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小說中有哪些打動你的情節?

知乎上最近關注了「金庸小說打動你的細節有哪些」這個問題,想看看大家對古龍小說的感覺。


東三娘嘶聲道:「不行,求求你,千萬不能點火,千萬不能。」
她聲音竟充滿了驚懼恐怖之意。
她連死都沒怕,為什麼怕火光?
楚留香忽然想起她還是裸著的,悄悄脫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東三娘身子在發抖,道:「求求你,不要讓他們點火,我..我怕。」
但這時火已亮起。
火光一亮起,每個人都似已被嚇呆了。 在這已接近永恆的黑暗中,縱然是一點火光,也足以令人狂喜。
但現在每個人臉上卻都充滿了驚 奇、詫異、恐懼和悲痛之意。
這是為了什麼?
每個人的眼睛都在瞧著東三娘。
雖然楚留香已經為她披起了一件 衣裳,但還是掩不住她那柔和而別緻的曲線,那修長而美麗的腿。
在燈光下看來,她的皮膚更宛如白玉。
她臉色是蒼白的,因為終年都見不到陽光,但這種蒼白的臉色。看來卻更楚楚動人。
她的鼻子挺直而秀氣。 她的嘴唇雖很薄,卻很有韻致,不說話的時候也帶著動人的表情。
她果然是個美人。
無論任何人見到她,都只會是可愛,又怎會覺得可怕呢?
那隻因她的眼睛。 她沒有眼睛,根本就沒有眼睛!
她的眼帘似已被某種奇異的魔法 縫起,變成一片光滑的皮膚。 變成一片空白,絕望的空白!
她若是個很平凡、很醜陋的人, 縱然沒有眼睛,別人也不會覺得如此可怕。
但她的美卻使得這一片空白變得說不出的凄迷、詭秘,令人自心裡發出一種說不出的恐怖之意。
胡鐵花的手已在發抖,甚至連火摺子都拿不穩了。
楚留香這才明白她為什麼怕光亮。這才明白她為什麼寧願死在這裡。
因為她本就無法再有光明!
沒有人能說得出一個字,每個人 的喉頭都似已被塞住。
東三娘顫聲道:「你..你們為什麼 不說話?是不是火己點著?」
楚留香柔聲道:「還沒有..」 他的心雖在顫抖,卻盡量使自己 的語聲平靜。 他不忍再傷害她。
胡鐵花突然大聲叫道:「這見鬼的火摺子,簡直就像塊木頭,若有人能扇得出火來,我寧願把它吃下去。 」
張三立刻也接著道:「這種火摺子居然也要賣幾百兩銀子一個,簡直是騙死人不賠命。」
勾子長也道:「看來我像是上了當了,好在我的銀子是偷來的,反正來得容易,去得快些也沒什麼關係。 」
張三道:「這叫做黑吃黑。」
楚留香瞧著他們,心裡充滿了感激。 人間畢竟還有溫暖。
東三娘這才長長吐出口氣,說道:「好在沒有火也沒有關係,我知道這地方根本沒有別的通路,就算有火,也照不出什麼來。」
她表情看來更溫柔,嘴角竟似已 露出了一絲甜蜜的笑意。
她雖然明知道這裡是死路,可是她並不怕。 她本就不伯死。 她怕的只是被楚留香發現她的「眼睛」。
楚留香只覺一陣熱血上涌,忍不住緊緊擁抱起她,柔聲說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和我的朋友在一起,沒有火又有什麼關係,」
東三娘伏在他胸膛上,輕輕的摸著他的臉,緩緩道:「我只恨一件事.. 我只恨看不到你。」
楚留香努力剋制著,道:「以後你總有機會能看到的。」
東三娘道:「以後?..」
楚留香儘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來很愉快,說道:「以後當然會有機會, 你以為我們真的會被困死在這裡么? 絕不會的。」
東三娘笑道:「可是我..」 楚留香笑道:「你不想跟我走也行,我一定要帶著你一起走,讓你看看我,看看外面的世界。」
東三娘的臉已因痛苦而抽搐。 她的手緊握,指甲已嵌入肉里。 她顯然也在努力控制著自己,使自己聲音聽來愉快些。 「我相信你..我一定會跟你走,我一定要看看你。」
她甚至連眼上的那一片空白都在顫抖。 若是有淚能流,此刻她眼淚必已 如涌水般流在楚留香胸膛上。
別的人又何嘗不想流淚。 想到她這種甜蜜的聲音,再看她面上如此痛苦的表情,縱然是心如鐵石,只怕也忍不住要流淚的。
胡鐵花突然笑了。 他用盡所有的力量,才能笑得出來,道:「你不看他也許還會好些, 若是真看到他,一定會很失望。」 東三娘道:「為..為什麼?」
胡鐵花笑道:「老實告訴你,他不但是個大麻子,而且是個醜八怪。 」 東三娘卻搖著頭,道:「你們騙不了我,我知道..像他這麼好心的人,老天一定不會虧待他的,他絕不會丑。何況..」 她語聲輕得彷彿在夢中,接著又道:「就算他的臉很醜,還是沒別人能比得上他好看,因為我們看的不是他的臉,而是他的心。」
胡鐵花終於忍不住擦了擦眼淚。
他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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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的溫情當真是動人心魄,就連勾子長這種小人物也爆發出了人性的光輝。人間畢竟還是有溫暖在。


李尋歡抬起頭,大步向泉水盡頭處走了過去,只見一縷飛泉,自山巔倒掛而下,一瀉百丈,矯若神龍。

  在這百丈飛泉中,竟孤零零地掛著一個人。

  這人就掛在離地面兩三丈處,泉水一瀉數十丈,到了這裡,水力最猛,卻也未能將這人衝下來。

  這人穿的彷彿是件黑色的衣服,衣服已被泉水沖得七零八落,一片片黑色的碎布,隨著水花四下飛激。

  但這人還是直挺挺地掛在那裡,動也不動。

  李尋歡失聲道:「郭嵩陽……郭兄……」

  他身形已隨著呼聲飛掠而起,只覺眼前水霧迷濛,寒氣襲人,接著,他又覺得一股源源不盡、勢不可當的大力衝激而來!

  他的人卻已鑽人了飛泉,拉住了那人的手。

  李尋歡沒有看錯,掛在飛泉中的這人的確是郭嵩陽。

  他全身冰冰涼涼,已全無絲毫暖意,但他的一隻手卻還是緊緊地握著劍柄,死也不肯放鬆。

  他那柄名動天下的嵩陽鐵劍,已齊柄沒人了山石中,顯見他是在臨死之前,拼盡最後一分力氣,將這柄劍插入山石,將自己的人掛上去。

  他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李尋歡剛將他的屍身解下,平放在泉水旁的石頭上,就聽到身後有人問:「他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根本用不著回頭去看,李尋歡就已聽出這是鈴鈴的聲音,這小姑娘好像已決心要纏著他,竟在後面跟著來了。

  鈴鈴接著又道:「他為什麼要把自己掛到那裡去?難道他怕你找不著他?難道他臨死前還想將自己沖洗乾淨?」

  李尋歡長長嘆息了一聲,道:「一個人乾乾淨淨地來,本該乾乾淨淨地走,只不過,除此之外,他當然還有別的意思。」

  鈴鈴道:「什麼意思?」

  李尋歡道:「因為他不願別人將他的屍身埋葬,也不願別人將他帶走。」

  鈴鈴道:「這又是為了什麼?難道他還要在這裡等你?」

  李尋歡黯然道:「他正是為了要等我。」

  鈴鈴道:「他人已死了,還等你幹什麼?」

  李尋歡仰面向天,一字字道:「因為他有些話要告訴我。」

  鈴鈴怔住了,只覺身上有些涼颼颼的,想笑又笑不出,想拉住李尋歡的手又不敢,過了半晌,才吃吃道:「你……你說他還有話要告訴你?」

  李尋歡道:「不錯。」

  鈴鈴道:「他想告訴你什麼?你難道已知道了么?」

  李尋歡道:「我已知道了。」

  鈴鈴道:「他已告訴了你?」

  李尋歡道:「不錯。」

  鈴鈴道:「可是……可是你來的時候,他已死了。」
李尋歡看了看郭嵩陽的屍體,長嘆道:「不錯,我畢竟還是來遲了一步。」

  鈴鈴道:「他的人既然已死了,還能對你說話?……難道死人還能說話?」

  李尋歡道:「有些話,用不著說出,我也可以聽到。」

  鈴鈴道:「可是……可是我怎麼沒有聽見?」

  她越來越不懂了,所以越來越害怕。

  人們對自己不懂的事,總會覺得有些害怕的。

  李尋歡沉默了半晌,柔聲道:「你也想知道他說了些什麼?」

  鈴鈴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李尋歡道:「其實他也已將那些話告訴了你,只不過你沒有注意去聽而已,要知道死人告訴你的話,往往是最可貴的,因為這是他以自己生命換來的教訓,你若能學會聽死人說話,就可以多懂得許多事。」

