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寫好懸疑推理故事?
本人無寫作經驗,多次嘗試寫不同類型的小說都開了頭就無法繼續下去,主要是不知道如何安排劇情和敘事手法上的欠缺,但我很希望能寫出自己風格的小說,自娛自樂就好,能讓其他人欣賞更好,所以一直寫不好我也沒放棄。我是心理學專業的學生,這次是打算寫一個關於人格分裂患者殺人的懸疑推理故事,有大概的構思,但不清楚這類小說的行文規律,例如詭計如何設計、敘述方式怎樣等等。希望大家幫幫我。有什麼相關的影視作品或小說可以借鑒的?還是不要借鑒的好?
麻煩你在寫之前把這些懸疑文常用的詭計記牢。
第一關於兇手(或受害人)人身的詭計。
(A)一人二角
1.犯人變成受害者
2.共犯者變成受害者
3.犯人打扮成受害者
4.犯人和受害者是一個人
5.犯人想把嫌疑放到第三人身上
6.犯人是虛構的人物
7.二人一角
8.孿生子詭計
9.一人三角、三人一角、二人四角
(B)一人二角以外很意外的犯人
1.偵探是犯人
2.審判員,警察,典獄是犯人
3.案件的發現者是犯人
4.案件的記述者是犯人
5.兒童或者老人是犯人
6.傷殘者,病人是犯人
7.屍體是犯人
8.人偶是犯人
9.許多人是犯人
10.動物是犯人
(C)犯人自己抹殺(一人二角以外)
1.犯人自己燒死
2.其他的假死
3.變換相貌
4.消失
(D)異樣的受害者
第二兇手出入現場的詭計。
(A)密室詭計
1.犯罪時犯人不在室內
(1)室內的機關
(2)從窗或者通過縫隙在室外殺人
(3)受害者自己進入密室中
(4)密室中的他殺偽裝成自殺
(5)密室中的自殺偽裝成他殺
(6)在密室內的非人的犯人
2.犯罪時犯人在室內
(1)門的機械裝置
(2)犯罪發生的時間比人們認為的提前了
(3)犯罪發生的時間比人們認為的推遲了——密室中快速殺人
(4)在門背後隱藏起來這樣方便的方法
(5)火車密室
3.犯罪時受害者不在室內
4.密室逃脫詭計
(B)足跡詭計
(C)指紋詭計
第三關於行兇時間的詭計。
(A)交通工具的時間詭計
(B)鐘錶的時間詭計
(C)聲音的時間詭計
(D)氣候,季節其他的天然現象的詭計
第四關於兇器和毒藥的詭計。
(A)兇器詭計
1.異樣的銳器
2.異樣的子彈
3.電氣殺人
4.毆打殺人
5.壓死
6.絞死
7.墜落死亡
8.溺死
9.利用動物的殺人
10.其他的出奇的兇器
(B)毒藥詭計
1.吞咽毒
2.注射毒
3.吸入毒
第五人或物件消失的詭計。
(A)屍體掩蓋的方法
1.暫時地掩蓋
2.永久掩蓋
3.屍體移動的欺瞞
4.無面屍
(B)活人隱藏起來
(C)東西的掩蓋
1.寶石
2.金貨,金塊,紙幣
3.文件
4.其他
(D)冒牌的屍體以及物件
第六其他的各種詭計。
1.鏡子詭計
2.錯視
3.距離的錯覺
4.追趕者與被追者的錯覺
5.快速的殺人
6.集會中殺人
7.「紅髮」的詭計(福爾摩斯故事《紅髮會》中詭計所衍生出來的。——ellry注)
8.「二個房間」的詭計
9.可能性的犯罪
10.利用職業犯罪
11.正當防衛詭計
12.一事不再理的詭計(一事不再理就是指「不論是有罪判決還是無罪判決,作出產生法律效力的判決後不允許對同一行為再啟動新的程序」。——ellry注)
13.犯人在遠方目擊罪行的詭計
14.童謠殺人
15.梗概殺人
16.來自死者的信
17.迷宮
18.催眠術
19.夢遊病
20.記憶喪失症
21.奇特的盜品
22.交換殺人
第七暗號記法的種類。
(A)割符法
(B)表形法
(C)寓意法
(D)置換法
1.普通置換法
2.混合置換法
3.插入法
4.窗格法
(E)代用法
1.單純代用法
2.複雜代用法
(1)平方式暗號法
(2)計算尺暗號法
(3)算盤暗號法
(4)自動計算機產生的暗號
(F)媒介法
第八異常的動機。
(A)感情的犯罪
1.戀愛
2.復仇
3.優越感
4.劣等感
5.逃避
6.其他犯罪
(B)利慾的犯罪
1.遺產繼承
2.逃脫稅費
3.保身防衛
4.秘密保持
(C)異常心理的犯罪
1.殺人狂
2.作為藝術的殺人
3.父親情節
(D)信念的犯罪
1.宗教上的信念
2.思想上的信念
3.政治上的信念
4.迷信
第九發現巧妙犯罪的線索
(A)物理上巧妙犯罪的線索
(B)心理上巧妙犯罪的線索
我略發有言權,拋個磚引流。
所有的故事都需要核心衝突去推動劇情發展,懸疑故事比較正常故事不同的是,劇情故事強調「衝突造成了什麼」,而懸疑故事強調「衝突從何而起」,因此兩種故事的魅力也完全不同,劇情故事就像海浪撲上沙灘,緩緩褪去,最後沙灘上留下的是人物,因為是人物推動了故事,而懸疑故事就像海嘯來之前的氛圍,每一刻都具備著巨大的能量,釋放這種能量才是故事的核心。
所以無論什麼樣的故事,首先是構造一個衝突出來,最淺的比如:
殺人?OK。
戰爭掠奪?OK。
再深點的比如:
程序正義還是結果正義?OK。
有衝突就會有能量,這個故事就可以推進下去。
第二是構造人物關係,這個有兩種方法,一種是仿造已有的結構,另一個是設定人物性格,讓人物自己撞擊。
第三是要設定好一些關鍵的線索節點,同樣的,關鍵不是怎麼推理出這些節點,而是怎麼把信息量藏在這些節點後面。
第四是要學會製造巨大的信息量,這種技巧在懸疑小說里和其他劇情類的小說並沒有什麼區別,都是通過多線的方式降低讀者獵取信息量需要的成本,當然前提是你要有足夠的誠意給出信息量。這取決於你想寫推理小說還是懸疑小說。
推理小說的話,寫得多枯燥多乏味都無所謂,你文筆極爛也無所謂,偵探的裝逼與警察的無能這些不合情理的情節都無所謂,只要你的核心詭計符合邏輯,你把10個字的線索隱藏在洋洋洒洒幾十萬字的小說里都沒人管你。關鍵是,文章必須符合推理小說標準,核心詭計必須突出。
懸疑小說的話,你首先得提取出一個吸引人的懸念,而且必須不停推進這個懸念,任何一個懸念接不上讀者都可能棄文。你需要有很好的文筆,很會弔人胃口,否則讀者完全可能放棄你的文章。同時你必須在結尾自圓其說。可以多看看經典的懸疑作品來吸取經驗。
另外補充一句,很多人把懸疑和推理混為一談,但我覺得合格的推理小說,不一定有資格成為合格的懸疑小說。比如很多古典本格的推理就很乏味好嘛(補充一句,而且完全符合推理小說標準的故事,通常是很難進入大眾讀者群的。而大眾讀者認知的那些暢銷「推理小說」,很多都不特別符合推理小說的標準)……
看看最近的非常火的社會推理神劇。
綁匪的女兒
你就會有想法。
首先你要想出一個案件的全部過程
這個案件可以簡單也可以複雜,問題不大
只要有受害者,犯人,相關人士,合理的犯案動機就好
然後你就設計一個主角,他是觀眾的眼睛。由他來帶領觀眾逐步看到事情的真像。
社會推理,基本上沒有推理過程。
你需要按排的就是線索如何一一出現。然後主角為什麼能發現這些線索,他的行動的動力是什麼。
以及這些線索由誰說出來,怎麼出現。
推理小說不是懸疑恐怖小說,除非你認為自己各方面都寫的太爛否則根本不需要添加這兩個元素。
你把兇手的殺人過程和動機先完整寫出來。這個過程要非常細緻,並且兇手的所有行為都必須合情合理,你是心理學專業這方面不用我多說。
有一部著名推理小說,裡頭的兇手在殺人時鞋帶斷了於是兇手當即從某處找了膠帶給粘上。而後偵探在勘察現場時發現這雙鞋子就以此展開推理得出兇手的重要身份信息。
你看作者有故弄玄虛搞懸疑嗎?有驚悚嚇人搞恐怖嗎?兇手的行為有不合常理的嗎?
等你把過程寫好,就會知道案發後的現場什麼樣,偵探只要以現場展開調查推理就行。
寫推理小說就這麼簡單,一些行文小技巧可以作為點綴但絕對不能太把技巧當回事,只有對自己的推理和詭計毫無信心的傢伙才會在這方面狠下功夫。
最後,如果你要寫懸疑恐怖那就別把推理帶上省得糟蹋了推理。說實在的人格分裂這種詭計有人寫過。
先把懸疑的答案確定,然後往後設定情節,把情節隱藏到各個細節。
我也是最近開始嘗試也懸疑了。目前小說設定的就是女主具有多重人格。
並沒有什麼經驗,和樓主分享一下我認為挺重要的吧。
首先,寫懸疑小說最忌諱用上帝視角。不然就全無懸疑感了。
其次,我認為可以把文筆寫好一點,善於渲染氛圍。人物的心理和現實交替來寫,亦假亦真。
最後呢,可以看看有關的作品。但是切記,要在動筆前看。等你開始動筆或者感到有瓶頸的時候,千萬不要看了,因為很容易受影響。
以上。
可以看看這個。
章一:VR少女
高峰推開便利店門,雨後冷風撲面而來。
「遭罪的天氣。」
他口中喃喃自語,借著光撕開香煙包裝紙,隨手扔在風裡。
點了煙,咬在嘴裡吸了一口,在肺里憋了一會兒才吐出來,煙霧貼著滿是胡茬的臉頰飄散成線。由於溫度驟降,血壓有些升高,腦袋也昏昏沉沉。
他搖了搖頭,挪著步子,繞過鐵絲網圍住的空調外機,跳下台階,轉過便利店左側的牆角,走進一條兩幢高樓之間的狹窄小巷。
巷內除了從屋頂延伸下來的排水管、幾輛鏽蝕嚴重用鐵鏈串在一起的自行車和半灰不白的空調外機外,就只有一些臭氣瀰漫的垃圾桶了。
巷子很長,前面有一個偏角,沒有路燈,連亮著的窗戶都很少,所以顯得深邃幽暗,比起巷外街道上的燈火長龍,這裡就像城市的一條骯髒裂縫。
高峰向前走了五六步,扶住沒刷膩子的粗糙水泥牆坐在台階上,身後是一扇掉漆嚴重的鐵門。
這個穿著破舊皮夾克,大號帆布褲,灰白色長發在腦後束起的中年男人神情木然,曾經他也有一份正經的工作,有溫暖的宿處,可是貧窮悄然前來,逐漸剝奪了他棲居在這座城市的權利。
他已不是第一次落入如此窘迫的境地,因為貧窮宛如深潭,只能在溺水和喘息的間隙中求生,反反覆復掙扎出水面,又被無情的現實當頭一棒。
為了應對難捱的寒夜,他提前做了準備,用口袋裡最後的錢買了煙和一瓶便宜燒酒來渡過這個難熬的夜晚。
按滅煙頭,高峰從內袋掏出一台按鍵磨平看不清數字的舊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嘟,嘟——響了兩秒,從那頭傳來一個輕細的女聲。
「是你?」
「是。」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聲音帶著明顯的警惕和戒備。
「我遇到點困難,需要兩三千塊錢急用,明天中午到你那兒拿錢。」
「我們已經離婚了!女兒的撫養費你一次都沒給過,我的工作又不好,哪裡有錢給你……」
「行了!」高峰粗暴地打斷前妻的話,一提到女兒他就心煩——真是個不識趣的女人。
他捏緊手機,壓低聲音,「你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過去的丈夫睡在大馬路上吧?有了這筆錢,我拿去翻個兩三倍,很快就能還你了。」
「你又要去賭……」
電話那邊傳來女人垂泣的嚶嚶聲。
高峰掛掉了電話,不管怎樣,他都會準時去拿錢。那個怯懦的、從不反抗的女人一定會乖乖用信封裝好錢等著他。所謂的妻子,不就是應該在丈夫窘迫的時候犧牲一切嗎?
