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赤壁賦》中的客人是誰?可以考證出來嗎?
蘇子愀然,正襟危坐,而問客曰:「何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郁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於周郎者乎?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況吾與子漁樵於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尊以相屬.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於悲風.」
我為什麼覺得客人的這段話華麗唯美
看到這個問題,我驚愕了。
赤壁賦是中學課文,書下標註寫著,這是一種寫作手法,叫做主客問答體。文中的「客」與「蘇子」看似兩人,實為一人。二者的問與答是作者彼時彼地內心複雜情感的真實流露,是一種虛擬的對話形式。這種富有想像力的手法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出自我最喜愛的《莊子》。在秦漢時期就得到了傳播。至於這種寫法在文中的作用和審美內涵也是考點之一,只不過並不是常規考點。
讓我驚愕的是:在看到書下注釋前,我也想知道與蘇子泛舟於赤壁吹著洞簫的「客」是誰,而看完注釋後,便欣欣然接受了這種說法,認為他並不存在。我原來一直這麼迷信課本,迷信我一直深深怨念著的中學教育。
次日更新
作者: @織田魔王
記得《核舟記》里說:佛印居左,魯直在右……不過應該是後人附會的,不過,如果這些話真是佛印或者黃庭堅說的,華麗唯美就是理所應當的了
沒有附會喲。確實是佛印和黃庭堅,是後赤壁賦,不是題目中問的這篇。文中有說與二客同游。忘記是在什麼地方交代過二客就是這倆貨。
[再修改,不認同陳空明的答案。趙翼的考證不管怎麼說,都要比課本上的一個修辭了了要靠譜的多。]
據清人趙翼考證:「東坡《赤壁賦》:
『客有吹洞簫者』 不著姓字。
吳匏菴有詩云:
『西飛一鶴去何祥?有客吹簫揚世昌。
當日賦成誰與注?數行石刻舊曾藏。』
據此則客乃揚世昌也。」
「按世昌,綿竹道士,字子京。」(趙翼《陔余叢考》卷二十四)
吳匏菴,成化八年進士第一,狀元,會試、廷試皆第一,為明朝蘇州第二位狀元。後入翰林,授修撰。
喜藏書,和藏書家沈周、王鏊等交遊頗深,藏書以抄本多見,其抄本用紅印格抄寫,以私印記之。
時吳中藏書家多以密冊珍籍相誇尚,如朱存理、閻起山、都穆輩皆仿其抄本。
抄書筆法絕倫,葉德輝稱「自明以來,藏家最珍並爭藏之本,首列吳抄」。所以明朝的吳匏菴應該有此相關的書,所以才會有這樣的詩。
再,趙翼的先祖是宋代宗室,到了他的祖父尚且為官儒林郎。他曾入直軍機,後又授翰林院編修。擔任方略館纂修官撰文,修《通鑒輯攬》。
也就是說他們二人都是做學問很嚴謹的人,且在清代歷史上,《陔余叢考》是傳之久遠的著作,是作者自黔西罷官以後的讀書札記,逾十餘年始刊行。
再參照當時背景,這個考證還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寫赤壁賦的時候是蘇軾最困苦的時候,他當時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相當於變相軟禁。當時他在黃州只有楊世昌,張懷民寥寥幾個知交。
而說到會吹簫的,能和蘇軾共泛舟江上,並且聽完蘇子的話後「客喜而笑」的,明白裡面深意的只有作為道士的楊世昌了。
至於寫作手法一說,我覺得和好友的真實存在並不矛盾,並沒有規定 有好友就不能用修辭手法吧。看到前面 @陳空明的回答,(經強烈要求改為:她)驚愕了,我也驚愕了。
我也是那個曾經追問過客有吹洞簫者,這個「客」是誰的少年,直到老師告訴我們這只是蘇蘇萌漢的人格分裂,採用主客問答的形式,表達自己內心的拷問和掙扎,我當時覺得課本的解釋好屌!
