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哪些南水北調移民搬遷的事兒?


1

這個老人叫吳德功,河南省淅川縣沿江村人。

55年過去了,他依然不知道,發生在1959年的青海支邊行動,其實就是自己經歷的第一次移民遷徙。

「他們說要讓青年去支邊,給每人配發了一件軍大衣、一床棉被。我們揣著2斤乾糧,拎著幾件農具:鐵鍬、鋤、鍘刀……先搭大貨車,然後坐悶罐火車,一路往西開了幾天幾夜。」

我問他:「那次是移民嗎?」

「不是!不是!」他擺手,「那是建設祖國。」

然而,後來的公開資料顯示,那確實是一次一度不被承認的移民。1958年,丹江口水庫動工,淅川縣接到安置指令,卻沒有具體的辦法。於是便發動宣傳,號召庫區民眾以支援邊疆的名義赴青海安家落戶。

那一次,共有8008名青年經歷了相同的命運,算上家屬,支邊共發動移民逾2萬人。

這個故事肇始於1959年。那年,吳德功18歲。

2

大部分人已經忘記了最初的故鄉,甚至出生之後就未能一睹其面目。它只留在老人的記憶中,語焉不詳,細節模糊。在沿江村之前,他們老家的村子名叫馬溝河,山下有一條十里長街——店鋪林立車水馬龍,名為埠口街。再往下,便是一馬平川的淅川老縣城。

淅川這個名字,本意是以水洗米。丹江自洛山奔涌而出,滋潤著淅川縣17個鄉鎮。這裡的土地肥沃如膏,物美糧豐。

離開家鄉,老人們最刻骨銘心的記憶也是關於糧食的:「到了青海,住進大荒地里的排房,才知道每天兩干一稀,早上中午饅頭鹹菜,晚上喝稀面水,那兒的麥子味道和家裡的不一樣,蒸饃又黑又粘,麵湯一股霉味。」

「支邊」的目的地是青海循化縣,支邊人員按照軍事編製生產生活。沒有牲口,就靠著青年人肩扛手提,以人力運建築材料、修公路。除此以外,還要種地。然而,由於遷徙地山大溝深不宜耕種,糧食減產,移民吃不飽肚子,許多人出現了高原病的典型癥狀:生病、拉稀、腦殼疼,病情兇猛時,十幾天就能奪走一條生命。

老鄉們開始盛傳這地方「邪」,不少人悄悄地返回。

這是一次特殊時代中,失敗移民的典型。1961年,政府下令返鄉。吳德功說,他回到家鄉的時候,看到一部分家園已經淹沒於水中。一些無家可歸的村民找到了高地上沒有被淹掉的破房子,重新開始生活。

然而,在故鄉的光景不過5年,水又來了。

3

1966年,丹江口水位提升20米,大遷徙又一次開始了。

這一次遷徙的目的地是湖北荊門。火車還沒有通,吳德功坐了一天一夜的汽車,終於到達目的地。下車後,他看到了新家:木橫樑、土坯牆、石棉瓦。新房的面積則根據每戶的人數來定,國家給移民的補償標準是每人半間房,大約幾個平米。

這一次移民,雖無飢餒之虞,卻仍然不堪回首。在家鄉,他們種的是旱地,出產的是紅薯和小麥;到了湖北,就改為了出產稻米的水田作業。插秧、灌溉、收割,一切要重新學起。一下水稻田,螞蝗便蜂擁而至,上了田埂拍打幹凈後,發現兩腿都是小洞。

不久後,移民們發現,分配給他們的土地不好:地勢高,不容易澆水,也不容易放水,地也不肥——吳德功深信他們受了歧視。這種矛盾一點一滴地積累著,終於在1969年夏天爆發了。

那個晚上,移民和當地人發生了械鬥。移民拿的是種地用的鍘刀,當地人用的是刺刀、土槍,都是八年抗戰時留下的武器。之前,這地方來過兩批移民了,都沒能住下。那一晚風聲鶴唳、金戈相鳴,當地有人舉著刺刀指著他們說:「這次看你們住不住得下去。」

即使小孩子也對那個夜晚記憶深刻,當時只有十幾歲的李德欽,仍然能清清楚楚地說出這件事的始末:「他們在不遠處打架,家裡的大人把我按倒在南瓜秧子下面。我伏了半天,腰老疼了,想站起來又被按倒。他們讓我別說話,就怕我被打到。」