想到這些,他的心情變輕鬆了。至於罪惡感這種東西,只要不去想,都是不會有的。
手指觸到口袋裡光滑的玻璃酒瓶,取出放在膝頭,擰開鋁蓋,吸了一口辛辣的酒液,他的目光轉向巷外,雨後的路面蒙著一層水漬,倒映著長街上的斑駁燈光,車流呼嘯而過,發出低沉的轟鳴。
高峰臉上的肉跳了一下,渾濁的瞳孔里竟然充斥恨意。那些開車的有錢人,要是能抓住一個拖到暗處,像對付小雞仔一樣擰斷脖子就好了,就像自己在邊境當兵的時候對土著做的事情。
不過他沒辦法用雙拳對抗法律,只能在心裡發狠,又灌了一口酒,使勁眨了眨乾澀的眼睛,忽然間視線中出現一個女孩。
是眼花了嗎?
女孩站在巷口,約莫十二三歲的模樣,和女兒一個年紀,穿著一件價格不菲的亮粉色連衣裙,蕾絲裙邊包住尚且細嫩卻已足夠筆直修長的雙腿,裙邊到黃白條紋襪間露出一指寬的粉嫩皮膚,趿著一雙白色小羊皮鬆糕鞋。
她的手裡抱著一隻淡灰色毛絨熊,熊鼻子圓而黑,眼睛卻很小,像是考拉和熊的結合體。毛絨熊遮住她一半的臉,不過可以看到精緻的另一半。此外,鴉羽般的黑髮垂到耳畔,修剪整齊,泛著類似腈綸的柔亮光澤。
她簡直漂亮得過分,皮膚潔白晶瑩,像個小瓷娃娃。可以預見的是,假以時日,她一定會擁有明星般的容顏,讓一整個城市的男人為她瘋狂。
除了衣裙,條紋襪,熊,松糕鞋的裝束,女孩臉上架著銀灰色的特殊眼鏡,它幾乎是全包式的,泛著濃郁的高科技氣息,光線在眼鏡表面流動成弧,左下角有一行小字:ASTGAMER。
高峰愣了一下,這東西看起來有些熟悉……對了,是之前坐地鐵時看到的廣告,最新款的無線VR眼鏡,採用什麼虛擬影像技術,反正是他不怎麼了解的玩意兒,只記得價格昂貴得令人咋舌。
時間已過十點,在夜色籠罩的城市街頭出現這樣一個奇異裝扮的小女孩,簡直就像電影里的情節一樣。
或許真是拍電影,女孩是某個童星也說不定。
高峰撐起腰,四處尋找跟拍的攝影機,如果有的話,也許可以憑藉出鏡領取一份群眾演員的酬勞。
他沒有找到攝影機,戴著VR眼鏡的女孩卻一步一步走過來,口中還在用甜美的聲音唱著歌,是一首童謠。
小寶貝
我用彩虹和你約定
風雨過後陽光會微笑
平安的長大
迎接燦爛的未來
就像紅橙黃綠藍靛紫
……
女孩臉上洋溢著天真無邪的笑容,等走近了,壓在毛絨熊後面的手掌忽然抽出一把泛著冷光的左輪手槍,這把槍的形狀過於嬌小,連不足十公分的手掌都能握住,給人一種玩具槍的錯覺。
女孩抬起槍口,對準中年男人的胸口連續射擊,子彈噗噗打在肉里,他的身體猛顫,衣服上先是暈開小團的血紅,繼而像是破麻袋般急促地湧出鮮血。
打完六發子彈,她的手還在扣動扳機,發出噠噠的空槍聲。
中年男人的面龐凝固著痛苦與茫然交雜的神色,身體向後仰倒,撞在鐵門上發出咚的一聲,手臂垂落,手指無意識地抽搐著,鮮血很快洇濕了地面,順著台階流淌成一片鐵鏡似的反光。
章二:審訊
「小江,這次你去審。」中隊長李存山指了指門內。
「我?」匆匆趕到還在整理著裝的江稻穀語氣疑惑,審問不是他的長項,跟他說話的這個醬褐色皮膚、滿臉深刻皺紋的瘦高男人才是箇中高手。
「十二歲的小學女生,看到我們這些成年人會感覺害怕,你可能會好些。給你一刻鐘時間,想辦法問出點東西,等監護人和律師到場,就沒那麼容易了。」李存山覷了一眼手錶,飛快的說。
「好的。」江稻穀點點頭,推門進去。
三角形的審問室給人一種無路可逃的壓迫感,牆壁上貼著一塊塊灰色隔音板,沒有窗戶,一個小巧的電子眼從天花板上冷冷地俯瞰下方。
坐在鋼製方桌後面的女孩低著頭,身體因為害怕縮成一團,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似的緊緊抱住一隻毛絨熊,手指陷進柔軟的絨面,指節捏得發白。
江稻穀在趕來的路上看過案件資料,案發時間在一小時前,一名無業中年男子被人槍殺在北城南路的小巷中,兇手沒有逃逸,而是站在原地等待警方到來。
正是坐在桌後這個叫做吳夢影的女孩對準中年男子的胸口連射六槍,彈無虛發,其中兩槍命中要害,致使被害者當場死亡。
目光掃過桌面,塑封袋分開裝著一把小型左輪手槍、六枚鋥亮的彈殼、VR眼鏡及部分配件,此外還有一些被害者隨身攜帶的物件,比如手機、香煙、酒瓶、寫著數字的紙條等等。
江稻穀沒有著急問話,手指在桌上輕點,腦中仍在思考案件。
小學女生殺死一個素未謀面的中年大叔,聽起來簡直不可思議,這件案子充滿了不合理。
兇器是西班牙產的柯羅索女式左輪手槍和4.62mm子彈,因為銷量不佳,這款手槍七年前就已停產,一個小學六年級的女生,是如何搞到在黑市上都難得一見的小眾武器?
從彈殼拋落的地點判斷,她持槍射擊時距離被害者超過十米,在光線暗淡的巷內,又是如何做到全部打中胸口的?
從殺人過程來看,是連續射擊,且全部命中目標,沒有經過長期訓練絕無可能,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無法解釋清楚的地方。
在這沉默的時間裡,女孩也在偷眼打量坐在對面的少年。
他的眉眼顯得很普通,警服上也沒有肩章,在到處都是面目嚴厲的大人的冰冷警局裡,算是一個比較柔和的存在了。
「你認識他嗎?」
當牆上的秒針轉過一圈,江稻穀才開口詢問。
女孩搖了搖頭,眼神有些慌亂。
「槍是哪兒來的?」
「有人塞給我……」
「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女孩說話總是帶著嗚咽的尾音,瘦弱的身軀微微顫抖。
「為什麼要殺他?」江稻穀問得不緊不慢,手指疊在胸口,並不盯著她看,而是將目光移向桌面,觀察燈光在不鏽鋼平面上縮成的亮點。
「遊戲,是一個遊戲……」
「遊戲?」
「『The way』,VR眼鏡里的,體感遊戲,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跟著遊戲的提示,等,等摘下眼鏡,他,他就……」說到最後,女孩的身體猛地痙攣了一下,抖得如同篩糠,把頭痛苦地壓在毛絨熊上,很快就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VR,體感遊戲。
戴上VR眼鏡看到的世界是虛擬的,配合遊戲環境做出相應的動作則稱為『體感』。
江稻穀看到李隊在門外沖他使眼色,一刻鐘的時間還沒到,律師和監護人一夥已經走到了樓梯口。他趕緊伸手拿起裝著VR眼鏡和配件的塑封袋起身離開。
這時,女孩忽然抬起頭,用細弱的聲音問:「我殺人了嗎?」
命運跟她開了個大玩笑,以至於現在還有一種渾然夢裡的感覺,小臉沒有一點血色,神情恍惚,瞳孔的邊緣像是行將崩潰似的晃動著。
江稻穀愣住了,思考了半分鐘,終於側過臉,認真的對女孩說:「我相信你沒有。」
女孩癱軟在椅子上,像是抽去了全身的力氣,眼神仍舊茫然無助。
走出審問室,江稻穀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甚至還有些難看。他敏銳地嗅出一絲令他恐懼的氣息,自從成為FPG偵探以來,這種感覺還是頭一次。
他和中隊長李存山低聲交流了幾句,這時站在牆角喝咖啡的一個寸頭青年扔掉紙杯走過來。
林青原身高足有一米九,警服被筋肉撐得很開,隔著很遠就給人一股壓迫感,他也是刑警隊的成員。
「我們去現場模擬一遍。」李存山乾脆利落的說。
三人離開警局,驅車趕到北城南路,時間過了十一點,往來車輛少了很多,路上也很冷清。
街道兩旁的商店大部分關門打烊,只剩下少數高檔會所和快餐店亮著燈光。他們來到案發地點巷口的那間便利店調查。
據店員稱,被害人買了香煙和燒酒出店門在九點五十七分,小巷內傳來槍聲在十點零五分,收銀機屏幕的左下角有時間顯示,這兩個時間點是準確無誤的。
女孩經過便利店的時候店員也瞥見了她,因為裝束奇特,所以印象極為深刻。
江稻穀三人驅車返回女孩的出發點,是便利店出門左轉兩百米處一個位於四岔路口的街邊花園。
隨著李隊點頭示意,他戴上這款科技已經到了第三代的VR眼鏡模擬案發經過,眼前出現一片柔和的亮光。
「遊戲名為『The way』,應該是這個了。」江稻穀抬起右手,在VR視界中看到他的手掌模型,這是通過綁在手指上的感應晶元建模的。
手指滑動界面模塊,找到標註『The way』的遊戲圖標,點擊之後,視界變化,腳下出現一條彩虹塗繪的小路,兩旁有童話風格的小樹小草和花朵的貼圖。
相比於那些大公司推出的VR體感遊戲,這款遊戲製作粗陋,幀數也不足,像是出自業餘愛好者之手,而且風格偏向兒童。
側過頭,右邊的視界中出現兩個穿白衣服的人,頭上頂著天使光環,是天使的意思嗎?