  鈴鈴嘴唇已有些發白,道:「可是死人說的話我怎麼能聽得到呢?」

  李尋歡道:「要學會聽死人說的話,自然不是件容易事,但你若想多活幾年,活得好些,就該想法子學會。」

  他神色很鄭重,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鈴鈴顫聲道:「我……我不知道該怎麼樣學,你肯教我么?」

  李尋歡道:「你再仔細聽聽。」

  鈴鈴閉起了眼睛。

  她的確是在一心一意地聽,可是她連一個字都聽不見。

  李尋歡道:「不但要用耳朵聽,還要用眼睛聽。」

  鈴鈴張開了眼睛。

  只見郭嵩陽身上的衣服,本已被劍鋒劃破了很多處,再被泉水衝激,此刻幾乎也是赤裸著的。

  他的肌膚已變成灰色,因為他的血已流盡,再經過泉水沖洗,一道道劍口兩旁的皮肉都翻了起來,卻看不到絲毫血跡。

  過了很久,李尋歡才問道:「你已聽出了什麼?看出了什麼?」

  鈴鈴道:「我……我看出他身上受了很多處傷,一共有十……十九處。」

  李尋歡道:「不錯。」

  鈴鈴道:「這些傷看來全都是劍傷,而且是被一柄很薄,很銳利的劍所傷。」

  李尋歡道:「何以見得?」

  鈴鈴道:「因為他的傷口都很短,也不太深,顯見只是一種兵刃的尖鋒劃破的。」

  李尋歡道:「為什麼一定是劍尖?」

  鈴鈴道:「因為刀尖槍尖都不可能有這麼鋒利。」

  李尋歡點了點頭,道:「很好,你已學會很多了。」

  鈴鈴嫣然一笑,又道:「由此可見,傷他的人一定是荊無命,因為上官金虹用的是龍鳳環,不是劍。上官金虹也許並沒有來。」

  李尋歡道:「也許他雖然來了,卻沒有出手。」

  鈴鈴點著頭,忽然又道:「這些劍傷都是斜的,下面較深,上面較淺。」

  李尋歡道:「不錯。」

  鈴鈴道:「由此可見,對方的劍每一劍都是由下面反撩上去,這種劍法一定奇怪得很,我常聽人說荊無命的劍法詭異迅急,武林罕睹,如今看來果然不錯。」

  李尋歡嘆了口氣,道:「不錯,他的劍法不但詭秘怪異,而且專走偏鋒,每一劍出手的部位,都是對方絕不會想到的。」

  他指著郭嵩陽膝蓋上一處傷口道:「你看這一劍……這一劍若是自上划下,那倒也平平無奇,但這傷口也是下深上淺,可見對方這一劍也是從下面反撩上來的。」

  鈴鈴道:「不錯。」

  李尋歡道:「由此可見荊無命出手的部位,必定在膝蓋以下,用的就必定是腕力,我若只看到這傷口,也就想不到有人會在這種部位出手。」

  鈴鈴只有點頭。

  李尋歡道:「你看到的只是他正面,他背後還有七處傷口,以郭嵩陽的武功,絕不會將後背都賣給對方。」

  鈴鈴道:「不錯,我若和人交手時,也不會將背對著人的。」

  李尋歡道:「由此可見,他這些傷口一定是在兩人身形交錯時被荊無命所傷的,那麼荊無命的劍只有從自己的肋下穿出,才能刺得到對方。」

  他嘆息著接道:「自肋下出手本已不是常見的劍法,最怪的是,這每劍也是自下面反撩上去的,由此可見,荊無命必定已在兩人身形交錯時的那一瞬間,改變了握劍的姿勢,可乘勢將劍反刺而出,他變勢與出手,顯見只是一個動作,所以速度必定快得可怕!」

  鈴鈴已聽得呆住了。

  過了很久,她才長長嘆了口氣,道:「原來他就是要告訴你這些話。」

  李尋歡黯然道:「若非如此,以他的武功,本不該受這麼多處傷的。」

  鈴鈴道:「為什麼?」

  李尋歡道:「高手決鬥,勝負往往只在一招之間,無論誰的劍法有了絲毫破隙,對方絕不會放過。」

  鈴鈴道:「這我明白。」

  李尋歡道:「你想,嵩陽鐵劍享譽武林二十年,單以劍法而論,已可算是當今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又怎會在一場比斗中接連露出二十六處破綻,接連被對方刺傷了二十六處呢?」

  鈴鈴道:「這……這倒的確有些奇怪。」

  李尋歡道:「還有,荊無命的劍法既然那麼毒辣,郭嵩陽這二十六處傷口都是輕傷,荊無命又怎會在他接連露出了二十六次破綻後,還不能一劍刺死他呢?」

  鈴鈴訥訥道:「是呀……這是為什麼呢?」
李尋歡沉重地嘆息了一聲,黯然道:「這隻因郭嵩陽這二十六次破綻,都是故意露出的!」

  鈴鈴愕然道:「故意露出來的……他難道故意要荊無命刺傷他?」

  李尋歡道:「不錯,就因為破綻是他故意露出來的,所以才每次都能及時閃避,所以他每次受的傷都不太重。

  鈴鈴更不懂了,道:「他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

  李尋歡黯然長嘆道:「他這樣做,只為了要將荊無命出手的部位告訴我!

  鈴鈴簡直說不出話來了。

  過了半晌,她目中又流下淚來,垂首道:「我本來以為這世上連一個好人都沒有,人們交朋友,也是為了互相利用,所以一個人若要好好地活著,就得先學會如何去利用別人,欺騙別人,千萬不能講什麼道義,否則吃虧的一定是自己。

  李尋歡嘆道:「這些話,自然也全都是林仙兒教你的。」

  鈴鈴黯然點了點頭道:「但現在我卻已知道,這世上畢竟是有好人的,江湖間也的確有輕生死,重義氣的朋友。

  她忽然在郭嵩陽屍身前跪了下來,流著淚道:「郭先生,你雖然不幸死了,可是你不但幫助了你的朋友,也使我明白了做人的道理,你……你在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


他不願阿飛再想這件事,忽然抬頭笑道:你看,這棵樹上的梅花已開了。
阿飛道:嗯。
李尋歡道:你可知道已開了多少朵?
阿飛道:十七朵。
李尋歡的心沉落了下去,笑容也凍結。
因為他數過梅花。
他了解一個人在數梅花時,那是多麼寂寞。


「只要我去找他,無論什麼時候,他還是會爬著來求我的。」

  「沒有我,他根本活不下去。」

  林仙兒真的這麼有把握?

  她的確有把握,因為她知道阿飛愛她愛得要命。

  但阿飛現在在什麼地方呢?

  「他一定還在那屋子裡,因為那是『我們的家』,那裡還有我留下的東西,留下的味道。」

  「他一定還在等著我回去。」

  想到達里,林仙兒心裡忽然覺得舒服多了。

  「這兩天他一定什麼事都不想做,一定還是在整天喝酒,那地方一定被他弄得亂七八糟,甚至連那些死屍都還沒有搬走。」

  想到這裡,林仙兒又不禁皺了皺眉。

  「但是沒關係,只要我一見他,無論什麼事,他都會搶著去做了,根本不用我動手。」

  林仙兒滿足的嘆了口氣,一個人已到了她這種時候,想到還有個地方可以圓去,還有人在苦苦的等著她,這種感覺實在令人愉快。

  「以前我對他也許的確太狠了些,將他逼得太緊,以後我也要改變方針了。」

  「男人就像是孩子,你要他聽話,多少也得給他點甜頭吃吃。」

  想到這裡,她忽然覺得心裡有點發熱。

  「無論如何,他畢竟不是個很令人討厭的人,甚至比我所遇見的那些男人全部強得多。」

  她忽然發覺自己還是有點愛他的。

  她這一生中,假如還有個人能真的令她動一點感情,那人就是阿飛了,想得越多,她就越覺得阿飛的好處比別人多。

  「我真該好好的對他才是,像他這樣的男人,世上並不多,以後我也許再也找不到了。」

  越想她越覺得不能放棄他。

  也許他一直都在愛著她,只不過因為他愛得太深了,所以才令她覺得無所謂。

  他愛她愛得若沒有那麼深,她說不定反而會更愛他。

  這就是人性的弱點,人性的矛盾。

  所以聰明的男人就算愛極了一個女人,也只是藏在心裡,絕不會將他的愛全部在她面前表現出來。

  「阿飛,你放心,以後我絕不會再令你傷心了,我一定天天陪你,以前的事全已過去,現在我們再重頭做起。」

  「只要你還像以前那麼樣對我,我什麼事都可以依著你。

  但阿飛是不是還會像以前那麼樣對她呢?