打架的事發生後,政府決定將原本集中安置的移民分散插隊,但這一決定,卻使村民大批或整村地逃回了淅川。「把我們打散了是做什麼?讓他們更好欺負?」吳德功這樣解釋他們的逃離:「不管咋樣,回來了就不會受人欺負了。」

4

1970年,第一批從荊門逃回來的村民,開始了胼手砥足的開荒生涯。

孟金光,1972年生於湖北荊門。但在他的心中,故鄉永遠是丹江邊上的沿江村。

不,當時還沒有沿江村這個說法。直到1985年,國家才追認了這片依江而建的自然村,並將其命名為沿江村。這裡的村民都是當年從荊門逃回來的移民,原本的家園已經淹沒在水下,他們便在周圍的荒山上開墾,挖掉野生的茅棘,拔去雜草,撿出石頭,將山地平整成一塊塊可以耕作的小地。

隨家人遷徙回故土那年,孟金光2歲,像他那樣第一代的沿江村人,都擁有異常艱苦的童年。房子最早是茅草屋,幾根木頭撐起房屋的框架,厚厚的茅草從屋頂覆蓋下來,頭兩年連土牆都沒有,整個家就像個四面通風的涼亭。

糧食也匱乏。有個村民告訴我,他這輩子不能碰兩樣食物:胡蘿蔔和羊肉。小時候家裡沒吃的,他就從山上挖野生的胡蘿蔔充饑,野蘿蔔氣味大,因為吃太多,就再也不能聞那味道了。不能碰羊肉,則來源於一則相似的往事,「當時家裡把一頭羊栓在半山腰的樹上,不知怎麼的羊把自己給弔死了。那時候好幾個月吃不上一頓肉,爸媽商量了一下,決定給我好好補補。可是羊肉煮熟後,什麼佐料都沒放,我又狠命吃了一頓,當天就嘔吐不止。從那以後,我就聞不得羊膻味兒了。」

他們把自己叫作「遊民」——悄悄逃回來以後,眼見家園淹沒,流離失所,卻不敢投靠親戚,就怕查出來以後讓再搬。孟金光記得清楚,當時開荒的田地,就是河畔邊的淤泥地。經過河水浸泡沖刷,那塊地特別肥,開荒的村民又勤勉,小麥的產量達到了人均每年300多斤。同一時期,丹江條件最好的村落,每人每年生產的小麥也不過100斤出頭。

然而,1970年代是集體公社的時代,大部分的糧食都依例被生產隊收走。按照孟金光的說法,那時,生產隊一年留給全家人的小麥,不過一蛇皮袋,大約100斤麥子,能打出80斤白面,還不夠全家人吃半個月。他童年時的主要食物是紅薯苞谷面,將紅薯打成糊糊,再伴以碎玉米粒,在全家人的口糧中,已經算是「高標準」了。

但年紀大一點的人都覺得幸福。在異鄉經歷過的傷痛,使他們尤為珍惜故鄉的生活,問親戚借了錢,買來牛羊養著,打土坯壘牆,一點一點地創造新生活。再後來,捕魚業開始興盛,由於丹江大壩的建成,在淅川境內形成67萬畝的水庫,村民們得以在農閑駕舟捕魚,收網撈蝦,平添水產收入。

「1984年前,咱那兒沒有成村。除了土地、房子,啥都沒有,上學還得去鄰村,來去十幾里地。」李德欽說,當時沒有表,他聽著雞叫到第三遍就起床更衣,在曦色中一路連蹦帶跳地跑去鄰村的小學。李德欽從沒覺得苦,直到初中畢業,才遇到一個過不去的坎——沒戶口。

身為「黑戶」,他們上學、工作都困難重重。為此,村民們只能反覆上訪,終於,在1984年,縣裡決定將散居在丹江畔的村落合併為一個行政村「沿江村」。

5

沿江村的村民不曾想到,自己會第三次離開故鄉,而這一次則是永別。南水北調中線工程全面動工後,清流北上,家園將再一次被水淹沒。

得知移民的時候,吳德功快70歲了,仍然在丹江口駕船捕魚。紀錄片《水脈》拍下了他在丹江口最後的捕魚身影:萬里碧波,一葉輕舟,老人挺立船頭遙望遠方。在那之後不久,吳德功便把陪伴了自己半生的漁船處理掉了。與此同時,村民們也開始紛紛賣牛賣羊,殺雞宰豬,將財產一一處置,沿江村最後的遷徙開始了。