現在我突然發現,萬一就是有那麼一個客也說不定的!
反正他是誰基本上是不可能考證出來了,而且對於現代人而言,也沒有考證的必要了,這就引出我另一個巨大的腦洞,也是現代學術界一個巨大的腦洞——
所謂事實、所謂經典,某種程度上只是 被建構出來的不是嘛?
就像我以前一直相信這是虛擬的主客問答,一直相信蘇軾是詩詞文章是經典,相信蘇軾是文學史上重要的人物一樣,如果只是一直這麼相信著,那基本上你還沒有脫離中學課本對你的控制。
中學課本是怎樣改變你的思想的?
一是說服你,告訴你你是錯的,這就是「規訓」,
二是不按照課本回答,你就得低分,這就是「懲罰」。
書寫+評分+考試這三者搞在一起,作用於一堆年輕人身上,歷史就這樣改變了。尤其是對大部分人,小學到高中的語文教育就構成了這一生最基本的甚至是全部的中國文化概念,接著問下去的肯定是少數。(所以題主,相信自己這是一個好問題!)
學校——權力實施的重要部門
學校是一個奇妙的場所,將年齡相近的年輕人圈在一個封閉的區域內,與社會基本上是脫節的,這明顯是實施權力的重要部門。
在學校這一個外人很難涉足的領域中,「老師」毫無疑問成為知識的裁判者,無論是編書的老師,還是講課的老師,教科書有一定的模式,權力最終落腳在教學上,其實整整一本語文書,就是為了構建一個民族國家文化的概念,就是一個想像空間。比如,如果平行世界的那個中國認為蒙古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麼語文書上必然出現蒙古文學相關的內容……然後各種蒙古漢族大團結的插畫……
教育是如何控制你的?
教育在本質上就是關於一次「篩選」,它可以通過各種各樣的大綱,確定課堂教育的重點、範圍、內容,講哪個作家是重點,哪個不用講那麼詳細,比如魯迅作為我國革命家、文學家、思想家是主要考點,史鐵生就不是,你以為這就是瞎決定的嘛?為什麼討論他們的時候,被劃分了等級:「進步作家」魯迅、「反動作家」周作人、「頹廢浪漫派」郁達夫、「現實主義」,這些劃分不是本來就有的,也是一種「敘事」的結果。
而且中學裡對這些作家作品的「時代背景」、「人生經歷」、「創作背景」有著板上釘釘的確定回答,讓學生完成對整個文學史的「想像」。清朝選的都是小說,比如《紅樓夢》什麼的,你就以為小說是最有代表性的文學形式了?課本選了「范進中舉」,你就以為科舉制度非常黑暗,八股文完全沒有藝術性可言了?
騷年,圖樣啊。
課本塑造了知識的構成方式和象徵意義,讓你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形成習慣性的思維方式。所以權力不僅僅是在外在的、公開實施,更是一個內在的、隱蔽的過程。
少年蘇東坡的奇幻漂流
林語堂先生所著《蘇東坡傳》中,寫到客是一個叫楊世昌的道士。
第216頁下。(呃...直接這樣拍出版物沒問題么)
看到前面的各位答主從考證身份推論到經典地位的建構,甚至提到了人品,覺得有必要從文學本身的角度來提供另一種思路。
人家蘇東坡寫的是《赤壁賦》,不是《游赤壁記》啊喂!
