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評價卡夫卡和大仲馬的文學地位比較?
最近在看卡夫卡的《變形記》,《城堡》和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對於兩位大作家的情節推進構思和小說的節奏把握比較佩服,想問問二者在西方文學史上怎麼比較,能不能比較?謝謝。
這問題有點大啊……
回來填坑。
首先這倆人確實沒什麼可比性。首先一條就是大仲馬是十九世紀作家,卡夫卡是二十世紀作家。前後兩個百年是文學高速發展的時代,兩個百年的作家之間口味偏好都是大相徑庭的。打個不恰當的比喻,一個是物理化學家,一個是生物化學家,都是化學,但是很難放一起去比較孰優孰劣。
做個扯一點的對比吧,十九世紀作家更愛寫「制度」,更著眼於社會下的人,主體精神是對制度的抗爭和批判。從浪漫主義開始,十九世紀的作家們,一波一波的都是在「反對」,反對前人的教條,反對社會中的種種現象。一般讀起來,讀者也更接受一些。
二十世紀的作家們就更愛寫「人」,尤其是卡夫卡這一批,更熱衷於「人眼中的社會」,視角從廣泛的大背景聚焦到一個個的個體上。卡夫卡等就是這一批典型,卡夫卡,喬伊斯,後來的加繆等人,更熱衷於社會中人的異化和異化的人。這一點還體現在,二十世紀的文學作品中,哲學的思考更為濃厚。比如加繆和薩特二人除了文壇頗有成就外,也是著名的哲學大家。
話題回到大仲馬和卡夫卡上,這兩個人分別是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的傑出作家。大仲馬和雨果同樣長眠於先賢祠內,其風格是十九世紀初期很流行的浪漫主義傳奇。卡夫卡則被稱為西方現代文學的先驅,文字多為個人情感的投射。而二人除了風格上大相徑庭,人生軌跡也完全不同。人們說見文如見人,大仲馬筆下熱衷於傳奇故事,浪蕩不羈的紳士貴族,大仲馬本人也如是,一生瀟洒自如,錢掙得多花的更多,而卡夫卡一輩子文名不顯且深受精神疾病困擾,筆下的小說也多奇詭,充滿想像,同時也不規矩的多。
先說大仲馬。一句話評價就是,大仲馬有及其傑出的小說藝術,他在小說情節推動和文字張力上的造詣堪稱爐火純青,非常的了不起。大仲馬的小說敘事藝術之高在兩百多年來倍受推崇,簡單的說他是「通俗小說作家」是不夠的,大仲馬的小說技藝影響了一代代的後輩作家。
說大仲馬,繞不過去的是他的劇作家身份。大仲馬是浪漫主義戲劇的代表人物,他的戲劇,其實我也沒怎麼看過,但是戲劇在他的小說中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比如舉《基督山伯爵》中一段:
「沒有,你現在分明看到了他並沒死。你的同胞們刺人總是刺在第六和第七條肋骨之間,你當時一定刺得不是太高就是太低了,而這些吃法律飯的人,他們都很命大。當然,也許你告訴我的那些話根本就不是事實,而是你想像中的一幕幻景或是幻想出來的一場夢。當你滿懷著復仇的念頭去睡覺時,那些念頭重重地壓住了你的胸口,於是你就做了一場惡夢,僅此而已。不,鎮定一點,算算看:維爾福先生夫婦,兩個。加上騰格拉爾先生夫婦,四個。再加上夏多·勒諾先生、德布雷先生、莫雷爾先生,七個。還有巴陀羅米奧·卡瓦爾康蒂少校,八個。」
「八個!」貝爾圖喬跟著說。
「別忙!你急著想走開,可忘了我的一位貴賓啦。往左面靠過去一點。喏!瞧一下安德烈·卡瓦爾康蒂先生,就是穿黑色上裝的那位青年人,他現在轉過身來了。」
這一次,要不是基督山用目光阻止了他,貝爾圖喬一定會大聲驚叫起來的。「貝尼代托!」他喃喃地說道:「天數啊!」
原文忒兒長了,就隨便截一段。這是伯爵在鄉下別墅宴客,向管家介紹賓客的一段情節,鏡頭隨著伯爵的視角移動,賓客一個一個的展現在伯爵和管家面前,而這些賓客大都與管家有過孽緣,管家隨著鏡頭,最終看到了自己的養子。這一段處理如同戲劇場面一般,雖然載體是枯燥的文字,但是畫面感極強,讀者隨著伯爵的視角移動,觀察大仲馬筆下的人物。顯示出大仲馬高超的場景調度技巧,而這類描寫在大仲馬的作品中屢見不鮮。
