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能模仿村上春樹寫出一段話嗎?
類似問題:有人能模仿王小波寫出一段話嗎? - 文學
結果大抵都是林少華吧
電視房裡的流浪貓
一、
二十一歲那年,我曾經住在一座工廠的宿舍樓里。我那年正讀大四,新春開學不久,參加了學校組織的實習,乘長途客車來到臨市的一家汽車廠。到達當天,廠房安排我們住進一座老舊的三層宿舍樓里。
宿舍樓位於工廠的老廠區內,廠區里只有這棟宿舍樓和一座小小的食堂還在使用,其他設施都已荒廢。工廠里的大部分建築還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產物,有些牆體已經坍塌,旁邊的告示牌上寫著「危險勿近」的字樣。廠房之間的空地上荒草叢生,樹木則無一例外的高大濃郁,透露著歷史的滄桑。
相比之下,宿舍樓要新得多,但也有二三十年的歷史了,幾處外牆已經開始脫落,但門窗是新換的,樓內牆壁也像是重新刷過,因此還算乾淨整齊。樓是東西朝向,每層十幾個房間被一條走廊分隔兩邊。各個房間的布置大體相同:兩個雙層鐵窗,四套桌椅,以及一個鐵皮衣櫃,除此之外再無他物。走廊盡頭是水房和衛生間。樓梯旁一個較大的房間則是電視房,裡面放著兩套掉了皮的長沙發,一張茶几,牆邊的鐵柜上是一台長虹三十二寸射線管電視機。
貓是在我搬來不久入住電視房的,此前它一直在樓前的草叢裡出沒。四月初的一個周末,一場突如其來的春雨從早上一直下到夜裡。我早上很晚才起床,中午出去吃飯時見貓躲在樓門的檐下避雨。吃罷飯回來,它已試探著走進樓門,在走廊里小心前行。等到下午,我收拾積攢了一周的衣物去水房清洗,從電視房經過時,卻見它不知何時進了電視房,正蜷縮在一張沙發上休息。此時電視房裡空無一人,窗外雨聲稀落,房間里顯得尤為安靜。聽到動靜,貓警惕地支起耳朵,睜開眼睛看我。我們隔門對視片刻,之後我端著臉盆離開,去了水房。
這之後,貓便長久地在電視房住下來。樓里住的大多是剛剛參加工作,或如我這般前來實習的年輕男性,業餘生活單調乏味,貓的到來多少給大家的生活增添了一點樂趣。雖然是只流浪貓,但它體型勻稱,毛色鮮亮,樣子十分招人喜歡。晚上在電視房看電視時,常有人把它抱在膝上,逗它玩耍。也有人拿來吃剩的饅頭米飯,或是牛奶雞蛋喂它。起初貓對人十分警惕,時間長了也就放鬆下來,餓了就「喵喵」叫著向人乞食,吃飽了就團在沙發上睡覺,醒了就起來活動活動筋骨,伸伸手又伸伸腳,把背綳成一張弓,之後便在太陽底下肆無忌憚地打著哈欠。
二、
實習的地方是在城郊的新廠,幾年前才剛剛建成,每天需坐班車往返。這家工廠原本是家國營的老廠,改革開放後因為經營不善,一度瀕臨倒閉,後來被一家民營企業收購,之後又幾易其手,前些年才有了起色,靠生產競爭不太激烈的小型卡車維持運轉。
實習之初,我們被帶到各個車間參觀,了解一輛汽車的生產流程,實習生活倒也新奇有趣。一周之後分配到生產現場,日子便有些難熬起來。難熬不是因為事情多了,累了,相反,是因為常常無事可做。車間里許多工作都具有一定的危險性:成百上千噸的衝壓機往複運行,叉車在過道呼嘯而過,天車吊著重物從頭頂經過。車間領導擔心出意外,不允許我們參與生產。總裝車間里組裝汽車的工作相對安全,但又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熟練,手腳稍慢就會影響生產。
因此,我們只被安排做一些諸如打掃衛生,搬運物品之類的雜務,有時去食堂幫廚,廠里周年慶典時幫忙去布置會場。除此之外便再無他事,常常以參觀學習之名在各個車間遊逛,逛得膩了便聚集在會議室,靠手機打發時間。會議室不開燈時光線很暗,每個人臉上都是一片幽暗的藍光。偶爾車間有事,工段長過來叫幾個人出去,過會兒回來,臉上又是一片幽暗的藍光。
實習進行到第三周,我出了點小事故,在車間搬東西時不小心踩在一個扳手上,扭傷了腳。傷得倒是不重,只是腳腫得厲害,走路都成問題。因這也算是工傷,而且我們本身也沒什麼事情要做,工段長便給我放了個長假,要我什麼時候好了什麼時候再去廠里。
這樣一來,我就更加無所事事了。早上大家離開之後,整棟樓就只剩我一個人。我常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去水房洗把臉,換件衣服,拖著扭傷的腳到街上買張煎餅作為早餐。有時懶得出門,乾脆以麵包牛奶充饑。在電視房看電視到中午,出去吃碗面,回到宿舍繼續睡覺。一天里就只是吃和睡。有時中午睡得沉,一覺醒來想不起自己是誰,現在是何時,此處是何地。待陽光刺痛雙眼,街市的喧鬧隔窗傳來,沉睡的記憶才漸漸清晰起來。
這段時間,貓和我迅速熟悉起來。我的宿舍和電視房同在一樓,中間只隔了十幾米的距離,早上起床後,貓就來到我的宿舍,我們共同分享一個麵包作為早餐。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時,它就在電視房來回踱步,在沙發和桌子上反覆跳躍。有時它會離開一陣,過會又悄然出現在我面前。中午,整個世界都在太陽的烘烤下安靜下來,我們兩個在空蕩蕩的宿舍樓里各自酣然入睡。