2011年6月27日,按照村民們的記法,那是農曆五月廿六。為了不誤車,頭一晚,村民們在車隊邊上搭起帳篷過夜,而這註定是個不眠之夜,歡送的禮花綻放在夜空,成批的傢具被搬上了貨車,這其中,有雕花的陪嫁立櫃,有上了年頭色澤暗沉的木幾,也有捆成一卷的棉被……一座村莊即將消失。

鄰村有親人來送別,人們執手相看,未語淚先流。無論對新生活有多憧憬,離別家園的痛楚還是湧上心頭,有人開始抽泣,悲傷像潮水一樣洶湧地感染了現場的每一個人。

吳德功沒有哭。「國家會給你蓋新房子,怕什麼?」他瞪大眼睛,又強調了一遍,「移民是國家需要,走就走吧。」

與他同齡的另一個老人叫何兆聖。他去世於2012年,我沒法親耳聽他講述自己是怎麼看待這5次移民的。但在生前接受過的一次採訪中,何兆聖簡短質樸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他說:「沒啥,習慣啦。」

6

他們的新家在河南輝縣常村鎮。這是一個已經工業化的村鎮。村莊的規劃漂亮到有些不可思議:每家都擁有單門獨戶二層新房小院,村民們能進工廠就業,出門就是水泥馬路。

沿江村的村名依然保留著,如今已經不沿江了。當我到那裡時,家家戶戶都在看記錄南水北調工程的紀錄片《水脈》。「拍得非常好。」孟金光告訴我,「但還有些東西沒表達出來。」

他說,從老家搬往輝縣的移民中,有13名在職教師,和10名退休教師。退休教師的戶口雖已落到輝縣,但他們的工資仍然由淅川縣發放。

「搬過來的第二年,便有退休教師向我反映,自己缺乏一種關懷。過去,逢年過節大家會聚一聚,發些小禮品,現在都沒有了。他們感覺,自己好像沒落下根。」孟金光說。

此時我意識到,移民的工作遠未完成,幾十萬人的大遷徙,只是這場艱難長征的開端。來到他鄉,移民們將面臨心理與文化的考驗,他們要重建生存的保障,並與當地社會建立新的聯繫。

這個過程是漫長且艱難的。村裡有個婦人告訴我,搬到新家後沒幾天,她又回了一次老家,看到過去的房子都被推平,眼前的一切面目全非。她心神激蕩,淚水奪眶而出:「雖然沒幾天功夫,但就是感覺好久好久沒有回來了。」

儘管物質保障充裕,但故鄉的消失仍然讓移民們在心理上無所歸依。這種空缺,可能需要新的鄉村文化和鄉村社會形成後去填補,需要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去緩解。孟金光說,搬過來之後好幾個月,他的夢裡都是老家,一草一木都會勾起自己的思鄉之情。去年5月,發生了一件令他難受的事情:那天,孟金光回老家處理私事,在大巴車上遇到一位從前的學生——此時是上課時間,那孩子本不應該出現在車上。

男孩也看到了老師,他一路埋著頭,默不作聲。下了車,他們在江邊等待擺渡船,孟金光穿過人群來到他的身邊,問他為什麼曠課。

「我不念了。」那孩子囁嚅道。原來,上了初中後,孩子的叛逆心變重,開始曠課,課業跟不上了,便索性退了學去打工。孟金光勸了他許久,但那一次談話並沒有改變什麼,他離開時,聽到學生在身後輕聲說:「孟老師,如果你還在這裡,我不會退學。」

「我在教他的時候,記得他能寫一手極漂亮的字,成績也從未跌出過班級前三。本來覺得,這樣發展下去,不說重點大學,這孩子上一本是很容易的。」孟金光嘆息說,「如果我能在他身邊就好了。」

我離開時,日頭正西斜,暮色漸漸深重,家家戶戶的窗口透出燈光。孟金光洗了一籃柿子,每個只有嬰兒拳頭大小,從村後的野柿子樹上摘來,如今是他6歲的兒子最喜歡的水果。家家院落里曬著金黃色的玉米,有孩子成群結隊地跑過,帶來一陣歡笑,又漸漸復歸安靜。沿江村半個多世紀來經受的坎坷、隱忍、奮鬥和希望,都在這平靜的日常生活中無盡地延展著。

