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寫過哪些奇詭的都市故事?

腦洞


【其一·夜】

那天夜裡,我看見城市化作一片鬼蜮。


街頭的紅綠燈緩緩地站起身來,水泥軀幹上長出手腳,三隻不同顏色的眼睛放著冰冷的光;

漫天的電線編織成巨大的蛛網,網中坐著一個閃爍著金色電光的小小嬰兒;


遠處的隧道口黑黝黝地,忽然化作猙獰巨口,狠狠咬下,來往的汽車和行人頓時被嚼得粉碎,機油和鮮血滿天飛濺;

街頭遊盪著無數古怪的鬼神,有的三頭無口,有的大肚長頸,他們相互撕咬,毆鬥,哭號和尖笑在夜空中久久回蕩;


……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個街頭,但是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開始逃亡。


所有的鬼神都彷彿看不見我似得,自顧自地進行著殊死的搏殺。我穿過它們透明的身軀,彷彿寒冬臘月跳進漠河極北的冰窟窿里,渾身的熱量都彷彿被吸收殆盡。

我一直跑,一直跑。


這座我生在斯,長在斯的小小古城,彷彿變成了我從未想像過的陌生模樣。沒有一絲一毫生人的氣息,好像亘古以來,這裡就是棲息著鬼神的陰陽縫隙。

我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熟悉的校園樓頂上隱約站滿了高低胖瘦的身影,跑過校門口的時候,月光清亮,我甚至可以看得到它們鐵青的膚色和血肉模糊的五官;拐過一個彎,那家我常去的書店裡,所有書本滿天飛起,相互衝撞,白色的紙屑漫天飛舞。


就在我快要失去力氣的時候,從這個小小巷子里穿出來,我的面前出現了市中心的廣場,原本這座城市最熱鬧、最繁華的地方。

如今,這裡已經成為了鬼神們廝殺最慘烈的戰場。


我痴痴地看向廣場中央。天空中漂浮著透明的幽靈和咿呀怪叫的人面鳥,數不清的鬼神們狂歡一般地將血肉化作漫天飛花風雨,就在這所有詭奇凄厲的畫面中央,一個戴著墨鏡的黑衣男人站在那兒,微微抬頭,嘴唇彷彿輕輕念著什麼。

我緩緩走向了他。


他沒有理會我。

就在我以為他也看不見我,伸出手試圖碰觸他的時候,他忽然轉過頭,墨鏡遮住了他的眼睛,冷冰冰地看著我。


我嚇了一跳。

「它們在幹什麼?」疑問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他的嘴角慢慢上揚,露出一個似乎帶著譏諷的笑意:「你還看不出來嗎,滿城的鬼神都瘋了,它們在爭奪一樣東西。」

「爭奪什麼?」


「一雙眼睛。」他說著,緩緩摘下墨鏡,原本應該是眼睛的地方,竟然是兩個血淋淋的黑窟窿!

我嚇得從床上猛地坐起身來,背上已經被冷汗浸透。


隨手掏出手機,熒光屏上泛著綠色的「04:00」,窗外夜色正濃,電線杆矗立穩當,紅綠燈規律地輪流閃光,遠處隧道黑黝黝地,沒有絲毫異狀。

原來是夢啊。


我輕輕擦著額上的冷汗,心裡長長出了一口氣。

可是,很快我就發現,這不是夢那麼簡單。

【其二·晝】

早上出門倒垃圾的時候,我又看見了樓下的那個小乞丐。


他總是閉著眼睛,據說是個瞎子。以前是個小混混,後來街頭打架,被人戳瞎了雙眼,就淪落到了乞討度日。

他總是安安靜靜地,不吵不鬧,和別的乞丐都不一樣。他長年坐在這個陰暗潮濕的街角,只有偶爾天氣好的時候,會出來晒晒太陽。他的夥伴是一隻靈活的大花貓,身上髒兮兮地,還有幾塊皮肉潰爛了。我經常看得到他在用自己本就不多的乞討來的事物喂這隻貓。


我有些同情他,上樓之前,特地走到他的面前,給了他兩枚硬幣。

「謝謝。」


他的聲音很低沉,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年輕人該有的。

真可憐啊,我想。


如果他有一段跟現在截然不同的人生就好了。

【其三·夜】

我發現事情不對勁,就是從一隻花貓開始的。


放學的時候是下午五點半,我背著書包,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陽燒紅一片天幕,殷紅如血,將我的影子拉得長長。

我從學校回家,需要繞一段不長不短的路。所以我一直都抄的小道,從一個廢棄的建築空地里穿過。就當我走在這篇空蕩蕩的廢料堆中的時候,我聽見了隱約的貓叫。


叫聲慘烈,伴隨著爪子抓撓地面的尖銳聲音。

我一回頭,看到花貓在我的身後,臉上浮現出了恐懼的神氣。


對,我從未見過有貓的臉上,可以浮現出像人類一樣的表情出來。

它忽然一躍而起,就在這一瞬間,我分明看到它地面上的影子像蛇一樣順著它的四肢纏繞起來,像是一條黑蛇,緊緊裹住它的身體,纏住它的脖子。

我嚇傻了,站在一旁,手腳麻木得不聽使喚。

它重重地跌落地上,影子忽然細成一條線,我的瞳孔猛烈地收縮起來,刺耳的噴濺聲和滿眼的紅色幾乎同時傳到我的大腦之中,當我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地面上只剩下了一隻睜大雙眼的貓頭,和滿地的碎屍。


貓頭的眼睛仍然看著我,似乎死不瞑目。

我的意識出現了模糊,這裡是夢,還是現實?


我居然看見一隻貓,被它的影子殺死了。

【其四·晝】

我路過乞丐的時候,發現它身邊的花貓不見了。


他抬起頭,鼻端輕輕抽動,似乎在嗅著什麼氣味。緊閉的雙眼緊緊盯著我的方向,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說話,我卻看懂了他想問什麼。

他在問,是不是你殺死了我的貓?

【其五·夜】

我從來沒有想過,夢,原來是可以延續的。

睡著之後,我又一次進入了那個古怪的夢裡。和上次不同的是,夢中廝殺的鬼神明顯少了很多,我想,或許它們已經被殺掉了吧。


鬼神可以被殺掉嗎?我不知道,我只能這樣想著,試圖讓自己緊繃的神經稍微舒緩一點。

我開始尋找那個黑衣服的男人,他雖然恐怖,卻是這個夢裡我唯一可以接觸和交流的對象。這次他沒有出現在廣場的中心,我在周圍走了一圈,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我漸漸習慣這個世界了,鬼神們雖然恐怖,卻不會傷害到我,我很安心。


沒找到那個男人,我突然沒有目的地可以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做這樣的夢,沒有任務,沒有劇情,這個世界裡彷彿只藏著無數的秘密,像是自由度極高的RPG遊戲,等待著我去觸發支線劇情的開展。


那就回學校看看吧,我想,這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了。

學校門口沒有警衛了,我輕而易舉地走了進去。從六樓的梯子爬上天台,天台上還是站著密密麻麻的人,膚色鐵青,血肉模糊。


它們是什麼人?

我一個個地看過去,出於我意料的是,在這個天台的角落裡,我居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不對,半張,因為十四的右半張臉,已經徹底不成了人樣。

半年前,他因為家庭原因選擇自殺,在晚自習的時候從學校頂樓跳下去之後,我們全班同學頂著校方的壓力,出席了他的葬禮,給他獻花,這張臉我永遠印在了腦海里,絕不會忘。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忽然明白這裡都是什麼人了。

——建校以來,所有自殺的學生,他們的冤魂都站在了這個古怪夢裡的樓頂上。


「十四,你為什麼自殺呢?」我輕聲問道。

它沒有回答我。我忘了,所有的鬼神都看不到我,聽不到我,也接觸不到我。


可就在這時候,我發現他的手裡還握著一個手機。手機的顯示屏上,泛著冷冷的一行字:「那你就去死吧。」

落款是阿晗,我們的班花。

【其六·晝】


深夜兩點。

我披著外衣,出門去便利店買吃的。


每天晚上的噩夢耗盡了我絕大部分的體力,從夢中醒來的時候,我都飢腸轆轆,一定要吃些什麼。

路過樓下的時候,我看了一眼那個小乞丐。


他渾身發抖,五官扭曲出一個猙獰的表情,好像沉浸在自己的夢裡。

【其七·夜】

夢是真的。


我控制著自己的呼吸,讓自己不要太過激動,我明顯感受的到,心跳快要劇烈地跳出胸腔了。

上學的課間,我趁機會悄悄靠近了阿晗,在她的耳邊低聲問道:


「你為什麼讓十四去死?」

那一瞬間她的表情,幾乎可以用凍僵來形容。

我顧不上欣賞她的表情有多精彩,眼神有多可憐和哀求,我沉浸在自己的驚駭之中。

夢裡看到的事情,居然是真的。


她不停來煩我,問我想要怎麼樣,我煩了,就說今晚十二點,你來學校等我,咱們到時候再說。

我想她這樣從小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怎麼可能會在深夜跑出來和男生見面?


可是我錯了。

我在夢裡看到她的一瞬間,我意識到了自己犯下了多麼嚴重的錯誤。


夢裡的她,孤零零地站在教室里,沒敢開燈,在一片黑暗中害怕得瑟瑟發抖,眼淚因為畏懼留了下來,嬌弱的身體彷彿風中搖曳的花朵,說不出的惹人憐惜。

作為罪魁禍首的我,即使知道她害死了十四,也不由覺得陣陣後悔。


我該讓她回去的。

我開始明白了,這個夢是和現實相連的。


那我看到的鬼神廝殺是什麼,難道在現實中的陰間,這個城市裡暗潮洶湧地發生了這樣劇烈的變化?

我不知道,但我打算醒來了,我要給阿晗打個電話,讓她回去。


可是來不及了。

我看見一片黑暗吞噬了她,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拚命地發出一聲尖叫,卻已經來不及了,帶著誇張面具的夜遊神高高舉起了鐮刀,刺透了她的身體,將她的靈魂生生拽了出來,貪婪地張開了大口。


我感到自己的心跳在這瞬間停止了。

我沒有打電話,也沒有去看,我害怕這一切都是真的,而深夜趕赴現場會給我留下無法解釋的指控。

第二天一早,我趕到學校,空氣中明顯瀰漫著古怪的氣息,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不同的表情,三三五五地竊竊私語。


楓葉湊到我的身邊來。

「你聽說了嗎?」


「什麼?」我故作鎮定。

「阿晗死了,死在教室里。據說不知道為什麼,她一個人半夜的時候跑回了教室,然後站在自己的書桌上,上吊自殺了。」

【其八·晝】


我回家的時候,發現小乞丐沒有坐在他平時坐的那個街角。

他走了出來,在路牙子上坐著,似乎在曬太陽。


我很好奇他現在在想什麼。

他彷彿有一種敏銳的嗅覺,每當我接近他的時候,他都會抬頭向著我的方向。這種冥冥之中的第六感給我一種很玄妙的感覺。


我主動跟他打招呼:「你好。」

他似乎很驚訝,但從聲音的來源處判斷,確實是在跟他說話。


「你好。」他拖著嗓子說,我注意到,他的身體似乎更加虛弱了,我開始有些擔心了起來。

「你做夢嗎?」他忽然問道。


「當然。」我笑。

【其九·夜】

夢裡的鬼神越來越少了。


那個古怪的黑衣男人,我再也沒有見到他。

他的聲音很奇怪,帶著一種特殊的磁性,我總覺得似乎在哪裡聽到過。


白天路過那個十字路口的時候,發現交通擁堵了起來,施工車停在那裡,四五個穿著橘黃色衣服的工人正在忙忙碌碌地修著壞掉的紅綠燈。昨天晚上的夢裡,這個紅綠燈化作的三眼巨人試圖正面和行道樹里藏著的小人們對抗,卻被活生生咬得粉碎,小人們圍著它的廢墟拉著手,團團跳舞,唱著古怪的歌謠,然後又排成列藏進了行道樹的葉子底下。

我順腳踢了一下行道樹,樹葉頓時窸窸窣窣地響了起來,我抬起頭,想看看有沒有小人掉下了,可惜沒有。


我走遍了夢裡的每個地方,都沒有發現黑衣人的蹤影。可我知道他一定在這個夢裡,他像是這個噩夢的影子,只有找到他,我才能找到解開這個神秘的夢的關鍵。

還有哪裡呢,還有哪裡呢?


我繞著城市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圈又一圈,,當我第四次路過中心廣場的時候,我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我回過頭,看著自己走過的路。


四方街、朱雀大道、過鷂子口、九道門,再繞回鍾靈北路,從火工瓦巷裡出來……這一圈一圈就像是個大大小小的同心圓,所有的圓心都是同一個地方。

天宏公寓,真實世界裡的,我家。

【其十·晝】


我特地出門去看了一下小乞丐。

他蜷縮成一團,在自己的小角落裡,眼皮劇烈地躍動。據說當人做噩夢的時候,眼球就會像這樣的打轉。


我有些懷疑,自己是否選對了目標。

【其十一·夜】

我推開家門。


這真的是一種很奇特的體驗。

當你躺在家裡床上睡著了的時候,夢裡的你,推開了自己家的房門。


我先打開自己的卧室,想要看看我睡著的樣子。

沒有。


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果然,夢裡是看不見活人的,只能看見陰間的鬼神們。


可我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

我一邊想著,一邊推開了我父母的房門。


他們閉著眼睡在被窩裡,神態安詳,呼吸平穩。

奇怪,為什麼我看得見父母,卻看不見我自己呢?我忽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如果在陰間的夢裡是看不到活人的,那我是怎麼看到……阿晗被殺死的?


我的掌心冒出了冷汗。

一個讓我恐怖至極的念頭冒了出來。


我不是看不見活人,而是只能看見……快死了的活人!

「啪,啪,啪。」


我猛地回頭,黑衣男人坐在客廳里,沖我慢慢地鼓著掌。

「你終於發現了。」他歪著頭笑,嘴角露出的仍然是那充滿惡毒的笑意。


「發現什麼?」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要騙自己了。就是你剛剛想的那樣,在你發現這個秘密之前,我是不會現身的。既然你看到了我,那麼這個遊戲,就快要結束了。」他說。


「遊戲?」

他沖我身後努努嘴。


我回頭,一個巨大的鬼臉浮現在了空中,嘴邊咬著我的父母,正冷冷看著我。

我的呼吸停滯了。


不僅是這個鬼臉,他們的床頭陸陸續續地浮現出數個猙獰的鬼神,忽然頭頂一亮,天花板竟被人生生掀開來,我抬頭,月光下,一個鋼鐵般的巨人面無表情,大手抓住了我父母的床鋪。

「什麼意思?」我啞著嗓子問。


「他們是贏到了最後的鬼神。」黑衣男人道,「按照規則,他們有著競爭最後寶物的權利。」

「什麼寶物,跟我的父母有什麼關係?」


黑衣男人笑了。

「你忘了我說的了嗎,他們想要的,是一雙眼睛。」他頓了一下,補充道,「這個城市裡誕生的,唯一一雙可以看透陰陽兩界的眼睛。」

【終·夜】


我愣在了當場。

我終於明白了。


原來所謂的寶物,就在我的身上嗎?

我覺得自己的渾身血液都衝到了大腦里:「需要我怎麼做?」


「挖出眼睛,送給他們。」黑衣男玩味地看著我。

「那我會怎麼樣?」


「瞎了唄。」他輕描淡寫。

我搖搖頭:「不要騙我。」


「哦?」黑衣男稍微站直了一點,似乎對我的話產生了興趣,「我騙你什麼了?」

「他們想要爭奪的眼睛,絕對不僅僅是看透陰陽兩界這一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眼睛僅僅只是能讓我做這種古怪的夢境而已,既然被他稱作寶物,一定有什麼我所不知道的,特殊的用途,「告訴我,我的眼睛,究竟擁有怎樣的力量。」


「真厲害啊。」男人沉默了一下,忽然由衷的讚歎道,「我果然沒有選錯人。」

我冷冷看著他,沒有接茬。


他看著我的眼睛,說道:「這叫天生瞳。是比陰陽眼更加強大的東西,你的左眼是與鬼神溝通的橋樑,右眼是寄宿鬼神的居所。」

「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只是你現在還沒有發揮這雙眼睛真正的作用而已。」

「怎麼才能發揮?」我死死盯著父母床頭的鬼神們,心中慢慢充滿了殺意。


「挖下來,吞掉。」

我愣了一下,轉過頭看向男人。


他仍然在笑:「不破不立,不將肉眼廢掉,靈目天生瞳又怎麼會開呢?」他做了一個「悉聽尊便」的手勢,然後就閉上了嘴,一個字也不肯說了。

我覺得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


月光照在我的身上,黑衣人不再發笑,而是冷冷地看著我。猙獰的鬼神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我圍了起來,我緩緩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成勾,僵硬得彷彿殭屍一樣。

挖不挖?


挖不挖?

挖不挖?


我猛地一狠心,手指狠狠插進了眼眶裡!

【終·晝】

我哼著小曲,坐在路邊,看著浮現出痛苦掙扎反應的小乞丐。


他臉上的肌肉在劇烈的痙攣著,似乎在跟身體的本能做出殊死的抵抗。

嘖嘖,人類的潛意識,真的是可怕的東西。


即使我能夠操縱他的行為意識,甚至編造出夢境,也無法徹底掌握人心中潛意識的一面。

但現在這樣,也暫時夠用了吧。


小乞丐的臉色猛地充滿戾氣,忽然伸出右手,狠狠地挖向了自己的眼睛!

我側過頭,不忍心看。


真是太太殘忍了,這一幕。

我把頭再轉過來的時候,小乞丐已經把自己血淋淋的眼球吞進了嘴巴里。他空蕩蕩留著鮮血的眼眶裡,忽然綻放出奇特的熒光。


「差不多了。」我嘀咕著,從口袋裡掏出兩顆晶瑩的玉石,屈指一彈,玉石緩緩地落入了他的眼眶裡,碧色流轉,和他周身的皮膚經絡連為一體。

他原本在地上打滾的痛苦掙扎神色,頓時緩解了不少。


玉石化作的眼睛忽然大綻奇光,我抬頭看去,周圍的數只鬼神猝不及防,頓時被他吸了進去。

成功了!


我興奮地一擊掌。

向老師,彎彎,你們看到了嗎,誰說只能讓陰選擇我們,我們不能人為地製造出陰來?


天生瞳,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形成的構思,今天終於將它實現了!

長期劇烈的刺激可以帶來人的精神高度不穩定,以瞬間的情緒爆發——或者劇痛,或者絕望——作為契機,人類,是可以自己製造出陰來的。


從偶然落腳這個城市的時候開始,我就選中了這個小乞丐當做試驗的對象。

營造不存在的扭曲的夢境,刺激崩塌他原本的精神世界,然後在這一瞬間,給他植入不可想像的異能。


等著吧,我們一定再見的。

我憐憫地看了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乞丐一眼。


夢境和天生瞳,就作為我拿你做實驗的報酬好了。如果你醒來之後能夠堅強地活下來的話,我們應該也還有見面的機會吧。

我笑了笑,穿上了黑色的風衣,哼著小曲,消失在了夜幕的深處。

《21世紀怪談編 其十一 眼睛》


1.

林零自殺失敗了二十幾次之後,終於確信自己死不掉了。

一個月前,他趁著午夜行人稀少的時分,登上了大廈的樓頂。

在盛夏八月林零穿的相當清涼,拖鞋短褲白T恤,竟然心裡還有點輕鬆。在樓頂的位置,萬家霓虹變成了光點,整座城的燈火都盡收眼底。

他稍微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後縱身跳了下去。

二十層的高度足以讓他能感受到持久的失重感和大風,他被迎面的暖風打的睜不開眼睛。呼嘯的風聲正在癲狂地掛過他的耳畔,兩側的窗戶和燈火正在飛速地升起。小區的石磚路已經近在咫尺,他分明地感覺到下一秒鐘就要…

墜地。

還沒有來得及感覺到任何痛感,林零眼前突然一片漆黑,隨即他沒來由的暈厥了過去。

他醒來時,感覺到後背有點癢,還微微發涼。睜眼一看,自己竟然躺在草坪上。

晨風很涼爽,新草的味道還挺好聞。

他皺著眉頭抓了抓地上的泥土,環視了四周。這裡的景緻讓他很眼熟…因為這就是他住處附近的公園。

林零徹底搞不清楚狀況了,他不明白為什麼跳樓還能跳到這地方來。

我是死了么?這是過了多久?公園,寫字樓,街道,還有這草坪,哪一個都跟他印象里自己活過的那個世界別無二致,再熟悉不過。

堅定了二十幾年無神論的林零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世界觀。

他在低下頭一看,發現自己赤身裸體。渾身上下被剝的乾乾淨淨,好像剛從浴室裡面跳出來。

林零懵了,他反覆確認了幾次這不是夢和幻覺。即便他扶著的樹榦給他的觸感跟以往一樣的豐富和真實,可他還是感覺有一種迷幻感。

他毫無頭緒,還是站起身來。天還沉著,再過許久才能亮透,看來大概是三四點鐘。林零在行人寥寥的公園東躲西藏,生怕被看光了身子。

走了幾分鐘後,他明白過來了:自己還沒死,這的確是他前二十幾年所真切活過的世界。但至於為什麼自己會毫無徵兆的昏厥,然後赤裸躺在草坪上,他還是一點想法都沒有。

即便四下無人,林零還是感到脊背發涼,就像是被人死死地注視著一般。

到底是什麼東西在看他?林零沒法回答,他只能趁著行人稀少,一路跑回自己窄小的出租屋。

「零點左右從樓頂跳下,然後過了四個小時在七百多米外的公園草坪裡面醒過來…」他當時想的太陽穴一陣脹痛。

身上的衣物,手機,還有那塊用到褪色的電子錶,全都恍若瞬間蒸發一般,憑空消失了。

「這他媽到底什麼狀況…」

對人生徹底失去希望的林零竟然找回了…好奇心。

過了整整三天,他在網吧里一邊吃著泡麵一邊瘋狂地檢索著信息,卻還是一頭霧水。

其實只要用心思忖一下也能明白,公共網路上幾乎不可能有類似的情況。以他這種特殊的狀態即便有所先例,相關的信息恐怕早就已經被人為的掩藏了。

為了弄明白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在記事本上提前記錄好預設的自殺的方式,時間和地點,然後逐一嘗試過去。這對一個普通人來說異常的喪心病狂…但對於早已厭倦千篇一律的枯燥人生的林零來說,還算是一項不那麼詭異的工作。

當然,他也非常擔心過於痛苦的死法,決定從致死效果比較快的方式做起。

服毒。

有一些劇毒物質死前會導致呼吸困難,肌肉絞痛等等,這一部分也不可取。休克類的神經毒素比較合適,而且通過一些現成的材料可以簡單配置。

只是對林零來說的「簡單」。

他有工業化學和分子生物學雙碩士學位,混到今天這個地步可以說一大半都是咎由自取。但是現在的他已經無心回憶過去了。

下午六點,他稍微調配了一點試劑放進瓶蓋裡面,然後仰起頭一飲而盡。

一分鐘後,毫無反應。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哪一個環節搞錯了,躺在床上好好思忖了一番。

兩分鐘,三分鐘。

他無聊到開始俯卧撐。

五分鐘後,他一陣恍惚,突然失去了知覺和意識。

醒來時,發現自己又光著身子躺在隔壁寫字樓的電梯裡面,看天色差不多是早上五點。

「這一次竟然昏迷了十幾個小時。還好從樓內部出去是不需要門卡的…不然要被困在這裡當變態了。」

林零自言自語道,然後接著偷跑了回去。而那種被注視的感覺依然沒有褪去。

此後的時間裡,他白天繼續給人打工,晚上則繼續研究進行自己的「致死」計劃。

他的記錄也日益豐富起來。

「溺水,未死亡。昏迷12小時。移動距離800米。

割腕,未死亡。過程無不適感,昏迷9小時。移動距離200米…」

這一個月經過了二十幾次自殺之後,林零終於確認了一些基本規律:每一次嘗試死亡都會導致昏迷若干小時,並隨機移動五百到一千米。

有兩次,他復活在了小區的圍牆邊上,花了好長時間才向看門大爺證實自己沒有精神病。還有一次,直接復活在了車庫裡,如果不是行車寥寥恐怕要被順著腦門碾過去。除此之外,倒還算順利。

還有一點林零很清楚,他被人盯上了。

到底是什麼人,林零尚且不得而知。他只是本能地覺得樓下那些三五成群的行人有些異樣,他們故作的悠閑里一定還藏著別的東西。

在這個城市裡定然沒有絕對隱蔽的地方,大大小小的監控器甚至路人的一部手機,就能把在他身上所發生的一切都記錄在案,而他的所作所為都會暴露在公眾視野中。

現代都市就像是一根通透的試管,只要他還在試管里,就無處藏身。

如果他的事情被新聞媒體獲知,甚至被研究機構所抓到,那絕對是一個噩耗。而這種危險,大概已經在漸漸逼近了。

「看來要租個新房子」林零自顧自地嘟囔著。

這天晚上他還在吸溜著碗里的速食麵,電視機正在滾動著每日的新聞。C城主城區又發生了一起大規模的銀行劫案,繞城高速的高架被飈速的警匪撞開了護欄,重卡翻倒而下把橋下的計程車壓成了鐵餅,所有主幹道的交通暫時癱瘓…

林零摸了摸下巴的胡茬,每一次從昏迷中蘇醒過來,鬍子都會恢復到這種萌芽的狀態。他把泡麵湯一飲而盡,百無聊賴地條切換著頻道。自從發現了自身不死的奇怪特性之後,電視機上的新聞他都感覺太過稀鬆平常了。

咚咚。

穿著白背心和拖鞋的林零恍然間聽到了久違的,沉悶的敲門聲。

咚咚咚。

「請問…林先生在么?」

沉穩地男聲穿過了門縫觸到了林零地敏感神經,他本能地感覺事情有點異樣。自己這間房子至少有半年的沒有任何來客了,能知道這個住處和自己的名字的人,林零的記憶中還沒有過。

透過門孔,只有一個打扮的像是技工的青年人。

林零已經大致了解了情況,如果他搭話,青年人肯定會說自己來進行網路檢修或者電路檢修…而事實上這棟樓的物業三年前就永久性的罷工了。

「竟然這麼快就有人來找麻煩,我還以為過一兩周才會…」

林零不知道這位刻意偽裝的不速之客的目的,但是所有解釋和猜測都是多餘的,解決麻煩的最好方式就是:現在死掉,把自己弄出這間屋子。

敲門聲還在繼續,林零當機立斷把卧室的門鎖死,然後把剩餘的,濃縮好的神經性毒素一飲而盡。

在林零聽到一隊人破門而入之後,他即刻用打火機點燃了這一個月來的筆記,隨後把筆記本丟到了床上。火光很快蔓延開來,肆意的火舌掠過了整張床單。客廳里的物體都被翻倒推開,他聽見了許多試管碎裂的聲響。

腳步聲正在朝卧室逼近,毒素正順著他的血管傳遞到全身的各個角落,他感覺身體一陣虛冷。

透過卧室的門縫,林零看清了屋裡到底都是些什麼人:他們清一色的帶著模樣詭異的面具。面具上刻畫的是荊棘擁簇著暗紫色的數字。領頭者用乾淨利落的手勢指揮著所有人,黑手套上發出電流雜音般滋滋地噪響。

當子彈打穿卧室的鎖環的瞬間,林零在眼角的餘光看見了他們蜂擁而入,然後他霎時間失去了意識。

2.

「小夥子想不開么?」

林零在朦朦朧朧間睜開雙眼,看見一位衣著樸素的中年大叔正坐在地上點煙。大叔的面龐顯得有滄桑,鬢角染點白。

林零正披著一件寬大的風衣躺在涼席上,環視了四下,不算寬敞的房間里除了老舊的電風扇和飲水機,沒有其他的物件。

林零一臉茫然地看著大叔,大叔遞過一根煙問:「抽煙么?」

林零搖搖頭。

大叔笑了一下說:「不抽好啊,又省了一根。」

林零用風衣把自己裹住,他站起身問:「這是哪?」

大叔吸了一口,又開始一邊吞雲吐霧說:「這是我家。你是光著身子掉到我家陽台上,打彎了我家的晾衣桿。」

林零看了看自己淤青的大腿,總算知道了傷痕的來源。

林零問:「現在幾點?」

大叔指了指牆上的掛表,現在正是早上七點十分。看起來…他昏迷了大概十二個小時。

大叔上下打量了林零問:「小夥子年紀輕輕,因為什麼跳…跳樓啊?」

關於他伊始自殺的動機,心理學家的可能有一萬種分析。比如他生活如何的不如意,他自甘墮落的大學生涯結束的如何倉促,他打工的洗車行的老闆是如何的髒話連篇,他微薄的薪水如何的捉襟見肘,或者他的前女友在分手前是如何用啤酒瓶重傷了他的手肘…

但是這些都沒什麼意義了。

林零搖了搖頭,不知道怎麼跟面前的大叔解釋。他沉默地走到陽台上,發現這裡是自己房子對面的公寓。

「竟然在這種位置重生了…」林零喃喃道。

林零伊始就發現,重生的位置轉移過程是「憑空」的。他曾經在攝影機中錄製過自己的死亡瞬間,整個身體先是微微透明化讓,然後憑空湮滅在空氣里。所以很有可能也是憑空出現在這個陽台,打彎了晾衣桿。

無論是封閉還是開放的空間,都可能成為重生的地點…

他回頭說:「叔,謝了。你這身風衣借我用下,我晚上就還你。」

大叔把煙掐了,煙灰缸在地上輕輕一推,他問:「小夥子是不是惹了什麼人啊?」

林零的呼吸粗重了起來,他同時端詳著照片和大叔,看見大叔正在漫不經心地調試著電風扇,嘴裡還在對變形地扇葉罵罵咧咧。

「叔,你…」

大叔放下了手裡的電風扇說:「我叫杜全,這是我的名片。」

林零接過了名片,大叔清了清嗓子說:「找你麻煩的那幫人,我熟得很。他們還會像個癩皮狗一樣,不斷地追著你咬。哪天實在扛不住了,你就來聯繫我。」

林零將信將疑地看著大叔,還是飛快地轉身離開了房間,腳上還穿著那大叔的拖鞋。

原因很簡單,他很早以來就是一個習慣獨來獨往的人了。關於自身的不死性,他不想跟任何題提起,也不想被任何人關注。無論那位叫杜全的大叔是否出於好心,是否知曉所有事的來龍去脈,他都不想跟其他人扯上半點瓜葛。

大叔的聲音還在後面傳來,而林零也根本沒有聽。

他打著哈欠,披著風衣在大街上走著。為了避免被當做暴露狂,他換上了之前藏在公園林子里的一套舊衣服:為了防止被重生在公園裡赤身裸體的尷尬,林零早做了一手準備,只是沒想到現在能派上用場。

「出租屋肯定是回不去了。如果真跟那個大叔說的一樣,那幫面具人還要跟來,那就需要錢來買新的設備…」

不只是新的設備,基本的生存條件也需要錢來保障。自己的經濟本就拮据,失去了出租屋裡的一大筆現金,就只剩網上那點零星的存款。

由於次數尚且不多,他身上的很多特性還沒有發掘完全。比如,致死瞬間身上的物品到底去了哪裡?再比如,復活後的位置移動到底有什麼內在規律?不通過外因致死,餓死渴死也能復活么?最關鍵的問題是,這個重生的特性,到底有沒有次數限制?

林零當然希望能用合法的方式弄來錢的,不過繼續打工顯得不大現實了。如果那些面具人能夠通過某種方式找到他的住宅,那麼進而追尋到他的打工位置也不是什麼難事。甚至林零懷疑,洗車行的老闆恐怕早已被抓起來拷問了。

他找了家早餐店坐了下來,蔥油餅的氣息讓他感覺到微微的飢餓。他點了一碗豆腐腦準備果腹,只聽見頭頂的老電視正在播報著晨間新聞。

林零腦海里還在盤算著接下來的去路,要怎樣合理的弄錢呢?總不能去搶銀行吧?

播音員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8·16特大銀行劫案劫匪,A級通緝犯林某今晨被證實仍在中央城區流竄,請市民們…」

林零皺著眉抬起頭來,發現屏幕右側赫然顯示著自己的身份證照片!

他…被通緝了。

3.

到底是哪裡弄錯了?

陷害,軌跡,還是烏龍?

林零不敢置信地看著電視機上的畫面,只不過過了一天而已,自己就莫名其妙的成為了A級通緝犯!除非這世界上真的有另一個和他容貌相似,甚至使用同一張身份證的「林零」存在,否則全然沒法解釋。

這樣不單單是那些來路不明的面具人,很快的警察也要紛紛找上門來,C城猝然間已經變成了一間巨大的囚房,無形地鎖鏈和鐐銬恍若正在把林零的骨節勒的咯咯作響。

林零全身都緊繃了起來,早餐店的老闆應當還在後廚房忙碌,尚未聽見電視機的聲音。他捧起豆腐腦把湯汁一飲而盡,起身跑出了門。

他很快在思考中冷靜下來,對策在他腦海里就像是拼圖一樣組合。

如果被警方通緝,那麼意味著需要證件的火車,飛機全部被鎖死。C城出城的四條高速已經封閉了三條,唯一開放的一號高速也是擁堵不堪。看來客運汽車同樣不現實…

銀行劫案發生在距離林零住處至少五十公里的主城區,警方暫時還不會排查這一邊,但留給林零的時間也所剩無幾了。

他並不怕死,他怕的是被公之於眾。

在思忖之後,林零第一時間找了家黑網吧,聯繫到了老徐。

老徐是個略微禿頂,微微發福的中年人。他在C城開了一家隱秘的網店,通過暗號銷售違禁的化工原料。林零算是他的常客。

老徐給林零的印象非常好,因為他賣東西從來不問買家原因。無論是硝酸甘油還是氰酸鉀,多危險的東西只要給錢就出貨,沒有半點遲疑。

「老徐,給我準備一斤檳榔,半斤紫櫻桃。錢已經打過去了。」

「還是給你送到老地方?」

「不用,我自己去取。」

「懂,你來水果攤吧。」

在通訊軟體上林零依舊用代號代指這些危險化學品。檳榔代指的是麻醉效果相當於乙醚七倍的乙烯基醚,而紫櫻桃代指劇毒物氰化鈉。水果攤則是兩人約定好的取貨地點。

他通過無卡取款在ATM機上取走了一半的,最後的存款:一千塊。他又想起來這次劫案的涉案金額,據報道稱至少1200萬。按照警方預計的四人分贓,如果他真的是劫匪,現在卡里大概有了三百萬了吧。

林零深吸一口氣,他有的錢只是這些劫匪的三千分之一,卻要承受百分百等同的警方的照顧。不過他隨即輕笑一聲,因為劫匪們無論如何花天酒地,也只有那一條命可以放蕩罷了。還有什麼比生命更值得揮霍的?