  林仙兒忽然覺得並不十分有把握,對自己的信心已動搖。

  她以前從未有過這種感覺,那隻因她以前從未覺得阿飛對她有如此重要,無論阿飛對她是好是壞,她都全不放在心上。

  一個人只有在很想「得到」的時候,才會怕「失」。

  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也正是人類許多種弱點之一。

  可悲的是,你想「得到」的人越急切,「失去」的可能就越大:

  林仙兒抬起頭,已看到小路旁的屋子。

  屋子裡居然有燈。

  她忽然停下來,將貼身小衣的衣襟撕下了一塊,就著雨水洗了洗臉,又用手指做梳子,梳了梳頭髮。

  她不願讓阿飛看到她這種狼狽的樣子。

  因為她絕不能再失去他。

  屋子裡的燈還在亮著。

  燈在桌上。

  燈的旁邊,還有一大鍋粥。

  屋子裡並不像林仙兒想像中那麼臟,屍體已搬走,血漬已清掃,居然打掃得十分乾淨。

  阿飛正坐在桌旁,一口一口的喝著粥。

  他吃東西的時候一直很慢。因為他知道食物並不易得,所以要饅慢的享受,要將每一口食物都完全吸收,完全消化。

  但現在,他看來卻並不像是在享受。

  他臉上甚至帶著種厭倦的神色,顯然是在勉強自己吃。

  他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吃?是不是因為他不想倒下?

  夜已深。

  一個人面對著孤燈,慢饅的喝著粥。

  沒有看到過這種景象的人,絕不會想到這景象是多麼寂寞,多麼凄涼。

  然後,門輕輕被推開了。

  林仙兒忽然出現在門口,瞧著他。

  在看到阿飛的這一瞬間,她心裡忽然覺得有一陣熱血上涌,就好像流浪已久的遊子驟然見到親人一樣。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怎會有這種感覺。

  她的血本是冷的。

  阿飛卻似乎根本沒有發覺有人進來,還是低著頭,一口一口的喝著粥,就好像世上只有這碗里的粥才是真實的。

  但她臉上的肌肉卻似在逐漸僵硬。

  林仙兒忍不住輕喚了一聲:「小飛……」

  這呼喚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那麼甜蜜。

  阿飛終於慢饅的抬起頭,面對著她。

  他的眼睛還是很亮,是不是因為有淚呢?

  林仙兒的眼睛似也有些濕了,柔聲道:「小飛,我回來了……」

  阿飛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他似已僵硬得不能有任何動作了。

  林仙兒已慢慢的向他走了過來,輕輕道:「我知道你會等我的,因為我到現在才知道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是真的對我好。」

  這一次她沒有用手段。

  這一次她說的是真話,因為她已決定要以真心對他。

  「我現在才知道別的人都只不過是利用我……我利用他們。他們利用我!這本沒有什麼吃虧的,只有你,無論我怎麼樣對你,你對我總是真心真意。」

  她沒有注意阿飛臉上表情的變化。

  因為她距離阿飛已越來越近了,已近得看不清許多她應該看到的事。

  「我決心以後絕不再騙你,絕不會再讓你傷心了,無論你要怎麼樣,我都可以依著你,都可以答應你……」

  「膨」的,阿飛手裡的筷子突然斷了。

  林汕兒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

  她的聲音甜得像蜜。

  「以前我若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以後我一定會加倍補償你,我會要你覺得無論你對我多好,都是值得的。」

  她的胸膛溫暖而柔軟。

  無論任何人的手若放在她胸膛上,絕對再也捨不得移開。

  阿飛的手忽然自她胸膛上移開了。

  林仙兒眼睛裡忽然露出絲恐懼之意道:「你……你難道,……難道不要我了?」

  阿飛靜靜的瞧著她,就好像第一次看到她這個人似的。

  林仙兒道:「我對你說的全部是真話,以前我雖然也和別的男人有……有過,但我對他們那全都是假的……」

  她聲音忽然停頓,因為她忽然看到了阿飛臉上的表情。

  阿飛的表情就像是想嘔吐。

  林仙兒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道:「你……你難道不願聽真話?你難道喜歡我騙你?」

  阿飛盯著她,良久良久,忽然道:「我只奇怪一件事。」

  林仙兒道:「你奇怪什麼?」

  阿飛慢慢的站了起來,一字字道:「我只奇怪,我以前怎麼會愛上你這種女人的!」

  林仙兒忽然覺得全身都涼了。

  阿飛沒有再說別的。

  他用不著再說別的,這一句話就已足夠。

  這一句話就已足夠將林仙兒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阿飛慢慢的走了出去。

  一個人若已受過無數次打擊和侮辱,絕不會不變的。

  一個人可以忍受謊言,卻絕不能忍受那種最不能忍受的侮辱——女人如此,男人也一樣。

  做妻子的如此,做丈夫的也一樣。

  林仙兒只覺自己的心在往下沉,往下沉……

  阿飛已拉開門。

  林仙兒忽然轉身撲過去,撲倒在他腳下,拉住他的衣服,嘶聲道:「你怎麼能就這樣離開我……我現在已只有你……」

  阿飛沒有回頭。

  他只是慢慢的將衣服脫了下來。

  他精赤著上身走了出去,走人雨中。

  雨很冷。

  可是雨很乾凈。

  他終於甩脫了林仙兒,甩脫了他心靈上的枷鎖,就好像甩脫了那件早已陳舊破爛的衣服。

  林仙兒卻還在緊緊抓著那件衣服,因為她知道除了這件衣服外,就再也抓不住別的。

  「到頭來你總會發現你原來什麼也沒有得到,什麼都是空的……」

  林仙兒淚已流下。

  到這時她才發現她原來的確是一直愛著阿飛的。

  她折磨他,也許就因為她愛他,也知道他愛她。

  「女人為什麼總喜歡折磨最愛她的男人呢?」

  到現在,她才知道阿飛對她是多麼重要。

  因為她已失去了他。

  「女人為什麼總是對得到的東西加以輕蔑,為什麼總要等到失去時才知道珍惜。」

  也許不只女人如此,男人也是一樣的。

  林汕兒忽然狂笑起來,狂笑著將阿飛的衣服一片片撕碎。

  「我怕什麼,我這麼漂亮,又這麼年輕——只要我喜歡,要多少男人就有多少男人,我每天換十個都沒有關係。」

  她在笑,可是這笑卻比哭更悲慘。

  因為她也知道男人雖容易得到,但「真情」卻絕不是青春和美貌可以買得到的……

  林仙兒的下場呢?

  沒有人知道。

  她好像忽然就從這世上消失了。

  兩三年以後,有人在長安城最豪華的妓院中,發現一個很特別的「妓」女,因為她要的不是錢,而是男人。

  據說她每天至少要換十個人。

  開始時,當然有很多男人對她有興趣,但後來就漸漸少了。

  那並不僅僅是因為她老得太快,而是因為大家漸漸發現她簡直不是個人,是條母狼,彷彿要將男人連皮帶肉都吞下去。

  她不但喜歡摧殘男人,對自己摧殘得更厲害。

  據說她很像「江湖中第一美人」林仙兒。

  可是她自己不承認。

  又過了幾年,長安城裡最卑賤的猖寮中,也出現了個很特別的女人,而且很有名。

  她有名並不是因為她美,而是因為丑,丑得可笑。

  最可笑的是,每當她喝得爛醉的時候,就自稱是「江湖中的第一美人」。

  她說的話自然沒有人相信。

  雨很冷。

  冷雨灑在阿飛胸膛上,他覺得舒服得很,因為這雨令他覺得自己並不是麻木的,兩年來,這也許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而且他覺得很輕鬆,就像是剛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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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開忍不住又道:「你為什麼還是戴著這草帽?」   墨九星道:「因為外面有狗在叫。」   葉開怔了怔,道:「外面有狗叫,跟你戴草帽又有什麼關係?」   墨九星冷冷道:「我戴不戴草帽,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花滿樓,古龍筆下幾近完美的人,雖眼盲,但心和。他說:其實做瞎子也沒有不好,我雖然已看不見,卻還是能聽得到,感覺得到,有時甚至比別人還能享受更多樂趣。你有沒有聽見過雪花飄落在屋頂上的聲音?你能不能感覺到花蕾在春風裡慢慢開放時那種美妙的生命力?你知不知道秋風中常常都帶著種從遠山上傳過來的木葉清香?