江稻穀摘下眼鏡,發現在現實世界的相同位置,站著的卻是李存山和林青原二人,周圍的一些行道樹和障礙物在剛才看到的視界中也有顯示,可能是實時讀取。
江稻穀戴上VR繼續前行,遊戲里有提示玩法的電子合成音,很簡單,找到一個惡魔並殺死。
光環白衣的天使顯然不是目標,有一個追蹤圖標在指著惡魔的方向。
當走了五六十步都沒有撞到任何障礙物的時候,他確信這款遊戲模擬了附近的地形。
繼續前行,距離案發小巷還有五十米時,耳邊忽然傳來『您獲得了道具』的提示音,緩緩升起的方形檯面上放著一把前端帶瞄準鏡的手槍,外觀雖然經過改造,但依舊能看出基於左輪建造的模型。
「她是在這裡拿到兇器的。」江稻穀伸出手,碰到的卻是一團空氣。
他站住腳步,摘下眼鏡,看到右手邊是一家名叫『漱石流川』的火鍋店。
三人進店出示證件,調出當時的監控錄像查看,想要找到給她兇器的人。
但十點多鐘正是店裡生意紅火之時,店門口聚集著不少人,場面混亂,錄像中女孩的身影被人群遮住了,等她走出來,兇器已在手中。
章三:我的妹妹很能幹
剩下的遊戲內容大致能猜出來,江稻穀走入巷內,VR視界中出現一隻惡魔,它面貌猙獰,犄角虯結如怪樹,一看就是邪惡的化身。
VR視界中『及時』出現了輔助射擊的准心,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舉起武器對準惡魔,准心還會極大的提升射擊精度,這就是女孩能在十米距離準確命中的奧秘。
接下來就是現實與虛擬的倒錯,被害者倒在血泊之中,女孩就算被無罪釋放,也會因為親手殺了人,蒙上一生都難以抹除的心理陰影。
江稻穀摘下VR,看到白色的屍體固定線,胸膛里升起一股憤怒,這完全是針對辨識能力不強的孩子設下的陷阱!
如果被算計的人是他,在觸摸到槍械的一瞬間就會摘下眼鏡查看,也不會有之後的悲劇發生了。
「你的意思是,真兇設計了體感遊戲,操縱那個小姑娘殺人?」李存山重新封存眼鏡,準備帶回去讓專家鑒定。
「是的,剛才我們也看了錄像,兇器是有人臨場交給她的,位置在火鍋店門口,此人和案件有著重大關聯,很可能就是兇手。」
「那麼她是共犯的可能性呢?」
「微乎其微。」
聽完江稻穀的敘述,李存山不置可否,轉頭對壯碩如熊的青年說:「青原,你送小江回去,他明早還要上課,別耽誤了學業。我留下來再勘察一會兒,另外通知隊里,今晚加班。」
「是。」林青原短促有力的答道。
江稻穀聳聳肩,沒有多說什麼。晚間一個電話把他叫來走個過場,屁股還沒坐熱就要趕人,真是有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作為FPG編製的高中生偵探,本身是遊離在警察體系之外的,畢竟FPG制度的推行時間不超過五年,不受老警察們的信任實屬正常。
坐在駕駛席上的林青原幾乎擋住了半個前窗,雕塑般的面孔有種獨特的古典美感。他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當引擎的轟鳴聲持續了半個鐘頭,車到江稻穀居住的小區門口時,他才開口道:「案件的後續進程我會用簡訊告知你的。」
「謝謝你的信任。」
「自從你協助我們破案以來,青湖區分局的破案率比往年上升了十七個百分點。」
「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也有小概率事件的影響,可不敢居功。」
少年走出車外,雨後的涼風灌進胸膛,他快步穿過小區的大理石拱門。
街道上鋪著灰綠色的馬賽克地磚,幾個路燈相隔很遠,中間有許多燈光無法照亮的灰色地帶。
樓棟旁種植石榴和無花果樹,蒙著水漬的葉片在路燈下亮起魚鱗般的光紋。
少年在左邊第三幢居民樓前轉彎,第三幢和第四幢離得很遠,靠前一條水泥小路、中間鏤空地磚鋪成的長停車坪與靠後的大片草坡組成三明治似的夾層結構。
江稻穀沿著樓梯拾級而上,灰塵堆積,昏黃如舊夢的燈光落下來,讓人的行動都變得遲緩了,老小區里總有一種時間緩慢流淌的感覺。
走到二樓,站在一扇棕紅色木門前敲了敲。
很快,門從裡面打開,妹妹江小米怒氣沖沖的擋在他面前,兩個羊角辮兒像是惡魔的犄角般向著兩邊伸張,抿著薄薄的嘴唇。
「晚飯吃到一半就跑出去的哥哥還有臉回來?!」
她大聲抗議著,音量和嬌小的身軀完全不成正比,客廳的燈光從身後投過來,照亮了一綹一綹的濕發,看樣子是剛洗了澡。
出門前記得她穿著米黃色襯衣,現在換上一件領口寬鬆的淡粉色晨衣,頸間露出一抹誘人嫩白,細緻的鎖骨從衣襟里延伸出來,與兩個淺淺的肩窩組成一幅引人注目的畫面。
江稻穀移開目光,對吵鬧的妹妹視而不見,換了拖鞋,一路趿著走到廚房。
小方桌上還放著吃到一半的飯菜,用保鮮膜細心包住。
「喂!為幹嘛不理我啊!」妹妹跟在後面抗議道。
江稻穀嘆了口氣,坐在桌前發獃,半晌才說:「我從來沒碰到過如此撲朔迷離的案件。」
「哼,你加入FPG才一年時間,迄今為止,接手的案子不超過二十個,碰到棘手的很正常……蝦皮蒸蛋要不要給你熱一下?」
「嗯。」
過了會兒,微波爐叮的一聲,一陣窸窸窣窣響過,江小米把蒸蛋頓在桌上,發出嗵的一聲悶響,「案件我剛才看過了,你覺得哪裡有問題?」
「我們假定幕後指使是A,傳遞兇器的是B,殺人者是C,現在A和B身份不明,可能為同一人,C被捕。我很疑惑的一點是,被害人雖然生活窘迫,但露宿街頭的次數並不多,且不固定。C的家在北城南路,也就是案發地點附近,而被害者晚八點鐘還在淮江區,他是乘坐了半小時地鐵來到青湖區的,那麼,A是如何提前猜到被害人會選擇在北城南路的某條小巷裡過夜的?」
江小米伸手試了試蝦皮蒸蛋的溫度,很滿意它的熱量,隨後在餐桌對面坐下,白生生的胳膊勾住椅背,小臉上露出思考的神色,半晌抬起頭:「很簡單,為了方便。」
「方便?」
「說明北城南路上有能幫助被害者解決窘迫境地的某種東西,他將露宿地點定在北城南路就是為了在位置上方便接近那個東西。比如,低價處理過期麵包的超市、某個能借他錢的人、可以找到工作的人才市場等等。」
「這樣就能解釋通了。」江稻穀抓了抓頭髮,覺得很有道理,既然A處心積慮的想要謀殺被害人,肯定會去了解他的個人情況,猜到落腳點並不困難。
這個小疑問解決了,心裡升起一股舒暢感。
「那麼,你覺得A和B是同一個人嗎?」他又問。
「如果能力足夠強,A可以同時完成傳遞兇器和指引C這兩件事,但是可能性很低。」
「為什麼?」
「我說了是能力問題,那個叫做『The way』的體感遊戲通過實時讀取附近地形和障礙物製作地圖,但是C到了謀殺對象面前的時候,肯定要用遠程手段將謀殺對象的模型和路人的模型區分開來。因為巷子所在的平面和火鍋店所在的平面呈直角排布,所以B想要在火鍋店門口交接兇器後,再到巷口操控『The way』區分模型,沿路的攝像頭會拍到他的。你想,如果在這種極端情況下B還能分擔兩責,且不暴露行跡,那麼他的行動力和反偵察能力近乎於特工了。」
「萬一是利用攝像頭監視巷內呢?不就可以遠程操縱了嗎?」
「幕後兇手猜到了被害者會去北城南路,但很難猜到他會選擇在哪條小巷裡過夜。事實上,流浪漢大多要去公園長椅或者橋洞裡面睡一晚,或許被害者坐在小巷裡只是想要休息一會兒,附近不是有個公園嗎?所以A是不可能提前安裝攝像頭的,更別提攝像頭有被警方發現的風險。」
「確實,一個人要做到這些很難,兩個人協同作案就簡單多了。」
「其實重點不是幾個人,而是這個殺人計劃本身,你反過來想,就算你知道A和B的身份,要用怎樣的證據將他們繩之以法呢?」
江稻穀腦袋嗡的響了,他終於明白了在看到案件後恐懼的來源,兇器上只有女孩的指紋,而火鍋店的錄像混亂不堪,視線被遮擋了,沒辦法當做證據。
高明的犯罪者用手套隱藏指紋,而A則是用程序掩蓋行跡,在整個謀殺過程中,A就沒有露過面,而B也只是傳遞了兇器,要通過何種途徑才能找到他們呢?
