡寫很虐心的故事,故事裡我從來沒有好的結局,可是只要她一動筆,不管是意外還是自殺我都義無反顧地去。
因為每次看到我死的時候,她都會淺淺地笑一笑。尤其是寫到女主角把我親手殺死的時候,她的笑明明有點邪惡但看起來還是好可愛。
姑娘姑娘,就讓我再死一次吧。畢竟怎麼會有人能抗拒你的笑呢。
直到那天,她是被敲門聲叫醒的,打開門一個男生站在門口,用力抱住了她。
她叫著一個名字。那是每一個故事裡我的名字。
她叫的是我的名字,可是不是我。或者說,這個名字從一開始就是我從那個男生那裡借過來的。
我的生命,際遇,我和她短暫的相伴,都是那個男生的賜予。
他回來了,他抱著她不停地說對不起。直到她哭的累了慢慢安靜下來,依偎在他懷裡一起走進房間。
最近寫了這麼多東西啊,不會又是在罵我吧?男生看見桌上的一沓紙,寵溺地笑著拿起來。
不寫了,以後都不寫了。這些都是以前跟你吵架難過的時候寫的,我都燒掉,燒掉。她慌亂地把這沓紙扔在門口,划了根火柴丟過來。
我一下子被火光包圍。因為介質的不同,透過火光看見淚中帶笑的她顯得飄渺又遙遠。
姑娘姑娘,以後還是要堅持寫東西呀,你寫的文章其實很棒的。
姑娘姑娘,你會忘了我的吧,或者根本不會記得我。
姑娘姑娘,就讓我把他當作活在你的世界裡的我吧,讓他代替我愛你。
姑娘姑娘,再見啦。
……
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又用一把火毀滅了我。
紙的灰燼,看起來就像是人的骨灰,還帶一點溫度。
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又用一片刀片把我毀滅了,這是最痛苦的。
.
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我是她筆下的男主角。
這個死女人,24K純後媽,小說一開頭,就讓男二拐走女主,過了三十章才放我出場。
有時候,我會懷疑,我真是男主角?
作為女主指腹為婚的未婚夫,我出場後做的事,除了追殺女主和男二看他倆秀恩愛,就是各種被女主誤會虐出血/被各種BOSS毆打虐出血/被各種龍套ABCD陷害中傷。
她告訴讀者,這是要讓我從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悶騷深情男主逐步黑化成邪魅狷狂的抖S。
在評論區一片「男主好渣」、「男主太兇殘」、「強烈要求換男主」的呼聲中,她終於做出決定,要把我這個男主像一個龍套一樣炮灰了。
我凝視著她的臉龐,靜靜地等她醒來,在她睜眼的那一刻,她將會記起,男主黑化後的喪病。
……
……
以下一萬字內容不可描述。
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可她不知道我活著。
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
又覺得太丑,用橡皮把我毀滅了
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勾勒出身體線條的時候我就有了意識,往後的每一筆我都感覺到離這個世界越來越近,隨著作品接近完成我對自己的身體也更加了解,俊朗的外形,結實的肌肉,完美的比例,我迫不及待的想從紙里衝出,擁抱這個女孩,用一生保護她,呵護她。我能看見她在對著我笑,面對這滿意 幸福的笑容,我再也控制不住,我要出去,我要馬上見到她,我捅破了面前的紙,一道亮光淹沒了我的身體,與此同時,她的筆沒水了,而我的蛋蛋還沒有畫上。
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而我卻成了她臆想的整個世界。
她是個落魄而執著的作家,一心想寫部驚世駭俗的作品,沒有駭浪驚濤,沒有曲折離奇,亦沒有生離死別。但卻是暖人心房,沁人心脾,真實有味,一如春風裡一首情詩。
她好像做到了,就像她當了十幾年的作家那樣,沒有什麼約定俗成命里註定,卻也是水到渠成。可這也耗費了她最多的心血,付出了最真實的努力。
她不愛自己的老公,最起碼不是那種轟轟烈烈的愛,更何況這個男人也不喜歡一個整天沉溺於自己世界卻又心懷大夢想的女人,他們往往更容易愛上溫柔賢惠持家有道相夫教子的小女人。可她不是,所以在這部作品完成一多半的時候他們分道揚鑣了。這或許就是解脫,對他們兩人來說。
離異,父母不在身邊,沒有子女,能交心的朋友也少的可憐。住在空房裡,面對的是無盡的黑夜。可幸好還有一個我,一個透明虛構充滿無盡幻想的我。至少她是怎麼認為的,在快要完成這部作品的時候,她患上一種病,我不知怎麼形容這樣的病。是抑鬱症?可也不像,有時候她開心的像個無憂慮的孩子,是精神分裂症?我不知道!