蓮姑死了,死在井裡。
誰也想不到她是被人誤殺而死的。
她沒有仇人,更不會被人仇殺,連她的父母都認為她是自己心裡想不開而跳井的。
於老先生夫妻當然不會把這種話在楊錚的面前說出來。
楊錚已經病了,已經有了麻煩,老夫妻兩個人都不願再傷他的心。
他們甚至還請了位老郎中來替楊錚開了一帖葯,可是等到他們把葯煎好送去時,楊錚已經不見了,只留下兩錠銀子和一張字條。
「銀子是留給蓮姑辦後事的,聊表我一點心意。這兩天我恐怕要出遠門,但是一定很快就會回來,請你們放心。」
(打動我的是下面這一段)
手裡拿著銀子和紙條,眼睛看著窗外蕭索冷清的小院,一棵衰老的白楊樹已經開始枯萎,一條老黃狗蜷伏在牆角。
老夫妻兩個人慢慢地走出去,在樹下兩個石凳上面對面地坐下,看著一朵朵楊花飄落。
他們沒有流淚。
他們已經無淚可流了。

出處:《七種武器之離別鉤》
上下文:蓮姑暗戀楊錚,被誤當做楊錚的愛人呂素文殺死。
打動我的理由:讀者們只關注主角的愛恨離愁,卻很少注意到小人物的生離死別。


秋鳳梧道:「坐。」
  高立坐了下去。
  秋鳳梧卻轉過身,從石壁間取出了一小壇密封著的酒。
  拍碎泥封,酒香芬芳清冽。
  秋鳳梧道:「這是窖藏已有百年的汾酒。」
  高立道:「好酒。」
  酒杯也是石雕的,同樣古老而笨拙。
  秋鳳梧坐下來,斟滿兩杯,道:「好酒不可不喝。」
  高立舉杯一飲而盡。
  秋鳳梧凝視著他,道:「我們已有很久沒有在一起喝酒了。」
  高立點點頭,道:「的確已很久。」
  秋鳳梧輕輕嘆息,道:「這些年來,有很多事都已變了。」
  高立聽著。
  秋鳳梧道:「但我們的交情卻未變。」
  高立又斟滿一杯,仰首飲盡。
  秋鳳梧道:「我沒有兄弟,而你就是我的兄弟。」
  高立握緊酒杯。
  酒杯若非石杯,早已被捏碎。
  秋鳳梧道:「所以有句話我不能不對你說。」
  高立道:「我在聽著。」
  秋鳳梧道:「你遺失了孔雀翎,心裡一定很難受,也許比我還難受。」
  高立垂下頭,斟酒,飲盡。
  芬芳香冽的美酒,忽然變成苦的。
  秋鳳梧道:「我了解你的心情,若換了我,也許就不敢再到這裡來了。」
  高立臉上露出痛苦之色,緩緩道:「我不能不來,因為你信任我。」
  秋鳳梧道:「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勇氣的,我有你這種朋友,我實在很驕傲。」
  高立道:「可是我……」
  秋鳳梧打斷了他的活,道:「你也信任我,正如我信任你一樣。」
  高立點點頭。
  秋鳳梧面上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奇特,一字字道:「所以你一直相信那孔雀翎是真的。」
  高立整個人突然抽緊,失聲道:「難道那孔雀翎不是真的?」
  秋鳳梧道:「不是!」
  「叮」的,酒杯落下。高立突然變得像是一條被凍死在冰中的魚。
  沒有人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也沒有人能形容他此刻的表情。
  他看著秋鳳梧,就像是看到旭日忽然落下,大地忽然分裂。
  然後他的人就軟癱在石椅上,完完全全崩潰。
  不是絕望的崩潰,是喜極的崩潰,連眼淚都忍不住奪眶而出。
  當然也不是悲傷的眼淚。
  他這一生從未如此歡喜過,那就像是一個已被判處極刑的死囚,忽然得到大赦。
  秋鳳悟凝視著他,目中卻反而充滿了痛苦,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我告訴你這件事,只因為我不願你為此痛苦。」
  高立不停地點著頭,心裡的確充滿了感激。
  但他還是忍不住要問:「真的孔雀翎呢?」
  秋鳳梧道:「沒有真的。」
  高立又一驚,失聲道:「沒有真的?」
  秋鳳梧道:「沒有,根本沒有。」
  他長長嘆息了一聲,苦笑道:「真的孔雀翎,已被先父遺失在泰山之巔了。」
  高立道:「那……那麼豈非已是多年以前的事情?」
  秋鳳梧點點頭,道:「的確已有多年了,那正是在先父與金老前輩泰山決戰後。」
  高立道:「但江湖中卻從來未有人說起過這件事。」
  秋鳳梧道:「當然沒有。」
  高立道:「為什麼?」
  秋鳳梧道:「因為從來也沒有人知道這件事,甚至連我都不知道。」
  高立道:「可是你……」
  秋鳳梧道:「先父在臨終之前,才將這秘密告訴了我。」
  高立道:「只告訴了你一個人?」
  秋鳳梧道:「只告訴了我一個人。」
  高立道:「我?……」
  秋鳳梧凝視著他,緩緩道:「你是第三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他目中的痛苦之色更深,接著道:「先父說出這秘密時,曾經叫我立下重誓,要我將這秘密一直保守到臨死時,再告訴我的兒子。」
  高立的臉色又漸漸變了,道:「但你現在卻告訴了我。」
  秋鳳梧黯然長嘆,道:「因為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願你為了這件事負疚終生。」
  這是何等偉大的友情!世上還有什麼事比這種友情更珍貴?
  高立垂下了頭。
  他寧願秋鳳梧沒有告訴他這個秘密,他忽然發覺現在的負擔更重。
  秋鳳梧道:「你殺麻鋒的時候,並沒有用孔雀翎。」
  高立道:「那時孔雀翎已不在我身上了。」
  秋鳳梧道:「我早就知道你不用孔雀翎,一樣可以殺得了他。」
  高立道:「你早就知道。」
  秋鳳梧點點頭,道:「我很了解你的武功,也很了解你。」
  高立承認。
  他不能不承認。
  秋鳳梧道:「以你的武功,江湖中已很少有人是你對手,可是你自己卻缺乏信心,所以……」
  高立道:「所以你才將那個假的孔雀翎借給了我。」
  秋鳳梧道:「不錯。」
  高立道:「所以你才再三叮嚀我,不到萬不得已時,絕不要用它。」
  秋鳳梧道:「我早就知道你根本用不著它。」
  他表情又嚴肅起來,接著道:「孔雀翎並不是種武器,而是一種力量。」
  高立道:「我聽你說過。」
  秋鳳梧道:「你雖然不必用它,但它卻可以帶給你信心。」
  高立當然也不能不承認。
  秋鳳梧道:「只要你有了信心,麻鋒就絕不是你的敵手。」
  他忽然改變話題,又道:「只要孔雀翎存在一天,江湖中就沒有人敢來輕犯山莊,這道理也是一樣。」
  高立道:「這道理我明白。」
  秋鳳梧道:「孔雀山莊三百年的聲名,八十里的基業,五百條人命,其實本都是建築在一個小小的孔雀翎上。」
  他表情更嚴肅,慢慢地接著道:「孔雀翎若已不存在,孔雀山莊就會跟著毀滅。」
  三百年的聲名,八十里的基業,五百條人命全都毀滅。
  他幸福美滿的家庭當然也得毀滅。
  高立忽然明白,秋鳳梧剛才為什麼要帶他去看他的家人了。
  還有那些死在孔雀翎下的亡魂靈位。
  這些人的後代了孫,若知道孔雀翎已不存在,當然不會放過秋家的人。
  江湖人心中的仇恨,本來就是永遠也化解不開的!
  秋鳳梧長嘆道:「像我們這種武林世家的聲名,就像是一副很沉重的擔子,你只要一接下它,就得永遠挑下去。」
  他慢慢地接著道:「我本來並不想接下這副擔子的,我本來認為先人創下的聲名,和他們的子孫並沒有關係。」
  高立道:「現在呢?」
  秋鳳梧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傷感道:「現在我才知道,我既然生下來是姓秋的人,我就得挑起這副擔子,既不能推諉,也不能逃避。」
  高立面上帶著沉思之色,緩緩道:「這擔子雖重,但卻也是種榮譽。」
  其實那並不僅是種榮譽,也是種神聖的責任和義務。
  「孔雀山莊的子孫只要活著一天,就得為這種責任和榮譽奮鬥到底。」
  這就是他們生存的目的。他們根本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
  秋鳳梧再次凝注著高立,緩緩道:「所以我絕不能讓孔雀山莊聲名,毀在我手裡。」
  高立的神色忽然變得很平靜,彷彿已下定了某種決心。
  秋鳳梧的嘴唇卻已發白,接著道:「所以我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秘密。」
  高立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我明白。」
  秋鳳梧道:「你真的明白?」
  高立道:「真的。」
  秋鳳梧忽然不再說話,也不敢再看高立。
  他眼睛裡竟忽然充滿了悲傷和痛苦,一種無可奈何、無法化解的悲傷和痛苦。
  人為什麼總是要做一些他不願做、也不忍做的事呢?
  這豈非也是全人類的悲傷和痛苦。
  沒有風,但寒意卻更重了。
  陰惻惻的燈光似已完全靜止、凝結,人的心似也被凍住。
  「我會讓雙雙好好活著的。」
  「當然。」
  酒是苦的,好苦。
  酒既然已在杯中,無論多麼苦,都得喝下去。
  是苦酒也好,是毒酒也好,你都得喝下去!
  秋鳳梧慢慢地站起來,轉過身。
  他沒有再說什麼,但等他走出門時,卻又回頭道:「我還有件事忘了告訴你。」
  高立在聽著。
  秋鳳梧道:「北六省鏢局的聯盟已成立,盟主正是百里長青。」
  高立灰暗的眼睛裡,突然爆出了一串火花。
  一串輝煌閃亮的火花。
  秋鳳梧已走了出去。
  又過了很久,高立才緩緩道:「謝謝你,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
  他真的感激。
  因為他忽然覺得自己這一生,活得很有意義,他已完全滿足。
  他愛過,也被人愛過。
  他已為別人做了件很有意義、很有價值的事,已無愧這一生。
  秋鳳梧面前的酒始終沒有動過。
  高立就將這杯酒也喝了下去。
  是苦酒也好,是毒酒也好,他都得喝下去。
  這就是人生!
  人生中有些事,無論你願做也好,不願做也好,都是你非做不可的。
  一個人若能平平靜靜地死,有時甚至比平平靜靜地活著更不容易。
  五
  深夜。無星無月。
  風好冷。
  秋鳳梧慢慢地走出來,走到院子里。
  榕樹的葉子正一片片落下來。
  他靜靜地站了很久,竟似完全沒有發覺他的妻子已經走到他身旁。
  她輕輕地依偎著他,在她心目中,天地間永遠都如此幸福寧靜。
  所以她永遠希望別人也同樣幸福。
  過了很久,她才輕輕問:「你那朋友?」
  「走了。」
  「走了?為什麼要走?」
  秋鳳梧沒有回答,卻俯下身,拾起片落葉。
  他凝視著這片落葉,眼睛裡又充滿了那種無可奈何的痛苦和悲傷。
  樹葉又何嘗願意被秋風吹落。
  一個人的生命,有時候豈非也正如這片落葉一樣……
  這故事也給了我們一個教訓。
  真正的勝利,並不是你能用武器爭取的,那一定要用你的信心。
  無論多可怕的武器,也比不上人類的信心。
  所以我說的第二種武器,並不是孔