他雖然通過FPG的偵探考試,但妹妹江小米的推理能力更勝他一籌,有些關鍵的難點還要靠她來解決,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妹妹。
「這都想不出來,納稅人花錢養著你這頭豬有什麼用?快為聰明能幹的妹妹大人把冰箱里的蛋糕端過來,那樣我倒是可以給你點提示。」江小米手叉在腰上,得意洋洋的喊道。
時間快午夜了,她卻沒有絲毫困意,反而越發興奮,亮晶晶的眼睛像是某種夜行動物。
「居然有蛋糕。」
江稻穀起身去冰箱取出一盒透明包裝的白色奶油蛋糕,一共三層,最上面綴著一顆鮮草莓。
於是他拆開包裝,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這是我的!」妹妹發出一聲被侵犯似的尖叫,瘋狂地撲過來,口中嚷著:「氣死我了,你這頭貪婪的豬!你吃我的蛋糕!你你你!」
「哈?沒有我的薪水補貼家用,你還能吃到蛋糕嗎?你知道同時要照顧妹妹,對付兇惡的犯人外加完成高中學業的我是有多艱難嗎?」江稻穀轉過身,用後背擋住妹妹的小拳頭,促狹地笑著。
章四:新的線索
兩人打鬧了一陣,江小米終於從無良哥哥手裡搶救出半塊蛋糕,恨恨的瞪著他。
江稻穀對妹妹的憤怒眼神視而不見,擦掉嘴唇上的奶油,談起第二個疑點,殺人動機。
「李隊他們調查了通話記錄,被害人在案發前曾向前妻索要錢財,金額在兩三千左右。他本人在外也欠有七萬賭債,我不覺得以上兩點是他被人怨恨甚至殺害的原因。因為勒索可以通過法律途徑更好的解決,同樣,殺了他也沒法回收一毛錢的賭債。小米,你說A究竟出於怎樣的目的,才不惜借一個十二歲女孩的手執行謀殺計劃?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是一個卑鄙的傢伙,而且實力很強,對於編程和槍械走私也很熟悉,可不是一個簡單人物啊,在千京城可能有很大能量。」
江小米對於哥哥的話置若罔聞,一心哀悼殘缺不全的蛋糕,眼睛裡淚光泛動。
「對了,那個女孩長得可好看了,比你小兩歲,正是蘿莉最耀眼的年紀呢。」見妹妹不理他,江稻穀話鋒一轉。
「死變態蘿莉控。」江小米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眼珠亂轉,想著用別的什麼話狠狠譏諷他一番,為被他咬成殘疾的蛋糕復仇。
「有頭緒了嗎?」
「你這個變態蘿莉控只想著給那個蘿莉脫罪了吧?」
「喂,話可不能亂說,對於她我是不會有任何感情的。」
「挺職業的嘛,哼,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整天問我,到底你是偵探我是偵探?」
「我們兄妹倆相依為命,分什麼你我?我雖然在公安局混吃等死,但也想為社會做點貢獻,幫幫我吧。」
「哼,我到哪兒找作案動機去?只有等調查深入,發現更多的線索才行。現在A躲在幕後,你們最重要的工作是抓到B,這是一個突破口,B和A之間也一定有著某種聯繫,我累了,給我泡杯咖啡。」
「喝完就睡吧,明早還有課。」
「嗯。」
普通的速溶咖啡加奶和糖,江稻穀攪動小湯匙,熱水將三者完美的調和成奶棕色,他捧著熱氣騰騰的杯子放在妹妹面前。
和常人不同,江小米一直有睡前喝咖啡的習慣,據她說可以預防做噩夢,而且能促進睡眠,簡直不可思議。
洗漱完畢,江稻穀走進他的房間,關了燈,仰面躺在木板床上。
他和妹妹住在兩室一廳的出租房,家裡就兩人。
因為是學區房的緣故,樓上樓下都住滿了人,大多是三口之家。
江稻穀和江小米的情況比較特殊,哥哥所在的千京大學附屬中學和妹妹所在的千京第五中學只隔著一條街,父母的工作地點距離這兒比較遠,乾脆就讓兄妹倆住在一起。
說是讓他們互相照顧,其實是妹妹照顧哥哥。
江稻穀除了上學,基本泡在案子里,家務和做飯都是江小米在干。
她既聰明,行動力又強,還在上初二,就已經展現出許多優秀女性的特質了。
江稻穀側過臉,目光穿過窗戶,街上不時有汽車飛馳而過,震得玻璃輕顫,遠方的高樓泛著迷濛燈火,高樓承載的天空看不到星星。
即使時至午夜,喧鬧混亂的光影依舊在城市中盤桓不去,人究竟何時才能得到安寧?
他又想起了那個沒意識到城市光鮮的表面下掩藏著深邃黑暗的女孩,像人偶一樣被無形的線條操縱,不能自主。
……
……
早晨醒來,江稻穀揉著眼睛走出卧室,廚房裡噗嚕噗嚕的響,妹妹在準備早飯。
她穿著洗得發白的淺藍色圍裙,從後面看去,細腰和臀部充滿了少女特有的柔韌與彈性,嫩藕般的手臂握著勺子攪動熱粥。
雖然她是個十足的小美人,但是整天呆在一起,還有血緣關係,早沒什麼感覺了,常常會忽略她的秀美容顏。
腹中湧起一股飢餓感,江稻穀的目光移到灶台上,粥鍋架著蒸籠,蒸籠里擺著一隻白瓷碗,兩個沒有攪過的雞蛋略灑些蔥花和鹽,在熱力的蒸騰下漸漸凝固。
「又是蒸蛋啊,我想吃V字仇殺隊里那種黃油煎麵包夾蛋,好像叫做『籃子里的雞蛋』。」江稻穀夾了一筷子蒸蛋放在嘴裡咀嚼,一邊含混不清的說。
「豬還想吃人類的食物?」小米不會放過任何奚落他的機會,把起早買來的煎餅果子放在碟子里,接著手一伸,說:「學校要交書本費,一百二十。」
「哈?先諷刺我,再跟我要錢?這好像有點不太對。」江稻穀咬一口果子,瓮著聲音反擊。
「那我就跟班主任說是哥哥搶了我的書本費,拿去買H書了!」
兄妹倆唇槍舌劍,很快江稻穀就像往常一樣敗下陣來,他掏出一個硬帆布錢包,抽出兩張紅票交給她。
「中午我可能不回來了,你就在學校附近吃吧,不要吃美食街轉角那家小炒,那兒是用地溝油的。」
送妹妹到了路口,又叮囑了兩句,兩人分開後,朝各自的學校走去。
江稻穀很喜歡平和寧靜的校園生活,他放慢腳步,隨著學生們走進校門,穿過白色實驗樓和辦公樓之間的寬闊林蔭道,來到小廣場。
小廣場鋪著鮮艷的黃白色馬賽克地磚,高出周圍半尺,中央有一個養了魚和烏龜的圓形水池。
他要去的教學樓在小廣場北面,是一個富商捐錢建造的新樓,回字形的現代結構,走廊橫空,中間有一個方形水池,周圍假山和景觀樹交相掩映。
江稻穀拐過廣場,徑直走上二樓,從後門進了教室,來到倒數第三排的位置坐下。
同桌是一個小個子少年,名叫嚴慶,臉上有許多青春痘疤痕,像月球表面一樣坑坑窪窪。
嚴慶經常向江稻穀打聽兇殺案件,不過他的推理力只有普通級,根本幫不上忙,常常出餿主意。
江稻穀估測過班裡同學的推理力,大部分是普通級,區縣級的不超過三個,市級的一個也沒有。
數學老師鄭小燕或許有市級的推理力,但接觸不多,沒辦法確定。
標準的推理力劃分等級只有世界級-洲際級-國家級三個大等級,至於國家級下面的細分都是江稻穀自創的。
江稻穀的推理力是國家級,評價是『優秀的偵探,能輕鬆對付大部分刑事案件,面對高智商犯罪者會感到吃力。』
相比之下,妹妹的推理力至少在洲際級以上了,她沒有參加FPG考試,真正測出來可能更高。
早讀課還有一會兒才結束,江稻穀拿出手機,查看林青原夜裡發來的兩條信息。
「關於案件的新進展:A通過電腦病毒遠程控制C的家庭主機,用彈窗信息誘使其佩戴VR眼鏡,並在傍晚離開家門啟動『The way』,事發後,主機在病毒的控制下清空內存,無從查證。」
讀完,江稻穀下意識的捏緊指節,病毒消滅了證據,警方的技術人員很難從網路追蹤A了,破案難度大大增加。真是個狡猾的傢伙,簡直就像隱形人一樣,看不見摸不著。
念頭忽然一動,為什麼對於VR眼鏡的存儲,A沒有用病毒摧毀呢?
是忘記了,還是有別的原因?
如果誘導女孩殺人之後就立即刪除『The way』,那麼A就只存在於女孩的口中了。
警方或許不會耗費精力去追查不確定存在與否的A,轉而摸索槍支來源,等於完全引走了警方,對他來說不是更有利嗎?
一時半會兒想不出原因,江稻穀先把疑問記下,繼續點開第二條簡訊。
看到這條簡訊,他的表情忽然僵住了。
「據調查,被害者的前妻李某與其育有一女,年紀十二歲,是C的同學兼好友。」
章五:猜測
江稻穀心裡泛起一股酸澀的感覺,虧他那麼信任吳夢影這個小女孩,以為她是被牽扯進來的無辜者,現在才知道她與被害者有很大關聯。
他握住手機發了半天呆,勉強集中精神,打開隨信附件,附件是吳夢影在班級群和私底下的某些言論。
「小芸要不是有個人渣父親,她也能得到幸福吧?」
「敲詐勒索的事情警察不管嗎?」
「她媽媽還想著前夫能夠悔改,怎麼可能?那樣的人渣,還是死掉好了!」
……
高小芸是高峰的女兒,離婚後小芸母親沒有再婚,或許對高峰還抱有希望,或許是出於別的什麼原因,選擇了一個人拉扯女兒艱難生活。
小芸經常會因為吃不飽在學校里暈倒,霸凌行為的存在也讓她的日子十分難過,因為營養不良,她的骨頭很軟,一拉扯肩關節就會脫臼,一些習慣於欺凌她的同學經常拽下她的胳膊,讓她在恐懼和痛苦中嚎啕大哭。
因為好友的不幸遭遇而憎恨某人,這會不會誘使她做出協同殺人的選擇?