這一段還有個趣味,宴會中的賓客,各個都與伯爵或管家有深厚緣分,人物關係錯綜複雜。大仲馬非常喜歡構思這樣的場景:人物如走馬燈般繽紛亮相,之間都有或多或少的關係,形成一種微妙的氣氛,而且場景與人物衝突不亂,一場戲下來,十幾個人物都有或多或少的份量,並且人物之間的關係推動著情節的發展。這種戲劇化的手法是大仲馬非常高明的地方,我們說大仲馬的小說好看,就是他的小說情節複雜,人物形象豐富,充滿戲劇張力,筆下的文字彷彿鮮活的呈現在讀者眼前。這一點並不容易,好多小說作者哪怕優秀的名家都難以達到大仲馬這樣的水平,尤其是多人場景,寫著寫著筆下人物就亂套了是常事。人物主次不分都是小事,比如寫一個「人群」,然後人群里突然蹦出一個某某,說一段話做一段事再回去之後這個人就沒用了是常用的伎倆(我沒想黑金庸……),甚至一個場景里,某人寫著寫著就人間蒸發了也不是不可能(我也沒想黑古龍……),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顯然要高明的多。
大仲馬同樣擅長於在文字中創造一種充滿緊張的氛圍,比如:「先生,除非你強迫我——」
「我準備很有效地強迫你,」基督山從他的口袋裡又抽出一疊鈔票來。「這兒還有一萬法郎,」他說道,「加上已經在你口袋裡的那一萬五千,一共是二萬五了。你可以用五千法郎買一塊兩畝大的地和一所漂亮的小房子;餘下的兩萬可以使你每年有一千法郎的利息。」
「一座兩畝地大的花園?」
「一年還有一千法郎。」
「啊,天哪!」
「喂,拿著吧!」基督山把鈔票硬塞到他的手裡。
這是伯爵誘惑電報員為他傳送假消息的一段,同樣忒兒長了。
這段情節里幾乎全程對話,就差前面掛個人名帶倆省略號了。而這段長對話難看嗎?一點兒不難看,從伯爵提出要求,到一步步誘惑試探,最後到這段之前,電報員的內心幾乎完全崩潰,質問伯爵是否在誘惑他,此時劇情緊張達到一個頂點,然後伯爵掏出兩萬五千塊,輕巧巧的砸下去,劇情張力一下子釋放出來,緊張感慢慢平復。這樣的處理也是非常精妙。而且大仲馬劇作家的不良習慣,不幸又一次體現在小說里了。
至於主題上,好像比較尷尬的是,咱們過去的語文課上都熱衷於要提煉一個龐大主題,比如卡夫卡,就不是簡單的「人的異化」,而是「資本主義社會下人的異化」。這一點大仲馬也不例外,有些書評會把大仲馬的作品拉高,比如《基督山伯爵》也要說一句:雖然不是重點,大仲馬依舊錶達了對那個時代法國司法制度黑暗的批判。可見大仲馬的書,往往沒有厚重主題確實是很讓後人評論撓頭的一件事。
大仲馬小說的主旨,用他自己的話說最透徹:什麼是歷史,歷史是用來掛我小說的釘子。大仲馬一生熱衷於傳奇故事,宮廷傳奇,貴族傳奇,務必要寫的激動人心,情節好看。和同時代的作家哪怕和他兒子比,大仲馬都要輕鬆很多。百度大仲馬,出來的畫像就是一個瀟洒不遜的胖老頭,這就是大仲馬小說中常見的主旨:傳奇與激動人心的傳奇。
然後再說卡夫卡。
卡夫卡的小說敘事,即使不是同代人里最糟糕的,八成也差不太多了。因為卡夫卡一輩子不發表作品,寫小說完全就是自己消遣。而且卡夫卡有嚴重的抑鬱,他的小說文字也不是很讓人舒服,所以卡夫卡的小說,個人色彩很重,因為他的小說讀者只有他自己一個,所以怎麼敘事怎麼展開什麼的都被他扔到一邊不管了,完全就是自己寫爽了算。在作品中,卡夫卡的想像力非常離奇豐富,故事奇詭,然而很多都沒頭沒尾,而且也不是很讓人能愉快的讀下去。
卡夫卡的長篇沒有完結的,《審判》雖然有結局,然而人家是倒著寫的……《城堡》因為身體原因也沒寫完,放今天就是又一隕石遁的大仙兒。不過我覺得,哪怕卡夫卡無病無災的活一輩子,他的《城堡》估計還是寫不完。《城堡》就是那種你看一半都看不出情節走向的小說,完全就是筆隨意動,想哪寫哪。估計卡哥也沒琢磨發表,自己給自己寫著玩的,用考慮那麼多嗎?看《城堡》,最好就是一氣兒看完,看到最後戛然而止。中間斷片兒再看都感覺不太舒服。