懶得翻原文了,《武林外史》里,染香在花神祠遇見朱七七,對方錦衣華服而自己衣衫不整。朱七七雖恨她與沈浪同行,但還是再開口說話之前脫下外衣扔給染香。
很多喜歡白宮主的人不能明白為什麼沈浪,王憐花和熊貓兒對朱七七的感情,其實從這一段就可以發現,朱七七骨子裡是有花滿樓那種對人本身的尊重的,她不愧於那些奇男子的關愛。


第一段:《楚留香傳奇-畫眉鳥-第15章 死亡滋味》

柳無眉的劍鋒終於刺入了他的胸膛。
楚留香已能感覺到劍鋒刺入他的血肉,奇怪的是,到了這時,他反而不覺得恐懼,甚至連痛苦都感覺不到。
他只覺劍鋒冷得像冰一樣。
也不知為了什麼,在這一剎那間,他神思竟忽然飄到了遠方,飄到遙遠的北國,那一片冰天雪地里。
他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和胡鐵花一齊在那可愛的雪推上打著滾,胡鐵花悄悄將一塊冰塞進他的脖子。

冰雪直流下他的胸膛,那感覺就和現在一樣。

用童年快樂的回憶寫瀕臨死亡的感覺,當時看得我心裡一驚。我覺得古龍寫瀕死都會把人寫得很安詳,比如《蕭十一郎》里小公子死前,說「早知道死這麼容易,何必如此拚命地活著」(大意,原句記不清了)。

第二段:《碧血洗銀槍》
(我先大體說一下故事背景,男主角馬如龍因被人陷害通緝,所以易容成雜貨店掌柜。偶然發現兩個藏在枯井裡的高手——鐵震天、鐵全義,他們也是被人陷害,而且其中一人身受重傷,必須不停地吃鹽。這時他們的仇家也找上門了。)

