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續寫「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並編一個故事嗎?


謝邀。
故事略長,建議空間時間多再看,比如,上課的時候。

莫愁樓邊,西子湖上,有臨安城最好的青樓,喚作風月閣。

晨露未乾,日頭初升,風月閣里,便有那清倌人秦夢川一臉歡笑,蹭蹭蹭跑上二樓,想跟她相好的姐姐蘇春意報喜,說自己被知府的公子看中,要納為小妾了。

暖香坊的門一開,秦夢川目瞪口呆。

蘇春意頭髮蓬鬆,睡眼朦朧,身上一絲不掛,冰肌玉骨,雙峰高聳,筆直的雙腿還纏在一個年輕漢子身上。

身下,落紅點點。

「姐,姐姐……你,你真的賣身了?!」

秦夢川張大了嘴,結結巴巴的說著。

蘇春意愣了半晌,濃睡不消殘酒,有點懵。

姑娘此時忽然察覺雙腿中間,又有什麼東西動了動,身上一陣酸麻,甩手一巴掌拍了下去。

身下那漢子被一巴掌拍醒,猛地直起身來,跟蘇春意大眼瞪小眼,半晌才反應過來似乎是酒後亂性了。

秦樓楚館,畢竟還是賣身的場所,這副場景本該見怪不怪,秦夢川也已經準備慢慢閉上自己的嘴,順便也閉上自己撞開的門。可見了那漢子,嘴一下張的更大,下巴都快落到了地上。

「常白衫,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別妄想我會對你負責的!」

「蘇姑娘,昨晚明明是你先動手動腳,常某走遍臨安諸園,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名頭都讓你毀了。這都不用負責,蘇姑娘你讓我很難做啊。」

酒醒了大半的年輕男女,赤裸著身子,渾然不顧一臉懵逼的秦夢川,繼續大眼瞪小眼。

那姑娘,是整個臨安城風華最絕倫的姑娘,平日里翹著二郎腿嗑瓜子,都有公子哥擠破了頭,撒錢來看。

那漢子,是風月閣新來的教習,教各位姑娘吹拉彈唱,在蘇春意未入臨安之前,名頭響徹江南。

有道是,天下青樓出江南,江南歌館數臨安,臨安絕色何處看,煙水夢裡有常衫。

常衫不是青樓的名字,也不是某位頭牌的名字,常衫全名叫常白衫,是特么一個男人。

凡是常白衫待過的園子,沒有一個不火的,但凡常白衫指點過的女子,沒有一個不出塵脫俗,看得達官貴人急不可耐的。

常白衫最大的愛好,便是翹著二郎腿嗑瓜子,聽說臨安府的城主聘他做公子的教書先生,只因不讓他蹺二郎腿嗑瓜子,便來做了青樓的教習。

後來有人問這其中緣故,常白衫朗然一笑,說我聽那青樓沒有賣藝不賣身的姑娘,我就想看看,這些一等一的女子,究竟為何要賣出自己的身。

恰逢風月閣開張大吉,蘇春意一臉歡脫,到了臨安。

那天清晨,風月閣的老鴇花姐,推開門就見到了蘇春意,見到蘇春意的第一眼,花姐就知道自己要發。

花姐說,她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連自己看了都動心,如果有什麼男人能不動心,那不是太監就是常白衫。

可把良家姑娘勸進青樓,本來就是強人所難,花姐甚至已經想過,只要蘇春意答應入閣,哪怕真的賣藝不賣身也是可以的。

還不等花姐開口,一臉歡脫的蘇春意就兩眼放光,說媽媽桑,我能不能進青樓啊?

花姐:……

蘇春意眨巴眨巴眼,晃著花姐的肩膀,說賣身不賣藝的那種,行不行呀?

花姐一臉懵逼,說姑娘,你說錯了吧,賣藝不賣身?

蘇春意一臉認真,說不,就是賣身不賣藝,明明可以靠臉吃飯,我幹嘛要學藝?

花姐茫然的點點頭,「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所以當花姐費大功夫把常白衫請過來的時候,蘇春意跟常白衫就一直不對付。

常白衫第一次召集眾姐妹,準備講一麴生死相許,頭頂上咔吃咔吃聲音不斷,常白衫抬頭,正見兩瓣瓜子皮落上腦門。

蘇春意就坐在二樓的欄杆上,沖常白衫嘿嘿直笑。

當日春波方起,碧煙染窗,美人笑語,紅杏窺牆,常白衫長嘆一聲,說姑娘,賣我三分薄面行不行?

姑娘嫣然一笑,說沒事,看你長得清秀,忍不住調戲一下你,別當真嘛,你繼續忙你的就好。

秦夢川噗哧一笑,剛剛察覺失態,就見到常白衫沖自己溫潤一笑,單拎出來練了半日的步伐姿態。

後來秦夢川問起這些步伐姿態有什麼用,常白衫告訴她,那些公子哥哪怕真喜歡蘇春意那般跳脫歡快的,卻也不敢領回家門,偏是欲說還羞,似拒實迎的,才能修成正果,進府門做個小妾。

秦夢川點點頭,若有所思。

一旁的蘇春意嗑著瓜子,說哦,悶騷唄。

常白衫搖搖頭,說你能不能有點文化,這叫悶聲發大財,乃是亘古之文化。

蘇春意滿臉堆笑,捏了捏常白衫的臉,說對,對,你辣么好看,說什麼都對。

常白衫一臉無奈,第一次覺得自己進青樓當教習這麼窩囊。

那夜常白衫在屋頂喝酒,頭頂上月明星稀,喟嘆說我堂堂風流才子,名滿江南,竟然會被這樣一個不學無術的姑娘調戲,傳出去還怎麼做人?

「這樣下去不行,得跟姓蘇的談談。」

常白衫翻身從屋頂上躍起,拎著酒就要去暖香坊找蘇春意,到得屋檐,才發現上來的梯子不知被誰抽掉了。

常白衫站在夜風裡,沉默良久,在風月閣的屋頂上大喝,說蘇春意,你給我出來!

彼時,蘇春意正躲在房裡哈哈大笑,一邊品著新到的酒,一邊吃著金桔蜜餞。

篤篤篤三聲,房門忽然被叩響,蘇春意帶著笑,含混不清的說誰啊,進來吧。

推門進來的,赫然是該被困在屋頂的常白衫。

蘇春意眨眨眼,有點懵。

常白衫拎著酒搖著摺扇,臉上三分散漫笑容,說姑娘,跟我斗,你還欠點火候。

蘇春意換上一臉笑容,說常教習,奴家怎麼敢跟您斗嘛,您剛才在哪,我怎麼好像聽見您叫我來著?

常白衫嘭的一聲,把酒罈放到桌上,說蘇姑娘,給常某個面子,就是您不用學藝,也別搗亂了行吧?

蘇春意一臉無辜,說奴家哪敢吶,常教習的面子那麼清秀,豈是奴家說給就給得起的?

「那行,明天我就跟花姐說,這風月閣,咱倆只能留一個。留了你,我就去臨安城別的園子,看究竟是蘇姑娘明媚動人,還是常某教導有方。」

常白衫微微一笑,拎了酒就要走,蘇春意眼睛眨啊眨,沒太明白這威脅有什麼意義。

常白衫一邊往外走,一邊喃喃慨嘆,說這公子哥們逛青樓,圖的要麼是心情愉悅,要麼是床笫之歡,某些人不學無術也就罷了,還單就賣賣臉。花姐剛開風月閣,還用得著某些人,時間久了,花姐要麼頂不住壓力把誰給賣了,要麼好言相勸,讓某些人待不下去。

常白衫回頭,嘖嘖嘆氣,說本來常某還想救救某人,可惜某些人不開眼啊。

蘇春意冷哼一聲,說姓常的,有話直說。

常白衫笑,又把酒罈放下,說姑娘,有道是不學無術,藝多不壓身嘛。

蘇春意呸了一聲,說誰跟你說這個,咱們拼酒,要是你贏了,以後本姑娘絕不給你搗亂,要是你輸了,那就任我差遣!

