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張愛玲的小說《半生緣》?


張愛玲的作品中我最喜歡的就是《半生緣》,當然不是指文學技巧,最好的還是《金鎖記》,只是對我的口味。

在這部小說中,張摒棄了對紅樓夢中一些片段的借鑒,從絢爛,追求技巧,轉向清新中的淡淡哀傷,滲入骨髓的悲涼,關注的視角也從宅門的恩怨轉向都市普通男女的愛情婚姻悲劇,節奏上也不是張愛玲那種絮絮叨叨婆婆媽媽(《傾城之戀》更矯情絮叨)的細膩風格,有一種自然的旋律。

坦率的說,《半生緣》不是張愛玲的原創,小說的情節和結構也是借鑒的美國普利策獎獲獎作家馬寬德著長篇小說《普漢先生》,兩書不僅情節上類似,結構上也是如出一轍,《普漢先生》中是波士頓和紐約的雙城記,《半生緣》中,則是南京和上海。人物關係的設置,更是驚人雷同。普漢對應世鈞,瑪文對應曼楨,凱對應翠芝,比爾對應叔惠。甚至於一些細節上也是照搬,例如整理行李箱,最後的那句經典台詞「世鈞,我們再也回不去了」也是翻譯自《普漢先生》中那句,「darling , we can"t go back。」

所以我們談《半生緣》的結構,其實更多的是談《普漢先生》的結構,這是張愛玲第一次寫長篇,又是自己並不熟悉的平民生活,不如選擇捷徑,改編一個已經存在的故事(張愛玲經常走這種捷徑,《金鎖記》中紅樓片段比比皆是)。

首先,我們知道東西方在結構上的差異,中國小說往往注重結尾,並且首尾相應,結構完整;而西方小說特別注重開端,並且是片斷式的,如此一來,難免讓人覺得開頭豐富,結尾寥寥。

其次,西方小說不以講述故事見長,強調對人物的心理刻劃,注重人物心理與情感在小說中的韻味,張愛玲又偏重於氛圍的醞釀,難免故事的情節性曲折性欠佳。

但是《半生緣》這種取材西方的作品為什麼也得到大家的歡迎呢?那是因為張愛玲也寫出了那種「蒼涼」的味道,原作本來就是一種淡淡的哀愁,張愛玲為了適應新時代,自然不能用華麗的筆墨描寫宅門的太太小姐爭鋒吃醋,這與描寫勞動人民的主流背道而馳,所以張愛玲選取了這類普通男女淡雅的日常生活,加上自己的「蒼涼的底色」,把一個西洋風味的個人迷茫小說改造成了中國社會轉型期的新舊思想的衝突,頗有魯迅先生的《娜拉走後怎樣》的敏銳視角。

曼楨被姐夫強姦之後人物的發展,寫出了新時期男女在舊派和洋派之間的掙扎,特別是自以為獨立的知識女性,她們有了自己活下去的經濟基礎,最後不還是回到婚姻的牢籠,情緒的反覆渲染,難免使情節拖沓,可是這正好體現了女性那種不甘心墮落,渴望真正」自由和解放「,但是又不得不屈從於種種社會個人因素的矛盾心理。

先說女主角曼楨,她是民國新女性,有知識有文化,有著自食其力的尊嚴和能力,即便是被姐夫強暴,也不會像傳統女性那樣,為了封建的貞操觀,主動嫁給姐夫,而是時時希望逃出姐姐家的牢籠,逃出去之後也不是依賴男人,而是自己教書掙錢,自尊自立,不再是以嫁人為職業的傳統女性,這是曼楨超越當時時代的地方。

可是她真的從心靈上獨立了嗎?曼楨掌握了新知識,可是骨子裡的那種舊式的封建文化依然存在,自愧於姐姐的舞女身份,用激烈的言語在心愛的人世鈞面前辯白,可是,這恰好證明了自己對舞女的評價嗎?她害怕這些事情影響自己的愛情,因為在她心中舞女是低下的,用姐姐被迫選擇這個理由來掩飾,世鈞些許對舞女的輕視,她就如臨大敵,仍然是認為愛情雙方地位的不平等,自己家有個舞女姐姐就缺乏自信。曼楨對於自己未來的選擇如此的不夠堅定,為了兒子而活,最終將愛情封存在心底,走進無愛的麻木世界。

再說男主角世鈞,他不想處在陳舊壓抑的家庭,渴望用自己的能力打出一片天地,追逐自己的理想,實現自己的價值。可是父親的病重,讓他回到了逃避的家庭,撐起了家族的事業,誠然,曼璐的話語有一定的迷惑作用,可是如果他真的愛曼楨,愛的徹底,愛的堅定,愛的自信,他會錯過營救曼楨的機會嗎?世鈞在心情悲痛的情況下,逃避現實,接受家族的安排,與不愛自己,自己也不愛的翠芝結了婚,又重複著自己祖輩父輩的道路,所以有評論家說,世鈞的悲劇是「新舊兩個時代的斷裂所形成的人格斷裂的反映,是人自身的兩種人格衝突」,只是他最後悲哀的選擇了舊的觀念,新觀念卻在心底湧現。世鈞是個木訥的人,他不會主動的爭取,或者說爭取的力度不夠,稍微有點挫折,就退回到舊的封建禮教,說他沒責任吧,可是也繼承家族事業,說他有責任吧,可是對愛情不夠擔當,說到底是缺乏開拓的精神和決斷能力。

最後說一下曼璐,家庭的壓力讓曼璐走向了舞女的道路,也許原來的曼璐善良,溫柔,可是迎來送外,逢場作戲,金錢的渴望,使心靈走向污濁,取而代之的是現實的考慮,為自己的後半生生存著想,自私的慾望的膨脹,為了家庭犧牲了許多,可是卻無法得到妹妹的認同,心底兇殘的劣根,醜陋的人性,悄悄浮現,為了鎖住名存實亡的婚姻,寧願犧牲自己的親妹妹,何況還有自己的初戀情人張慕瑾關心曼楨,那種我得不到愛情,你也不能得到,那種嫉妒之感,讓本來單純的曼璐走向了性格的異變,似乎又是一個曹七巧。

當然,客觀來說,張愛玲的長篇確實沒有短篇那樣出色,不止《半生緣》這類早期的改編的作品,張晚年的《小團圓》,瑣瑣碎碎,張家長李家短,簡直就是婦女們之間的談資,片段的牽強堆積,根本不像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流暢的故事。

我並不諱言張愛玲的格局很小,選材範圍狹窄,這是因為張愛玲有意識的規避國恨家愁之類的宏大題材,轉而寫不徹底的人,畢竟社會是在變化,而人性是永恆的。文學作品可以有社會的警醒作用,但是文學更重要的是訴諸情感和審美,恰如相聲本身是搞笑,而不是教育意義。小說最重要的是講一個流暢的故事,感動讀者,故事的意義反而是其次,否則難免走上庸俗社會學的道路。

選擇宏大的社會背景,特殊的歷史時期,在強調意識形態的時期,自然得到尊崇,但是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往往是有著人性深度的作品,而這是張愛玲所擅長的。

作為一個年輕的女性作家,無法有男性那樣社會改造的抱負,我們讀來不免有些矯情,不就是男男女女那點事兒嗎?但是如果我們換一個角度,張愛玲在人性方面的挖掘則有魯迅先生的某些味道。

綜合來看,張愛玲長篇的問題並不是描述社會不夠廣泛,似乎也不是關注度不夠的問題,更像是對於作品整體的結構把握缺乏那種「高屋建瓴『的技巧,正如那句話所說「胡宗南,也就是個團長。」張愛玲就是個善於寫短篇的小說家,還很善於寫劇本散文,這種生活片段的把握遊刃有餘,冒然構思長篇,顯然是力不從心的。

從《十八春》到《半生緣》,早年找個漢奸做丈夫,晚年又找個左翼人士,可以看到張愛玲對於政治本能的漠視幼稚,即便是為了寫「讀者想看的」,不免有些造作,以庸俗喜劇般的大團圓結局收場。這麼看來,飽含凄美哀怨結尾的悲劇性的《半生緣》,才是張愛玲真正想寫的故事,才是張愛玲冷眼相看下筆端流露出的真實人生況味。


張愛玲的小說《半生緣》里,說到男主角沈世鈞的父親沈嘯桐時,描述他作為中年人的寂寞是很出彩的一筆,她寫道:「中年以後的人常有這種寂寞之感,覺得睜開眼來,全是倚靠他的人,而沒有一個人是可以倚靠的,連一個可以商量商量的人都沒有……」 (此段選自某篇乎友的文章,在此引用)
深有感觸,這種感覺也不是只有等到中年才能體會的到吧。寂寞有餘,孤獨不足,現在的情緒怕是沒那麼深刻,也似乎陷入無法自拔的慌亂之中,不知如何去面對將來。


張愛玲的小說大體「亮烈」。好比墨綠的電光緞子上綉金花,那種妖艷,觸目驚心。

《半生緣》卻是灰色的棉袍子,因穿的舊了,軟塌塌的,反而有一種家常的溫柔。

她一生孤高傲世,故事也少有溫度,惟這篇長文蒼涼中竟透著純真和悸動。


精打細算的感情太多。半堵殘牆,野火花樹下的表白;港島的環山路上喬琪開著車亦步亦趨跟在薇龍後面;曹七巧翹著小腳抽著鴉片煙心裡乾涸似沙漠;一顆火油鑽換一句」快走「,漢奸和情人各懷鬼胎…… 你方唱罷我登場,衣香鬢影,情話綿綿,動輒傾國傾城。一場戀愛大戲什麼都上齊了,唯獨沒有愛。


但是你曉得,沈世鈞是愛著顧曼楨的,顧曼楨也愛著沈世鈞。

明面上,兩個人不過是工廠里的技術工和小文員。

暗地裡,論家境,沈世鈞也無非就是南京城裡皮貨商家的小開;而顧曼楨更不堪,如其他小說女主角一般的經濟困窘,家裡還連個遜清遺民的空頭背景都沒有。

平凡再平凡,這樣的愛情故事有什麼看頭?