他忽然聽見井口上有人在冷笑:「鐵震天,你逃不了的,鐵全義,你也逃不了的。」
  追捕的人終於追來了,亡命的人已經在井裡,已經像是盤中的鱉,網中的魚。他們還有什麼路可走?
  馬如龍的心沉了下去,他已經聽出上面說話的人是馮超凡。馮超凡既然到了,絕大師必定也在附近,吃苦和尚和玉道人很可能也到了。就算他們找的不是他,他也一樣逃不了。
  鐵震天用一隻手掩住了他的嘴,用另一隻手塞了把鹽在自己嘴裡,忽然大聲道:「不錯,我就在這裡,我的兄弟也在,我們正在等待你。」
  上面半晌沒有回答。上面的人顯然已經在驚異,鐵震天怎麼還沒有死?
  說話時怎麼還有如此充沛的中氣。過了半晌,才聽見絕大師的聲音冷冷道:「鐵震天,你上來吧,我饒過鐵全義一命!」鐵全義當然就是買鹽的人。
  「哼,我們兄弟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死也死在一起。」
  鐵震天大笑:「好,好兄弟!」
  「你若想要我們兄弟的命,你就下來吧。」絕大師沒有下來,沒有人來。井底雖然是無路可走的死地,可是先下來的人也一定要送命。
  「他們絕不會下來的。」鐵震天壓低聲音冷笑道:「他們已經是大俠,用不著再逞英雄。」
  「何況他們已經算準了我們逃不出去。」鐵全義也壓低聲音:「他們一定在上面等。」
  「但是他們也不會等太久。」鐵震天道:「他們一定很快就會想到用火攻、用水灌那些歹毒的法子。」
  馬如龍道:「以他們的身份,也會用這些法子?」
  鐵震天冷笑:「因為他們有藉口。」
  他笑容中充滿譏刺和悲憤:「對付我們這樣的歹毒之輩,不管他們用什麼法子,別人都不會說話的,可是我們如果用這些法子來對付他們,那就不同了。」他忽然用力握住馬如龍的手。「你是不是我的朋友?」
  「是。」
  「我的年紀比你大,你是不是應該聽我的?」鐵震天道:「這件事你更要聽我的。」
  「哪件事?」
  「等到他們開始用火攻用水灌時,我們就要衝上去。」
  「好,」馬如龍毫無猶豫:「其實我們現在就可以衝上去。」
  「我們是跟鐵全義,不是你!」鐵震天聲音壓得更低:「他們知道我跟全義躲在這裡,但是絕不會想到這裡還有第三個人。」
  「他們當然更想不到一個雜貨店的老闆,會到這裡來,會跟大盜鐵震天交上朋友。他要的只不過是我們兩個人,他們得手後絕不會再逗留在這裡。等他們一走,你也就可以全身而退了。」他將馬如龍的手握得更緊:「你我今日一別,必成永訣。我既不想要你替我復仇,也不想要你替我洗冤,只要你能好好地活下去,就算對得起我了。」
  他交馬如龍這個朋友是為什麼?不為什麼。他只要他的朋友活下去,因為他知道,有些人在某些時候,能活下去已經很不容易。
  馬如龍一直靜靜的聽著,什麼話都沒有說。他有很多話想說,可是連一句都沒有說出來,因為這些話都是不必說出來的。他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
  鐵震天也不再說什麼,又開始吃鹽,一大把,一大把的往嘴裡吞。他還有最後一口氣,他還要拼一拼。他跟馬如龍完全是一模一樣的脾氣。
  井上已經很久沒有動靜,井底的人,反正逃不了,絕大師他們本來就很沉得住氣。鐵全義從腰帶里抽出了一把緬刀,輕撫刀鋒,忽然恨恨道:「我拼著被千刀剮,也要殺了他!」
  鐵震天道:「你要殺什麼人?」
  鐵全義道:「陶保義。」
  鐵震天道:「你不能殺。」
  鐵全義道:「這次一定是他出賣了我們,我為什麼不能要他的命?」
  鐵震天道:「因為他已有了老婆,他的老婆已有了身孕,江湖中出賣朋友的人不止他一個,你我被人出賣也不是第一次,你又何苦一定要他的命?」他忽然長聲嘆氣:「如果你一定要殺人,第一個該殺的人就是我!」
  鐵全義道:「你?」
  鐵震天道:「如果不是為了我,你怎麼會有今天!」
  鐵全義看著他,忽然大笑:「對,你說得對極了,如果沒有你,我怎麼會有今天,我的父母被慘殺,妻子被輪暴,別人都認為那隻不過是我的報應,如果沒有你,有誰替我復仇出氣?我……」他的聲音嘶啞,扭曲的笑臉已滿是淚痕,忽然縱身躍起,大吼一聲,道:「我鐵震天縱橫一生,殺人無算,今日,就算把這顆頭顱賣給你們又何妨?你們來拿吧!」
  他不是鐵震天!他這麼說,只不過要搶先衝出去,要別人把他當做靶子。那麼他的朋友也許還有乘機逃脫的希望。他也完全沒有把自己的死活,放在心上。
  馬如龍明白他的意思,鐵震天也明白,忽然縱聲長笑。「你搶不過我的,要死的話,也得讓我先死,只要我還有一口氣,誰也休想動你!」
  長笑之中,他已瘦得只剩一把骨架的身子,忽然猛虎似的撲起,一隻腳踩上了鐵全義的肩,再一躍身,就躍出了這口井。井上立刻傳出一聲慘叫。鐵全義也跟著躍出,不管誰先死,誰後死,他們總是要死在一起。如果是在一年以前,馬如龍看見了這樣的朋友,他眼中一定早已熱淚奪眶而出。可是現在他的眼中已無淚,胸中卻有血——熱血。一個已決心準備流血的人,通常都不會再流淚。他知道鐵震天說的不錯。如果他安安靜靜的躲在井裡,等他們死了後,就可以乘機溜出去,溜回他的雜貨店。以後絕不會有人來買鹽了,他的秘密也不會被揭穿。他甚至可以完全忘記這件事,完全忘記鐵震天這個人。
  如果他現在也衝出去,也只有陪鐵震天他們一起死。因為他只要一衝出這口井,絕大師他們,遲早總會發現他是什麼人的。一個雜貨店的老闆,絕不會陪大盜鐵震天去跟他們拚命。一個有理智的人,也絕不會去做這種愚蠢的事。馬如龍絕不是個很愚蠢的人,他也知道應該怎麼做才能保住自己這條命。
  一個人只有一條命,他也跟別人一樣,很珍惜自己這條命。只可惜他偏偏又發現了世上還有一些比性命更可貴的事。

古龍的小說,除了李尋歡的系列,我都讀過了,最喜歡的還是《碧血洗銀槍》這本,特別是這一段,關於兄弟義氣的描寫。當年讀時18歲,看得我熱血沸騰。


  (竟然沒人貼這一段……)
西門吹雪輕輕吹落,仰面四望,天地悠悠,他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寂寞。
  西門吹雪藏起了他的劍,抱起了葉孤城的屍體,劍是冷的,屍骨更冷。
  最冷的卻還是西門吹雪的心。
  轟動天下的決戰已過去,比朋友更值得尊敬的仇敵已死在他劍下。
  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使他的心再熱起來?血再熱起來?
  他是不是已決心永遠藏起他的劍?就像是永遠埋藏起葉孤城的屍體一樣?
  無論如何,這兩樣都是絕不容任何人侵犯的。
  他對他們都同樣尊敬。
  丁敖忽然衝過來,揮劍擋住了他的去路,厲聲道:「你不能將這人帶走,無論他是死是活,你都不能將他帶走。」
  西門吹雪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丁敖又道:「這人是朝廷的重犯,為他收屍的人,也有連坐之罪。」
  西門吹雪道:「你想留下我?」
  丁敖冷笑道:「難道我留不住你?」
  西門吹雪額上青筋凸起。
  丁敖道:「西門吹雪與葉孤城雙劍聯手,天下也許無人能擋,但可惜葉孤城現在已經是個死人,這裡卻還有禁衛三千。」
  這句話剛說完,他忽然聽到他身後有人在笑。
  一個人帶著笑道:「葉孤城雖然已經是個死人,陸小鳳卻還沒有死。」
  陸小鳳又來了。
  丁敖霍然回身,喝道:「你想怎麼樣?」
  陸小鳳淡淡道:「我只不過想提醒你,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都是我的朋友。」
  丁敖道:「難道你想包庇朝廷的重犯?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罪?」
  陸小鳳道:「我只知道一點。」
  丁敖道:「說!」
  陸小鳳道:「我只知道不該做的事我決不去做,應該做的事,你就算砍掉我的腦袋,我也一樣要去做。」
  丁敖臉色變了。
  屠方、殷羨也衝過來,侍衛們弓上弦,刀出鞘,劍拔弩張,又是一觸即發。
  忽然間,又有一個人跳起來,大聲道:「你們雖然有禁衛三千,陸小鳳至少還有一個朋友,也是個不怕砍頭的朋友。」
  這個人就是卜巨。
  木道人立刻跟著道:「貧道雖然身在方外,可是方外人也有方外之交。」
  他轉過頭,看著老實和尚,道:「和尚呢?」
  老實和尚瞪了他一眼,道:「道士能有朋友,和尚為什麼不能有?」
  他又瞪上了司空摘星一眼,道:「你呢?」
  司空摘星嘆了口氣,道:「這裡的侍衛大老爺們不但都是高手,而且都是大官,我是個小偷,小偷怕的就是官,所以……」
  木道人道:「所以怎麼樣?」
  司空摘星苦笑道:「所以我不想承認陸小鳳是我的朋友,只可惜我又偏偏無法子不承認。」
  木道人道:「很好。」
  司空摘星道:「很不好。」
  木道人道:「不好?」
  司空摘星道:「假如他們要留下西門吹雪,陸小鳳是不是一定不答應?」
  木道人道:「是。」
  司空摘星道:「假如他們要對付陸小鳳,我們是不是不答應?」
  木道人道:「是。」
  司空摘星道:「那麼我們是不是一定要跟他們幹起來?」
  木道人默認。
  司空摘星道:「我們剛剛已計算過。假如我們要跟他們幹起來,我們每個人,至少要對付他們三百一十七個。」
  他嘆了口氣,接著道:「雙拳難敵四手,兩隻手要對付六百多隻手,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木道人忽然笑了笑,道:「莫忘記你有三隻手。」
  司空摘星也笑了。
  他們笑得很輕鬆,在天子腳下,紫禁城裡,面對著寒光耀眼的刀山槍林,他們居然還能看得很輕鬆。
  丁敖他們已緊張了起來,侍衛們更是一個個如臨大敵。
  這一戰若是真的打起來,那後果就真的是不可想像了。
  看起來這一戰已是非打不可。
  魏子云面色沉重,雙手緊握,緩緩道:「各位都是在下心慕已久的武林名家,在下本不敢無禮。只可惜職責所在……」
  陸小風打斷了他的話。道:「你的意思,我們都懂,我們這些人的脾氣,我也希望你能懂。」
  魏子云道:「請教。」
  陸小鳳道:「我們這些人,有的喜歡錢,有的喜歡女人,有的貪生,有的怕死,可是一到了節骨眼上,我們就會把朋友的交情,看得比什麼都重。」
  魏子云沉默了很久,才嘆息著點了點頭,道:「我懂。」