上午的烈陽烤的他後背發燙,遠處的街景已經照出了扭曲的虛影。他默聲騎上了停在樓下的破自行車,準備前往老徐的車庫。一路上沒看到幾輛警車,看起來警力大多分配在主城區地毯式搜索劫匪了。

在報廢的車庫後面,散發著惡臭的垃圾堆上盤旋著一層層的蒼蠅,最邊上擺著一個白色的塑料袋,林零知道這是老徐為他準備好的貨。他拎起袋子正欲轉身離開,突然感覺嗅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氣味。

垃圾堆中有一種爆炸物遺留下的硝化物的味道,即便隱藏在爛菜葉,泔水和化肥的刺鼻氣味之中,林零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這種味道讓林零有些不安。

他想起來,電視提及劫匪的裝備精良,黏膠炸藥,防彈衣,防毒面具,消音手槍一應俱全。會不會有其中一個劫匪恰巧路過這裡…然後把某些作案工具倉皇丟棄?

林零當即在垃圾堆中翻找了起來,在一大堆垃圾袋的最下層果真發現了炸藥上使用的密封圈。這些密封圈已經微微焦糊,他們擺在一起,蓋著整整齊齊地一大摞百元鈔。每一捆一萬元,總共二十捆。

除此之外,還有一把匕首,一幅膠皮手套。

林零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他也全然無法理解劫匪們的分贓流程。但是面前的這些現金十有八九是8·16劫案的贓款:這些密封圈和這把匕首就是鐵證。

既然自己承受了罪名,總該多少有點與之相當的好處吧。

本著這樣的想法,他順手拎起了錢和槍。

隨即,他聽到了陣陣緊促的腳步聲和車門開合聲。他能感覺一大堆人正在從車庫四周包圍過來,有一些…已經離他很近了。

咻地一聲,林零聽見了什麼銳器破空的鳴響。他下意識的閃躲,不過還是感覺到左手的大拇指一陣不可遏制的刺痛。一根極細的短針刺在了上面,有如萬蟻噬身的酥麻和微癢感從手指處飛速擴散開來。

「這是什麼神經性毒素么?」

一旦自己在這裡被麻倒,那就全完了,而他甚至還沒看清敵人的模樣。不過從耳畔滋滋地電流雜音,他也能大體上推測這些就是那天的面具人。

林零再沒一秒鐘考慮了,他抬起匕首,當即斬下了自己的拇指。

血汨汨地流下來,他用塑料袋裡的紗布粗暴地裹了一下,身後的人仍在窮追不捨。

「1…2…3」林零數著地上的井蓋個數,他依稀記得老徐說過靠近車庫的第四個井蓋掀開後是一條廢棄的隧道…希望老徐和自己都沒有記錯。

他打開了第四個井蓋跳了下去,柔軟地海綿墊接住了他。塵封了過久的空氣讓他胸口發悶…林零忍著左手的劇痛端詳了片刻,確認了這裡果真是一條隧道。

他最終沒有高興太久,因為老徐只說過這是一條隧道,卻從來沒有說過隧道會通向哪裡。

林零苦笑一聲自嘲道:「只要不是警察局,應該問題都不大吧?」

4.

警局裡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8·16特大劫案之後,全市交通癱瘓。火災,大停電和趁機渾水摸魚的小混混讓整個城市的安保力量應接不暇,火警武警公安醫院全都忙的焦頭爛額。而今日中午又傳來一個噩耗:暴徒們襲擊了全市最大的火車南站,流量最大的鐵路運輸也近乎瓦解。

重案組當然也不得消停,馬不停地追捕了幾十個小時之後,非但沒有抓到半個劫匪,反而造成了過半的警員負傷。警力本就捉襟見肘的情況下,更是火上澆油。

所以重案組的白哲,到現在還沒有合眼。

「白警官又在思考呢?」

「你懂什麼?人家那叫層…層…推…進,跟你這種不過腦子的貨色能一樣么?」

兩個警員笑著走過坐在地上的白哲,白哲都沒有抬眼看他們。

白哲的警察生涯非常簡明。上級形容他只有八個字:幹練果斷,機敏可怖。

前六個字,對於優秀幹事來說倒也算常見。只是最後這個「可怖」,只有形容白哲最為貼切。他曾經在一個販毒團伙潛伏了三年之久,即便被毒老大用脫了保險的手槍頂住腦門,依舊面不改色的說著:「我不是卧底」這種話。在那兩分鐘之後事情是,他一個人從四個嘍啰的看守下脫出重圍,為毒梟鎖上了手銬。而在門外準備破門而入的外援警衛,甚至沒來得及舉起槍來。

他的驚人效率讓他一路升職,直到上個月成為重案組的組長。在8·16之前,還沒有他脫手的案子。

只不過現在有了,而且遠比之前的棘手百倍。

白哲累得站不起身來,他只能靠在牆邊享受下午的暖陽。

他把表從手腕上卸下來,才感覺胳膊沒有那麼酸痛和沉重。昨日的8·16特大劫案幾乎讓他用盡所有手段,還是把他身體里最後一絲氣力都榨乾。無論是裝備之精良,計劃之周密,還是無可挑剔的單兵素質,這波劫匪的實力都超出了白哲的意料。

在警車的圍追堵截之下,他們甚至成功把其中一名劫匪趕到了郊區的林子里,白哲身為組長依舊親自上陣,花了四個小時為那名年輕人戴上了手銬。

眼見已經制服了犯人,他開始厲聲問話:「叫什麼名字!」

那名帶著耳環和項鏈的,畫著迷彩的妝容的年輕人抬起頭來,在剛剛的追逐中他被子彈擦過了臉頰的,在眼下留下了一道滲血的傷痕。即便如此,他還是露齣戲弄般笑容。

白哲死死地鉗住犯人地手腕,他費解地看著犯人問:「你笑什麼?「

隨後他身體恍然間變得微微透明…然後…憑空消失在了空氣里!

當時的白哲恨不得把整個樹林都燒乾挖凈,他直到在林子里跑到精疲力竭才承認剛剛發生的事實。

那名年輕人就像是一位技藝高超的魔術師,用一次消失作為對觀眾的愚弄和謝禮。

對白哲來說,這種反常不值得驚慌,只有遺憾:對於沒能把犯人拖回警局的遺憾。而一旦他接受了現實,無論多麼惡劣和奇詭的情況他都不會在意。

他沒有跟警局裡的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因為即便把這事全盤托出,大概也無人肯信,反而徒增困擾。他們只會知道是重案組把煮熟的鴨子弄飛了,到手的犯人還要放虎歸山。明明將劫匪逼進了死角卻空手而歸,以此嘲笑一下臨時上任的白哲多麼的稚嫩和無能…

白哲不會放在心上,他在「人情」或者「名譽」這種事情上,淡薄的近乎偏執。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就是利用他的人臉記憶能力描繪出了年輕人的畫像,在他的鉛筆之下那張臉龐重新再白紙上浮現,準確到毫米級別的眼距和額寬。利用這幅畫像,他在公安系統里很快檢索到了C城的一位住民。

林零。

信息庫中顯示這是一位小學學歷的,26歲的青年。父母都早已過世,現居住地的信息也全然是錯誤的。

白哲現在手裡攥著的,就是這個叫林零的人的照片。從模樣上來看,這個「林零」絕對跟他抓住的犯人是同一人。

接下來的第二件事,就是要弄清林零的消失究竟是遵循怎樣的一種模式。

如果林零是C城的住民,並參與了8·16劫案,那麼在城市的某個角落,很有可能尚且存在他使用這種能力的痕迹。監控錄像,網路視頻和圖片甚至流言,只要有一點相關的蛛絲馬跡,或許就能把這個魔術師揪出來。

而如果有了視頻資料,他就可以把資料提交給科研部門,民間學者甚至魔術協會…畢竟空口無憑,白哲的記憶和口述是不會產生任何價值的。

白哲站起身來穿過擁搡的走廊,過往的警員正在用異樣的眼神和竊竊私語迎接他。而他現在腦海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查清楚這一個月來所有的「都市傳說」。

為了這個目的,他還需要一個人,一個在網路上近乎無所不能的人。理論上來說,這個人還算是個犯罪分子。

當然,只是理論上。

唐覺,兩年前因「非法侵入計算機信息系統罪」被判處四年有期徒刑。但因為他自己的驚人實力和白哲的幫助,實際上沒有服刑哪怕一秒鐘。

如果說林零是現實中的魔術師,那麼唐覺就是在信息世界裡的巫師。

5.

未完待續…堅持更完…

不會坑的啦…

(留言可以獲得很厲害的更新提示)

(此後每晚十一點更新1~2節)


失眠都市

(一)

凌晨或是午夜或是別的什麼說法。

總之按照24小時制的話,現在是凌晨01:43。

我仍沒有睡著。

從床頭摸到一根煙,我坐了起來,選擇用刷朋友圈來消磨接下來的時光。

「說不定會發現誰跟我一樣沒睡,」我這樣想著,大拇指在屏幕之上遊走,「最好是個妹子。」

開場白我都已經想好了,就用周星馳在大話西遊里的那句台詞: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我以為只有我睡不著,原來XX姑娘你也睡不著!

我自認平日里在朋友圈中沒少裝逼,吸引過的潛在對象不在少數,心裡估摸像這樣的行為理當是百發百中。

「睡不著,一定是晚上吃多了。」某屌絲的無聊呻吟,配圖是張路邊攤的烤串和大腰子,以及幾個醉前醉後都髮絲帶油額頭長痘的傢伙,一看就是處於把妹食物鏈最底層的那種。

MDZZ。

「我覺得失眠的人有兩種,一種是睡不著的,另一種是不想睡的。」這人是個偽文青,我給她下了定義。還記得她幾個小時前剛在這裡秀了八張角度雷同的自拍和自己最近正在讀的一本書,標題目測至少8個字,嚇得我到現在都沒敢點開。

傻女人。

「Another 10 miles,fighting!!!」一個剛結束夜跑的貨配了張路線高亮顯示的地圖,我猜他夜間運動的興奮勁兒至少還要個幾十分鐘才能褪去,多年無處安放的荷爾蒙也正處於噴薄而出的邊緣,這要是能特么安穩睡下就怪了。

……

我有些憤然,為朋友圈傻逼當道的現狀,也為我自身交友不慎以致如今瞎了狗眼。

用力地將畫面向下一划,那五彩或七彩的圓環開始旋轉,最終停住。

刷新完畢,我卻發現類似的消息簡直像冒芽的菌株一樣,瘋狂地充斥了不大的一個屏幕。

我正納悶今夜無眠之人怎麼如此之多,導致我挑選有趣妹子搭訕的計劃受到了阻礙,一條消息在振動之中傳來:

「花小榮,在不?我特么睡不著了!」

花小榮是我,說話這人叫刺皮,就算是我發小吧。

刺皮人如其名,和他相處的經歷總是很令人難堪,即便是通過文字的方式交流,我也總覺得手中捧著的手機都無比扎手。

我正在糾結是回他一句「老子正在纏綿,沒空。」之類的話把他打發掉,還是乾脆不理他,刺皮的下一條消息緊接著便發了過來:

「666666,不止我一個,大家都睡不著了!」

隨後是一段視頻,看樣子是某電視台的新聞播報。

「雲集市陷入集體失眠,目前尚未有任何組織宣稱對此事負責。有關專家稱,失眠對人類生活造成的影響不可估量,福禍難料。我台將就此事件進行跟蹤報道……」

他現在還學會傳播謠言了!

不過我為之憤慨了不到3秒鐘就接受了現實。畢竟這貨是刺皮,要知道他這個名字的由來,就是因為小時候曾經不止一次被馬蜂蟄過,我懷疑那會兒他本就不怎麼發達的大腦一定是受到了重點關照。

想到這裡我就打心眼裡一陣煩躁。關掉手機扔到一邊,我重新躺倒在了床上。

這次的睡眠,卻來得出乎意料地容易。

(二)

「小榮哥,你應該是現在唯一能睡著的人了。」

刺皮拉著我來到陽台,指著窗外說道。

我探出頭去,發現此時雖已是午夜時分,整座城市卻是燈火通明,街上到處都是行人,從三層樓高的地方望下去,能夠很清晰地看到他們臉上興奮的表情,猶如一窩被扔在泥地里撒歡的豬,熱鬧地很。

「雲集市全體市民受失眠症困擾至今已有一個月,所有志願者在接受藥物、理療、催眠……等等治療方案後,均表示毫無睡意。不過,目前仍未發現睡眠缺失對市民們的健康產生了哪些負面影響。值得一提的是,市內各大小酒吧、夜總會、夜宵排檔等商戶的營業額卻是水漲船高……」

我看著電視上的報道,默不作聲。

「對了小榮哥,我最近找了一份夜班的工作,反正也睡不著。」刺皮又坐了一會兒,見我不說話,也便起身告辭,「你早點休息吧。」

「你忙去吧。」我點點頭,趁他出門前往他兜里塞了包煙,「沒事兒了就來找哥玩。」

我躺在床上,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越想越覺得荒唐。

剛開始的時候,人們對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並不買賬,最普遍的狀況就是:手足無措和病急亂投醫。畢竟,誰也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些什麼。有人危言聳聽,宣揚這是末世降臨的先兆,一度造成了極大的恐慌。但人們很快發現,這種奇怪的失眠症,除了讓人睡不著以外,再無其他癥狀,而且絲毫沒有傳染擴散的跡象。

總之,驚慌的情緒並沒能纏繞大家多久。作為一種存在已久的生物,這座城市裡的人將人類最有趣的一面——接受與適應——展現得淋漓盡致。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資本家。增加加班補貼,招收全職夜班,再到正式實行「16小時工作制」,這之間的過渡並沒有太過漫長,各行各業都不得不用一種極快的速度實現著轉型,從而免於被叢林當中那些知名或不知名但都同樣致命的對手,撕咬蠶食直至剩下森森白骨。

資本先行,接下來的事情便水到渠成。而除了工作,大多數人在安排生命中突然多出來的大把時間之時,都顯得興奮異常,畢竟當你不再需要睡覺的時候,可以去做的事情就太多了。不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雲集市,漸漸成為了一座真正意義上的「不夜城」。

而我,大概是這座躁動不止的城市當中,最倒霉的那個。

「小榮啊,你晚上不想過來上班是你的自由,我就不強求你了。」第二天早些時候,劉總把我叫到了辦公室里,「小夥子挺機靈的是塊材料,可惜了。」

「謝謝劉總。」我能看出他說的是真心話。但公司最近實施了新的績效工資制度,這讓他不得不跟我談談因晚上不上班,而落下的業績。

臨走前,他有些不解地問我:「花小榮,能告訴我你今天晚上打算做些什麼嗎?」

「睡覺。」

我突然想起昨天刺皮臨走前說的這麼一句話:

「老實說,我挺羨慕你的。」

他說的對,睡覺一定是這世上最他媽舒服的事情。

(三)

今天是失眠症爆發的第53天。

我躺在床上,嘗試在黑暗中把雙眼的焦距對在天花板上。

估摸著時間已是凌晨,我沒有開燈,厚厚的窗帘將所有的五光十色都擋在了外面。

我知道,即便現在的我醒著,這個房間之外的那些光芒與喧囂,也和我沒有半點關係。

抄起電話,我突然想找人聊聊,很想。

微信聊天界面里除了刺皮,再無其他窗口。歷史記錄顯示,上次通信已經是半個月前。我點開了朋友圈,

「無論何時何地,都有一幫兄弟。」配圖是一間高檔茶室里的幾個衣著光鮮的男子,畫面里還有幾個身穿高叉旗袍的小妹在一旁為之沏茶遞水。我的朋友圈裡什麼時候出了這種成功人士?不對,這不就是之前那個半夜吃多了撐著的屌絲?我點開大圖,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卻沒找出任何破綻。

我皺著眉頭在他之前的相冊當中尋找線索,才發現他自從患上失眠症後,和朋友們一起成立了公司日夜奮戰,趁著雲集市鼓噪的春風剛剛登上了最新一期的創業板。

「到頭來你會發覺,最不會負你的其實是那一場荒唐。」再往下翻,曾經的偽文青,憑藉一本記錄突然陷入失眠的人如何面對新生活的雜文集,如今成了炙手可熱的暢銷書作家。照片上的她成熟而又知性,正伏在案前把自己的筆名簽在了新書的扉頁,與一月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拿到了人生中第二塊馬拉松金牌,但我還沒從來想過要停歇。Fighting!!!」夜跑的那位這次沒有配圖,只有一個標題為「從不夜城走出的世界冠軍」的鏈接,我戳進去後,發現這是一段採訪他奪冠歷程的電視節目。

突然,我猛地坐直身體,目光死死釘在了視頻當中那個與夜跑男談笑風生的主持人身上。

雖然他的言談舉止都頗具風度又不失幽默,跟我印象當中迥然相異,但我知道,他就是刺皮。

「我說這小子怎麼十多天了都沒個信兒。」一邊撥號,我一邊在心裡嘀咕,「不行,今天必須得讓他跟我好好喝兩杯。」

「喂,小榮哥嗎?」電話響了足有三十秒才被接起,刺皮的聲音顯得有些壓抑,「找我什麼事兒?」

「哦,沒什麼,剛才看到你主持的節目了,你這貨現在可以啊,都混進電視台了也沒跟哥說一聲。說,是不是還準備著泡個女主播回來也不告訴我啊?」說這話的時候我感覺嘴裡有些酸澀,邊打電話邊去給自己倒了杯水。

「哥,我前陣子不是跟你說,我找了一夜班嘛。」我聽到他那邊有些嘈雜,「再說我這兒可不是電視台,就是一網路直播節目。」

「少裝慫哈,還沒混出個樣子來就打算忘了你小榮哥是吧。今兒哥正好有空,趕緊過來接我。」

刺皮一愣:「小榮哥,今天是周三啊,你晚上不去上班嗎?」

我沒答話,只聽見電話那頭有一把柔媚的女聲在叫他:「刺皮哥哥,快來呀,到你啦~~」

我掛斷了電話。

在床上呆坐一會兒,我起身開燈,決定獨自出去走走。

「反正在這個不分晝夜的世道,外面最不缺的就是人。」我一邊往腿上套著褲子一邊想。

我來到樓下,走到街上,路口賣鐵板炒飯的小攤上正升騰著陣陣熱氣,裡面蘊滿著金黃色的米香。

走過去排在並不算短的食客隊伍後面,我在心裡盤算著等下一定要對攤主說些什麼。我會告訴他千萬不要以為大家都失眠了之後,他這種不入流的夜宵生意就會讓他攢到足夠的錢回家娶妻生子,這個世界並不會讓他從此不分晝夜的努力獲取應得的回報,風餐露宿依舊是他生活的全部,他唯一能夠得到不過是每天多幾個小時的痛苦人生罷了。

對,就這麼說。我要讓他看清他那令人乏味的生命。

「一份牛肉炒飯。」我來到攤主面前,正欲把我剛才準備好的話對他講出。

「最後一份,白送給你不要錢了。」他朝我燦爛一笑,低頭開始在鐵板上翻炒,身側是盛滿各種面額鈔票小匣子,「明天俺就要回老家娶媳婦了。」

(四)

我已經有連續七十多個小時沒有睡著過了。

比起夾著煙蒂睡著的那次,最起碼延長了三個小時。

這是個好現象。我從冷水池裡抬起頭,沖著鏡子里的自己笑了笑,便馬上離開了浴室。

我怕看清那張毫無生機的臉。

「不就是失個眠么,有多難?你們這些傢伙看清楚,我失去的東西,我一定要拿回來!」我把身子堆進沙發裡頭,發現自己好像在學著《英雄本色》里小馬哥自言自語。

自從決定強行失眠,這些天里我至少看了上百部電影,順便還關照了樓下便利店十來箱咖啡和幾十條品牌各異的香煙——我的想法是盡量讓自己的生活簡單但並不缺乏變化。開始的時候的確十分難熬,要知道在有些執法部門的刑訊室里,輪番值班讓嫌疑人無法入睡甚至是一種逼供的手段。控制自己不去睡覺,其難度可想而知。幸好,我猜我現在已經度過了那個階段。

我突然覺得有些恍惚,急忙去口袋裡摸煙打算提提神,卻發現煙盒裡面只有些零碎的煙葉。事實上半個小時前我就抽完了所有的煙。

吃力地控制著自己的身體,我繞開遍地喝剩下的咖啡罐,走向門口。

離開之前,我故意沒有關燈。

開玩笑,怎麼能讓任何人以為我在睡覺?

幸虧螺旋形的樓梯並沒有多長,否則我很懷疑我會直接倒在某一階上睡死過去。

當我成功來到便利店,抓起收銀台旁的一包煙時,才發覺渾身上下居然只有一瓶安眠藥。

沒錯,連家門鑰匙也沒有。

無家可歸就意味著無床可睡。簡直完美。

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盪,努力讓自己的腦子裡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抵抗著如潮的睡意。

比如這世上根本沒出現過什麼奇怪的失眠症,我也沒有失業,刺皮依舊是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兄弟,每個人都還是原來的樣子。

比如我記起十幾歲的時候,一次又一次哄騙刺皮站在樹下,然後被我捅下來的馬蜂窩砸個正著。

比如……

我甩了甩頭,卻發現撐在脖頸之上的腦袋似乎一下子便重逾千鈞,時刻面臨著跌落在地的危險。

正當我自知難以為繼之時,卻突然覺得周身一輕,神智也慢慢恢復了清醒。

難道說?

我急忙從兜里掏出瓶子給自己倒出幾片葯來,不顧其苦澀的味道用牙嚼得細碎服了下去。

直到這時,我才發覺自己竟然置身於一片不大的林子當中。回頭看去,身後枝杈縫隙中透出的光亮正是那座不夜的城。

此地已是雲集市外。

把身子靠在一棵樹下,我閉上雙眼靜靜地等待,頭頂有樹葉在夜風中沙沙作響。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總之,這一次我終於睡意全無。

很難說清再睜開眼時,我的心情究竟有多複雜。

夜色下的星空一如往常,我獃獃地看了一會兒,決定起身返回。

只是此時的雲集市,卻是一片黑暗。

「怎麼會!」我邁開步子奔向那座寂靜得十分詭異的城市,盡量在劇烈運動之下保持肺部空氣的循環,掠過熟悉的大街小巷,尋找著這個時候本應該亮有燈火的地方。然而,這偌大一座城裡,滿眼所及竟然都是漆黑一片,街上更是沒有半個人影。

我瘋狂地給刺皮打著電話,一遍,兩遍,三遍……他終於接了起來,我趕忙停下腳步,聲嘶力竭:

「你他媽到底在幹什麼?」

我沖著電話大聲咆哮,卻沒有得到絲毫回應。細一分辨,聽筒里竟然傳來了陣陣鼾聲和含混不清的夢囈。

「不,別這樣,別這樣!」

我感覺渾身冰涼,精神卻更加清醒。

忽地,我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一處亮光。有人醒著!

我撇下手機,不顧一切地朝著那個方向奔跑。視線由於激烈涌動的熱血和來不及供至大腦的氧氣,而變得有些模糊,但那個光亮的所在卻在我眼中更加清晰可見。

終於,我來到了目的地跟前。

一棟民居三樓的一戶,正開著燈。

(完)


《影侍》

1、
很小的時候起,我就害怕自己的影子。

於是我父親找到了一名優秀的「殺影師」,在我十二歲那年把我的影子殺死了。

一具和我等高大小,薄如蟬翼的黑色軀體,從我的腳後跟被緩緩抽離。

它用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劇烈扭動著漆黑的腦袋,而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痛苦。

殺影師那張冷漠的臉,也從此成為了我一生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他將我的影子收進一支黑筒里,貼上了我的照片,交給了我父親,並囑咐說:「七天以後,影子會自動化為烏有,您兒子以後可以睡個好覺了。」


父親笑著點頭,付給了他一千塊錢。

而我這才知道,在殺影師眼中,人的影子其實明碼標價。

我十二歲,影子就值一千塊錢,年紀越大,殺影越貴。

從此之後,我成了一個沒有影子的人。


可是我仍然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暗中的角落蠢蠢欲動。

令我如坐針氈,晝夜難眠。

2、
八年後,我二十歲,卻患上了嚴重的失眠症。

每天半夜兩三點鐘都睡不著,甚至有的時候整宿都合不上眼。

因此我早早的輟學打工,找了一個網管的工作,以應對我失調的生物鐘。

這天夜裡,我像往常一樣坐在網吧的吧台里,電腦開著,我卻沒有絲毫玩樂的興緻。

我點著一根煙,靜靜看著門外的小吃商販忙活。

網吧里一群孩子在大聲歡呼,似乎他們五人組團打LOL,剛剛把對麵糰滅。

我的注意力被他們的喧嘩所吸引,卻突然發覺哪裡不對勁。

我有些近視,只好眯起眼,仔細朝那一排電腦的角落望去。

明亮的燈光下。

一個女孩兒,長發柔順,穿著一身黑色的連衣裙,腳上是一雙阿迪的板鞋。

她的皮膚很白,身材消瘦。

可黑與白所產生的視覺落差,讓我下一秒就意識到。

她和我一樣,竟然也沒有影子!

我的心頭一緊,再低頭看向自己的腳跟,地板上空空蕩蕩,因此我才坐在背光的地方,用椅子和吧台遮擋住我的不同之處。

女孩兒似乎查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她轉頭瞄了我一眼,隨即皺了皺眉。

我急忙低頭裝作彈煙灰的樣子,再抬頭,女孩兒已經重新面向電腦。

我長舒一口氣,心中異常忐忑,那股莫名的被窺視感再次襲遍全身,我下意識的朝四周打量。

還好,網吧里一切如常。

我吐出最後一口煙,將煙頭狠狠掐滅,再看向門外的小吃街,心中卻突然生出一股難以言明的強烈窒息感,瞬間堵住了我的喉嚨。

街對面,站著一個男人。

寸頭短髮,黑色風衣。

身材挺拔,模樣幹練。

我一眼就認出了他。

那個為我抽離影子的冷漠男人。

殺影師。

3、
他朝我走了過來,步伐堅定而緩慢。

我呼吸急促,再次抽出一根煙,可打火機卻像斷了氣兒一樣,怎麼都點不著。

「吱呀。」


門被推開,他走到我的面前,默不作聲。

我嘴裡叼著煙,心裡打顫的問他:「您,您好?上機還是通宵?」

他搖搖頭看了我一眼,沒有回答,而是直接走進網吧大廳。

我的目光跟隨著他的身體移動,最終落在了黑裙少女的身上。

果然,他向著機器的角落走去。

我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但憑藉著本能的恐懼,讓我的心裡異常緊張,我屏住呼吸,安靜的觀察著大廳中的動向。

他站在女孩兒身邊,伸出右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我能清晰的看到,女孩兒忍不住的打了個激靈。

「跟我走吧。」他說。

聲音不大,但對於精神高度緊張的我,卻無比清晰。

女孩兒甩開他的手,強裝著鎮定說:「請您鬆開。」

他冷笑著回答:「你知道我是誰,就像十年前那樣。」

一旁的幾個孩子仍然在興奮歡呼,頭頂的白熾燈明亮耀眼,卻讓我愈發感到一陣心慌意亂。

突然!

網吧的門被打開,走進了另一個男人。

那一瞬間,我身上起了滿滿一層的雞皮疙瘩,頭皮緊跟著就發炸了!

一個穿著連帽衫的人形黑影,確切來說,他只是個影子。

我突然感到一股極強的壓迫感,下意識的握緊手中煙盒,凝視著他走向殺影師。

他的步伐緩慢而沉穩,然後抬起手臂掀開帽子,露出了本來面目。

這時候我才看清,原來他的影子是破碎的。

整個頭部出現了一個「人」字形的裂紋,透出几絲網吧大廳里的明亮燈光,顯得異常詭異。

殺影師似乎察覺到身後的異樣,同時迅速轉身。

等他看清了那道影子,臉上的五官剎那扭曲,表情立馬變得無比複雜,有震驚,有惶恐,而更多的則是一種恐懼。

我渾身顫抖的觀察著他們的動向,然後輕輕將煙盒放下,這才發覺手心裡滿是汗水,凝視著那道影子,童年時期的噩夢再一次襲上心頭,讓我產生了極為強烈的不適感。

殺影師囁喏著嘴唇,眼神獃滯的顫聲發問:「你,你怎麼。。」

他話還沒有說完,那道影子便笑了。

而這一幕,卻讓我遍體勝寒,如墜冰窟。

薄如蟬翼的一道黑影,笑起來就像從嘴部撕開一道弧形的裂紋。

獠牙猙獰,不時向下滴淌著猶如實質的黑色液體。

影子沒有出聲,而是面帶如此詭異的笑,緩緩抬起手臂。

出乎我意料的是,殺影師全程竟然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就像身體紮根在地面一樣,紋絲不動。

黑裙妹紙依舊面對電腦屏幕,從始至終並未回頭,其他孩子們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遊戲上,也沒注意到身旁的異常狀況。

我咽了口唾沫,預感到即將發生的可怕場景,心中的驚懼越來越深,雙腿竟然開始不自覺的發軟。

下一刻。

影子將手掌伸向殺影師,漏光的嘴角笑容更甚。

而後,手刃直接洞穿殺影師的心臟,速度之快竟無絲毫阻隔。

我怔怔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大腦之中一片空白。

殺影師嘴唇發顫,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影子將手掌從他的胸口拔出,殺影師隨即癱軟在地,眼圈發黑,面頰慘白如霜,瞬間萎靡枯槁。

而令我震驚的是,影子的手掌上依舊漆黑如墨,沒有沾染一絲鮮血。

他微微側身,接著面朝黑裙女孩兒,再次抬起了手。

就在這時,我心底不知從何而來一股強烈的衝動,拔腿跑出吧台,近乎是踉蹌著撲向那道黑影,僅四五步就衝到了他的身邊。

他注意到了我的出現,面朝我轉過頭來,用尖銳而又嘶啞的聲音說:「別怕,我是你的影侍。」

我瞪大了眼,整個人茫然失措。

嘴裡遲鈍的吐出兩個字。


影侍?


4、

那晚,我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自我出生起,影侍就伴隨我左右,與我的身軀共同生長。


他的職責,是守護我的影子。


而我的影子,天生與眾不同。


我的影子可以代替身軀,延伸至世界上每一個黑暗的角落,去發現,去窺探,甚至是拯救苦難的心靈。


十二歲之前,我時常會做有關影子的噩夢,眼前也會出現可怕的幻覺。


影侍說那是我影子蘇醒的前兆,但因為我年幼無知,卻對影子產生了恐懼,最終導致了尚在發育中的影侍陷入危難。


而他能在殺影師手中死裡逃生,則要歸功於我父親的好奇心。


據影侍說,那天他被困在黑筒里,隨著時間流逝,逐漸消融,但我父親卻忍不住打開了黑筒,他趁機逃出,在外遊盪了整整八年。


雖然大難不死,但影侍也變得殘缺不全,他臉上的「人」字型裂紋,由此而來。


想來,影侍與我共生,他失去了人作為宿主,就也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只有再次與我融為一體,影侍臉上的「人」字裂紋就會重新修復。


他說到這,我心中卻突然有了疑惑。


我低頭看向天台下的燈火長街,問:「既然當年殺影師把你裝進了黑筒,那我的影子呢?」


影侍站在我身旁,深邃瞳孔似無邊的夜,他咧開嘴慘笑:「死了。」


我心中震驚,脫口而出說:「死在哪兒了?!」


他緩緩轉身,看向站在我們身後的黑裙女孩兒,說:「她知道。」


我怔怔凝視著女孩兒蒼白的臉,發現她的嘴角泛起一絲苦澀,那是一種與年齡絕不相符的憂傷。


她毫不避讓的與我對視著,輕聲說出三個字。


「我吃了。」


5、

她叫小晴。


今年十九歲,正值豆蔻年華。


和我一樣,她天生也有影侍相伴。


同時她又身患奇症,身軀感覺不到任何的溫度,甚至沒有痛覺。


無論是冷是熱,還是傷筋動骨,她都無法感受到外界的刺激,哪怕被鋒利的刀刃劃破肌膚,還是奔跑的途中崴傷雙腳,也不會產生一絲一毫的痛苦。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在這個蕭瑟的深秋,所有人都穿戴厚實的情況下,她會僅穿一條黑色薄裙。


小晴說,這種病症相當罕見,在全世界範圍內只有40例,醫學上將其命名為:


無痛症。


小晴為此自嘲的笑了,她說:「小的時候,我試過光著身子在雪地里打滾兒,身上被凍的紅腫,可我卻一點兒也不會覺得冷,我還試過拿針扎自己的手,雖然流血不止,我仍舊無法體會到任何痛感,所以我媽除了帶我看醫生之外,還差點兒把我送進精神病院,呵。」


「可是你為什麼要吃我的影子呢?」我問。


影侍卻說:「不,確切來說,不是她吃的,是她的影侍。」


我震驚的看向小晴,又疑惑的望向影侍,等待著他的下文。


「小晴的影侍很特別,是一種每天都需要吞噬影子才能存活的物種,而且被吞噬的影子將會與他融為一體,所以。。」


我聽完影侍的講解,脫口而出說:「所以殺影師才會去找小晴,想將她帶走,為以己用?」


影侍點頭:「對。」


我又問:「那這麼說,小晴的影侍是邪惡的?」


影侍搖頭說:「不是的,吞噬影子只是他的本能,就像人餓了會想要攝取食物一樣,小晴自己也控制不住。」


我轉頭看向小晴,她的眼神顯得很憂鬱,甚至夾雜著一絲冷漠。


於是我盡量保持著平靜問:「所以到現在為止,你的影侍一共,恩,吃了多少影子了?」


對於這麼奇異的問題,小晴似乎早有準備,她比劃著兩根手指,苦笑著說:「兩千三百六十七具。」


我心中駭然,不禁瞪大了雙眼,很難想像在自己所生活的城市裡,會有兩千多人失去了影子。


可我又突然想到,如果不是因為影侍,也許身患無痛症的小晴,早就死於非命。


因為一旦受傷流血,哪怕傷口感染化膿,她也不會輕易有所察覺。


而且,如果她某一天吃壞了肚子。。。


我打消了這個念頭,不敢再往下深思,轉而對影侍說:「那我們怎麼才能見到她的影侍?站在小晴的背後?還是有什麼尋找儀式之類的?」


「不用找了,它來了。」


影侍說完這句話,便前踏一步,擋在了我的身前。


我順著天台上昏暗的燈光望去,小晴的身後,突然飄出了一道固態的人形虛影。


一種最為原始純粹的精神力量,瞬間擊中了我的意識深處。


我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複雜的情緒,夾雜著惶恐,好奇,還有幾分敬畏,讓我忍不住的全身顫抖,脊背生寒。


眼前的景象太過詭異,我甚至無法用語言來準確形容。


因為我明明知道它只是一道虛無的影子,可它偏偏如此真實。


與濃密的夜色渾然一體,卻又格格不入。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描述,我能想像到的只有兩個字。


靈魂。

—————未完待續—————


之前寫過的一個開頭,有人看就會繼續更的吧。


留言評論可以收到更新提醒,謝謝!