殺人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它的本身與法律和道德相悖,並且要承受嚴重的後果。
但是,如果你深恨某人,有一天在你面前出現一張紙,只要寫上仇人的名字,對方就會死亡。
那麼大部分人都會用顫抖的手指捏住筆尖,飽含恨意地寫下那個在口中日夜咀嚼的名字。
也就是說,在跨過內心的障礙之後,剩下就只有能否承受殺人代價的問題了。
有時候,道德的約束力就像個笑話。
再看吳夢影,對於不滿十四歲的她來說,殺人的代價是能夠承受的。
她不需要擔負任何刑事責任,監護人倒是會賠償一筆錢,十萬左右,但從其富裕的家庭條件來看,繳納這筆錢很容易,最終得益者則是以女兒身份領取賠償金的高小芸。
「魯迅說,他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忖度他人,卻發現他們的兇殘超乎想像。這個女孩,究竟是帶著惡意槍殺被害者,還是說在完全無知的情況下開了槍?這是一個問題,我到底要不要繼續相信她?」
江稻穀摩挲著下巴,陷入沉思。
但,有一點是很明確的,通過搜集大量的私下言論,從中挑出一兩句來當做殺人動機,這種手段十分愚蠢。
因為沒人能保證說出的每句話都經過大腦思考,沒有人能經得起這種程度的深挖,可以參照清朝的文字獄和近代的文革。
更何況她還是個上小學的女生。
警方專註於調查這種事情實在令人擔心。
江稻穀放下課本,走出教室,在走廊拐角處的落地窗前站住。
目光穿過嵌在鋁合金框架里的平光玻璃俯瞰下方。
清晨的薄霧漫過欄杆,觸手般的向四處蠕動伸展,體育場中間位置的大草坪濕漉漉的反著光。
用手機撥了一個號碼,片刻後,那頭傳來林青原疲憊沙啞的聲音。
「是小江啊,我剛換了班,在休息室里。」
「嫌疑人呢?」
「昨晚就回去了,李隊也沒問出什麼來,對方請來的律師很厲害,一直擋著問題。」
「李隊什麼態度?」
「現在其他幾條線都斷了,李隊準備咬緊C這條線,想通過她找到A,問題是怎樣攻破她的心理防線。」
「難怪會對她進行那種調查,看來李隊認定C知道殺人計劃,是共犯以及執行者,很可能認識A。」
「不是認定,是實在沒辦法了,就這一根繩子,不拽也得拽,另外,我們匯總了一份與被害者有矛盾的人名單,A也可能是其中一人。」
名單傳輸過來,江稻穀粗略瀏覽一遍,商人,建築工人,教師……職業和年齡五花八門,大部分都是口角或是欠了幾千塊錢沒還這種小過節。
要知道,被害者高峰雖然是個無業游民,但是沒有前科,幾年前還是干著正經營生的人,只不過賭博和煙酒消磨了他的健康,也使他丟掉了工作,窮困潦倒,逐漸成為後來的無賴模樣。
江稻穀很清楚策劃如此精密的謀殺需要何等的仇恨和瘋狂在背後支撐,A在這份名單里的可能性非常低。
至於李隊將手中警力集中起來深挖C這個決定,說明他徹底放棄了從別的渠道搜尋A的可能。
關掉電話,江稻穀決定再去見女孩一面,有些事情必須確定下來。
面對一個強大的對手,如果開始的判斷就錯了,等於先輸了一半。
不知不覺思考了有一刻鐘,回到教室時第一節課開始了有五分鐘了,他從後門悄悄回到座位上,物理老師兼班主任陳永華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麼。
考上FPG偵探就和考上飛行員一樣,其實已經半脫離高考系統了,高中畢業後基本會進入全國有名的警察學院或是公費留學,代價則是高死亡率和焦慮、壓抑等心理負擔。
江稻穀知道FPG的優缺點,但他打心眼裡喜歡破案,他清楚自己天生就是干這個的,就和站在講台上一絲不苟地寫著粉筆字的班主任陳永華一樣,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早上四節課流水一般過去了,時間到了中午放學,班裡一個皮膚黝黑的少年走過來,腳上一顛一顛的踢著球。
「稻穀,今兒周三,咱……」許聰咧嘴笑著,食指和中指站成人形,在江稻穀面前走了一溜。
「是啊,我們都饑渴難耐了!」另一個胖大壯實的少年也湊過來,手裡抓了一件紅色球衣,胸口有利物浦的標誌,他叫王銘陽,司職中場,自稱球王,其實場均過人為零的糙技術只能當個藍領球員。
每到周三,因為下午第一節是體育課,江稻穀和幾個小夥伴中午就會抵達操場開始踢球,下課提前十分鐘在學校浴室里洗個澡,乾乾淨淨回來上下午的課。
和以前不同,現在踢球有政策支持,校領導經常弄些個擺拍的任務給他們,討上面開心。
「你們幾個踢吧,中午我有點事,可能第一節課也上不了。」江稻穀歉意道。
小夥伴們都表示理解,江稻穀說有事,那肯定是大事,不需要多問,反正過上一兩天新聞就出來了。
……
坐在計程車里,江稻穀埋頭吃盒飯,十分鐘後車開上青山大橋,向北過了兩個四岔路口,車流漸漸稀少,大幅的防風玻璃矗立路邊,將道路和綠化帶隔離開來。
一顆很罕見的參天古樹矗立於街心花園中央,花園裡鵝卵石鋪路,楓葉滿地,小樹在初秋清冷的空氣里伸著葉片所剩無幾的枝條。
遠離鬧市,環境開始變得清幽深邃起來,附近一片都是青湖風景區,黃葉掩映間露出歐式的方尖別墅屋頂,一群白鴿在天空盤旋,發出咕咕的叫聲。
車速減慢,沿著垂下常春藤的紅磚牆一直向前,來到一處內陷式的小區門口。
「要進去嗎?」老師傅轉過頭問道。
「進。」
江稻穀吃下最後一塊煎蛋,用紙巾仔細擦了擦嘴角和手指,從口袋裡取出證件遞給門衛,門衛不敢阻攔,放這輛計程車進去。
章六:記者
計程車駛過寬敞的林蔭道,在一幢巴洛克式建築風格的別墅前停下。
江稻穀下了車,沿著新修草坪間的磚石小路向別墅大門走去。
不規則的花朵圖紋在大理石牆壁上組成灰金色的浪濤,讓人彷彿回到了中世紀的歐洲。
青湖本就是全國有名的景點,空山翠谷,環境優美,傳聞有龍脈潛伏,居住在這裡能興旺發達。這就造成了風景別墅區的房價貴得離譜,寸土寸金,由此也能窺見這間巴洛克別墅主人的富裕程度。
江稻穀剛要伸手按門鈴,忽然看到右邊街口的小花園中有人影晃動,十分可疑。
他當機立斷,快步追到小花園入口,幾根防撞桿後頭是高出地面半米的花圃,栽滿成片的紅葉石楠,如同一座小巧的楓林。
「出來!」
江稻穀沖著花園裡面大聲喊道,目光鎖定了幾個出口,那個人應該還在,也許就躲在某個花圃後面。
四周寂靜無聲,沒人答話。
「你跑不了的,這個高檔小區每條路上都有監控。」他繼續用大音量說道。
窸窸窣窣,從花圃後面走出一個年輕女人,二十齣頭的年紀,化了淡妝,本就白皙粉嫩的皮膚呈現出A4紙的顏色,鼻樑上架著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有一股文藝女青年的氣息。
看她的臉,鼻頭圓潤,鼻翼微收,下巴又圓又軟,還保留著少女時代的可愛影子。
年輕女人用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盯著江稻穀,吐了吐舌頭,說:「什麼嘛,嚇死我了,是個小孩啊。」
江稻穀掃了一眼她的裝束,緊身褲,平底鞋,手裡提著攝像機,話筒上有新聞頻道字樣和市電視台的標誌,原來是個記者,真是個嗅覺靈敏的傢伙,是聞著味道過來的?
不過,他看這人有點眼生。
「你是電視台的?市電視台新聞頻道的記者我都認識,不記得有你這號人啊?更何況,李隊已經跟陳主任打過招呼了,這件案子因為涉及到未成年人,先壓下不播,怎麼會派記者過來?」江稻穀越發懷疑,記者不可能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太不正常了!
「好厲害的小孩……你是FPG的偵探吧?對了,我見過你!三月份的時候你和公安宣傳科的人來電視台錄法制節目,當時用了我們生活頻道的錄像室,你好,我叫寧杏女,原來是生活頻道的記者,前幾天剛調到新聞頻道的,今早我一位在警察局的朋友透露昨晚發生了一件槍擊案,兇手是個十二歲女孩!聽起來好嚇人,我一早就趕來了,可是對方父親不接受採訪,而且態度好凶……但我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一定要採訪到她!」寧杏女握緊拳頭,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模樣。
「你這不是採訪,是騷擾,就算你採訪到了,陳主任那邊的審核也是過不去的,白費功夫而已。快離開這裡,不要搗亂。」
江稻穀不願和她糾纏,轉身想走,卻被女記者一把攔住。
「吶,告訴我吧,案件經過如何?那個小學女生真的開槍殺人了?殺人動機是什麼?槍械是從哪裡來的?她如何才能承受開槍的後坐力?」女記者像連珠炮似的問出一連串問題,一眨眼工夫,攝像機已經打開,抵在肩頭,把江稻穀的半身框在畫面里。
江稻穀終於明白為什麼很多人都想痛打記者一頓,跟牛皮糖似的,黏上就甩不開了。
他叉開五指遮擋攝像頭,怒道:「別亂拍!」
「那你稍微透露點案情嘛,我也有情報跟你交換。」寧杏女繼續死纏爛打,笑起來的時候臉頰上湧起兩個小酒窩,看起來媚態十足,纖長有力的手指闔上攝像機以示誠意。
「交易?那要看你提供的情報有沒有足夠的價值了。」江稻穀見她消停了點,鬆了一口氣,對於情報他還是很感興趣的,一個嗅覺敏銳之人獲得的情報想必不會差。
「那我就說了,從早上到現在,除了我以外,還有兩伙人在盯梢這間別墅!」寧杏女壓低聲音說。
江稻穀心裡一驚,什麼,還有兩伙人?!
能猜到其中一伙人是李隊派來的,但是另外一夥是什麼人?