常白衫哈哈一笑,說好。

酒至半酣,蘇春意醉眼熏然,說常白衫,你說你是不是不舉啊,怎麼逛了這麼多園子,一個姑娘都不願意跟你。

常白衫也有七八分醉意,摸著蘇春意的臉,笑著說誰讓我是個讀書人,沒錢沒勢,連跟衙門裡的奸人同流合污都不願,又怎能禍害你們這樣的好女子,跟了我,可沒富貴公子家裡舒服。

蘇春意哈哈一笑,一把把常白衫撲到床上,說沒事,誰在乎那個。

紅燭噗通一聲從桌上摔下,滅了幽幽星光。

於是,第二日秦夢川想來告訴蘇春意自己被知府公子看中的好消息,一推門,便見到屋子裡春光爛漫,活色生香。

等秦夢川磕磕絆絆,終於把自己的好消息說出來之後,床上那倆人也不再大眼瞪小眼。

蘇春意蹙眉,說夢川,你不會已把自己的身子,偷偷給了吧?

常白衫嘆氣,說以秦姑娘的痴心,我看多半已經完蛋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扶額感慨,緩緩搖頭。

秦夢川頰生飛霞,低頭喃喃,說那天晚上李公子請我去府上小坐,燈也朦朧,星也朦朧,我們鼓瑟吹笙,李公子說三天後就要接我進府了。

「嘖嘖,鼓瑟吹笙啊。」

「對啊,海誓山盟啊。」

「唉,女人真是愚蠢。」

「呸,男人真是無情。」

床上兩個赤裸男女還在扶額嘆氣,一句接一句的感慨著。

秦夢川猛地抬頭,說你們,你們是什麼意思?難道,難道你們以為李公子在騙我?

常白衫跟蘇春意撓著後腦勺笑,說哪有哪有,反正三天後就知道了嘛。

神一樣的同步。

秦夢川有些愣,指著倆人說,那個……你們要不要考慮先穿上衣服?

常白衫啊了一聲,感覺背上挨了重重一腳,給踹下床來。

三天後,窗明几淨,秦夢川倚窗斜望,一靠就靠了一整天。

邊上,是花姐好言相勸,是常白衫跟蘇春意翹著二郎腿嗑瓜子。

秦夢川淚眼漣漣,說花姐,是不是從今往後,我就是賣身的人了?

花姐沉默下來,沒說話。

蘇春意呸了一聲,拉起秦夢川的手,說咱們走,去找那李公子理論理論!

花姐大驚失色,一把抓住蘇春意,卻怎麼拉也拉不住,反被蘇春意帶的踉蹌前行。

「姓蘇的,你是不是傻?」

常白衫拍拍手,灑下一地瓜子皮,說蘇春意,等我回來。

「要是我不回來,你去衙門要人,也比找人理論,理由充足得多。」

常白衫抖抖衣服,施施然從三女中間走過去,蘇春意上下打量他一眼,狐疑問,說你去能有什麼用?

常白衫一停,回頭沖蘇春意一笑,說常某別無所長,唯有三寸不爛之舌,口活好,你知道。

呸!蘇春意啐了常白衫一口,看得花姐滿臉茫然,說常教習,你跟蘇姑娘……怎麼了?

常白衫乾咳兩聲,說花姐,要是你這次保不住夢川,閣里的姑娘可就心寒了,常某走一趟府衙,什麼事都不算事,對不對?

花姐滿臉堆笑,說對,常教習說什麼都對。

彼時,斜陽西湖,餘暉府衙,常白衫遞上名帖,片刻後臨安知府李開星捻著鬍子,笑呵呵的親自將常白衫迎了回去。

「聽說,常先生在風月閣當教習?」李開星揮手間,上茶的下人悄然退去。

常白衫笑,說常某目光短淺,辭了府衙的工作,只為了掙教習那點小錢,實在對不住大人當年的一片深情。

李開星哈哈大笑,說常先生可不單單為了銀子吧,想必是美人恩重,英雄難過啊。

常白衫抿口茶,笑說那是常某年輕,如今想來,若是身在府衙,恐怕身邊早不缺如雲佳麗。大人,聽說您那公子,最近就摘下了風月閣上艷若桃李的一朵花呀。

李開星笑容一收,說常先生,你此來便是為了犬子吧?

常白衫又笑,說我當年有幸教過令郎幾日,令郎性子跳脫,有今日之事不足為奇,只是朝廷有御史今日便要來訪,風月閣那花姐肯定不會這麼輕易讓閣里姑娘們寒心……若是鬧起來,大人免不了一番麻煩。

李開星冷笑,說常先生此來,是要威脅老夫?

常白衫擺手,說在下豈敢,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白衫只是想改過而已,來此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幫大人解決麻煩。

李開星哦了一聲,上下打量著常白衫,說常先生有何妙計啊?

常白衫嘆氣,說這風月閣里,姑娘們勾心鬥角,白衫回去當能分化,讓其中無人替秦夢川出頭。唯獨老鴇花姐,不是等閑人物,白衫只能接力打力,希望憑閣中姐妹拖住花姐三日。三日之後,御史離去,一切還是大人說了算。

「只可惜,還是不太保險。」常白衫望著李開星,歉然一笑。

李開星抬眼,忽然一笑,說常先生這般手段,用在官場恰到好處,可是對付一群女人,一個老鴇,有時候,還有別的方法。本官要的,是絕對的安全。

常白衫起身一禮,說望大人賜教。

李開星笑,說咱們讀書人,做起事來就是啰嗦,有時候,江湖事江湖了,一個殺手一把刀,足以解決問題。

弓著身子的常白衫聞言一笑,抬頭,又變成故作驚愕的目光。

這一夜,李家父子帶常白衫回府,在中庭飲酒賞月,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理想,最終敲定一個月三兩銀子的工資。

賓主盡歡,李公子月下練劍,一柄劍使得風聲霍霍,看得常白衫拍手叫好。

李開星捻須而笑,說咱們讀書人啊,進了官場,那就步步都是廝殺,犬子練些江湖功夫,有時簡單粗暴,更能致命。

常白衫喝著酒,連連點頭,說那是那是,公子一看就是練武奇才,日後文武雙全,定能名揚天下。

頓了頓,常白衫又道,「不過我怎麼聽說,李公子的師父,用的是刀啊?」

李公子收劍而回,笑說用刀多土,用劍才金貴。

李開星神色卻變得嚴肅,一抬手,止住了公子的話頭。

「常先生,你是如何得知,李公子那師父使的是刀?」

常白衫自斟自酌,笑說我不僅知道李公子那師父用的是刀,我還知道,那位仁兄跟今晚抵達臨安的御史,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啪得聲響,李開星拍案而起,盯著常白衫,說你究竟什麼意思?

常白衫聳聳肩,說我沒什麼意思啊,那殺手應該也會招供,說自己是你請去的。這個時候,我想御史大人,已經到門外了。

李公子不明覺厲,看著一臉焦急的老爹跟風輕雲淡的常白衫,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常白衫,大家好聚好散,你這是為了什麼?」李開星一拳砸在石桌上,怒視常白衫。

常白衫微微一笑,說因為,我是讀書人啊。

李開星咬牙切齒,說常白衫,你知不知道,就算御史真的到了,我也能先殺了你!

常白衫端坐不動,笑說,我知道,你來殺啊。你殺了我,御史進門,隨從無數,你就真的脫不了身了,你不殺我,還有一絲翻身的機會,我相信李知府你……會賭一把的,對不對?

「知府大人也是一種讀書人嘛,講究的是人脈權財,不到最後一刻,仍不知勝負誰屬,對不對?」

劍光一閃,李公子終於明白過來,一劍橫在常白衫身上,說爹,我殺了他!