【一】

黎涵和他的妻子迷上了一款遊戲——地球。

這樣的事情在靈族中已經成為常態,畢竟「靈」的生命太漫長了。

這款風靡整個靈族的遊戲可以讓每一個「靈」在平淡而又看不見盡頭的生命里得到更多的樂趣。

但是,僅僅依靠樂趣這款遊戲還不至於讓無數靈族投身其中。

「地球」最大的賣點是可以讓靈族在短短百年間便可以體驗死亡。

死亡對於「靈」來說神秘而遙不可及,卻像罌粟一樣,開著致命而美麗的花,一旦沉浸進去,便無法自拔。

每一個進入遊戲的「靈」,會被消除記憶,直到死亡,遊戲彈出,記憶才會返回。

他們在遊戲中的載體被稱為「人」。

黎涵興奮地撥弄著才買的遊戲艙,這兩架遊戲艙是他費儘力氣買到的。自從遊戲火爆之後,購買者急劇增加,遊戲伺服器已初顯疲態,遊戲廠商開始限制發售。不過,據說不久之後會新開一個「火星」伺服器,但黎涵等不及了。

「我們選在同一個城市吧。」黎涵的妻子的提議道。

「隨便啦。」黎涵漫不經心地回答,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進入遊戲了。

伴隨著機械的電子音,「遊戲進入中。」

兩架遊戲艙緩緩關閉,偌大的房間陷入了沉寂。

【二】

黎涵降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自幼附帶好學生模板,父母恩愛,家庭和睦,順理成章地上了一所名牌大學。

畢業之後,找到了一份朝九晚五的好工作。

別人家的孩子不外如是。

但黎涵只做了一個月便辭了職。

他看不起周圍的同事,以及不屑於去奉承有著輕微腦智障的上司。

十六年如牢獄般的學習生活黎涵已經受夠了,他覺得自己需要做點什麼來讓二十幾年古波不驚的人生起點波瀾。

於是,他入股市,下賭場。這些帶有數字的遊戲,在黎涵看來不過如此。

這些依舊不是他想做的。

他有點迷茫,

直到遇見了江影。

江影是個小偷,她自己說的,江影絲毫不覺得這是件恥辱的事情。

一開始,黎涵以為她在開玩笑,但覺得她很有趣,於是說:「要不我們找家餐廳坐下聊?」

江影一口答應了下來。

「我們家三代單傳,祖上行竊數十年,從未失手。」江影嘴裡一邊塞著東西一邊說。

黎涵微笑地看著她,靜靜聽她說書。

直到結賬的時候,黎涵發現自己錢包不見了。

「我來吧。」江影抹了抹嘴說道。然後拿出黎涵的錢包結了賬。

黎涵眯起了眼睛,直到這時他才相信江影的話。

他腦海中蹦出一個很有趣的想法。

「合作?」江影驚得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我制定計劃,你負責實施,就這麼簡單。」黎涵微笑著說道。

「聽起來還不錯。」江影嘟囔著。

「那就是同意了,明天下午江都大酒店,我給你行動計劃。」說完,黎涵轉頭離開。

第二天,江影到達酒店時,等來的是黎涵的電話。

「看到右手邊提著藍色塑料袋的男人了嗎?」

江影扭過頭,看到一個穿著藍色格子襯衫的男子,手裡提著藍色塑料袋,像是在等著什麼人。

「看到了,怎麼了?」江影嚼著口香糖問道。

「酒店門後有一個一樣的口袋,你需要在15點45分7秒到10秒和他錯身,偷梁換柱,之後過馬路,10秒到25秒會是綠燈,這裡車流大,紅燈他不敢闖,過馬路右轉,我在車上等你,現在對一下時間。」

江影調了調錶,吐掉嘴裡的口香糖,提起門後的口袋走了出去。

錯身的一瞬間,江影碰了一下男子的肩膀,在男子注意力分散的剎那,包已對調。

江影輕而易舉地完成了任務,身後滾滾車流。

「裡面是什麼?」江影問我。

黎涵打開,一沓沓的現金。

江影目瞪口呆,「現在還有人隨身帶這麼多錢在身上。」

「他是賭場的人,這些是黑錢,他們不敢存銀行。」我緩緩解釋道。

這種運籌帷幄的感覺讓黎涵沉迷,而江影被巨款砸得對黎涵言聽計眾。

之後,黎涵的胃口越來越大,而江影的職業素養也沒有讓黎涵失望。兩人配合無間,不過幾年,野路子出身的他們卻在世界上聲名鵲起。

但多年來的東躲西藏,也讓他們身心俱疲。黎涵也覺得自己玩夠了,「做一票大的,然後金盆洗手」,他這麼想。

網上最近炒得很熱的天外奇石吸引了黎涵的注意力,據說石頭通體透明,呈藍色,卻比金剛石還硬,稱為「深藍」。有人出價一億美金欲與求購,但石頭在一個有名的收藏家手裡,不肯出售。

黎涵收到消息,幾天後收藏家會在別墅舉辦一場私人的鑒賞會,守衛森嚴。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合作了,事成之後,就散了吧。」黎涵淡淡地說道。

黎涵一直都明白會有這麼一天,這種事情做得多了,便會失去新鮮感。

不過江影彷彿有點難過,只是低低地應了一聲。

動手那天,如往常一樣,黎涵坐鎮,江影動手。

雖然守衛森嚴,但計劃很順利。

江影拿到了石頭。

黎涵將警鈴報警的時間延後了一分鐘。

這一分鐘足夠江影逃出去。

不過有點奇怪,警報還未響起,石頭的失竊就已經被發現了。

還好江影已經離開了別墅。

同時別墅周圍的監控也發現了她。

守衛傾巢而出。

同時,警察似乎封鎖了別墅周圍的區域。

黎涵看著電腦,喝了口咖啡,並不慌亂。

他看了看時間,「傑克應該到了吧。」

傑克是業內有名的「逃亡師」,一個將逃亡當做藝術的男人,一手車技出神入化,曾經在幾十輛警車的圍堵下將一夥銀行劫匪送出了包圍圈。

有傑克在,黎涵並不擔心江影會被抓住。

只是,警察的反應速度似乎有點快得過頭了。

似乎蹲守已久。

但黎涵沒細想,畢竟一億美元的石頭,再多的防備都不為過。

電腦前,黎涵看著代表傑克的紅色小點,在街道上橫衝直撞,時不時地緊急變向,像無頭蒼蠅似地亂竄。

毫無規律地逃跑軌跡,卻慢慢地離別墅越來越遠,最終離開了警察的包圍圈。

然後紅點消失。

這是表示任務完成,人已安全的信號。

黎涵發了條短訊給傑克。

「錢已到賬。」

傑克迅速回復,

「歡迎下次光臨。」

沒有下次了,黎涵想。

只是明明石頭已經到手,他卻覺得有些彆扭,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對勁。

哦,對了,江影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聯繫他。

按照往常,任務結束之後江影都會第一時間與他取得聯繫。

他開始聯繫江影,

「嘟,嘟……」

無人接聽。

黎涵有種不祥的預感。

彷彿是為了印證他的想法,

樓下傳來了一連串的警笛聲。

黎涵心臟狂跳,

他藏身的地方只有江影知道。

江影背叛了他。

幾年來,江影就像黎涵手中的劍,所到之處,無往不利。

不過,黎涵好像忘了,那把劍是有自己的意識的。

只要有足夠的理由,寶劍噬主也是理所應當的。

黎涵自嘲一笑。

還好當初選這裡是因為這棟樓有兩個出口。

樓頂的天台和旁邊的大廈相連,雖然天台常年上鎖,但黎涵入住的時候便搞到了鑰匙。

黎涵冷靜地收拾東西,上樓。

但開鎖的時候門卻打不開了。

鑰匙被換了。

黎涵笑不出來了,臉色陰鬱。

他備受打擊地回到房間,挪步到窗檯。

從窗檯看下去,警察蜂擁著堵在大樓門口,連旁邊的大廈也沒放過。

絕望的種子迅速發芽,成長的枝條纏繞在黎涵心頭。

他明白今天恐怕是難逃一劫了。

耳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黎涵明白警察越來越近,但他抱著一絲僥倖,

賭警察的目標不是自己。

只是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當門外響起敲門聲的一瞬間,

黎涵知道自己只有兩個選擇,

要麼坐牢,要麼死。

所以在警察撞開房門的時候,

黎涵凄慘一笑,縱身一躍,從窗檯跳了下去。

他不會讓自己屈辱地接受審判。

落地之前,黎涵只有一個念頭——不甘心。

【三】

黎涵從遊戲中彈出。

「原來是遊戲。」

黎涵揉了揉腦袋,看向妻子,妻子依舊在遊戲之中。

他呆坐著,死亡的餘韻久久沒有散去,同時還有死前強烈的不甘。

種種情緒在死亡時被放大到極致。

這種強烈的情感是黎涵從未體驗過的。

就像是烈酒,第一次品,刺鼻而辛辣,卻可以給你無與倫比的快感。

這時,遊戲彈出一個提示。

「您可以通過支付200積分回到遊戲,回歸方式為隨機附身到NPC中,遊戲中的記憶會被返回,同時消除您遊戲前的記憶。」

200積分是黎涵和妻子一個月的福利補貼。

黎涵看了一眼賬戶餘額:「346積分」

黎涵有些猶豫,如果購買,和妻子不好交代。

但那種不甘如同魔咒一樣縈繞在黎涵心頭。

黎涵咬咬牙,點了支付。

大不了出去找點事補貼家用。

「請設置遊戲彈出條件。」

「讓江影嘗嘗背叛的滋味。」

黎涵回到了遊戲。

【四】

黎涵慢慢睜開眼,發覺自己並沒有死。

「是夢嗎?」

黎涵恍恍惚惚地走到廁所,

他需要洗把臉,清醒一下頭腦。

冰冷刺骨的涼水刺激著他的感官,卻讓黎涵更能真切的感受到這個世界的存在。

抬頭,鏡子中出現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黎涵嚇得大叫。

很快他意識到那是他自己。

黎涵摸著自己的臉頰,陌生的觸感告訴他這不是他的身體。

自己換了身軀殼,而原先的自己已經跳樓死了。

黎涵依舊恍惚地回到客廳,癱倒在沙發上。

他想到了江影,復仇的怒火在他胸膛燃燒。

自己吃的虧,一定要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這一直都是黎涵的行為準則。

江影拿到石頭一定躲了起來。

但黎涵知道她在哪裡,那個地方只有他們兩人知道,而「他」已經死了。

一個靠近海邊的小鎮。

海浪有節奏地拍打著沙灘,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鹹味。

小鎮最近住進了兩位外地人。

一位是看上去有些神神叨叨的姑娘。

一位是看起來是來度假的先生。

他們巧合地成了鄰居。

好像是一個愛情故事的開頭。

而實際上,姑娘叫江影,那位先生便是黎涵。

這個陌生的身體成了黎涵最好的偽裝。

黎涵以休假為名住到了江影旁邊。

他有自己的計劃。

搬進小鎮的第一天,黎涵以借東西為由敲開了江影的門。

「你好,請問你有醋嗎?我才搬過來,忘記買了。」黎涵露出自以為燦爛的笑容問道。

江影打開了門,臉上寫滿了疲倦,看起來有些神經衰弱,與往日跳脫的性子截然不同。

她打量了一下黎涵,答應了下來,回身去取醋。

黎涵藉機望向屋內,屋裡東西隨處放置,髒亂得就像是二十歲單身男青年的蝸居。

站在門前的黎涵冷笑,大概是找不到石頭的買家吧,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手握重寶的滋味也並不好受。

隨後幾天,黎涵迅速取得了江影的信任。

這很簡單,作為好幾年的搭檔,江影的喜好,性格黎涵都異常熟悉。

他甚至能預料到江影下一步的反應。

但是,人心難測,他唯一沒料到的是江影會背叛他。

黎涵給自己偽裝的身份是「寶石鑒賞師」。

精心編織了一個故事說給江影聽。

他自信不會露出破綻。

職業資格證書,教育經歷,甚至是那子虛烏有的就職公司也都註冊在案。

黎涵根本不怕江影去查。

相反,他更希望江影去查證。

因為,那個公司只要深究就會發現,背地裡做著走私珠寶的行當。

帶著那麼一點黑色背景,更能讓江影放心。

這天,黎涵邀請江影吃飯。

江影如約而至。

酒過半酣,

黎涵假裝很得意地吹噓起他見過的珠寶。

「我見過很多寶石,拿鑽石來說,你以為鑽石都是無色透明的嗎?我在1994年嘉士德拍賣會上卻見過一枚粉鑽,帶著和普通鑽石完全不同的粉色光暈,現在想起來還讓人陶醉。」

黎涵露出一臉迷醉的神情,然後接著說道:「不過,我最想見到的寶石是前一陣子大熱的『深藍』,但是據說已經被偷了,真是遺憾。」

「那是假的。」冷不丁地江影說道。

「你怎麼知道?」黎涵有些錯愕。

「因為是我偷的。」江影切下塊牛排塞進嘴裡,彷彿在說一件不相干的事。

「警察為了抓我,特地設下這個局,把那塊破石頭吹上了天,不過雖然我入了局,但還是被我跑掉了。」江影神氣地看了黎涵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說我牛逼吧。

「你不怕我報警抓你。」黎涵笑了笑。

「你也不幹凈。」江影從大快朵頤中抬起頭說道。

「看來你已經查了我的底,這麼說我們知根知底也算是朋友了吧。」

黎涵搖了搖酒杯。

「乾杯?」

江影連忙舉起酒杯,碰了個響。

大聲說了句:「乾杯。」

然後一飲而盡。

黎涵慢悠悠地品著杯中的酒,心思卻不在了飯桌上。

酒足飯飽回到住所,

在黎涵的要求下江影拿出了那塊被稱為「深藍」的石頭,

石頭外觀和照片別無二致,

卻僅僅只能算得上是現代工藝品。

也就是說,這塊石頭一文不值。

黎涵心情複雜地回了屋。

「真是可笑啊,因為塊廢品被背叛。」

黑暗中,黎涵桀桀地笑了起來。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正如江影告訴黎涵的一樣,她是個小偷,這是她的職業,偷竊這種技能就像本能一樣溶入江影的骨髓。

拜託一個相當有名的竊賊去偷一件東西,絲毫不會引起她的懷疑。

「我想讓你幫我個忙。」

「有什麼話快說,一個男人扭扭咧咧的。」江影對黎涵翻了個白眼。

「我有些把柄在我老闆手裡,所以想讓你把東西偷出來。」

江影沒怎麼考慮,就答應了下來。

「雖說是朋友報酬還是要給的,事成之後把錢打到我卡上。」

「沒問題.。」

然後,黎涵遞給江影一條項鏈。

「三天後,我老闆會去參加一個宴會,進入宴會的人女的都會帶一條項鏈,男的右手食指會帶一枚戒指,這條項鏈是參加宴會的入場卷,要拿的東西在我老闆身上,是一個U盤,在他右手褲子口袋裡,一會兒我會把老闆照片發給你。」黎涵飛快地向江影交代任務信息。

「知道了。」江影滿不在乎地回答道。

黎涵看著江影離開的背影,眯起了眼,他已經挖好了坑,等著江影去跳。

那條項鏈可不單單是宴會的入場卷,黎涵動了手腳,只要他啟動開關,項鏈便會緊縮,勒住脖子,只需要10秒,藏在項鏈中的濃縮炸藥便會被引爆,足以讓人屍首分離。

宴會那天,江影很輕易地就混了進去,潛入偷竊這種東西對江影來說就像吃飯喝水一樣駕輕就熟。

江影很快便找到了目標。

那個挺著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正和一群少婦閑聊。

江影慢慢靠了過去,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一個錯身,江影拿到了U盤。

神不知,鬼不覺。

那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毫無察覺。

江影撇了撇嘴。

這種毫無挑戰性的任務在她看來毫無趣味可言。

只要再悄悄離開,任務就完美完成了。

然而,沒想到離開的時候江影出了岔子。

她被發現了。

宴會還沒結束便提前離場,就已經很可疑了,更何況在這種相當私人的宴會上江影還是個生面孔。

她開始逃跑,這種場景並不是第一次了,江影並不驚慌。

很快,江影搭上了黎涵給她準備的車。

「路線在導航上。」

江影沿著導航開了一段,發覺不對勁。

「混蛋,為什麼終點是警察局。」

通信中,傳來黎涵得意的嘲笑。

「我只是拿回你欠我的東西。」

說完,黎涵切斷了通訊,並按下了項鏈的開關。

他腦補著江影被勒得透不過氣來的畫面,充滿了復仇的快感。

突然,他聽到一個聲音:「遊戲彈出。」

【五】

黎涵從遊戲艙出來,記憶再次返回。

他看了眼時間,大概還有5秒鐘,江影便身首異處。

黎涵愉悅地開始了倒計時。

「5」

「4」

「3」

「2」

「1」

「boom」

他妻子從遊戲艙中彈了出來,跪在地上,痛苦地捂著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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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以前寫的一篇文,寫完也沒怎麼改,所以我也沒想到你們會糾結江影為什麼會背叛,不過也跟我沒有怎麼描述江影的心理狀態,缺少一些鋪墊有關係。

原文就不修改了,我在這解釋一下江影為什麼會背叛。江影和黎涵不一樣,黎涵可能會倦怠,但江影不會,我原文中說過了,江影已經將偷竊這種東西視為職業,溶入到了骨子裡,在知道黎涵想要「干一票大的然後收手」的情況下,江影是不會認同這種決定的。而在黎涵和江影這種以黎涵為主導的關係里,江影的反對並不會改變黎涵的決定,反而會引起黎涵的懷疑。因此,在想法衝突的情況下江影會選擇獨吞成果背叛黎涵我覺得是有理由的。


「嘭」地一聲,我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自己。

人群正攏向地面上的我,救護車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我飄在上空,看著地上漸冷的屍體,我意識到,我只剩靈魂。

「太好了,我終於死了。」我鬆了口氣,彷彿長長的樓梯終於爬到頂了。

「噩夢結束,我可以重新開始了,下一輩子我一定不會再留遺憾的。」

我握著拳,對自己能開創新人生這件事信心滿滿。

這是我第二次自殺,第一次在是在被辭退工作的時候。

沒死之前,我常常想著如果人生能重來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大學沒有好好學習。如果我好好學習了,就不會在畢業後找不到工作。也不會進一個破公司。

那天我的公司開出三千塊的工資招一個工人,但沒人去應聘。老闆靈機一動,把工人的職位改為內政經理,而且寫明只招大學生。

這年頭,三千塊哪能招到工人,只能招大學生。

找不到工作的我去應聘。在那所破公司里打雜,做苦力,做搬運。做了半年,我覺得一個大學生不應該幹這種事,跟老闆提了要求。

「我所學的專業不是搬運」

「那你是學什麼的?」

「物流管理。」

被解聘的那天,老闆說你去死吧,我呸,還大學生?大學生耶哈哈哈哈。

被老闆罵完,回家的路上我買了一把刀。

老闆一定想不到。

我竟然真的去死。

那晚我在家裡割腕,被妻子發現了。等我從醫院出來,妻子已經幫我找好了一個專業對口的工作。

送快遞。

可惜,有些事情永遠都難以挽回,一旦你做錯了一件事,人生就永遠的毀了,再也別妄想補救。

誰也想不到我送的第一份快遞就是前任老闆的。

我覺得非常屈辱。

但我不想辜負這份來之不易的機會。

於是我在快遞里裝了一顆炸彈,還包上屎。

炸死他的那天,我爬上樓頂。回顧自己的一生,我在想,我會走到今天都是因為我大學沒有好好學習。說什麼都沒用了,現在想改變也已經來不及,我站在樓沿閉著眼往前一跨,失去重心的瞬間我頭腦一片空白。

「嘭」地一聲,我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自己。

現在我浮在自己的屍體上空,回想往事,我搖了搖頭,這一世真是可惜,都是因為我大學沒好好學習。

忽然,有一股力量拉扯著我。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被往上提。周圍光景變換,很久我才停下來。停下來後發現到處一片白茫茫,環顧一圈,我看到了站在遠處的上帝和一個天使。

原來我上了天堂。

上帝向我招手,我走過去。

上帝:「你想選擇投胎進入下一世,還是想重新開始這一世?如果你重新開始這一世,我可以改變你人生中的一件事情,讓你這一世不留遺憾。」

我不敢置信,我居然還有機會重新來過。

「好,我希望在大學時我能好好學習,這樣我的人生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上帝笑了,手一揮,身前的空氣開始扭曲,憑空出現一個漩渦,漩渦里我依稀看見了一個女人在分娩,表情痛苦,看樣子嬰兒就要出生了。而那個女人分明就是年輕時候的母親。

去吧,上帝手一揮,我被吸進了漩渦。

我不會知道,漩渦關閉之後,上帝的臉開始變得猙獰,頭上竟長出兩個角,面目變成惡魔,而天使也變成了鬼差。

「桀桀桀,這是第幾次了? 」鬼差壞笑著看向魔鬼。

「哼,他已經輪迴了兩百三十多次了,這種人居然以為自己能上天堂,這裡是地獄,無間地獄。墮入者永受輪迴之苦,不得解脫。」

我永遠都不知道每一世都是我回到當初重新再來的一世。

「上一次是希望在高中時間好好學習,再上一次是希望自己當初能勇敢去表白,愚蠢的人類!」魔鬼不屑的嘲諷。

「桀桀桀,那他永遠都不得解脫嗎?」鬼差異常開心地問道。

「也不是,如果他選擇投胎進入下一世,就上天堂了。」魔鬼意味深長的笑道。

鬼差也笑了,他終於知道了什麼是地獄。

三十多年後,我站在天台上。此時我妻離子散,傾家蕩產。我在想,一切都是因為我在創業時沒有把握住那個機會,不然公司就不會破產,妻子就不會離開我,我也不會整天吸毒以至精神失常,兒子也不會被我打死,一切都是因為當初沒有抓住那個機會,要是能重來我的人生一定不會有遺憾的。

說什麼都沒用了,現在想改變也已經來不及,我站在樓沿閉著眼往前一跨,失去重心的瞬間我頭腦一片空白。

「嘭」地一聲,我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自己。


(自己寫的,覺得好看點個贊)


唔,這故事可能有點難懂啊,因為時間線得你們來排。
《天神的奴隸》
一.
倪雨澤站在五十米的高樓上,不,也許是五十一米,亦或者是五十二米,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些這麼無聊的東西,也許是自己真的太無聊了。
「沒用的」旁邊的風衣男子緩緩吐出了一口煙「你試過不止一次了」
「死,」倪雨澤好像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和風衣男子說話,他看了下腳下,雖然是在五六十米的高樓上,但他並不感到眩暈。
他往前跨出一步,就這麼直直地墜了下去。
「從我們為他賣命那天起,就註定了。」風衣男子又抽了一口煙。「哈,不,我在說什麼傻話啊,命?那東西....」

二.
不知多少年前。
「這世界一定是個遊戲「倪雨澤沒有求饒,反倒是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這是我見過最無聊的臨終遺言」那個拿著槍頂著倪雨澤太陽穴的男人笑了。
倪雨澤開始拚命回憶起自己的一生,無聊又平凡的回憶在他的大腦里走馬觀花式的閃過,他忽然想"聽說人臨死前都是會回憶起自己的一生的"
「你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你嗎」那個男人似乎不明白反派死於話多的道理,他現在就像逮到了老鼠的頑皮野貓,並不急於將這將死之鼠一口吃掉。
「我求求你放了我」倪雨澤忽然湧起了強烈的求生念頭,儘管回憶中並沒有什麼讓他太留念的事。
「因為我是壞人啊」那個男人忽然哈哈哈地笑了起來,「這還要什麼理由」
砰!
倪雨澤死了,血花四濺,他倒在地上,眼神流露出對現世的不舍,又混著幾分不解,除了每天想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之外,他是個平凡至極的人,從出生起,他就一直在思考活著的意義,他有時會懷疑存在本來就沒有什麼毛意義,就像遊戲里的角色,他的意義就是給玩家操縱著玩......這能算是什麼嗨意義。

三.
"回來了"丘瞥了一眼門那邊,「他,很看好你啊,你是叫倪雨澤吧」
騰一下,門邊忽而憑空出現了一個人,果然是倪雨澤。
「我說幾十遍了,你怎麼還記不住我的名字」倪雨澤有些不耐煩「我都說了,我的姓氏可是很特別的」
「所以你才奇怪」,丘說「名字只不過是一個代號.....情況怎麼樣」
「所以我叫你腦殘是不是也行啊......,這個,你猜是什麼」倪雨澤笑了一下,忽然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個蓋著黑布的小木塞玻璃瓶子。
「那人的靈魂唄」丘一晃手,瓶子就像魔術一般瞬移到了他的手上,他揭開黑布,也沒有看那個瓶子一眼,他只是看著倪雨澤的臉一會兒,面無表情「你總是喜怒形於色的,傻子都看得出來」
那個瓶子空空如野,但是兩人清楚地感受到,一團青色的氣團正在瓶子中浮動。
「我都來三年了吧,那個人,不,那個他,」倪雨澤忽然又起了好奇心。
「這種事情你知道我們都不該問的」
倪雨澤切了一聲「你看過第八號當鋪嗎?」
「不如看看今晚的新聞」,丘不知幾時坐到了沙發上,打開電視看起了今日說法,完全無視了他的問題。
「你真的是一如既往的無聊」倪雨澤不屑的說,「我記得今晚電影頻道有鋼鐵俠........"
"你說我們兩個是不是特別搞笑,"倪雨澤又開始叨叨起來,」明明不是人,卻.......哎這話聽起來跟罵自己一樣「
丘沒有回頭」你能安靜嗎,我都聽不清新聞的內容了「

四.
醫院病房。
「如果能讓我的女兒活下去,即便付出什麼我也願意」一個約莫四五十歲的老男人握著一個看起來十多歲小女孩的手,眼淚直流。「我的小熙...」
「哦?你說真的?」一個穿著白大褂戴口罩的男子不知從哪兒晃身而出。
「醫生?請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兒」
男子摘掉口罩,竟是倪雨澤。
「這對白真電視劇」倪雨澤內心不自覺地發笑。
「辦正事」倪雨澤的腦中忽然傳來了丘的聲音。
「那麼付出你的靈魂呢?」
「靈魂?醫生你別開玩笑了,快說正事吧!」老男人似乎焦急萬分。
"你告訴我,你願意不嘛?"倪雨澤輕輕笑了一下,又說道。
「什麼都願意,」老男人忽然愣了一下,試探地說「你是新來的醫生嗎?陳醫生呢?」
「我不是醫生啊,」倪雨澤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全身衣服砰一下(其實並沒有發出聲音)變成了一套黑色的長袖秋裝,還戴著一條十字架銀項鏈。
「啊...」老男人明顯吃了一驚,嚇得動也不敢動。
「別玩換裝秀了」丘的聲音又在腦海中傳來。
「你不覺得黑色很能襯托出我們的代表么?」倪雨澤心靈傳聲到,「魔鬼的代言人...哦不,商人,這年頭,魔鬼收人靈魂也要做生意,真是市場經濟」
「你一如既往地話多」丘說完這句話,就好似關閉了這種特異能力,再沒有聲音傳來。
「什麼東西,你是」老男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忽然反應過來一般,抄起旁邊的凳子就往倪雨澤身上砸去。
」喂!「倪雨澤見過了很多嚇傻的,嚇得往後坐下的,無所謂的,表示興奮地,這種抄起凳子來砸他的,還是第一次。
而且這力度,明顯下了死手啊!
「反正也不會死」倪雨澤就這麼用身體硬接了下來,又用手把椅子拿住放回地上,而老男人就像被定了身一樣,動彈不得。
「好好聽我說嘛,」倪雨澤又笑了一下,「我又不是什麼鬼怪,你可以把我理解為...嗯有特異功能的人,我說,拿你的靈魂換你女兒的十五年壽命,你願意么?」
大約十秒沒有回應後,倪雨澤忽然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抱歉,忘了」隨即打了個響指,老男人又可以恢復動彈了。
「你是波旬,佛陀會打敗你」
「.......」倪雨澤很無語,他忽地憑空變出一部手機,指了指上面的圖片「大哥,這才是波旬,你看我們長得根本不一樣」
「你是魔鬼」老大叔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就是你們造成了世間的疾苦多病」
「你佛經沒學好吧哥,佛說世間的疾苦多病都是人類自己的因果報應....算了這不是重點」倪雨澤覺得有點可笑,自己竟然跟他打起了辯論來。
「但是只有我能救她,」倪雨澤很酷地晃了一下手,手機就像氣一樣蒸發掉了,「實話告訴你,你女兒只能再活三分鐘了」
「你!」
「你只能選擇和我換了!」

五.
晚點更.


1
肥胖臃腫的中年男人擁著妖艷的女子,高舉著酒杯,坐在燈紅酒綠的酒吧沙發上興奮的談笑著,他的周圍簇著他的下屬和生意夥伴。妖艷的女子一杯杯的勸酒,男人興緻漸高,開始脫了外套帶著動作口沫橫飛,聽的人都笑著,叫著起鬨。
男人張著嘴不斷開合,動作幅度越來越大,五官興奮的扭成一團,可是漸漸的,他的動作慢了下來,理智從亢奮里抽離出一絲,男人的神情開始變得驚訝而不知所措。周圍嘈雜的聲音和酒的香氣正在迅速消失——一切的感覺正在消失。簇擁著他的人們突然轉移了注意力,紛紛回過了頭去互相交談,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他的存在。
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了,有細小的「吱呀」的聲響,他聽到從寂靜里傳出類似門被關上的聲音,眼前的世界正在漸漸模糊不見,他驚恐的瞪大眼睛,發了瘋般的大喊大叫,可是再也沒有人看他一眼。

2
「第三十五個。」peter站在吧台裡面擦著玻璃杯。
「嗯?什麼……」坐在吧台前穿著夏季白色運動服的女孩道。
「我說又消失了一個,第三十五個。」
「就是你說的那些不告而別的客人。」女孩笑的眉眼彎彎「八成是喝霸王酒的,不想付酒錢。」
peter不置可否的笑笑,將一杯調製好的『紅粉佳人』放在女孩面前。
女孩每個星期六的晚上都會來這間叫做「Five seconds」的酒吧,peter是這家酒吧的老闆兼酒保。關於酒吧的名字,女孩一直以為是酒吧老闆看了新海誠的動漫《秒速五厘米》命名的,但peter明顯不是個動漫迷,他連新海誠是誰都不知道。
不過即使peter不像女孩一樣喜歡動漫,但仍舊不能阻止女孩喜歡他,peter的一言一行都讓她深深著迷,雖然他有時讓她琢磨不透。

3
「有人正從這個世界莫名其妙的消失。」女孩的同學好友兼同事茉莉道。
「啊,消失么……」女孩坐在公司大廈的頂樓上,抬頭看著天空片片聚集的烏雲,嘆了一口氣道「每個人最後都會從世界消失的。」
「我不是說那種,是很突然的那種。「茉莉甩了甩及腰的紅色長髮。
「突然的那種,失蹤?」
「不是,哎呀,你怎麼這麼笨,我是說毫無預兆的,突然的消失,連帶那個人生活過的痕迹一起消失,就像從未存在過的那種。」
「……怎麼會?」女孩睜大了眼睛。
「你沒有發現么?」茉莉神情有幾分陰鬱的道「有些關於某些人的回憶怎麼都想不起來了,比如畢業時候的合照,記得當時有人建議大家排成三人拍攝一組照片,但現在這裡……。」茉莉從背包里翻出一張照片,「只剩下我們兩個了。」
女孩接過照片,相片里女孩和茉莉一左一右的站在兩邊,而中間的位置卻是一片空白的,完完全全的空白,突兀的印在綠茵茵的草地上,就像被人用橡皮擦擦去了一樣。

4
女孩每天早上起來都會翻自己的通訊錄,然後一個一個的數過去,把數好的數字寫上日期貼在牆上,幸好,人數並沒有減少,也許所謂的「有人正從這個世界莫名其妙的消失」只是茉莉心血來潮的假想或者是惡作劇。
女孩周六又去了酒吧,peter照例給了女孩一杯』粉紅佳人。
「嗨,知道么,有人正從這個世界消失。」女孩啜了一小口酒,故作神秘的湊近peter道。她不過是想引起peter對她的注意。
「我知道。」peter溫和的笑笑。
「你知道?」女孩故意露出驚訝的表情。
「之前說過咯,第三十五個,哦,不,是第三十六個。」peter說著看向酒吧里靠窗的位置,那裡空空如也,桌子上剩下小半杯微微搖晃著的whisky。
女孩瞪大了眼睛,她記得剛剛,就在剛剛,幾秒鐘之前,還看見那裡坐著一個穿紅衣服的長髮女人。
女孩突然感到全身發冷,嘴唇僵硬的擠出幾個字,「是……真的……消失?」

5
女孩請了假沒去公司上班,她把peter的照片放在床頭上。這張照片是peter旅行時照的,和酒吧的一個女郎一起。酒吧女郎的位置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片空白,上面用黑色中性筆寫著』女郎Alisa『。但女孩仍舊記得那個女郎,喜歡穿超短裙和盤發,眼睛細長,氣質清冷。
女孩有段時間沒有再去Five seconds酒吧,她隱約想到,Five
seconds也許就是指在那裡消失一個人只需要五秒鐘的意思。五秒鐘,就能將一個人存在過的一切輕輕鬆鬆的抹去。
女孩鼓起勇氣又去了那家酒吧,這天不是星期六。
「你應該關了這家酒吧。」女孩對peter說道。
「為什麼?」peter一如既往的溫和。
「有人在這裡莫名其妙的消失。」
「嗯?」
「你不覺得太過分了么,這就像謀殺。」女孩有些生氣了。
peter仍舊用溫和的目光看著女孩,「這樣最好。」
「什麼?」音樂一瞬間變得吵鬧起來。
「也許,我說也許,消失是最好的。」

6
女孩幾乎可以確定,只有進入過那間酒吧里的人才會消失,或者說只有在那間酒吧里,才會有人消失。很明顯,peter是知道這件事的,但並沒有阻止的意思。
自從上次和peter的不歡而散之後,女孩就沒有再去過酒吧。
茉莉打過電話來,說她找到了照片上消失那個女孩。那個女孩的男朋友是以前同班的一個男同學,雖然男孩本人不記得自己曾有個女朋友,但很多人都記得,他跟班上另一個女孩是情侶。茉莉記得很清楚,因為她曾有段時間暗戀過那個男孩。
介於畢業照上空白的地方輪廓相近,茉莉敢肯定消失的就是那個男孩的女朋友,至於她們三人合影的細節以及關係,她就沒有印象了。到目前為止,沒人能想起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
看來即使一個人被抹去了名字和存在過的痕迹。但她生活過的印記仍舊會反射在看似無關的人的記憶里。女孩轉念想到peter,這一切,會不會跟他有關呢?