三、
一天早上,我在一陣喧鬧聲中醒來,睜開眼向窗外看去,見一個穿紅色運動裝的女孩兒正翻過宿舍樓前的圍牆,「嘭」的一聲跳了進來。之後又一個女孩兒翻牆進來,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
我大吃一驚,「忽」的從床上坐起,一度以為自己還在夢中。但吃驚之後,很快猜到事情的緣由。圍牆外臨街的二層建築物本也是工廠的產業,後來租出去改做了超市,兩者之間用一道圍牆隔開。只是通往超市屋頂的樓梯卻被隔在了工廠這邊。春夏之交,雨水漸多,女孩們拿著掃帚簸箕等物,想來是去樓頂清掃落葉,以防落葉堵了落水管道的。
事情雖已想明,但大早上一眾十七八歲年紀的女孩兒翻牆進入自己住所,也實在是件有趣的事。我於是穿衣下床,站在窗前饒有興味地看著女孩兒們一個一個地翻牆而入。
六七個女孩兒嬉笑著離開後,又一個穿白色長袖衫和藍色牛仔褲的女孩兒爬上牆來。這個女孩兒看起來有些笨拙,手忙腳亂地爬上牆後,手扒在牆上,伸腳去夠地面。只是腳離地面尚有二十多公分,無論如何夠不到。她又試著爬上牆去,但似乎力氣不夠,試了兩次都沒能成功。上不去,也下不來,就這樣頗為滑稽地掛在牆上。女孩兒驚慌起來,喊同伴來幫忙,但她們大概已經走遠,並沒有人趕來。
我實在看不下去,出了宿舍來到女孩兒身後。
「跳下來吧,沒事的。」我說。
「我不敢……」女孩兒頭也不回地說道。
「沒事的,我接著你。」
「我不敢。」女孩兒再次說道。
我正不知該怎麼辦,女孩兒突然大叫一聲:「我要掉下來了——」說著果然抓握不住,從牆上掉下來。我忙趕過去接,但終歸措手不及,兩人一起倒在地上。好在地上草長得茂盛,誰都沒有受傷。
發現自己平安無事,女孩兒長舒一口氣,但她隨即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骨碌一下從地上爬起來,警惕地看著我,問:「你是誰?」
我覺得有些好笑,一邊站起身拍打身上的泥土,一邊說:「翻牆進到別人住處,我還沒問你是誰,你倒問我是誰?」
女孩兒自知理虧,睜大眼睛看著我,一言不發。
這時,大概是久等不到,先前離開的一個女孩兒回來看發生了什麼事。見到我,那個女孩忙向我解釋進來這裡的原因,果然是為了打掃屋頂的落葉。我點點頭,表示沒關係,盡請自便。兩個女孩兒便一起離開。
走出沒多遠,那個穿白色長袖衫的女孩兒回頭看我一眼,我朝她笑了笑,一瘸一拐地返回房間。
中午,我泡了速食麵作為午餐,吃罷無所事事,拿起床頭一本還未讀完的小說翻看起來。看了十多頁,困意上來,正準備上床睡午覺,聽到外面有人喊:「噯——,你還在嗎?」隔窗看去,見是上午見到的那個女孩。她腳下大概是踩著什麼東西,頭和肩高出牆來,正探頭探腦地向這邊張望。我答應一聲,走出房間,來到外面。
「你沒事吧?」見我出來,女孩手扒在牆上,沒頭沒腦地問道。
「什麼?」我一頭霧水。
「你的腳,」女孩說,「上午離開時,見你走路一瘸一拐的,是因為我扭傷的嗎?」
「哦,不是的。」我抬了抬扭傷的左腳,「是前幾天在廠里的扭到的。」
「你是這家工廠的?」
「呃……也不是,來這裡實習的。」
「大四的學生?」
「嗯。」我點了點頭。
她便問起我的學校和所學專業,我一一回答。
問完我,她又做自我介紹。她說她是附近金融學院的學生,學的是經濟管理,正讀大二,業餘時間在這家超市打工。
「我嘛,挺喜歡我的專業……」她自顧自地談起自己專業包含的課程以及就業方向,滔滔不絕地說了五分鐘。
「咦?你養的貓?」話到中途,她突然停下來,看著我的腳下說道。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見貓不知何時跑到我的腳邊,正悠閑地舔舐自己的皮毛。
「噢,不是,是只流浪貓,這些天一直住在電視房裡。」我說。
「好可愛!」她雙手捧著臉,學著貓叫同貓打招呼。但貓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就又繼續舔起自己的皮毛來。
她看了一陣貓,之後看一眼手錶,說時間不早了,她要回去了,晚了要被店長罵的。
我說好,看著她消失在牆頭,剛要走,她又「噌」地從牆上冒出頭來:「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林海。」我說。
「我叫陳西西,西湖的西。」說罷,她再次消失在牆後。
我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確認她不會再次出現,這才轉身返回宿舍。
四、
夜裡看電視看到很晚,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上午十點。洗漱時從電視房經過,貓不在。洗罷回到房間,卻見貓不知何時跑了進來,正蹲坐在門邊的一張椅子上。
「喵——」見到我,貓跳下椅子,哀怨地叫道。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從抽屜里拿出昨晚吃剩的半個麵包丟給它。
貓見了,立時撲上去,狼吞虎咽地大吃起來。