但他們真是在「談戀愛」。

她丟的那隻手套被他冒著風雪找回來;他要回南京,她訕訕的幫他理箱子上鬧鐘;他送她去做兼職家教,路遇上賣豆腐乾的,幽長的吆喝讓人想起地老天荒;她想他,忍不住寫信,寫了一半他就回來,因為他也在想著她。

生活瑣碎而平淡。父母對職業不理解,兒子一氣之下跑出去闖世界;孀母幼弟,只能靠姐姐打幾份工維持生活;一塊兒工作的年輕人中午搭夥吃飯,平時互相照顧,假期里約著出去玩兒。若有若無的情愫,害羞低頭,情話不好說出口。

之後的一切,縱然他怯懦,她糊塗,錯過半生之後再相見,沈世鈞還是愛著顧曼楨。

最難忘的不是那句「回不去了」,而是黑沉沉的堂屋裡相見,二人遠遠瞧見對方,腦子裡均是「轟」的一聲。

隔著萬水千山,還是當年那顆心。

這個故事內里其實是童話。


我看的是十八春,其實不知道兩者有什麼區別。

但是這本小說真的像它的名字一樣,看完感覺何止過了半生,簡直是夢了一生,才悠悠醒來,回到人間。

徒感悵然若失,什麼都來不及了,什麼都太晚了,縱然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又有何用。

大半生已經過去,縱然還是郎有情,妾有意,造化弄人卻回不了頭。

當年看這本書的時候,我還很年輕,大概高一的樣子。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時代之於人的影響。而在此之前,我看小說都只關注故事性,不在意時代背景。

媽媽和姐姐為保不孕的姐姐的婚姻,竟然讓把妹妹囚禁起來,讓姐夫強姦自己的女兒妹妹,代替姐姐生下兒子,毀了她一生的幸福。

這種行為確實愚昧到令人痛恨。可我第一次感到時代的作用,姐姐和母親也是個可憐人,是這樣愚昧的時代造就了這樣愚昧的頭腦,是這樣貧窮的家庭讓她們誠惶誠恐,唯恐失去那可悲的婚姻。

妹妹是很可憐。

可是姐姐又是多麼無辜,多麼可憐。她為了養活家人,放棄了自己的幸福,做了妓女。難道就因為她是姐姐,就活該犧牲么?

我實在見過太多的中國貧窮的家庭,哥哥姐姐早早出來工作,供弟弟妹妹上學的。可是人生為什麼這麼不公平,就因為早出生就應該成為犧牲品么?可是說不定哥哥姐姐腦子更聰明,更適合讀書呢?

那麼誰來可憐姐姐,姐姐的幸福該怎麼辦啊?

張愛玲這本小說,語言樸素平實沒有華麗的辭藻,卻娓娓道來,以點點滴滴的生活小事,滴水穿石,洞穿人心。讀完之後,依然覺得餘音繞梁,心中甚是遺憾,感嘆時代弄人,造化弄人,我們作為時代的一個分子,實在是身不由己。


《半生緣》是我最愛的一本書,十多年來讀了無數遍,為它寫了一篇超長的評論《爛柯記》,貼過來與同好們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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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看到新聞說《半生緣》電視劇要翻拍了,定了蔣欣演曼楨,可是看林心如版的電視劇還像是在昨天,百度了一下發現是2003年播的,竟然已經過去十四年了。十四年是什麼概念,在《半生緣》的開頭就寫著「他和曼楨認識,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算起來倒已經有十四年了——真嚇人一跳!」十四年,是曼楨和世鈞從認識到相戀到分開到重逢加起來的時間,也是我從第一次讀《半生緣》到寫完這篇文字的時間。

我現在還記得,當年第一次讀完《半生緣》以後被那種「悲涼之霧遍被華林」的感覺所籠罩,許久不能回過神來。那時候青春熱血,覺得這個故事太冷了,後來每年翻出來讀兩遍,自己也經歷了一些事情,慢慢地就適應了,覺得它不過是世道常溫而已。當我初次埋首這個故事的時候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當我從書本中抬起頭來已經是個心灰意懶的中年人。世間多少的事情都是如此,故事永遠不老不朽,蒼海桑田的只有讀書看戲的人,我們與這些故事的相遇,宛如一場又一場的爛柯夢。

因為這本書我迷上了張愛玲,迷上了那種飲冰的感覺。張愛玲的一支健筆快如霜刃,刻畫出來的故事常讓人覺得涼薄冷硬,不過,與張氏別的作品比起來來,《半生緣》不過是微涼而已,看著是冰寒徹骨,摸上去觸手生溫。喜歡這本書十餘年不變,大概是我的體質正適合這個微涼的故事吧。

書讀百遍,牢騷成山,《半生緣》的電影也已經看了無數遍,翻翻電腦里的筆記,最早寫到《半生緣》已是至少十年前的事情,好幾番興起,卻總是沒能寫完,電腦里存下不少殘篇斷章。這幾天冷,圍爐煮酒,小酌慢飲,又把書看了一遍,趁著頭腦尚熱,把這些年想談的點點滴滴整理了出來,再等下去,只怕又要冷掉了。

一 、愛若琴弦

愛情其實是一種頻率遊戲,像海豚用超聲波交流。戀愛中的兩個人彼此間有著特殊的眼神、語言、肢體動作,很多時候,不在一個頻道的人根本無法收聽,更無法破解。即使他們愛的弦歌奏得山崩海裂如熾如沸,旁人也難以察覺。所以,儘管世鈞、曼楨和叔惠三個人來往得那麼緊密,叔惠卻不知道世鈞與曼楨戀愛了,而叔惠與翠芝牽纏多年,世鈞也是半點沒有覺察。

都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是每一對情侶都曾經想要弄明白,對方是何時何地愛上自己的,曼楨也曾經這樣問過世鈞,只不過,世鈞自己也說不清楚,只能說是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在她之前,他早已經認識了翠芝,卻從未動過心。同樣的,曼楨也曾經想過,如果她先遇到豫瑾後遇到世鈞,她還是會喜歡世鈞的。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就在想,豫瑾到底比世鈞缺了點什麼。後來我覺得,大概是他的是非恩怨過於分明,因此缺了點潤物細無聲的包容。他可以為曼璐嫁人得到好歸宿而由衷地祝福,但是當曼璐誤以為他還在愛著她的時候,他會毫不留情地戳穿對方。後來他對曼楨母親的態度也證明了這一點,他是個好人,是個有正義感有良知的人,但是性格過於明朗尖銳。與之相對應的,恰好是世鈞的溫軟慈悲。曼楨當初越過叔惠把姐姐做舞女的事情告訴了世鈞,大概正是選定了他的這一份柔軟心腸。

世鈞的「軟」是把雙刃劍。因為心軟,他特別能夠體諒別人的苦衷,總是能為他人找到合乎情理的理由,所以,當曼楨憑空消失,他便把所有信息串連起來腦補出她嫁給張豫瑾了,甚至還幻想當了院長太太以後的曼楨不用再像以前那麼辛苦了。也因為他的心軟,當他父親卧病搬回舊居,母親歡喜得像撿到寶貝一樣,他便註定要回歸家庭做沈家少爺了。

當他在上海的時候,他是工廠車間里的實習工程師,曼楨是辦公室的文職,他們是平等的同事關係,當他回到南京,他變成了一個家底殷實的闊少,而曼楨則是個肩負一家六口生計的貧女,差距與鴻溝有如天塹。曼楨是顧家人的支柱,不可能拋下一家老小去南京過小日子。沈家的事業和根基都在南京,世鈞的父母又都到了風雨飄搖的暮年,膝下需要一個能扛事的兒子,也斷然不會讓世鈞去上海安家。悲劇從這時候已經開始上演了。

中國人向來講究門當戶對,沈家這樣的闊人階級必然是看不上顧家的。曼楨去南京受到禮遇,全因她是作為同事、朋友上門的,如果是過了明路作為未婚妻上門的話,這位「穿破羊襖的上海小姐」必然要遭受各種挑剔和冷眼。以曼楨的脾氣,她未必能受得了那份輕視,以世鈞的能力,他也未必能阻止那些事情的發生。叔惠和翠芝的遭遇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只不過,世鈞和曼楨那時候正在熱戀,難免有些熱情和天真,對於未來有種一廂情願的信心,使得他們願意嘗試去面對和打破那個困局。然而,曼楨的南京之行,看似是世鈞的進取,但他刻意對曼楨身份進行隱晦和模糊的處理,其實是在潛意識裡為所有人都留好了退路。

當他們分手以後世鈞很快與翠芝結了婚,彼時他也曾感慨,其實結婚這件事再便當也沒有,當然這是針對他和翠芝這樣的人而言,他要想與曼楨結婚,其間的溝壑不是努力爭取就有用的。他與翠芝結婚,婚後要住什麼樣的房子,買什麼樣式的傢具,牆壁漆什麼顏色,一切都是具體有形的,回想與曼楨在一起時關於結婚的幻想,永遠都是飄渺的,沒有一件事情能夠落下地來。他不知道,那是因為從一開始他就隱約感覺到那是一件幾乎沒有可能成功的事情。

十四年後他們重逢的時候,世鈞覺得很痛苦,因為他發現自己對於她的遭遇完全無能為力,縱使粉身碎骨也回不去了,但是他忘了,即使在過去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他也是無能為力的。