在老公離去,夢想尚未實現得不到任何關懷安慰的時候,只有我給予過她力量和勇氣。
也許只有一章或者一句就是大結局了,她默默放下那支筆,會心一笑。像掉進冰水裡孩子爬上岸後看到熾熱的太陽,像情竇初開的少女遇到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我是那輪太陽,是那個王子。
你想要個怎樣的結局?她問我。當然是皆大歡喜,我答到。「可世上太多事情是難遂人願的」,「那就要只要你喜歡」。她呵呵一笑,「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愛上你嗎?」我不作答,她也沒給出答案。
在接下來的好長一段時間裡,我如影相隨。我知道她一發不可收地愛上了我,無法形容,更不可理喻。我們聊天到天快要亮,睡覺到下午太陽塊落山,當然她睡床我睡沙發,有時她睡沙發我睡地板。我們的距離是一米,不遠,卻也不親密。
在她過生日的那個晚上,是我離她最近的一次,我們對坐在那個鋪著藍紫格子花布的餐桌上,喝著紅酒,吃著她煎的七分熟的牛排。當然,我沒有喝也沒有吃,但她仍然給我各準備了一份。她想像著我同她一起飲酒吃飯慶生,我也想像著這樣,並且我想像著這是我今生最美味的一頓飯。
吃完飯,她說「陪我出去走走吧」,我們去了個好熱鬧的地方,一群跳廣場舞的在跟隨歡快的音樂舞著。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說「陪我跳支舞」,我沒有拒絕,這是我第一次距離她如此之近。我看著她長長的睫毛,撲閃的大眼睛,深邃而幽靜的眸子,嗅著她飄逸長發散發的檸檬香味,有點恍惚。她呵呵一笑,而下一刻,我們就輕舞飛揚在喧鬧的街頭廣場。沒有喝彩,只有周圍人們詫異的眼神;沒有掌聲,只有嘈雜音樂無盡的喧囂。沒有什麼能阻止我們的舞步和節奏,她那那一襲白色的長裙像朵害羞的雪蓮,滿滿綻放。
時間如白駒過隙,在一個秋日的傍晚,我們像往常一樣,各自對坐著看完了一本書。我不知道她看的是本什麼書,更不知裡邊講述的怎樣的內容。總之她合上書的那一刻有些動容,有些釋然,還流露出我表達不了甚至無法理解的情感。「我是不是個瘋子?」她問我,
不是
那我現在是個何樣的狀態?你真的不明白?