這是輝縣的深秋,遠山隱沒於輕霾中。這裡看不到漫山耀眼的金橘,聽不到丹江熟悉的濤聲,唯有一樣東西,能讓吳德功觸摸到千里之外的故鄉。他離開家,沿著水泥路,慢慢地走到村口,那裡開了一排飯店,招牌上的字大同小異,賣的都是「丹江特色魚」。那一尾草魚來自丹江口,魚身一半切片油炸,一半放辣椒和蒜清蒸,魚頭和魚尾與豆腐同燉——「一魚三吃」,那是在老家才有的做法。

「來條丹江魚哎——」站在店門口,他長聲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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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親歷者啊啊啊啊啊~~~
2010年夏季從淅川遷至新鄉。一開始覺得新鮮好玩,就算是遷離生長了二十年的家鄉也不覺得痛苦和不舍。可是時隔四年之後,卻總是在夢裡開始懷念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那裡山清水甜,空氣清新,風景不錯。為什麼對新鄉愛不起來,老工業城市,空氣質量差,大部分時間天空都是灰色的,水質差,喝多了總是覺得心裡發燒……只可惜故鄉最近已成為一片汪洋,再也回不去了!我不知道其他遷走的人會不會在多年之後有跟我同樣的感覺。


我家就是南水北調中線源頭渠首所在地的河南淅川,我們縣因為南水北調工程搬遷十六萬人,我們家就是這十六萬人中的一分子。
我們村是上集鎮下集村,村子的位置如圖示

旁邊的河叫老鸛河(不曉得是不是說岳裡面金兀朮被韓世忠困在黃天盪的時候鑿穿並出逃的那個老鸛河),最下面老鸛河注入的就是丹江湖水庫。

很小的時候,就聽大人們說我們會要搬遷的事情。但都不確定到底會不會搬遷。因為我們村距離縣城很近了已經,距離丹江還有幾十公里的距離。即使動工,也不一定會被淹。幾年裡面,政府也挨家挨戶測量過幾次房屋土地面積。後來,工程設計定下來176.6米的水線,我們村子因為這些年都從河邊逐漸遷移到了公路邊,也是無礙的。但全村的耕地都還在河邊,在水線以下,所以我們村還得搬。
縣裡頭政府面對移民這件事情是很積極的,不僅僅因為會有大量中央補貼,政策支持,可以借南水北調這件大工程獲得一個發展的機會。而且,政府可以藉機甩脫很多包袱。很多個移民的鄉鎮如大石橋,滔河,盛灣,倉房這些都是經濟特別落後的地方,其他一些鎮區如香花九重包括我們上集鎮,雖然不是最貧窮的那些,但因為人多地少,資源有限,發展空間也受到了束縛。

上面這張圖片是今年年初縣裡在國務院做移民精神報告會上所列出的數據。
所以我們這種可搬可不搬的地方,政府都是鼓勵大家搬走。甚至我們村上游一些遠離老鸛河不會被水線覆蓋到的村子,根本不用搬,也有大量村民在政府的攛掇下搬遷。
我們家我爺爺和我爸爸都是教師,很小時候城鎮戶口吃香的時候我們全家都轉了城鎮戶口,只有我奶奶還保留了農村戶口。所以全家人就只有我奶奶還保留有少量土地。我爺爺08年去世的時候葬在了山上,村裡的墳地大都在河邊,水一蓄起來都會被淹沒。我爸是一直在搬和不搬之間搖擺。他一方面不樂意離開淅川,因為他的朋友親戚都在這邊,去到新家鄉他還是一教書的,沒有所謂。最後他是考慮到我大學畢業後多半不會回家鄉去了,我們村又確定要搬到距離鄭州很近的許昌長葛,我當時的女朋友家在鄭州,他想我多半會回到鄭州去,於是就決定搬。
具體到搬遷標準的事情上,我因為常年在外面讀書,只是聽我爸說了一點。大概是根據每個家庭人口數量和原有房屋面積確定一個對應的數值,在移民新村有幾種規格的房型,根據每個家庭選擇的房型對應一個數值,多退少補。我們家因為我爸選的新房子比較大,給政府補了三萬多塊錢。也有在政府之前測量老房面積前搶著建了一些房子,國家給退了二十多萬的。因為這個戶口的事情,也鬧出了很多事情。在移民前兩三年,有定了親但一定要拖到搬遷後再嫁閨女的,也有娶來了兒媳婦但娘家卡著戶口不給辦結婚證的,還有搶著趕緊把孩子生了的。
搬遷持續了三年,09年第一批因為是試點,只有很少的幾個村子。10年大規模的搬遷了一部分,剩下的大部分包括我們村都是11年搬走的。
在搬遷前幾年,各村都在移民幹部的帶領下選定了村子的新址,我們村是被選定了許昌長葛官亭鄉的。當然這事也由不得太多商量,即使很多村民不滿意,政府也總是有辦法讓你接受。政府在遷入地從當地農民手裡徵集了土地建設新村,搬過去的農民也給重新劃分了土地。
搬遷的時候,我恰好暑假在許昌那邊南水北調的一個工地上實習,就沒有回去直接到新家接的他們。從南陽淅川到許昌長葛有四五個小時的車程。每兩家一台大貨車給拉傢具和行李,村民都坐客車。我奶奶因為殘疾,八十多歲,所以給安排的救護車。各家各戶政府都有專門的對口工作人員提供幫助。
搬遷的時候,各家都有親戚可以隨車送行的。我外婆和二姨跟車一起吧我們家從淅川送到了長葛。聽我媽說,很多人都是一路哭著過來的。09年第一批試點的魏營村移民車隊從家門口工路過,我們在路口圍觀,車上的鄉親一路招手一路撒淚。很多年齡大的人可能這輩子是第一次離開家鄉,這一走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搬過去以後的狀態,我一條條陳述吧想到哪裡就寫到哪裡吧。