曼楨的性格正是典型的「無產階級」的性格,因為一無所有,所以唯一要做的就是努力努力再努力,前進前進再前進。她永遠充滿朝氣,吃苦受累甘之如飴,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沒有翻不過的山,沒有趟不過的河。而世鈞呢,因為從小衣食不愁,遇事總能自然而然地迴避退讓幾分,反正也不差那麼點兒。當曼璐的身份被揭破時,世鈞想到的是完全否定曼楨有姐姐,然後給錢讓顧家搬家並且與曼璐決裂來迴避這個矛盾,而曼楨的態度卻是積極應對的,她覺得這件事情不需遮掩,反正曼璐已經從良嫁人了,並且嫁得那麼闊,是可以堂堂正正面對的事情。

曼楨那一點樂觀和積極,正好補上世鈞那一點悲觀和懦弱,本來應該是恰到好處的。可是現實卻是曼楨被困牢籠無法施力,需要擅長撤退的世鈞去爭取。世鈞也不是完全不作為,他去顧家打聽,又去祝家打聽,只不過他心裡先存了曼楨已嫁給豫瑾的念頭,一邊前進一邊在打退堂鼓,所以別人一糊弄,他就且戰且退潰不成軍了。換了曼楨的話,除非聽到對方親口或者親筆承認,否則她大概會親自跑一趟六安去找豫瑾驗證。世事殘忍便在此處,任何一個環節錯之毫釐,結局便謬以千里,最終只能惘然嘆當年。

他們的戀愛曾經是多麼平凡而又美好啊。曼楨那麼忙,他們只有晚飯前後的時間見面,還是跟一大家子人一起,可是就這樣仍然心滿意足。他們從來沒有什麼甜言蜜語,世鈞送戒指的時候也沒說,可是他們彼此卻有著海枯石爛的默契。每次讀到他們圍爐漫談,聽外面賣豆乾的老人吆喝著遠去,心裡就油然而生一種暖意,真願意故事永遠停留在那裡,他們就那樣閑閑坐著,不用親吻,也不用說話,就已經十分美好。

《半生緣》無疑是一個殘忍的故事,可是張愛玲的槍口還是抬高了一厘米,世鈞與曼楨十餘年不見,但是他們從來沒有忘記過彼此,他們的心也堅如磬石從未向第三者移情。在暗無天日的漫長等待里,他們得不到彼此的訊息,但是多年後再見,那條細若遊絲的感情線依舊牢牢握在對方手上,通往對方的心裡。這大概是不堪的生活里唯一的安慰了。

二、 何以慰風塵

《半生緣》要是有前傳的話,最動人的一幕應當是曼璐告別豫瑾去做舞女。

一個女孩去做舞女,不論她的本質如何,到最後都難免被這個職業打上烙印。當初去做舞女的時候,她是哭著與豫瑾訣別的,而後來,我們看到的青春不再淪為私娼的她偶爾被誤認為舞女的時候她的心情竟然是高興的。她在風月場中浸淫已久,某些東西像毒一樣,像男人們留在她旗袍腰間的手印一樣,深深沁進她的臟腑里去,一切都變得合理化,再也沒有排異反應。比如一個人做鬼做久了,就習慣甚至喜歡上了黑夜。

顧家的樓上樓下是兩個涇渭分明的世界。樓上的一家三代老小過著清貧而又安樂的集體生活,老的忙著漿洗縫補打掃做飯,大的忙著上班賺錢,小的負責玩樂上學。樓下那個鬼魅般見不得光的女人化著筆酣墨飽的舞台妝,開著留聲機,使喚著傭人,招呼著各種尋歡作樂的男人。

樓下的女人低賤得像花泥一樣,用腐爛的肉身滋養著樓上的花朵們,她越盪越淫越壞就越能賺到錢,越能使樓上枝繁葉茂。她替他們忍受著地下的潮濕陰冷蛇蟲鼠蟻,而他們替她享受著陽光雨露晧月繁星。在她的供養下,曼楨竟然能上完大學成為工廠里的白領,弟弟妹妹們也一個接一個地在上學。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兩個世界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曼璐的境況越來越差,前來光顧的客人越來越下流,賺錢越來越難,她的青春美貌被榨盡,剩下一具殘軀,連做母親的權利都失去。而曼楨擁有非常體面的職業,與優質的富商兒子談著戀愛,還有好幾個男人在傾慕著她。這一切只不過因為曼璐比妹妹早生了幾年。

對於這一切,除了曼璐的母親向她表示過愧疚和虧欠,一大家子都沒有過一個「謝」字,更談不上什麼補報。她為家人犧牲了那麼多,本應當像聖母一樣被隆重地供奉起來,但是聖母像前燈火稀薄,她感覺不到家人對她的珍重和憐惜,隨著弟弟妹妹的長大,她成了這個家庭背負的恥辱,他們只有甩掉她才能獲得幸福。像顧太太所說的,弟弟妹妹們都長大了,將來他們各人干各人的去了,她可怎麼辦呢?

在兩個世界徹底斷裂之前,她「幸運」地結了婚,上了岸,看似從此走上康庄大道。可是,嫁給祝鴻才這樣的男人,實則是墜入了無底的深淵。結了婚,就像最後的底牌被攤開了,是爛到不能再爛的一副牌,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只能熬著,忍著,直到死。最壞的是,連她與豫瑾僅有的一點點美好回憶也被奪走了。

很多人會覺得《半生緣》太過瑣碎平淡,除了曼楨被強暴的那一段,大多是生活中平常的細節。可是在我這個讀過不下十八遍的人眼裡,那些看似不怎麼起眼的道具,都是讓人揪心斷腸的刺。

比如在曼楨和世鈞戀愛初期,她給世鈞織了一件毛線背心。因為戀情剛剛萌芽,出於羞澀她同時也給叔惠織了一件一模一樣的背心,這樣她可以大大方方地送,世鈞也可以大大方方地穿。作者從來沒有寫過男主角世鈞穿上這件衣服是什麼樣子,是怎樣的心情,卻兩次寫到叔惠穿著這件背心,並且由這件背心帶出了許多故事和惆悵。

世鈞的那件還在曼楨手裡織著,叔惠的那件已經穿了出來,使得他母親誤會曼楨對叔惠有意,甚至誤以為是世鈞把叔惠的女朋友給搶了去。第二次寫叔惠穿它是世鈞從南京回上海請好友去當伴郎,他看到叔惠穿著那件熟悉的毛線背心,心裡一陣刺痛。因為不想觸及傷心舊事,他的那一件是早已不穿了,可是,他卻不能禁止別人穿。在他婚禮前昔再看到昔日的戀人的遺迹,雖然他們的戀情過去並不很久,此時卻已是物在人非,滄海桑田。

除了那件灰色背心以外,《半生緣》里最重要的一件衣服當然是曼璐的那件紫色旗袍。

曼璐比豫瑾大兩個月,她有一件紫色的旗袍,他很喜歡她穿那件衣裳,還稱她為「紫衣的姊姊」。這個稱號出自冰心的一篇小說《別後》,小說原文里有一個身著「青蓮紫的綢子長袍」的女子,關於這名女子,小說里是這麼描寫的:「他覺得她那紫衣,正襯她嫩白的臉。頰上很深的兩個笑渦兒。濃黑的頭髮,很隨便的挽一個家常髻。她和瀾姑相似處,就是那雙大而深的眼睛,此外竟全然是兩樣的。——他覺得從來不曾見過像宜姑這樣美麗溫柔的姊姊。」這是豫瑾心目中的曼璐,美麗而溫柔的,親切而家常的,即使她後來為了養活家人而去做舞女,那也無損於她的美麗,只不過多加一分凄楚而已。

兩家人退了婚以後仍有來往,婚喪嫁娶也會互通訊息,可見曼璐的事情沒有影響兩家人之間的關係,豫瑾長居鄉下,見多了貧苦人家的慘狀,以他的見識不至於為此而看不起她。他與她分手以後十年未娶,心裡肯定會時常閃過那紫色的美麗的影子,所以他到上海見到曼楨時竟有點錯亂——他對那個形象太熟悉了,以致於有點分不清楚是夢幻還是現實了。

很快地,妹妹取代了姐姐。

可憐的是,曼璐整個地被蒙在鼓裡,她還以為初戀情人依舊在為她「守節」。

她一廂情願地以為,鴻才看上曼楨是因為這人本性貪婪下流,這種男人見了年輕漂亮的女人都像貓兒聞著腥似的,而豫瑾如果迷上曼楨當然是因為她姊姊的關係,是因為他在追逐年輕時的曼璐的影子。可是,事情並非她想像的那樣,當她含情脈脈地向豫瑾細訴衷情的時候,他無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全盤否定了這麼多年以來支撐她的美好回憶。

她是穿著一身紫色旗袍來見他的,那是當年的「紫衣的姊姊」來見她的戀人,那是他們之間的秘語,可是故人心已變,當他道破真相,那身紫衣服頓時成了一個莫大的諷刺。

如果她當年不「下海」,雖然不能像曼楨那樣讀完大學成為自食其力的小白領,但是相夫教子歲月靜好的鄉居生活是近在眼前的。她親手打碎了那個「紫衣的姊姊」,毀了自己的愛情,毀了自己的人生,含辛忍辱締造了一個白蓮一般的妹妹來取代了自己的位置。她的丈夫,她的初戀,兩個男人都紛紛拋開她,愛上了她的妹妹。

