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金庸喜歡在小說中大量描寫嵇康的廣陵散?廣陵散在音樂歷史上有很大影響么?


如果現在傳世的廣陵散不是贗版的話,單純從音樂的角度看它其實算不上什麼特別一流的作品。
類比東方紅,一度被稱為全宇宙最強音樂,但最起碼在我等粗人眼裡連三流的水平都不算,原因都懂。當然給音樂打分是個見仁見智的行為,被無數人嫌棄的最xxx風同時還是無數廣場舞大媽的心頭好。

金庸是否好用廣陵散不好說,射鵰三部里沒有廣陵散的影子,天龍八部里康廣陵除了叫這個貌似和廣陵散也沒多大關係,至於起於廣陵散終於廣陵散的笑傲江湖,廣陵散重要得無以復加。

而說到底是個逼格問題,這裡絕沒有諷刺挖苦的意思,小子再狂妄也不敢這麼說金老。

要說傳統樂曲中最能體現俠文化的那妥妥的得是廣陵散,嵇康那種把魏晉風骨體現得淋漓精緻的事迹就不用多說,曲子本身就是關於俠士聶政的,兩相結合簡直俠得飛起。

更為重要的是,所有武俠小說中但凡只知道掄拳頭砸人的莽漢一定落了下品。就像流氓出身的杜月笙發跡以後就文縐縐地穿上長袍一樣,夯漢出身的江湖豪客們一旦成為宗師大俠以後就得把草莽勁收拾起來,或者說不這麼做就根本算不上宗師大俠。所以哪怕專修拳腳功夫,所有小說主角中最為粗笨的郭靖成了襄陽大俠以後也是穿著「粗布長袍」——事實上這打起架來不覺得礙事么?

而坐下來考個明經策論啥的太過迂腐,也不符合武人的樣子,那區別宗師大俠與下等武夫的最好方式理所當然成了音樂,所以黃藥師有碧海潮生,歐陽鋒有鐵箏琵琶,郭靖啥都沒有也要每天晚上嚎那麼兩嗓子美其名曰不自覺的仰天長嘯。

音樂咋就成了武夫的香餑餑呢?逼格高唄

這裡能想到的所有事中,最忌諱風風火火馬馬虎虎的東西一是彈琴二是品茶,文章可以倚馬可待一氣呵成,字畫可以揮毫撥墨大開大合。而彈琴就算是再恢宏再狂放的曲子也不能亂了章法,別看台上那些演奏家們一彈起來全身亂抖像發了羊癲瘋,人家心裡門清呢。
同樣在武俠的世界裡,能靜下心的,把武術和哲學結合起來的那就一定是大俠。

綜上,音樂是武夫們逼格最高的愛好,而廣陵散是逼格最高的曲子,所以出於逼格方面的考慮,金庸採用廣陵散的理由也就明了


大家都知道《廣陵散》就是《聶政刺韓王曲》,這是一段俠客的悲壯故事,聶政刺俠累雖然不是為了什麼正義,純粹為了報答錢財的恩情而敢死。可是你在聽《廣陵散》的時候大可想像一下,聶政仗劍殺入相府短短數十字的描述,這過程聶政使了多少精妙劍招?對方有多少高手?《廣陵散》奏到激昂之處,腦中自然而然就會想像聶政廝殺的情景。只見聶政一招彗星襲月刺死了一位使戟的高手,又一招白虹貫日殺了韓國有名的劍客,右邊有三位劍客仗劍刺來,聶政抖了一個劍雨,噹噹當!與三人長劍相擊。霎時間,聶政趁隙而入,左膝上頂,左掌橫劈,接著又轉身右肘擊在一人臉上,一招三式間將三人打倒。

總之,聶政在相府擊殺數十人,硬是將俠累刺死。比較那個跟嬴政玩轉圈圈的荊軻就知曉,聶政的劍術已經逆天了,最終聶政大聲叱喝,殺到眾人都慌亂了,沒人敢向前殺死聶政,只由聶政從容的自毀容貌然後自盡。