我也有些餓了,打開柜子,卻見速食麵已經沒了,麵包也一個不剩,真可謂彈盡糧絕。
「喂,能分我一點嗎?」我對貓說道。
它竟彷彿聽懂了一般,抬頭看我一眼,叼起麵包,一溜煙地跑了出去。我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到床上,搖頭苦笑。
肚子雖餓,我卻懶得出去,沖了一杯速溶咖啡權且充饑。之後便打開筆記本電腦,繼續看昨天沒看完的一部義大利電影。
挨到一點,實在餓得難受,我只好穿上衣服,準備去街上的包子鋪買幾個包子作為午餐。包子鋪卻不知因何故關著,旁邊的沙縣小吃倒是開著,只是我已經連續在那裡吃了幾天,實在不想再吃。工廠食堂又只在早上和晚上開放。罷了罷了,還是吃泡麵好了。我想,轉身進了工廠旁邊的超市。
我徑直來到擺放速食麵的貨架前,隨手拿起一包查看上面的生產日期。這時,什麼人從背後拍我的肩膀,回頭看時卻不見半個人影。我正在納悶,陳西西從另一邊閃到我面前,笑嘻嘻地說道:「還沒吃飯?總吃泡麵對身體可是不好。」
「啊?噢……」我半天才反應過來,見她穿著超市的紅色工裝,手裡拎著滿滿一筐薯片,不知要拎去哪裡。
「也不是總吃,附近的飯館關門了,沒東西可吃。」我說。
「前面那條街上有不少飯館的,幹嘛不去那裡?」陳西西說,隨即想起什麼似的,「啊,我忘了,你的腳走路不方便。」
「倒沒那麼嚴重,」我說,「只是一個人懶得去。」
「那一會兒一起去吃好了,我請客,再有十幾分鐘就下班,能等?」
「呃,好啊。」我說,和她約好在超市門口見面,之後便來到超市外面,坐在路邊的花壇上等她。
大約十分鐘後,陳西西下班出來。我正盯著街上往來不斷的汽車發獃,聽到她喊:「喂——」
尋聲望去,見她正走下超市門前的台階,向這邊走來。她已經脫下工裝,換上一條天藍色有白色碎花圖案的連衣裙。光腳穿一雙低跟涼鞋,腳白白的,形狀很好看。原先紮成馬尾的頭髮也已解開,發梢垂在肩上,隨著走路的節奏微微晃動。
我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她走到我身旁,說聲「走吧」,我們便沿街向前走去。
街上不知何故異常冷清,除我們之外就再沒幾個人影。車輛倒是不少,只是都開得很快,行色匆匆的模樣。兩邊的店鋪門庭冷落,一家撞球廳大門緊閉,燈箱上寫著二十四小時營業。
走了兩百多米,轉到另一條街上,立時熱鬧了許多。路兩旁滿是各種服裝店和小吃店,我們選了一家看起來乾淨些的進去,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已經過了吃飯時間,店裡除了我們便只有一個獨自吃飯的中年男人。陳西西像是常來,輕車熟路的樣子,跟服務員要來菜單,要我先點。我一時不知該吃什麼,陳西西說紅燒肉蓋飯很好吃,我便聽從她的建議要了紅燒肉蓋飯。之後她接過菜單,低頭研究起來。低頭時長發垂了下來,她便隨手將一側的頭髮攏到耳後,露出小巧白皙的耳朵。
「我也好想吃紅燒肉蓋飯啊!」她盯著菜單說道。
「那就吃嘛!」我說。
「不行不行!會發胖的!」她說著堅決地搖了搖頭。
「可你並不胖啊?」
「是嗎,」她聽了高興起來,「但還是要注意,稍不留神就會胖的。」
她最終要了清湯小面,等待東西端上來的時間裡,她又要來兩聽可樂和一碟下飯小菜,我們邊喝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她問我大學體育學的什麼,我答說籃球。
她便問我:「喜歡籃球?」
「也不是特別喜歡,」我說,「高中時常玩,進了大學也就自然而然地選修了籃球。」
「我啊,體育課學的是健美操。」陳西西說。
「健美操?喜歡健美操?」
「才不是,選課選得晚了,沒辦法才選了健美操。」
「練健美操也挺好的嘛,對於女生而言。」我說。
「哪有!」她挑了挑眉毛,「帶我們練健美操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最近正教我們學一套扇子舞。扇子舞!你能相信!哪有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去學什麼扇子舞的?不是只有那些退了休的大媽們才會去跳的嗎?」
我想了想,似乎的確如此。
「後來有同學在街上見到我們體育老師,正在領一群老太太跳廣場舞。你猜跳的是什麼,就是體育課上教我們的那套扇子舞!你說好笑不好笑?」
我想像著當時的畫面,不覺啞然失笑。
「好笑吧?」陳西西吐了吐舌頭。
吃完飯,我起身去前台付賬。陳西西拉住我說:「說好了我請客的。」搶在我前面過去。我走路不便,追不上她,只好由著她付了賬。
「那下次我請客好了。」走出店門我說。
「好啊!」陳西西笑著說。
陳西西要趕回學校上下午的課,我送她到公交車站,看著她上車離開,這才返回宿舍。
五、
第二天是周六,晚上大家回來,一起去外面吃飯。同屋的四個人,我和阿木同班同校,另外兩人則分別來自兩所不同的學校。吃罷回來的路上,阿木對我說,廠里今天給實習生開會,要大家考慮簽就業協議的事情,簽了畢業後便可留在廠里。
「你是怎麼想的?」我問阿木。