卡夫卡的小說,隱喻色彩濃厚,很多小說基本上沒人給你解釋下根本看不懂。不過卡夫卡的個人經歷可以幫我們理解其小說的主旨,比如《判決》,卡夫卡自己說這是他最喜歡的作品,寫小說如射精般暢快。而從卡夫卡的生平可以得知,卡夫卡和他父親的關係很不好,顯然《判決》就是這種關係在小說中的投射。由於深受抑鬱之苦,卡夫卡在日常生活中,恐怕也不會活的很輕鬆。《判決》中主人公怯懦,壓抑,無可反抗的形象是卡夫卡作品中的常見人物特徵,《變形記》中,格利高爾變大蟲子後,想的是家裡生活的艱辛,想的是自己拿不出錢來,母親和妹妹生活難以為繼。他在心中,對家人是充滿關愛的,然而變成甲蟲後,除了工作能力喪失外,很重要的一條是,表達能力同樣喪失,格利高爾可以接受家人的善意,卻不能做出正面的反饋,小說中甲蟲對家人的善意做出表達,卻被誤解為惡意,進而遭到一頓毒打,周圍人看甲蟲的眼光,完全是厭惡的。這一事件對格利高爾打擊極大,而主人公決定絕食自殺後,無論是家人還是主人公自己都倍感輕鬆。如果我們聯繫到卡夫卡的精神狀況,無疑就能更容易的理解這個形象所表達的意義,彷彿就是卡夫卡自己在現實生活中處處碰壁的狀況在小說中的映射,甲蟲活的非常辛苦,卡夫卡自己估計也同樣難捱。
我們想想身邊可能的抑鬱症患者或者有精神疾病的患者,他們內心同正常人無異,也有常人一樣的喜怒哀樂,然而受疾病所苦,很難同常人正常交流,不能對周圍人的情緒做出反饋,故處處受人排擠,想努力融入常人而不可得。卡夫卡的小說中,這樣的形象並不少見,在卡夫卡身上,恐怕更為艱難。卡夫卡生活在衰敗的奧匈帝國,他是猶太人,卻既不被猶太社會認同,也不被捷克社會認同。身份上的異化和精神上的異化,共同決定了卡夫卡的小說主題,《城堡》就是主人公苦苦想得到進入城堡的權利而不可得的故事,卡夫卡也同樣,由於民族和身份,也屢屢遭到正常社會的排擠,加上自幼受到嚴厲父親的壓抑而導致的抑鬱情緒,無論是工作也罷,結婚也罷,始終找不到進入社會的門。《飢餓藝術家》中,藝術家孤芳自賞苦苦掙扎,而誰也說不清藝術家的藝術有什麼意義,這大概就是卡夫卡個人的最佳寫照,他自己寫一輩子小說,誰都不給看,誰都說不清卡夫卡做這件事的意義,可能只是為了尋求個人心理的滿足吧。
卡夫卡死後,作品得到傳播,20世紀中,社會形態和社會財富均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人們越來越注重社會中每一個個體在群體之中的彷徨無措。因此卡夫卡的作品受到了很大重視,人們稱卡夫卡點出了「現代人的困惑」。20世紀里,直面「現代人的困惑」的作家越來越多,這也是20世紀許多文學作品異常晦澀難懂的一個原因。沒有可比性。卡夫卡是標準的藝術家,大仲馬是通俗小說作家。估計你都沒讀過這倆人的東西。
首先容我先說抱歉。
而後我認為你應該多看幾遍……
大仲馬只是經典的流行小說,現時武俠小說的幾大敘事套路基本都可以從大仲馬小說中找到,甚至是怪癖,比如金庸書中常常用到的讓男主角易容戲弄他人,甚至扮豬吃老虎。至於大仲馬小說的深意,如果不過度解讀應該沒什麼太值得稱道的思想光芒。
卡夫卡——這個論題太大,也很重要,但我卻回答不了;因為我不過是愛好文學,遠談不上精深,讀過卡夫卡的幾篇小說;除了資料充裕理念超前但寫作方法實際上十分傳統的《變形計》,卡夫卡的小說我大多無法探明深意,再加年少輕狂,只把卡夫卡的文章當成社會批判,甚至以為看懂了!
年稍長,經歷了一點點不順利,知道了人生一二淺白的道理,終於想明白了卡夫卡的文字的力量,但只是知道其力量,依舊不明其深意,因為我順到底還只是一個庸人,凡人,無力也無能在文學中做些什麼。
愛文學比什麼都重要,無論是喜歡大仲馬的流暢曲折,還是如陰莖般殖育出現代文學的卡夫卡,但我想說,愛文學本身比大仲馬和卡夫卡都重要;時間和熱愛會教會我們所不知的,時間如斯而逝,我們或醒或眠終會垂垂老矣,但只希望熱情長存,因為這熱情至少讓我看見過霧靄中不可名狀的城堡。
我回答不了什麼,只有自以為發現同道的欣喜,即使你的學養很可能遠超我,但我依舊忍不住亂嚷幾句,畢竟我們仰望著同一座由無數天才的雙手堆壘出的偉大紀念碑。
還沒見過文學大師和文評家評論過大仲馬,也沒聽說過哪個牛叉作家會在他身上學到啥
卡夫卡經常見到被致敬,被模仿。這倆不是一個級別的
卡夫卡屬於神仙下凡,大仲馬屬於凡人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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