6
女孩再次去了Five seconds酒吧。peter微笑著打了個招呼,照例是一杯『粉紅佳人』,氣氛像往常一樣。
女孩喝完一杯酒,又要了一杯,接著第三杯、第四杯、第五杯,要第六杯的時候,peter遞給了她一杯橙汁,女孩舉著橙汁眼神迷離的看著peter,「我喜歡你,」她說「peter,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
peter微微一笑「你喝多了。」
「但是,peter,你會不會是個魔鬼。」女孩繼續說「一個用開酒吧來吸引獵物的魔鬼?告訴我,那些人呢,那些消失的人都去了哪裡?」
「我不知道怎麼說。」peter微微皺了皺眉,表情變得有些嚴肅起來。他從吧台底下拿出一本筆記薄。羊皮的封面,做舊的樣式。
「這裡記錄那些從這裡消失的人的樣子。」peter像是自嘲的笑了一下「我並不知道他們的名字,而且就算知道,寫下來之後也會消失掉。」
女孩帶著三分醉意七分狐疑的接過本子,翻到最新的一頁「紅色風衣,棕色長發及腰,大眼睛,下唇有痣,右手無名指戴有白金戒指,身高170左右,舉止優雅,鎖骨很漂亮」。
看到『鎖骨很漂亮』時女孩心裡酸了一下,「這是之前靠窗消失的那個?」
「嗯。」peter點了點頭。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我是說,發現開始有人在這裡消失。」
「大概……三個月前,不過不能確定,我是從那個時候才真正察覺到的,畢竟Five seconds才開了半年。」peter道。

7
女孩現在幾乎每天都來Five seconds。得到peter的允許,她可以和peter一起待在吧台後面。酒吧里的服務生經常用曖昧的眼神看著peter和女孩。女孩感到很滿足,她現在和peter是搭檔,是戰友,他們要一起找到酒吧里讓人莫名其妙消失的原因。
女孩帶了茉莉去酒吧介紹她和peter認識,因為茉莉也是「知情者」。
茉莉非常聰明,她很快發現了那些消失者身上的共同點,那就是孤獨,那些消失的人都很孤獨,即使是高朋滿座的一桌里最亢奮的那個,也能覺察到他的孤獨。茉莉是天蠍座,有洞察人心的特質。
peter卻不太同意她的看法,因為每一個夜晚來酒吧的人,或多或少都因為孤獨,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消失了。
peter和茉莉在談論這些的時候,女孩正在吧台前跟客人說話,peter眼角餘光看到坐在女孩對面的客人露出每一個即將消失的人都會露出的無措表情,那個客人突然緊緊的抓住了女孩的手,女孩一時嚇呆了,忘了反應。peter看見女孩的手臂被拉扯著迅速的模糊消失。Peter躍過吧台幾乎是狂奔過去把女孩拉了回來,這時候女孩快有一半被拉的消失了。
不過幸好,幸好挽救的及時。

8
「我看到了」女孩說「那裡,那裡有一扇門。」
「什麼門?」
「嗯……應該是另一個世界,和這個世界不一樣的世界。」
「你能不能說詳細點」茉莉有些不耐煩。
「就是那個客人並不是消失了,而是被關進了另一個世界。」女孩道。
「平行世界?」
「我不知道,不過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扇門。」
「什麼樣子的門?」peter問道。從女孩被拉回來後,peter就一直沒鬆開女孩的手。
「就是一扇白色的門,跟那個世界一樣的顏色,雖然看不到,不過我能感覺到」
「你之前跟客人都聊了什麼?」peter突然問道。
「他說他失戀了,而且總是被甩,沒有人安慰他,他討厭他朋友喜歡接話的毛病,他的上司總是挑剔他,他爸爸生病快死了,是肝癌。」
「真是夠可憐的」茉莉道。
「然後呢?」peter繼續問道。
「他說如果可以,他想毀了全世界,然後殺了自己。」女孩道。

9
又少了一個。
女孩暈乎乎的想,會是誰呢?誰又消失了?
茉莉來看她「這麼大個人了,一點也不懂得照顧自己,把葯吃了。」
女孩接過藥片,指了指牆上的數字「又消失了一個,會是誰呢?」
「先把葯吃了,回頭問問你那帥哥男朋友。」
「我哪來的男朋友?」
「咦?沒有嗎?」
女孩和茉莉嚴肅的對看了一眼。女孩突然皺了皺眉,捂住了胸口,有一滴水漬從眼角流出。女孩突然感覺到一陣濃烈的悲傷情緒。
女孩和茉莉循著記憶去了Five seconds酒吧,感覺這個酒吧是個很重要的地方。但酒吧已經成了一片廢墟,一場意外失火將燈紅酒綠的繁華舔舐得一乾二淨,慶幸的是,沒有人員傷亡記錄。
兩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一個像是剛從火海里死裡逃生的穿著服務生服裝的人走過來,遞給女孩一本筆記簿「這是我昨天值班時候發現的,放在我的筆記本電腦上,上面有你的照片,我想應該是給你的。」

10
卧室里,在茉莉眼神的鼓勵下,女孩翻來了筆記簿,扉頁夾著一封信,信里寫道「女孩你好,我是(空白),是你的男朋友。我們在一起並不久,但是我真的很喜歡你。你第一次來Five seconds我就注意到了你,為了贏得你的好感,我裝作溫和淡然的樣子——我猜測你肯定喜歡這個類型的。然後,我想,也許做對了,起碼你接受了我。
在認識你之前,我有嚴重的抑鬱症,每天醒來都感到刻骨的無望,想要了結,想要消失。不過在你出現之後,就漸漸淡了這個想法。之後的某一天,我發現酒吧里有一個奇異的功能,那就是可以讓想要從這個世界消失的人如願以償。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這個酒吧是我盤下來的,它的上一任主人已經早已不見蹤影。

有一段時間,我幾乎是祈求著星期六儘快到來,希望看到你,但同時又感到恐懼和擔憂。直到那一天,我所擔憂的事情出現了,你在我面前慢慢消失——有人拉扯著你進入另一個世界,雖然後來我拉回了你,但事情並沒有因此結束。我曾見過曾經被無辜拉扯進去過的人,他們都逃脫不了最終消失的命運,而這命運是被動的。

於是我燒掉了酒吧,代價是從這個世界消失。

但我不想你忘記我。也許你不記得我的名字,但希望你記得曾有人愛過你。

——————我知道寫得很shi,等有空了會重新改的——————


『不如我們重新開始』


市立圖書館很老了,據說老的建築物儲存了很多記憶,就像是城市的硬碟一樣。


我每個周末都會來這裡,讀一本書,呆到閉館。


張老師每個周末都在這值班,戴一個紅袖箍,透過老花眼鏡整理著被訪客弄亂的書架。

張老師是退休的教授,如今被老年痴呆折磨,忘記了很多事情,卻保持了年輕時候的習慣,強迫症,習慣整理書架上的書,按每一本書的首字母排列。

每個人都得找點事情做。

我也一樣。

我十二歲的時候,我爹送給我一個二手的傻瓜相機,相機成了我最喜歡的玩具。童年裡,我幾乎對著所有能見到的事物按過快門,把絕大部分的零花錢都花在了買膠捲上。

大學畢業之後,在結束了三年無趣的朝九晚五生活之後,我發現拍照能賺錢,而且並不需要多強的技術。

我很快找到了適合我的方向,給女孩拍人像。


女孩比所有生物都想留住一些東西,尤其是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

有個女孩告訴我,實際上,每一秒她都在老去,細胞層面每一秒都在更迭,所以能留下影像,本質上是在儲存記憶。

我拍過許多女孩,胖的瘦的,高的矮的,ABCDE罩杯的。


久而久之,我也像張老師一樣,患上了強迫症,我想用相機收集不同類型的女孩,按照隨心所欲的方式,比如星座,比如年齡的降冪排列。

人人都能從自己的工作中找到某種外行難以理解的樂趣。


除了街拍,我也接私照。

年輕女孩出於對老去的恐懼,拚命想留住身體層面美好的部分。

開始的時候,我比模特還要尷尬,為了避免出糗,我甚至穿了三條內褲。

時間久了,反而習慣了,攝影其實就是人類擺弄光的藝術,女孩的身體在光影里呈現出若干難以言喻的美感,有時候帶點莫名其妙的傷感,儘管是為了掙錢,但我的的確確地從中感受到了美,相機簡直就成了我觸覺的延伸。


尤其是你走了以後,我更要感謝我的相機。

要是沒有這些影像,記憶遲早會褪色,最後消失在時間深處。

每天,完成了片約,我會把所有我和你經過、拍過的地方再拍一遍,只是只剩一下我一個人的身影了。


朋友們都勸我,虐自己有很多種方式,沉迷於回憶,跟沉迷於煙酒毒品並無本質區別。

我謝絕了他們的好意,這是我重溫和你回憶的唯一方式了。


三年前,2013年4月6日,一個普通的日子。

我堅信,每一個日期,總會對世界角落裡的某個人產生特殊的意義。

我的日期就是這一串數字:2013/04/06。


你,這個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在那一天,留給我最後一個微笑。

你叫自己潤喉糖,一個沒來由的名字,就好像你臉上總是帶著沒來由的笑。

你有你獨特的邏輯,在你的邏輯里,壞人都有了閃光點。

你是我的客戶,我的模特,我的皇后,我堅信不疑要共度一生的愛人。

你走在街頭,有一種調皮的美感,跟這個世界好像融為一體,但隨即又格格不入。

如果你看到這一段,肯定會說,你又矯情了,真受不了你們文藝青年。

我頂多會笑笑,但不會反駁。

反駁你,會被你繞進你的邏輯里,你的邏輯就是個莫比烏斯環。


我帶著你去過城市裡所有適合拍照的角落,你對著我的每一聲快門露出過五顏六色的微笑。

有人說,意外其實是個殘忍的提醒,提醒不懂得珍惜當下的人們。

只可惜,當人們經過意外,終於懂得珍惜當下的時候,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那天,天氣很好,我們路過一些風景,我把風景和你的笑容按進快門裡。

我聽你的話,偷偷溜進一片建築工地,就像這城市所有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一樣,混凝土,鋼結構就是高樓大廈的嬰兒期,你很好奇,要我給你拍一組在建築工地的生活照,給這些沒有生氣的灰色水泥添點色彩。

我不停地按動手上和心中的快門,天真藍啊,你真他媽好看啊。

你和我都沒有注意,直到已經來不及。


那是一塊帶著鋼筋的混凝土,曾經也許是誰家卧室的一部分,現在它成了謀殺你的兇手。

你在我連拍的快門裡,倒下。


失去你的第一年,我總是做噩夢,夢到那個瞬間,我一度不敢再拿起相機。

第二年,我不再做噩夢了,轉而夢見我和你的過去,一點一滴都不放過。

第三年,連夢也離開我了,我睡得很沉,卻一個夢都沒有,一點你的影子都沒有。


我不能容忍我們共同的回憶就這樣離你我而去,所以我才開始拍那些我們一起去過的地方。

那張拍下你吃冰淇淋的小店已經拆遷了。

那棵和你合影的梧桐樹,據說死於一個雷雨天氣。

那個建築工地……那個建築工地現在已經拔地而起,成了寫字樓,裡面每天都許多人上班,也許偶爾有人傳聞那次意外,但大多數人絲毫不關心。


朋友們都是好意,希望我認識新的女孩,開始新的生活。

不瞞你說,我試過,有個來拍私照的女孩很好看,很熱情,像極了當初的你。相處了一段時間,我覺得我接受了她,真的,我喜歡看她笑,笑起來很熟悉,一切煩惱都被這笑容掩蓋了。

直到有一天,我按動了快門,閃光燈閃爍的瞬間,我看到了你的臉。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換來女孩的一個耳光。


我周末會和張老師聊天。

奇怪的是,張老師幾乎什麼都忘了,連家住哪都不知道。但是他卻記得自己讀過的每一本書,甚至可以複述一遍大致內容。

我有時候也會想,像張老師一樣也沒什麼不好,忘記一些傷痛的過去,糊塗一點,心寬體胖。

我想過忘記你,試了好幾次,每次都失敗。


後來我也想通了,算了,彆強求了,要是連我也忘了,這世界就再也沒有人記得你了。

張老師會和我說起他老婆,雖然很跳躍,但我能聽懂。

「我老婆姓李,是我的學生,很崇拜我,主動追求我,我心想,這女孩可真主動啊。我一開始害怕別人說閑話,總是躲著她。直到有一天,她大半夜闖進我的宿舍。在那個年代,這太要命了。」

張老師開始了滔滔不絕,我耐心地聽著,反正我也不想回家,我以前怎麼也不會相信,一個人呆著竟然是我現在最害怕的一件事兒。


張老師有時候也會指給我看結伴來圖書館的情侶,透過老花鏡分析:

這一對每個周末都來,女的害羞,男的也不敢主動,我每次都給他們桌上放愛情小說,後來忍不住放了生理衛生課本。

那一對正好相反,乾柴烈火似的,趁人不注意就親上了,我每次都趁著他們親熱的時候經過他們去整理書架。

外面有汽車響,張老師的女兒來接他。

臨走之前,張老師遞給我一把鑰匙,我愣住。

張老師說,要是無家可歸,你可以睡這,值班室有摺疊床。晚上別開燈就行。

當天晚上,我睡在圖書館裡,書頁里有一股陳舊的味道,很舒服。


晚上,我被一個聲音吵醒。

我起了身,剛要開燈就想起了張老師的話,還是黑著吧,免得被發現了讓張老師難做。

我點亮了手機上的手電筒,尋找那個聲音的來源。


過了文學區,角落深處的一個書架,搖搖晃晃地站不穩,一堆書紛紛跌落到地上。

掉落之後的書架間隙,有光透出來,我抽出其中一本,是一本陳舊的《追憶似水年華》,除了中學課本里讀到過片段,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讀完這本書。

我透過光束去看,突然間,書架上書都像是跳樓一樣,紛紛跌落下來,書架後面的光越來越亮,直至刺眼,我不由自主地走了進去。


我恢復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街頭,人們在圍觀,我花了幾秒鐘才意識到,我就是那個被圍觀的人。

我低頭一看,看見自己赤身裸體,坐在一個冒著熱氣的古力蓋上,人們愕然地看著我,小孩子發出清脆的笑聲。

我做過很多次沒穿衣服走在街頭的夢,據說,這是因為焦慮。


這是個夢。


知道了是個夢,我坦然了許多,直到一個好心人給了我一件風衣,我才跌跌撞撞地離開人群。

這條街道很熟悉,我猛地記起,這是我們第一次遇見的地方。

我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和你有關的夢了,這讓我欣喜若狂。


太逼真了,我能真實地感覺到因為風衣裡面什麼都沒有,風吹過的時候,有一股莫可名狀的清涼。

我走過一個路口,兩個男孩騎著自行車飛馳而過,撞上了路上拎著高跟鞋、哭花了妝的女孩,女孩跌落進草叢裡,包里的東西撒了一地。

那個女孩就是你。


我幾乎是飛撲過去扶你,如果一切跟以前一樣,幾秒種後,我們將會遭遇一場洗禮。

噴除蟲劑的車響著「鈴兒響叮噹」路過,夾雜著農藥的水柱噴射而來,我下意識地撐開了風衣,護住了你。

在你的尖叫聲中,農藥噴了我們一身。

除了風衣里什麼都沒穿,一切和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模一樣。

我花了很長時間解釋,自己並不是變態。


你相信了,帶我去了就近的洗浴中心,各自洗了一個大澡,但好像仍舊沒有去掉身上的農藥味。

我試圖告訴你,我有多想你,但我終於發現,你好像只是剛剛認識我。

我們在路口分別,我想要追上去,卻一腳踩空,那個冒著熱氣的古力蓋不知道被誰偷走了,我掉進了下水道里。

醒過來的時候,我仍舊赤身裸體,躺在書堆里,衣服散落了一地。


不是夢?


我再去看書架上,光束卻消失了,我掏空了所有的書,書架後面是一面水泥牆,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到底是不是夢?


第二天夜裡,我守在書架前,直到12點,還是那本書,《追憶似水年華》,光束慢慢透過來。

我走進光里,在冒著熱氣的古力蓋上赤身裸體地醒來,有人遞給我一件風衣,我走過一個路口,遇到被騎自行車的男孩撞倒在草叢裡的你,然後護著你,兩個人都被噴了一身農藥……

這不是夢,這是四年前,我們才剛剛認識。


也許,實際情況是,我在這裡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了一年之後你離我而去,而我獨自苦熬了三年。

在你錯愕的目光里,我奔向一個書報亭,對著一份報紙情緒激動,哈哈大笑地跪倒在地上。

2012年3月15日,消費者保護日,我們第一次相遇的那天。

搞清楚了這一點,接下來,我只需要讓你重新愛上我。


我了解你的一切,你叫潤喉糖,你笑起來很好看,你喜歡拍照,你喜歡用透明的唇膏,你有你的惡趣味,你淘寶了定向聲音爆破,燒毀了在你家樓下跳廣場舞大媽的音響,卻完全忘了你媽也是舞蹈隊的一員,回到家被你媽追打。


我們曾經互相提問過,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愛上了對方。

我套用了公式:一個平凡的瞬間,加上一小段海誓山盟。

那天晚上,吃完了晚飯,電視里在播爛俗的偶像劇,你讓我坐著別動,起身洗碗,給我切了一盤水果,我看著昏黃燈光下笑起來的你,發誓一輩子只愛你一個人。

結果被你識破,我就問你,那你呢?


你想了想,說,遇上你那天,我剛被公司辭退,沒吃早飯、坐公交車、踩著高跟鞋去找工作,結果一點都不順利,回家的時候,還坐反了方向。我覺得自己怎麼這麼倒霉,走在路上還被自行車撞,直到你把我扶起來,和我一起被噴了一身農藥,然後我們去洗浴中心,莫名其妙地在休息室聊了一晚上。第二天,我的生活就變樣了。你就是我命運的轉折點。


當我在2012年再一次問起這個問題,你重複了上述的對話,只不過加了一段我風衣里什麼都沒穿的細節。

我們重新相愛了。

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話。

愛情是對相對論最好的解釋。


時間一天天逼近,2013年4月6日。


在我的央求下,你答應我在家宅一天,哪都不去。

過了中午,我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你鬧著要吃冰淇淋,我哪都不敢讓你去。

耐不住你的央求,我只好自己去買。


等我拿著冰淇淋回來的時候,你躺在馬路上,一個快遞被壓扁了,是你買的唇膏。

你沒有流血,看起來一點外傷都沒有。

救護車上,我都忘了自己包里還有冰淇淋,冰淇淋花了,滴著水。

你一句話都沒有說,在我懷裡,給了我最後一個微笑。

我身上全是香草冰淇淋的味道。


我從高速行駛救護車上跳下去,滾落在地上,一多半身子被擦傷了,馬路上急剎車的司機探出頭來,愕然地看著我。

我跌跌撞撞地在車流洶湧的馬路上逆行。

我爬向冒著熱氣的古力蓋,在路人錯愕的目光里跳進去。

我滿身血污地躺在書架前,等了一天一夜,直到那束光再一次透過來……


我不明白上天為什麼要跟我開這樣的玩笑。


我心愛的女孩,總會在那一天死去,無論我用盡什麼方法都改變不了過去。

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在我面前停止呼吸,留給我最後一個微笑,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就算我一步不肯離開,你卻總是熬不過那天的十二點,這是個死亡循環。

是一個給我定製的死亡循環,反反覆復地折磨著我。

我精疲力盡。


我告訴我的朋友,我的朋友說他相信我,然後給了我精神科醫生的電話。

我想要證明這一切,我甚至試過帶著你跳進熱氣井,結果只是弄傷了你。

我什麼都帶不過來,什麼都帶不過去,我什麼都改變不了。

我把這一切告訴了張老師,張老師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告訴我《追憶似水年華》是一本好書,開始給我複述這個故事。


「當現實折過來嚴絲合縫地貼在我們長期的夢想上時,它蓋住了夢想,與它混為一體,如同兩個同樣的圖形重疊起來合而為一一樣。」


我在張老師的朗誦里,嚎啕大哭。

張老師卻沒有停下來,繼續念著。

「儘管我們知道,再無任何希望,我們仍然期待。等待稍稍一點動靜,稍稍一點聲響。」


當天晚上,我等待著光束再一次透過來。

我穿著風衣,裡面什麼都沒有,風灌進來,我異常清醒。

我知道我走過那個路口,就能第無數次遇見我心愛的姑娘。

走過路口的瞬間,你的一句話砸進了我的腦海里。

「你就是我命運的轉折點。」

我驚醒,也許正是因為遇上了我,才導致了你無可避免的死去。

也許就是我們相遇這天,改變了你的命運。


我走過路口,看著兩個男孩騎著自行車,不遠處,你拎著高跟鞋、哭花了妝,跌跌撞撞地走著。

我帶著所有對你的思念和虧欠衝過去,撲倒了騎自行車的兩個男孩。

兩個男孩罵罵咧咧,想要揍我,我理都不理,徑直走向了你。

你愕然地看著我,不明所以。


我走到你面前一米的距離,站定,和你對視,我看到你哭花了睫毛膏,流下黑色的眼淚,樣子像小丑,很搞笑。

我對著你,露出了一個微笑,隨即,撐開了我的風衣,高喊著,大象,大象,大象。

直至淚如雨下。


你盯著我風衣里的內容,呆住,愕然,隨後破涕為笑地搖了搖頭。

此時,響著「鈴兒響叮噹」的農藥車開過來,水柱夾雜著農藥,噴了我們一身,如同一場大雨。

你生氣地瞪了我一眼,拎著高跟鞋,轉身大步離去。

我沒有追,只是透過水霧的折射看著你越走越遠。

市立圖書館。

我整理好書架,把那本《追憶似水年華》放好,把所有弄亂的書,按首字母的順序排好。

張老師在喝胖大海,招呼我過去,我坐下,午後的陽光透過來,我有點犯困。


張老師又開始說起她的老婆:

我有沒有跟你說起過我老婆?我老婆姓趙,我在春風照相館裡看到她的照片,掛在了玻璃牆上,我就用一條煙賄賂了照相師傅,讓他告訴我這個女孩是誰。

女孩是個會計,算盤打得那叫一個好,噼里啪啦跟彈鋼琴似的。


我追了她大半年,她都沒同意。我能放棄嗎?我死纏爛打,天天接她下班,中午給她送飯,要是有人敢追求她,我就跟那人約架。

後來,她就屈服了,給我生了一個女兒……


我回過神來,忍不住提醒,張老師真是老糊塗了,你老婆不是姓李,是你的學生,當年追求的你嗎?

張老師笑了,你年紀輕輕,就老年痴呆了?

外面正好汽車響,張老師拉著我,走走走,我女兒來接我了,你不信問問她。

我無奈地被張老師拉出去。


一個女孩從車上下來。

我呆立在原地,女孩給了我一個禮貌地微笑,身上散發著潤喉糖的味道。

我被邀請到張老師家裡吃晚飯。

張老師的夫人確實是個會計,姓趙。

你很安靜,每說一句話都帶著笑。

身邊的男人高談闊論,卻總是時不時地看你一樣,你們兩個人對視,寫滿了幸福。

我看著你們兩個,吃光了面前所有的食物,很久沒有吃這麼飽了。


臨走之前,張老師已經睡著了,你和你先生出來送我,我道了別,走出去幾步,又轉過身:嗨,我能給你們兩個人拍一張照片嗎?

你說好啊。


你們兩個對著我的相機,頭靠在一起,笑得很開心。

我按下快門的時候,心裡只剩下一個聲音,我做到了。


我快要被我寫的人物給殺死了!!!


十三歲時寫的東西,現在看起來覺得有些有趣,放出來瞧瞧。

_

這天是星期天,我本應該在家裡趕快把作業補上才對,或者睡個愜意的回籠覺。

我顧不上寫作業,更別提睡覺了,因為我得趕快去見我的好同學冷傑。

你問我為什麼要去見冷傑,因為他說他看到了我,而且是另一個我。

冷傑拿出他的小相機給我看,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男生出現在相機的屏幕里。

冷傑和我說,他上星期去A縣玩,剛好聽說我爸摔傷了卧床不起,所以就順便去看望了。沒想到有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男生正在伺候卧床不起的父親,然後他就和那個男生聊了幾句,打聽到他是住在縣裡的一所賓館。

正當冷傑出門洗手的同時,那男生就走了。我爸因為走不了路,也沒法追上去。事後,冷傑想去好好感謝那男生的時候,賓館卻說從來沒有這樣的男生住過房。

還好冷傑拍下了照片,要不我是不會相信他說的話,因為他在學校的時候常常開玩笑給我,害的我在班上出醜了好幾回。

冷傑喝了一口可樂,然後對我說。

「陸白,我知道你最近幾乎天天在兼職,但即便有在重要的事情也不能不回去老家看你的老爸。」

被冷傑這麼一說,搞得我特別不好意思,要不是因為成蕊我會去辛苦的兼職,然後累的跟狗一樣。

是成蕊要我天天陪著她的,不陪她就和我分手,我看得出來她大小姐一樣的脾氣,但是她家的條件真的很好,我不得不聽她的。

她父親是省委的幹部,母親是一家化妝品公司的經理,家境特別好,如果我和她在一起,那至少能讓我在B市有一席之地。

所以我沒有回去看老爸,就是為的如此,想到這裡我更不好意思了,面頰變得發燙起來。

冷傑又進了蛋糕店,不一會兒手裡多了幾塊麵包。

「陸白,我和你是一起從小玩到大的發小,聽說你從中學一直交往的戚夢上個月分手了,可是這個成蕊..」

「好了不要在說了,我和成蕊很快就會有發展了。」

聽著冷傑的話,我覺得很不舒服,所以打斷了他的話。我冷靜了一下,然後對他說。

「戚夢是很好,但是不適合我。再說上個月的事情只是個意外..」

說道那件事,全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戰。

_

一個月前,和我在一起五年的戚夢和我提出想去看看我爸的要求,那時候,我已經認識了成蕊,所以我就先敷衍戚夢說暑假會帶她去。戚夢只不過是個普通人家的獨生女,和成蕊根本沒法比,我決定找個時間和她提出分手。

第二天,戚夢想去爬山,所以我就依了她,我想,在山上沒有人的地方分手可能還會比較容易說得出口。

結果在爬山時戚夢腳崴了一下,從山上滾了下去,我為了抓住她也滑了下去。

後來我只是受了輕微的擦傷,而戚夢卻在滾下山的同時被突出的岩石戳瞎了眼睛。

我很自責,因為我沒有保護好他,所以分手的事情我也沒有說出口,因為我不想再給戚夢更大的打擊了。

然後我陪在戚夢的床前,陪她養傷。

這天下午,因為一夜沒睡,我受困勁的影響,眼睛慢慢閉上了。

只聽哧哧的聲音嚇的我趕忙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只見一隻綠色的大蟲子,帶著噁心的粘液趴在戚夢的床上,我不禁一陣反胃。

戚夢已經不見了,我憤恨得隨手拿起床頭柜上的檯燈,砸向綠色的蟲子,那綠蟲子忽然一躲,用爪子接住了我砸過去的檯燈,我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趕忙的向後推。

這才看清楚,綠蟲子的爪子的樣子有點類似於人的手。

我忽然驚醒了,滿頭大汗的我用已經嚇得發涼的手摸了摸滿是冷汗的脖子,下意識想互相取點熱量。


_

然後我發現,戚夢還安靜的躺在病床上,而我的手臂上,正有一隻綠色的蟲子吸著我的血液,我非常難受的甩了甩手臂,把那討厭的蟲子甩掉了。

後來,戚夢對我說,她不想連累我,讓我在找個好女生好了。第二天她的媽媽就把她接回老家了,她和我都是一個地方的,所以我想我以後還能在見到她。

但還是不知道怎麼,我有一些失落感。

這時候冷傑大聲的叫了我,用手在我眼前晃了一晃,似乎想把我從呆板的狀態拉回來。

「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最近常常做噩夢,而且都是同一個夢,搞得我精神好像都不太好了。」

接下來我一股腦的把事情都告訴了冷傑。

冷傑驚訝的看了看我,他的爺爺是研究動植物的老一代科學家,曾經研究過這樣子的案例。

一個探險者和隊伍走散了,昏倒在荒山裡。被人救走的時候,發現他的腰上有被動物或者蟲子咬過的痕迹,剛好旁邊有一隻蜥蜴,對比蜥蜴的牙齒痕迹和被蜥蜴咬過的牙痕是一致的。不久後被咬的探險者就消失了,在也沒有找到。

冷傑讓我別緊張,他回去好好問問他的爺爺,然後安慰我讓我先回家,明天找我一起去遊戲廳消遣一下。我知道他是想轉移我的注意力,讓我忘掉這件恐怖的回憶。

回宿舍的路上我碰見成蕊了。

她說想讓我陪她去動物園,我立馬打消了回宿舍的念頭,因為我要去追求這個比戚夢要富有一百倍的成家大小姐。

我和成蕊快要坐上回學校的班車時,她忽然對我說,她還沒玩夠,想讓我陪她去C海灘度假。

說實話我真的沒有心情陪成蕊去度假,我只想趕快得到冷傑的簡訊息。

不過成蕊既然說了,我只能忍下去,因為只有一步之遙了。我真的很想幫冷傑做完他的作業,雖然是說好的但是因為成蕊,我又放了好兄弟一回鴿子。

我向學校請了一星期的長假,對外說是要回家看望我卧床不起的老爸,拿這個理由當借口真的讓我感覺到一陣陣的不好意思,不知道成蕊的請假理由是什麼,我只希望不要穿幫。

在度假村的幾天,每天都讓我惶惶不安,反覆做相同的噩夢,每天都魂不守舍。

當我剛回到學校上課的時候,冷傑就跑到我的面前。

「陸白。我又看見了另一個你。到底..怎麼回事..」

我聽著冷傑用顫抖的聲音說完這句話,我就如被閃電一瞬間擊中一般,著急的抓著了冷傑的手。


_

「你一星期前不是說好給我寫作業,可是我等了你一下午都沒來,我只好睡覺了。半夜的時候剛想起來上廁所,竟然發現你在給我寫作業!我嚇的一動也不敢動,安靜的看著『你』寫完。」

冷傑說話的時候,我清楚的看到他的牙齒在打顫。

「忽然,你走開了,我看著你走著走著,從腿開始慢慢變成白色的煙霧,直到全部消失..我當時真的不敢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聽完冷傑的一番話語,我感覺我的懷裡好像揣著一隻小兔,在我的心上蹦個不停,甚至讓我感覺到呼吸不暢。

我告訴冷傑,我的確是很想給他寫作業,可是我在C海灘的度假村,和成蕊在一起。還有一星期前,我的確也是很想去看我爸..