苦海中唯一的光亮熄滅,絕望的曼璐像身處地獄,只感到刺骨的寒冷和孤獨,那麼,抓下一個人來陪她吧,向家人要回一點利息吧。

曼璐裝病陷害曼楨的那天,顧太太叮囑曼楨記得去參加豫瑾的婚禮,還建議她「你身上這件太素了。這樣吧,你問姐姐借件衣裳穿,上次我看見她穿的那件紫的絲絨的就挺合適」。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聽在曼璐耳朵里無疑是給她打了一針強心劑,更加坐實了妹妹要取代她的心理暗示,也更加讓她下定決心要實行那個罪惡的計劃。

曼楨與世鈞情斷是被迫的,突然而然地被一悶棍打暈,扔進悲劇套子里去。而曼璐是自己揮刀割斷與豫瑾的愛情,眼睜睜地走進深不見底的悲劇里。曼楨覺得自己嫁給鴻才相當於自殺,曼璐去做舞女就是自殺加凌遲以及五馬分屍。曼楨百轉千回之後依舊還擁有世鈞的愛,而豫瑾殘忍地打碎了曼璐唯一的一點美好記憶。曼璐這一生,可謂是泡在苦海里的。

當她看到曼楨只承受了她所承受的百分之一就已經發狂時,她不禁獰笑起來「我也是跟你一樣的人,一樣姊妹兩個,憑什麼我就這樣賤,你就尊貴到這個地步?」說出這句話來,十幾年的委屈心酸化成眼淚流了一臉。這個問題也令狂怒的曼楨啞口無言,曼璐所吃的苦,所受的罪,她這一世是還不清的,把命填給她都沒有用。

曼璐始終不知道,曼楨對她有多少感激和歉疚。曼楨對豫瑾的熱心全都是因為對姐姐和他未能終成眷屬的惋惜,就在她陷害曼楨的這一天,曼楨還為了她與世鈞大吵,甚至不惜解除婚約。在她死後,曼楨在對豫瑾訴說往事的時候,也在努力地減輕她的罪責,努力地維持著那個「紫衣姊姊」的美好形象。被嫉妒蒙蔽了心眼的曼璐只知道反正已經撕破了臉皮,不如乾脆理直氣壯地把壞人做到底,把妹妹徹底囚禁起來,大家一起來嘗嘗地獄的滋味吧。

曼璐感受不到自己從一個純良少女蛻變成一個末路舞女的歷程,也感受不到鴻才怎樣將她從一個忠厚仁愛的長姐逼成一個心如蛇蠍的妒婦。她太容易被蒙蔽被操控,從沒掌控過自己的命運,永遠隨波逐流,近朱而赤,近墨而黑。

當年那個「紫衣的姊姊」死於善良、重情、單純和忠厚,而曼璐死於愚昧、市儈、盲從和狹隘,她們早就不是一個人了。

三、 親子仇

也許是因為身在其中飽受困擾,張愛玲寫起親子關係來也是一絕,《半生緣》中的幾家子父母子女的關係被她寫得入木三分。

顧太太是一個糊塗而平庸的婦女,看似一輩子克勤克檢任勞任怨,是一個無私偉大的母親,實則兩個女兒的幸福都毀在她手裡。

顧家在上海雖然算是城市貧民,在安徽老家卻是薄有田產的,曼楨的父親死的時候,顧家並非沒有退路。只不過,人往高處走,既然已經在上海紮根,當然是捨不得退回鄉下去。即使是決意留在上海,其實也並非只有讓曼璐去做舞女這一條活路。曼璐父親去世的時候她中學將即將畢業,大概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吧,曼楨已經十四歲,顧太太估計也就四十來歲,娘仨都可以出去幫傭,留顧老太太在家帶孩子,再加上老家田地收些租子上來,相信不致於餓死人。大家齊心協力辛苦幾年,等小的長大一點,一個一個自食其力,曼璐就可以嫁給豫瑾,誰都不耽誤,大家互相幫襯著過下去,焉知不會有時來運轉的一天。

顧太太無疑是自私的,犧牲了曼璐一個,其餘的子女們個個可以受教育,個個都有出頭之日,這是一樁划算的買賣。及至曼楨受辱被困,還是因為曼璐塞給她的那一筆「搬家費」作祟,她選擇了欺騙世鈞,與曼璐沆瀣一氣把事情瞞了下來。再後來,曼楨嫁給了鴻才,在她心裡,那仍是一樁得意之事,因為鴻才有錢,這個母親的種種小算盤思之令人心寒。她完全忘了曼璐是如何被鴻才虐待至死,還責怪曼楨太不把女婿當回事,不曾好好籠絡著他。

在她的兩個女兒遭受磨難的時候,她都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不管她有多少難處,在孩子的心裡,她的母愛缺席了,那就永遠不可挽回。所以,曼璐每次與她談話,最後總是以吵架收場。曼楨後來對她也是十分冷漠,只肯盡義務,沒有半分信任與親密。她老年時感慨兒女沒有一個與她知心,可是卻從不曾反省過她曾經對子女做錯了些什麼。

世鈞與他父母親的關係是標準的中國式親子關係。沈家是箇舊式商人家庭,實行的是傳統的「喪偶式育兒」,所以世鈞的童年十分不快樂,父親總是在外面花天酒地,而母親就在家中對著他痛哭垂淚,待到後來,父親更是長駐別館,連家都不回了。當別人回想快樂的童年時,他所能回憶的快樂時光只有他和叔惠、曼楨三人在一起的時光。

他對父親既隔膜又崇拜又憎恨,對母親既心疼又厭煩又無奈,迫不及待地要脫離原生家庭。沈嘯桐則看死了兒子,認為留在家裡接班是他最好的選擇,世鈞不信這個邪,自作主張去學工程,並留在上海工作,但是他的「叛逆」是全盤失敗的。雖然他讀了大學,卻在很多方面都不及他那守舊的父親,如果不依靠父親的力量,他連結婚成家都辦不到。他面嫩心軟,連個小小工廠都混得不怎麼樣,要是全靠自己白手起家的話,干幾輩子都趕不上他父親。多麼痛的領悟。

還好世鈞的脾氣並沒有十分犟,他及時地與病中的父親握手言和,辭了職回到家中安安心心地當起了富家少爺,然後水到渠成地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富家女,老老實實過起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日子。他必須得承認,他一生的平淡恬靜大部分要歸功於父親的遺產。

世鈞回一趟南京,沈太太的種種表現跟今時今日我們每年春節回家時母親的表現沒有半點不同。你回家前,她站在朝街的窗前翹首等待,然後給你做各種好吃的好喝的,怕你在外頭凍著,苦苦勸你做件厚實的皮袍子穿,又怕你在外面吃的不好缺乏營養,買上各種補品營養品給你帶著,你走的時候她心裡難過不舍,眼淚都流出來了但是依舊努力地笑著。

回到家裡,尤其是回到母親跟前,本來在外頭穩重知禮的世鈞就變成了小孩子,一不合心意就當眾發飆,叔惠忍不住要笑他「瞧你那股子驃勁」。在全世界人面前,世鈞都是持身自重的謙謙君子,只有在他母親面前,他是任性恣意的長不大的孩童。沈太太夫妻失和,「寡居」多年,涵養功夫驚人,可是在兒子婚後卻又變成了小孩子,不自覺地與媳婦吃醋,動不動就回娘家住著,等兒子去接。說來也真有意思,在父母面前,子女不論年紀多大都可以當小孩,很多時候,在子女面前,父母不論年紀多大實則內心也有如幼童。

翠芝跟她的母親之間的互不相容簡直勢同水火。

石太太只有這麼個女兒,家裡又有錢,不免對她看得過重,管得過嚴,不准她上大學,干涉她交友,出門久一點就要被盤問,跟叔惠這樣的男人多說兩句話就要派傭人盯梢。女兒就像是她手中的貨物,她要物色一個門第、品味都相當的買主才肯撒手,最要緊就是防著女兒別被哪家的窮小子拐了去。翠芝畢竟是個大活人,她無比地想要逃脫母親的控制,輕則頂撞對抗,重則退婚、私逃,到最後,她媽終於怕了她,生怕她鬧出什麼醜聞來,只求儘快將她脫手。天可憐見,翠芝有驚無險地嫁給了她母親擇婿範圍內的沈世鈞,了卻了石太太的一樁心事,若非如此,真不知母女二人會鬧到怎樣的田地。

叔惠長得漂亮,嘴又會說道,是老頭兒、老太太們最喜歡的人物,可是在他自己家裡,卻並非如此。

整部《半生緣》里,許家是最和諧的一家子。許裕舫兩口子都性格開朗,平常總是有說有笑,叔惠與父母的關係不像顧家、沈家、石家那樣緊張,但是也不過是過得去而已。許太太要想知道叔惠的什麼事情都得向世鈞去打聽,不得不發出跟顧太太一樣的感慨「孩子到了某一個時期,簡直隔閡得厲害,還不如他的朋友」。

世鈞在自己母親面前常耍小孩脾氣,對叔惠的父母卻很周到,逢年過節還會自覺送禮物,在他自己家裡的時候,偶爾指揮傭人把自己不願吃的餛飩端去給他媽,他媽已經樂開花了。叔惠在自己家裡對母親愛搭不理的,到了沈家卻能把世鈞的父母哄得恨不得生個女兒招他為婿。如是父母親們便免不了會感慨,為什麼別人家的孩子都那麼懂事乖巧,自家的熊孩子能有別人一半好就好了,其實自己家的熊孩子在別人家也是「別人家的孩子」。