常白衫仍舊端坐不動,面帶微笑,從容自若。

李開星身子顫抖著,一把按在兒子手上,說不急,咱們還沒輸。

話音未落,便有嘭得一聲大響,府門被人一腳踹開。

「李開星,把常白衫那個傻逼給我交出來!」

隨著家丁們哭爹喊娘的聲音,門外傳來的,卻不是御史大人,而是一個清亮的女聲。

蘇春意拿著兩把劍,氣勢洶洶的闖進門來,護院們已圍到中庭,知府大人跟知府公子一臉緊張,常白衫眨眨眼,有點懵。

「蘇春意,你來搞什麼?」

「我來救你啊,白痴。」

「我特么用得著你救?」

「你不是笑我不學無術么,現在就讓你看看,本姑娘的傾城舞!」

蘇春意嘴角勾起一抹笑,身上無數綢帶飄起,隨之翻騰的,還有兩把長劍,幻化光芒萬丈。

「今有春意出風月,一舞劍器動四方!」

那圍上來的護院們還不等接近,便被綢緞噼啪砸在了臉上,後排護院里有窺見空隙搶身上前的,卻也被蘇春意兩劍刷刷刷削成了狗。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蘇春意八方綢緞藏雙劍,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月色星芒下,素手纖纖,綻出血色的浪漫。

片刻後,蘇春意一劍橫在李開星脖頸上,眉頭一揚,說放了那小白臉,小白臉是爺的人。

李開星雙腿有點抖,而自家那練劍的兒子,早癱軟在地上。

常白衫嘆了口氣,聽見外面已有大隊人馬的腳步聲,說蘇春意,你才是個白痴。我讓我朋友截殺了李開星派去刺殺花姐的殺手,假扮那人,行刺御史,只為了引御史來此時,是李家父子拿劍指著我。好好的一局棋,就特么被你玩壞了。

蘇春意切了一聲,一腳踢開心中暗喜的李開星,笑著說,常白衫,你以為就你那點小聰明管用么?

常白衫一愣,不知道蘇春意什麼意思。

片刻後,門內湧進御史所帶人馬,李開星眼前一亮,從地上竄過去,一把抱住大腿,說大人啊,你看我院子里死的這些人啊,刁民呀,雌雄大盜啊,你得替我做主啊。

御史點了點頭,回頭問黑衣的殺手,翠裙的姑娘,說可是這個傢伙在臨安作威作福,不可一世?

翠裙的姑娘正是秦夢川,點了點頭,說小女子有罪,也曾念著那公子的好,掩耳盜鈴,未看清這群人的品相。

御史笑了笑,說無妨,姑娘既然是拙荊的朋友,你說的話,我總要聽一聽的。

李開星一臉茫然,說大人,您什麼意思?

蘇春意坐在石桌上,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瓜子,遞給同樣懵逼的常白衫,一邊磕一邊笑,說御史大人跟家中老娘對抗六七年,終於要來臨安迎娶的嬌妻,可是非同一般的知書達理。知府大人,有空不妨多去雨花巷裡走走,有個賣藝不賣身的姑娘,一直等著她的良人歸來呢。

頓了頓,蘇春意又笑,說這些年裡,往來在雨花巷的達官貴人也有不少,這位姑娘久居巷內,就想等她良人歸來,送一場大功勞,李知府,不巧,您首當其衝了。

御史大人摸摸鼻子,笑說李大人莫怪,本官實在也不想攤上這麼多麻煩。可拙荊畢竟還是賣身了,賣給了本官,本官只得出個價,賠上大半輩子好了。

背後隨從侍衛的一片笑聲之中,臨安的知府,就這樣因為一個妓女,突兀的被抓了起來。

李開星一臉死灰,他明白自己那些罪責,夠死十幾次,卻至此都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深諳讀書人官場之道,會落得如此下場。

月光灑下,常白衫忍不住笑了,嗑著瓜子喝著酒,拍拍石桌上蘇春意的大腿,說蘇姑娘,這次算你贏了,以後我聽你調遣,行不行啊?

蘇春意眉頭一揚,說你要是能把夢川賣身的事情解決掉,本姑娘陪你再睡一次又有何妨?

常白衫長身而起,笑說這簡單,洗白白等著我啊。

蘇春意呸了一口,望著常白衫施施然走到秦夢川身邊,伸手一指,給那姑娘引見了穿黑衣的殺手。

「這位呢,是我的一個江湖朋友,這次受傷本該我來照顧……可是夢川啊,我跟蘇姑娘最近比較忙,你也懂的,對吧……」

看著常白衫吞吞吐吐,黑衣朋友有些詫異,不明白這傢伙搞些什麼。

秦夢川啞然失笑,說行了,我來照顧他,他本來就是為我的事情才受傷的,我照顧他自然也是天經地義。

黑衣人臉上一紅,尷尬擺手,說不用不用,我不習慣女人照顧我。

秦夢川皺眉,說怎麼,這位大俠看不上女人么?

黑衣人臉更紅,忙說不是這個意思。秦夢川笑,說那就好,跟我來吧。

望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常白衫回頭,沖蘇春意含義萬千的一笑。

蘇春意切了一聲,擺擺手回頭就走,說女人的話你也信,天真。

常白衫一怔,快步追上,說蘇春意你講不講理了?你要去哪,不會還迴風月閣吧,你身都賣了還想去哪?

蘇春意頭也不回,一句句堵上常白衫的話,說你見過什麼女人講理啦,我不迴風月閣回哪,難道還要本姑娘嫁給你不成,都說了,別妄想本姑娘會對你負責。

蘇春意忽然停下,回頭沖常白衫一笑,說本姑娘來臨安,可是有夢想的。

常白衫苦著臉,說姐姐,你夢想是什麼?

蘇春意仰望星空,說我的夢想啊,就是當個老鴇,把青樓開成全國連鎖,守那些風塵姑娘,都能賣得好身。

常白衫失笑,說好,蘇春意你好大的抱負,小的以後跟您混,行不行啊?

蘇春意撇了撇嘴,瞅了瞅常白衫,樣子很勉強,說行吧,看你還算個小白臉,好歹能解解悶。

常白衫哈哈大笑,對月吟詩。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十年臨安夢,花葉不沾身。
一朝春意染,風華總絕倫,我歌恩仇盡,把酒見歸人。

完。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這酒怎麼樣?

聽我給你吹——

啊吹!啊吹!

瞧我這張嘴呀!一杯你開胃

我喊了一聲美

二杯你腎不虧

哈哈,還是美

三杯五杯下了肚

保證你的小臉呀

怎麼樣?

白里透著紅啊

紅里透著黑

黑……

啊啊?黑不溜啾(啊?)綠了叭嘰 (哎呦喂)

藍哇哇的(這什麼色啊),紫不溜啾的

粉嘟嚕的透著那麼美

哎呦,您可把我嚇壞了

這酒怎麼樣啊?

這酒真是美,啊美呀、啊美呀,美美美美美美美美美——太美啦

美什麼啊?其實就是那個二鍋頭,兌的那個白開水!

你怎麼把實話唱出來了

就這嘴禿嚕了


多年以後,我站在銅雀台上向南望,看不到洛陽,也看不到故鄉。
我總會想起張邈帶我認識袁紹的那個下午,天空下著小雨。當時我們還年輕,袁紹沒蓄起鬍子,袁術總愛斜著眼看人。

『『我給你介紹,這位是袁氏的大公子,袁紹。』』張邈神神秘秘的把我拉進來一家小酒廬,酒廬很寒酸,酒的味道倒還可以。那天下著小雨,屋裡全是年輕人。

坐在酒廬角落裡的那個青年人不說話,自顧自的喝酒。這世上有一種人,就算他不說話。他坐在那裡,就是一座丘山,比如袁紹。我知道袁家,四世三公,權傾天下。令人沒有想到的是以豪奢出名的袁家大公子,還在這樣的地方和朋友們見面。

『『閹寺勢大,還是小心為好。』』

『『張邈,你怎麼亂帶人來!這個姓曹的,還是個童子呢!』』一個小鬍子,尖鼻子的人一臉不屑的神色。

『『見過血嗎?小個子。』』我聽到笑嘻嘻的嘲笑聲,沒辦法,閹寺的後裔遭到嘲笑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是這群年輕人,自傲自持,總覺得只有自己是國之清流。可如果沒有這個圈子的人,你永遠無法上進。從小我就明白,要想獲得,首先要失去。所以我可以花很長的時間來學習武藝辭賦,因為我長得沒有那麼出眾,家世也沒有清白。

『『得罪了。。』』我起身,抽刀,那把刀就放在小鬍子的臉上。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大嘴巴的人叫許攸。

『『好了,許攸。現在這情勢,還敢過來見我們的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放下酒杯,袁紹抬起頭。我看清了他的臉,劍眉薄唇,倒是個端正的男子。

『『袁紹,字本初。』』

『『曹操,字孟德。』』

掃除荒穢,匡扶國家。我覺得自己以前玩的那些飛鷹走馬,躺在地上騙叔父的把戲都沒什麼意思了。權力的顫流,最讓人感到瘋狂。

袁紹是個外表很冷的人,像山間高潔的鷹,又像一顆孤獨的松樹。大多人追隨他,卻沒有了解他。他遮起自己的羽翼,只是怕別人發現他的虛弱。喝醉了酒,卻會變得有點話嘮。有些話他不會見誰都說,願意當老大的人總要有個大哥的樣子。我為什麼會明白,因為我也被人瞧不上過。