冷傑瞪著他那雙大眼睛驚恐的對我說。

「陸白,我懂了,那些個你都是你遐想出來的,你想辦的事情他都幫你辦到了,我爺爺的資料里曾經說過,這種特殊體叫想像者,它可以幫你完成你想做的事情。」

冷傑說著說著,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嚇了一身的冷汗。

這個時候上課鈴響了,我和冷傑回到了座位,我想他和我一樣,這堂課都沒有聽下去吧。

放學後,我去隔壁班找成蕊,成蕊說她爸爸讓她放學後趕快回家,所以和我說了幾句話就趕忙走掉了。

第二天,冷傑給我發來了彩信,上面有一張照片,人性形狀透明的白色物體。

想像者
生於陡峭的岩石上,附在人體上才可以生存,能夠模仿人的外表、聲音,本體想像而出現在各地。

冷傑告訴我,他爺爺曾經有過這項研究,可惜在D省都沒有過這樣的病例,所以放棄了研究,沒想到我竟然是D省第一個如此的病例,他爺爺感到很新奇,想什麼時候邀請我去他家坐坐。

可是我現在想不了那麼多,成蕊的電話已經關機一天了,看來我現在必須去找她了。

想著,我馬上起步去女生宿舍,剛想開嗓喊她的名字,忽然看到一個男生和她親密的走過來。

我立馬躲了起來,那男生手上戴著豪華的手錶,穿著名牌的衣服,手裡拿著給成蕊買的大包小包,明顯就是個富二代。看著看著,我頭一暈。


_

我一氣之下轉身離開了,我沒有回宿舍,而是在附近閑逛。

想想我真是傻,竟然放棄了像戚夢這樣的好女孩。

我又和老師請了三天的假期,我想好好的休息一下,冷傑以為我是想不開,便也和老師請了三天的假期。

「小白,你回老家去看望一下你的父親好了,剛好也散散心,總比憋在宿舍好吧。」

聽冷傑這麼一說,我才想起我那卧床不起的老爸,所以我決定回去看看他,冷傑說他也要陪我一起去,免得發生什麼事情。

回宿舍的路上,我又碰見了成蕊,成蕊還向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小白,一會陪我逛街可以吧?」

我用冷漠的眼神掃了她一眼,然後走過她,成蕊還是到最後也沒有叫住我,我想我們之間就這樣完了。

回到宿舍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和冷傑踏上了回老家的班車。在乘車的過程里,我依然還在擔心是不是還會再有一個我出現了。

沒想到,我所擔心的還是發生了。

下車時,冷傑一個不小心摔倒了。我趕忙回家拿雲南白藥和創可貼,讓他在原地等著我。等我再回去冷傑摔倒的位置時,他已經不見了。

我到處找冷傑,最後竟在戚夢的家裡找到了冷傑。

我便和戚夢聊了幾句,閑聊中打聽到她新交往了一個男朋友,而且長得和我一模一樣。

一聽到這裡,我感覺我心臟里的血液忽然一下子全部涌到了腦袋裡,腦袋裡不時嗡嗡作響。

「那他在哪裡?我想見見他。」

我和冷傑異口同聲的說。

戚夢告訴我,她的新男朋友和她約好明天早上陪她去買東西,想見到他明天早上在她家門口等著就能看到她的新男朋友了。

不知道怎麼的,我的心一下激動起來。

這時候,冷傑忽然接到一個電話,他的爺爺要他馬上回去,因為他的爺爺有了關於『想像者』的重大發現。

我其實也很想陪冷傑一起回去。不過,比起知道重大發現,能見到『另一個我』更吸引人一籌。

所以我和冷傑約好,等他發現重要的,就發簡訊息給我。

然後,我就親自把他送上了回A市的班車。

接著,我帶著忐忑的心情回了老爸家,把給他的補養品拿了出來,安排好父親後,已經是夜晚了,我輕輕帶上老爸的門,生怕吵醒他。

然後,我揣著一顆激動的心一夜沒睡,一直在想像著見到另一個我的場景。


_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

我以最快速度跑到了戚夢的家門口,等待著另一個我的出現。

等了有十幾分鐘,一個身影慢慢從遠處走過來。

我硬著頭皮走上前去,因為我想看清他的臉。

他真的長得和我一模一樣,不,他就是我,只不過是另一個我。

當我們四目相對的時候,他似乎沒有一點緊張,而是沖我輕輕笑了一下,那種笑很詭異,我瞬間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接著,我驚訝的發現,我的腿..我的腿開始冒著白煙!

我害怕的看著他,大聲的呼救起來。

什麼..!我,我竟然叫不出來任何聲音!

然後我憤怒又驚恐看著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

他又笑了,這次他笑的更詭異了,似乎笑中還有些得意。

我已經漸漸變得透明了,這時我今生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的恐慌。

「 叮—— 」

我的手機響了,是冷傑的簡訊。

想像者

生於陡峭的岩石上,附在人體上才可以生存,能夠模仿人的外表、聲音,本體想像而出現在各地。如果複製體遇到了本體,四目相對,複製體可以吸取本體,代替本體生存。


_


不要說爛尾..畢竟以前寫的東西,發的時候又稍微修改了一下下。


壁畫 作者:楊寓城首發於腦洞故事板公眾號9月29日

奇怪。


林依看著手上顏料,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此時天已大亮,可林依仍舊覺得胸口發悶,壓抑的慌。她將窗戶打開,深呼吸好幾次後,才總算清醒了過來。


接著她便意識到,自己的手鏈不在了。


這手鏈是她出了車禍後母親留給她的,如今已是帶了三年有餘,這期間,她從未將其取下來過。


恍惚間,她又想起了昨晚的怪夢,一個女人裸身站著,用手指作著壁畫,如果沒記錯的話,似乎也畫了個女人,女人腕間戴著手鏈。


哐當!林依打了個激靈,連忙跑向客廳,途中將花瓶撞倒,摔了個粉碎。


突如其來的念頭令她頭皮發麻,她需要自己的丈夫,需要他用那溫暖的臂彎一把將自己抱住。


只可惜,客廳里沒有人,只有一張泛黃的紙條:


「親愛的,我加班,自己在家小心點,別被噩夢嚇到咯。」


噩夢?他怎麼知道我做夢了?

「你昨晚又哭又鬧的,傻子都能看出來你做噩夢了。」方聖躺在床上,將林依攬在懷裡。


「是嗎?」林依將頭靠在方聖胸膛上,小聲道。


一天時間過去,神經大條的林依早將噩夢忘得一乾二淨,再加上方聖才洗過澡,身上香味瀰漫,令她頭暈目眩。


「那我們今晚,能夢些其他的嗎?」林依咬了方聖乳頭一口,嬌媚道。


「能,當然能。」方聖笑了笑,翻身將林依壓在了底下……


事後,精疲力竭的林依很快便睡著了。


她本以為自己這次能一夜無夢,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只可惜,她錯了。


她又夢到那裸身女人,又夢到了那詭異的壁畫。


而更可怖的是,那壁畫除了頭,分明和她是一模一樣。


那頭是誰呢?她看不清楚,也不想看清楚。


林依掙扎著從夢中醒來,本想叫醒方聖,卻發現自己的手機亮了,是簡訊。


「呼——」林依喘了口氣,壓下心中恐懼,點開了那條簡訊:


「xx大街,x號,愛來不來。」


什麼嘛,原來是神經病。林依有些生氣,剛想把手機放下,卻又收到了封簡訊,還是之前那個號碼。


這一次,簡訊裡面只有三個字:


「畫,危險。」

林依坐在角落裡,警惕地打量起四周來。


她按著簡訊上的地址來到此處,卻發現竟是個咖啡店,且生意興隆。她有些懷疑自己被耍了。


「小姐,」服務員扭動著屁股向她走來,「請問您要喝點什麼?」


「唔……就要這個……」


「您是林小姐對吧?」服務員突然開口。


「對,怎麼了?」林依有些吃驚。


「倘若是林小姐的話,」服務員笑了笑,「還請這邊走。」


林依雖然害怕,可還是跟著服務員走去了咖啡店深處,那裡有個小包房,似乎已有人在裡面等她了。


「就這裡,請吧。」服務員說完便匆匆離開了。


服務員走後,林依在門口躊躇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包房有些簡陋,除了幾張潦草畫作外,便只有一張桌子,桌子對面坐了個靈婆,大約四五十歲。


「你好。」林依生硬地打了個招呼,不敢亂動。


「你好。」靈婆笑了笑,「坐吧,別怕。」


「恩。」林依點了點頭,猶豫片刻後總算是坐了下來。


「那我就直說了。」靈婆喝了口茶,幽幽道,「你快死了。」


「啥!?」


「我知道你或許不會相信,但這世上確有牛鬼蛇神存在。」靈婆的聲音漸漸變得空靈起來,「你遇到的,便是其中一種。」


林依咽了口唾沫,沒有說話。


「這是很老的一門術法了,有些惡鬼為了復仇,便會在隱秘處為那人畫壁畫,一旦壁畫完成……」靈婆越說越玄乎,「那人便會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林依雖知道事情蹊蹺,可靈婆的話未免也太……「且不說你的話是不是真的,我從小到大沒害過人沒傷過人,怎麼可能有惡鬼害我?」


「你沒害過人?」靈婆的話令林依渾身發寒,「你是不是忘記三年前那場車禍了?」


「怎麼可能不記得,我不僅失了憶,還為此昏迷了一個月呢!」果然是個騙子,「不過那場事故就我一人受傷,我總不可能自己報復自己吧?」


「只有你一人受傷,你確定?」


「我確定,這是我丈夫說的。」林依雖有些心虛,可還是堅持道,「絕對只傷了我一個人。」


「哦?」靈婆挑了挑眉,從抽屜里掏出了張泛黃報紙,放到了林依面前。


林依愣住了,這回,她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報紙上的日期分明顯著三年前的時間,而那黑體標題,也是格外刺眼。


「xx大街發生車禍,致一死一傷。」

林依回到家中時,已是深夜。


呼嚕聲從卧室傳來,看來方聖已經睡著了。


「我這麼晚才回來,也不知道打個電話關心下,沒心沒肺。」林依抱怨道。


算了,還是早些休息吧,林依把客廳燈打開,正欲燒杯水喝,卻發現桌上又有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面,壓著她丟失的手鏈,和一些已經打開過的顏料盒。


「親愛的,在你床底找到的,可別再丟三落四了。」


「呼——」林依將紙條放下,鬆了口氣。


還好,不是什麼超自然現象,只是夢遊。


這方聖,看不出來還蠻細心的嘛。林依笑了笑,倒入了沙發中。


「哎喲——」似是咯著了什麼,林依剛把東西從屁股下掏出來,便聽「嘩啦」一聲——是方聖的包,沒合上,東西全倒了出來。


這下,林依徹底傻眼了。


不是因為從包中掉出的不知送給誰的口紅,也不是因為摔在地上碎了屏的手機,而是那張結婚證。


是的,大紅色的結婚證,上面的方聖帥氣逼人,甚為好看,可那女方——

卻不是她。

沒有燈,四下一片漆黑。


和往常一樣,林依又夢到了那個地方,女人,殘牆,壁畫,除此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只是這一次,林依沒有再驚慌失措,也沒有再倉皇而逃,反而是上前一步,掏出了靈婆給她的夢凝燭。


這一切居然都是真的……這世上竟然真有鬼神存在……林依顫抖著欲將蠟燭點燃,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接受這一切。


「你要是真敢點燃,你就死定了。」冰冷的聲音響起。


撲通!林依腳下一軟,瞬間便跪倒在地,那畫壁畫的女人雖未轉過頭來,卻已令她不寒而慄。


恍惚間,就在她想放棄時,她想起了靈婆將夢凝燭交給她時所說的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操你媽的。」林依咬了咬牙,徹底點燃了蠟燭,「有本事,你就來啊!」


轟!剎那間,火光衝天,林依終於看清了四周的一切,也終於看清了那壁畫上,女人的腦袋——


雖然還有些細節尚未完成,可林依還是看了出來——那是方聖真正的妻子,是那結婚證上的女主人。


「去死吧!」凄厲的叫聲響起,女人終於回頭,猛地向林依撲去,猙獰無比。

林依醒來的時候,方聖已經出門了。


此時的她總算明白了一些,當年車禍的一死一傷,傷的是她,死的是方聖的妻子。


也就是說,方聖和想要報復她的惡鬼是一夥的。


可既然如此,方聖為什麼不趁自己信任他時下手,而是要白白等三年,白白對她好三年?


她不明白,也沒有時間去搞明白。


按著靈婆的說法,她必須儘快趕去惡鬼作畫的地方,不然若是等它完成,她便徹底沒救了。


還好,昨晚雖然時間極短,可她還是記住了惡鬼作畫的地方。


「xx大街,xx號,是個破廟,在郊區。」


林依將簡訊發給靈婆,隨即便匆匆出了門去。


由於車被方聖開走的緣故,林依折騰了好幾個小時,才總算到達目的地。


此時正值黃昏,夕陽將遠處的破廟映得血紅,林依明白,那曾香火旺盛,如今卻慘遭遺棄的廟子,便是惡鬼作畫之地。


佛門之地,卻有惡鬼出沒,倒還真是諷刺。


「呼——」林依深吸了口氣,將外套脫下,躡著手腳走進了破廟之中。果如夢中所見那樣,垃圾遍地,爬蟲橫行,刺鼻的臭味令她不得不捂住口鼻。


緊接著她愣在了原地,不是因為那副壁畫,而是站在壁畫前的那個人——

是方聖。


此時此刻,方聖正站在一堆工具之中,滿手顏料。


林依忽覺一陣眩暈,強撐著才未倒下去。


忍住,林依,忍住,別被發現了。林依蹣跚著走出了破廟,渾身已被冷汗浸濕。


方聖果然是和那女鬼一夥的,林依癱坐在地上,虛弱地掏出了手機,撥通了靈婆的電話。


「鈴鈴鈴——」


鈴聲響起,卻是從破廟裡傳了出來。

這之後的幾日,林依一直都待在屋裡,哭累了便睡,睡醒了又哭。


雖然林依再沒有夢見過壁畫和惡鬼,可她知道自己已是時日無多了。


兩人一鬼合力致她於死地,她又怎會有生還希望?


其實林依本打算就此死去,可那方聖每日對她的惡意羞辱,總算激起了她憤怒。


明明要殺我,卻擺出副對我很好,十分愛我的樣子,方聖這人,真是人渣。


此仇必報。


於是,林依開始跟蹤方聖的手機,在經過好幾日等待後,總算逮著了機會。


林依將匕首藏入衣中,又在挎包里放了把菜刀,看著地圖上方聖的位置,一點點向靈婆所在的咖啡館靠去。


「殺了你們,就算死了,也至少有個墊背的。」


林依趕到時,方聖已進了房間,她趁著服務員沒注意的當,也偷偷潛了去。


吱呀——門開了,兩個人果然在裡面。


「林依!你怎麼來了?」方聖驚訝道,「唔……這是我一熟人,我,我兩在這敘舊呢。」


裝,繼續裝。


「誒,那麼巧,她也是我的熟人誒。」林依上前一步,將方聖攬入了懷中,「我要親親。」


「好好好,親親親。」方聖寵溺道,「親完——」


未待方聖說完剩下的話,匕首便已沒入他的胸膛。


「接下來,便是你了。」林依從挎包中掏出菜刀,向靈婆直撲而去。


「不,你幹什麼!」靈婆見勢連忙向出口跑去,可她剛跨出一步,背上便結結實實挨上了一刀。


「幹什麼?當然是復仇啊!」林依笑了笑,使勁全身力氣,向靈婆頸脖砍去。


「唔……」靈婆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卻是再也說不出來了。


很快,地上的兩人都沒了呼吸,房間里只剩鮮血滿地。


「呼——呼——」林依喘息著坐到地上,看著眼前兩具尚在抽搐的屍體,滿意地笑了起來。


想害我,可沒那麼簡單。


忽然間,困意襲來,林依將菜刀丟到一邊,閉上了雙眼。


總算,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林依又夢到惡鬼了。


連殺兩人後,她似乎都忘了,自己還有一個最大的敵人。


「來吧,動手吧。」林依疲憊地笑了笑,「反正我已經殺了人了,你不殺,我也得死。」


「方聖是個人渣,對吧?」惡鬼並沒有理會林依的請求。


「對我而言,是,可對你而言,不是。」林依似乎也看開了,乾脆和惡鬼聊了起來,「畢竟他愛你,還為你報仇。」


「哈哈哈哈!」惡鬼忽然笑了起來,「你可真蠢。」


「蠢?你什麼意思?」


「事到如今,告訴你也無妨,其實從頭到尾,想害死你的,都只有我一個,而方聖和靈婆,並非協助我的幫凶,而是」惡鬼頓了頓,「我的仇人。」


「不,不可能!」林依忽然覺得腦袋有些發暈,可還是堅定道,「你是方聖的妻子,方聖幫你作畫,而靈婆又和方聖是一夥的,所以你們肯定都是一夥的!」


「我是方聖妻子不假,可那天方聖並非幫我作畫,而是在將那畫除去,不信的話,你現在再去,看還有沒有那幅畫?」惡鬼像是看小丑般看著林依,「其實,打一開始靈婆和方聖都是在幫你,只不過,你自己誤會了而已。」


「倘若如此,那為什麼方聖要將我手鏈藏起來,還趁我睡著時把顏料塗在我的手上?」


「那只是為了讓你引起重視,下定決心去找靈婆,然後套出我作畫的位置。」


「不,不可能!」林依還想狡辯些什麼,卻許久也說不出話來。


「你還記得靈婆曾說畫壁畫必須畫受害者本人么?」惡鬼又道,「我那樣畫其實根本傷不了你,我故意將頭畫成自己的,只是為了誤導你。」


林依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因為我知道你失憶,我知道你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所以我知道,當你看到我才是方聖真正的妻子時,一定會懷疑他。」


「我不明白。」林依的聲音十分虛弱,宛如蟲鳴。


「不明白什麼?」


「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致我於死地。」


「很簡單。」惡鬼伸出兩根手指,「一,你是小三,二,你殺了我。」


「或許你不記得了。」惡鬼繼續道,「但當年方聖與你出軌後,便策劃讓我意外出車禍死去,可誰知那天下雨,方聖一個不小心,將你也弄成了重傷。」


「不過傷了至少還能醫,可死了,卻是不能復生。」


林依沒有答話,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其實我本打算殺了你的,」許久之後,還是惡鬼先開了口,「但既然你殺了方聖和靈婆,我決定放你一馬。」


「怎麼放?」林依苦笑道,「你放了,但警察不會放。」


「等會兒醒了,你直接回家,我可以幫你抹去作案痕迹。」


「幫我?」林依有些不解,「你就如此寬宏大量?」


「寬宏大量?當然不!」惡鬼站起了身來,「老實說,我現在還恨你,也嫉妒你,恨你搶了我的方聖不說還殺了我,嫉妒方聖竟然那麼喜歡你,冒著被你誤會的風險也要親自幫你去除畫,就是怕你去了會被我嚇到。」


「老實說,我不服。」


林依只是看著惡鬼。


「因此,我一定要贏你一回。」惡鬼兇狠道,「所以我要幫你,我不會讓你那麼快就死去。」


「贏我么?」林依笑了笑,站起身來,「你想怎麼贏?」


「從今往後,我將只在這個城市作畫。」惡鬼一字一頓道:


「就看是你先找到我,還是我,先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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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坑廢墟現場,請勿圍觀,哈哈


《夢神與異世》

——2016-9-24

1.

哥哥失蹤一個星期了,沒有一個人能找到他。

他是18日凌晨失蹤的,那天深夜,大概三點的時候,吳河起床出房間去撒尿,結果經過哥哥房間的時候,發現他的門開著,吳河起初並不怎麼在意,他繼續往衛生間走去,等回來的時候,他驚詫地看到哥哥的房門大開,他輕輕叫了一聲哥,走進去的時候,屋內一片漆黑,透著一股寒氣,他打開了門邊上電燈的開關,燈打開的一剎,刺眼的光往他的眼裡鑽。

等他適應光線後,瞧著他哥的床,床上沒人,被子掀到了一邊。

人不見了。

吳河拿出手機打他哥的手機,一陣手機鈴聲自屋內響起,他倉促地走到床邊,掀開被子,瞧見了哥哥的手機。

他去哪兒了。吳河扭頭看了一眼窗,走了過去,外頭街道空無一人,月色迷迷,彷彿有一層薄薄的霧氣籠罩著一切的事物。他焦急地跑去父母的房間,叫醒了他們,說哥哥不見了。

父母著急地打電話到哥哥的朋友家去,可沒有人知道哥哥的消息。父母又報了警,警察說24小時後才能立案,他們說最近家裡有沒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跟家人鬧矛盾了,哥哥離家出走了,父母說並沒有這回事,哥哥在公司請了幾天假,說是身體不舒服,回到家裡待幾天,他在家的時候也沒表現出什麼異樣的行為,很平靜,就跟往常一樣。

「總之,先等一天看看,說不定明天就回來,指不定在哪兒跟朋友玩著呢。」

吳河看著母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臉擔憂,她清楚哥哥不是那種不說一句話就離開家的人,肯定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父親也很擔憂,四處找親戚,看看有沒有哥哥的任何消息,也打電話到了哥哥的公司,問了老闆,問了同事,誰也不知道哥哥的下落。

他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整整七天也沒有消息。

哥哥失蹤的事在網上瘋傳,電視也有了新聞,哥哥蒼白的臉出現在電視上,吳河心想,這下子該有很多人知道哥哥了吧,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臉,他住的地方。

整整一個星期過去了,沒有任何一個人看到哥哥。

吳河想,他該不該跟他們說那天晚上其實發生了一件詭異的事——在他走進哥哥房間的時候,黑暗中他看到了一雙幽藍的眼睛,透著清澈的光芒,彷彿月光照在冰塊上,等他打開燈的時候,那雙眼睛也就不見了——還是不說了吧,說不定只是自己的錯覺。

哥哥到底去哪兒了呢?

2.

25日晚上十點,他的郵箱里收到一封郵件,他瞧見署名是哥哥的名字——吳樹——他在電腦前呆住,右手顫抖地移動滑鼠點開了那封郵件。

弟,我現在很好,你跟爸爸媽媽不要擔心我。

這封郵件是定時發送的,之所以這麼做,是我不太敢保證我還能再回來。

別擔心,我回不來,可我還繼續活著,有朝一日說不定就能回來了。

這件事我只想跟你說,希望你看了這封郵件之後,不要嚇到,也不要跟其他人說,好嗎?

你聽說過「夢神」嗎?有人說他是神仙,有人說他是妖怪,其實它只是一輛在夜間行駛的巴士,它的名字叫夢神。

夢神無人駕駛,它在現世與異世穿梭——異世的意思應該明白,是另外一個世界,跟我們生活的世界是不同的,至於那裡有什麼,我沒有什麼可以告訴你,因為我也沒去過——你也許想問我,夢神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呢?

我來告訴你。

我是在一個城市怪談網站上發現關於夢神的傳說,每個城市都有那麼一兩個怪談,其中夢神一說幾乎在每個城市裡的怪談論壇上都有談及。

為什麼叫夢神呢?有人曾經坐上這輛神奇的異世界,也從那裡回來了——有的人卻沒來——他們講了他們坐上夢神到了異世的故事。

說不定通過他們的故事,你能知道關於一點夢神和異世的故事。你可以點擊下面的鏈接,是其中的一則故事,你可以先看完,再繼續看我的郵件……

3.

我不能告訴你們我的名字,但我有個故事可以告訴你們,我曾經見過夢神,曾經去過異世,我從那裡回來了。

那天晚上我加班加到很晚,已經錯過了公交的末班車,只好用手機叫了一輛的士,在等的士的過程時,我突然覺得很冷,那時候是七月,炎炎夏日,即使到了晚上,熱浪也裹著人難受,氣溫卻降了下來,我看到了自遠方有霧氣,我左右顧盼馬路,不見一個行人一輛車,就在這時,那輛神奇的巴士——夢神出現了。

黑色的車身,車輪燃燒著藍色的火焰,它行駛過的地方,留下了藍色的花紋,像是一簇簇的五瓣花朵。花紋漸漸消失,夢神穩穩地停在我的身邊。

車上沒有一面窗戶,車門悄聲無息地打開,裡頭黑漆漆的,像是一隻全身黑的怪物張開了烏黑的口,彷彿要將我吞掉,可我沒有感到一絲的恐懼和不安,它給人一種老朋友的感覺,你彷彿能感受到夢神親昵的呼喚,也能感受到它獨特的呼吸。

上車吧。不管是腦子裡還是心裡,都是這麼一個念頭,我知道它就是夢神,我怎麼可以拒絕它呢。

我一上車,車內透出一股朦朧的光,本來狹窄的空間漸漸向里擴展,出現了一排排的座位,就跟平時的公交車沒有什麼區別。

我隨意挑了一個座位坐下,那裡頭安靜得很,夢神有沒有行駛,我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只是坐在這裡頭舒服得很,一整天下來的疲憊也都消失了,整個人放鬆得彷彿身處在母親溫暖的子宮裡,回到了自己還是嬰兒時候的感覺。

那時候就想啊,真不想長大。

不知道過了多長的時間,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著了,我聽見了一個聲音,我可以肯定那是夢神的聲音。

「你好像很累。」

「嗯。」

「你好像有很多煩惱。」

「嗯。」

「你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的夢想嗎?」

「嗯?」這是什麼奇怪的問題呢,「不記得了吧……可能是做醫生,做老師之類的,小時候喜歡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過家家,扮老師扮學生……」

「長大後的夢想呢?」

「長大後嗎?」

「沒有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就哭了,我沒辦法回答夢神的問題,我說不了話,然後就聽到夢神低低的歌聲,有琴弦相奏,似一雙溫暖的手靈巧地撫摸我心中的裂痕。

夢神大概是想讓我找回自己的夢想,可長大後的自己,真的沒什麼夢想了,上高中,上大學,畢業,找工作,做著一份不理想的工作,彷彿這一切不過是為了生存,而這一切容不得我的夢想。

別說笑了,夢想這種東西放在夢裡便好了。

我睡了過去,等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海面上——沒錯,這是真的,海在我的身下,彷彿躺在地面上,海水沒有淹沒我,平靜的海面就像是一面光滑湛藍的鏡子,我站起身來,發覺夢神已經不在了。

我到底在哪呢?我想起了關於夢神的傳說,我想,我跟其他那些坐上夢神的人一樣,被夢神帶到異世來了。

要不然要如何解釋我現如今能在海面上自如行走彷彿魔法一般神奇的事呢?

我抬頭望上去,那是一片無垠的星空,奇怪的是,天上是黑夜,這下頭卻亮如白晝。正當我瞧著這迷人璀璨的星空看得出神,突然發現一顆星星動了,緊接著,一大片的星星彷彿活了起來一般,四散交錯地彈動著。

天啊……我屏住自己呼吸,仔細看著,你也許不相信,我離天空是那麼的遠,我卻能看清那上邊發生的一切……

那是一條條披著星空皮膚的魚,它們自由自在地在天上暢遊,化作漫天的星辰。

真是壯觀啊。

我感慨一番後,向一個方向走去,我看到那頭有一座小島。

走的時候,擔心地注意著腳底,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掉進海里,我是一個不會游泳的人——等我走到小島時,證明是我自己多慮了。

等我走近小島,吃驚地發現小島是那麼的小,直徑不過一米,島上有一個人坐在那兒,是一個男人,年紀大約三十歲左右,他的頭髮是白色的,眼睛是藍色的,像海水一樣藍,像是白珠子在藍色的墨水裡浸泡過一樣,男人抬眼看著我,看了好一會,彷彿我是一個跟他不一樣的生物,他微微一笑,說,「你好。」

「你好。」他的聲音真好聽,微笑也很好看,他是一個長得不錯的男人。

「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異世界……」

「嗯,另外一個世界,我很高興你來到這裡,也很難過你來到這裡……」

我對他說的話感到意外,「你是什麼意思……」

男人睜著眼,眼裡透著清澈的光,「你會在這裡找到一些什麼,或者,在這裡丟失一些什麼……」

我聽不懂他的話,我剛想繼續問他,他卻往地上躺下,一陣綠光閃過,光禿禿的島嶼上長滿了蒼翠的樹。他化作了森林。

我離開那座島嶼,迷迷糊糊地走著,直到遇到另一個人,一個女人,身體的下半部分浸泡在水底,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麻衣。

「你好。」她說,女人說話的時候,眼裡落下一顆像是珍珠的淚。

「你好。」我疑惑她為什麼流淚,女人說這是她的習慣,流淚只是習慣,並不是因為悲傷。

「你遇見了樹島先生了嗎?」

我想我明白她說的人是誰,「遇到了,他說了一些奇怪的話……」

「然後變成了樹?」

「是的。」

「他是個懶惰的傢伙,說話說到一半就會睡著,睡著就變成了樹,等他醒過來,會變回原來的樣子,如果你擔心他的話……」

「你能告訴我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嗎?」

女人眨了一下眼,幽藍的眼珠子,透明的淚自她的臉頰落下,「我們都是被自己拋棄在這裡的人。」

「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我們是原本自己的一部分,但是當我們來到異世界時,這一部分不知不覺就被留在了這裡,比如說,我代表著自己『愛情』的一部分,我被原本的主人放逐在此地……」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我』不需要了,這部分會讓她絕望,會讓她傷心,所以,簡單幹脆地丟了就好。」

「那樹島先生呢?」

「樹島先生代表自己『自由』的一部分,他被原本的主人拋棄了,那個人為了別的什麼,寧願把自由丟掉了……」

女人說,丟在這裡的,都是一個個鮮活的自我,回到現世的人已經是不完整的了。

將夢想丟掉。

將愛情丟掉。

將自尊丟掉。

「樹島先生說過,在這裡也能找到一些什麼……」心裡頭浮起的一絲感傷令我想要落淚。

女人邊說邊落淚,「夢神是好意的,他把人帶到這裡來,是因為現世有很多人把自己的夢想丟了,這裡是夢想的墓園,他想著把人們帶過來,結果有很多人早就忘記自己的夢想,根本就找不到,甚至將在現世中的妥協帶到這裡來,他們開始丟掉身上的部分自我,夢神每次將他們帶回去後,回來這裡都會哭,我們怎麼安慰都沒用。」

女人說在這海面底下,就是所有人的夢想。

有的人實現了夢想,夢想會具象化成一條星星魚。

「這麼多星星魚。」

女人感慨地說,「你從遠處看樹島先生的時候,以為是座很大的島,其實不過是座小島,你抬頭望去的星空,不過就是你眼睛所能看到的全部,再怎麼大,也只有你的視野那麼大罷了,可我們腳下的這片大海,是無窮無盡的……」

我落下了淚,我很生氣,淚止不住地流。

「我想我找不回了。」

女人依舊落著淚,「那就完整地離開這裡吧,不管是好的自我,還是那些壞的自我,帶著一起回去,將他們留在這裡,實在太寂寞了。」

「你難過么?」

女人抬手擦了擦淚,她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也就不會流淚了。

跟女人聊了一會天,夢神再次出現了。我跟女人告別,夢神帶我走了。

我想我是找不回自己那所謂的夢想,但至少,我還想繼續做自己。

在那之後,關於夢神和異世的記憶越來越模糊了,在我要忘記之前,我想記下來告訴大家,希望哪天你們到了異世之後,即便是找不到夢想,也不要遺棄自己身上那部分雖不美好卻又珍貴的自我。

4.

看完這個故事,你可能也猜到了我現在人在哪了。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幾年前曾經去過一次異世,那時候高考的結果不是很理想,你也是知道的,我一直很努力地去學習,卻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我很難過。

然後夢神來找我了,他帶我到了異世,那個時候我找到了自己的夢想,我想當一個小說家。

上大學的時候,我也一直很努力去寫故事,寫小說,可是好像總寫不出好的故事……

畢業後,為了工作,漸漸也沒信心再去寫小說了。

夢神可能並不知道,夢想可以找回來,也可以再次被丟掉。這種事情誰能想得明白呢。

爸爸知道我寫小說的事,他跟我說,我寫小說這輩子也不會有出路……

弟,也許你還不明白,我丟失了夢想之後,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我真相干乾脆脆地把整個「我」丟了,做一個沒有思想的人算了。

他們說,只有沒能力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這種事情大家說過很多大道理,好像大家都往著一個方向走去,好像……

每個人的生活必須需要一個規範的模板,要成功,要實現人生意義,我們一直被逼著長大,雖然並沒有多少人能真正地成功——要不然也不會有階級之分——但這套所謂的人生模板才不會就此受限,它會變化,變化得適應每個人。

尋找人生意義?

活著的道理太多了,該明白哪個呢?該接受哪個呢?

我總覺得人是應該多思考的。

弟,對生活的妥協,大約很多人就會喪失思考的能力吧。不能說一個人不偉大,不能說一個人碌碌無為,至少為了活著,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在努力了。

他來找我了,那個代表著「堅持」的我的一部分,他那雙藍色的眼睛可真嚇人,他說要讓夢神再帶著我去一次異世界,這次要連著把夢想和「堅持」一起帶回來。

我是沒信心了,可終究還得一試。

我會回來的,別擔心。郵件上的事暫時跟爸媽保密哦。

吳河關掉電腦,站起身走到窗前,恍神間,隱隱看到一輛黑色的巴士自眼前飄然而過,被飄渺的霧氣包裹著。

吳河想,丟掉的東西再找回來還會跟原來的一樣么,就像那些是異世回來的人,還會跟原來的一樣么?

不用多久,夢神也會來找他吧,仔細想想,夢神會不會好心做錯事了呢?

吳河拉上窗帘,轉身走去關了燈,在黑暗中摸索著上了床,腦袋沉沉,閉上眼昏沉沉地睡去。

——【完】——


招弟

這是普通的一個清晨。

吳女士在鬧鐘響起的第一秒睜開眼,第二秒關上鬧鐘,第三秒坐起身來伸個懶腰起床。

她一直是自制力很強的人,最近她還說聽說乾淨利落的起床能夠長壽就更加不敢懶床了,想到這,吳女士掀開被子的手突然頓住,猶豫了一下,又躺回了柔弱的被窩裡。

吳女士睜著眼聽見時鐘滴滴答答轉動的聲音,她有些煩,還是決定坐起身來穿衣服,洗漱,做早餐。

等她做完這些事之後她拿起包打電話給了老趙,老趙是兒子給她專門請的司機,每天負責吳女士的出行。

沒有十分鐘老趙就開著耀眼的法拉第最新款到吳女士的門下,鄰居們從窗戶里透出頭來偷偷打量著穿著便服坐上小車的吳女士,吳女士是上個星期新搬來的住戶,但她的穿著和汽車牌子讓她和這座老式的小公寓格格不入,有知情的人說,吳女士是從這裡走出去的,來這裡是來感受情懷的。

對於鄰居的猜測吳女士並不在意,她靠在座位上有些疲憊,老趙並不知道這疲憊從何而來,在他看來,吳女士的兒子是上司公司老董,兒媳婦是外籍作家,才四十五歲的吳女士應該是活的多姿多彩的,但他從沒有在吳女士的臉上看到過一絲笑意,除了吳女士的兒子回家的時候?