「不知道啊,」阿木嘆了口氣,「這幾年就業困難,這裡好歹是個去處。只是總覺得這家工廠隨時會倒閉的樣子。」
我聽了忍不住「撲哧」笑了。
「你呢,你是怎麼想的?」阿木又問我。
「我也這麼覺得。」我看著前面破敗的工廠舊址說。
夜裡失眠,兩點鐘還未睡著,我便起來看貓。貓不在,電視房裡靜可聞針。我便信步走出樓門,來到外面。
月光明亮,將樓前的空地照得有如覆蓋了一層霜雪,其中夾雜著樹木投下的斑駁陰影。街上偶爾有汽車駛過,呼嘯聲遠遠傳來,除此之外便很安靜,靜得聽得到風聲和蟲鳴。一抬頭,見貓正蹲在樓前一個廢棄的路燈上,舉頭望著將滿的月亮,像是隨時會發出一聲狼嚎。但貓終究是貓,而不是狼,因此它只是靜靜對著月亮,一動不動。
半晌,我輕輕喊了一聲「喂」,貓聽見,回頭看我,眼睛裡閃著幽藍的光。它三下兩下爬下路燈,跑到我腳邊。我俯身摸了摸它的背。它叫了一聲,復又跑開,隱入廠房的陰影中。
六、
周一大家離開後,宿舍又只剩下我一人。早上,我將積攢了幾天的衣物洗凈晾在外面,之後便坐在樓前背陰的台階上發起呆來。
陳西西突然從牆後探出頭來,說:「你還挺悠閑的嘛!」
「一點兒也不悠閑,」我說,「每天無聊得要死。」
「貓呢?」她又問道。
「大概還在睡覺,它比我還要懶。」
陳西西聽了「嗤」的一聲笑了。
「這個,」她說,將一包東西拎到牆上。「超市到期的麵包和牛奶,給貓吃應該沒問題的。」
「那我就替它謝謝你了。」我說著走到牆邊,將東西接在手裡。
「就你一個人在?」她向這邊環視一周。
「對啊,別人都上班去了嘛。」
「那我能進去看看貓嗎?」
「好啊,反正也沒有別人。」我說。
她看著我,十秒鐘靜止不動。
「怎麼?」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我說了你不準笑。」
「到底怎麼了?」我越發不解。
「你要先保證不笑。」
「呃,好吧。」我只得說道。
「能搬張椅子過來嗎?」她像做了虧心事似的說。
我愣了一下,想起那天的事,終究還是笑了。她於是很沒好氣地瞪我一眼,我連忙收住笑,進屋搬了張椅子出來。
貓果然還在睡覺。陳西西蹲在地上,叫了它半天,之後又是摸它的鼻子,又是拉它的尾巴,但它只是睜開眼看了一眼,就又沉沉睡去。
「沒勁!」陳西西抱怨一聲,從電視房出來。
陳西西問能否參觀一下我的房間,我說可以是可以,只是沒什麼好看的,帶她來到我的房間。她問哪張床是我的,我將門邊上鋪的那張指給她看。
「蠻整齊的嘛!」她看後發表意見說。
之後又問我:「桌子也是一人一張?」
我說是,將我的桌子指給她。桌上放著我喝水的杯子,兩個麵包,還有摞在一起的幾本小說。
她拿起一本翻了幾頁放下,之後拿起旁邊一個猴子造型的塑料玩具問我:「這是什麼?」
「是個發條玩具。」我說。
從她手裡取過猴子,將它背後的發條上緊,放到桌上。小猴子便向前慢慢傾斜身體,之後驟然躍起,做了個後空翻後穩穩落地。落地後再次前傾,之後復又躍起……如此一連做了七八個後空翻方才停下。陳西西對它很是喜歡,連續三次擰緊發條,看它在桌上翻跟頭。
五分鐘後,陳西西離開,臨走問我能不能把這隻猴子送給她。我沒料到她會這麼說,愣了一下說道:「啊?呃……好……」
「瞧你,開個玩笑罷了,誰真要你的?」陳西西沖我做了個鬼臉離開了。
七、
休息一周之後,我的腳雖仍有些不適,但也已無大礙,我不好再整天呆在宿舍,便乘班車來到廠里,繼續實習。
上午在車間門口簽到後,我正要去會議室,阿木把我叫住,帶我來到廠房後面堆放廢棄物的空地上,在一摞廢紙箱上徑自坐下。這裡背著陽光,通風良好,比起狹窄悶熱的車間會議室自是好得多。
「這地方不錯嘛!」我說,在他身旁坐下。
「那是自然。」阿木得意地說道。
呆了不到半小時,有人跑過來,說工段長叫去幹活,割食堂旁邊荒地上的草。我們回到車間,果然見有人正抱著許多鐮刀,逐一分給大家。我目瞪口呆,實在不明白一家汽車廠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鐮刀。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食堂旁邊的荒地。這塊地有兩個籃球場大小,自工廠建成之日起就一直荒著,因此草長得相當茂盛,足有一人高。大家都沒幹過用鐮刀割草這種活,因此興緻頗高,一群人七手八腳,很快就將一多半的草割掉。中午吃過飯,休息一會兒,又將剩下的草割完。大家把割下的草堆成一座小山,幾個人又合力將荒地中央的一株小樹砍斷。
此時距下班還有段時間,大家便倚著草堆坐下休息。我雙手墊在腦後,躺在軟綿綿的草堆上,對著天空閉上眼睛。雲朵在風中迅速移動,時不時遮住太陽。我的眼前明一陣暗一陣,不一會竟睡著了。睡得正酣,被旁人推醒,說要下班了。我便拿起鐮刀隨眾人返回車間。
這段時間,我只有下班後才呆在宿舍,陳西西是兼職,在超市上班的時間不固定,我們便很少見面。有兩次,陳西西拿紙團砸我宿舍的窗戶,把我叫到外面,交給我到期的麵包和牛奶。有她記掛著,貓便很少挨餓。
八、
五月底,實習進行到最後一周,廠里安排我們簽就業協議。結果一多半的人都簽了,阿木也在其中。
「反正也沒有其他更好的去處。」阿木這樣說。