1村裡人再都不種地了。淅川那裡還都是山區,沒有辦法大規模耕種。長葛的土地都是連成一片的平原。搬過去當時,就有企業上門把各家各戶的土地一起承包了。

2村民打工比原來方便多了。原來老家大家都叫出門打工,去外地大城市一出去就是一年。許昌當地有很多工業企業,包括鄭州富士康距離新村也不遠,勞動力缺口都很大。

3很多人家庭只是去新村先佔個房子,一家人都還生活在淅川,戶口遷走了,老家房子也沒了,但人是能流動的,遷走了還能走回去。何況很多做生意的,比如搞裝修,切割建材這些的,到了新的地方生意根本開展不起來,還是只能回老家討生活。

4許昌那邊因為有工業又是華北平原,環境污染是比淅川嚴重得多。尤其到冬天霧霾天,一天到晚天都是灰的,大白天能見度特別差,大家都說不如老家的青山綠水。

5許昌也缺水。當地農業灌溉都是打機井,井已經打到幾十米深了,地下水不知道還能抽多久。老家灌溉從來沒有用過地下水,都是溝渠飲水直接到地頭。

6移民過去的人口音跟當地還是有差別,當地人一聽就知道你是移民。聽我媽說去年村裡有人跟鄰村起爭執,村裡人在全村大喇叭上喊人出去支援,於是全村人出入把人給打了。當地人就撂話說以後跟移民沒完。 我跟我媽都覺得是村裡人有些過分了,很多人因為自己是移民覺得為國家做了貢獻就有些不講理。

7村裡有人去世,都還是拉回老家去埋葬。落葉要歸根。移民嫁娶,找的還是移民。很少有跟當地人通婚的。

8移民的親戚朋友大部分都還在老家。像我們家,除了我奶奶娘家也搬遷到了長葛,我外婆家,我爺爺的兄弟姐妹家,我爸的同事們朋友們都還在淅川。老家人紅白喜事,村裡人都還是要回去的。但長葛到淅川暫時還沒有班車(現在不曉得有沒有了,這兩年回去的次數不多),要到許昌到南陽再專車回淅川,村裡就有人買了麵包車做這個生意,下集新村直達下集老村。

9建設新村的時候,村裡輪流是排了人來這邊監工,但很多來的人不懂建築是也沒看出名堂來。聽說鄰村有懂行的人逼著施工隊把建好的房子推了又重新蓋的。新房子沒多久就暴露出很多問題,先是各家廚房和衛生間的瓷磚開始凸起,反映上去後村裡就讓各家都給砸了,政府派人來重新貼。去年開始很多家的房子又開始漏水,這事說來好笑,當初設計戶型的時候老百姓都一定要平房,說房頂可以曬糧食。漏水的事情村裡鬧了很久,有幾個有文化的還寫了材料給報紙,我回去的時候鄰居的二媽還跟我講說我是有文化的人,讓我想法子在網上反映給習大大。後來政府提出給各家屋頂加裝彩鋼瓦防漏水,老百姓也就應了。 ps:房子質量這事我爸是這樣說。當年新村建設招標早,後來建設的那兩年原材料價格經歷一輪瘋漲,農民工工資也提高了很多,許多包工頭老闆就扛不住了,蓋一棟賠一棟,跑路都跑了一堆。