「你確定?」
「嗯,」寧杏女用力點點頭,分析道:「我知道一伙人是警局的,他們在別墅背後那條路,開一輛桑塔納。另一夥則是一男一女,年紀很輕,裝作路過,來來往往三四趟了。」
「很好。」江稻穀撇開女記者,徑直向別墅走去。
「喂!我要的情報呢?!」寧杏女趕忙追過去。
「哈?作為千京市民,配合警方工作不是你的義務嗎?」江稻穀頭也不回,腳步反而加快了幾分。
寧杏女追不上他,揉著膝蓋,在他身後咬牙切齒的喊道:「你這個壞小子!你給我記著!我不會放過你的!」
她從外省一所名校的新聞系畢業,進入家鄉千京市的電視台,憑藉聰明頭腦和精湛的採訪技術拍攝出幾期精彩的生活節目,因為能力強,被調到了新聞頻道,正想要施展手腳,結果第一次就出師不利栽在一個小孩手上,簡直就是記者界恥辱。
「刑警隊那些老油條我對付不了,你這個小孩子我要是也沒辦法對付,那還當什麼記者?」寧杏女暗暗發誓,一定要讓這個滑頭小子知道她的厲害。
擺脫了記者,江稻穀立刻給李隊打電話,告知他存在第二伙人的事情,李隊立刻增派人手並讓盯梢的隊員留個心眼。
一番波折後,江稻穀又站到了別墅門前,悠長悅耳的門鈴響了三下,片刻後一個中年男人推門出來。
中年男人梳著一絲不苟的舊式中分,臉色灰暗,看模樣心臟狀況不是很好,警惕夾雜憎惡的目光透過方框眼鏡落在江稻穀身上。
「我是FPG偵探江稻穀,負責這次案件,請讓我和您的女兒見一面。」
見少年熟練的拿出證件,中年男人瞳孔微縮,就是這些國家暴力機關的兇殘獵犬一直盯著自己女兒不放?她才十二歲啊,稍微蹂躪就會凋零的年紀,柔嫩得像是尚未綻放的薔薇花苞。
中年男人的怒意逐漸上涌,繼而如火山噴發般的衝出胸膛,化為一聲如雷的咆哮:「滾開!沒有律師的允許,誰也別想騷擾她!」
「吳先生,請您冷靜,我們FPG跟公安不是一個系統的。」江稻穀皺著眉頭,想要說服這位憤怒的父親。
誰知女孩父親吳景華根本不吃這套,冷笑道:「公安和FPG穿一條褲子的事情人盡皆知,你這種鬼話還想蒙老江湖?」
「普遍情況不能代表個例,起碼我是一個例外,如果您把我當成唱雙簧的,那是對我人格的侮辱!」
「一個毛沒長齊的傢伙,裝什麼大腔調?我告訴你,就算是你們張澤宇大隊長親自來,我都不會放他進來!有本事你們拿槍打死我啊?!」
「吳先生,您過激了,您的女兒現在急需幫助,如果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幫她的話,那就是我。」江稻穀說的很誠懇,語氣中有一股自信。
在這一刻,他彷彿就是一個捨我其誰的大偵探,當然,就算不是,也要硬著頭皮裝,臉打腫了充胖子。
吳景華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他用力關上門,發出砰的一聲,回頭要走的時候,卻發現門沒關死,江稻穀那張討厭的臉又探了進來。
「你這該死的潑皮無賴!」他哇哇大叫,像是要動手打人似的揮舞手臂。
這時,屋裡傳來拖鞋的聲音,一個中年女人走過來,第一眼望去,她的身材不錯,臉上雖有少許細紋,但仍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不少,應該經常去美容店保養。
「景華,讓他進來吧,這孩子起碼比公安那幫人順眼多了。」
章七:水果硬糖
這個中年女人是吳景華妻子,也就是吳夢影的母親,千京城小有名氣的劇作家。
她和暴怒的吳景華截然相反,是個溫潤如水的女人,或許正是這種性格上的中和才讓他們走到一起。
此刻江稻穀的臉色有些發青,額頭也滲出一層細汗,但他還是從容不迫的換上拖鞋進屋。
吳景華被妻子勸住了,又覷了一眼少年偵探,忽然發現他左手上有一條紫印,並且腫脹變形,破皮處還在往下滴血——怪不得剛才沒關上門,原來是砸在他的手指上了。
少年偵探竟然強忍著劇痛一聲不吭,甚至隻字未提。
吳景華暗暗吃驚,對他的輕視和厭惡也隨之消散大半,心道:難怪FPG制度試行兩年就正式確立了,這樣優秀的年輕人不只是公安想要,恐怕別的一些政府部門也搶著要他們。
江稻穀沒有急著去找女孩,在別墅正廳的大牛皮沙發上坐下,雙手扶住膝蓋說:「阿姨,請您幫忙通報一聲,就說昨晚見過一面的那個高中生偵探來了。如果她不願意見我,我馬上離開,不會勉強。」
女人應了一聲,扶著鏤空的藝術樓梯去了二樓,很快返回,告訴江稻穀女孩願意見他。
片刻後,江稻穀來到女孩面前。
她穿著一件暗藍色連衣裙,像是褪色的紙花,眼窩深陷,頭髮凌亂不堪,原本潔白細膩的皮膚泛出青色,手背在身後,是在藏匿什麼?
「你的手腕受傷了。」江稻穀輕聲說。
聽到這句話,女孩的身體猛烈顫抖了一下。
「就算是袖珍左輪,它的後坐力也不是一個十二歲女孩能夠承受的,所以你在開第一槍的時候手腕就受傷了。」
「但你還是一鼓作氣打空彈夾,手腕痛得像被烙鐵燙傷,你清楚自己在幹什麼,清楚自己扮演的是怎樣一個角色,有人告訴過你一切。他說的很詳細,包括所有的後果……但這遠遠不夠,是什麼最終說服了你?」
吳夢影失魂落魄,手臂垂了下來,手腕上一大塊淤青格外顯眼。
她喃喃的說:「世界上沒有平白無故的救贖,除非有人願意犧牲。」
「犧牲是獻給高貴靈魂的讚譽,一個殺人犯不配享有它。」
說完,江稻穀仔細盯著女孩的臉,觀察她的神色。
吳夢影睜大眼睛,眼珠無聲無息的滾落,在臉頰上划出兩道淚線,似是懺悔。
這並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反應,說明判斷上出現了偏差。
「你知道開槍會殺死他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會死,那個人讓我玩『The way』,要能忍住疼痛,才可以拯救她,腦袋,腦袋迷迷糊糊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幫她……」吳夢影抽泣著,斷斷續續的敘述著。
「你知道什麼是槍嗎?」江稻穀按照計劃問出下一個問題。
「聲音很大,很痛……」
言語混亂,解離性遺忘,不過可以確定的是,A並沒有說明清楚一切,她是在一種茫然無知的狀態下參與謀殺的,而不是懷揣著惡意開槍殺人。
英國有惡意補足年齡原則,是否懷有主觀惡意成為判斷未成年人是否有罪的標準,比如著名的羅伯特、喬恩虐殺幼童案件。
江稻穀是惡意補足原則的支持者,國內尚未有相關法律,但從他個人角度出發,會以此來當做評判標準。
「那個人騙了你,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是無罪的。記住,不管別人怎麼說,我都站在你這邊。」江稻穀很強勢,也很乾脆,伸手摸了摸女孩的頭以示支持。
高中生的手掌對與小學女生來說已經很大了,她閉上眼睛享受著,覺得舒服又安心。
跟父親帶著潮濕和涼意的手掌不一樣,他的手乾燥溫暖,像一把遮風擋雨的傘。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江稻穀又從衣兜里拿出一顆玻璃紙包裝的水果硬糖放在她手心裡,說:「下次我來,你要是能忍住饞沒吃,我會給你第二顆糖。」
「但是,我家裡有很多糖果的。」女孩嘴唇囁嚅著說。
富裕家庭並不缺這種低級硬糖,實際上費列羅或是進口的水果軟糖都快吃膩了。
「這顆糖不一樣,它是女巫放在我家後窗窗台上的,我懷疑上面有魔法。」江稻穀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
聽見他的話,吳夢影的眼睛裡亮起一層光彩,她咬住下唇,小心翼翼地握緊糖果,像是握著一塊寶石。
在心理學裡,這叫做精神錨定,能讓恐慌的內心平靜下來,就如船隻在風浪中下錨,即使風浪再大,也不容易傾覆。
所以在他第二次來之前,精神都會保持穩定。
看了看手機,時間到了一點鐘,再不回去上課就要遲到了。
江稻穀下了樓,吳景華早回房間去了,他準備向吳夢影的母親告辭,卻被拉著去了小客廳。
一個信封推到面前,很薄,捏開看了一眼,裝著一張銀行卡。
「卡里有五萬塊,算是一點心意,密碼寫在卡上。」
「什麼意思?」
「請你幫幫她吧,她才十二歲啊,我和景華就只有她一個孩子……」
女孩母親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臉上的皺紋更加深刻了,她眼神滿含期冀,想打通刑警隊那邊的門路沒有一點可能,李隊頑固得像石頭一樣,連吃頓飯都不肯賞臉,她想,如果是FPG偵探的話或許會對這筆錢動心,在案件上幫忙。
「阿姨,賄賂在校高中生是件愚蠢的行為,這一人群尚未踏入社會,沒有承受生活上的壓力,所以錢對他們來說只是數字而已。另外呢,您不要對我有過多的期待,我是FPG偵探,冷血的辦案機器而已,安撫您的女兒,也是出於保護未成年人的目的。」江稻穀趕緊讓她收了這個心思,警察要是收了錢,整個人就爛了,沒有底線可言。
雖然他一臉嚴肅,但心裡還是挺高興的,刑警的談資之一就是拒收了多少賄賂,下次隊內聚餐他就不會顯得那麼尷尬了。
坐在返程的計程車上,江稻穀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現在已確定吳夢影沒有主觀惡意,她這個點就可以放了,整個案件還有剩下兩點不明。
一是幕後策劃者A的作案動機,二是A為何不使用病毒刪除VR眼鏡內置儲存,暴露出他的存在。
A的身份還是個謎團,幾條重要線索都斷了,除非事情出現變化,有新的線索出現。
關於B,火鍋店的監控錄像隊里研究了上百遍,當日『漱石流川』顧客的身份、住址等信息都經過反覆調查,但是B沒有露出一點馬腳,案件近乎於停滯。
江稻穀回到附中繼續上課,下午兩點左右,睡了一覺換班回來的林青原發來簡訊,說盯梢別墅的另一伙人被抓獲了,是千京大學青湖校區的兩個學生。
稍微一審,一男一女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全招了。
他們在一個叫做『零時網』的網站上尋兼職,比如發傳單、鐘點工之類的活兒,看到一條實時信息要招募兩人去監視某間別墅,價錢給的很高,半天兩百塊。
技術人員立刻對發布信息的人進行網路定位,很快找到了,但那人聲稱賬號被盜,且人在外省。
線索又中斷了,但看到這裡,江稻穀握住手機微微激動,變化終於發生,他有一種預感,只要弄清楚A為何派人盯梢吳夢影,做出如此畫蛇添足的舉動,案件就能有突破性的進展。
章八:重新否定
昏暗的客廳里,側卧在沙發墊上的江小米神色黯然,雙手捧住隆起一道明顯弧度的小腹,扭頭看向哥哥。
「我懷孕了。」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推門進來的江稻穀嚇得差點跳起來,打開燈急急忙忙衝過去,心裡疑惑,早上出門的時候妹妹還是正常的體型,晚上就懷孕了,神隱事件嗎?伸手一摸,硬的。
「把香瓜拿出來!」
「嘻!」
江小米拿出藏在衣服底下的香瓜,把它抬到桌上。
「猜猜是從哪兒來的。」
「這個瓜應該是在菜市場上買的,嗬,有兩斤重呢,拎了那麼遠的路,一定很累吧?」江稻穀想了想說。
「哦?依據呢?」江小米眨眨眼睛,嘴唇微微分開,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很簡單,附近只有三處賣水果的地方,兩處是水果超市,一處是菜市場。水果超市樓下有一家,小區南門口有一家,菜市場在美食街轉文匯路三十米的地方,離家很遠。這個瓜上沒有貼商標,應該來自菜市場。」江稻穀分析說,但他一看妹妹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頓時心生懷疑。
「到底在哪兒買的?」江小米躺在沙發上翻滾。
「不對,你這磨人的小妖精,很可能撕掉了商標來蒙我,按照你的憊懶性子,怎麼可能從菜市場那麼遠的地方拎個瓜回來?是在水果超市買的吧,藏了商標,想嘲弄我是不是?」江稻穀努著嘴,確定了。
江小米分開手掌,左手手心果然有一枚商標貼紙,她將商標從容地貼回瓜上,又說:「再給你一次機會,到底是在菜市場買的還是在超市買的?」
有商標的話,不是擺明了在超市買的么?等等,那她為什麼說再給一次機會?故布疑陣嗎?
