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樣成為漢語的通行的第一人稱的?
最近突然對「我」為何成為目前漢語中最為常見的第一人稱代詞比較感興趣,自己做了一點研究,《說文解字》的解釋如上圖,大概是說明了兩層意思,一是「我」是第一人稱「自謂」,二是說大概是一種兵器。
《說文解字注》的解釋看不太懂,語言學方面的大神或者對這個方面有所研究的人士歡迎回答,便是在下的一字之師。感激不盡!
是假借字,且借而不還。
也就是說漢語中先有「第一人稱,我」這個概念和叫法,後有文字形式。由於這個意義太抽象,不好直接通過象形、指事、會意、形聲這四種造字法造出字形,因此借用一個與之音近或有其他關聯的字「我」來作為這個概念的文字形式。
而人稱代詞的使用頻率較高,久而久之,人們只知有人稱代詞「我」而不知武器「我」,第一人稱代詞反而成了「我」這個字形的基本意義。
雖然許慎把假借作為六個造字法之一,但假借其實是一種用字法而非造字法。
類似的例子還有「自」,本義是鼻子,「莫」,本義是日薄西山。商周時期「我」就是第一人稱代詞之一了。只是因為意思比較抽象不好造字,才借用了表示兵器的「我」字。
以往的研究大體顯示,在上古漢語文獻語言中,曾經出現過的第一人稱代詞有6個:我、吾、余(予)、朕、卬、台,其中以「我」和「吾」最為常用。這些代詞,後來只有「我」(在口語中)保留下來,「吾」等其他5個則全部被淘汰。這是漢語人稱代詞歷史變化中十分重要的一環。
王力曾畫了以下這個表格試圖解釋這種現象:
*這裡用的是很老的上古音體系,此處-d系現在普遍認為是應該是上古的-l。
上表所呈現出的整齊的對應有將其解釋為變格的;那麼對「我」獨存的現象大約可以理解為是——上古漢語的第一人稱在文獻書寫中的不同是曾經格變的痕迹,在漢語的屈折崩潰之後,「我」獨佔鰲頭,留存了下來,其餘都被淘汰(「吾」在書面語中保存。)
這個過程從戰國晚期就已經開始,大約在兩漢時代徹底完成。(按照白一平老師的話說,做上古漢語的時候不確定一個音變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就講它是漢代發生的,因為漢代這麼長,也錯不到哪裡去2333333)
*-l系可能是漢語中的東夷成分,此處不細論。
參考文獻:
上古漢語「吾」「予/余」等第一人稱代詞在口語中消失的時代 朱慶之《中國語文》2012年3期【我、吾】早在還沒有漢語的原始漢藏語時代,就已經是第一人稱了
吾=ngaa,我=ngaal&>ngaai
藏語、緬甸語也是nga
在商朝的時代,大概也有一種兵器念ngaal/ngaai,然後就有了【我】這個字,後來被第一人稱借走
類似的借而不還,漢語太多了,本意還在用都很多:
【永】,本來就是人在游泳,後來被迫發明新字【泳】
【莫】,本來就是日落西山,後來被迫發明新字【暮】
【四】,本來就是人的鼻孔,後來被迫發明新字【泗】(鼻涕)
【北】,本來就是後背,後來被迫發明新字【背】
【要】,本來就是腰部,後來被迫發明新字【腰】
【雲】,本來就是雲,後來被迫發明新字【雲】,簡化後又跟【雲】合併
【匕】,本來就是女人的生殖器,後來被迫發明了【妣】【牝】【屄】,【牝】的讀音進一步避諱成pin
【且】,本來就是男人的生殖器,後來被迫發明新字【祖】
==&> 古人的避諱能力也是一流,不論是 妣 還是 祖,都只是原字比較高大上的那部分意思,
器官本身,女性的發音一直都在,不過古人在編寫韻書的時候當做這個詞不存在,幫母脂韻平聲只有【悲】,而【悲】在過去幾百年的北方進一步避諱成bei
而男性的則是完全消失了,改用【鳥】【雞】等戲謔說法,其中【鳥】在過去幾百年的北方進一步避諱成niao,導致diao需要另造字【屌】
以上這些是還在用的,至於已經不用的就更多了
【自】至少還參與了【鼻】的構成
【我】就不知道被遺忘在什麼時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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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7-12 補充
漢語有一個很奇特的現象,就是有這麼些雄雌成對的最古級象形字,都是上聲
比如:父母,祖妣,牡牝,士女
其中,祖妣 在甲骨文就是寫成 且匕
匕 是什麼,就不用多說了吧,所以 且 的意思我覺得挺明顯的
匕 作為器官是念 清平聲三等 bi1,且 如果也是的話,折到現代漢語就是念 ju1
跟 且匕 相對的,牡牝 就是加了個牛旁,牡的右邊雖然現在是土,但甲骨文就是個丄,應該是且的略體吧
現在都是 男女,但是春秋往前,其實都是 士女
男 是個平聲字,而且帶-m 尾,跟那四對詞,確實不像是一類的
會把雄性人類叫做 男,估計跟 男 這個最低端的爵位有關
另外,公 雖然很高端,但後來泛濫的也很厲害,甚至拿來指代動物
鎮樓:
「卬、吾、台、予、朕、身、甫、余、言,我也。」——《爾雅·釋詁》
為甚麼我答題的時候總覺得別人的答案沒有對問題予以正面作答?