父母子女之間總是這樣,近中求遠,遠中求近,其結果卻往往是,遠的都在抱怨不夠近,而近的又抱怨不夠遠,總是難以到達一個尺度剛好、溫度剛好、力度剛好的恆定狀態。

四、 姻緣錯

如果把世界上所有事情都統計一個出錯率的話,那麼婚姻肯定高居榜首。

人們結婚的理由千奇百怪,為了面子結婚,為了錢結婚,為了父母結婚,為了孩子結婚,因為到了年紀而結婚,因為順手而結婚……譬如曼璐因為年紀到了所以跟鴻才結婚,曼楨為了孩子跟鴻才結婚,世鈞因為順手跟翠芝結婚,不跟翠芝也會跟任何一個親戚家的姑娘結婚,叔惠為了「報復」跟紀航森的女兒結婚,並且將永遠跟這一類年輕漂亮有錢的小姐結婚,他們這中沒有一個人是因為想跟另一個人在一起而結婚。

多少人如翠芝那般,在新婚之夜才惶恐驚覺:怎麼辦?你也不喜歡我……現在(退婚)來不及了吧,你說是不是來不及了?而世鈞在婚前也一直忐忑不安猶豫不決,非要去跟叔惠好好談談,商量商量才能定下心來。但即使知道是錯,他們也還是硬著頭皮結了婚,做了夫妻。

在結婚之前,曼璐和鴻才都覺得自己受了委屈,鴻才覺得他娶了一個風塵女子,從此要被朋友們看不起,而曼璐為他不肯跟她正式結婚而大為惱怒。那時候她生氣還是管用的,鴻才還是在她面前妥協了,她因此覺得自己至少是可以拿得住他的,然而,結婚之後卻發現鴻才壓根就沒當她是妻子,她的婚姻生活里只有無盡的虐待和侮辱,她吵,她鬧,她放下自尊巴結他,獻出妹妹籠絡他,養個兒子討好他,但是沒有半點用處,一直到她死,他也沒有對她有過半分尊重。寫到這裡,我不禁打了個寒顫,人道「至親至疏夫妻」,夫妻之間生份起來又豈是一個「疏」字可以概括的,只怕「仇」字都不足以形容。

鴻才那麼喜歡曼楨,不惜以犯罪的方式去佔有她,到後來,他終於把她娶到了,待她與曼璐相比卻也沒有什麼不同。年輕的時候我曾經糾結過好久,到底曼楨嫁給鴻才以後有沒有再與他發生關係?那時的我一廂情願地認為沒有,林心如版的電視劇里也將他們處理成了無性夫妻,可是後來當我慢慢成熟,再重讀原文,絕望地發現,他們有過。鴻才對曼楨,是從嚮往到佔有到厭倦的過程,曾經的女神到了他手裡也不過是隔夜的飯菜,再也沒有「食慾」。

如果鴻才只是一味地壞,那未免失於刻板,當我們看到他在情人面前的表現時,才會覺得諷刺到家了。這個人對自己嚮往了多年的老婆和親生的孩子厭煩到了極點,對於各方面條件都不如老婆的情人和不是他生的孩子卻親愛有加,人啊,怎一個賤字了得。

翠芝與世鈞的婚姻是具有先天優勢的,他們青梅竹馬知根知底門當戶對,年齡、相貌都相當,兩個人雖然各有倔強之處,但都不是偏激的人,他們的婚姻狀態也是國人最普遍的狀態,雖有雞毛蒜皮的小矛小盾,但是無傷大體,儷影雙雙走出門去仍是不少人眼中的恩愛夫妻。只有關起門來落實到一些生活瑣事上,你才能發現他們之間的隔閡。

翠芝對世鈞諸多挑剔,認為他在孩子面前不夠威嚴,在朋友面前又不夠得體,賺錢的能力不如別人家老公厲害,說話做事也不如別的男人有魄力,可是說到底,她也並非對他不滿意,作為一個老公,他總體是合格的,有家底,尊重她,對孩子耐心。

翠芝做了母親以後仍舊是大小姐性格,控制欲強,剛愎自用,頤指氣使,性子急,做起事來雜亂無章。他們的婚姻生活以世鈞的沉默和忍耐作為底色,可是世鈞也會有想要暴走的時刻,他也會幻想跟著叔惠去美國混個博士,或者是去北方謀個事情,換個環境換種生活,跟翠芝分開一陣。當然,這隻能止於想像而已,他從來就不是個追求新鮮和刺激的人,他是個渾然天成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好丈夫、好父親。

世鈞雖然是個好丈夫好父親,翠芝嫁給他也並非多麼幸福。人的需求是多面性的,每天生活在一起的人,言談、趣味都不相投,縱然是舉案齊眉,終究意難平,世鈞已經諸多忍讓,翠芝還需對著歸國的叔惠掉眼淚。一對好好的人兒結了婚,錢糧豐足,並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卻也各自委屈,只因為對方不是想與之結婚的那個人而已。

他們每個人在生活中相鬥相殺的另一半,往往是他人念念不忘的「春閨夢裡人」,富家女儀娃不願意為之生孩子而離婚的丈夫是翠芝一生的執念,翠芝覺得拿不出手的丈夫是曼楨夜夜思念的心上人,曼楨的丈夫是何家下堂妾的親人恩人,反推回來亦是如此,家家不幸,處處錯位。

在各人的伴侶眼裡,他們都是毫無閃光點的樣子,連當初那麼迷戀曼楨的鴻才娶了她之後都覺得是上了當,開始嫌棄她的皮相不如往昔,連個性也變得呆板無趣,像是一個嗜肉的人買到了素雞素魚,因而大失所望。

曼楨寫給世鈞的那一封未寫完的情書,字字句句都是深情:世鈞,我要讓你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人是永遠等著你的,不管是什麼時候,不管在什麼地方,反正你知道,總有這麼個人。世鈞讀著它的時候就好像曼楨坐在面前對著深情傾訴似的,到了翠芝的嘴裡,成了誇張的、滑稽的、諷刺的、輕佻的話劇腔。曼楨對他的一腔深情,在翠芝眼裡只是一個笑料,她完全不能相信丈夫竟有如此魅力——「噯喲,看不出你倒還有這麼大的本事,叫人家這樣著迷。」使一向溫吞的、善良的、好涵養的世鈞氣得幾乎動手打人。

世鈞跟曼楨因為豫瑾發生誤會後第一次上顧家的時候,走到樓梯口就聞到了火腿湯的香味。他常到顧家吃飯,顧家人都知道他的口味和喜好,那一砂鍋火腿湯意味著顧太太對他的歉意,還有顧家上上對他的歡迎。他跟翠芝結婚十來年,翠芝宣稱「你這人還有哪一點我不知道得清清楚楚的」,然而她卻不知道丈夫愛吃火腿。當世鈞不無委屈地提到自己多次說想吃火腿都遭拒絕忽略的時候,不知他是否會想起當年顧太太專門為他燉的那一鍋火腿湯。更加意味深長的是,翠芝不知道青梅竹馬同床共枕相識幾十年的世鈞愛吃火腿,卻牢牢記得只見過三次面的叔惠不愛喝中國酒。

他們不知道,每個人身上有許多隱藏的屬性是只有某一個才能激發的,對待那個人,他們自有無限溫柔,萬種風情,只有跟某一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們才是最好的樣子。

那麼,如果他們都跟想與之結婚的那人結了婚又會如何呢?

假如世鈞要與曼楨結婚,估計他得跟家人斷絕關係,兩個苦哈哈的上班族婚後的生活曼楨早就做了預判:「孩子一多,(我)就不能出去做事了,就得你一個人負擔這兩份家的開銷。這種事情我看得多了,一個男人除了養家,丈人家裡也靠著他,逼得他見錢就抓,什麼事都干,那還有什麼前途。」以世鈞的出身和性格,即使被逼到很艱難的地步,我覺得他也很難做到「見錢就抓,什麼事都干」,他不是不能吃苦,但是要他不擇手段他是做不到的,像祝鴻才那樣的去囤米囤葯發國難財更是不可能。貧賤生活最能消磨人的意志,也最易消耗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日子一長,兩個人是否還能堅持初心誰也不敢打包票。

如果叔惠與翠芝結婚呢?叔惠天資聰穎志向高遠,一向不安心於像世鈞那樣「一輩子安份守己,做個闊少奶奶的丈夫」,除非翠芝能夠一直等到他功成名就衣錦歸來,否則即便翠芝願意下嫁,他也勉強仰頭接納,他的強烈的自卑與驕傲將是他們婚姻中的地雷,不知道哪一刻就會爆炸,只怕結局會更慘烈。叔惠太清醒了,他早知道她終有一天會懊悔的,與其將來成一對怨偶,不如不要開始。

婚姻這玩意兒,把它比作什麼好呢,它要容納的東西實在太多了,要像麻袋一樣有容乃大,結實,扛造,還要像瓷器一樣賞心悅目,有時候要像火一樣溫暖濃郁,又要像水一樣清明澄凈,即使它像布袋和尚的乾坤袋一樣可大可小可圓可扁,還會有人嫌它不透氣呢。結婚這件事兒,沒選對人當然是大錯,沒選對時間也是錯,沒選好對方的家庭背景也是錯,要想婚姻美滿,天時,地利,還要人和,而絕大多數人的理智和運氣都不足以數項兼得。推想一下,其實人生萬事莫不如此。

五、 最好的時光

叔惠對翠芝的好感,最初應當是源於世鈞的反作用。

在世鈞的描畫里,翠芝是一個「關著門做皇帝做慣了的小城裡的大小姐」,生活奢靡,性格乖張,不知人間疾苦。他在說這些的時候,其實心裡是以曼楨打底的,翠芝的每一項缺點都對應著曼楨的優點。

可是在叔惠眼裡,翠芝並非世鈞所說的那樣。

她穿著翠藍竹布袍子來赴一場相親性質的宴會,寡言,隨和,純真,還帶著那麼點兒傷感。世鈞會因為別人把他們倆硬湊作一對而當場發作,她卻處之泰然。回到石家以後,她不顧腳上穿著緞子繡花鞋趕到院子里送客,生怕狗咬了第一次上門的叔惠,說明她並不驕矜,並且很能替他人著想。在石家、方家一群勢利眼裡,只有她對叔惠特別溫和,並且流露出欣賞。以叔惠驕傲的心性,他無法不為這種「美人巨眼識窮途」的知己感所打動。