我明白,你只是沉溺於自己構建的世界裡,有點迷路,不過你會回來的
我回不去了
會的
你聽過開弓沒有回頭箭這句話嗎
那就別開弓
可已經開了
那就別把箭射出去
箭已經離弦了
我默然。我們枯坐了好久,誰都沒有支聲。外面漆黑一片的時候,她打開燈拿出一瓶紅酒,自顧自飲了起來,當我不存在。直到她醉倒在床下,可仍舊睜著眼,睡不下。她在床頭櫃里拿出一瓶安眠藥,取出一粒放在口中艱難咽下去。
終於睡去,我默默注視她,心如刀絞。我用手撫摸她秀髮,聞到了一陣檸檬青草的芬芳。
該結束了,我呢喃。有那麼一剎那,我感覺自己將要形神具滅,可最終我還在。我學她呵呵一笑,我哪有形神啊,可我是一個世界,這操蛋的世界怎麼就消散不去呢。
在接下來的好長一段日子裡,她都不同我說話,不看我,忘記我的存在。她去約會,去覆別人的飯局,有時還會帶男人來家裡,來了什麼也不做,聊天談笑,喝點紅酒,可最後總是把帶來的那個男人罵出門。我知道她想忘掉我,重新開始。有一次她抓起那部裡邊我的作品的手稿想要撕毀它,我安靜又欣慰的等待她,可她停止了,繼而趴在床頭嗚嗚咽咽。
又是在好久以後,她終於主動跟我開口說話了,我很失望。
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我聽後很震驚,沒有說話
我想和你一起飛
你知道我不會的
我有多愛你
可我不愛你
我知道你騙我
你應該狠下心來忘掉我,我本來就是虛構虛無的,這不合理也不合情
一花一世界,一人一世界。你是我的世界,我已經走不出了
你還有父母,他們需要你
那也是我虛構的,我在手機里存了兩個空號,一個署名爸爸一個署名媽媽,我每周都給他們打電話,一聊就是一個多小時,他們早在十幾年前就不在了。
對不起
我現在只有你,你帶我飛吧,抱著我背著我都可以,我只想貼著你的溫暖
可我一直都是冰冷的
說完這些我們都沉默,我有些悲憤,有些無助,又有些茫然。
又是一個秋日的晚上,她穿上那襲華麗的白色裙子,邀我共飲。在喝完最後一杯紅酒時她對我講要我給她的那部作品補上結尾,理由是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我應該補償她。我無語。
她推開窗,讓夜風吹進來。我多希望這夜風能吹醒她,吹散我。
她斜椅窗檯,粉面含羞,與我對望,我看見了這世間最艷麗的女子。
記得要帶我飛哦,她呵呵一笑,夜鶯般婉轉動聽。
她縱身一躍,飄向夜色里。白裙子盛大開放,秀髮隨風飄揚,我聞到一陣檸檬和著青草的香味。有點捨不得!
我走向她的書桌,打開那本手稿,翻到最後一頁,用她那支創造了我的筆在她娟秀柔美的字後寫下了一句話,結束了這部作品。
放下筆,我向窗子走去,我知道她在夜空里等我,她也知道我會去夜空找她。我要告訴她,我雖然是虛無的,但也有血有肉有靈魂,也會愛會相信愛。我還要告訴她,我答應她帶她飛,我要抱著她飛,因為我是冰冷的但我有顆火熱的心,不信你貼著我的胸膛,那裡是溫暖的你能感受得到。
我風塵僕僕得追向她,我看到她笑靨如花。
夜太美!
2016年7月12日黎明
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
說起來我應該感謝她。人與人之間生來不平等,字與字之間的歸宿也不同。就我出世後在這個書房裡待著的前輩告訴我——有的兄弟被妥妥貼貼地裱好,再被人恭恭敬敬地收走,再無蹤影。有的樣貌都還未清晰就被揉成一團,扔進竹簍,再不見天日。留下來的也大多有被水漬摧毀的,也有被蟲蛀的。
前輩問:「你有沒有想過你會走哪條道路呀?」我笑笑,卻並未多言。我知道它也許並不是真的想知道我的想法,只是它太老了想找個人說說話罷了。
不想回答,也並無必要回答。我,也許命運也只能和它們差不多吧,我自身能奢求什麼呢?像這些事情想了又如何,徒增自己無可奈何的慨嘆罷了,對於未來,我還算看的開。
「那你為什麼皺眉呢?」前輩並不死心,非要從我口中掏出點什麼不可,它也許是真的寂寞了,我這樣想道。
我在皺眉什麼呢?大概是想起她罷。
那日她端著一杯淡酒,而在這天暗雲低,冷風正勁的時節,突然聽到孤雁的一聲悲鳴,頭白鴛鴦失伴飛。她感嘆:唉,雁兒,你叫得這樣凄涼幽怨,莫不是你也如我一般老年失偶了嗎?難道也像我一樣,餘生要獨自一人面對萬裡層山,千山暮雪嗎?