「吳姐,還去平時那些地?」

老趙在駕駛座上順手問起,這些天吳女士一直要她帶著自己在這座邊城的一些廢棄的公園或者廣場打轉,這毫無意義,但老趙並不會說出口,他猜出來吳女士應該是在懷念她以前的生活。

「哪都不去,我們回家吧。」

吳女士閉著眼,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添了一句。

「今天我和晗唅生日,回去的時候路過菜市場停會,我去買菜,晚上你記得叫他們回來吃飯。」

「家裡小麗不是在嗎,叫她去買不就行嗎?」

「不,今天必須我去買。」

吳女士睜開眼,看起來有些倔強。老趙聽到這話也不好繼續說什麼,開著車往家裡趕,要知道吳女士所說的家是她兒子吳唅在魔都買的那所別墅,離這座小城可有五六個小時的路程,要不加快點速度那可就趕不上吳女士說的晚飯。

至於這裡的房子,有錢人可不在乎這個。

吳女士昏昏欲睡的,恍恍惚惚的像是夢見了自己一生。

在夢裡,吳女士還是個有名字的小女孩,叫做招弟,這名字一聽就知道是父母祈求有個兒子順便取的名字,所以招弟的童年也就被父母順便對待,對於父母對待自己不冷不熱她也沒什麼感覺,招弟上面還有三個姐姐,哪個不是這樣過來的。

只不過在父母相繼把姐姐們送給別人家當童養媳換回糧食後她開始有些害怕,尤其是在大姐滿是傷痕的屍體被運回來的時候她看到父母事不關己的模樣就更加了。

所以她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半夜逃出那個不能夠稱之為家的地方有什麼不對。

那一年,招弟十五歲。

但她並沒有逃出多遠就被父親抓回了家,捆成一坨的柳條抽在她稚嫩的身軀上,她哭著鬧著還是沒能逃脫出噩夢般的命運。

誰也沒有注意到在新中國成立二十周年的那年,在中國偏僻的北方的農村,有個小姑娘被綁著送進了另一個村頭的房間里。

吳女士搖了搖頭,明顯是不願意回想這些事情,她在腦海里飛快的跳過這段生不如死的經歷,然後停留在她懷上吳晗的時候。

那一年吳招弟十九歲,肚子里終於懷上了小孩,夫家一改往日對她的暴力,就連拳棍相向的那個被稱之為丈夫的男人都按耐住自己的脾氣,但吳招弟並不會因此感激,她花了三年時間心裡唯一念著的就是逃出這裡。

有了孩子之後只讓她的想法更堅定,她聽說很遠的南方有很多繁華的城市,她要逃到那裡去,讓孩子在那裡出生,讓他變得有出息。

就是這樣的一個清晨,吳招弟跟隨婆婆趕集買年貨的時候偷偷上了一輛長途汽車,她把一切路線都已經規劃好,蹲在座位里聽見車窗外傳來婆婆罵娘的聲音她甚至忍不住哭了起來。

終於離開了這個地方啊。

可遠方的城市並沒有她想的那麼容易融入,她沒有戶口,沒有學歷,肚子里還有個孩子,所以她只能躲在小餐館裡洗碗,但她不介意的,能夠平穩的活下去就很好。

可命運不會讓她如此好過,那天她躲著雨去上班,腳下一滑便摔倒在泥濘的雨地里,腹下傳來一陣疼痛,她一看就慌了,一絲絲紅色的血絲從她的雙腿之間流出在地上開出了一朵花。

等到好心人將她送到醫院的時候吳招弟已經視線模糊了,她緊緊的抓著醫生的手,虛弱的讓醫生保住孩子,那是她的希望,她受了這麼久的苦,孩子一定會有出息帶她逃離出這樣的世界的。

「吳姐。吳姐。」

老趙的呼喚從耳邊響起,吳女士醒來,發現已經到了菜市場,她擦了擦眼睛,打開車門下了車。

番茄蛋湯,這是孩子最喜歡吃的,吳女士拿起兩個番茄微笑著遞給攤主。

她這一生的幸運就是從孩子出生以後開始的,雖然日子過的很苦,但孩子很懂事很爭氣,從不提為什麼別的小孩都吃肉自己卻每次都是番茄蛋湯。

幸好,這樣的生活已經過去了。

吳女士深呼一口氣,繼續挑選著兒子喜歡的食物,哦,還有兒媳婦的,雖然她不是很喜歡那個外國人,但兒子喜歡就好了。

半個小時後,吳女士提著大袋小袋走出了菜市場,不過在轉角的時候,她還買了一些冥幣。

吳女士的廚藝很棒,她飛快的做好了一桌菜,然後把保姆和司機都勸回了家,自己坐在陽台上慢慢的等待著夕陽落下兒子歸來的身影。

晚霞最後一道光芒落入地平線的時候吳女士終於看到了兒子的那輛馬自達進入了自己的視野中。

她站起身來揮手,然後轉身進屋幫三個人加好飯,再倒好紅酒放在桌子上。

等她做完這一切兒子兒媳婦也剛好上樓,見她忙碌的身影兒子上前從她身後抱住吳女士笑著讓她別操勞了。

操勞了一生還不夠嗎。

吳女士笑著沒有回答,坐回主位上一直給兒子夾菜,一邊囑咐著兒媳婦一定要記得扁豆吳晗是不能吃,羊肉他也過敏,吳女士孜孜不倦的說著,兒子兒媳婦卻突然沉默了起來。

「媽,這時候說這些幹嘛,阿荼記性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吳晗放下筷子,笑著打斷吳女士說話,吳女士也沒說啥,彎下腰從桌子底下拿出那一疊冥幣,吳晗卻好像早就知道一樣低著頭坐在原地。

「可這是我最後的時間了,還是說出來吧。」

頭頂的燈光忽閃忽閃的,把吳女士那張被生活壓出厚厚一層皺紋的臉稱托的有些凄然。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吳晗開口說道,吳女士卻只是站起身環顧著這間住了十幾年的別墅,她撫摸著一桌一椅,而那些什物被她碰到之後也都慢慢的化成了灰燼。

畢竟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

她回過頭來,臉上的皺紋在慢慢退去,吳女士又變成了十幾二十年那個年輕的吳招弟,而她的眼前站立的吳晗也已經身穿黑袍幻化成屬於他原本的模樣,而那個兒媳婦也已經消失不見。

「生活中的一點一滴都在告訴我真相,你再厲害,也不可能保證二十年來沒有一點點疏漏。」

黑袍人沒有搭話,過了很久,他疑惑的聲音才慢慢響起。

「你其實還有二十年安詳的生活,為什麼自己要拆穿呢?」

「因為我都活夠了,想要的都得到了,而且活的再久也不是真的,你陪我再久也不是我的孩子啊。」

吳招弟笑著,眼淚從她的眼中流出來,在她的臉蛋上滑落成血紅色的線。

「你能讓我看看真實的世界嗎?」

黑袍人點點頭,四周的空間慢慢渙散破碎,只剩他們兩個人站在原地,劇烈的白光閃過,被黑袍人停止住時間的真實世界慢慢展現在吳招弟的眼前。

這是一間手術室,白色的牆,穿著白色衣服的人,還有床上那具被白布掩蓋住的屍體。

吳招弟獃獃地往屍體走去,她的身體穿過醫生,慢慢的變透明又變實體,她抱起那個放在自己屍體旁的死嬰,抬起頭朝黑袍人嫣然一笑。

「謝謝你啊,我的孩子。」

話落,她的魂魄慢慢的化成一道道白光飛向天際,醫生護士也開始嘆著氣往手術室外走去,陰影處的鎖鏈摩擦著地面傳來細微的雜音。

誰又能聽見那些若有若無的哭泣聲呢。

the end.


他說我笑著笑著,就變成了長澤雅美


也來發一篇自己寫的魔幻故事《父母資格證》

前言:

本文創作靈感來源於微博上有網友針對這幾天轟轟烈烈的臨沂網戒中心戒網癮事件中不作為的父母發表的評論:「現在當老師當會計當工程師當翻譯都要考證,而當父母最難,反而不需要資格證,想想就可怕。」

本文僅為有感而發,不針對任何人,請勿對號入座。 很多細節畢竟是編的,有不符合事實的地方請忽略。希望以後要做父母的包括我自己,都和我的父母一樣是不僅合格且優秀的(不要臉自誇)。

如有雷同,我沒抄襲。

2032年。

國務院於12月1日頒布今年第213號文件:為更有效控制人口數量,提高人口素質,為未成年人創造更優質的生活環境,國家衛計委及教育部現規定已領結婚證尚未生育的夫妻及子女尚未成年的夫妻必須參加每年5月10日及11月10日舉行的全國父母資格證考試。筆試面試成績均合格後方可領取父母資格證。具體要求如下:


全國父母資格證報考要求

1、未生育夫妻考試不合格的不可提交生育申請。

2、已有未成年子女的夫妻,如連考三次仍不合格或惡意逃避考試的,子女將由教育部下屬相關機構代為撫養至成年。

3、資格證審核年限為每三年一次,直至子女成年。

4、筆試面試必須由夫妻雙方一同參加完成,一方單獨參加者成績無效。

5、報名費用為人民幣壹萬元整,考試成功即全額退還,不合格則不予退還。

6、其他考試相關信息請登錄教育部人事考試網查詢。

……

1

老張家破舊的電視里有冰冷的女聲響起,一個戴著黑框眼鏡,官員模樣的中年女人正在新聞發布會上答記者問。「……關於大家都很關心的考試費用問題我在這裡說明一下。我們主要是為了對報名者經濟能力做一個篩選,畢竟如果連一萬元都拿不出來,我們就很懷疑報名者是否有能力在子女身上進行足夠的教育投資了……」

老張盯著忽明忽滅的屏幕,臉上的肌肉愈發地抽搐得厲害了。

「全他媽放屁,」老張恨恨地把煙蒂掐滅,「什麼時候當爹媽都要資格證了,還他媽的收一萬塊!」

端著花生米和酒過來的老張老婆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你抱怨有什麼用,國家的規定肯定是有道理的。抓緊考吧,萬一過不了這孩子就該上交國家了!」

老張瞬間來了火。「你說這麼輕巧,老子都多少年沒考過試了?還有你,你個沒文化的考個屁?再說我們現在的錢都給這個賠錢貨交擇校費去了,哪還湊得出一萬?」

老張老婆也不樂意了,把酒瓶在茶几上重重地一放。「你還有臉說我?要不是你一會兒把錢都借給你哥買房裝大頭,一會兒借給你弟結婚充面子,我們現在至於這麼犯難?告訴你,我們單位新來的小劉今天接到通知二話不說就報名了,你怎麼連他一個工作才一年的都不如!」

「你個臭娘們……」老張被她一頓搶白戳到了痛處,一時居然也說不出話,看到桌上的酒瓶頓時像找到了發泄的出口似的,拿起來狠狠往地下一砸,頓時碎片橫飛,滿屋子都是廉價二鍋頭的辣味。

「你媽X!你摔給誰看呢!」老張老婆把手裡另一盤花生米一扔就撲到老張身上,二人扭打成一團。而就在這時他們的女兒,十四歲的小張放學回家了。

小張對這樣的場景彷彿司空見慣,脫了鞋就準備進屋。老張老婆一回頭看到女兒,立刻停止了對老張的攻擊。

「哎,你回來啦,我聽樓下欣欣媽媽說你們月考成績今天出來了?她考班級第三呢,你怎麼樣?」

小張沒吭聲。

「問你話呢!」老張老婆提高了音量。

小張還是不搭理,抱著書包扭頭就走。老張老婆一把拉住她開始翻她書包。

小張試圖奪書包,但瘦弱的她顯然不是她媽的對手。老張老婆把她書包拉鏈拉開,裡面的東西撒了一地——包括已經被揉成一團的成績單,封面花哨的小說和雜誌和一些女孩子特別喜歡的小飾品。

看到成績單的老張老婆兩眼發直,劈手就給了小張一耳光。

「你說你有個屁用!多少次了每次都考這麼差!」

老張也把剛才在老婆那兒受的氣全都發泄在了女兒身上。「你到底還要不要學習?老子給你交的這麼多錢看來是白費了!」他走上前去撿起小說一把撕爛,那些飾品也被踩得七零八碎。

小張嘴唇動了動,但還是沒吭聲,一言不發地捂著臉回房間了。外面還是父母無休止的爭吵——無非還是報名考試那點事。

窗外的天空是鉛灰色的,陰沉沉的,一絲冷風偷偷從沒關嚴的窗縫溜進來。小張摸了摸房裡的暖氣片,還是冰冷的,想必是父母又忘了交錢,暖氣停了。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頭呢?小張發出了一聲這個年齡本不該有的悠長嘆息。

晚飯時間,全家人面無表情地就著剩菜湯蘸著饅頭,沒有人說話。桌上新炒的番茄雞蛋只有番茄,零星的雞蛋屈指可數。中午剩下的半條魚很快就只剩下了骨架,還有一盆黃瓜湯孤零零地冒著熱氣。老張邊吃邊嘆氣,老張老婆把筷子敲得震天響。

小張吞下一口菜,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開口,「其實,我們班有好幾個同學的父母都放棄考試了,也沒什麼,我們和寄宿一樣在教育中心住到高中畢業就行,寒暑假家長也可以來看……」

「你閉嘴吧!」老張突然把碗一摔,小張被嚇了一跳。

半夜,小張起床上廁所時看到老張正費勁地就著客廳昏暗的燈光坐在電腦前報名考試,老張老婆坐在沙發上點著錢。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默默回了房間。

2

於是全家人都開始了緊張的複習備考,小張準備下一次月考和期末考,老張夫婦準備父母資格證考試。兩人又是做樣卷又是模擬面試,忙得不亦樂乎。轉眼就快到了考試的日期,由於兩人所在的城市沒有考點,他們又坐了六個小時的硬座跑到了省會。

考完出來老張就直搖頭,筆試倒是沒有太大問題,而面試就問題大了。頭髮花白,板著臉的老考官頻頻搖頭,他提出的問題老張一個都答不上來。

「平時不是都給你練過面試嗎!你怎麼這麼沒用啊!你不會答還不會編啊?」老張老婆不顧路人側目一邊大聲吼叫一邊用手裡的包砸他。

「你問的那都是什麼破問題?和教育專家的能比嗎?我他媽能答出來就見鬼了!」老張憤怒地回敬。回程路上兩人一路無話,望著車窗外越來越暗的天色發獃。

兩個月後成績公布,老張二人筆試70分,面試45分,一萬塊果然打了水漂。而老張老婆單位的小劉夫妻以筆試98分,面試96分的成績順利拿到優秀的總評,樓下的欣欣父母也都上了80分,總評良好。老張老婆實在不好意思告訴大家沒考及格,只好推說五月份突然有事沒時間考,轉報了十一月的考試。

報了第二次父母資格證考試後,老張家經濟條件更加捉襟見肘了。全家幾乎天天愁雲密布。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小張的期末考試有了很大進步,從班級第四十二名一躍到了班級第二十名,老師還專門給老張老婆打了電話表揚小張。

然而老張老婆掛了電話就冷哼了一聲。「沒進班級前十名有用嗎?還不是考不上高中?你們班欣欣這次考了班級第一!別人上市重點絕對沒問題!」

小張難得興奮的笑臉瞬間暗淡了。

轉眼又到了十一月資格證考試的時間。夫妻倆這次做了充足的準備,老張老婆還用好幾頓飯請樓下頗有經驗的欣欣父母到家裡來給兩人模擬面試。他們覺得這次一定不會再有問題了。

誰知道成績出來後又是大跌眼鏡。老張夫妻的面試運氣不錯,因遇到了一個溫和的考官而突破了及格線。但筆試卻因為塗錯了答題卡,客觀題沒有成績,差兩分及格。

老張老婆幾乎要氣暈過去,她發瘋一般地吼叫著,推搡著老張,但一切於事無補。他們又損失了一萬元,而且只剩下最後一次機會了。恰好這段時間小張也面臨越來越重的中考複習壓力,成績時好時壞。老張和老婆把所有怨氣都發泄到女兒身上,她把門關上都擋不住父母的冷嘲熱諷。

但父母資格證還是要考的,而且一定要考過。否則小張一旦被送到國家教育中心,自己還能在同事朋友面前抬起頭么。老張暗想,邊賭咒發誓邊灌了自己一口二鍋頭。

3

第三次考試前老張夫婦更加惴惴不安,他們做好了一切準備,這次一定不允許出現任何失誤了。但出發當天下午,女兒放學回到家時覺得身體不太舒服。老張猶豫了一下,給女兒留了一百塊錢,決定直奔火車站。「晚高峰太堵,醫院也不太順路,你要不就買點葯在家休息吧。誤車耽誤了考試那可是一萬塊呢!」

但老張老婆不同意,她堅持要把女兒先送到醫院再去火車站。路上果然堵車了,離火車發車時間僅剩下20分鐘時他們還被堵在離小區沒多遠的街上。老張夫妻開始互相責怪,在車上吵得不可開交。

「算了,我自己走過去吧。」小張無奈地拉開車門準備下車。

「媽了個X的!當初就叫你不要跟著一起出來,你要害死你爹媽啊!」老張的罵聲穿過車窗,追逐著小張在暮色中穿過靜止車流的背影。

最後老張和老婆還是沒能趕上這趟火車,只好改簽第二天凌晨才開的下一趟。當他們拖著疲憊的身軀下車直奔考場的時候已經開考十分鐘了。一夜沒睡,昏昏沉沉的二人筆試答題狀態極差,面試時也前言不搭後語,看不出表情的考官一臉冷漠。

這次又完了,一切都完了。老張夫婦如行屍走肉一般走出了考場,老張老婆在馬路邊上放聲大哭。

「回家再哭!你他媽丟不丟人!」老張咆哮著,頭髮彷彿瞬間白了一半。

4

「滾出來收拾東西準備到教育中心去!老子不伺候了!」老張一回到家就惡狠狠地推開小張的房門,指著她的鼻子大罵。「要不是因為你害你爹媽誤車,我們這次也不會考不過!三萬啊!三萬塊就這麼沒了!還有原來給你的擇校費!你說我們為你付出了多少?你呢?你中考能不能給我考上個高中?」

彷彿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小張平靜地站起來開始收拾書包,老張老婆在客廳打電話聯繫教育中心。

「那兒的人說下個星期一過來接,每個月三千的生活費和學費,按年來交。」老張老婆掛了電話,恨恨地看了小張一眼。「你說得對,當初我們就應該直接把你送過去,在你身上花錢簡直就是浪費!」

小張仍然保持著沉默,獃滯地望向窗外。窗外還是那種讓人壓抑的灰色天空,一隻烏鴉撲棱著翅膀飛過,叫聲響徹天際。

第二天,老張夫婦下班後直到深夜都沒看到小張回來。報警後,警察在郊外河邊找到了小張被泡脹的遺體。老張老婆當時就暈倒了。

這一天,老張夫婦白了一半的頭髮全白了。

5

沉重的五月和六月也輕快地邁著步子過去了。小張的同學們大都考上了理想的高中,樓下的欣欣也不負眾望考進了市重點。整棟樓都被歡喜的氣氛籠罩,只是沒有一份是屬於老張夫妻的。他們每天就這麼渾渾噩噩地活著,一到放學時間甚至還想習慣性地想呵斥女兒幾句。

現在平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女兒如今變成了一張沉默不語的照片,而這好像也沒有什麼不一樣。

兩個月後的一天,在老張幾乎都快忘了這場考試的時候收到了通知成績的簡訊。他木然地拿起了手機,瞳孔倏然放大。

考生張XX,您於2033年5月10日參加的全國父母資格證考試成績為筆試66分,面試62分,總評【合格】,考試費將於三個工作日內退回您的賬戶。請於7月10日至7月15日的工作時間前往人事部考試中心憑有效身份證件領取證書。

簡訊上的每個字像刀一樣戳在老張的天靈蓋上。他顫抖著雙手,半晌說不出話。

窗外的天空還是一如既往的鉛灰色,不久之後一聲驚雷響起,這個夏天最大的一場暴雨傾盆而下。


後記

主人公老張夫婦屬於典型的無能式家長,自己沒有本事因此把所有希望寄託於孩子。然而一味強行逼迫,不考慮孩子的感受,活生生逼死了孩子,就算拿到了父母資格證也沒有用了。我的身邊幾乎沒有這種家長,但這種家長經常活在各種新聞報道和微博知乎里,並且應該不在少數。這種父母資格證只是一個構想,成為合格父母的能力並不可能用一紙證書衡量。但父母確實是最難做的一個職業。有很多人現在都可以算是合格的兒女,合格的學生,合格的員工,不過能否成為合格的父母,還不能妄下結論。

首發於自己的公眾號evaspeaking.


白晝夜巡曲

第一章 墨跡酒館

隨著晚霞漸漸褪去,大地的餘熱也慢慢消散,鵝城蛻下蟬翼般的金紗,披上了五彩斑斕的霓虹,和以往一樣,迎接又一個紙醉金迷的夜。

彷彿為了躲避城市的喧囂,墨跡酒館坐落於鵝城東區一個曲徑清幽的小巷裡,昏黃的燈光讓三三兩兩的客人們不禁卸下了防備,享受久違的安逸。

酒館老闆羅夏臃腫的身子倚著吧台,半眯著眼,正細細品嘗石楠根煙斗里的煙草,卻被一陣吵雜聲擾了興緻。

「老闆,來…來一杯星夜。」一個面色慘白的少年被兩人攙扶著,踉踉蹌蹌走進酒館,趴在了吧台上,瑟瑟發抖。

羅夏一驚,「星夜」雖然打著墨跡酒館私釀精啤的幌子,但可不是給普通人類喝的玩意兒,確切來說,應該只有「夜巡者」才會知道。

他扭頭瞥了一眼少年——還好,是陳默。

羅夏稍微克制了一下情緒,立馬起身,賠著笑臉把店裡為數不多的客人請了出去,關上了店門。

「斷糧多久了?這段時間一瓶星夜能撐幾天?」羅夏回到吧台前,托起陳默的臉,直勾勾地盯著他的雙眼,好像在尋找著什麼。

陳默突然面露凶光,一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兩顆白森森的獠牙,直逼羅夏頸動脈!

那滲著寒氣的雙眸嚇得羅夏丟了魂,像喝斷了片似的,身子都癱軟了,只剩兩隻手在空中下意識地舞動,好似想要抓住什麼救命稻草。

「默爺,不要!」與陳默隨行兩人中的胖子大吼一聲,便閃身上前,壯實的胳膊勒住了陳默的脖子,憋得滿臉通紅才勉強控制住他。

「老頭你等什麼呢!趕緊的!」胖子一嗓子嚎得羅夏緩過了神,慌忙從懷裡掏出一瓶星夜,咬開木塞,探著身子,哆哆嗦嗦往陳默嘴裡倒了一小口,便頭也不回連滾帶爬躲到了吧台後面。

「啊!」隨著星夜入口,陳默一聲嘶吼,像是壓抑許久的慾望得到了滿足,雙瞳閃過一絲血紅色的暗光,滲人的獠牙緩緩收了回去,不再掙扎,漸漸平靜下來,面色也變得紅潤起來,神采奕奕,與剛進店裡的那個只剩下半條命的少年判若兩人。

「多虧你了,朱九。」陳默整了整衣著,拍了拍已經攤坐在地上喘著粗氣的胖子,淡淡的語氣讓人懷疑剛剛那驚險的一幕純屬幻覺。

聽著外邊沒了聲響,吧台後邊冒出了兩個腦袋,一個是仍然滿臉驚恐的羅夏,另一個便是與陳默隨行的另一人,不足1米5的小身板愣是沒讓剛剛一同躲在吧台後的羅夏發覺。

「伊米你個慫包能不能不給老子丟人!」朱九沖著小矮個一通嚷嚷。

「我…我這也是本能反應….」小矮個扶了扶那副大得出奇的眼鏡,怯生生地答道。

陳默沒顧上朱九和伊米在那拌嘴,上前扶起羅夏。

「老羅,對不住了,」陳默勉強擠出一絲略帶歉意的笑容,「剛剛實在是沒控制住自己。上回從你這買的星夜兩天前就喝完了,最近手頭比較緊,我還想著能不能多撐兩天,結果就這樣了。」陳默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壓低了嗓音:「你知道的,我不能再沾人血了。」

羅夏剛從鬼門關爬出來,憋著一肚子火,攥緊了拳頭正想發泄通,一聽生意來了,剛剛險些成了吸血鬼口中之食的事早就拋到了腦後,又點燃了煙斗,悠悠地吸了一口,壓壓驚,恢復了招牌式的微笑,說到:「默爺,不是我故意為難你,可是……」羅夏警惕性地瞥了一眼還在拌嘴的朱九和伊米。

陳默明白羅夏對於和星夜沾邊的事情特別謹慎,拍了拍羅夏肩膀解釋道:「沒事,有話直說,他倆的命都是我撿回來的,也是沾過星夜的人了。之前從您這接的賞金任務我都帶著他倆去的,只不過沒告訴你而已,放心吧。」

羅夏這才放鬆了警惕,接著說到:「最近原料比較緊張,成本越來越高了,再不漲價我的酒廠可就要倒閉了。」

陳默看著他一臉的無奈,心裡暗罵著奸商,卻也不知如何是好。

七年前,要不是羅夏給陳默喝了星夜,把他從暴走嗜殺的狀態拯救回來,恐怕現在陳默還是一隻白天四處流竄,躲避各種人類異能者的圍剿,夜裡嗜血如命,濫殺無辜的落魄貴族。

可回憶起當時,陳默模糊的記憶里只剩下一個畫面——身邊數十具被吸幹了血的屍體,呈現出各種驚悚扭曲的姿勢,突然一道刺眼的聖光劃破了夜,一個胖老頭叼著煙斗,面帶微笑,給陳默遞過了一瓶棕紅色的液體——星夜。

對於那一刻之前的記憶,像是被清空了硬碟,就算陳默撓破頭皮也回憶不起來,久而久之也就沒那麼在意了。

畢竟對於受到永生詛咒的吸血鬼一族,早已受夠了漫長而百無聊賴的生活,幾百年雜亂的記憶里除了血腥、孤寂、憤怒、無助、懺悔之外,那些嗜血後渾身顫慄的快感、與人類短暫得稍縱即逝的戀情早已被時光巨輪碾壓得支離破碎,反而是揮之不去的困擾。

可是星夜,和羅夏一樣,對於陳默來說知之甚少。陳默只知道星夜給他帶來了連嬰兒的純凈鮮血都無法帶來的快感,不再懼怕日光的能力和瞬間暴增的力量,也讓他不必再擔心被人類異能者圍剿,可以安心混入茫茫人海中,在鵝城安靜地生活。

至於星夜到底是靠什麼原料釀造的,羅夏到底只是個嗜錢如命的酒館老闆還是何方聖人,對於陳默也並不是那麼重要了。

「默爺,別擔心,以咱倆的交情,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會臨時提價,絕不是為了訛你啊,」羅夏渾厚的嗓音把陳默從回憶里拉了回來,「20萬一瓶,您看您要幾瓶?」

陳默沉默了。

之前5萬一瓶星夜, 能撐上三五個月。陳默為了過上平靜的生活,偽裝成人類,找一份普通工作,靠著從羅夏這接點私活,還能過上和人類普通白領一般的生活。可最近不知為何,一瓶星夜最多一個月就被喝得乾乾淨淨,陳默一度懷疑是不是羅夏往裡面摻了水。現在倒好,20萬一瓶,即使年薪百萬也禁不住這樣的花銷。

「剛才就不該救你這條狗命,信不信老子現在就送你歸西,給你燒個百八十億讓你花個夠!」朱九聽了他倆對話,氣不打一處來,一把拽住了羅夏的領子。

羅夏這次卻沒被嚇著,依然掛著虛偽的笑容,吸了一口煙草,慢悠悠地說到:「你們默爺可捨不得讓我走,要是我走了,他可去哪弄到這麼美味的好『酒』啊。」

「不過,我倒是有個法子,」羅夏話鋒一轉,「最近鵝城東郊不是很太平,失蹤人口暴增,從線人那得到的消息說,那玩意兒在東郊廢棄的東輝煉鐵廠搭了窩。有個熟客在我這下了訂單,想把那玩意兒的心臟弄回來嘗嘗鮮。」

是賞金任務!

「羅老闆,這次的活能值幾個錢呀?」一聽和錢沾上了邊,伊米瞬間來了精神,瞪大了那雙本來就大得比例失衡的眼睛。

雖然伊米之前一直沒和羅夏直接接觸,可以陳默每次從羅夏這接的賞金任務都帶著他,他自然知道這是個肥差。

羅夏並沒有接伊米的話茬,而是從吧台後邊的保險箱里拿出一卷厚重的羊皮紙,小心翼翼地在吧台上鋪開。

殘破的古舊羊皮紙看起來有點年歲了,上面密密麻麻地列著黑色字體和暗紅色的指印。因為年代的關係,有些字跡早已模糊。一眼掃去,依稀能認出幾個斑駁的字體:獸人——王兵武,精靈——夜一凡……可絕大部分都寫著吸血鬼。

「一行有一行的規矩,」羅夏抽著煙斗,「干我們這一行,按行規,得簽了這份『夜巡者契約』才能得到夜巡者組織的庇護,星夜和賞金任務都是夜巡者組織的秘密和福利。契約之外的人,無論通過什麼渠道知曉或參與進來,若有一天因此招來殺身之禍,與我們沒有任何瓜葛。泄密之人,更是格殺勿論。」

「按理說,朱九、伊米沒簽過契約就沾了星夜,還參與了賞金任務,若是讓組織知道了,會被滅口的。但念在我和你們默爺多年的交情,今天你倆補簽了這份契約,我也就不會讓上面知道這茬兒,咱們也能繼續愉快的合作了,」羅夏突然嗓音一沉,「再說了,和默爺幹了幾票私活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兒,想必二位也不是凡人吧。」

朱九看了一眼陳默,陳默面無表情,看來他早就簽了這契約了。

「簽就簽吧,老子陰曹地府也算走過好幾遭了,簽個破字怕什麼。」朱九接過羅夏手中的羽毛筆,爽快地簽下了幾個大字——巫族朱九,接著咬破大拇指,重重地在自己名字上按下了血印。

伊米猶豫了好一會兒,看到朱九的臭脾氣又要爆發,趕緊簽下了「矮人族伊米」幾個字,按上了指印。

「有意思,」羅夏端詳著夜巡者契約,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夜巡者里倒是有幾個走投無路的巫族,矮人族可是第一次出現在契約里。」

羅夏收起了契約,臉上堆滿了招牌式的微笑。

「歡迎加入夜巡者。」


1.


夜挺深了,我他媽又喝多了。

誰能想到我竟然會有今天,曾經的少年得意,曾經的意氣奮發,都彷彿都成了越捆越緊的鐵絲網,凸出的倒刺割得我遍體鱗傷。


摸摸口袋,公交卡居然不見了,搖晃著腦袋把所有的兜翻了個底朝天,還是沒找見。

風吹得頭暈,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胸口有些煩悶,酒勁兒也趁機四處亂竄,最後直往頭上涌去。

路上行人本來就不多,看我瘋成這樣,都躲得遠遠的。

「老天!我操你媽!」明明是吼出來的,但我聽起來,感覺自己好像小媳婦兒在呻吟。

走回家?腿肚子都打著顫呢。

叫輛車?不太現實,先別說我身上半個鋼鏰都翻不出來,手機里也付不出費了。


明明是想趁著喝酒的檔口,和朋友再周轉一下。

可能我永遠學不會借錢,還沒開口,就被朋友堵得說不出話來。

最後,身上的錢都用來買單了不說,他臨走的笑容,讓我血氣上涌了半天。

「有什麼了不起,我風光的時候,你還不是,巴巴的來求我,嘔...」


身上這套衣服是徹底廢了,坐地上半天,早就蹭得哪都是泥灰,袖口也扯了個大口子。

我掙扎著站起來,環顧一下四周。

這條小巷,本來就是小吃一條街,並不寬敞的街道,沒那麼髒亂,但隨處散發著腐臭。

現在這個點,店面差不多都打烊了。街上沒什麼人,昏黃的路燈下,濕滑的街面就顯得陰森起來。

秋天早晚水涼,夜風一吹,我腦袋有點要炸的感覺。

前面不遠處還有燈光,不管怎麼說,先走著看吧。

這是什麼店,以前沒見過啊,賣烤串的么。幽暗的燈光下,門面招牌也不知道用的什麼材料,在我醉眼看來,發著幽光。


「稀,稀奇,奇奇古怪館,這什麼鬼?」


稀奇古怪館?


我嗤嗤笑了起來,難道是成人玩具店?現在的店名,不起的招人眼球,都不敢說自己是賣東西的。

店門兩扇虛掩,裡面透出燈光,沒那麼明亮,但有些暖意。

我仗著酒勁兒,伸手推門進去,玄關倒也寬敞,但實在看不清裡面的情況。

往前走了一二十步,眼前大亮,我不禁眯眯眼。等習慣了,發現自己站在一處小小的庭院之中,咦,門外面看不出裡面有這麼大啊。

角落石砌的古井,旁邊居然有個打水用的木桶。

桶邊是一小從竹子,都沒多粗壯,三三兩兩疏密有致。

但,竹身怎麼透著點藍色。

竹葉被風一吹,黑影在井邊跳動,讓我酒醒了一半,這應該是個私人會館吧?

挺精緻的小院啊。


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起聊齋來了。

醉酒的書生,誤闖入竹林深處,古井邊處無人跡,嘿嘿嘿,狐狸精在哪呢?


擱在平時,我膽子其實沒這麼大,但現在自己就是個光腳的,還怕什麼鬼啊神的!