叔惠的第一次南京之行是充滿挫敗的,石太太對他的輕視是他平生未曾遭遇過的恥辱,像烙印一樣打在了他的心裡。對比之下,翠芝對他的態度顯得赤誠可貴。

許家也算小康之家,在上海有房產,叔惠本人是大學生,聰明過人又勤檢奮進,將來不愁沒有出頭之日。可是在石太太、方一鵬這樣的闊人眼裡,他這樣「窮」而上進的人是可恥的,是他們闊人階層最需要防備的人,防著他通過婚姻或者私交揩他們的油。叔惠被這種偏見傷害,繼而憤怒,卻也中了這偏見的毒,他後來的婚姻便是這種觀念下扭曲的產物,他們防著他,他偏要擠進去,翠芝向他伸出雙手,他視而不見,偏要憑自己的力量從別的渠道來擠進去,簡直像是小孩子賭氣。

他們之間有過兩次機會,第一次是初識之後,第二次是翠芝與一鵬解約之後。這兩次翠芝都採取了主動,她給叔惠寫信,寫得又急又長,而叔惠的回信卻又久又短。她與一鵬解約之後寫信給他,他甚至沒有回信給她。她既苦悶又不安,以為是自己太露骨了,嚇退了他。即使是這樣,她也沒有停止努力,她揣測過他的心思,心想無非還是因為兩人之間貧富差距,如果她一無所有出現在他面前,他會不會接納她呢?於是她企圖離家出走。可惜她的出走沒有成功,最終還是嫁進了沈家做少奶奶。

在她嫁給世鈞之前,她對叔惠是有些憤恨的。世鈞誇獎叔惠,她很憤怒地說「我不懂為什麼,你一提起叔惠總是說他好,好象你樣樣事事都不如他似的,其實你比他好得多,你比他好一萬倍。」可這不過是一種註定失敗的心理催眠,在爾後漫長的婚姻生活中,她無比清醒地知道,對於她來說,叔惠要比世鈞好得多,好上一萬倍。沒得到的總是最好的。

叔惠百般婉拒參加世鈞與翠芝的婚禮,最後卻不得不前去參加,並親手在婚禮上拉著翠芝的手交到世鈞的手上,那一幕總是讓我想起張宇的那首《曲終人散》:

你讓他用戒指把你套上的時候,

我察覺到你臉上複雜的笑容,

那原本該是我賦予你的承諾,

現在我只能隱身熱鬧中。

我跟著所有人向你祝賀的時候,

只有你知道我多喝了幾杯酒,

我不能再看你,

多一眼都是痛,

即使知道暗地裡你又回頭……

婚禮之後叔惠借口太忙直接坐上夜班火車走了,翠芝坐在新房裡刷著頭髮,心裡想的念的都是他:叔惠今天醉得真厲害……等他酒醒的時候,不知道火車開到什麼地方了。 他們終於失去了所有可能,此生此世。

雖然叔惠和翠芝未能結成連理,但我知道張愛玲對他們是偏愛的。《小團圓》里蕊秋曾說過這樣的話:兩個人戀愛,但是不要發生關係,等到將來有一天再見面的時候,那滋味才叫好呢。這正好是叔惠與翠芝之間的關係,該訴的衷腸都訴了,彼此憧憬著對方多年,因為中間夾著世鈞,肉體越軌又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她只能是他永遠的白月光、硃砂痣。

當結尾處曼楨和世鈞坐在囂攘的小酒館裡回首往事,哭著說「我們回不去了」的時候,叔惠和翠芝坐在明亮溫馨的家裡,在融融的燈下相對,晚風吹起窗帘如女人的裙角溫柔鼓盪,雖然有所託非卿此生虛度的悵惘,可是他們已經足夠幸運了,因為他們永遠都不用追憶過去,也不用嚮往未來,他們此生都在最好的時光里。

六、 惘然記

張愛玲的筆下從來沒有過曼楨這樣健康的女主角,出身貧困肩負重擔但是風度優雅性格明快,她沒有美貌,沒有家世,有的只有辛苦和負累,但是氣質卻像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一樣朝氣蓬勃。她對待愛情堅貞、純粹,沒有任何算計,她從不因為姐姐是舞女而自覺低人一等,更不因沈家闊氣而卑怯退縮。受了傷害也不怨天尤人,在嫁給祝鴻才之後不論吵到什麼程度都不跟他翻舊賬。她一點也不「識時務」,先是不肯順水推舟嫁給暴富的祝鴻才做太太,等到他破產以後卻又為了孩子嫁給他,戰爭年代百業俱廢的時候,又扔下齟齬但富足的生活,借錢打官司也要離婚。比起曹七巧、白流蘇等張氏女主角的主流風向來,曼楨是一個清新的異數。

這是一個以愛情為主線的故事,但是它並不是一篇愛情小說,它寫的是命運。命運如海,愛情像一艘船,人在其中趟著趕著,通過他們的聚散浮沉,來展現命運的叵測和不可戰勝。在經歷巨大的災難性的巨變以後,被粉碎的只是生活,不死的是愛情。雖然十年不通音問,可是世鈞還愛著曼楨,而曼楨也還愛著他,叔惠與翠芝的感情亦是鮮活如初。

當然,它也有張氏一貫的冷峻。曼楨人生的最低谷,失去親人、失去至愛、失去剛剛出生的孩子,站在外灘大橋上想要尋死,結果只是「既然人活著,也就這麼一天天的活下去了」一筆冷冷帶過。

中年以後的曼楨,除了養育兒子,唯一的未完成事項就是與世鈞訣別了。她的人生只剩了這一聲絕響,胡琴一樣喑啞、凄絕的調子在她心裡已經奏了很多年,只等有一天讓世鈞聽到。

他們如果不見最後一面,或者見了面曼楨死忍不說,大概那細若琴弦的感情線還在吧。可那是曼楨,是勇敢的曼楨,當她把往事告訴世鈞,便如同親手掐斷了這樁感情。儘管世鈞說著「現在好了,你讓我來想辦法」,但是她知道,他們已經半生緣盡,從此就清清楚楚地永別了,跟死了一樣。因為她懂他,深深地懂得他,懂得他的好,也懂得他的壞。

亦舒說她的一個友人十分喜歡《半生緣》而她偏不,因為她覺得書中人物太慘太慘,到了結局也沒有一舉翻身,而是要一直那麼慘淡無聞地活下去。亦舒名滿香江,是連寫故事也要讓主人公爭一口氣的人,她無法去理解這樣的人生。亦舒同樣也無法理解為什麼張愛玲會混到那個地步,以及她晚年還要寫,寫也罷了,再也沒能突破她年輕時的成就,那實在不能算是一個漂亮的收梢。

《半生緣》里的收梢不算漂亮,在我看來也不算太壞吧。曼楨離開了祝鴻才,與兒子清靜度日,世鈞繼續做他的好丈夫,好父親,只不過想起從前會覺得惘然而已。

反正已經是回不去了,過去已是鐵案如山,刀劈斧鑿也已無法改變,他們只能往前走,而前路又是怎樣呢。

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


隨便說說。
這部小說,細節處寫出了老上海的家常味,比如去叔惠家裡吃飯那段。書里描寫的一些人,現在在上海仍能看到那樣作派的老人,有世故和精明,但又有熱心,有種過日子的感覺。
但是在家常的底色之上,它的劇情又是驚心動魄,十分戲劇性的。曼楨遭到強暴、人生起落固然是一條,豫謹說起六安被日本人佔領後發生的事情,寥寥幾句,十分殘忍血腥。
這部書,看劇情簡介,內容十分狗血,類似台灣言情劇。但一本看下來倒又覺得挺合情合理的。
書里有著張愛玲小說中最純真的愛情。


不是太好吧。
張愛玲的中篇短篇很有幾篇經典的,長篇的話,不是她的長項。
主要原因有兩點。
一點是她的寫作習慣。用筆比較精鍊,不著閑筆。但是長篇就是需要有些時候寫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緩緩節奏。而且也不一定要每個地方都草蛇灰線什麼的。長篇小說要讀者隨時保持緊張是很累人的。有時候覺得她是以中短篇的寫作方式在寫長篇,總體覺得比較緊。
第二個是她的格局偏小。全書基本就是兩段感情為線索,說是言情小說也不過分。同樣寫愛情的書很多,但是一般來說,男女主角不會只談愛情,一般都會有個人理想和愛情的衝突啊,國讎家恨與愛情的衝突啊,總之,一本書單靠愛情是很難撐的起來的,還需要另一條腿才能立的起來。再者,因為沒有愛情,就覺得人生暗無天日也是比較幼稚的,現實生活並不是那樣,三觀上也比較有問題。方鴻漸沒了唐小姐,人家也一樣取了個孫小姐,雖然後面離了,但也有過一段恩愛的日子。誰沒了誰就過不下去這種話,說的人要麼太年輕,經歷太淺,要麼心理上太弱懦,缺乏向前走的勇氣。
關於張愛玲的格局,其實也跟她自身的成長經歷有關,童年不幸,容易躲進自己的小世界,但凡事不關己,都寧可高高掛起。關注的東西少,自然格局就小了。
當然她的優點和缺點一樣明顯,人物塑造水準極高,男性作家都少有可以匹敵。她的白描在我眼中是最棒的。至今記得男主去曼楨家做客,曼楨的弟弟們跑馬似的在二樓的木頭走廊上咚咚咚的跑,然後探頭在門口一望,又咚咚咚的跑下樓梯,畫面感和聲音描述的讓人身臨其境。紅玫瑰白玫瑰里嬌蕊跑著去接電話跑掉了一隻拖鞋,接電話的時候一隻腳踩在另一 只腳的腳面上,一邊接電話一邊身體打晃,那描寫,確實當的起天才二字。
知乎上有個中年男士都在想什麼的提問,有人摘了一段半生緣里描寫男主父親的句子。好像也有一千多贊。數十年後依然有如此多人共鳴,可以看出張文字的感染力確實是登峰造極的。並且那只是張的小說里並不起眼的一段話而已。
張早期寫作方法師從紅樓夢,細膩精巧,草蛇灰線。每一個細節都摳的仔仔細細。金鎖記尤其明顯,紅樓夢的痕迹很重,甚至還寫過紅樓夢的同人。但事實證明這種寫作方法是很累的。紅樓夢寫了十年依然太監了,半生緣雖然完本但也屬於半爛尾了。
如果整部小說都維持在曼璐和丈夫誘姦曼楨那裡為止的水準,那半生緣在我心裡差不多可以處於稍微低於圍城的位置。但可惜後面基本寫崩了,不但情節拖沓,甚至人物也走樣了。曼楨由一個思想獨立的新女性變成八點檔苦情戲的女主,實在是有失水準。
所以,比較遺憾了。確實不能算一本太好的作品,尤其是以張愛玲比較出彩的幾個中篇來作比較的話。
以上純屬個人看法,一家之言,僅供參考。如有不同意見,也不要來跟我談論,直接開答懟我就好。謝謝。