胡思亂想之下,淚光迷濛之中,驀然覺得那隻孤雁正是以前為自己傳遞情書的那一隻。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舊日傳情信使仍在,而秋娘與蕭郎已死生相隔,人鬼殊途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這一奇思妙想包含著無限無法訴說的哀愁。
這時看見那些菊花,才發覺花兒也已憔悴不堪,落紅滿地,再無當年那種「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的雅緻了。她又大概在懷念:以往丈夫在世時的日子多麼美好,詩詞唱和,整理古籍,可如今呢?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在受這無邊無際的孤獨的煎熬了。故物依然,人面全非。「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得似往時。」獨對著孤雁殘菊,更感凄涼。手托香腮,珠淚盈眶。怕黃昏,捱白晝。對著這陰沉的天,一個人要怎樣才能熬到黃昏的來臨呢?漫長使孤獨變得更加可怕。獨自一人,連時間也覺得開始變慢起來。
好不容易等到了黃昏,卻又下起雨來。點點滴滴,淅淅瀝瀝的,無邊絲雨細如愁,下得人心更煩了。再看到屋外那兩棵梧桐,雖然在風雨中卻互相扶持,互相依靠,兩相對比,一個人真是寂寞呢。
創造我,真是寂寞呢。
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以我為替代品來代替父親走後的日子,陪伴她。
有時候我是她筆下的一幅畫,她畫父親教她學騎自行車擔心他摔倒手虛扶車后座的樣子,連眉梢那驕傲又擔心的神色也畫的動人極了。
有時候我是她筆下的思念,她在紙上斷斷續續的寫下自己生活的點滴。
有時候我是她筆下的希望,她開始戀愛,她用我記下甜蜜的日子,也告訴父親。
有時候我就靜靜的躺在她的床邊,陪她入眠。
今天,她把我送給她的未婚夫,我要去替她父親看看這個人是不是個好女婿。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
我在她為我杜撰的世界裡遊盪,也時常透過那支筆陪她。
她在難過時寫我,寫我的生命中的種種不順。
她在喜悅時寫我,寫我的生命中的喜樂歡悅。
她在丈夫去世時寫我,她告訴我,生命不會再有光彩照進來。
她不再寫我。
我透過時空望著她。她好難過,我也好難過。
她說,我就是當年的她,當年和她丈夫墜入愛河時的她。
她辭世時手裡攥著我。
她用一滴淚結束了我。
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
她叫蔣春霖,而我,是她小說中的主人公。她喜歡叫我劉子驥。
這是她寫的第一篇小說,在我看來,她寫的很糟糕,糟糕的文筆,糟糕的描寫,甚至三觀都有點紊亂。
在小說中,我出生在現代都市的一個大家族,從出生開始,我便錦衣玉食。我的父親是政府的高官,母親是大學教授。他們沒有時間管我,只是給我很多的錢。在她的描寫中,我並沒有因為這樣的生活而怨恨我的父母,我沒有什麼感覺,似乎是認為這樣理所當然。在小說中,我十歲那年,我遇到了我一生難忘的女孩。那個女孩沒有臉,我也不知道她長的是什麼樣子。只有漂亮的衣服,戴著美麗的首飾。平時,那個女孩會坐在我的自行車上,摟著我的腰,在後面笑。那種笑令我記憶深刻,就像風鈴在風中飄蕩。那個女孩是我的鄰居,上學放學我們都在一起,天天如此。在小說中,我們好像是青梅竹馬。不過我對那個女孩始終提不起興趣。