「客人久等。」

突然冒出來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我一退步,差點撞在竹子上。回頭看時,小院中間的石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人。

那個人穿著深色衣服,款式好像是大褂,跟黑暗融在一處,要不是院子里還有些亮光,還真容易嚇死人。

我走近兩步,發現這個人臉上帶了一個鐵面罩,嘴部凸出一根尖刺,顯得不倫不類的。

「你,你是什麼人。」就算我是光腳的,本能上,還是被這個詭異的場景嚇著了。

「客人,我是這裡的館主,你可以叫我,竹林。」

好俗氣的名字,這是個裝逼犯么,怎麼那麼像小白文裡面的人名。


我咳嗽一聲,還沒來及開口,那人已經側過身子,讓我看見身後的屋子,光亮就是從那裡透出來的。

「要是不嫌棄,客人可以進來喝杯茶,說說話,說不定還能遇到你想買的物件。」

買東西,哈哈哈,這人做買賣眼光不行啊。

就我這落魄的樣子,快餐店都會趕我出來吧,他還招呼我進去坐,看來生意不好啊。


話說回來,這裡到底是賣什麼的?


扶著欄杆穿過小橋,腳下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我走到廳堂里,這裡倒是亮堂,但就沒有前面小院乾淨利落了。

角落裡隨處丟放著些物件,仔細看去,好像都是舊物件,最顯眼的,右手邊有一個柜子,櫃門半開著,旁邊是個大瓷缸。

我認識這個東西,畫筒,是古人用來擺放畫卷之類的,現在居然放了幾把傘,還有一把壞了,半張著也沒人去管。

這樣古人書房式的裝修,偏偏放了兩張皮沙發,我搖搖頭,看來也不是什麼文人雅士。

我剛坐下來,就聽頭頂一陣撲撲落落,抬頭看,大樑上好像跑過去什麼東西,再仔細看,又什麼也沒有。

坐下來對著大門,才發現大門內部的門柱上居然貼著對聯,我不禁噗嗤笑了。

還有貼在這裡的呢,而且這毛筆字好醜啊,用腳寫的啊?

寫得什麼,我定神去看,「三分劍氣風雲盪,一片琴心水月驚」

哎呀好土啊,好像中國RPG遊戲台詞啊。

「盪」字好像當初還寫錯了,刮花了重寫的。


喝多了容易口渴,我沒仔細看桌上杯子里是什麼,拿起來就是一大口,舒服,不涼不熱,不知道是放了茶葉還是什麼,一股子香氣,還帶著點回甘。

「客人,店裡有看中的東西么。」

竹林不急著坐下,站在旁邊,背對著我,擺弄著一架壞掉的留聲機,銅製的喇叭口,都變形了,還有一處明顯被什麼東西砸過,凹了一塊。


「買東西?哈哈,」我拍拍身上的衣服,「你看我這個樣子,你覺得我有錢買東西么。」


「沒錢不要緊,只需要你有想要的東西,」竹林轉過身,眼睛直盯著我,「可以拿你自己的東西換。」

「是么?」越聽越像童話故事啊,「我身上有什麼你感興趣的東西?」


鐵口罩里發出古怪的咯咯聲,他好像笑了,「人除了身外物,有很多可是要比錢,值錢得多。」

我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反正現在我是窮光蛋一個,要我的命還是要我的腎?」

竹林眯起了眼,他沒有說話,只是我卻有一種被毒蛇狩獵的感覺,我老家是雲南的,小時候經常能在路邊草叢中遇到毒蛇,那種汗毛直豎的體驗,恐怕就和現在一樣。


「客人,你需要什麼呢?」


我苦笑一聲,我還需要什麼呢,五年耗盡了心血創業,一朝人上人,如今不如狗,年初下線出了問題,資金鏈一下斷了,公司瀕臨倒閉,元老走的走,散的散,親戚朋友跟躲瘟神一樣躲著我,更可氣的是,危難時刻,後院起火了。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去你媽離。

房產孩子都歸了她,也算有個交代,但誰能給我一個交代。


我需要錢?錢現在也救不了我,即使有一大筆錢幫我度過難關,我也不再是原來囂張跋扈的張總了,回不來的,終究買不回來。

我斜著眼開玩笑說,「不如你賣我好運氣吧,哈哈哈,你有運氣賣么。」


竹林很久沒說話,最後輕輕吐出了一個字,「有。」


(待續)


2.

「又喝多了吧,快起來喝粥,昨天又跟誰呀,這麼不要命!」

宿醉被強行叫醒,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更何況這個人是我老婆。

老婆?

我強撐著眼皮,看著自己四周圍。

熟悉的卧室,梳妝台旁插著梅枝的花瓶,窗帘半開著,陽光照在臉上,我有點更暈了。

是我喝醉了,迷迷糊糊回到這裡來了么。


難為她還肯收留我。


腦子被酒精燒的不轉了,一陣口乾舌燥,我強爬起來找水喝。

虛掩的房間門外,傳來一陣飯菜的香氣,她今天對我也太客氣了吧。

是覺得我可憐么。

再看看身上,竟然穿著自己再熟悉不過的睡衣,我不是已經扔掉了么?

昨天晚上,我到底幹嘛了。

小院,對,有一家小院,還有個古怪的人,問我要不要買東西。

然後呢,我買什麼了。

「不如你賣我好運氣吧,哈哈哈,你有運氣賣么。」


我感覺有無數根針在扎頭頂一樣,太陽穴砰砰直跳。

這時候老婆端著杯水進來,看我起身了,就把水放在一旁。

「快去洗個澡吧,渾身酒氣,臭死了,你昨天晚上去哪了?衣服上全是泥,小徐送你回來的時候,我以為你掉泥塘里了。」

她好久沒這麼跟我說過話了,這麼溫柔,帶點撒嬌,這都是怎麼了。

我機械地去洗手間,竟然看見自己洗漱用品還擺在那,安安靜靜,好像哪都沒去過,好像從來沒被丟掉過。

把水開得發燙,我閉上眼睛。

這一切,一定是夢。


空著肚子洗澡,洗完了感覺頭更暈了。

我癱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整理著情緒。周圍一切都沒變,但好像哪又不對。

老婆對我態度的轉變,讓我更加忐忑,但我現在還有什麼好怕的?

對了,兒子呢?

「佳佳呢,佳佳怎麼不在?送去你媽那邊了么?」

我清清嗓子,感覺自己的聲音有點飄。

老婆從裡屋出來,坐在我旁邊,瞪著我,嘴撅得老高。

「你酒還沒醒啊?誰是佳佳?好啊,你是不是看上哪個夜總會的小婊子了?佳佳,佳佳,叫得挺親密啊。」

我支起脖子看著老婆,她一臉的小脾氣,弄得我莫名其妙。


這演得是哪一出?


不想讓我見兒子也不用這樣吧?


「佳佳啊,咱們兒子啊,你醉了還是我醉了?」

我環顧四周,終於發現哪裡不對了。

客廳的牆上,沒有我們一家三口的照片!

即使是離婚,照片也從沒摘下來過。佳佳還小,我們翻臉吵架,冷酷分離,都盡量不影響到他。

可現在,牆上只有我和老婆的合影!

我剛張嘴要問,手機從卧室響起了,我顧不上跟老婆理論,起身去拿手機。

老婆早就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進去,拿著手機又衝出來,一路嘟囔著,「又是老李,還讓不讓人休息了啊。今天不是禮拜天么。」

老李?他不是早早就攀高枝去了,還給我打電話幹嘛?


「張總啊,對,對,我是老李,」電話那頭傳來這個叛徒的聲音,恨得我牙根都痒痒。

「張總不敢當,李總,你現在可是風光無限,坐到副總的位置了吧,找在下幹嘛,看笑話么?」

我壓著自己的火氣,跟他打著哈哈。

「張總,你,你,您這是,您是在開小人的玩笑么,我做不做副總還不是您說了算,我可絲毫沒有二心啊。」

「沒有二心,沒有二心你就敢挖走我所有的技術核心,沒有二心你就敢跑到CAA去?」我對著電話吼道。

「張總,哎呀我的張總~~,這大清早的,您拿我開什麼心啊,CAA上個月不是被咱們收購了嘛,您親自簽字批文的啊,您要不滿意,我把CAA老員工都炒了,換上咱們的人...」


CAA被我收購了?這幫子豺狼合夥演得什麼戲碼?


「那你今天打電話給我幹嘛?」

「張總,哎呦喂,您真忘了啊,今天是新總部落成儀式大會啊,大夥都等著您呢,您看我什麼時候派小徐去接您,各大媒體朋友們都到了,拖太久的話...」

新總部?什麼新總部,辦公室不都抵押掉了么。

「新總部?什麼新總部,誰的新總部?」

「哎呀,看來您真是拿小人逗樂呢,張總,你別說了,我老李有什麼做不對的地方,張總你明說,我肯定加以改正,副市長都快來了...」對面的聲音也有些焦急,背景亂鬨哄的,看來不少人。

我用手勢讓老婆趕快給我拿衣服,我繼續說:「你現在讓小徐來吧,我過10分鐘在樓下等著。」

「好嘞,哪裡敢讓您等著,您下樓的時候小徐要是還沒到,我扒了他的皮。張總,不著急,不著急啊。」


掛了電話,我開始穿襯衫,老婆乖巧地過來幫我整理領帶,一邊嘴裡還說著:「這麼大的事兒,你也不提前說一聲,你看看,我都沒來得及熨襯衫,還好掛起來沒什麼褶子,不然還真丟了我們張總的臉,讓別人說這家裡沒個賢內助啊,還不挑唆著你換一個啊。」


我顧不上跟她多說,站著把她煲好的白粥喝了兩口,順便狼吞了一個肉包。

肚子里有了點東西,這才沒那麼暈了。

在樓下要不是小徐沖我招手,我都沒敢上前去。

公司沒倒閉之前,經常要接待客戶,咬咬牙用了個二手奧迪A6L充個場面,口口聲聲說公司發展壯大了,一定要配輛瑪莎拉蒂。

黑色總裁3.8T停在那裡,陽光下竟然閃得我睜不開眼睛。


坐上車,我還沒來得及新鮮,小徐就絮叨上了,「張總我跟你說,自從公司換了車,我手套都不敢摘,什麼寶馬賓士都繞著我走,但就有些爛車不拿我當回事兒,剛才還有個奇瑞硬擠到前面,這幫鄉巴佬...」

小徐是最後一批離開我的員工。臨走前,拉著我的手跟我說了一夜的話。

說我有良心,一般老闆早就捲款跑了,哪像我還借錢發遣散費。

我記得天微亮,他狠狠吐出嘴裡的煙屁股說了一句。


好人的運氣,都差。


再看他現在耀武揚威的樣子,我心情也飛起來。看看窗外倒退的景色,撫摸著說不上哪舒服的座椅,又不敢顯得太興奮,但要是有鏡子,我現在肯定是臉紅脖子粗的。

「喊什麼張總,之前不是讓你喊張哥,你說你那嘴嘚不嘚,整天不閑著也不累。」

「我可不敢喊張哥,李總他們說你現在老牛逼了,說是什麼業內橘子。」

小徐眼睛盯著前面,偶爾從後視鏡里看我一眼,說得我直樂。

「張總,我跟你說,我跟過那麼多老總,你是最有良心的了。別的老闆一有錢都先想著給自己換房子換車,哪像你,這糞叉子車還是李總偷偷瞞著你買的,你還狠狠罵他一頓。」

「哦?那我有錢了都幹嘛了?」

「給我們漲工資了唄,」小徐樂了,「你不知道,公司下面人都說了,以後就跟你了,跟著你大幹一場。」

是啊,無數個加班不眠夜裡,我站在桌子上喊的口號不就是,將來我有錢了,你們一個都別跑,每個人都漲工資,漲到你們樂開花。


車飛馳到了市郊科技開發區,這裡是所有科技公司的聚集地。

遠處一棟玻璃建築群迅速靠近,園區里一片片綠蔭草地,這裡背山面湖,打開車窗,風吹得我完全清醒了。

如果夢裡,也有清醒這個狀態的話。

我剛下車,老李就衝過來了:「張總,張總,我的張爺,你可算來了,那幫子媒體可不好伺候,要不是這是本市乃至本省最大的新聞,他們可早就走了,一直都是我在儘力安撫。」

說到後面,他壓低了聲音,還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

我見到他就心煩,不願和他多說,就指著前面說:「咱們搬到哪層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什麼哪層,這一整棟都是在咱們公司的啊,噢噢,張總您是在問您的辦公室么?最高那層,我早就給你空出來了。」

儘管已經習慣夢境給我帶來的爽快,但還是小小震撼了一下,卧槽,一整棟都是我的。


這個夢,做得有點大啊。


「張總,您現在可已經是業內標杆了,我覺得您再窩在那個小居套里,不安全,也不符合您的身份...」

他話鋒一轉,又提到剛才電話里的事兒。

「您剛才在電話里說過我,不不不,點出了我的不足,」老李掏出紙巾抹了抹頭汗,「我一直在深刻檢討,以後總公司的人,還是要跟分公司,尤其是併購公司保持距離,你看...」

我擺擺手,拍拍他肩膀說:「老李啊,我住那習慣了,你看我們一家三口,要那麼大地方幹嘛,先把公司做大做好,再想著自己享受吧。」

老李頭點得跟啄米似的,一邊弓腰引我進入會場,一邊說:「是是是,張總高風亮節,您總是為公司大局著想,真是讓我們下面人汗顏啊。」

一路上就看他安排這個安排那個,這麼大個局面跑前跑後,還真缺不了他!


又聽他說:「最近老太太來了嗎?府上雖說兩個人綽綽有餘,但多一個人,畢竟不是那麼方便,我在市裡還有一套小房,要不讓老太太先到我那裡委屈兩天?」

我停住腳步,奇怪地問他:「什麼?我媽?我媽還在老家啊,沒過來,嚯,今天人真多啊,怎麼副市長也來了。」

老李瞬間把腰桿挺得筆直,得意地說:「那還不是張總領導有方,咱們吞併了CAA之後,成為業內第一大公司,迅速完成第二輪融資,不巧市長在外地,親自打電話來問好,並讓副市長代表他出席剪綵儀式,唉,張總,那我不明白了,您和您夫人不就兩個人,什麼三口?」

「糊塗啊你,不是還有我兒子佳佳么。對了,開幕儀式要弄到幾點,我還想早點回家看孩子呢。」

老李看著我,眼裡帶著幾分疑惑,但馬上又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我邊走邊看著他,皺著眉問:「不會要弄好久吧?」


老李有些唯唯:「按說,按說吧,剪完彩就能走了,但副市長那裡,不是還要您親自陪著轉一轉,還有媒體採訪也要有一陣子忙活,那個,你兒,貴公子想必有您夫人帶著,不會,不會有什麼閃失吧。」


「您夫人是有身份的人,懂得分寸,肯定不會為難公子的。」老李憋了半天,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我沒在意,我正享受著老天爺給我的新角色之中。

面對著閃光燈、攝影機侃侃而談,和領導們握手留念,一排排辦公室巡視過去,人群的掌聲和歡呼,所有人都洋溢著歡笑。

我甚至開始懷疑。

之前的落魄,才是一個夢,一個虛無縹緲可有可無的夢。

眼前這一切,我理所應當。


( 待續 )


《一牆之隔》

關鍵詞:抑鬱症、平行空間、愛情

根據喬任梁的死亡有感而發的一部小說;

新海誠《你的名字》對本作有啟發;

溫馨提示:1.8萬字,沒耐心就別看了,看了就絕不後悔(已經在個人小說微信號驗證過,讀者反響不錯)

地震發生的前45秒,我踩著凳子,將皮帶結成的環套進脖子里。

皮帶另一端捆在了卧室牆壁的壁掛燈上,之前我反覆勘察,燈托是深深打入牆壁的鋼筋條,掛上我這具60公斤的屍體直到涼透,肯定不成問題。

人生即將走向終點,我已沒什麼牽掛遺憾。唯一顧慮的,是給房東帶來麻煩,或許,我踢倒凳子之後身體的最後掙扎,會吵到隔壁401那家人睡覺的興緻。

記得有次我深夜病發,痛苦的以頭撞牆,隔壁對面就傳來「咚咚咚」的抗議,聽那力度,估計是個強壯的男人。

搬來半年,我沒和對門有過照面。只是在樓下碰見過一個北京土著,他個子只有一米六,卻異常壯實,左肩臂紋著青色火焰,剃著光頭,穿著白背心大褲衩,晃晃悠悠的看起來不像是個好人。

每次我想起隔壁的鄰居,腦子裡都會浮現出這位老哥的模樣。

我會盡量不打攪你的美夢,雖然幾天之後,你可能會因為對門男子的自殺而失眠。

我調整了下皮帶的位置,再看了一眼這個剝奪了我快樂之權的世界,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踢倒了凳子。

我還是沒控制住的掙扎了,在我還殘存最後的痛苦意識之時,地震突如其來。

嘩啦一聲,我頜下一松,我上吊的牆壁被震塌了,老房子牆壁里的磚頭伴隨著混凝土和白灰嘩啦一聲,拋了一地。

我被埋在零散的轉頭裡,重重的咳嗽,然後粗重的喘著氣,那一剎那心中竟然還有些竊喜。人終究還是怕死的不是么?

隨後,我就聽見了隔壁那間屋子的木床咯吱咯吱響起來的聲音。

「叭」,燈亮了。

一個人趿拉著拖鞋,踩著木地板走過來。

我想,這位刺青大哥應該心情好不了吧。

「你沒事吧?」

卻是個女子輕柔關懷的聲音,或許是那刺青男的妻子吧。

我扒開壓著胳膊的磚頭,在臉上抹了一把牆灰,才微微睜眼看著她。

那是一個瘦瘦的,蘑菇頭的姑娘。

「陳思媛……」我失聲喊出來。

她一臉茫然的彎腰看著我:「你叫我?」

我怔了十秒,然後忽然想起,昨天就是我未婚妻陳思媛的周年忌日。

自殺前的13個小時,是星期六的11點。雙重窗帘遮擋的卧室晦暗如冬日的黃昏,我眯著眼睛,從窗帘交接的白紗空隙里,看到了窗外的一縷灰濛濛的藍天。

藍天是京城的奢侈品,尤其是初秋的藍,在一年中尤為寶貴。

這曾是我最愛的季節,因為我的生日就是這一天。

9月17日,今年中秋節假期的最後一天,如今卻成了永遠的避諱。

我艱難的從床上爬起來,想摸手機,卻無意間碰倒了安眠藥的瓶子。寫著「艾司唑侖」的白瓶子在地板上彈了兩跳,幸好昨晚吃光了剩下的藥片,現在沒有藥片滾出來——我暗自慶幸著,上天或許是在可憐我吧,沒有讓我再彎腰去撿藥片。

兩周之前,我曾碰倒了同一個瓶子,那時候它還是滿的。一地的藥片滾落在地板上,有的還鑽進了床下,我在撿藥片的時候病發了,頭無比的痛,我在地上打滾,大口的呼吸,那時候我就恨不得枕頭下有一把槍,直接來個痛快多好。

我曾經試圖在網上買槍,被騙了四千多。

睡衣擦過客廳茶几上堆積如山的快餐飯盒,腳下不小心踢倒了地上的三個啤酒瓶。

其中一個啤酒瓶咕嚕嚕的滾到了沙發下面堆放的臟衣服旁——大約有一個月沒洗過衣服了,我真給處女座丟臉。房東若來了,恐怕要跟我單方面撕毀合同吧,記得他半年前的招租廣告上還寫著:女生優先,男生只租處女座。

我是在半年前才從老家Z城來到的北京。

五年前畢業,我考進了Z城的銀行系統,相對於大多數「北漂」的同學,我應是讓人羨慕的。工作穩定,收入在Z城算是中等偏上水平,而且畢業兩年就買了房子,第三年就談了個漂亮的女朋友。

人生順風順水的時候我連感恩老天的時間都沒有。

如果不是一年前陳思媛在的溺水身亡,我恐怕此時連痛苦是什麼都不知道。就像是年輕的喬達摩悉達多王子,被眷顧著,被保護著,平生認為幸福不過是尋常。

12:05,我洗漱一新,刮乾淨鬍子,將劉海梳到右側,用髮膠定型,腦門很久沒掀開帘子呼吸新鮮空氣。兩側的頭髮如今已遮耳,上次理髮還是三個月前,理髮時受不了那個年輕理髮師在我耳邊的聒噪,頭髮理到一半就掏錢辦了卡,可後來就一直沒用過。

我穿上了陳思媛溺亡之後第二個月買的黑色西服,在白襯衫上打了紅色的格子領帶。西服買了之後就沒穿過,去年買下來,就因為有次和陳思媛經過櫃檯的時候她說:你穿這身,一定特別帥。

特別帥的我鎖了門,單元樓外陽光普照,我帶上棕色的墨鏡,世界的顏色終於正常了。

13:15分,返回Z城的大巴車開動了。

我打開手機,將最後一集的《馬男波傑克》看完。這匹頹廢的老馬有時候蹦出來的一兩句話,就像是靈丹妙藥,不是雞湯勝似雞湯,能夠緩解我一時的痛苦。不過再犯病的時候,再喝「馬湯」,藥力就沒之前那麼大了。

最後一集,我存了很久都沒看,我一直留著,當做特效藥用來應急,只怕堅持不到今天。

今天,是我離家後第一次回Z城。

陳思媛的死對我來說就像是人生轉折點,從此之後,我的人生里不需要陽光。

我的家人、朋友、同事只看到了我的堅強和樂觀。他們看到的,都是我讓他們看到的。他們看不到的,卻是一個活在地獄裡的我。

幾乎夜夜失眠,閉上眼就會幻想陳思媛那張蒼白得沒有一絲生命跡象的臉龐在朝我微笑,在黑暗的湖底某處。

我無數次自責,為什麼要在生日那天帶他去野生森林度假區,為什麼要她大吵一架,把她一個人丟在湖邊?為什麼就不能稍微容忍下她的怪脾氣?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

陳思媛溺亡5個月之後我辭職了。

辭職原因是想到北京謀求更好的發展——家人不理解,朋友不理解,領導不理解。他們還以為我真的是傻到想來北京奮鬥呢!

實際上,我只想活下去。

做出來北京決定的之前一周,我站在六樓的窗戶邊看著窗外飄雪,看著看著,好像看見蒼白的大地成了一個還沒結冰的湖面,而陳思媛正在水裡朝我招手,我忽然想和雪花一起飄下去。當我騎上了窗口之時,一陣寒風吹來,讓我瞬間清醒,之後一想起來那個時刻,都會後怕。

再不離開這個到處都是回憶的Z城,我或許已提前半年前就選擇結束生命。

後來我無數次的告誡自己,相信時間會磨平一切傷口,人生若沉淪至谷底,就必然會反彈。

苦與樂,不應該如白日黑夜反覆交替么?

可為什麼,我之後的人生,就沒有白日?我始終生活在黑夜的深谷中,舉目四望,沒有一縷光亮,只有深深的絕望。

如今想來,那時候若跳下去才是明智之舉。

荒原上繁草未黃,初秋的風已清冷。

墨鏡里的小湖是黑色的,她的衣冠冢就在湖畔,像是伏在湖邊飲水、回顧後盼的猛虎,隨時都有可能撲過來將我撕碎。

陳思媛死後,我就有了恐水症,只要見到面積稍微大一些的湖泊,心中就無比的恐慌。

墳冢後面有一座斷掉的木橋,唯一目擊者說,那天他正在森林散步,然後就聽見「嗵」地一聲,橋斷了,好像有個人掉了進去。度假區的人在湖裡撈了兩天,又去下游找了三天,也沒撈出陳思媛的屍體,最後只能判定失蹤死亡。

為了表達歉意,度假區允許我們在湖邊為她修建一座衣冠冢。

15:25分,我將一束鮮花放在了陳思媛的墳墓前。墓碑下面已經有了鮮花和祭品,想必是她的父母和朋友來憑弔過罷。

她的照片雖然在微笑,像是告訴我那邊的生活沒有這麼多痛苦,眼神卻在責備我,為何還不來陪她。

我說,不用等很久,今晚就到。

有人從墳墓東側的森林緩緩走到了我身後。

「我已經等你很久。」馬小兵說。

「等我?」

「在北京混得還好嗎?」

「挺好。」

「感情呢?有新目標沒?」

他在我未婚妻的墓前問我現在的感情問題,這讓我有些憤怒,喉嚨不禁咕隆了一聲。

馬小兵好像察覺到我的臉僵了:「對不起啊……我只是希望你早點走出來……」

他語氣里充滿歉意,就像在陳思媛死後時候跟我道歉:「對不起……我應該攔著你,不要帶她去森林度假村……」

我帶我的未婚妻去度假村,又跟你什麼關係?

他望著墓碑上的照片,又說:「那天,我應該堅決的攔著你們……」

那天中午是我的生日聚餐,聚餐結束,我說要帶陳思媛去度假村住兩天,馬小兵卻站出來反對。

他說度假村設施老舊,服務不好,價格死鬼,不如去北京或天津轉轉。

我說,團購的票都買了,現在也退不了,你的建議我們明年再考慮。

馬小兵有點急,他又攔了我一胳膊,說:兄弟,你若把我當哥們,就聽我一回。

我心裡有點火了:你丫剛才就喝了半杯牛二,至於跟我耍酒瘋么?你去過倒了霉,並不代表我去了和你一樣倒霉?而且是陳思媛的選擇,我過生日取悅我女友,你瞎他媽添什麼亂?

之後,馬小兵就沒阻攔,然而悲劇就發生了。

被他的烏鴉嘴說中了,奪去我未婚妻性命的,正是度假村老舊的設施。

我沒理由埋怨馬小兵,看著他自責難過,我心裡也窩心的疼。

我只能強露出個笑容:兄弟,送我去車站吧。

我想過回家看看父母,可我害怕看完他們,自殺的時候會充滿眷戀。據說,人死前的一念極為重要,如果你是快樂和安心的死去,那死了就是快樂的,或許能上天堂;若是懷著憤怒和執著死去,那死後也同樣痛苦,或許會是個遊魂野鬼。

或者會下地獄,我不想下地獄,因為我已經活在地獄了。

我不知道陳思媛是在天堂還是在人間遊盪。一年來,她連個夢都沒托給我。

回到北京的房子已經21:34分,我將客廳中的垃圾一包包的拎到了樓下,然後為整座房子來了一次大掃除,沒洗的衣服也一起扔了,反正在另一個世界也穿不到。

希望警察和法醫來檢查我屍體的時候,至少有個舒心點的工作環境。

我一直懂得體諒人,後來發現這樣很吃虧,因為沒有人懂得體諒我。

有次在辦公室里,有同事發現了我抑鬱症的檢測結果,就問我:看你平時挺正常的,怎麼就抑鬱了?

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就想擠爆他的頭。我不想回答,但還得必須強顏歡笑:「這年頭,誰還沒個抑鬱症,你若查查,肯定也有。」

一個女同事湊了過來:「抑鬱症病發時候挺嚴重的,你可別學張國榮自殺啊,多想想你的父母!」

我覺得這是我聽過的最傻逼的一句話。

想想父母?越想越覺得自己活得多餘,如果不是我,父母肯定不會因我而痛苦。我是個罪人,為了不讓父母痛苦,那隻能陪父母一起去死了。

他們圍在我的工位旁七嘴八舌,而我當時我腦子裡想到的卻是這些。

等他們安靜下來,我才笑著說:「我當然不會傻到跳樓。」

我可以選擇上吊。

「剛才是地震了么?」她隔著磚堆,向我遞過來一條濕毛巾,「我剛睡著沒多久,就感覺床搖晃了,才一睜眼,牆倒了,還以為是做夢。」

我坐在地上,驚得合不上嘴——她和陳思媛長得太像了,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但陳思媛明明死了——不,她的屍體沒找到,難道……難道……

我沒有擦臉,問道:「陳思媛,是你么?」

她臉上現出一絲驚慌:「什麼陳思媛?你認錯人了吧?」

「哦。」她回答的時候,我仔細觀察她,發現她比陳思媛還是有些差別,至少比她年輕很多。

我又追問她:「你有雙胞胎姐妹么?」

「這……應該沒有吧?」

「連這都不肯定?」

「我獨生子女,但是——我爸媽會不會騙我,我也不確定!」她陷入推理之中:「不排除我真的有個孿生姐妹,父母當年為了錢,將我的同胞姐妹賣給了不孕不育的海外富商,若干年後,我的姐妹攜百億資產尋根問祖,呵呵呵……」

她痴笑三秒,然後,眼神忽然變得空洞:「或許,我才是被買來的那個……我已經窮得連爹媽都要和我斷絕關係了……」

「你,多大?」

「23。」

「哦。」不會是雙胞胎了,陳思媛若活著已經二十六七了。

「怎麼,你遇見過和我長得很像的人?就是……你剛才喊得陳思媛?」

「嗯,我曾經的女朋友。」

她眼珠一轉,帶著不相信的語氣道:「真的嗎?你不會見色起意,靈機一動想了個清新脫俗的把妹妙計吧?」

「哦。」我懶得解釋。

她見我沒急著分辯,反而覺得沒勁。

「怎麼稱呼啊大叔?」

「江元。」

「嗯……」她愣了十秒,屋子又陷入了安靜的尷尬,然後還是她打破尷尬:「你怎麼不問我名字?」

「哦,你叫什麼?」

她凝目沉思:「在不確定你是個好人之前,我只能先告訴你我的QQ昵稱:采紅帽的狼外婆!」

「哦。」

她繼續問我:「你的腰帶為什麼系在脖子上?」

「我……」

「你剛才是不是想上吊?」她看見了我頜下被勒得紅黑的淤血和脖印。

我沒有點頭,也沒搖頭,只是嘆了口氣,將皮帶解了下來。

「傻啊你?要知道人生只是單行線,美食美景美男——不,美女——都是要停靠的車站,你倒好,直接開向了終點,以後我們都成了鬼在墓地嘮嗑,別的鬼聊八卦侃美食,你只能眼巴巴的看著,遺不遺憾?」

「我這是抑鬱症。」

「抑鬱症就有理啦?抑鬱症就得自殺?你知道你現在最需要什麼?你現在需要一次長跑,讓自己揮汗如雨一次,然後回家沖個熱水澡,把自己累個半死,然後就抑鬱不起來了。」

我忽然想起波傑克的一句「馬湯」,便喃喃讀了出來:「不要停止奔跑,不要回顧來路,來路無可眷戀,值得期待的只有前方。」

她說:「精闢!!記住,永遠不要停止奔跑。」

她指揮我將散落地上的磚頭碼成了一個方台,等我打掃土渣和灰塵的時候,她從她家客廳里搬出兩把木椅子,然後展開一張桌布,將磚台蒙上,就成了一張「桌子」。

她讓我把卧室的雙重窗帘摘下來一層,遮擋在了兩個卧室中間,做成了帷幔。而她則趁我在破牆上拉鐵絲的時候,端出果盤,上面有龍眼和蘋果,又沏了一壺茶,倒了兩杯。「帷幔」正好在桌子中心垂下。

「出汗沒?過來喝口水。」

「你不打算睡覺么?」我問她,同時看了眼鐘錶,凌晨2:44。

「睡什麼?等我睡了你又自殺?大叔,你可別嚇我,現在咱屋子都打通了,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即便法律不追責我,周公也饒不了我。」

「你沒男朋友?」

她一口茶噗的噴出來:「男什麼?什麼朋友?男朋友?哪壺不開提哪壺,你想讓我也抑鬱么?我都單身23年了!我要說,我今天才和人第一次同居,你信么?」

「你……剛才?牆倒之前?」

「我——」她指了指我們面前的桌子,還有拉開兩米寬的帷幔,以及相對的兩張床,「現在!二室二廳,一百八十平的同居大窩啊。」

「哦。」

又是尷尬的寂靜,彼此聆聽著對方喝茶的聲音。

「大叔,你沒有施虐傾向吧?」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她面色鄭重,還帶著三分恐懼。

「有。」

「哦……」她望著黑漆漆的窗口點了點頭,「看來,考驗我跆拳道九段成績的時候到了。」

我看了看她比電線杆還瘦的小身板,明顯的虛張聲勢。

「我指的是,自虐。」我翻開左臂內側,手腕中心有個牙齒咬出來的傷疤,現在還結著血痂。每次痛苦的時候,我都咬這同一個地方。

她說:「嘖嘖嘖,你這人真是無法形容的讒啊,饞蟲上來,連自己的肉都吃。我這資深吃貨自愧弗如。」說著,打了個哈欠:「明天我給你做紅燒肉啊,你可——別尋短見,否則,後悔你十八輩子。」

「你去休息吧。」

她往磚堆鋪成的桌子上一趴:「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監護人。」

第二天我按時去上班了。一個自殺未遂的人竟然準時到達公司,並以飽滿的熱忱完成了中秋節假期第一天的所有工作。

誰也不會想到,若不是那場3.9級的小地震,我今天肯定就來不了了。

或許,在今天午飯之前,管理部的人事會聯繫我在入職表格填寫的父母電話。可能在兩三天之後,我的屍體就會被破門而入的刑警發現。

這個季節,應該不會臭的那麼快。

下班回到樓下,物業正帶著幾個技術員模樣的人在那道裂縫前測繪——裂縫就是昨晚地震留下來的,整個小區,也只有我們這棟樓才有,而整棟樓里,只有我們這個單元才有。

房子的確夠老了。

據說是修建於唐山大地震之前,大地震之後,當年的老房子都用鋼筋鐵條加固過,而我們單元不知為何,偏偏沒有加固,所以一場不到4級的地震就讓工程質量暴露出來問題。

裂縫並不寬,到頂部也才15公分,住在屋裡的人並不會有影響,但從外面看起來,卻像是一條憤怒的惡龍留下的抓痕。

「401和402之間的牆塌了,什麼時候能修好?」我問物業。

「哦,您就是房主啊?」一個技術員模樣的眼鏡男說,「早上沒能進你家,我們就去401調查了一番。」

「結果?」

「您房子的牆壁有輕度扭曲,我們要將外部矯正修復之後,才能修復內部的牆壁。」

「多久?」

「最長兩周,快的話,一周吧……」

這時候物業大哥略帶歉意的說:「我知道牆塌了讓兩家人的生活多有不便,所以,我們已經用三合板給您和401隔了起來。」

「謝謝。」這年頭,負責任態度友好的物業已越來越難找。

可當我進屋之後,才發現我低估小區物業了。哪裡有三合板?哪裡有建議的格擋牆壁?