『『總有一天,我袁紹要讓這天下州郡都知道,我才是袁家最好的那一個。我要把我娘風風光光,葬到汝南的祖墳去。』』

『『好,我曹操願意做一個征西將軍,為本初你鞍前馬後。』』

『『干!』』『『干!』』

那一天我們喝了很多的酒,坐在山巔狂言亂語。袁紹送了我一件半新的貂裘,我送給了他一把好劍。那是袁紹母親留給他的,他一直很珍惜。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大風確實要來了,鮮卑入侵,黃巾作亂。連泡在女人堆里的皇帝也不敢落寞,還想要廢儲,鬧得天下洶洶。

董卓入了京,天下就更亂了。

『『現在是初平元年,我字本初,這都是大吉之兆啊,孟德,孟德。』』袁紹神神秘秘的對我說道。我越來越不懂他了,至尊之位,我早該想到的。

『『這天下,早已是個亂世了。你忘了我們年輕時候的誓言嗎?』』漢室就像被火燒的洛陽城一樣,搖搖欲墜。我拚命的想滅下火,我最好的朋友卻是那個點火的人。

『『孟德!天下紛亂,你難道還不明白是為什麼?皇帝年幼時依靠外戚,長大了又依靠宦官。那一次權力接替,不是荼毒天下,血流成河。李固,竇武,兩次黨錮之禍,你都忘了?我們這樣做,才能真正的還天下一個太平。』』袁紹按住我的肩膀,話語都在打顫。


我去了兗州,四戰之地。袁紹去了冀州,厚資養士。血與火的時代已經到來,我們每個人都自相屠殺,來當作全新時代的賀禮。我殺了很多人,也受了很多的傷害。

張邈背叛了我,陳宮拋棄了我,一刀又一刀。呂布起兵,我差點在兗州無處求生。

『『現在曹公你困於此處,朝不保夕。袁公有信託我來報,袁公諸子皆長,現在坐擁四州,如果你降服了袁公。』』袁紹的使者從河北來,滿臉堆笑。

『『條件呢?』』

『『兗州紛爭之地,家屬妻兒在此頗為不安全。鄴城安樂,袁公想讓你先把家屬遷去。』』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袁紹啊,我們都不會年輕了。使者拿來的信函里,空無一字,上面畫的一副圖。我和袁紹一起在山澗吹風。


多年以後,我和袁紹再見面已經是在官渡的戰場了。相顧無言,唯有箭簇千行。

『『曹操,你世受漢恩,大逆不道。你若是投降於我,免你滅族之罪。』』

『『袁紹,你不要說這麼多了。我的頭等著你來拿,我要是贏了,族滅袁氏。』』

戰場之上兵戈亂舞,鐵騎錚錚。戰亂,疫病,自相殘殺,已經帶走了太多故人。就讓我們做一個最終的告別吧,袁紹。我親自敲響戰鼓,聲若雷鳴。

一把火毀了袁紹,也成就了我。數萬騎崩潰逃竄,袁紹帶著兒子踏血逃命。

『『袁紹嘔血死了!』』

『『是,從河北新到的密報。袁紹的幾個兒子,紛爭不已。』』


大概又過去了很久吧,袁紹死了,又過了幾年我殺了他的幾個兒子。我殺了我最好的朋友,滅了他的宗族,真是一件荒謬的事情。可是這又什麼辦法呢,這就是亂世的代價。長子,父親,兄弟,朋友,日漸凋零。

明月如鉤,獨照高台,一個披著舊貂裘的老者拄劍而立。

『『上酒歌舞。。』』歌姬舞劍,雄歌不絕。

『『好啊。又是二十年。』』侍從們看著魏王大笑,卻不敢說話。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悲哉少年同歡者,不見一人。


將軍挺老了,騎著踏血卻依舊疾馳。
馬蹄揚起竹葉伴著黃沙,古道窄的有點邁不開腳,踏血躊躇不前。將軍也沒強求,踏血向來通人性,想必它也是嗅到了這村子的頹敗與死寂。
將軍便把踏血拴好,獨自踏入往時的家。
毫無人跡,甚至沒有一聲犬吠。他在一家門口站定,扣了扣門,無人應答。
嘆了一口氣,推門而入。久久無人居住的屋子迅速漫起黃沙,將軍咳了兩聲,打量起屋子來。
沒有變,只是少了生氣,牆上多了血跡。將軍坐在板凳上,用手摩擦著牆上的血跡,輕輕嘆,「娘子啊…」
他回想起當時年少,首次出征。她和他說,將軍,去罷。
他便踏入征程。星辰與大海,落日與歸雁,從來不是美景。因為下一秒,可能長矛就劃破長空,打破寧靜。
那一次,他們結局美好,卻傷亡慘烈。將軍跌跌撞撞回來,聖上手一揮,賞!
他便從戰士,成了將軍。賜一匹浴血戰馬,將軍喚它作踏血。
踏血,從名字就看出不是一匹普通的馬,而是一匹戰馬,是將軍的戰馬。
後來,將軍和她說,「娘子,待我勝戰歸來。」而這時候,她還在這村裡。這村也把將軍當作保家衛國的英雄。
鮮衣怒馬,將軍從沒後悔過。唯唯那一次,敵軍聽說將軍之妻居此,大喜過望,卑鄙的殺到這偏僻的小村。
所過之處,哭喊連成片。等到了她這,發現她早以自盡,端正的坐在榻上。
敵軍失望所歸,而這村,等趕到時,也不剩什麼活口。
而遠方的將軍,晚上坐在篝火旁,靜靜的擦著劍,靜靜的想著遠方的家。
此時一小兵來報,將軍,有您一封家書。這家書,是在那把她自盡的剪刀下壓著的。寫著兩個字,將軍。
將軍乘著火光,打開染著血跡的紙張,觀望一會,便默默收起。
隔天那一仗,將軍打得分外使勁。這次他們以少勝多,榮譽歸來。
聖上又要賞,百姓叫他民族英雄,說書的講著他的事迹,誇誇奇談。
將軍說,「皇上,臣不求其他,只望回鄉一探。」
聖上許了。
現在,將軍再顫巍巍打開那封家書,是她在上寫著:
將軍,華夏男兒本當如此,
血染山河,踏破崑崙。
而非一腔愁惘,兒女情長。
勿念。
將軍嘆一聲。再把家書收好,出門,騎上踏血,歸來見天子。
聖上擺上宴席,擁著妃子,將軍敬了一杯酒。
聖上趁著酒興,又賞。
賞良田,美女,家宅,和一匹戰馬。
將軍站在聖上賞賜的家宅中,打量著這匹馬。它驕傲的踱著。將軍搖搖頭,它遠遠比不上踏血,儘管踏血已經老了。
將軍倚闌望著。他就在眾人艷羨的花好月圓初夜,吹著冷風,冷落著美女。
將軍在卧室拿著銀壺,兩盞酒杯,端坐在桌前。掩蓋了幾十年的淚終於落下。
斟了兩杯酒,飲盡一杯,另一杯灑落。
醉能埋沒悲,悲卻掩蓋醉。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半數斟與她,半數嘆餘生。
雙燕盈盈過,隻身伴孤墳。
傾盡江中月,來世續良人。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所謂「壺」,其實是一個紫砂茶缸。方方正正的把兒,直上直下的杯體,還扣著一個紫砂的茶缸帽。唯獨的特點是上面有一首李之儀的詞。

「您這玩意老古董了吧,看著像五六十年代的東西。」
」嗬,小子,識貨,「他說道,」四十年代出產的,民國時候的玩意兒,稀罕物件。「
他笑著說道,滿眼帶著溫暖,看著那盞奇怪的茶缸,接著用枯瘦的手掀開了杯蓋,瞬間香醇四溢。

他還說過,一般人用這東西飲茶,但茶養人不養杯子;
用它來盛酒,酒是糧食精,酒是活的,有生命在裡面,每一滴裡面都透著靈氣兒。
酒養杯子。用酒浸泡過的地方顯得都特亮。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我記不得他什麼時候跟我說過的話了,只記得他最後的時候,也沒能把酒戒掉。