我終歸沒有簽。並非有了什麼好的去處,只是看到在這裡苟且度日的師兄,便彷彿就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未來如同自動扶梯前方巨大的沼澤般等待著我,我知道自己終將陷入其中,所有的掙扎和努力都不過是稍稍減緩這個時刻的到來罷了。但既然能減緩一刻,那便稍微減緩一刻也是好的。
簽罷就業協議的第二天,貓不見了。以前它也曾消失不見,但至多一天一夜,之後就會再次出現在電視房。但這次過了兩天它還未回來。我開始擔心起來,在廠區里到處找它。我找遍了每一個廢棄的廠房和每一塊長滿野草的土地,但哪裡都見不到它的蹤影。
夜裡,我回到空無一人的電視房,頹然坐到沙發上。其他人早已入睡,周圍是死一般的沉寂。我靜靜盯著屋頂一條一指寬的裂紋發獃。冰冷的沉默如潮水般洶湧襲來。
第二天實習回來,我又到宿舍樓前的空地找貓。陳西西突然從圍牆後探出頭來,問我在找什麼。我便將貓消失的事情告訴她。她聽了蹙了蹙眉,顯出擔憂的樣子。
「也許它只是跑去哪裡玩了,餓了就會回來吧?」我安慰她也安慰自己說。
「但願是這樣。」陳西西說。
之後,陳西西隨口說了些學校里的事情,便要離開。我叫住她,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開口說:「我……我要走了……」
「走?去哪兒?」她有些吃驚地問。
「實習結束了,要回學校準備畢業答辯了。」
「這樣啊……」她看起來有些失落。
我們彼此沉默著。太陽緩緩墜落西天,被一棟高樓擋住,天色陡然暗了下來。
「啊,你等我一下。」我說。跑回房間,把那隻小猴子拿來給她。
「這個……送給你留作紀念吧。」
「謝謝。」她說,笑容顯得頗為苦澀。
九、
周六早上,我七點鐘起來收拾行李,準備乘上午十點鐘的班車前往長途汽車站。
我將幾本書和衣物整理好放進行李箱,將一些生活用品用塑料袋包好也放進去。之後把被褥疊好放進一個專門裝被褥的大手提袋。由於帶的是春夏蓋的薄被,裝起來便十分輕鬆。一切收拾妥當後,我又幫阿木收拾了行李,看看錶才剛過九點,便坐在光禿禿的床板上,等待班車到達。
大家都有些興奮,是那種學期結束,一個漫長的假期即將開始的興奮。這樣的興奮瀰漫開來,宿舍樓里顯得格外喧鬧。我卻一點興奮不起來,只是木木地坐在那裡發獃。
快到十點時,有人進來通知,說班車已經到達,十分鐘後出發。大家便紛紛起身,拎起行李向外走去。
從電視房經過時,我下意識地向裡面看了一眼。貓好端端地躺在房間里的沙發上。我以為自己眼花,用力閉上又重新睜開,貓仍舊好端端地呆在那裡。
見到我,貓從沙發上跳下跑到我面前。我這才發現它其實並不好。它身上髒兮兮的,且比之前瘦了一圈,背上的毛不知被什麼東西粘住,糾結著黏在一起。它抬頭看著我,哀怨地叫著,顯然是餓極了。我想起柜子里還有一個麵包,忙趕回去取。來到房門前才發現門已經上鎖,鑰匙也已經交到宿舍管理員那裡。我對著緊鎖的房門,木然站在那裡。
「快點兒,車要開了!」阿木在樓門口喊我。
原來幾分鐘的時間裡,走廊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抱歉,貓,我已無能為力。
我最後看了貓一眼,拿起行李向外面走去……第一章 保安
意識到喪屍入侵是半夜的事。我從迷迷糊糊的夢中被叫醒,妻穿著睡衣整個撲在我身上,那寬大的白色下襟在夜色中像一隻飄蕩的蝴蝶:「起來,求求你快起來。」
頭痛得要命,像有人剛剛用木棍痛擊我的頭,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腐肉味,房裡所有的傢具都像在不懷好意地注視著我們。「怎麼了?」我問,聲音像從地獄裡飄上來的。
妻抬起頭,哆哆嗦嗦地朝窗外指。
這個小屋是半年前為了準備生育的妻購入的。一樓固然稍嫌潮濕,地段也偏僻,但綠化設施極棒,屋內裝修布局也無可挑剔,當然咯,按照我的意思還是太華麗了一些,但也並非不可忍受。上一任房主是一對即將雙雙奔赴首都的小夫妻,為了方便房中物品一個不帶走,全款全房,不壞,唔。
妻的睡衣就是櫃里的,我對二手服裝沒什麼概念,可能的話,還是嶄新的衣服合我心意,過水晒乾,熨得齊整,擺在衣櫃里,那光景,僅僅想想就賞心悅目。但好在我對衣物並不過分挑剔,純棉也罷滌綸也罷,什麼都行,我的唯一要求只是乾淨無褶罷了,且我從不假手他人,會在周末邊吹口哨邊拾掇這些,頗以為樂。
「怪人。」妻總說。
怪人,的確。
我的腦中閃現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一邊順著妻的指引往窗外看,一個巡夜的保安趴在窗口上往裡看,雙手拍打著脆弱的玻璃。
只一眼,我的心神就大為激蕩,這個人就像是剛被從土裡刨出,隨意裹上一件血糊糊破破爛的保安服然後被驅使出來的,任何人只需要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已死了,無力回天。
然而現在的他卻還在晃晃悠悠地行走著,移動著,雖然姿態極不吉利,但仍舊是動了,無可否認。我驀然想到:如果我死了,還願意這麼悲哀地活著嗎?