不僅金庸寫《笑傲江湖》談到《廣陵散》,梁羽生也寫了一本《廣陵劍》來描述這一段故事,這些自詡風流的文人本來就最嚮往魏晉風骨。我不知道金庸有沒有看過嵇康的《聲無哀樂論》,但是這一篇討論讓我對音樂有了深刻的理解,而且憑著這篇理論,你甚至能找到獨孤九劍的意境。《聲無哀樂論》顧名思義,大致的情況是嵇康認為各種有特別表達意義的音樂實際上都只是形式,音樂中的美感來自於人內心的感情,音樂演奏與人的感情有直接關係。比如說學習演奏一首曲子,總得學習指法,演奏技巧,在限定的套路上將這首曲子的音律演奏出來。嵇康強調的則是由人的感情作為主導,自然而然的將曲子演奏出來。如果郎朗的表情不是裝的,他就已經達到了那種境界,完全沉淪自己情感的音樂世界當中。這令我想到很多流行歌曲的旋律都很不錯,可是很多人唱起來都淡然無味,他們只掌握了如何控制發音把歌唱好,卻沒將自己的感情投入音樂當中。同一首曲子在不同心情下演奏,感覺也會截然不同。我認識一個妹子想學肖邦的曲子,她的導師認為她還沒有戀愛的經歷,無法抒發其中的感情,於是她十四歲就跑去找男朋友,不久再與對方分手,擁有了感情創傷的她開始學習肖邦的曲子。

與獨孤九劍是不是有些相似?劍招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如何使用招數完全依靠情況而定。獨孤九劍的總綱彷彿跟音律一樣,學會了五聲,如何變化出新的曲子由自己來決定。嵇康的理論未必全都正確,《聲無哀樂論》夾雜很多關於音樂鑒賞的辯論,我實際上也沒看懂多少,不過我已經形成一定的習慣,在聽音樂時會去思考其中表達的含義。涉及到歌詞又是另一回事了,因為歌詞如同詩賦,有另一種鑒賞方式。嵇康是音樂名家,他既然對音樂鑒賞有獨到之處,那麼演奏的水平當然非同一般。要知道《廣陵散》這曲子是嵇康死前最後一曲,他將人生最後的感情全部投入曲子當中,彷彿已化身為聶政,手中的琴就如同聶政長劍一般隨心所致,實際上嵇康已經沒什麼好顧慮的,琴曲只是隨著他的情感而升華,嵇康臨死前才感悟到聶政的心情,劉正風和曲洋死前正是模仿了嵇康死前的意境。金庸、梁羽生對《廣陵散》絕響的理解是錯誤的,人們都以為《廣陵散》絕響是這首曲子絕了,可是當時那麼多人聽嵇康演奏,如何能沒有被人學去?說《廣陵散》絕響的真正含義是天下間會彈《廣陵散》的人多不勝數,可是能彈到嵇康那種境界的人不復存在。金庸寫曲洋靠盜墓來解釋《廣陵散》沒有絕響,還把黃石公寫的對此譜如痴如醉就未免不符合邏輯了。結合嵇康的思想不難想像他怎麼玩音樂,全然的放縱感情,任意自然,手揮琴弦,和聲四起。這獨孤求敗都很可能是以嵇康為原型也可能以聶政為原形,梁羽生筆下的張丹楓狂歌痛哭亦正是此輩中人。

【風清揚說:「哼哼,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熟讀了人家詩句,做幾首打油詩是可以的,但若不能自出機杼,能成大詩人么?」】從這一段看來金庸很可能看過《聲無哀樂論》,現在中國流行音樂的創作大多也是這麼一個情況,一年到頭如此多的新歌新曲簡直如同大排檔的快餐一樣任人挑選,到底又有幾首曲子可以流傳千古呢?我覺得吧,大家除了講究方式方法,也該在境界上找找感覺。比如《滄海一聲笑》雖然歌詞簡單,就屬於很容易放任情感一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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