我還不記事兒的時候反倒是記住了他。

我們這兒四季分明,冬天賊冷,夏天也涼快不到哪去。可是他卻成天的在外面晃悠:夏天的時候搬把藤椅,搖著一把摺扇畫著梅花的摺扇——那梅花是他自己畫的,只是看著似乎都能聞到飄灑出來的幽香,然後小方桌一擱,裝著酒的茶缸一放,再擺上幾碟乾果、果脯、鍋巴之類的,收音機放在椅子邊上,不勝悠閑;偶有饞貓偷偷摸摸地捏著碟子里的東西放在嘴裡被他發現了,他總是罵幾句之後,又叫住那人,然後大大方方地從碟子里抓一把塞給人家;
冬天的時候卻又是一把板凳墊好了墊子,擺上一個小爐子,爐子里上面有時候是錫壺,聞著氣味兒好像是紅棗煮姜,但大部分時候卻是個小銅鍋,裡面多是些豆腐、肉丸之類的,老爺子穿著毛衫披著兩層棉大衣,坐在那裡暖手,卻依然少不了戲匣子和那缸酒;遇見路過凍的不行的小年輕,他便會拿出一個杯子,端起錫壺給他倒上,或者拿出一副碗筷,連湯帶乾貨的撈出一碗給她,好讓他們吃了暖暖身子。

以前住筒子樓的時候,他就在樓前平房裡開了個食雜店,搞這些小花樣;後來動了遷蓋了新樓,他就找了個把頭房山的小門市,且依然如故。

他人動別的什麼都可以,有一次有人偷了兩條煙他也不在乎;他唯獨愛那個紫砂茶缸如命,某天他自己把它擱在平時夠不到的地方,結果忘記了,他自己一個人急的屋裡屋外地轉;幫他找到了以後,他高興地說要承包了我一年的零食。

他沒子女,也沒見他找個老伴兒;他在我印象里,就一老頑童。

我們這幫小孩,一年四季都會圍著他轉,除了他人很好、挺愛說笑的,還給我們做學習輔導,從小學的算數到高中的理化,幾乎沒有他不會的。而平時他也會跟著同齡人下幾盤棋、打幾圈麻將。
很多年輕人說他不像個開小賣部的,倒像個大學裡的教授;
有長輩說過,這老頭當年家裡也是個大戶;年輕時候,這老先生也是做過少爺、成天過著西裝筆挺、玉盤珍羞的生活的,甚是風光。
我那時候還小,看著他的一臉褶皺、白髮蒼蒼的樣子,我多少還是有些不信。

在我印象里,他大部分時間都是笑呵呵的,只是他在聽著戲的時候,臉上會深沉起來;有兩段戲他總聽,每次聽的時候,甚至會落淚。後來我再大一點了,才知道,那兩段戲一個叫《蘇三起解》另一個《牡丹亭》;
後來在咱們這批年輕人的影響下,他多少也會聽一點流行歌曲:他對新生的事物倒是很能接受的樣子,誰的歌他都能聽得樂呵。而當我有一次給他放《北京一夜》的時候,他的臉上又浮現出了深沉的表情。

」好詞啊。「
」您說哪句?「
」——人說北方的狼族/會在寒風起,站在城門外/穿著腐銹的鐵衣/呼喚城門開,眼中含著淚……「
他重複到最後,一張布滿滄桑的臉竟然滿是淚水。

我沒見過他喝醉,他酒量很好,喝多了的時候,還能做算術題;
他還說人根本不存在醉與不醉,所謂的喝醉,那隻不過是是人以酒為題做的借口;
但那天,他似乎真的有些醉了。
他跟我們這幫孩子,一個接一個地說了很多話,很多關於他的故事。我們卻覺得他說的話前言不搭後語的,似乎又有些不太連貫;
我唯獨能記住的兩個事兒,其中一個是他一直在等一個人,每天都在外面不分風霜雨雪地待著,就是想看看,那個人究竟會不會來;
而另一個事兒,他說他那個茶缸就是他要等的人送給他的,在他心裡那個茶缸就是那個人,也是他的命。

之後的日子裡,他還是照舊在外面等著,成了我們生活的一部分,成了我們這個大院兒里的一道風景。
只可惜,最終他還是去了。
那天他喝酒喝得迷迷糊糊的,本想站起身來,卻一頭栽了下去。大院里前屋後院鄰里鄰居的給他抬上了救護車,送去了醫院。
抬上擔架去的時候,他嘴裡還喃喃地哼著戲;可一推進手術室,他就再也沒出來過。
之後,他那間小賣鋪的門也沒再打開過;夏天的時候再也沒有免費的果脯和鍋巴,冬天的時候也沒了暖暖的飲料或是豆腐肉丸,而這院子里,再也沒人花上一天時間就待在屋子外面,更別說一邊喝著酒,一邊聽著戲了。

而又過了幾年,他的小賣部的那扇門又被打開了。那是那裡最後一次有人光顧。
來的人,是一位穿著莊重、滿頭華髮的老奶奶。臉上留下了歲月的痕迹,卻依稀可見年輕時貌美的容顏;舉手投足間,那種優雅足夠讓這個院子里的人嘆服;
她看著那間食雜店,久久矗立,一語不發;她眼神中除了滄桑,就是追悔和無盡地悲涼。

在她離開的時候,她把屋子裡的東西能變賣掉的都賣掉了,然後全都捐了出去,帶走的除了那把畫著冬梅的摺扇,還有,就是那盞曾經用來盛酒的紫砂茶缸。
沒人知道她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但我猜,
他的等的人,終於來了。

他在彌留之際,哼的那幾句戲,大概是這樣的:

「夢回鶯囀
亂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盡沉煙
拋殘綉線
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以上。
(純屬虛構)


【原回答太長了,還是換一個故事寫吧】


我十七歲時是1938年,蔣介石炸了花園口大壩,決堤的黃河水淹了無數田地。後來他們說這是為了擋住日本人,是事關國家興亡的大事。

但我只知道日本人死了一千,而我們死了三百萬。

饑荒來到的第三個月,我們家最後的長工老李在爬樹摘樹葉的時候沒抓穩,摔在地上,半個時辰人就涼了。於是整個村子只剩下我父母,我,還有我妹妹。

我順著摔死老李的那棵樹爬上去,摘到了樹葉,那是我們的午餐。

干黃,苦澀,能輕易劃破食道的午餐。

我回家時,母親已經給妹妹穿好了鮮紅的嫁衣。

三個時辰前,我父親說,我們家不能無後,你今天就和文瑩成親。

摔死老李的那棵樹,是我們所能找到的最後能吃的東西。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進入洞房。

我刺破了文瑩幼小的身體。

母親做好了飯,很香,是肉。

我和文瑩機械的咀嚼,吞咽,假裝沒發現母親的眼淚和父親的消失。

只是我忍不住想起私塾的先生說起過的一句話。

歲大飢,人相食。

第二天的朝陽升起的時候,我和文瑩打好包袱,走出了村子。而母親和一條白綾留在了家裡。

我牽著文瑩的手踏足在了路上,看見屍體密密麻麻的鋪在路邊,隨著我的視線向前延伸到天際。

日出,日落。

月升,月隱。

十幾天後我和文瑩吃完了肉乾,終於走到了一個城市。

文瑩開始嘔吐,她懷孕了。

我撿起路邊屍體手中的碗,試圖去討飯。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五天。

碗里始終空空如也。

我餓暈在路邊,朦朧間嗅到了食物的香味,我僅存的意識讓我在朦朧中吃光了嘴邊的食物,再醒來,文瑩卻不見了。

我找遍了半座城,看見一個妓院的老鴇正跪在一個軍官面前哭喊著解釋她沒想到那個新來的姑娘還藏著一把小刀。

我看見了那個軍官把玩的那把精緻的小刀,那把刀的刀柄上刻著一個「瑩」。

被血染紅的「瑩」。

我走上前,在軍官漫不經心的目光中,問他要文瑩的屍體。

軍官有些驚奇的看了一眼我,隨即笑了,他說,卸下一根手指,我就給你。

於是我卸下了我的左手小指,很疼,但我沒有絲毫停滯。

然後我抱走了冰冷的文瑩。

軍官叫來一隊士兵,他們幫我挖了一個坑,軍官又掏錢買了一個棺材,文瑩躺在了棺材裡,被貧瘠的土壤一點一點的覆蓋。

軍官說,你們倆都很有骨氣,她踏進妓院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小刀劃破了自己的脖子,用死保住了她的清白。你跟著我去打仗吧,做我的手下,別的不敢說,吃的管飽。