每天晚上的七點到八點我的人生都會往前推進一點。當她不寫的時候,我都會坐到那片她在小說開頭寫的沙灘上去,沙灘旁邊是一片海洋。她在開頭這樣寫:海浪輕輕拍擊著沙灘,而他長久坐在那裡,看著遠處卻看不到遠處,他知道,那是他的故鄉。
在十二歲那年,我參加了一個全球性的軟體比賽,我不知道我什麼是軟體,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參加這個比賽。終於,我獲得了這個比賽的冠軍。在頒獎台上,主持人大聲的宣布,我是這個比賽自舉行到現在年齡最小的獲獎者!我的父母在台下為我大聲的喝彩,我能聽到他們在說:不愧是我兒子。再遠一點,我看不到他們的臉。大概也是這個時候,和我從小長大的那個女孩也走上台,親了一下我的臉頰。她長的很精緻,可是我依舊看不見她的臉,但是,我知道她的臉是精緻的。晚上,大賽的組委會專門為我準備了煙花,在煙花下,我對那個女孩說:我喜歡你。那個女孩說:我也喜歡你。
那天晚上,我依舊坐在那個沙灘上,海浪輕輕拍擊著沙灘,沒有一隻螃蟹爬到我的身邊,沙灘上只有沙子,就像海里只有海水。天空沒有星星,可我依舊看著天空,我喜歡待在黑暗的地方,因為待在這裡,我會感覺世界上的一切都已把我遺忘,我喜歡這種被遺忘的感覺。我知道我是小說的主角,小說大概也是為我而存在的吧。
在我十六歲那年,我被一個邪惡組織盯上。他們綁架了那個我沒什麼映像的女孩,並且以此要挾我去為他們工作,我通過自己的力量救出了那個女孩,破壞了那個組織。沒有什麼原因,大概是天生的破壞欲吧。
有時候,她會在小說中額外加一點本不屬於我的東西,她在小說中這麼寫:劉子驥日復一日的躺在沙灘上,思考著他的人生。但事實上,當我躺在沙灘上時,我並沒有這樣做,我只是喜歡天空,然後腦袋裡什麼都不想。我不喜歡思考的感覺,或許,我不知道思考的感覺是什麼?我的時間線一直在往前推進,沒有後路。
在我二十歲那年,我和那個女孩結婚了。她穿著漂亮的婚紗,我穿著筆挺的衣服。我們的婚禮禮堂是在日本的明治皇宮,牧師忠誠的為我們祝福。那個女孩露出幸福的微笑。她在小說里這麼寫道:這是他們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海風輕輕拂過女孩的劉海,海風是草莓味的。男孩為女孩單膝下跪,獻上剛採下的玫瑰花。牧師高聲誦讀著讚歌,女孩在讚歌中輕聲回答:我願意。
時間線繼續往前推進。在我二十二歲那年。我有了第一個女兒,雖然她還沒有自己的名字。我和那個女孩非常喜歡我們的女兒。她在小說中只用了一句話描繪了我們的女孩:這個女孩是集世界上的萬千寵愛爾降生的!
就這樣,我的人生結束了。時間線再也沒有往前推進。我獨自一人坐在沙灘上,海浪輕輕拍擊著沙灘,發出嘩嘩的聲音。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星星很亮,我還是日復一日的看著天空,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
一隻蜷縮在牆角的唯唯諾諾,垂頭喪氣的小妖怪。
天窗又高又遠,我卻埋著腦袋。
好不甘心啊,想看見她的樣子。
好不甘心啊,想趴在窗檯看風景。
好不甘心啊,想知道除我以外的世界是什麼顏色。
然而我卻只能蜷縮著,埋著腦袋。
因為我看不見,便開始聆聽。
「春天到了。」
我聽見她的聲音,輕輕的、軟軟的。
「這裡的花真精緻。」
於是我開始聆聽,聆聽她口中的那個世界。
原來,春天的花是精緻的。
「最近飯菜的味道是越來越淡了。」
她嘆息著。
「還是想吃媽媽做的飯。」
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
「以後要天天吃媽媽做的飯。」
她是在哭么?能天天吃媽媽做的飯,難道不應該開心么,應該笑么?
「我畫了一隻被鎖在塔樓里的小妖怪,灰溜溜的。」
她是在介紹我么?