仔細想想,有時候菜市場賣外地運來的高級香瓜會貼標籤,水果超市賣本地香瓜不貼標籤,況且本地瓜和外地瓜就很難區別,一團混亂,頭都想大了。
妹妹看著他抓耳撓腮的模樣,笑得合不攏嘴,直起腰,鴨子坐,解開一邊的羊角辮,成了一個『獨角』髮型,略帶些天然卷的栗色齊耳短髮披散下來,浸在窗外透進來的黃昏餘暉中,有一種奇妙的質感。
「哎呦,好氣啊,怎麼想不出來呢,哥哥好氣啊!」妹妹還在用軟軟糯糯的嗓音挖苦他。
江稻穀氣得牙痒痒的,恨不得去交警大隊查附近的道路監控錄像,但理智讓他放棄了這個以權謀私的想法,決定去實地調查。
剛回來屁股都沒坐熱,又衝出房門,以衝刺的速度去水果超市和菜市場查看有沒有相同品種的香瓜,最後在菜市場發現了類似品種,但上面沒有貼東西,妹妹那個商標是水果超市裡的一種哈密瓜商標。
果然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拿到證據的江稻穀再次推門而入,這時妹妹已用小刀捋掉香瓜皮,將果肉切成整齊的小塊碼在盤子里,她則坐在桌前,雙手放在膝蓋上,模樣乖巧。
「我全都知道了!你在菜市場買了瓜,從水果超市拿了商標貼紙,是不是這樣?!」江稻穀伸手一指,大聲說道。
江小米憋住笑,搖了搖頭,「香瓜是隔壁阿姨送的,商標是上周五我們買的那個哈密瓜上的,那時沒有扔掉,我隨手把它貼在桌子底下。笨哥,你全猜錯了,最開始我問的是『猜猜是從哪兒來的』,而不是『猜猜從哪兒買的』,已經提示答案了。」
「啊!!!」江稻穀備受打擊,抱著頭在地上翻滾,一直滾到客廳角落裡,面朝里一動不動,縮成一團。
「啊呀,哥哥又變成『傑尼龜』狀態了,我去做晚飯嘍!」江小米開心的哼著歌,一溜煙跑到廚房裡去了。
她手腳麻利地取下掛鉤上的圍裙,穿起來,隨後拿刀切開一個捲心菜,咔嚓咔嚓切成細條,動作麻利嫻熟,又取出超市裡買的生豬排洗凈瀝干,打了鴨蛋攪勻,豬排裹上蛋液撒滿麵包糠,在滾油里炸得吱吱響著,像是唱歌一樣。
江小米的廚藝不是特別精湛,但按部就班弄些家常菜還是能行的,對於一個初中女生來說已經是了不得的成就了。
「薯條,薯條有嗎?」
一聞到油香,牆角的『傑尼龜』一骨碌爬起來,走過去扶著廚房的推拉門問。
「有啊,要鹽還是番茄醬?」江小米伸手拉開冰箱門,從裡面拿出一包現成的凍薯條。
「鹽。」
有油炸食品吃,江稻穀覺得受傷的心靈得到了安撫,回到桌前吃香瓜。
埋頭吃了一會兒,忽然覺得這種感覺……像是被打了一棒又賞了顆甜棗,好氣啊!
……
……
妹妹是一種奇怪的生物,有的乖巧可人,有的冷漠抗拒,有的傲嬌腹黑,有的野蠻暴躁,等等。
她們天性善良或是單純,嬌美或是柔弱,或是精靈古怪,或是活潑好動,等等。
但江小米這個妹妹卻是完全不同的,像是魔女和妖精的結合體,當她展現出好的一面時,又覺得她像個公主。
「她從幾年前那個聰明伶俐的女孩兒變成了現在的大妖怪了,真懷念過去她抓著衣角喊哥哥的小模樣。」少年在心裡嘆了口氣,又咽下一塊香瓜。
落市的瓜不是很甜,隔壁阿姨不太會買瓜,隔壁是單親家庭,母親帶著女兒過活,跟VR案里的離異家庭不同,蘇阿姨的丈夫是出車禍死的,賠償金有一大筆錢,所以日子還算寬裕。
蘇阿姨的女兒今年考上了千大附中,是他的學妹,好像叫做蘇明可。
幾天前,阿姨過來敲門,說她家新買了電腦,但不會裝程序和連網,想請江稻穀幫忙。
對於自己能組裝主機的江稻穀來說小事一樁,他下載了一個流氓安全衛士,上面有傻瓜式的一條龍安裝服務,很快搞定了這台三千塊的筆記本。
這個瓜是他的勞動所得,所以妹妹不跟他搶。
金黃色的炸豬排很快端上來了,焦香可口,淋了醬汁,旁邊堆著薯條和清炒捲心菜,還有一碗紫菜湯。
江小米擦了一把汗,坐在哥哥對面扇著小手。
吃飯時,江稻穀說起一天的經歷,著重講了幕後指使者A委派兩個大學生盯梢吳夢影這件事情。
「我認為那個女孩是不知情且沒有主觀惡意的,她跟我坦白了一切。那麼,究竟是什麼讓A仍舊耿耿於懷,非要盯著她不放?或許吳夢影掌握了一些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有關A的線索?」
「哥哥,你又犯同樣的錯誤了。」江小米嚼著捲心菜含混不清的說,嘴巴蠕動得像只小兔子。
「同樣的錯誤?」江稻穀不解。
「香瓜商標啊!」江小米咽下食物,提示道。
「商標……那是你攪亂我視線用的,跟香瓜的來源沒有一點關係,卻讓我白跑了一刻鐘!嗯……對啊,是這麼一回事!A是故意讓人去盯梢吳夢影,攪亂警方視線,這樣李隊他們也不清楚吳夢影究竟知不知道A的情報,當警力集中起來對付吳夢影,就會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其他地方的細節!」江稻穀一拍大腿,全明白了。他咬著牙,怒道:「真是個膽大包天的傢伙,殺了人不縮回洞里,還敢攪渾水。」
「他在玩。」江小米收斂笑容,冷冷的說。
「什麼意思?」
「高智商的人為了享受大腦那與生俱來的優越性能,需要某種途徑,可能是科研,建築工程,商業,刑偵,政治等等,當然,也有犯罪。」
「你說的太玄乎了,他的殺人動機呢?他沒有殺人動機啊!僅僅是為了玩?」江稻穀駭然道。
「一個伊拉克戰場上的美國士兵,他槍殺手無寸鐵平民的時候,有動機嗎?沒有,因為殺戮是人類的天性。這裡要說的是,團結也是人類的天性,從等級上來看,人腦內團結掌握的許可權顯然高於殺戮,有一個制約效果,所以團體內的成員不互相傷害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逐漸演變成現在的某些法律,不是有種說法叫做團結一致槍口對外嗎?它就能直觀的解釋團結和殺戮的優先順序問題。」
章九:黎明殺機
江稻穀覺得不可思議,一邊嚼著豬排,一邊勉力思考,汗水從額頭上一滴一滴流下來,連發梢都在淌汗,但還是沒有絲毫頭緒。
這件案子比起過去接手的什麼縱火案,投毒案,搶劫案困難得多,不是一個等級的,兇手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面,狡猾至極。
吃完晚飯,江小米收拾碗筷,跟江稻穀一起站在水池邊上洗碗聊天。
「吶,哥哥,我們玩黎明殺機吧!」
「不行,我要繼續思考VR案,這個案子要是能破了,我的推理力一定能上升不少。」
「對方花費很長的時間籌措殺人計劃和道具,如果計劃執行得不夠完美,你們還有機會,可惜殺人計劃是完美執行的,你們一點機會都沒有。我不是說公安和FPG無能,這種案子就像捂著手裡的小雞讓你猜死活,永遠也猜不對。」
「那就玩一會兒吧。」江稻穀嘆了口氣,一整天都在思考案件,是時候休息一會兒了,而且妹妹也要哄好,她的推理力可是在自己之上的,破案需要她的支持,萬一哪天不高興了,一點協助都不提供就糟了。
黎明殺機是一款恐怖遊戲,四個逃生者被關在一處黑暗廢墟中,需要開啟五個發電機給逃生門通電,最後打開逃生門才能逃離。
發電機一共有七個,逃生門兩扇。
逃生者最大的敵人是一個在速度和力量上遠遠凌駕於人類的魔鬼屠夫,它手持兇器,有著特殊的能力,比如隱身,超強聽力等等。
屠夫的職責是抓住逃生者,把他們掛在鉤子上弄死。
有一種特殊情況是,當滿足逃生者只剩一人、發電機開啟兩個以上的條件,廢墟中的神秘地道就會打開,給最後的逃生者逃脫的機會。
在這個遊戲里,屠夫和逃生者都是玩家。
每次逃生者被掛上鉤子,都會發出一聲拖長的凄厲慘叫,這時江稻穀用眼角餘光打量妹妹,就發現她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渾身打顫,眼睛卻在發光,似乎很享受這瘮人的叫聲。
「哥哥,快來救我,我還能堅持!」
江小米猛敲空格,抵住從頭頂伸下來要刺入她身體的巨型蜘蛛節足。
面前戴著白色殘破骨面的屠夫一手提著沾滿血污和肉筋的斬肉刀,一手提著大得誇張的捕熊夾,冷酷無情地揮刀,在她身上斬出一道又一道的血花。
「我來了,等我找個機會……」
「快啊,我要死了,要被戳爛了!」
「沒有隊友配合啊,那些傢伙都在開發電機……算了,不管了!」
為了救可愛的妹妹,江稻穀操縱遊戲角色毅然決然地衝上去。
雙手一舉,想要從鉤子上救下妹妹。
結果人沒救成,自己卻被蹲點的屠夫一把摟住,打成重傷在地上爬。
「哥哥你好笨啊!」
江小米咬著嘴唇,臉上蒙了一層興奮的光彩。
看見幾根粗大鋒利的節足猛然扎進遊戲角色的胸膛里,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好像刺進的是她的身體一樣。
「你也要死了。」她用憐憫的目光看了一眼哥哥控制的角色。
「胡說,我伏地魔豈會輕言放棄?」
江稻穀憋紅了臉,控制角色在地上爬行,拖了一路淋淋漓漓的血跡。
那邊隊友已經開啟了全部五個發電機準備逃離,完全不管他的死活。
勝利只屬於活著的人,而他將要失敗。
這個遊戲的設定非常有意思,玩家從被掛上鉤子到徹底死亡,之間有接近兩分鐘的掙扎時間,在這個時間裡屠夫一般會選擇在鉤子下面守屍,而面對一個守屍屠夫,想要救人至少要兩人配合。
假設其餘三人分出兩人來救人,在糾纏的時間裡,剩下一人只能開一個發電機,效率大大降低。
假設三人都不救人,選擇冷漠,埋頭開發電機,若是配合熟練的話,屠夫守死一人的代價是丟掉三到四個發電機。
幾乎全盤皆輸。
救人有很大的風險,比如剛才江稻穀救妹妹,把自己也搭進去了,不救人卻只有好處。
比起集體冷漠,還有更加令人心寒的情況,就是我救了你,當我失手被擒的時候,你卻不願意救我,連嘗試都不嘗試一下。
「有人說網路是虛擬的,真是笑話,現實中人人都會掩飾自己,在匿名的網路環境中,人的真面目才會顯露出來。」
不知為什麼,江小米笑得很開心,又開了一盤。
「網路和現實有相當的距離,我們和身邊人相處還是依託於現實的,至於網路中碰到的那些人,現實中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遇上。」