於是我接過了軍官遞過來的槍,跟著他到了軍營。

兩個月後,我第一次見到了那些穿著土黃色衣服的人影。

而那場戰鬥,我只記得接連不斷的炮火,覆蓋空氣的子彈,同僚的哀嚎,斷肢,鮮血,還有軍官大吼的撤退。

我們敗了一路,丟了小半個中國。

我看到無數個餓死在路邊的屍體,他們的肚皮是透明的,能隱約看到乾癟的腸胃。

然後我們繼續經歷著炮火,子彈,哀嚎,撤退。

後來退無可退,就只剩下炮火,子彈,哀嚎。

日本投降的那一天,是軍官第四年的祭日。

我辭去了連長的職位,回到了那個城市,買下了一座房子,把文瑩的墳遷到一個風水更好的地方,然後釀了一壺酒。

後來,我滿頭白髮,酒已經很醇。

河南也已不再饑荒很多年。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小女子不才 獻醜了 望大家指教(//?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本欲深處藏,雪夜卻逢君。
月色寒如水,北風凜似針。
自別久不見,不敢認前人。
引至葺屋裡,寒暄復寒暄。
絨絨披肩背,漾漾洗襪鞋。
奉君座上客,把酒並淚斟。
見君濕雙目,我亦摧心肝。
此酒本君贈,是君去時埋。
沙場十四年,音信杳無聞。
初為芙蓉貌,今已刻歲痕。
無心對銅鏡,不忍弄鬢雲。
紅豆悉拋盡,思君至夜深。
唯存一壺酒,聊以度殘年。
忽而得重聚,心中暗思忖。
焉知非幻景,君為夢中人。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我叫李白,有一件事我始終沒告訴過別人。

十二年前,我強姦了皇宮裡李公公養的那隻豬,

是只公豬。

當我事後回神,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我打電話給杜甫:

你最近還忙么?

杜甫依舊那副睡不醒的口氣:忙忙忙!

我說:忙啥子了?

杜甫掛斷了電話,嘟…嘟…嘟…

我只是想與他敘敘舊,談談心,

卻不知到為何他如此對我,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呀!

我望著月光陡然陷入了沉思:

當年那個床前明月姑娘,你是否安好?

語音助手正在聯線中——

「喂,歡迎致電紅燈明月,打槍請按 1

打炮請按 2

包鍾請按 3

包夜請按 4

李白套餐請按 5

……


我:…我是李白…

嘟…嘟…嘟…

「清風明月夜半崗,故人往事揮羅裳。李公子有何貴幹…」

我:紅燈漸起迷眼盲,雞蛋狗糞一籮筐。打擾了,我掛了。

我喝著青梅竹酒,仗劍洒脫行四方。

行至天山時,七個小矮子擋住我的去路:

呀!兀那劍人!留下那口人!

啊呸!那口劍!

我說:看你們沒有葫蘆,想必你們就是白碳公主的七個小矮人了吧?

雖是反問,但我說的很肯定。

「哪裡來的傻?,我們是…

吾乃童年曹操——

吾乃少年曹操——

吾乃青年曹操——

吾乃壯年曹操——

吾乃中年曹操——

吾乃老年曹操——

吾乃更老的曹操——

我們就是曹操!」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想過此路,嗶嗶嗶哩嗶哩!」

我被搶劫後,失魂落魄了好幾天。

我整日喝酒 ,舞劍,日母豬。

我沒有再給杜甫打電話,也不再思念明月姑娘,偶爾會抬頭看看月亮。

曹操經常來,說曹操,曹操就到。

但最終還是化敵為友,

再後來,我,卒!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拾花香在手,掬水月浮身。半世多為客,千門盡看春。去來無雅句,橫豎是閑人。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舉杯藏日月,推往弄乾坤。縱是千家客,佛門清凈身。風華千百好,俱是夢中人。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往來無大句,雅痞聚凡身。犀箸沾千味,鸞刀分鬼神。花羞嗔水好,雲翠說天真。淺淺清歌俏,幽幽玉笛新。放舟醉挑月,踏馬笑尋春。嘗盡風流事,做個天下人。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灑做千萬點,滋潤萬千林。白玉三分骨,參禪清凈身。可藏天下事,不入相思門。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飛雪佐成料,香花點做魂。傾杯含日月,換盞論乾坤。雖藏方隅里,解語千萬人。

。。。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盡傾江海里,贈飲天下人。
——微博上一位叫夜帝王NW的網友
寫的真是好,故事都在詩里。
我也許是遺世獨立的隱士,本來在山水間自斟自飲,突然間覺得宴飲豈能無朋,且將濁酒入清溪,讓大家都來嘗一嘗孤獨的滋味吧。
我也許是權傾天下的帝王,為了討我歡心的大臣獻上一壺好酒,我卻倒入滾滾江水中,他們又哪裡知道朕的胸懷。
我也許是一個潦倒的小吏,收入微薄卻好飲酒,大概因為我有個愛喝酒的朋友。我無法像他那樣洒脫,因為位卑未敢忘憂國,因為總希望有一日能大庇天下寒士,可惜那個跟我對飲的人已不再,還是讓天下人一起敬他一杯吧。
我也許是殺身成仁的刺客,珠玉在前的荊軻專諸不是被人傳頌千古嗎,我大概也可以。這壺酒是送行酒嗎?還是不喝了吧,喝了酒手就會抖,手抖了劍就不穩了,劍不穩殺人就不快了。這裡剛好是易水,就請大家共飲此杯吧。

是的,詩里都是故事。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說的就是尉封塵尉大俠。這尉大俠不知籍貫年齡,不知身法手段。丙辰年元月十五隻身於皇宮中盜取鎮宮之寶「九曲連環印」,這「九曲連環印」乃是天下繳令憑據之印,機關大家木謹大人耗畢生心血所鑄,從此再無偽造身份憑據,傳令通達。當今聖上聽聞印鑒被盜,氣的那是摔碎了多少寶貝……」
「聽這尉大俠也沒幹啥好事啊,為啥叫他大俠?」
「小孩子有所不知,這九曲連環印不光發印文書憑據,最主要的作用其實是認定百姓的等次。當今天下百姓分為九等三次第,次第之間不能通婚,哎呦呦這事情說起來一言難盡……」
「有什麼一言難盡的。」
這是個京郊古道邊的小酒館,黃昏時分最是熱鬧。說書的是位老者,周圍圍著幾個鄰居家的小娃兒,酒館裡零零散散坐著三兩桌客人,此時說話的正是旁邊桌一位赤紅面膛的髯須大漢。
「當官的越來越富,窮的就越來越窮,軍隊裡邊沾親帶故,寒門再難出士子,這天下就是他們官老爺的天下!」
「尉大俠盜了連環印,又一把火燒了戶部民籍館,天下窮苦人真是又驚又喜。咱們就不必說,那些清貧之家有學識的年輕人,頭腦靈活的立刻做起了偽憑據,據傳聞這半年多來簡直亂了套,不知道幾家婚配了不該婚配的人,又有多少來路不明的進了府衙……」
「總之,這天下怕是要變了。"老者長嘆一聲,年齡大了很多事情看的比較開。
「未必吧,就偷個印子就能變天,想太多了。」
老者凝目一看,最角落的桌子上,趴伏著那個盤桓多日的酒鬼,頭髮鬍子亂糟糟的,看不清長相,多日以來這時他第一次開口說話,聽聲音倒是年歲不大。
髯須大漢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頓:「小子說什麼呢!」
酒鬼拎起酒壺,對著壺嘴砸了一口,搖頭晃腦:「縱使沒有那印子,沒有次第等級,你們家讀書的娃娃還想進翰林院么?你們家的少年郎還想娶貴媳么?你們交的稅還能進到你們自己的口袋裡?」
髯須大漢剛要開口反駁,卻啞了炮,此時隔壁桌一名白面書生拍桌而起:「仁兄此言差矣,印子沒了,戶籍冊子沒了,我們多少同仁進了天聽,這天下走勢,只要年輕同僚們在其中運籌周轉,不愁沒有變革!」
酒鬼突然睜開了眼睛,直盯著白面書生,然後哈哈笑開了。
「你只求你那些同仁,別成了貴族的走狗罷,哈哈哈哈……「