馬如龍也只有呆坐在床邊一張破藤椅上。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他以前做過的那些自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的事。
那些事是不是真的全部都是應該做的?是不是真的有那麼了不起?
——人與人之間,為什麼會有如此大的距離?為什麼有的人生活得如此卑賤?為什麼有些人要那麼驕傲?
他忽然發現,如果能將人與人之間這種距離縮短,才是真正值得驕傲的。
《碧血洗銀槍》


  這個故事之前的鋪墊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開天掌"卜巨找到陸小鳳,想要用價值連城的玉璧與陸小鳳交換觀看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決鬥的門票(緞帶,共6條,由陸小鳳負責發放。),可陸小鳳不僅裝作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又沒答應交換,還以浪費時間為由收了玉璧又提出緞帶的交換條件是給自己磕三個頭,卜巨自覺受到了羞辱。
  現在卜巨已拿到走私出來的緞帶,在片刻之前見到陸小鳳並炫耀了一番,此時卻因輕功不夠飛不進太和殿,呆站在城牆下,不料正巧被陸小鳳撞見。

  月明如水。
  陸小鳳從那道"妄入者死"的黑漆門中走出來,沿著北牆下的陰影,走向太和殿,正想找個合適的地方掠上去,忽然發現大殿的陰影下,居然有個人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顯得說不出的孤獨頹廢。
  他用不著再看第二眼,就知道這個人是卜巨,他已看出卜巨的輕功並不高,要掠上這飛陰入雲的金蠻殿,卻一定要有絕頂的輕功。
  卜巨剛才對他那種笑容,他還沒有忘記,他想過去對卜巨那樣笑一笑,可是他走過去的時候,臉上露出的卻只有同情和安慰。
  只不過同情有時也像譏諷一樣傷人。
  卜巨看了他一眼,霍然扭轉頭。
  陸小鳳忽然道:"從前有隻麻雀,總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因為它會飛上天,它看見老虎,就要和老虎比比,看誰飛得高,你知不知道老虎怎麼辦?"
  卜巨搖搖頭。他本來已準備要走的,可是他想不通陸小鳳為什麼會說起故事來,不由自主也想聽下去。好奇心本是人人都有的。
  陸小鳳道:"老虎當然不會飛,它只不過吹了口氣,就把麻雀吞下肚去。"
  他笑了笑,道:"從那次之後,再也沒有麻雀去找老虎比飛了,因為麻雀倒也明白,能飛得高的,並不一定就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漢,卜巨也笑了,笑容充滿著感激,心裡充滿了溫暖,他忽然發現陸小鳳並不是他以前想像中的那種混蛋。
  陸小鳳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有沒有見過老虎爬繩子?"卜巨道:"沒有。"
  陸小鳳道:"我也沒有,可是我想看看。"
  卜巨道:"你有沒有見過身上帶著繩子的老虎?"陸小鳳道:"沒有。"
  卜巨道:"那麼現在你就已看見了。"
  他身上本就準備了條長索,卻一直沒有勇氣拿出來,他寧死也不願丟人。
  陸小鳳微笑著接過繩子,始起頭,輕輕吐口氣,苦笑道:
  "這上面只怕連麻雀都未必飛得上去。"
  從下面看上去,太和殿的飛檐,就像是個鉤子,連月亮都可以鉤住。
  這麼高的地方,天下絕沒有任何人能一掠而上,陸小鳳也不能。
  可是他有法子。
  卜巨從下面看著他,只見他忽而如壁虎游牆,忽而如靈猿躍枝,接連幾個起落後,就已看不見了,別人都是從前面上去的,他並沒有看見,因為那時候他已一個人偷偷的溜到後面來,但他卻相信他們的輕功絕對比不上陸小鳳。
  因為他已將陸小鳳當做自己的朋友。
  飛檐上已有長索垂下,他心裡覺得更溫暖!能交到陸小鳳這種朋友,實在真不錯。


燕七說:「給我下個雞湯麵,煮三個蛋下去,煎兩個排骨,有炸魚和鹹肉也來兩塊。」王動說:「也照樣給我來一份好了。」


嚴格來說,不是書中的情節。來自《陸小鳳傳奇》的序,講的是古龍第一次喝醉的故事:

那天也沒有月,只有星——繁星。
大家提著酒瓶,躺在涼冰冰的水泥堤上,躺在亮晶晶的星光下,聽海風吹動波浪,聽海濤輕拍堤岸,你把酒瓶傳給他,他喝一口,他把酒瓶遞給我,我喝一口,又喝了一輪之後,大家就開始比賽放屁,誰放不出就要罰一大口。
隨時都能夠把屁放出來絕不是件容易的事,身懷這種「絕技」的只有一個人,他說放就放,絕對沒有一點拖泥帶水的情況發生。
所以他拚命放屁,我們只有拚命喝酒。
那天大家真是喝得痛快得要命,所以第二天就難受得要命。
可是現在想起來,難受的感覺已經連一點都沒有了,那種歡樂和友情,那一夜的海浪和繁星,卻好像已經被「小李」的「飛刀」刻在心裡,刻得好深好深。