先說個和這個問題無關的事情。就在前天LPL3:2艱難取勝LMS,我在想現在連打台灣都這麼費勁了嗎?對於次日迎敵最強賽區LCK,我的心裡真是不知做何感想,只感覺會是自取其辱,被打一個三比零然後回家嗎?在掌盟上看到關於LCK教練團揚言要三比零LPL的時候,心中沒有氣憤,只有無奈,以及難以言說的苦澀。在一段時間裡,我始終認為SKT是最強的,LCK的強度遠遠的高於LPL,我們要勝利,實在是太難了。失望,太久的失望。無數次的期待,總是一次又一次的落空。心裡支持的隊伍,總是沙場折戟。對,明凱,就是明凱,我一直都是很支持你的啊。從MSI到夏季賽全勝,再到4396以及如今,對你這個名字正如LPL一樣,已經不敢再讓我有所奢求。連勝利本身,都不像是比賽所應該追求的結果,心裡最大的想法是,輸的好看點。這種心態本身,除了印證LCK的強大之外,還有以往的恥辱總是一次一次上到心頭啊。

昨天,就在昨天,懷著一種極其複雜的心情看的比賽。心裡忐忑無比,甚至還有懼意。我不是擔心贏不了,而是害怕,害怕以一種極大的差距落敗。

第一場,EDG v SSG EDG贏

第二場,WE v SKT T1 WE贏

第三場,OMG v KT KT贏

第四場,RNG v MVP RNG贏

我不敢說是洗刷恥辱,但是謝謝,謝謝EDG,謝謝WE,謝謝OMG和RNG,在這時候,在這不斷自我懷疑的時候,在一年一年成績不斷打擊下贏得這樣一份榮譽來,讓我對LPL再升起一份希望,和自信來。

啊,實在是,解氣啊。你們都是很好很好的少年啊。想想此間種種就要落淚,LPL,要加油啊。

2017-07-10-0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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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對此問題的回答。


自然,先是謝邀。我在知乎上的首答,是一年多前在「張愛玲」話題下一個「評論《半生緣》是悲劇還是喜劇」的回答。感興趣的可以點開這個→ 張愛玲小說半生緣到底是喜劇還是悲劇? - 知乎

看完了前面的答案,總感覺寫不到前面答主那樣的程度,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回答。對我來說回答這個問題,我遠做不到前面某些答主細緻之地步,再者說來連看過《半生緣》這本書於我而言已是幾年前的事了,所以對回答這個問題,我也不是很有自信。且說些姑妄之言,權當是拋磚引玉了。

評價,通常是指對一件事或人物進行判斷、分析後的結論。——引自百度百科。

問題是「如何評價張愛玲的小說《半生緣》?」。張愛玲的作品我讀的不多,小說與文章寥寥數幾,大家知道張愛玲善於寫生活,下筆自然,看似拖沓卻帶著一種流暢。生活,平淡真實的生活,這是她給我很直觀的感受,《半生緣》便帶著這樣的特點。所以在我看來,小說《半生緣》是本足以帶入人之本身的作品,你可以假設你是其中的誰,而且是異常簡單。或有人對這樣的寫法本身不屑一顧,但是能寫出這樣的風格本身,不就是一種能力嗎?大家都有眼睛和手,但是不能誰都能描繪出生活的。

《半生緣》是溫情的。

不論是哪種遺憾於當事人本身,不都是可以接受的不是嗎?在一年多前我回答那個問題時,我想這是個悲劇,但過後不久我便不那麼想了。我發現,我還是思考的太少了。這樣的分別,不正是生活的常態嗎?倘若連這樣都算是悲劇的話,那麼面對生活中真正的磨難,我們應當怎麼辦呢?你捫心自問,你在初高中喜歡上的那個人,現在又在哪呢?我當初那個異常喜歡的小女孩,時隔三年,也早就成了別人的姑娘。說到底分別,是理當如此的,只是我當時還未明白。

既然大家都活的不算太差,既然眼前人都是可以接受的,既然我們都有了這樣安穩的生活,那麼為什麼,又要奢求更多呢?難道擁有平靜快樂的生活本身,不就是一件很值得珍惜的事情了嗎?

張愛玲有篇小說,叫作《等》,小說結尾是這樣的——

白色的天,水陰陰地;洋梧桐巴掌大的秋葉,黃翠透明,就在玻璃窗外。對街一排舊紅 磚的巷堂房子,雖然是陰天,挨挨擠擠仍舊晾滿了一陽台的衣裳。一隻烏雲蓋雪的貓在屋頂 上走過,只看見它黑色的背,連著尾巴像一條蛇,徐徐波動著。不一會,它又出現在陽台外 面,沿著欄杆慢慢走過來,不朝左看,也不朝右看;它歸它慢慢走過去了。

生命自顧自走過去了。

當人逐漸成長,明白到世事終不能強求,該來來該走走,當智慧長到明白做人得自己成全自己,做人最重要的是開心,而開心最便捷省力的方式正是妥協,你就會突然發現,你像是沒了一切的渴求,沒什麼能再激蕩你的內心;你又像是一切盡在手中,你能使自己開心,就算不開心時也沒甚麼要緊。

《半生緣》的溫情之處便在於此了,大家都學會了滿足。

換成瓊瑤奶奶,我想世鈞或者其他的誰,一定會選擇衝出世俗的枷鎖的。(笑)

《半生緣》的溫情還遠不及此。曼楨寫給世鈞的信想必也讓大家印象深刻,尤其是最後一句,該是讓很多人做過個簽或是發過空間吧?

世鈞:

現在是夜裡,家裡的人都睡了,靜極了,只聽見弟弟他們買來的蟋蟀的鳴聲。這兩天天氣已經冷起來了,你這次走得這樣匆忙,冬天的衣服一定沒有帶去吧?我想你對這些事情向來馬馬虎虎,冷了也不會想到加衣裳的。我也不知怎麼老是惦記著這些,自己也嫌啰唆。隨便看見什麼,或是聽見別人說一句什麼話,完全不相干的,我腦子裡會馬上轉幾個彎,立刻就想到你。

昨天到叔惠家裡去了一趟,我也知道他不會在家的,我就是想去看看他父親母親,因為你一直跟他們住在一起的,我很希望他們會講起你。叔惠的母親說了好些關於你的事,都是我不知道的。她說你從前比現在還要瘦,又說起你在學校里的一些瑣事。我聽她說著這些話,我真覺得安慰,因為你走了有些時了我就有點恐懼起來了,無緣無故的。世鈞,我要你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人是永遠等著你的,不管是什麼時候,不管在什麼地方,反正你知道,總有這麼個人。"

以及前面答主已經有發過的。

中年以後的人常有這種寂寞之感,覺得睜開眼來,全是倚靠他的人,而沒有一個人是可以倚靠的,連一個可以商量商量的人都沒有。

在描寫的過程中,不管是誰張愛玲都以一種平淡的語氣道來,那種心情與情緒,那種處境和狀況,都在這平凡中帶著一點溫熱。怕是讀到開篇的第一段,就已經襲來了,對吧?

他和曼楨認識,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算起來倒已經有十四年了──真嚇人一跳!馬上使他連帶地覺得自己老了許多。日子過得真快,尤其對於中年以後的人,十年八年都好象是指顧間的事。可是對於年輕人,三年五載就可以是一生一世。他和曼楨從認識到分手,不過幾年的工夫,這幾年裡面卻經過這麼許多事情,彷佛把生老病死一切的哀樂都經歷到了。

以一種類似當事人說話的語氣,說出的這話,全然不像是之前文縐縐的張愛玲,倒像是一個在你面前說起親近朋友往事的小姐姐了。是這樣吧?