月朗星稀,酒鬼吃住在酒館,已是一月有餘。
老者由開始的厭煩,到後來的同情,畢竟這個人不吵不鬧,每天只是喝酒吃飯,銀子也有,不知他在這要幹什麼。
「我么,在等人呢。」酒鬼笑。
「等親人?」老者擦著桌子問。
「等我千方百計求來的人。」酒鬼又咂一口酒。
某一天,這個人可能是等到了。
老者在櫃檯後面打著算盤,聽著遠方傳來越來越近的馬蹄聲,突然門被大力推開,立在門外的是一身大紅喜服的鳳冠霞帔,赤金頭面晃花了老人的眼。
酒鬼逆著光眯起眼睛,那雙眼睛就眯成了月牙。
他哈哈大笑,從未如此暢快地笑,身形一閃就來到了門前,抓住了新娘子的手,出了門,門外拋進一個銀錠,老者呆愣半晌,前去拾起一看,上書八個小字:
「九曲天鑒,命途連環」
印子已經被劃壞,再也用不了了。
再出門,早已沒了酒鬼的影子。

日子還是一樣的過。
要說變化也是有的,次第等級的制度沒有再實行,科舉也不限出身了,只認成績。然而最終殿試結果還是會決定你是去京師還是西戎任職。
貴族只要不出作大死的王八犢子,就還是貴族;人情往來,沾親帶故,不可說,不可說。
兩個月前京里傳來的消息,當朝宰輔木謹大人的掌上明珠逃婚,下落不明。傳聞是名動京師的美女兼才女。
酒館老者好像明白了什麼,有時晚上會打開個鎖了幾層鎖的匣子,拿出那方破印看一看。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萬事有定數,狂妄只為君。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愁引三千緒,醉浸百年身。酣然忽入夢,浮生盡前陳。

長至總角成,生地在南隴。家家屬南國,戶戶有楚風。生於仕宦第,詩書日聞習。幼時即嗜學,志在登堂闕。報效帝王側,聲名百世播。

一日秋風起,突生倦懶意。躊躇出門去,鄰家有一女。

搖曳姿華生,笑意如芙蓉。其時正楚歌,歌聲暢九空。清靈引俊鳥,和華潤秋風。靈神為之滯,情念亦為痴。意欲吟詩讚,一時竟無言。

忽而停歌住,嫣然回眸顧。巧笑溢於言,公子何所觀。一言一語往,一痴一笑間。方知從遠途,長寄鄰家住。談笑興起身,願為公子舞。舞步自婀娜,身姿且娉婷。恍如靜花落,翩若孤鴻影。當年一時景,寂寂百年情。

此後相往來,更迭情竇開。繞床竹馬趣,無猜青梅意。楚女歌舞落,書生詩酒和。情意漸纏綿,三載又三年。廝磨兒女語,繾綣小家歡。

然有和合意,苦無媒妁言。家長不歡喜,言卿無門第。相見既已斷,書信日益稀。夜夜愁苦悶,料卿似我心。

時吾已弱冠,文采卓斐然。詩成聞梓里,筆落流遠間。初嘗鄉會試,不虞中兩元。親族皆歡喜,籌備赴京畿。行期日近余,兀自念楚女。

私會作離別,楚女淚婆娑。方值槐花落,風逐覆長河。拈花相起誓,不負兩情痴。

次日動行囊,雞鳴踏微光。迢迢山水路,千里不覺苦。但念題名日,即歸應誓時!

(未完待續……)

來源:公眾號 藏器 戲作·楚狂歌(一)


從殺掉第一個人開始,我就喜歡上了喝酒
血腥味和臟器中的臭味,也只有酒能沖洗掉
很多年以後,他們叫我西毒
你也可以變得很毒,只要殺夠了人,喝夠了酒

我有一壺酒,可以慰風塵
把劍試問君,誰有不平事

不久前,我遇上一個人,送給我一壺酒,她說那叫「醉生夢死」,喝了之後,可以叫你忘掉以前做過的任何事。我很奇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酒。她說人最大的煩惱,就是記性太好,如果什麼都可以忘掉,以後的每一天將會是一個新的開始,那你說這有多開心。


我有一壺酒,可以慰風塵

紅塵多可笑,痴情最無聊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明月來窺探,芙蓉帳裡人。
我叫晏如晦,因為那一次揚州麗春院搞下鄉扶貧活動,我有了一個兒子,後來封了公爵。


之前在一個貼子里續寫了「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不過已經被泯然眾人,現在拿來放這裡再來寫一個故事吧,懶得重寫句子了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岸邊楊柳綠,今朝又逢春。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來者雖是客,卻不似歸人。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也曾埋於土,封存待酒醇。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念無與為樂,笑看秋平分。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隔君天涯遠,月色逐輕塵。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我本俗世客,萬古不見痕。

那是四月時節,我在一個春日晴天,看河岸邊楊柳變綠,慨嘆斗轉星移,歲歲年年。

楊柳尚且能迎來春天,更何況,我是一個有思想,並非無情的人呢?於是,我憧憬於人生中的春天。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我乃女子,本不勝酒力,素來不喜飲酒,可是卻為何有了一壺酒呢?
哦,是因為,年少時,存了星星點點的少女心,看過鮮衣怒馬的少年,看過他恣意洒脫,看過他翩翩不凡,看過他人生得意。
雖然於他而言,我只是個素不相識的普通陌生人,他的記憶里,不曾有我,過去不曾,此時未有,將來想必也不會有。
但是,我也是傾慕過誰家少年的,所以,藏了一壺酒,在旁人不見的土裡,在我百轉千回想過許多事的心裡。

為什麼只有一壺,而不是一壇?因為他在我心裡不是最重要的人,我雖不出眾,卻也不會太痴迷於鏡花水月,我只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在心裡默默喜歡,默默幻想。
我的心,不想被無果的情思纏繞苦惱,但是為了將來回首往事時,也有所可憶我年少時飄渺的情意,故而,留了一壺酒,一壺不被他人窺見的酒。

我是那麼的平凡,平凡到了不想和別人的平凡一樣那種,不想把自己的平凡演化成別的東西,所以,不去從眾,不去附和,只是想起了前人蘇軾的一句話「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
我無知己,只好一個人笑看春花秋月,夏風冬雪,怡然自得。
秋色平分,分作二分,一分,秋之美也,一分,少年之絕色也。那是我眼裡秋色二分的構成。

那一壺酒,為他而存,他卻不知,不識。
我們註定沒什麼交集,如此,甚好。天涯海角里,沒有兩個人跋山涉水的思念,我可以在月朗風清的夜晚,看皎潔的月光下,輕塵漂浮,然後,塵埃落地,分不出哪些是在月光下飛舞過的,哪些一直混於泥土。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我不過是世間熙熙攘攘來者中的一個,一個旅客,一個凡人,
不會在這繁華喧鬧的人間留下什麼痕迹的吧,想來是不會,如此,甚好。


「我有一壺酒,足已慰風塵。君不見,市井阡陌,此間難尋知交人。
塞上琴聲遠,月下酒尚溫。君不見,人間冷暖,皆付一曲《十年燈》。」

女伎歌罷,滿堂喝彩。
她的臉仍是冷,像清月一般冷。
侍女的伴樂聲仍在繼續,她已緩緩起身,作了個福,自退去了。
第二日,坊間傳遍:涼州第一歌伎祝小小自縊於蒼山湖畔。

1.
五月,涼州,車馬喧囂。
有時候有些人,你只看一眼,便永遠不會忘記。
即使他身在人海,你總能一眼將他認出來。
趙舟橋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總是一襲白衣,他的包袱裡面有一把簫,一把劍。
簫是用來奏樂的,劍是用來殺人的。
趙舟橋似乎正漫無目的地閑逛,他看人,看樹,看鳥,看街邊的小攤。
但是有一樣東西每個人都看,他卻不看。
似乎也不能稱之為東西,那是一個女人,涼州第一歌伎,祝小小。
祝小小應涼州總兵張忠信的要求,為凱旋的將士奏樂相慶,就在北城樓上。
樓下圍滿了過往的路人,誰也不想錯過了親眼目睹美人的機會。
人說祝小小不但人美,手更美,比人還美的手彈奏出來的曲子,那是美上加美。
美上加美的曲子之上,是她的歌聲,閉月羞花已不足形容,傳言祝小小冬月而歌,百花爭放。
而趙舟樓此時卻似乎什麼也沒有聽到,什麼也沒有看到,他穿過了人群。
而祝小小卻看到了。

2.