譬如「奧巴馬是如何成為美國第四十四任總統的?」,回顧奧巴馬步入政壇之後的人生軌跡是正當的,但尚不用從老巴拉克·海珊·奧巴馬在肯亞造人的歷史講起吧?
問題問「我字如何成為漢語通行的第一人稱代詞」,如果只講到「我」字的假借歷史,即只講到我字如何成為人稱代詞;相當於只講道奧巴馬步入政壇。
為什麼「我」字得以膺受「漢語通行的」這一特徵呢?這仍是需要進一步解釋的。
百贊那個答案用了些表格,包括王力的「吾我」「余朕」兩系那個(那個結論見於王力《漢語史稿》),大概把「我」字地位確立的時間斷定在了漢代,但仍未能解釋出這一過程的發生,其背後諸因素相互作用的過程。
我大概要猜想一下這個過程,以下的這個猜想,沒有傳統文獻學研究範式的支撐,因為說到底,按照我的意思所描述的這一課題並不是文獻學這一範疇關注的。
首先,「余、朕」一系,代表先秦時代的楚方言。看屈宋賦中對「我」字使用的剋制等因素即可知。「吾、我」一系,代表著另一部分的音系,頗有點周代通用語的意味。漢代的通用語音系,據《方言》研究的一些成果來看,應該不是楚方言所代表的音系,極有可能就是「吾、我」背後的這個音系。也就是說,「吾、我」一系第一人稱代替固定在我們的語言形式里,是其所屬的音系被歷史選擇的結果。
這一段「首先」仍然是相當古文獻範疇的東西,如果有謬誤歡迎指正。
PS:「卬」字一見於《大雅》,屬於宗周方言,本身未獲推廣。
其次,要解釋為什麼「吾」和「我」的較量中,「我」的勝出。或許有的人要說「吾」沒有落敗,因為在文言文里仍大量地被使用云云。我的意見是,「我」字的「漢語通行」地位在漢代被確立當然不代表其它形式的完全消滅,但就像《爾雅》這一行用「我也」作訓所表達的這樣,「我」較於「吾」就是有在漢字通行意義下突出的地方,這也是題意。
「吾」和「我」在先秦是有著特定的用法,《孟子》的「吾善養我浩然之氣」和《莊子》的「今者吾喪我」都是例子。此外例如《論語》的「竊比於我老彭」。
漢代確定了「我」的地位之後,有了曹操那句「寧我負人,毋人負我」,就沒有「吾」的地位了。這是怎麼發生的呢?
我認為這是因為在日常會話中,作賓格與領格的「我」相對於作主格更多的「吾」出場頻率更高,最終造成的一種用進廢退的現象。
即已開始人們按照格位的區別說話,但是在會話里因為「我」字所代表的第一人稱格位在會話中較為常用,慢慢人們就習慣隨處用。
這也就是我的意見所外於傳統文獻學研究地方。因為我們關於漢代的口語的材料非常少,根本無法還原漢代口語環境的全貌,因而無法檢驗這個結論。歸根結底,這個答案有不被人相信的可能,而我也沒有完全用力去排除這一可能。
以下是我想寫的一些東西,它並不屬於論證,不提供效度:
·「你吃飯了嗎?」
「(我)吃了。」
·「發生什麼了?」
「他打了我。」
·「這頭牛是誰的?」
「是我的。」
我們可以看到三例日常會話,第一人稱分別在主格、賓格、領格。其中在主格的會話,第一人稱例行可以省去。它當然不是普遍絕對地可以被省略,但假如第一人稱在三格位的出現頻率一樣高的話,我字代表的賓、領二格本來佔到了三分之二。現在因為這種省略現象,出現「吾」的比例更小了。在有限的主格表達第一人稱的場合,人們漸漸將習慣說了的「我」就拿來用了。
這只是一個猜想。所有答主都掉坑裡了……沒人看出來嗎?
就沖附上的兩段引文,題主會不知道「假借」?需要大家爭先恐後地來給他普及常識?
題主刻意迴避了「文字學」(漢字學)這個話題,說明題主知道「我」字用於自稱在造字法上屬於假借,不希望別人在這上面和他啰嗦,不想得到文字學方面的答案……假借與語音有關,所以題主在題干中強調「漢語」(非漢字),求助於「語言學方面的大神」,只想得到語言學方面的答案,即想知道假借過程發生的依據……他說段注中的解釋看不太懂,應該是說他從段注中沒看出幾種字義間有什麼內在聯繫,想不明白它們能用同一語音(或字形)來表示的原因……因此,題主真正想要問的問題,不是造字法的問題,而是造字法背後的依據問題;不是文字學的問題,而是語音的起源和發展問題!
至少要說清楚以下三個問題吧:
1.「我」字對應的語音,最初是如何產生的?為什麼能夠用於人類自稱?
2.「我」字對應的語音,為什麼同時還可用於表示「頃頓」、一種兵器等不同的語意?
語音命名發生在先,文字命名發生在後……上古語音中存在大量的同音現象,是假借發生的基礎……「我」的字形之義是一種兵器,之所以能被借用於表示「施身自謂」「頃頓」等字義,是因為這些字義是用同一個語音表示的……
3.「我」字對應的語音,是如何發展變化的?
把這三個問題都講清楚了,也就為題主解了惑。有一個講不清楚,都回答不了題主提出的問題。
可是,這是語音起源問題啊……目前沒人系統地研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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