想到這裡身體猛然一熱,汗如漿出,隨即又渾身一冷。
保安似乎對一動不動的我倆不感興趣,卻一直對著壁頂的水晶吊燈唔唔低叫,我緩慢地拉著妻蹭到牆壁旁,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在開關上,緩慢但是堅決地按下了開關。
「啪」一聲,燈熄了。還好我之前出於謹慎和節約的考量仔細研究出了每個開關所控制的燈具,如果是別人來的話,想必會胡按一通,讓壁頂的燈亂七八糟閃個不停,我不無得意地想。當然,這份得意未免太不合時宜。
妻扭頭看我,我才發現她的手已經汗津津,濕答答的了,想必我的也是如此。好在透過街燈昏黃的光,看到保安在沒有亮光後,疑惑又失落(如果他還能有情緒的話)地趴在窗上朝里張望了兩下,終於蹣跚著走開了,我注意到他的一條腿已經完全扭開了了,一隻腳的腳尖朝里,以詭異的姿勢往前邁著。
這家家樂福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經常來的人好像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一樣的貨架和地板,光影也是一樣的。連背景音樂都是一樣的不可聽,只讓人想快點付賬走人。「哪裡的話川口君?二十年前你不是最喜歡來這家嗎?就坐著,什麼也不買。」
隨便亂寫的,大概有些偏題,滿滿的林少華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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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準確的說,是今天下午兩點十五到兩點二十三這短短的幾分鐘內,高中時背誦的《國殤》倏地從腦海深處某個角落冒了出來,並不斷的敲打我的腦殼,不斷的提醒我:喂,我一直在這裡呦。你大概可以想像得來,就好像從大堡礁猛地竄出一條格陵蘭銀鱈魚一樣,簡直如同塞繆爾?貝克特的荒誕戲劇一般——被我統統歸為世間上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之二。
「車錯轂兮短兵接」,還是前一句什麼的?遺忘是在所難免的。但我幾近可以確定,可以盡我從兩個選項中選出錯誤項的決心來確定,這一句是確確實實、真真切切存在的。
那是我17歲的時候,我在西安,讀高中二年級。「這首詩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哦。」眼球突出的霞婆強調說。那時的我,談不上愛學習——從某種意義上說,或許僅僅是屈從於機械生活。說起來那可真是一個奇妙的年紀,什麼都不相信,一切只圍繞愛情不停旋轉。旋轉,萊卡狗和它的斯普特尼克,繞著地球不停的轉啊轉,直到太陽不再金光閃閃,鳥兒不再歌唱,世界走到盡頭。
總之單單一個晚上,我就背完了兩種版本的《國殤》。「天時懟兮威靈怒」,那時候我在想些什麼呢?1815年6月18日,威靈頓和拿破崙在滑鐵盧決戰。之後呢?那個穿著緊身褲的矮個子卻又風流的法國皇帝,帶著他的科西嘉味的法語去了聖赫勒拿島——本格拉寒流終年影響的荒島。直到這時,我才會想起:是「威靈怒」,不是「威靈頓」。
反正是背得很快很快,特別快,以致於現在我竟只能回想起其中的這兩句來。
可是,時間倏地跳到了夏季,我倏地跳到了19歲,唯獨相信愛情,喋喋不休,近乎一個輪迴。
我卻再也背不過《國殤》了。
就用村上的文風來寫一下吃麻辣燙的心情吧:
喜歡吃麻辣燙,近乎病態地喜歡
有一段時間——近乎10年前的事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到處到街頭巷尾找麻辣燙吃。那個時代似乎大家都愛吃麻辣燙,所以經常能碰到一起聊吃麻辣燙心情的人,甚至有素不相識的人在哪裡聽說我這個愛好而特意跑來一起吃麻辣燙。
他們簡直像往枯井裡扔石子一樣向我說各種各樣——委實各種各樣——吃麻辣燙的心情,說罷全都心滿意足地離去了,有時候甚至忘了吃他們叫來的麻辣燙。有的說得洋洋自得,有的則怒氣衝冠——因為竟然還有人不喜歡吃麻辣燙。每次我都盡最大努力地洗耳恭聽。
原因固然不得而知,反正看上去人人都想對一個人、或者對全世界拚命傳達吃麻辣燙的心情。這使我聯想到那些被裝進碗里的麻辣燙。我把麻辣燙小心翼翼地撈起,吹去它們熱氣騰騰的霧氣,一口一口地送進嘴裡。它們最後怎麼樣了?很多時候我不願意想到這一點,但是我知道它們全都穿過了我的胃和心臟,最後變成了屎。我最喜歡的麻辣燙,最後竟然變成了屎——命運果然是奈何不得的。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大抵如此吧。
參考自村上《1973年的彈子球》
16:50 我捲縮在客車座位上,看著車外閃過的畫面。現正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外面下著小雨,沒有聖誕的燈光與香味,只有空寂不可及的綠植和如同爆炸了的天空,一片死沉,毫無生機。
還有二十分鐘的路程,路上很平和,六十碼的速度在國道上滑行,車子燒的應該是汽油,因為發動機沒有太大的噪音。我不禁想起那輛渾身貼著骷髏標誌的哈雷,樹把它取名叫玻璃,我問她什麼意思,她說她喜歡騎快車,當速度最快的時候,彷彿騎的就是一塊玻璃,一觸即潰。
那天晚上,玻璃怒吼著載著樹和我在夜間的道上行駛,速度疾快,玻璃在發泄。行至遠處,情至深處,我們在路邊熄火,取下頭盔,現在還記得她那墨般的黑髮,小巧精緻的五官,眼中微波蕩漾。我們在黑夜中接吻,我從她背後撫摸著,觸摸她的身體。她一隻手摸著我的臉,一隻手輕輕的牽著我的手腕,從她的乳房拉至陰部,逐漸隨著呼吸的加重,我倆在玻璃旁做愛。那晚樹很沉默,只說過一句話,我竟想不起來了,為何我會記得她說過話?