「賦」這個文體可以用來寫情懷、寫寄託、秀文采、秀博學,或者拐彎抹角跟領導提意見,但從來不是用來紀實的。從誕生起,最常用的寫法就是假託二人或多人對話,枚乘的《七發》、司馬相如的《子虛賦》、《上林賦》、張衡的《兩京賦》、左思的《三都賦》全都是這樣。語文課本說《赤壁賦》中的客人是假託人物,就是根據這個傳統來的。
因此,如果我們把《赤壁賦》當遊記看,那自然要追問此客是誰、與東坡交情如何、為何能發言如此高妙。但如果只拿它當文學作品看,那麼這番對話有沒有經過加工、當天有沒有人吹簫、這個客人存不存在,甚至那天蘇軾有沒有出門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這篇文章帶給了我們怎樣的美感和聯想。如果非要將文中的一切鑿實來理解,那麼想像和聯想的空間勢必大大縮小,文章豐富的內涵也跟著變得貧乏。古人把這種非要跟文學作品較真的行為稱作「死在言下」或「落於言詮」,意思是這樣做的人只會摳表面的文字,而抓不到文字背後的神韻。
再舉個例子:蘇軾在黃州寫過一首《卜運算元》: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孤鴻」是寫實還是作者自喻?「恨」是誰的恨?在恨什麼?為什麼「不肯棲」?這些問題無法得到明確的答案,因此才能給予讀者豐富的想像和聯想的空間。但如果把百度百科裡提到的那個故事當真,再看此詞時還能感到黃庭堅所說的「語意高妙,似非吃煙火食人語」嗎?
再者,蘇軾本人也不是循規蹈矩之輩,他在進士考試中都敢於虛構儒家偉人的對話(可以類比為基督教信徒偽造耶穌語錄或者黨校學員假造馬/恩/列/斯/毛語錄),把他寫的東西一概當真,也未免太認真了。趙翼是個史學家,因此在看問題時不免帶著點職業病,他的意見可以參考,但不必奉為唯一正解。
再多說兩句,我並不是要反對其他答主質疑語文課本或者引申到經典地位建構的問題,事實上這些都是很好的思考角度。我認為導致思維僵化的是強調唯一正確答案的應試教育和與之適應的中學語文教育,不是課本的結論。我上高中時,老師曾經拿以往的高考試題給大家練筆,其中有一題是一幅漫畫,一個人扛著鐵鍬說「這裡沒有水」,身後有四個坑,地下有水。當時全班人寫的都是應該堅持不懈不能中途放棄之類的套話,後來在大學期間,偶然翻起舊物時才想到:正是因為答題者開了上帝視角,知道下面有水才會責備此人,如果下面確實沒水,那又會怎樣評價呢?題主的提問能引發題目之外的思考,我認為這已經是成功了。
同理,我並不認為趙翼的考證一定不靠譜、這篇賦里所寫一定全是虛構。我的意見可以概括為一句話:文學作品還是用文學角度去看最合適。蘇軾(醉眼朦朧):你咋突然憂鬱了呢
基友(含情脈脈):哎(嘆氣),你看這原來是曹操赤壁之戰的地方,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他曹操,敢想敢幹(重音),這麼牛逼的人都死了,成了歷史的一粒塵埃,無影無蹤,我們呢?整天玩個小魚小蝦,跟你大半夜的搖個破船,吹著冷風,月亮底下吃擼串,太low了。要是咱倆能跟這月亮和長江一樣永恆,一輩子就好了(偷看)
蘇軾(頭上冒汗,抓緊褲子):哎呀,這這這,,,你看(靈光一現),不是這麼一回事。誰說月亮是永恆,咱是短暫的。要唯物主義辯證法來看嘛!月亮總是陰晴圓缺,就像咱有生老病死,長久與否,道理一樣一樣的。況且命格緣份有數,不是你的不要強求(嚴肅正視)。但是你看,江山如此多嬌,人生如此可愛,要走心去看,去聽,感受到的就是你的。咱身邊的這些景和物,可是大寶藏啊!嗨起來!!