「它埋著頭在哭呢。」
不,我可沒哭。
「因為他出不去了啊。」
怎麼會,我可以從天窗爬出去。
「媽媽,我覺得好累。」
快休息吧,別說話了。
「媽媽,我真的好累。」
休息吧。
「媽媽,我好難受。」
啊,那就不要說話了。
「媽媽,好痛苦啊。」
好啊,快休息吧。
「媽媽,我快死了吧。」
死,是什麼?
「媽媽,我想放棄了。」
她想放棄什麼?
「再見了。」
再見。
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
一隻被鎖在塔樓的小妖怪。
天窗又高又遠,我卻埋著腦袋。
於是我開始聆聽。
她的聲音軟軟的很好聽。
窗外的花很精緻。
而我是灰溜溜的。
我本想聆聽更多,但世界突然間安靜了。
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我所有的樣子,都是她曾經喜歡的樣子。
那會她剛上初中,每當放完學回到家中,她總會迅速的關上房門來找我,在那樣的年紀,每個女生都會有獨屬於自己的小秘密,而我正是她的小秘密。她用並不標準的手勢抓著筆,筆尖在我身上輕柔的摩擦,清秀的字體組成了我,她寫下的一切故事都關於我。
「你知道嗎?從見到你的第一天起,我的視線就已經被你鎖定。你的眼神那麼的乾淨,嘴角微微上揚,是不是想起了什麼美好的事情?你認真的在課本上寫下你的名字,我當時好想知道你的名字,只可惜當時我們隔得太遠,時間又太匆忙,以至於我一整天都沒有時間認識你……」
她的筆觸那麼的細膩,創造我的第一天,我便有了清晰的樣子,正如她的字體一般清秀美好。我記得她那天可愛的樣子,眼神那麼的乾淨,嘴角微微上揚,一定是想起了美好的事情……
「真是佩服自己的勇敢,看見你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吃午飯,我居然丟掉了所有的緊張與害羞,徑直走向了你坐的位子。你的眼神中閃爍出一絲驚訝,隨即表情又變成了溫柔的微笑,在我看來,歡迎就是你這個微笑的潛台詞。我終於趁著這次機會把積壓依舊的問題翻出來想你問了個遍,這些問題全都是對你思想與經歷的窺探。你沒有絲毫的介意,而我總是在你的答案中探尋我想要聽到的東西,以此確定你就是我要在浩瀚星海中尋找的那顆星。」
我有那麼多有趣的經歷,在她眼中我是這樣一個人。她喜歡我那樣溫柔的對待她的樣子,而我也喜歡她那種總是很勇敢的樣子。她總是目標很明確,不受外界的束縛,如果這世界是大海,那她就是飛在大海之上的海燕,無拘無束,自由洒脫。
「和你做了兩年的朋友,時常會想,你愛我嗎?我們的關係應該更近一步嗎?而你卻從未向我提過這個問題,是你並未多想,還是你也與我一樣躑躅。或許年少的我並不懂愛吧,將你對我的陪伴當做是愛。不過我好像也能夠安於現狀,與你以朋友的關係走下去,畢竟對現在的我來說,你愛不愛我不重要,能夠一直守在你身邊才重要。」
即使自由如海燕,看見她喜歡的那顆星也會變得躑躅嗎?躑躅的看著星光,認為只要看著就行了,看著便覺得滿足。而我大概是不想做那顆星的吧,我也想如她一般自由如海燕,與她一樣並肩飛行。
「今天從我們從張老師家補習完出來,走在那條我們常走的林蔭道,你輕聲說了一句:「我們再過幾天就畢業了呢」。我沒有回答,我甚至都不敢看你的表情,這是我第一次不敢看你的臉,大概也是最後一次吧……」
這是她在我身上留下的最後一段話,我曾以為我早已不只是一本日記,不只是一本情書集,在她的眼中我應該早已具現成她喜歡的人的模樣。直到我和一堆初中教科書塵封在一起,直到今天,你們把我翻開,讓我訴說與她曾經的故事。
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世界上只有她能夠殺死我。