10拆遷補助這個東西不知道有沒有啊。我知道的錢當時只有搬過來頭年所有配合政府工作,按時搬遷的一個人兩千。我當時問我爸要是反悔了不搬怎麼樣,我爸說全村都給拆了,政府把電斷了,村裡水井填了,用挖掘機把爛磚頭瓦片啥的把你家房子圍起來,你走不走。

11搬過去三年多,我媽就回了淅川一次。我奶是年齡太大又癱瘓了,像她這個歲數的老人這輩子都沒機會回去了。可能只有將來百年之後回去葬在我爺旁邊。我媽想回去看看但捨不得花錢,她說要回去挨家挨戶去人家家裡坐一坐又不能空著手,幾個長輩什麼的再給點錢,開銷太大。


我是丹江邊上的,自從南水北調動工之後,源頭附近就一直乾旱。今年也有媒體報道,但gov還是不開閘放水。以前風調雨順,現在卻是整年整年的乾旱。守著一江的水卻被渴死。農作物沒有水澆灌,地下水位也日益下降。真的不知道南水北調到底有沒有經過真正的論證調研?


南水北調最大的問題是使用國家預算。

國家預算來自於地方各省的稅收,付出的是全國各省的人民。
所謂的全國各省,其實是南方諸省占絕大部分,北方由於經濟問題,所繳納稅佔全國比重很低。

南水北調收益方其實也不是北方諸省,縮小打擊面的說,僅僅是北京、天津在收益。
為什麼說收益,讓我們來看看偉大首都人民的水費吧。
北京水價——居民用戶每立方米是1.70元,
我們可以同時比較一下,上海人民的水費,同樣的居民用水——3.45元/立方米。

出處來自於官方數據。同學們可以查看一下出處。
北京水費價格多少?
上海市最新水費價格如何?

上海的水來自天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北京的水來自南水北調用的是全國人民的血、汗,和屈辱無助的淚水。
成本相差何止1000倍,價格居然在同一等級!

我們可以直接認為,南水北調,事實上是南方諸省出資,北京人民享受。
再深刻一點,我們可以直接說是北京對全國是敲骨吸髓般的壓榨。和北京的交通價格一樣,我們需要質問北京的水價成本是上海的1000倍,為什麼水費價格上沒有反映出來?!

國家預算的不透明,不公平是南水北調的最大問題。其次才是因此產生的移民問題。

地方人民憑什麼要出錢納稅,供養北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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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南水北調,必須是看地圖說話的!改
成北京如何依靠自身解決用水問題,肯定沒有人來說地圖。如果北方用水人出錢,價格合理的話,我們可以南水北調,不然,天賦我們抗議的權力。

我們的南方子女教育經費擠不出來,
我們南方老年人贍養費用擠不出來,
我們南方醫療體制不完善,設施遠遠落後於北京。
我們南方交通設施遠遠不如北京,卻要我們地方政府賣地來籌款,搞得地方財政拮据,金融留下深刻的隱患。如果把稅全部退回來做市政,地方政府怎麼會有財政危機?

憑什麼南方諸省要把血汗來供養北京?


你可知北京人洗車的水,用的卻是南方人民的血。

憑什麼,你們輕輕鬆鬆一句地圖炮,就可以否定南方人民血汗和屈辱的淚水?


--------------------------關於北京水價的補充-------------------
北京水價整體的費用是4元/m3,扣除排水等費用,實際水費是1.7元。有些朋友針對我沒有加上排水費和資源管理費這些問題來攻擊我。

排水和管理費是支付給北京水廠和市政的,這部分費用相對水費本身的確是高了,但這是北京,北方自己的收費問題,和南方人民無關。腦殘們想通過這點來維護南水北調的合理性,對不起,除了證明你們北人多腦殘以外,真的沒有任何意義。
南方人民指責的是水費1.7元,我的觀點不是爭論低於上海是否合理,不是4塊合理還是5塊合理。。。而是成本是上海1000倍的北京水費,和上海相近的價格是否合理!因此我拒絕爭論究竟是1元還是2元,抑或是4元,5元。這個水價是無法補償南方人民的。用這個水價逼迫南方人民移民是違反天理的。

合理的水價(優惠價)是——
888元/立方。
然後北京再加上自己的排水費資源費,愛加不加都是北京自己的事情。你們可以另外開一個問題討論,這和南水北調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國家預算投入了南水北調,導致了多少南方人民因此失學,有多少南方人民無法獲得和北京人民相同水準的醫療而悲慘的死去或痛苦的活著?