基友(狂笑,一手酒,一手肉):搞起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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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身一起一伏,江水拍打山腳『啪啪啪啪啪啪』,捲起千堆雪,東方魚肚白,只見船上一片狼藉,蘇客倆人互相枕借,緊抱一起,永不分離,,,,,,
好高妙的問題,以前看到這篇文章也不免好奇,哪位客人如此得到蘇軾眷顧。雖然考據出楊世昌已足見讀書之細,但總覺得證據不足。高中語文課本的說法也不失為一種解釋。一個道人,是體會不出"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的孤獨感和英雄本色的;也說不出"舟由舟盧(你看,我連這兩個字怎麼念都不知道)千里,旌旗蔽空"這樣在晉書和南史里出現的話的。所以,穩妥的說法是當時陪蘇子瞻的"客"或許是貶謫黃州時交識的某位朋友,但文章中的"客"應是作者的創造。前赤壁賦作為蘇軾的得意之作,如果這麼有啟發意義的話真是道士本人所說,我覺得以蘇軾的人品不會藏匿其名字。
哀吾生之須臾,羨長『』之無窮
補充:據人教版教材07年10月1次印刷版p199考證吹洞簫者之客確為楊世昌。
根據林語堂先生的《蘇東坡傳》
客為川籍道人楊世昌
—江蘇人民出版社 宋碧雲譯版 p178
學這篇課文的時候我也有這個疑問。
但是最重要的問題是:沒有任何鐵證可以證明這個「客」就是蘇子自己。
我一直相信,在那時一定有一個人,與蘇子一起,泛舟於赤壁。這段話華麗唯美是因為是蘇軾寫的。
與客人是誰關係真不大。這是個很嚴峻的學術問題,不能因為蘇軾學問大名氣大就放過不提,萬一真是人客人說的,你們這不是歪曲學術風氣嘛,如果真有客人也說的通,畢竟能和蘇軾同游的人,文學水平不差,還是個道士,文章和他的身份也配,但從文章整體來說,我還是相信這是蘇軾寫的,但源頭來自於那個道士,也就說蘇軾用修飾和自己的文采把道士的回答變成了優美文章,古人說話也不見得動不動就出口成章啊,那樣多累,寄情山水的見解是道士的,文辭的優化是蘇軾的,題主是喜歡文采還是見地呢?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客就是他自己
這是一種文學形式,那個客人就是蘇軾的一個自己(或許真的存在這樣類似的談話,可那個客人說的話也是蘇軾一遍遍追問過自己的話。),《漁父》中的漁夫也是屈原的一個自己。(和《核舟記》沒有多大關係)。可以攻擊課本,但是攻擊就得攻擊得準確一點。我十分討厭意識形態的控制,中學時代也曾討厭過很多課文,只是現在回頭一看,人教版的高中語文課本選篇質量實屬上乘。扯到八股文,試問夾私貨的人讀了幾篇呢,和論題有多大關係呢?
佔個坑,明天答,我記得有個明人筆記寫過。
回家更新,查了一下,時間對不上,還是貼下來,搏君一樂:
元豐五年十二月十九日東坡生日,置酒赤壁磯下,踞高峰,俯鵲巢,酒酣,笛聲起於江上。客有郭、尤二生,頗知音,謂坡曰:「笛聲有新意,非俗工也。」使人問之,則進士李委聞坡生日,作南曲曰《鶴南飛》以獻。呼之使前,則青巾紫裘腰笛而已。即奏新曲,又快作數弄,嘹然有穿雲裂石之聲,坐客皆引滿醉倒。委袖出嘉紙一幅曰:「吾無求於公,得一絕句足矣。」坡笑而從之。詩云:「山頭孤鶴向南飛,載我南遊到九嶷。下界何人也吹笛,可憐時復犯龜茲。」——《玉局文》
或許真有這樣一個客人,但是文章中的這段話卻可能並不真出自客人之口。對自然永恆和生命短暫的詠嘆,在古文中是一個很常見的主題。
記得《核舟記》里說:佛印居左,魯直在右……不過應該是後人附會的,不過,如果這些話真是佛印或者黃庭堅說的,華麗唯美就是理所應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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