《半生緣》是瑣碎的。

《半生緣》在圍繞一兩條主線的同時,又帶著其他的東西。世鈞的朋友,世鈞的父母,還有張豫瑾。脫離了世鈞和曼楨後對他人的細緻描寫,或讓《半生緣》看起來瑣碎了不少,但在我看來卻並非不好。你總得明白,我想張愛玲也一定懂得,生活除了你之外,還有你的父母及身邊朋友。不是你就構成了生活,生活是一張網,而你就是這網上的一根線。

世鈞和曼楨並不是生活的全部啊。二人世界到底是幸運者才能擁有的。張愛玲在描寫那些瑣碎的時候,不也同時在反襯世鈞翠芝嗎?不也寫通透和明白了他們的背後種種嗎?父母雙親、家庭背景、以往瑣事和感情轉向。

文中有一處寫到。

一鵬有點慚恧的說:"真的,你都不相信,我胡塗起來比誰都胡塗。其實我愛的並不是翠芝,我愛的是文嫻,我自己會不知道!"
不久他就和文嫻結婚了。

一鵬因不願不願娶翠芝,心中鬱悶,去找文嫻談心,後來娶了文嫻。他這種做法和我們現在的小年輕是不是炒雞像呢?和前任分了手,適時的出現了一個人陪伴你安慰你,你就以為自己喜歡上人家了。你以為是喜歡,其實只是因為人都有點賤,心動了,不是嗎?

當然,文中有一些對比世鈞的意思了。

《半生緣》是樸實的。

我說這話不知會不會有人說我不負責,在此大放厥詞。張愛玲的風格似乎也總是極力渲染些重色彩,但《半生緣》不是的。《半生緣》這書,不是有很多地方都是細細道來的,用一種近乎口語的方式。這裡僅放一處做個對證。

天漸漸黑下來了。每到這黃昏時候,總有一個賣蘑菇豆腐乾的,到這條-堂里來叫賣。每天一定要來一趟的。現在就又聽見那蒼老的呼聲:"豆……干!五香蘑菇豆……干!"世鈞笑道:"這人倒真風雨無阻。"曼楨道:"噯,從來沒有一天不來的。不過他的豆腐乾並不怎樣好吃。我們吃過一次。"
他們在沉默中聽見那蒼老的呼聲漸漸遠去。這一天的光陰也跟著那呼聲一同消逝了。這賣豆腐乾的簡直就是時間老人。

往常的瑣事帶著些感慨,不得不說是有很強生活氣息啊。往往是生活氣息撲面而來,世鈞真的是世鈞,曼楨也就是曼楨了。

我想來,自然富有生活氣息是這書最出彩的地方。或有人說這書格局不高,我不在意。我不是鑒書人,也不是甚麼評論家,再者說來,人類自我表述永遠的母題是真善美,而情愛正包含於其中之一,所以在我看來,張愛玲的這書本身,本來就不該以格局論好壞,甚至於她人之本身也正是如此。她寫些什麼,怎樣來寫,風格如何,既是性格能力使然,也應該是她自己的選擇。她會這樣,就說明她不在意,或是在她看來,文學作品本身的價值,就不該全以格局來衡量。是這樣吧?

我只是個很普通的人哪,我不想一字一句的欣賞這本書,事實上我的閱讀門檻相當之低。為知友詬病的《斗破蒼穹》我看了三遍,當初看《武動乾坤》應歡歡死的時候我還真掉了眼淚。我想,對於評論這書而言,不管如何都應當是要擺正自己的位置,置身於平凡人本身,才對吧?

這就是我最後想說的。

末尾的話。

從昨晚七點看到邀請到現在已經過去相當之久,除去看直播的時間,編輯這個答案也花費了好幾個小時的時候。對於張愛玲這本小說,自然是還有話想說。就是時間不甚允許,畢竟已經凌晨,天已將亮了。所以也就不說了。前面的答主已經說了很多,往後的也會有新的答主來答,我這回答未提及的地方也一定會有人提及。我這也不會再更。

如我所說,作一些姑妄之言,權當是拋磚引玉。


第一流的作品,即便對張愛玲自己。


前些天剛剛看完,沒想到會這麼喜歡。後覺味無窮,歡喜。所以我在忍,一個時間,某個空間,認真地再重看一遍。我愛曼楨,我愛世鈞。


今天一口氣把kindle上《半生緣》的剩下的一半看完了,到後期,會為曼楨和世鈞的這段感情可惜,真的是,緣分盡了的時候怎麼著都沒轍,在曼楨被她姐姐禁錮著的時候,世鈞本可能通過曼楨母親知道曼楨的情況,或是通過打聽知道與豫錦結婚的不是曼楨,可是本來準備說的曼楨母親又沒說了,可以去打聽再努努力的世鈞看到曼璐轉交給他的戒指就放棄了,一方面不得不說這是命,另一方面也不得不說性格決定命運。
曼楨母親的老思想決定了她沒主見地息事寧人,哪怕斷送曼楨一生的幸福也自覺的是為她好;被曼楨欣賞的實在踏實老實的世鈞也決定了他對感情的懦弱和不自信不爭取不努力;被張愛玲所賦予新時代女性的曼楨也沒能擺脫後來為了孩子為了曾經那樣糊塗陷自己於危難的母親還是嫁給祝鴻才的決定;她竟然後來也為祝鴻才的一哭鼻子而心軟了,也有一瞬間覺得他並不是那樣完全沒有良心,生出憐憫之心。 文中有一段話印象很深,「她究竟涉世未深,她不知道往往越是殘暴的人越是怯懦,越是在得意的時候橫行不法的人越是禁不起一點挫折,立刻就矮了一截,露出一副可憐的臉相。」
這部小說里,後來在我看來,人人都是悲劇,可是對沈世鈞,可能相對好點吧,他的性格決定了,怎樣都還是可以的,他竟有好多年,可以一點也不想到曼楨,但是,這也可以說明他是好男人吧,畢竟那時,他以為曼楨是已經結婚了的。以此說來,還是覺得曼楨愛世鈞更多一些,他一直是她心裡的力量,或許,當初曼楨不要顧及太多,早點跟世鈞結婚,一切都會不太一樣,但是,誰又知道呢,畢竟,世鈞家裡還有一層阻力,以世鈞的性格,那樣的結果如何也不好說,然而他們,
「終究是回不去了」。心裡著實為他們可惜。

文中摘錄:
1日子過得真快,尤其對於中年以後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縫間的事。可是對於年輕人,三年五載就可以是一生一世。他和曼楨從認識到分手,不過裡面的工夫,這幾年裡面卻經過這麼許多事情,彷彿把生老病死一切的哀樂都經歷到了。
2.曼楨有這麼個脾氣,一樣東西一旦屬於她了,她總是越看越好,以為它是世界上最最好的……他知道,因為他曾經是屬於她的。
3.這些年來她固然是痛苦的,他也沒能夠得到幸福。要說是為了孩子吧,孩子也被帶累著受罪,當初她想著犧牲她自己,本來是帶著一種自殺的心情。要是真的自殺,死了倒也就完了,生命卻是比死更可怕的,生命可以無限制地發展下去,變得更壞,更壞,比當初想像中最不堪的境界還要不堪。(唉,她是怎樣的心境呀)


在時代的背景中,人真渺小。。。


看到這麼多長答案,瞬間沒有回答的慾望了。謝謝邀請。


想在長途上讀的書卻半夜提前讀完。

作者有著獨到的感觸,把具有獨特個性的男男女女組合在一起,在家庭背景和大時代的舞台上相互交織。全書無不鋪墊著「性格與成長環境決定選擇和命運」的法則同時更是入骨刻畫舊社會對女性的禁錮。曼楨出身滬上貧寒家庭而自力更生,面對生活的枷鎖勇往直前,同時心懷對理想愛情的嚮往與追求。世鈞受制於南京的中產家庭,沒有爭取和拼搏的熱血。就算沒有瓊瑤狗血卻現實淋漓的懷子圈套,二人也許註定無法在一起。叔惠天賦英才卻為羞赧於自己的出身,「逢場作戲」的背後是自卑情緒生出的理性壓制自己的奔流的情感。他也註定無法和翠芝走到一起。而翠芝作為南京的殷富家庭的小姐,卻努力想打破家族設立的「女子當嫁」的格局,叔惠吸引她的更多恐怕是那股另一種生活的可能。這兩對勢均力敵男女異性間可以兩兩配對,互相糾葛,卻在追求嚮往的愛情的道路上受挫後最終紛紛妥協於命運的安排,令人嘆息。

滾滾紅塵,世界確如萬花筒,南京清涼寺血紅的寺牆內可以有穿著僧服的和尚家室,除夕電影院午夜場閃爍的幕布前里也會有孤獨徘徊的旅人。我想,理想愛情的碎裂是世界上最普遍也是最惋惜的事情。開篇里,世鈞也許想不起他們最初的相遇,那郊區煙雨中不知明樹下的合影,還有秋夜中散著橘黃色暖意的水果攤,就讓我來幫你記住吧。


雖然以前很喜歡張愛玲
她所有的書都有看
《半生緣》是去年看的最後一部小說
不得不說
後面部分真的是寫得莫名其妙,且三觀不正
好像是作者想寫得很好但是限於水平衝刺不上去了所以又按套路來勉強收了個尾

這個作品挺無聊的
看完通篇有種「這寫的是什麼玩意兒」的感覺
她還是適合寫中短篇


路過小爆料一則

《半生緣》也要翻拍了

籌備了快兩年了,最快估計要明年開機,再推就要到後年了

顧曼璐的角色人選挺厲害的,很老牌的一位港台女星,參加過芒果台的真人秀(猜破不說破)

————0816更新————

試鏡信息今天發布了,不過開機比我想像的早


不如第一稿《十八春》

有空展開。


相對於她的其他作品感覺《半生緣》不是很出彩,想起當初在宿舍每天只能看幾頁,看到後面個人有一種彆扭的感覺…還是她的《封鎖》《第一爐香》這樣的中短篇讓我有一種驚艷的感覺,感覺她的技巧也在不斷升級。


只記得那句: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小學時看的書,年代太久遠了,不知道有沒有記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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