國家預算還大量投在清華、北大,我們不得不送南方最優秀的子弟去北京讀書。因為我們地方大量稅收繳納中央後剩下的錢,無法支持一流大學。與此同時北京和少數民族子弟,卻可以輕而易舉的利用我們南方繳納的稅收剝奪我們南方人民受教育的權利。

北方究竟有什麼權利,可以低廉的享受南方人民的血汗?然後才是本題目,為什麼南方人民要為北京用水而背井離鄉。為什麼為了北方享受,而犧牲南方人民?

北方的朋友們,請用你們自己的良心思考一下,這難道符合天理么?


集全國之力建了整個工程,利益卻被幾個集團瓜分了,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可以多了解了解


南水北調就是個拍腦袋的決定,工程巨大、成本居高不下,光中線工程就35萬人背井離鄉。最後高成本還是要分攤到老百姓頭上,我們現在自來水費都有一部分是貢獻給南水北調的。


運河從我家門口過(運河距離我家800多米,),說幾句。
首先說說搬遷得近的,既由於房子剛好在運河河道隔離區內需要搬離隔離區的,在距離原來房子幾百米的地方在蓋一座(就是從村東頭搬到村西頭),並且政府給賠款。這個政策漏風以後。我們那裡掀起來一陣蓋房子風,隔離區內的房子成集合級數增長(誇張),建築業得到了迅猛發展,包工頭都特碼賺翻了。蓋房子的也他媽賺翻了。
至於搬的遠的。我們那裡的每個鄉都多了幾個村,散落在鄉鎮周邊的空地上,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移民新村。
被移民的人,原來的生活被迫改變,適應新的地方,他們真的挺辛苦的。原來的親戚鄰居都四散開了,相隔百十公里很常見。


不是南水北調的移民,只是一個省級水利工程移民。
看到題目就有點熱淚盈眶。移民後村裡的房子雖然都漂亮整齊了,交通也便利了一個數量級。但始終沒有"家""的感覺,逢年過節也不會特別想回去。老家已長眠在水底,那片山水給了我無與倫比的童年,每當想起總會哽咽。


跟很多回答一樣,我是淅川人。
小時候生活在老城(一個鎮),那是70年代丹江口水庫搬遷之前的縣城。
那裡地下水很豐富,隨便找個地方挖下去,就是一口井。
我奶奶一家人70年代搬到湖北柴湖,從此幾乎沒有聯繫,那個年代。直到我爺爺2011年去世,爸爸他們整理爺爺的東西,才發現爺爺每年都往舅爺(奶奶的兄弟)那邊寄500塊錢,幾十年都這樣,奶奶也不知道。
08年南水北調大搬遷,我小姨家搬到400多公里外的新鄉,那裡風很大。搬走不久,外公去世,小姨第二天才趕回來。
搬遷那年我爸剛好是庫區沿線的鄉里的鄉幹部,瘦了很多黑了很多。經常整夜不睡覺在移民村裡,我爸心臟不好,有次中暑了差點背過氣,老鄉給拿來一瓶冰鎮啤酒灌下去,救了命。
我是90後,只能說這麼多。去我家那邊隨便找個老人都能講一天故事吧。


一個首創項目,還是個做了這麼多年的項目,項目經理已經輪轉了三四個,項目成本已經嚴重超預算,項目風險遍地都是,項目干係人還沒溝通到位,這樣的一個畸形項目,非要說項目成果會好到哪裡去,你信?我反正是不信。


沒有多少人說十堰呀?19萬人吶!淹了多少文物?多少土地?多少人的故土?