江稻穀聳聳肩,他不喜歡太沉重的話題,妹妹卻熱衷於此,還經常說出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道理。
……
「我們通宵吧,哥哥。」
奮戰了兩三個鐘頭,江小米反而精神抖擻,遊戲段位提升了不少。
「不行,明天還要上課,通宵人就爛掉了,寫作業吧,都十點鐘了。」
江稻穀果斷關掉遊戲,妹妹也嗯了一聲,伸了個大懶腰,戀戀不捨的離開電腦桌。
兩人把作業混在一起按科目分類,哥哥擅長語文化學生物,妹妹擅長數學物理英語,兩人跨越了初高中的知識分界,協同完成作業,效率高得驚人,全部完成不超過一小時。這種協作建立在兄妹倆都能模仿對方字跡和妹妹掌握高中課程的條件之下。
江稻穀一直覺得妹妹可以完成跳級,跟他坐在一間教室里,不過妹妹說要享受美好的初中生活,也就作罷了。
「哥,Steam最近出了幾個新遊戲你看了么?」
江小米寫完最後一個字,將作業簿一本本疊起來收進書包。
「可以入手一些,但不能太奢侈,因為中秋節快到了,沒有錢買月餅可是很尷尬的,你知道的,節前月餅的價格像是瘋了一樣,節後倒是可以敞開肚皮吃。」江稻穀回答說。
另外,Steam上買的單機大作他和妹妹可以用同一個賬號來玩,等於省了一半的錢。
作為一個高中生,江稻穀相當富裕。
FPG的薪酬每月有三千,如果當月偵破重大案件,會拿到更多。
這樣一來,即使他和妹妹沒有父母給的生活費也能過得很舒服,還買了中高配置的兩台電腦。
「中秋節……」
妹妹打了個呵欠去洗澡了,衛生間里熱氣蒸騰,很快傳出嘩啦啦的水聲和斷斷續續的歌聲。
衛生間門上的雙面磨砂玻璃可以隔絕一切窺視,從客廳里只能看到少女窈窕的剪影在晃動。
對於這面磨砂玻璃,江稻穀計算過了,除非雙面都貼上膠帶,否則沒有可能看到妹妹洗澡的景象,具體的犯罪計劃如下:
首先在玻璃內側貼上透明膠帶,讓一面磨砂變得清晰。
為了防止內側膠帶被發現,需要再貼一層磨砂塑料紙來隱藏膠帶,再使用遇熱脫落的特殊膠水黏合。
等到妹妹放熱水,熱氣起來,外層偽裝遇熱脫落,再從外面貼上膠帶,就可以讓雙層磨砂玻璃透光了。
當然,江稻穀並不打算做這種邪惡的事情。
章十:破解密室
水聲漸息的時候,衛生間里傳來妹妹的求救聲,「哥!沒有干毛巾了!」
「你開一條縫,我把毛巾塞進去。」江稻穀拿著毛巾站在門口說。
「不行,你這個變態絕對會鑽進來的!」江小米的警惕心很強。
經常作弄哥哥的妹妹,其實都是有點心虛的,比如在這樣一個特殊時刻,她就有些疑神疑鬼。
外面很安靜,江小米開始忐忑不安起來,她死死抵住門,雖然門從裡面反鎖了。
為了防止哥哥犯罪,現在急需一個能拿到毛巾又不被看光的萬全之策,而聰明的她很快就想到了。
「你把毛巾掛在這個門的把手上,人退到屋外,然後關門,按三次門鈴。」
衛生間距離正門有十米距離,而門鈴只能在屋外按響,門鈴響在關門聲之後,說明門鈴是在大門關閉的狀態中從外界按響的,形成一個短時間的密室。
就算江稻穀有鑰匙,想要立刻開門衝到衛生間也沒有可能,因為她拿到毛巾後在短短一兩秒內就能反鎖住。
「不錯的計劃,短時間內製造一個密室,把我阻擋在門外。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恰好在你洗澡的時候沒有干毛巾了?」江稻穀的語氣忽然變得沉悶緩慢。
「是你這個變態乾的?」江小米顫聲問,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你在廚房裡做飯的時候,我可沒有閑著,那麼,你確定還要使用關門三次鈴的方案嗎?」
「哼,我知道了,你想報香瓜的仇?我才不會怕你呢!我堅持關門三次鈴的方案!」
江小米大聲說,像是在給自己鼓勁,又像是要嚇退哥哥,其實她已沒有什麼退路了。
現在唯一對她有利的是距離,江稻穀沒有可能在一兩秒內完成開門和衝過十米兩件事情,因為那是超越人體極限的速度。
心臟跳得很厲害,隨著腳步聲遠去,開門聲後是關門聲,接著三次門鈴均勻響過。
江小米立刻打開衛生間的門,閃電般伸出手去抓毛巾,忽然一個木楔子伸進來撐住了門縫,她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門關不上了!
哥哥就在一門之隔的地方!
「沒有想到吧?」
江稻穀踩住木楔子,和一絲不掛的妹妹只隔一扇隨時都能打開的門。
「走啊!變態!你,你要是敢進來,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從門裡傳出妹妹帶著哭腔的哀求聲,不管表面多麼強勢,內里還是個弱女子,現在完全慌了。
江稻穀忽然有種罪惡感,玩笑似乎開得有些過火了,於是他默默的抽出木楔,關上門。
一分鐘後,擦乾水,換上乾淨衣服的江小米從衛生間里走出來,冷著臉,看都不看哥哥一眼,直奔門口,直覺告訴她哥哥能夠破解密室的手法還留在門上。
拉開門,發現門鈴按鈕上方貼著一根細線,線穿過一顆帶孔玻璃球,若是將球推到一側鬆開手,它就會來回做鐘擺運動,每次划過觸控按鈕,門鈴就會響起。
也就是說,當時哥哥他根本就沒出屋子,關上門後,鐘擺裝置啟動,他在三次鈴響的時間內迅速返回衛生間,趁她開門的一霎,用準備好的木楔子塞進門縫,她就沒法關門了。
「你是剛好手邊有帶孔玻璃球和線,破解了我的密室方案?」江小米繼續用懷疑的眼神盯著哥哥。
江稻穀聳聳肩,說:「我提前猜到了你那個方案,早做準備,因為在當時的情況下,你也沒有更多方案可供選擇了。」
「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的變態程度,以前那個溫柔體貼的哥哥到哪兒去了?一進青春期就整天想著窺視妹妹身體的變態!變態!變態!」江小米小臉通紅,捏緊拳頭連喊了三聲。
「噓!」江稻穀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面露尷尬,目光朝向前面。
江小米轉過頭,看到從隔壁出來一個少女,正吃驚的看著他們。
是小學妹蘇明可,估計是聽到門鈴響得奇怪,爭吵聲陣陣,就出來查看了。
「哥哥,她聽到了我們的秘密,怎麼辦?」江小米的眼睛變得冷幽幽的。
「我,我什麼都沒聽見!」這個面容清秀的馬尾少女慌忙搖手,想要溜回去,卻被江小米搶先一步截在門口。
「蘇阿姨是上早晚班的,這個時候應該只有你一人在家吧?你難道不覺得害怕嗎?」江小米的語氣有些奇怪。
「是有點怕,你,你什麼意思啊?」蘇明可小聲問,大概是單親家庭的緣故,即使面對比她小兩三歲的女孩,她仍然顯得有些怯懦。
「我的意思是,晚上你一個人在家,正常情況下就算有人敲門,你也不敢開,更別提聽見聲音出來胡亂張望了。你敢開門的唯一原因就是站在門口偷聽了我們的對話內容,分辨出是隔壁熟人,又都是學生,所以你才敢開門!那麼,你之前回答說沒聽見就是在撒謊!」江小米叉著腰,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聽的……」蘇明可埋著頭連聲道歉,臉一直紅到脖頸,被當場揭穿,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小米,別欺負她,」江稻穀趕忙把遷怒於鄰居的妹妹弄回去,站在門口有些歉意的說:「我妹妹是個糟糕性子,不要介意,她其實沒有惡意的。」
「嗯。」蘇明可應了一聲,目光偏到一邊,胸膛里小鹿亂撞,不敢去看少年的臉,手指扣在一起,期期艾艾的說:「那個,那個,電腦的事情,謝謝你了。」
「小事情,對了,阿姨送的香瓜很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那麼甜脆的瓜呢,就這樣,明天還要上課,你也早點睡吧。」江稻穀沖她笑了笑,準備進屋。
「啊。」蘇明可手臂抬了抬。
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江稻穀站住腳步,直截了當的說:「有什麼事就說吧。」
「最近,就是這幾天,好像有人在跟蹤我,特別是下午放學回來的路上,我跟媽媽說了,她也沒有辦法,讓我走人多的地方,可是我覺得好怕,都不敢去上學了……」少女喘息急促了幾分,咬著嘴唇,一副局促不安的樣子。
「我最近在查別的案子,沒時間管這個跟蹤狂,你可以嘗試報警,讓警察陪你去交警大隊調街道監控。」
「這樣啊,對不起,是我太放肆了,你一定有更重要的案子要查的,但,但還是很感謝你,你幫了我那麼多……」蘇明可情緒低落,朝他欠了欠身。
「不過,我們都在附中上學,放學倒是可以一起走。」江稻穀想了想說。
「真的嗎?」蘇明可的眼睛亮了起來,激動道:「真的太感謝你了!」
書名叫做《我的妹妹是大偵探》,算是推薦吧。
王鼎鈞說人都是自私的,真正的技巧和竅門,一般作家都不願意傳授。是這樣的。真正的技巧不是羅列法則,也不是總結規律,更不是告訴在你寫作當中該注意什麼。而是告訴你該如何思考,從哪裡開始思考,到哪裡結束思考。因為前者是零件,而後者是組裝技能。
可以看看那多小說
我也想嘗試寫推理短篇小說 然後我想請教各位是邊寫犯罪過程邊推理還是真相最後才揭露
可以看一下一本雜誌 男生女生金版。
寫故事首先你要自己保持冷靜和清醒。
我沒寫過,但我覺得好故事不是圈中圈,套中套,也不是驚悚嚇人的,而是那種看的時候沒感覺,事後一想就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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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懸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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