帷幔依然捶著,磚台上茶水都沒動。

「你回來啦?」

「小彩虹」(采紅帽的狼外婆)從客廳里跑進來,腰上還圍著圍裙,「紅燒肉馬上就好!你家有葡萄酒么?」

別的沒有,酒有的是。

當我將葡萄酒、啤酒和白酒擺上磚台的時候,她端著一盤紅燒肉和兩碗米飯也進來了。

「開動!」她充滿激情的喊了一聲,然後夾了一塊肉放進我的碗里,「你知道為什麼要給你做紅燒肉嗎?」

「不知道。」

「因為愛吃肉的人,心態總不會差到哪兒去。」

「這是什麼歪理?」

「歪理?」她揚起脖子,「毛主席四時不離紅燒肉,所以才能領導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也沒抑鬱;蘇東坡發了工資就得去吃豬肉,所以被貶到天涯海角,也整天樂呵呵的——這叫心寬者體胖。」

她說的時候,我嘗了一口肉,味道確實不錯。

我又想起物業的欺騙:「他們上來看過了?」

「他們?你是說物業吧。」

「嗯。」

「來了倆人,轉了一圈,用尺子量了量就下去了。」

「沒說給我們裝個簡易牆壁?」

「沒……什麼簡易牆壁?你想遮擋起來?」

「不然呢?」

她將筷子重重一撂:「你又想自殺?」

「不是,咱們不太方便。」

「不方便?不方便就對了!我就是不想搬家,所以只能通過這種不方便的方式拯救你,我在這裡住一天,你就一天不許死。」

她倒了兩杯葡萄酒。

我說:「那麼,我今晚到另一件卧室去睡。」

「不可以!」她嚴肅的說:「作為你的監護人,我有權干涉你的生活!雖然你現在無法理解,但以後肯定會感激我的。」

我心想:感激?我連以後都沒有,又怎麼感激你呢?

「cheers!」她向我舉杯:「我請你吃紅燒肉,你是不是也得補償我些東西?」

「要多少錢?」

「切,談錢多三俗!」她嘴角掛上一抹壞笑:「欠錢還錢,欠肉還肉!拿你肉償,哈哈哈哈……」

我愣了,懷疑自己是不是碰上女流氓。

她又笑道:「開個玩笑,昨天地震,可能把寬頻線震斷了,我一天都沒上網,你家wifi密碼多少?」說著,她掏出一個大約3.5寸屏幕的黑色手機,我湊近了一看,竟然是iPhone4。

我心道,這得有多窮,連肯亞烏干達都用上二手的iPhone5了,她竟然還在用4。

我告訴她密碼,她興奮的連了半天,卻依然上不去。

「你手機太老了!」我邊吃肉邊說,「我家wifi匹配不上你這塊老磚頭。」我起身到床頭櫃里找出我之前的三星手機,遞給她:「如果在家上網,先用這個吧,開機就能聯網,可能電池續航能力不強而已。」

「哇塞!三星還有這麼大的機子!」她一副驚訝的樣子,「開心!」。

「沒見過世面。」

「切,我才不是因為有個手機救開心,我開心是因為你竟然跟我說了那麼多字!這是抑鬱症康復的前兆啊。」

「哦。」

她為我滿上葡萄酒,又舉起杯:「敞開心扉,多和我溝通,你的病肯定會好起來的……」

她一口喝了半杯,我卻托著杯子呆住了。

人生就是一個輪迴。

「敞開心扉」之類的話,我也曾和陳思媛說過。

那是我剛剛認識她沒多久,坦誠講,我對她是一見鍾情。

2014年元旦,我們相識在一個去雲南的旅行團里。參團的有二十多人,只有我和她是單身而行,其他人要麼是情侶,要麼是一家人。

正因為如此,我們總是坐在旅行大巴的最後兩排。

她很靜,靜得讓人感傷。有次在滇池的海埂大堤,所有人都在喂紅嘴鷗,我卻看她獨自望著滇池旁的西山痴痴發獃。

「你心情不好?」我主動走上去搭訕。

「嗯……」她眼神空洞的點了點頭。

「遇見不痛快了?」

「嗯。」

我說:「出來旅行,很適合散心。對了,咱們四天後要去香格里拉,據說那裡有個小布達拉宮,裡面的活佛還是很靈驗的,你不如讓他給你加持加持。」

「你連這也信?」語氣冰冷。

「其實,你也可以當成一種心理暗示,無論有沒有用,都值得一試。你知道基督教有一種方式叫『告解』嗎?痛苦或者做了錯事的人,向神父懺悔告解,神父就告訴他們,上帝會幫你擺平一切——真的是這樣嗎?我不太相信有上帝,但我卻知道,這是一種心理暗示,其實敞開心扉,多和人溝通,就是一種療傷的方式。」

她說:「如果真如你說的這般簡單就好了……」

「你有些悲觀,其實希望……」

「我若能想起是什麼讓我如此悲傷,那事情就容易多了。可我想不起來。」說罷,她就甩下我,獨自走回了旅行大巴。

陳思媛住在L城,距離Z城只有一小時車程。

分別之後,我有一段時間相思成疾,頻繁往返於Z、L兩城之間,時間長了,她就被我感動了,竟然答應做我女朋友,後來辭了工作,也來到Z城。

她性格有些消極悲觀,我那時候總想幫她從之前的傷痛中走出來,最常說的自然也是:敞開心扉……

她後來告訴我,不是她不願意跟我說,是因為她真的不記得具體發生了什麼。

好像是上天故意刪除了她的某段記憶,卻又留下了一段悲痛,讓她去懷念。

她說,她之前談過一個男朋友,也是她的第一個男友,兩個人感情正往積極的方向走得時候,男朋友卻不辭而別。

後來有個陌生男人打電話給她,他說他是男友的哥們,她男友在去找他的路上發生了車禍,墜下了懸崖……

她當然不信,然後通過一切方式去尋找他,可杳無音信,甚至他們同居的小區也沒人知道這個男人。從那之後,她的記憶就出現了問題,她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否有過男朋友,這個男人是否出現過……

漸漸地,就連這個人的名字,他的模樣也記不清楚了……

我知道陳思媛心中依然愛著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我也嫉妒過他,但我更愛陳思媛。我發誓要用一生去給她幸福,讓她永遠開心快樂。

而我後來也成了這個不負責任的人渣,他毀了她的心,而我卻用一次吵架,令她失去了生命。

小彩虹只是和陳思媛模樣相似,性格截然不同。

她就像是當年的我,而我卻成了陳思媛——我曾經是太陽,溫暖過一顆冰冷的星球;當我燃盡了能量,也冰冷起來的時候,又有另一顆太陽將我捕獲,也用無私的陽光溫暖我。

「同居」第四天,我的卧室多了一台跑步機。

「你哪兒搞得?」我看著已經跑得汗流浹背的小彩虹。

她氣喘吁吁的道:「大叔,為了這台機器,我信用卡可刷爆了!」她猛灌下半瓶白開水,「給你『奔跑』的,每天晚上五公里,我從現在開始監督你!」

「永遠不要停止奔跑!」

我只要想放棄,她就在跑步機旁喊這句話,期間還刷刷微博,聊聊微信,嗑嗑瓜子,啃啃蘋果。

她嘮叨著說:「大叔你這手機也有毛病,在我屋子裡就沒信號,我上網只能來你房間了。」

在我還剩下500米的時候,她進廚房去熱菜了,再等我洗完澡,一桌飯菜已經擺了上來。

「謝謝,跑步機的錢我會還你,你可以換個新蘋果。」

「謝?可別,我這個還沒用幾天呢!」她噘著嘴道:「還錢?不要!你只要不自殺,我就對你充滿感激呢!所以這些,就當我對你的報答。」她夾了口菜,「再說,天天大魚大肉的,我也得減肥不是?」

我想,這就是情商高的表現吧。既幫了你,又不讓你感覺欠她人情,真是聰明得很。

飯吃到一半,她忽然問我:「今天工作如何?一切順利嗎?有什麼事,跟我聊聊唄?」

我想了想:「沒什麼值得聊的。」

她重重的把筷子一撂:「我這是培養你溝通的習慣,你知道為什麼女人的平均壽命比男人長嗎?就是因為我們女人每天平均要說8000字,而你們只說3000字!而你,如果不是我在監督你,可能連300字的小學作文都湊不齊,不抑鬱才怪。」

「我不知道聊什麼。」

她眼珠子軲轆一轉:「我們來真心話大冒險!其實也沒什麼可冒的險,就真心話吧,輸了的人要接受對方無恥、無底、無下限的問題,而且必須無條件的回答!」

「哦……」

「我先問你!」

「不是輸了才問,我們不該玩個遊戲先?」

「玩什麼遊戲!倆人做遊戲只能更寂寞——請聽題,你是因為什麼才抑鬱的?」

「我未婚妻……」

「把你甩了?」

「死了。」我怕她理解成我的憤怒,又補了一句:「溺水身亡。」

她驚呆在座位上,半晌才說:「看來,你很愛她。」

「嗯。」

「該你問我了。」

我想了想:「你真沒談過戀愛?」

「沒有。好,該我問你了:你們做過最快樂的事情是什麼?」

「嗯……」我想了大約二十秒。

「對了……抑鬱症病人都有些健忘,想不起來就算了。」

「不是想不起來,而是……她大部分時間都是不開心的,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都是我在逗她開心。」

小彩虹問道:「她是不是也有抑鬱症?」

我心中一驚,對啊,沉默寡言,失眠健忘,情緒低落,不願意敞開心扉,喜歡靜坐,而且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甚至也向我表達過自殺的想法——哪個不是抑鬱症的病狀呢?

我說:「或許吧……只是當時,我沒有想到這會是病,只以為她還沉浸在失戀的痛苦中難以自拔。」

小彩虹嘆了口氣:「你們還都是情種啊……」她打了個哈欠,「大叔,每天晚上我們都用真心話大冒險敞開心扉好不好?」

「哦。」

她伸出右手的小指:「拉拉勾,再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先拉勾。」

我不情願的和她勾了勾手。

小彩虹才說:「大叔,明天早上我得回老家,後天有公務員考試,要起碼消失三天,你可別……」她的眼睛誠懇的望著我:「答應我!」

我心中一陣感動,然後重重的點了點頭。

吃完飯,帷幔垂了下來,我們各自關燈睡覺。

我望著厚厚的帷幔,心中又開始胡思亂想,睡前喝下去的葡萄酒不但沒有起到催眠的效果,反而更讓我頭腦清醒。

自從牆壁倒塌之後,我的抑鬱症很久沒犯了,我最該感謝的人自然是小彩虹。回想起她誠懇真摯的眼神,心中無比溫暖,她有著我最愛的人的外貌,卻也有著我曾經最期待陳思媛成為的樣子。

她是上天給我的禮物么……

或許,她只是心地善良,只是可憐我罷了,我不應該多想。即便如此,她豈不更值得珍惜和追求?

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忽聽對面小彩虹說道:「大叔,你是不是失眠了?」

「嗯……你也沒睡?」

「不是沒睡,是你的床吱吱呀呀的唱歌太難聽,被它噁心醒了。」

「不好意思,我爭取不動。」

「大叔,給我唱首歌作為補償吧。」

「哦……我唱歌可能比床唱的還難聽。」

「你唱吧,夜裡唱歌能夠互相催眠,我盡量抱著欣賞的態度去聽。」

我想了想,不知道唱什麼。

「你點歌吧。」

她靜了幾秒,說道:「她喜歡什麼歌?」

我回想起來,無數個黑夜,陳思媛都站在窗口,望著天邊明月,哼唱著那首《月半小夜曲》。

於是,我也輕聲唱起來——

「人如天上的明月

是不可擁有

情如曲過只遺留 ,無可挽救再分別

為何只是失望,填密我的空虛

這晚夜沒有吻別。

仍在說永久,想不到是借口

從未意會要分手。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佔有

她似這月兒 ,仍然是不開口

提琴獨奏獨奏著 ,明月半倚深秋

我的牽掛

我的渴望

直至以後

……」

早上我出門的時候,對面還沒有聲音,不知道小彩虹是不是睡懶覺。

直到我走到公交車站,才想到鑰匙被放在家裡了。如果是之前,我可以在晚上敲小彩虹的門進去,但一想到她今天就要回老家,今晚和明晚都不回來,這讓我心中一陣焦躁,趕緊又跑了回去。

拍響了401的房門,但願她沒還沒走,否則只能去麻煩房東了。

沒有動靜。

我又用力拍了拍,才隱約聽見裡面拖鞋的聲音,懶懶散散的走到了房門裡。

幸好還在。

「咔啦……」門開了。

我說:「是我,鑰匙放家裡了,從你這裡進去拿一下。」

房門被推開30公分,一個男人的腦袋探了出來。

他惺忪的眼睛上蓋著高度近視鏡,眼角還有耳屎,頭髮亂糟糟,身上還穿著白背心和大褲衩。

我驚道:「你是誰?」

「我?我就是這屋子的主人啊!你是402的房客吧?」

「不對……這裡不是住著一個女的嗎?」

「你說我女朋友啊?嗨,她今天挺早就出去了……你們倆認識?對了,咱們兩戶的牆都塌過一次,我是今天凌晨才出差回來的,這陣子過得挺不方便的對吧?哎,你知道物業什麼時候給我們修實體牆么,現在的……」

我腦子有點亂,沒聽他說完就打斷他:「你,你是說,你是她男朋友?」

「對啊!」眼鏡男有點懵圈,「你什麼意思?」

我恐懼的向後倒退兩步,雙手朝他擺了擺,然後就火速跑了下去。

原來她已經有了男友,可她為什麼要騙我說她還是單身?呵呵,我也真是傻,這麼好的姑娘,怎麼可能是單身?

我傻笑著踏上了去公司的班車。

雖然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可我內心卻無比煎熬,工作的時候連連走神,根本無法專註。我極力安慰自己她一定是個好人,可我還是覺得自己的感情被欺騙了。

一想到她竟然和那個男人同居,我的心就像被一把鋼針狠狠的扎著,無比痛苦。

下班以後,我還是給房東打電話,讓他幫我開了門。

對面的屋子死一般的寂靜,我關上門之後,又傾聽了很久,沒有聲音,也沒有光。等我確定小彩虹的男朋友不在家,我才敢打開燈。

我怕他?我不怕他!我只是害怕接受她已經戀愛的現實罷了。

過幾天,她就會回來,就會向我坦白,從此之後,這間大屋子就不再屬於我和她,而是屬於他們和一個病人。

我心痛的無法呼吸,縮在沙發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奔跑,不要停止奔跑!

我脫掉衣服,換上運動服,在跑步機上將速度開到14KM,瘋狂跑到自己實在無法堅持,才將速度減回到5KM,在跑步機上邊散步邊大口的喘氣。

我不能再去想這些,否則抑鬱症一定會爆發,我不能再去想。

於是我又找到了酒瓶,白酒和紅酒各倒了一杯,兩口灌下。很快,眩暈感來襲,我簡單的擦了擦跑步出的汗水,倒在床上一頭睡到天亮……

那個眼鏡男或許昨晚沒回來,也可能正在另一件卧室睡覺,總之,對面的房間依然安靜。我掙扎的爬起來,想起今天是個周六,但按照法定節假日規定,還是要去工作。

只有工作才能轉移注意力,才不會這麼痛苦。

給你希望,希望又幻滅。既然是假的,為什麼不騙我久一些?

是了,小彩虹也沒料到她男友回來的這麼突然吧,也許她他昨晚就走了?一定是她特意叮囑的。

可是我既然已經知道結果,她再來逢場作戲,就只能加重我的病情。

算了……

十一

下班之後,我坐在卧室窗前,看著已經有些殘缺的明月從東天升起來。

對面的房間還是沒有人,他沒回來,或許在小彩虹向我坦白前都不會出現吧!畢竟將我刺激死,她和他都要自責很久。

她是個善良的姑娘,只可惜,她已經不屬於我了。

可她又什麼時候屬於過我?她不是陳思媛,只是一個和陳思媛長相相似的女孩,就是因為一場地震,讓我們的命運出現了交集,除此無他。

感謝小彩虹給了我一周的陪伴,自從陳思媛死後,痛苦沒有一天不折磨著我,而最近一周,它已經減輕許多,甚至,還曾被我遺忘過。

我應該感謝她,我為什麼要恨她?而我的出現,恐怕還會給她帶來麻煩,她男朋友會不會懷疑她,會不會吵架,會不會也把她一個人丟在湖邊,她會不會也踏上一條腐舊的木橋……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活著就是給人帶來痛苦,我活著就只能傷害愛我和關懷我的人,我就是個罪人。

算了……

罷了……

還是不要給人添亂了,自己靜悄悄的死去,豈不兩全其美?

可是,我若死了,會不會嚇到她?她突然回來,看到我的屍體,會不會崩潰?

我可以提醒她。

於是,我撕了一張A4紙,用簽字筆寫上幾行字,然後將紙放在了磚台之上:

你看到的時候,我已在浴室靜靜的睡去……

你可以報警,但千萬別靠近。

我發現,你的陪伴才是我吃過的最好的葯,

只是現在,已經成了毒藥。

我已無藥可救,永別。

十二

我連灌了三杯牛二,就當是麻醉劑吧,抽出廚房裡的削皮刀,然後將浴室的燈打開,縮在一角里,等著酒精上頭。

有些眩暈……

眩暈感更重了些……

我知道時機到了。

削皮刀在左手腕部一划,一道暗紅色的血液立刻就涌了出來,和我咬的牙印搭配在一起,就像是小學老師給卷子上畫的「零蛋」。

人生若是一場考試,那我就考了個零蛋。

我嘲笑著自己,嘲笑著命運,嘲笑著經歷的一切,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的時候,我仰頭靠在牆壁上,靜靜等著血液流干……

等著,在另一個世界的蘇醒。

十三

我醒來了。

不過不是在另一個世界,而是在醫院的病床上。

左手腕纏著紗布,右手扎著吊瓶,鼻孔里被吹進了新鮮氧氣,頭還是眩暈的,這種感覺是缺血,並不是喝醉。

一位中年女醫生走進病房,有些雲淡風輕的說:「醒啦?一覺睡得香吧?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相信大姐,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以後一定要振作起來。」

我沙啞的回應:「謝謝……」心中的問題便浮現出來,「請問,是誰發現的我……」

「還誰?你那小女朋友唄?」

「女朋友?」

「你連有女朋友這檔子的事都忘了?就那個長得瘦瘦的,蘑菇頭的姑娘,叫什麼來著,對,陳莉!」

「陳莉?」我思索著,實在想不起來陳莉是誰,但醫生描述的卻是小彩虹的相貌特徵,原來她叫陳莉。

「她人呢?」

「和我們的護士吵了一架就跑啦。」

「吵架?跑了?」我聽得暈頭轉向。

卻聽醫生一邊檢查我的身體指標,一邊說:「你女友也是腦子急壞了。在填寫表格的時候,竟然把年份寫成了2013年,我們的護士糾正,現在是2016,她還不信,說我們醫院在關鍵時刻跟她開玩笑……」

「什麼?」

「等我們都跟她說,現在是2016年的時候,她就用醫院的電話聯繫了一位朋友,也不知道聽她朋友說了什麼,總之,她掛電話時候,臉都是黑的,然後就飛奔出去,現在還沒回來……」

醫生話音剛落,我手機響了,是穆玲玲——可以說是陳思媛生前最好的朋友,也在Z城工作,我和陳思媛戀愛後,我們三個經常在一起吃飯。

「江元,你好好管管你女朋友可以么?他媽的她精神病啊!她吃什麼乾醋?吃醋也沒必要開這種玩笑啊!想他媽嚇死人啊?」接通電話,她就劈頭蓋臉的一通髒話,語氣無比憤怒。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沒談女朋友?」

我聽見電話那頭重重的喘著粗氣,「你沒談女朋友,那她怎麼知道我電話的?」

「怎麼回事,我真的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媽的!」她又罵了一句:「凌晨兩點多,有個女的給我打電話,她說她是陳莉,媽的,嚇死我了!我狠狠的罵了她一通……」

「她說她是陳莉又怎麼了?對了,陳莉到底是誰,怎麼會嚇到你?」

「陳莉是誰都不知道?它就是你死去的女朋友陳思媛在和你戀愛前用的名字啊!」

我腦袋登時炸了。

十四

我從醫院打車回到了家裡。

我先敲開了401的門,開門的是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女人,然後,我看見那個眼鏡男就跟在身後。

「啥事?」她一臉的警惕。

「我是402的,讓我進去看看……」我沒等她同意,就闖了進去,她和她男友都愣在了門口。

我進去之後,直奔小彩虹的那間卧室。

一面平整的三合板木製簡易牆壁擋在我的面前。

「咋啦這是,非法私闖民宅啊?」

我問那女人:「這牆壁是什麼時候裝好的?」

眼睛男道:「問這幹啥?你家和我家不是一起裝的么?對了,咱們是同一道牆壁……」

我吼道:「少廢話,哪天?」

「地震那天的晚上。」

我又飛奔出她家,402的房門虛掩著,說明小彩虹已經回來。

我開門跑進我的卧室,帷幔還在,磚台還在,兩間卧室還是打通的……

我喊了兩聲,沒人回應我,於是我踏進了她的房間,光線瞬間暗了許多。我的卧室里有陽光和陰影,而她家的窗外,卻是一片灰濛濛,竟是多雲天氣。

我開門出去,這裡402的門上貼著兩副對聯,還掛著一個大大的福字,這顯然不是我的門啊。

當我跑下單元樓,進入小區的時候,熟悉感撲面而來。

這就是陳思媛在L城的家,在2014年初,我無數次來找她,和她約會之後,又送她回樓下,只是一直沒上去過。

這裡不是北京,而是L城……

此刻不是2016,而是我還沒認識她的2013……

難道這就是平行空間?

還是我回到了我的過去?

……

天旋地轉。

待我稍微清醒,我才意識到我明明可以做很多事,去改變「陳思媛」的命運。

我先打電話給現在這個「空間」的我,但是手機沒有一點信號。

我攔了個路人,問清現在是2013年的9月,也就是說,還有四個月的時間,陳莉才會和這個「空間」的「我」相遇。

我突然陷入巨大的驚喜和惆悵之中。

驚喜的是,我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陳莉」成為「我」的女朋友後溺亡的命運;而惆悵的是,我明明也喜歡這個姑娘,如果我堅持一下,這個空間的陳莉會不會願意和我回到2016,和我生活在一起?

艱難的抉擇之後,我決定還是尊重物理規律,如果我奪走了這個空間「我」的女友,會給未來的發展造成什麼惡劣影響完全不可預測。

而我只要告訴他未來的危險,讓他別像我一樣犯低級錯誤,就會迴避未來的悲劇。那麼,陳莉就不會死,將會和這個空間的我結婚生子。

我立刻奔向L城的車站,踏上了去Z城的客車。

在車上的時候,我努力回憶此時的「我」在做什麼?如果我突然出現,會不會嚇他一跳?謹慎考慮之後,我決定先去見我的好哥們馬小兵。

沒出意外,他果然在家打遊戲。

他開門之後,見到我的樣子,忽然笑道:「哥們,倆禮拜不見,你咋憔悴了?是不是背著我經常去煙花巷陌啊……」

我沒時間跟他廢話,說有急事,就進了他家門。

他家裡沒有其他人,大好的時機。

「小兵,我要跟你說一件大事,但我怕嚇到你……不止你,我現在還是像做夢一樣,心臟都是顫抖的……」

「嘿,嚇我?啥事?」

我問他:「我是誰?」

「你有病啊?你不是我哥們江元嗎?」

「沒錯……我……」我還是不知如何講出來,很難說服他吧。

「到底咋了?你以前不這樣啊?」

我定了定神,然後告訴他:「我是江元,但我來自2016年……」

他果然不懷好意的笑了。

我說:「我知道你不信,你現在打我電話,打完電話還不信,就開視頻,開完視頻還不信,那就直接去找這個空間的我,你肯定會看見另一個我……」

說完這句話,我忽然想起來,在很久之前的某個午後,我忽然接到馬小兵莫名其妙的電話。

「江元?」

「嗯,啥事,我正忙著……」

「哦,也沒事,這個……要不,我們視頻吧?」

「視個屁!你太閑了。」

「別掛,我問你個問題?」

「問!」

「咱們小學時候共同喜歡的那個女孩子是誰?」

「你問這個幹嘛?」

「少廢話……」

「趙璐璐,無聊。」

然後,那時候的我就掛了馬小兵的電話。

只見馬小兵朝我壞笑,或許以為我在和他惡作劇吧,然後,真的拿出電話撥通了「我」的電話——

「江元?」

「嗯,啥事,我正忙著……」

「哦,也沒事,這個……要不,我們視頻吧?」

「視個屁!你太閑了。」

「別掛,我問你個問題?」

「問!」

「咱們小學時候共同喜歡的那個女孩子是誰?」

「你問這個幹嘛?」

「少廢話……」

「趙璐璐,無聊。」

「嘟嘟嘟……」

我頭皮一陣發麻——難道,在我經過的2013年,也有一個「我」站在馬小兵的身旁,唆使他給我電話……

馬小兵最後終於確信了。

於是我用了半小時的時間,講述了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從我遇到陳思媛講到我的愛情,又講到陳思媛的溺亡,以及之後我的抑鬱症,「上周」自殺未遂的地震,空間錯亂造成我與陳莉的相遇,發現陳莉就是2013年的陳思媛,一直講到我搭了一個半小時的車來找到他。

聽完後,他問我:「那你想怎麼辦?」

我說:「我不能破壞空間的平衡,雖然我需要陳莉,但我絕對不能將她帶走——但是,我也不希望她死在這個空間里!」

「你的意思是……」

「請你務必答應我,在我2015年的生日那天,務必阻撓我去森林度假區,務必,務必……」

「好,我答應你!」

「不,你不只是答應那麼簡單,你還要做到!」我重重的扶助他的肩膀,「因為在我經歷的2015年,你並沒有攔住我,陳思媛死了……」

十五

天黑的時候,我又回到了位於L城陳莉的樓下。

她的房間燈還是黑著的,說明此時她還沒回來。理性告訴我,趁她沒注意,趕緊回到2016年,然後將整堵牆封死,從她的世界徹底消失,才是明智之舉。

然而,怎麼進去?

我忽然想起陳思媛的一個習慣,她不愛帶鑰匙,而是將鑰匙放在門口腳墊下的一角。

雖然不太確定,但我還是來到了401門口,用腳踩了踩墊子,硬的,鑰匙果然在下面。

我打開房門之後,又把鑰匙放了回去,輕輕帶上門,然後飛奔進入與我連接的卧室。

一堵新牆壁。

水泥早干,說明已經修了有幾天了。可我中午的時候,它還不在啊?

我愣在原地,忽然意識到,只有一種可能性——

空間已經恢復正常,而我成為時空的棄兒,再也沒法回到2016……

十六

我悄悄的離開陳莉的家,來到樓下花池隱蔽處,想等她回來。

陳莉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她腳步有些虛浮,我看著她失魂落魄的走上了樓。真不知道她這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猜想著,陳莉一定發現了她在2016年死去的事實,所以才跑下樓去?她可能還給父母朋友打了電話。

401的燈亮了。

大約50秒之後,我聽到了陳莉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她一定發現兩個空間之間的通道已經閉合了。我好想衝上樓去敲響門,可是我若出現,未來就被改變了,我根本無法預料事情的後果——再說,我算個什麼?我根本就不屬於這裡!

陳莉的燈亮了一夜,我在樓下坐了一夜。

第二天天明的時候,我才離開,因為我知道陳莉雖然傷心,但不會有生命危險。於是我又搭上了去Z城的車,又找到了馬小兵。

「我回不去了。」

為了不破壞現在的空間秩序,更不能讓其他朋友發現有兩個「江元」,馬小兵安排我去了200公里的F市,他有個舅舅在開廠子,正好缺個會計。

而在這種距離也不用查身份證,因為我現在基本屬於黑戶,沒法乘坐飛機火車。

一年多的時間裡,我沒有回過Z城,只是保持每兩周和馬小兵聯繫一次,確定一下這個空間的「我」是否正沿著我所知道的人生軌跡行進著。

果然,絲毫不差。

2014年末,「我」在雲南的旅行團遇見了陳莉,而那時候她已經改名為陳思媛。

思媛,思元。

雖然小彩虹答應了「江元」的追求,但我內心卻並不吃醋,因為我知道她後來的所有煩惱,都是因為我——因為2016年的江元,她心中愛著的是得了抑鬱症的江元。

是我,不是她身邊的那個他。

十七

2015年的9月17日迫近。

我心中煎熬著,因為這一天決定著我活在這個空間的唯一意義——不能讓小彩虹溺死。

我不能相信馬小兵,因為他之前已經讓我失望一次,所以,我一定要親自去森林度假村的小湖邊等著小彩虹,只要她溺水,我就立刻跳下去救她。

於是,我在16日就住進了度假村。

17日下午15:35分,我看著一輛白色索納塔開進了度假村,果然,馬小兵還是沒有攔住「江元」。

大約兩個小時之後,這個空間的「江元」才會接到通知:橋斷了,好像有人掉了下去。三個小時之後,聯繫不到陳思媛的江元會報警,半個小時後,他們會看到陳思媛浮在水面上的外套……

我先來到舊橋,蹲在遠處的樹下。然後我又想,這樣真的救得了她?我為什麼不把橋破壞掉!

想到此處,我心中一陣興奮,簡直是個妙計。她不上橋,就不會掉下去,不會掉下去就不會溺水,不溺水我就不用下水救她了!

於是我一溜小跑奔上了舊橋。我簡直太熟悉它從哪裡斷的了,我很順利的找到了那處最脆弱的地方,然後我扶住橋欄杆,四下看看無人,便開始用力剁下去。

一下,兩下,五下,十下……

終於,橋斷了。

斷裂的橋面「嗵」的落進水裡,濺起了兩米高的水花。我迅速逃離舊橋,又藏進了樹林中。

大約20分鐘之後,我見著陳思媛遠遠的走了過來,臉上掛著慣有的憂傷惆悵。她走到斷橋邊,苦笑一聲,又搖了搖頭,好像甩落了兩滴淚水。

「江元」你這個砸碎!我恨不得去揍那個混蛋一頓。然後我瞬間明白,那個混蛋就是曾經的自己。

陳思媛從斷橋走過,沒有上橋。

我瞬間寬心了,壓在頭頂的石頭沒了,我改變了歷史。我的使命已經完成,從此,我將永遠消失——不,我不會死去,我將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生活,這是早已經規劃好的。

或許,陳思媛和「江元」結婚之後,我可能再回來看看,看看她,再看看我的孩子長得像誰。

十八

我遠遠的跟著陳思媛,希望用目光和她做最後的告別。

她沿著山路向森林深處走去,地勢越來越高,逐漸登上了一座小山,而山路的盡頭,卻是一座斷崖。

人若懷必死之心,豈會因為一條斷橋而放棄?山風凜冽,她將雙臂抱了抱,外套太薄,出門的時候,她想不到會這麼傷心吧。

她已經走到了斷崖之邊站定,望著崖下碧藍的湖水。

我悄悄爬到離她還有五米左右的灌木後面,她若有衝動之舉,我能迅速跑出去抱住她。

她背對著我,但我卻知道她哭了,瘦弱的肩膀顫抖著,右手的袖子不止一次的抹去臉頰的淚水。

她忽然自言自語的說道:「我已經不想堅持,因為我知道,我再堅持下去,等到的也不是你……」抽噎幾聲,她忽然朝著對面的山峰喊道:「大叔……生日快樂……」便向著山崖前踏去。

十九

我在最後一刻拽住了她的袖子,身體已經在懸崖上吊著。

她含淚的眼睛看著我,愣了。

「好久不見。」我說。

「你……你是……大叔?」

我用儘力氣將她拉了上來,但是她的外套卻被我拽破,掉落到懸崖下的湖中。掉落的那一刻我瞬間明白:我們之前斷定陳思媛死了,就是因為在水中撈出了她的外套……

難道,我的未婚妻也是被另一個我救了么?

就在懸崖邊上,她緊緊的抱住我大哭一場。

「這是夢么?」她問道。

「那可真是一場很長的夢了……」然後,我將回到2013年之後的故事講給她聽。

她說:「沒想到你竟然留下了。」

「這世界沒想到的事情太多了,比如,我從來沒有想到,我竟然能這樣抱著你。」

「所以,你救了我……」

「是啊,而且我還明白,我曾經深愛的『未婚妻』,一定是被另一個空間的我給拐跑了。」

她腦子繞了幾圈,才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然後噗嗤笑了。

她問:「他們跑去了哪裡?」

「我哪裡知道……」

「我也要去。」她又將我摟緊了些:「大叔,我們再也不要分開。」

「可是……你是他的未婚妻……我留下來的目的,只是想救你。」

「可是,我愛你的是你!」

「我……不就是他么?」

「不是,你不是他……雖然他對我很好,但我心中卻想的是你,大叔,我再也不想分開了,求求你,把我拐跑吧。」

「我……」

「我是你的葯,而你現在,也是我的葯,我知道,如果再離開你,我肯定還會想死……」

我輕輕嘆息一聲,將她緊緊抱住,心中做了一個決定,然後也明白了一個道理。

愛情果然是自私的,哪怕傷害是曾經的自己。

二十

在馬小兵的幫助下,我和小彩虹去了內蒙古,一直住到了2016年9月。

中秋節後的第二個周日,我們已經身在北京,那天早早來到我小區門口的咖啡廳,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在裡面靜靜的喝咖啡、看書。

早上9:25分,我們看見了陳莉焦急的從外面跑了回來,進了小區。

三個小時之後,江元也打車回來,跑進小區。

過了15分鐘,我便拉起小彩虹的手,一起踱步出了咖啡廳。

她說:「現在,我們去哪兒?」

我說:「去報社。」

「報社?」

「我已經想好了一個故事,迫不及待的要講給記者。」

「什麼故事?」

「講一個漂亮的女孩溺水後失憶,其男友堅守愛情,終於在深山老林將其找到的故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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