我就是丹江口市人,漢江在城市中間流過,記得以前夏天下暴雨之後壩里要泄水,那個場面很壯觀,水汽撲面,那感覺特別舒服,現在就再也沒有見到放水了,丹江這個小城,我一直深愛的地方,適合居住,物價不高,環境特別好,房價也不高,3000一個平方已經算是中上等了,南水北調其實受苦的還是本地人,搬遷,二姨媽一家搬去天門,平原,能見度很低,沙土地,都靠種菜,方言不通,聽不懂本地人的話,二姨媽說還是丹江好。還有水價上漲,算了反正本地人的體會太多了


我是南陽的,當時大一社會實踐組隊課題是調查移民情況。


先說個搞笑的但是不確定真假。據說有個地方開閘試試閘門,結果關不上了,水嘩嘩流,全村緊急搬遷……


下邊說正經的。當時去那個移民村是從南陽移到平頂山的,省內搬遷還算運氣好的。村長是個大學生村官,接待的我們也比較熱情,我們在那個村裡調查了將近一個星期,該看的差不多也看了。村子建的確實不錯。每家每戶房子一模一樣,三層小樓加個院子,按村長說是以戶籍為準分房子,新的房子跟原來的平方數比較,多了不退?(記不清了)少了補錢。道路和農田是規劃的也很整齊,村裡有小學幼兒園,田地統一配灌溉系統,村民刷卡澆水,生活垃圾生物分解,生成的沼氣做燃料。新村離縣城很近,男青年大多去縣城打工,女性在家帶孩子順便織絲毯(類似毛毯的東西),村裡有人負責收購。總之一切看上去很美,村長也給我們展示了成堆的獎狀。只是進村民家中感覺房子好空,電器傢具也很少(沒有老家的充實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反正沒有家的感覺)


之後在徵得村長同意後我們在沒有村長帶領的情況下對村民進行了隨機走訪,一部分村民看到我們調查就遠遠走開,一部分發發牢騷,熱情一點的覺得現狀還可以。通過走訪了解到自從移民以來矛盾就不斷,打破頭的情況也有,不過大家都不願意多談。總之大部分村民都接受了現實,不管他們心情如何,他們考慮更多的不再是水底的家鄉而是未來的生活。


我就是淅川人, 提到南水北調,可以說每一個淅川人或多或少都與它有一些關係。為了修建丹江大壩,淅川前後搬遷4次,不是自己搬走了,要麼是自己的親戚搬走了。我雖然沒有搬遷,但以我自己的感受來說,直接的影響來說有以下2點:
1) 至今我的一些親戚散落在湖北大柴胡、平頂山、或者其它的地方,可以說這輩子都見不上幾面了。
2)從縣城回老家的最短的公路被水淹沒了,意味著以後回老家要繞很大的圈
雖然因為南水北調淹沒了良田和和富饒的城鎮,但是希望以保護水源地之名 家鄉能保持良好的自然環境 遠離當下的癌症村之說


這個搬遷這東西在我們這不算太多。大部分是臨時佔地。
不過!
我要說的是人。
工作人員基本全是煞筆。跟幾個人打過幾次交道。基本跟我大二大三的時候一個情商。你就實在是想不到人的智商可以那麼低。
並且貓膩太多。
人略浮誇。
說白了就是傻逼領導帶領一群二代天天唱歌吃火鍋。


請看書籍《大遷徙》


聽長輩們說的。
很久很久之前建大壩,修水庫,多少人死於其中,能倖存下來的,無論身份地位,大多都被安排到了漢江集團等有單位的地方工作。
我便問長輩,您怎麼沒去,那單位多好啊。
她回答我,很多親戚去建大壩了就回不來了,沒人敢去。


小時候對移民這件事了解不多,甚至由於能多次在新聞聯播上看到咱的家鄉,覺得驕傲。
但漸漸長大,才知道,移民,沒那麼簡單。
有位老人,前前後後由於水庫移民搬遷了7次,心中無限酸楚。

初中時老師教我們唱《一江深情》,沒什麼感觸,漸漸大了,高中再學時,淚水湧出,去看看這首歌的MV,或者這部電影,即使生活搬遷移民未與我家牽扯上關係,但終究是感動。

就像歌詞里寫的
「捧一把泥土藏進行囊,想家時聞聞老家的芳香 」

「故鄉啊故鄉 永難忘,媽媽啊媽媽 別憂傷」

叫我如何不憂傷啊


謝朝平寫了 大遷徙 ,因言獲罪,具體百度 渭南書案


我爺爺們60年代因為修丹江口水庫,土生土長的家園被淹,搬遷到襄陽。當時我爸剛出生,我想說如果沒有這次搬遷,我爸就不會認識我媽,就不會有我。(我媽的村子在當時搬遷後村子的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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