要說天下可憐之人,劉新病能算一個。
劉新病人如其名,只是可憐之人自有可服之處,他是一名醫生。
只要是在涼州,上到八十八歲的老人,下至八歲零八個月大的小孩,都知道劉新病。
劉新病今天患上傷寒,他就習得其醫法,將自己治好。
下回若是染得痢疾,也學其醫法,將自己治好。
傳說劉新病得過一千零八十三種病,他也能醫一千零八十三種病。
而如今他又得了一種病,第一千零八十四種。
他得了一種「見人病」,一見到了這個人,就必死無疑。

3.
趙舟橋此時正站在劉新病家的門口。
他只站著,並不說話。

4.
劉新病知道自己得了這種病,他也知道那個人就在他家門口。
但是他卻像一個沒事人一樣,他把一名求醫的病人送出門,囑咐病人注意的事項,卻並不去看趙舟橋。
病人走後,劉新病也不看他,而是望著那輪新生的明月出神。
許久劉新病終於嘆了一口氣:「你是來殺我的?」
趙舟橋回答:「不是。」
劉新病又說:「那你來做甚麼?」
趙舟橋回答:「我來看別人殺你。」
劉新病失笑:「誰會殺我?」
趙舟橋回答:「殺你的人會殺你。」
劉新病又說:「你叫什麼名字?」
趙舟橋回答:「我叫趙舟橋,趙客的趙,舟路的舟,橋衡的橋。」
劉新病突然哈哈大笑,然後問:「他們還沒死?」
趙舟橋不說話了。

5.
想到了再更...


皇城司皇城史陳長橋快馬加鞭,連夜賓士,終於在黎明之前,抵達京郊大營,出示身份後,終於見到了將軍。

「將軍,此次事出突然,明日就是七夕,拜託您了!」

將軍方大中,眉頭深鎖,思慮半晌,最終一聲嘆息:「如今官家,最忌兵權旁落,此事。。。怕是還要稟告。。。」

皇城史頓時大急:「來不及了!如是拖拖拉拉,七夕一到,萬一有個好歹,你我都吃不消!」

「天下才安定幾年?老百姓還過不過了?」

方大中眼中糾結更深,掙扎半晌,忽然一拍桌子,似已做出決定:「好!不過得多叫幾人,法不責眾,就算追究下來,我的事也少些!」

陳長橋微微鬆了一口氣,忽然站起身來,深深一拜:「我替天下,謝將軍大義了!」

之後他站直身子,沉聲道:「既然將軍要多找幾人,那在下願做馬前卒!」

說著一轉身,再次飛奔出大營。

這一天,汴京繁華依舊。

這一日,暗流瘋狂涌動。

「今日就是七夕了,我們準備吧?」

「嗯,也該是時候了,自從國滅至今,我們準備的太久了!」

「你聯繫的人,他們都來了嗎?」

「全部通知到了,就等你的焰火了!」

「好,走!」

……

是夜,月黑風高,金鱗宮前,點亮了三個燈籠。

忽然,一點焰火,自宮中直衝天際,在半空化作火樹銀花。

立時,全城上下,人影聳動,不知多少黑影,從民居中,從館閣里,甚至,還有從皇宮中走出,皆向這金鱗宮哄哄湧來。

「他們動了!」

樊樓之上,陳長橋見滿城黑影流動,頓時身上一寒,如此多人,他們到底準備了多久?自己這掛皇城史,還真是夠不稱職的!

在他身邊,三個將軍皆是眼露寒芒,可這裡不是沙場,這是皇城,就算他們本事滔天,也不敢在這裡掀起大浪,但是如是之多的人,讓他們如何是好?

陳長橋回頭,對這三位將軍一拱手,誠懇道:「全靠將軍們了!」

三位將軍陷入沉默,忽然方大中一回頭,對另兩人道:「既然二位都來了,那就一起上吧!我等從軍以來,隨太祖南征北戰,現在安享了數年富貴,是該報太祖大恩的時候了!」

另兩位將軍,皆是面面相覷,眼中有糾結,不過最終還是一拱手,沉聲道:「願以閣下馬首是瞻!」

方大中朗聲一笑:「好!為了皇恩,就賭一把!」

金鐵交擊的蒼涼之聲,在汴京城中響了起來,肅殺之氣,幾乎凝結了空氣,這就是太祖朝,縱橫天下的不敗雄兵!

一時間,黑影似感到危機,涌動更快。

無聲無息之中,金鱗宮大門已經敞開,黑影分分湧入。

幾乎是一息之間,金鱗宮便已然團團被圍,鎧甲在火把的光照下,寒光逼人。

方大中大步出列,對著金鱗宮朗笑一聲,大聲開口:「大膽小兒,既已國滅,俯首稱臣,為何還要攪動天下風雲,難道還妄圖復國嘛?」

金鱗宮中,靜如深潭,沒有一點動靜。

等了片刻,方大中不耐,再次大吼:「無膽鼠輩,敢於做事,不敢站出來嗎?」

依舊沒有回應,方大中眉頭深鎖,終於一咬牙,大手一揮:「給我攻進去!」

隨著這聲大吼,數千雄兵,齊聲回應:「有!」

霎時間,崩雲裂地。

大軍一動,無可披靡,金鱗宮的華美的門檻,都被踏碎了。

可當大軍殺入金鱗宮正殿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停下腳步,長大了嘴巴,皆是難以置信。

方大中更是驚的刀都要掉了。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不是大軍,不是抵抗,也不是什麼窮途末路的窮寇,而是千百個女子。

這些女子,有的衣著樸素,是下人打扮,有的濃妝艷抹,明顯是風塵女子。

但是這些女子皆有共同之處,那就是在她們面前,或琴或箏,皆放著樂器。

女子們也是鎮定,看見大軍壓境,居然無一驚慌,顯然對這等陣勢,並不陌生。

忽然一聲琴音,衝破天際,頓時,各種瑤琴、琵琶皆盡響起,雖然樂器眾多,卻絲毫不顯雜亂,顯然準備已久。

在悠揚的琴樂聲中,一個女子緩緩站起,她開口了,如輕鶯出谷,乳燕歸巢:「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

方大中終於反應過來,猛回頭,看相陳長橋,高聲喝問:「這是怎麼回事?」

陳長橋也是一頭霧水:「可是。。。可是。。。

這時,一直禁閉的內宮大門打開,一個頭髮散亂的男子,提著酒壺,打著拍子,似完全沉浸在音樂之中,就走了出來。

一曲終了,男子仰天大笑,猛灌一口美酒,朗聲念叨:「金陵繁華千般,天下妖嬈可愛,萬種富貴千堆雪,一朝迷夢碎,舉世皆流連,國破家亡無處,也曾高堂垂拱,後主名中望前朝,吾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他一揮手,一個書童模樣的人從他身後房中走出,手中提一食盒,他走到陳長橋面前,將食盒遞到陳長橋手中。

陳長橋一愣,來人已經匆匆離去。

他打開食盒,見盒中有一壺酒,一封信。

拿出信來觀瞧,頓時面色大變,其他三圍位將軍,也走上前來查看,立時一個個面露恐慌。

此書乃官家趙光義親書,曰:「皇城司果不負朕,見到此信則將此酒,賜予李煜!」

四人雖然處在夏季,一時間卻都如墜冰窟,這是局!

還是陳長橋鎮定,他快速冷靜,恭敬地拿出酒壺,走到李煜面前,低聲道:「還請後主上路!」

李煜再次朗聲一笑,仰頭,飲盡。

太平興國三年,七夕夜,南唐後主李煜,做《虞美人》為官家所忌,賜牽機葯。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笑看天下事,輕掩舊書門

帝心逐日月,廟堂望永存

千年瞬息過,萬載莫言真

秦皇施暴政,只得二世讖

楊廣奢淫逸,大隋瞬息沉

古今多少朝,更替似回輪

人治難長久, 法治如空聞

水悅行舟迅,水怒覆舟身

若問定邦計,賦權天下人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欲藏春風裡,十里醉路人。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
風塵懷閨秀,推倒夢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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