於是我把她變成了一個吊墜,掛在胸前,然後開始統治人類的世界。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
我鮮明,她生動。
我愛上她並沒有花費很久,最初覺得她生活瑣碎無趣,重複頗多;後來我在我的故事裡夢到她,她的想像奇偉瑰麗,很快我開始羨慕又開始傾慕。
從她愛作為主角的我,到我愛她。我們心思隔絕,彼此不相知。
於是我把手放到紙頁上,想透過她的筆,傳達愛意。
心思相通的一刻,我忽然有所明悟,終於放棄了這個打算。
我們並不是戀人,因為我正是她本身。
她寫我,寫性格鮮明的我,無非是她想這麼做。
而顧慮頗多。
所以才有我。做她想做的事,傳達她想說的話,走過她深夜幽夢裡的所有奇思妙想。
否則她對著這些存在過的想法們,必定沉默孤獨 。
我是她的半身,是她分裂下來的靈魂 ,是她放飛的自由。
她愛我,我愛她,我們都是愛上了異時的自己。
可她不需要一個男版的自己蹦出來,對自己關懷備至,行事風格卻如出一轍。
我也不需要,因為當我踏入現實的那一刻,就註定我們的愛情會在現實中慢慢消磨。
打馬長安快意恩仇,現實里並沒有這些。
我們因不同而相愛,因相同而相敬。
她用一隻筆創造了我,卻忘了給我填色。
她用一支筆創造了我。我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了光芒閃爍。
青澀的筆墨渲染了我。幼稚的語言成就了我。
我出現在她最懵懂的年華。
她總是趁著上課,將自己要的故事在我身上承載著。
我陰冷,陽光,狠毒,慈祥。
我揮出的拳重10t,我說出的話語都蘊含著秘密。
她的故事很多,每寫完一個,她的心中就綻放一簇花朵。
我藏在她厚厚的筆記本里,我藏在她心裡,我藏在她的思想里。
不斷地復仇,不斷地暢想,不斷地張揚。
這是多麼歡快的時光。我是這麼想的。
可是不知何時停止了。被名為小升初的考試停止了。
不知何時被遺忘了,與一元一次方程和美術書一起被遺忘了。
我多麼想,多麼想和她一起,馳騁幻想。
我是多麼想,多麼想透過筆記本,重尋光亮。
期待著,也不顧泛黃。
紙張的摩擦擊碎了黑暗的沉寂。
激動的心情難以抑制。
多麼希望啊,多麼希望她能從這一摞書中,把我認出。
睜開了眼,她模樣大變。
頭上小辮已然不見,高挑優美,體態纖纖。
只一眼,她便發現了我。
只一刻,她便拿出了我。
她輕柔地翻開泛黃的紙面,重讀了已經忘記了的,我與她的共同世界。
我已經迫不及待了,我有好多東西想要表現,我有好多事情想要出演。好多好多。
她的臉紅了。
為什麼,為什麼她皺起了眉。
難道是我不在的這些時間,悲痛和殘忍侵蝕了她的心?
難道沒我的陪伴,糟糕的心情無以抒發,與至親的朋友鬧了矛盾?
不要怕,不要怕,我已經回來了。
我們又可以在喜歡的世界中,演繹喜歡的情節。
她的眉越皺越緊,我的心越沉越痛。
忽然,她嘆氣了。不屑,糾結,後悔。一系列感情,我都可以體會。
果然是發生了什麼,果然是發生了什麼。
沒有關係,沒有關係,我已經回來了。
她拿起筆記本,我的家。
不知道將我運送到了哪兒。
我重歸黑暗。
掃視了四周,這不是從前。
我驚奇地發現,六年級的標註已經變成了九年。
政治歷史,數學語文。還有更精緻的,一個小本。
小本中也有故事,可已經沒有當年我的故事簡單。
這些故事讀著悲痛,讀著憂思。
讀著成長。
我好像是愛她的。我應該是愛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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