回憶往事能讓我打發時間。剩下的十分鐘取出了小錫制酒壺喝了幾口白蘭地,戴上耳機,聽著尤子錄製給我的《挪威的森林》然我無奈焦急的等著。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許我們 從來不曾去過,但它一直在那裡,總會在那裡。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挪威的森林》
她舉手頭足都像極了貓,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固然無法用科學解釋,但是每當她皺起眉頭,緊鎖嘴唇,露出那種看似狐疑其實表示肯定和好奇的眼神時,我腦海中都會閃出這樣一幅畫面:一隻老鼠貪婪地聞著前面乳酪的香氣,背後有隻肚子癟癟的母貓,那是她,以同樣貪婪的眼神望著那隻老鼠。
好像是在不持續安靜的城市,人們的身體間總隔著一層灰塵,厚卻又淺薄的灰塵。大多數人是撲滿一身的,少數人不染一絲的,有無灰塵與人生的幸運與否這其間微妙的縫隙我不得而知,真的,這大概是世上難以告知與人的事了。
吹走灰塵的動作是人際關係能否長久持續的要領。有時候灰塵重量太重,你只能眼巴巴得望著他人身體里充溢的風,有時候灰塵重量太輕,你就容易把事物本來有的色彩吹淡,真讓人好生懊惱。
引導進行這些緩慢而笨拙動作的,說起來,或是因灰塵愈積愈多面對人世不得不自擾慢慢消散的舊日幻影吧。
時不時地,我會想起丟棄在桑拿房那條新澡巾,想起搓澡師傅,想起那位泡高溫浴池的紋身大哥。究竟有多少事情真實的發生過?老實說,我並不清楚,只知道在南方上大學確實是不能去澡堂洗澡了。
想做個黑車司機,音量調到17,播The Doors的所有曲目。客人應該毫無例外都是頭頂已經開始稀疏的提著破舊磨損的公文包的穿著品味糟糕的西裝的面色沉鬱的發福了的奔四男人。然後終於有一個會在下車前說:「這音樂還不錯。」我就少收他五塊錢。
管風琴似的聲音,重複上下重複左右重複前後,在世界的迷境中徘徊循環,永遠不停止。唯是鼓聲仍舊響亮如汽錘清晰如晚上四點二十六分的秒針飛奔。Bonham 就是這點好,Page 和 Plant 再怎麼放肆跳躍升騰翻飛在遠方都沒有關係。
========以下內容是十多年前寫的,現在讀來很有矯揉造作的感覺。
其實是一個很長的的基本成形的充滿魔幻意味的故事,大致框架也已出來,不過估計永遠塵封了。
獻醜。
我使勁的搖了搖頭,又點了根煙,打了打身上的塵土,蹲下身,將花放在他的碑前。他的墓碑上沒有身份的解釋,只有一張遺照——那照片上的他笑得很燦爛——和淺淺的刻上去的「誤解」兩個字。我看了看這墓碑,撿起一塊石頭,想在上面寫點什麼,是寫「安息」呢?還是寫……我想了想,寫了句「並非人人」。我的字很醜,丑的跟王珏差不多,但這樣寫至少讓我有點安心。我又看了看墓碑,起身準備離去。
很久以前寫的文字了,要是能被認為有三分村上老師的筆法,也算是榮幸了
歸根結底,對於模仿村上這件事,還真是不得要領
我想我是無論如何也逃不出這酒店了,為什麼非如此不可呢?每一個置身於這酒店的人,無意中踏入這裡,與這酒店的每一個角落相遇,然而卻只是掃過一眼,輕輕的走過,最後頭也不回的走出去,如同孩子手中的跳棋,一旦走出下一步,就再沒有返回的可能。為什麼人非得如此絕情不可呢?我感到徹頭徹尾的失落,走到床邊拿起電話,想撥出一個號碼,還是放下了,「餘額不足」,是的,餘額不足,無法聯繫任何人。眼前突然浮現起xx月光下晶瑩的乳頭,還有她耳朵特別的形狀,我伸手撫摸她的鎖骨,「嗨,又見面了。」xx在我的耳邊呢喃,不知不覺中我陷入了黑暗。
那天的事,但現在我還是毫無頭緒,第二天一早,我竟發現自己躺在自家的沙發上,然而,我的手上,褲子上還有未乾的精液,我想,一切都不匹配,難不成是我的記憶被人從中拿走了一段不成?但證據總不會作假,況且,xx私處溫暖濕潤的觸感還鮮明地留在那裡,那是真實發生的事嗎?我一遍一遍試圖重播記憶,但卻不出意外地沒有任何線索。
我想和那女孩睏覺,可她並不想。
以上只是玩笑,大家學的,與其說村上的風格不如說是林少華的風格。
上高中時常看他的小說,以下是那時候寫過的一段對白。
他臉上有道疤,我記不清這疤的具體 位置了,不過這委實無關緊要。
我敢說,極少有人會留意到他臉上的疤 並非是因為這道疤長的不駭人,單就疤本身而言是十分醜陋的,它彎彎曲曲凹凸不平。可就是這樣一道疤橫在他臉上卻十分自然,假使沒有這疤反而會顯的不地道。
這天溫暖的上午,他在ipod里放了一首.take me home後,饒有興緻的和我談到了他臉上的疤。「聽英文歌有助於聽力。」他說,「我想這歌雖然和我正做的事毫不相干的唱著,卻能結結實實的塞在時間的縫隙里。」
我疑惑不解。
「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是說音樂會留在這段時間裡?」我微笑的問他。
他點了一支煙,眉頭緊鎖,雙眼射出的冷光聚焦在某個地方。他正物色獵物一般物色著辭彙,看樣子他準備縝密的表述一番。
「時間本身是留不住的 無論什麼東西 留在時間裡 都遲早會被帶走。我以為是這樣…」他頓了頓,掐掉了煙繼續說道,「塞在時間縫隙的音樂,會成有我身體的一部分留下來。」
「比如?」
「比如成為聽力的能力。」
「總之,在時間存在過的一切。都會變成身體的一部分留下來。」說完,他又對著焦黑的煙頭點上火,狠狠的吸了一口。
「成為某種能力。」我喝了一口水說道。
「恩,判斷形勢的能力,抓住時機能力,恆心耐力以及其它。」
「這些能力,你都不差。」我說道,當然不是恭維他,要知道他是一個具備這些能力的人,和他同住的三個月來他都堅持五點半起床學習 就連起來時的神態都一模一樣,分秒不差。這次省檢他考了751分,有一分是他自己加的
。「得為它加一分。」他當時是就這麼說的。
「最重要的能力是習慣孤獨,最好學會無情。」「恐怕需要許多的時間讓它們留在體內。」
「大概是吧!」
「姜還是老的辣。」
「恩,薑是老的辣。」說完,他對著桌角熄掉了煙蒂。聯著ipod的音響悠悠唱著,一個音符一個音符的填在時間裡。
「不過也有傢伙有辦法不用那麼長時間。」
「有誰呢?」我問
他忽然直勾勾的看著我,搽了一下臉上的疤說:「我。」「那可真不湊巧!」我感慨道。
「恩 是不湊巧。」他說著又從煙盒裡抽出一支,叼在嘴上。
「我說了你或許不信,但的確有都是事實。你相信有狼人嗎?」
「不信。」
「可事實是有。」
「怎麼證明?」
「這事不怎麼好證明,不過一定要證據的話也是有的。」
「什麼證據啊!」
「真不湊巧 還是我。」「那是很久遠的事了,或許你願意聽聽。」他說
「當然。」
「這個世界有不少生活在人群中的狼。他們精明、有耐心、善於忍著孤獨。他們有些是紳士 有些是企業家 有些是政客。可在我看來,他們不過是伺機而動的狼罷了。我了解他們。」
「因為你也是?」「大概是吧!但還是有不同的!」我太特殊了,從狼變成人的過程有差,這雖然不是本質的差別。」他看了我一眼,我動了動眼皮叫他接著說。「也許是因為做狼的日子太短吧!做狼久了是不會把真相告訴你的。說實話我真的懷念那時候四隻腳奔跑的日子。當我剛變成人的時候,我還是不能直立,並非身體有問題,是心理上,我還是很想四肢趴著走。
是模仿村上,還是模仿林少華?感覺模仿後者更會一點
非說這家超市有什麼的特別的地方,倒也說不上來。或許這裡的某處存在著一些什麼與中田氣質相合的東西也未可知。所以每天傍晚散步路過這裡的時候,中田都忍不住走進去,例行公事的轉上一圈。白得鋥亮的貨架上碼放著的整齊的商品,推著購物車慢騰騰走著的小個子女人。天花板裝了鏡面,因此看起來異常的高,中田偶然抬頭看到了頭頂上的自己的映像,嘛,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工薪族,說是有點土氣也未嘗不可。然而那面無表情的臉上聚集著的五官卻顯得非常的陌生。中田的腦袋裡很快產生了奇妙的錯亂感。
語言實在是有限的,這是我剛剛得出的結論。
早就應該發現了才是,畢竟不是第一次獨自一人在圖書館看書。眼下並沒有書,只有一罐易拉罐橙汁。發獃是常有的事,但思維大概還是活躍著的。
假設我眼前有一本書,我一定是會認真看的,一兩頁也好五分鐘也罷,集中精力這件事從小就有訓練,騙不了人的。
肇慶已經是十二月底了,其他地方是不是不得而知,沒有做過仔細的研究。
「已經十二月底了對吧?」
「說不準」,停頓了一下,「上次和媽媽在一起是十二月初,去逛商場來著。」
可以很負責任的說,今年快結束了。得出這個結論簡單多了,女友穿著深藍色的毛織外套,外套的內測有兩層白白的棉絮,裡面是一件跟棉花糖零食一樣顏色的白色衛衣,圖案是聖誕老人坐在雪橇上八隻麋鹿在雪地上奔跑,衣服大概透著點粉紅色,究竟是粉紅色透著白色還是白色…罷了罷了,女友終究是可愛,無論如何都好。
這才想起女友送我的針織帽上面的紅鼻子魯道夫,女友的不用說,是聖誕老人。
我在酒吧碰上霖,除了我和他之外沒有其他人,猜的到的,這酒吧只賣牛奶。
酒吧不大,但四處都掛有畫。
「你到底是懂些抽象畫的」霖倒了杯牛奶給我
「欣賞倒是不懂,但會被畫給吸進去」
「明白的,但不僅僅是畫吧?」
「何時何地的,看著風扇轉動,彷彿也會被吸進去」
「小心點為好,停留在事物表面未嘗不好,把本質問題留給科學家去吧」,「知道德國的康德?」
「嗯」
「『物自體世界不可測』,不敢在你面前裝懂,但這句話大體上是說我們人想認識客觀世界是很難的。我們人已經被困在人這個生物本身的構造里了。某些蝙蝠是通過紅外線感知世界的,視覺能力基本為零。要是蝙蝠能進化出跟人一樣的智慧,這個世界由高智力的蝙蝠來統治建設,那麼蝙蝠這種獨有的感官系統所認為的世界,呈現在我們人類面前,又是另外一個世界了。
正因為我們是人,所以已經被困在人的局限里了,就算你通過設備去感知世界,那也是人腦的思維所創造的設備。」
「懂的,語言實在是有限的,又或者說,是自己太過遲鈍,講不出來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
「再來一杯牛奶?」
「夠了,對於我們來說,喝牛奶也是會醉的。」
回頭讀一遍前面所寫的東西,突然發現,儘管我已經儘力,卻也沒辦法把我心裡的東西完完全全敘述下來,無論怎樣修改總是有說不清楚的地方,換言之,語言與情感的背離,我想語言是一種奇妙的東西,就像生物書上的某種細菌一樣,可以隨意改變形態,用來描述或者遊戲或者傷害他人。但語言是無罪的文字同樣無罪,我不能把自己的淺薄歸咎於文字的艱難。借用村上的一句話,如果進展順利,也許在十幾年二十幾年後年後可以發現解脫了的自己。那時,大象將重返平原,而我將用更美妙的語言描述世界。所以請原諒我這拙劣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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