《陸小鳳之幽靈山莊》

窗外風吹竹葉,夜色忽然間就已籠罩大地。

大殿里燈火輝煌。

戴著紫金冠,佩著七星劍的木真人,在燈光下看來,更顯得尊嚴高貴。

昔日那遊戲風塵,落拓不羈的木道人根本已不存在了。

此刻站在這裡的,是武當的第十四代掌門教主木真人,是絕不容任何人輕慢的。

陸小鳳在心裡告訴自己,一定要記住這一點。

然後他就整肅衣冠,大步走上去,長揖到地:「恭喜道長榮登大位,陸小鳳特來賀喜。」

木真人微笑,扶住了他的臂,道:「陸大俠千萬不可多禮。」

陸小鳳也在微笑,道:「道長曆盡艱難,終於如願已償,陸小鳳卻還是陸小鳳,不是陸大俠。」

他的態度雖恭謹客氣,言詞中卻帶著尖針般的譏誚之意。

尤其是「如願已償」四個字。

他忍不住還是要讓木真人知道,他雖然敗了,卻不是獃子。

木真人微笑道:「既然陸小鳳還是陸小鳳,那麼老道士也依舊還是老道士,所以我們還是朋友,是不是?」

他雖然在笑,目光中也露出了尖刀般的鋒芒。

陸小鳳忽然覺得有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從他手上傳了過來。

就在這一瞬間,尊貴榮華的武當掌門也不存在了,又已變成了陰鷙高傲,雄才大略的一代梟雄老刀把子。

他彷彿故意要告訴陸小鳳:「我就算讓你知道我是誰又何妨?你又能拿我怎麼樣?」

他雙手扶在陸小鳳肘間,上托之勢忽然變成了下壓之力。

這一壓很可能造成兩種結果——雙臂的骨頭被壓斷,或者是被壓得跪下去。

陸小鳳寧可斷一百根骨頭,也不會在這個人面前下跪的。

幸好他的骨頭也沒有斷,他的兩臂上也早已貫注了真力。

以力抗力,力弱者敗,這其間已絕無取巧退讓的餘地。

制敵取勝的武功也有很多種的,有的以「氣」勝,有的以「力」勝,有的以「勢」勝,有的以「巧」勝,陸小鳳的武功機變跳脫,不可捉摸,本來是屬於最後一種。

可是現在他的真力已發,就正如箭在弦上,人在虎背,再想撤回,已來不及了。

因為對方的力量實在太強,他的真力一撤,就難免要被壓得粉身碎骨。

「噗」的一響,他站著的石板已被壓碎,臉上也已沁出豆大的汗珠。

站在他們附近的人,臉色已變,卻只有眼睜睜的看著。

兩個人的力量已如針鋒相對,若是被第三者插入,力量只要有一點偏差,就可能害了他們其中一個人,也可能被他們反激的力量摧毀。

誰也不敢冒這種險。

其實陸小鳳也不必冒這種險的,在木真人力量將發未發的那一瞬間,他已感覺到,本來還有機會從容撤退。

可是他已退了一次,他不願再退。

現在他只覺呼吸漸重,心跳加快,甚至連眼珠都似已漸漸凸出。

惟一讓他支持下去的力量是,他看得出木道人也很不好受。

這一戰無論是誰勝,都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木道人本來也不必這麼做的。

也許他想不到陸小鳳會有這種寧折不曲的勇氣,也許他現在已開始後悔。

就在這時,大殿外忽然有個年輕的道人匆匆奔人,神色顯得很焦急,若沒有極嚴重的事發生,他絕不敢這麼樣闖入大殿。

木真人忽然笑了笑,滑出兩步,陸小鳳臂上的千斤重擔竟似忽然就變得無影無蹤,這使得他整個人都像是要飛了起來。

他實在想不到他的對手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從容撤回真力,看來這一戰他又敗了。

他還沒有完全喘過氣來,木真人已能開口說話,正在問那年輕的弟子:「什麼事?」

「西門吹雪來了!」

「貴客光臨,為什麼還不請上來?」

「他一定要帶劍上山。」年輕道人的手還在發抖:「弟子們無能要他解劍,留守在解劍岩的師兄們,已全都傷在他劍下。」

這的確是件很嚴重的事,數百年來,從來沒有人敢輕犯武當。

「他的人在哪裡?」

「還在解劍池邊,八師叔正在想法子穩住他。」

木真人的手已握住劍柄。

他的手瘦削、乾燥、穩定,手指長而有力。

——若是握住了一柄合手的劍,這隻手是不是比西門吹雪更可怕?

他忽然大步走了出去。

看著他走出去,陸小鳳心裡忽然有了種說不出的恐懼。

只有他看見過這個人的劍,如果世上還有一個能擊敗西門吹雪的人,無疑就是這個人。

解劍池中的水,立刻就要被鮮血染紅了。是誰的血?

陸小鳳沒有把握能確定,他絕不能再讓西門吹雪死在這個人手裡。

他一定要想法子攔阻這一戰。

木道人已穿過廣闊的院子,走出了道觀的大門,陸小鳳立刻也趕出去。

道觀外佳木蔥蘢,春草已深,草木叢中,彷彿有雙發亮的眼睛。

陸小鳳的心一跳,一個穿著白麻孝服的人,忽然從草木叢中竄出來,手裡提著出了鞘的劍,一劍向木真人心口刺了過去。

木真人的手握著劍柄,本來很容易就可以拔劍擊敗這刺客,很容易就可以要她死在劍下。

但是也不知為什麼,他的劍竟沒有拔出來。

看見這穿著白麻孝服的女人,他竟似忽然被驚震。

就在這一剎那間,這白衣女子的劍,已毒蛇般刺入他的心。

他還沒有倒下,還在吃驚的看著她,好像還不相信這是真的。

他臉上的表情不僅是驚訝,還帶著種無法形容的悲哀和痛苦。

「你……你殺了我?」

「你殺了我父親,我當然要殺你!」

「你父親?」

「我父親就是死在你劍下的老刀把子。」

木真人的臉突然扭曲,這句話就像是一根釘,又刺在他心上,甚至比那致命的一劍還鋒利。

他臉上忽然露出種無法形容的恐懼。那絕不是死的恐懼。

他恐懼,只因為天地間所有不可思議、不可解釋的事,在這一瞬間忽然全都有了答案,所有他本來絕不相信的事,在這一瞬間,都已令他不能不信。

他忽然嘆了口氣,喃喃道:「很好,很好……」

這就是他最後說出的四個字。

然後他就倒了下去。

陸小鳳看著那柄劍刺入他心臟,也看著他倒下去,只覺得全身冰冷,臉上也露出種無法形容的恐懼。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冥冥中竟彷彿真的有種神秘的力量,在主宰著人類的命運,絕沒有任何一個應該受懲罰的人,能逃過「它」的制裁。

這種力量雖然是看不見、摸不到的,但是每個人都隨時感覺到「它」的存在。

木道人的恐懼,就因為已經感覺到「它」的存在。

現在陸小鳳也已感覺到,只覺得滿心敬畏,幾乎忍不住要跪下去,跪在這黑暗的穹蒼下。

別的人也都被驚震,過了很久之後,才有武當子弟衝過去圍住那白衣刺客。

她立刻大喝:「你們退下去,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會解決。」

她蒼白的臉在夜色中看來顯得無比美麗莊嚴,就像是復仇的女神:「我叫葉雪,我就是老刀把子的女兒,若有人認為我不該替父親報仇的,儘管過來殺了我!」

她忽然撕開衣襟,露出晶瑩潔白的胸膛。

可是沒有人過去動手。每個人都似已被她那種神聖莊嚴的美麗所震懾,尤其是陸小鳳。

只有他才知道她真正的父親是誰,因為——

「木道人才是老刀把子。」

他不能說,不忍說,也不願說——何況,他說出來也沒有人相信。

這結果本是木道人自己造成的,現在他已自食惡果,他的計劃雖周密,卻想不到還有張更密的天網在等著他。


讀《多情劍客無情劍》時,強烈的代入感,令人拍案叫絕,那番暢快,恨不得馬上死去也值得了!
我承認古龍賦予角色的主觀感情較強,但是絲毫不影響這本書的質量。李尋歡的身上,帶了了古龍清晰的影子。他們二人已然融為一體,又怎麼不是一本好書呢?


孫小紅,李尋歡的紅顏知己,在爺爺剛剛死去之時,面對林仙兒的奚落,她慢慢的答到:
「我雖然做錯了,但那已過去了,我縱然要流淚,也不妨等到明天,因為今天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只有懦夫和獃子才會永遠為「昨天」的事而流淚。
真正有勇氣承認自己錯誤的人,也就會同樣有勇氣面對現實,絕不會將自己埋葬在眼淚里。

梅二先生
梅二先生在酒館認識了病重還在飲酒的李尋歡:
李尋歡道:「在下既無診金可付,和強盜已差不多,閣下還是請回吧。」
誰知梅二先生卻搖頭:「不行不行,別人的病我不治,你這病我非治不可,你若不要我治病,除非先殺了我」。
方才別人要殺他,他也不肯治病,此刻卻硬是要給人治病不可。

深夜了,明天繼續答。


他面上泛起一陣激動痛苦之色,嘎聲道:如意,你死得雖慘,可我總算為你復仇了!
李尋歡嘆了口氣,喃喃道:如意,你見到我時,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你既不認得我,我也不認得你。。。。
哈哈哈哈


風吹花動,花動花落。

不管他天地間又平添落花幾許,也是尋常事。 花落人亡,天地無情。

天地本就無情,若見有情,天早已荒,地早已老。

浪子三唱,只唱英雄。 浪子無根,英雄無淚。

浪子三唱,不唱悲歌。 紅塵間,悲傷事,已太多。

浪子為君歌一曲,勸君切莫把淚流。 人間若有不平事,縱酒揮刀斬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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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七凝視著她的丈夫,良久良久,才柔聲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

郭大路沒有說話,在等著聽。

他喜歡聽。

燕七柔聲道:「因為你在你自己幸福的時候,還能想到朋友的幸福,因為你無論在什麼時候,都不會忘記你的朋友。」

郭大路眨著眼,道:「你錯了,有時我也會忘記他們的。」

燕七道:「什麼時候?」

郭大路悄悄道:「昨天晚上……」

他的話還未出,燕七的臉已飛紅,拿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只聽林太平笑道:「想不到我們的郭大嫂居然還會咬人的。」

他們兩個人不知何時已轉過身子,正在看著這兩個人微笑。

郭大路笑道:「這你就不懂了,沒有被女人咬過的男人,根本就不能算做男人。」

林太平道:「這是哪一國的道理?」

郭大路道:「我這一國的,但你說不定很快也會到我這一國來了。」

小姑娘的臉也已飛紅,垂下頭道:「我去準備早點去……」

郭大路大笑,道:「多準備一點,也好塞住我們的嘴。」

最喜歡的《歡樂英雄》,古龍最歡快的小說,平平淡淡,有朋友的感覺特溫馨。

==========================附送彩蛋=====================================
古龍挑逗金老先生ヽ(??▽?)ノ

乞丐大多屬於丐幫也就是俗稱的窮家幫,他們用的短杖通常都叫做打狗棒,這名字據說是昔日位姓查的幫主起的,但真的來源究竟出何處誰也沒有認真去考據過。

--------《歡樂英雄》第四十三章,龍王廟。


大愛這一段。
不苟言笑的阿飛也能說出這樣的話,說明李尋歡是他真正的朋友。而孫小紅嬌羞的表現,讓人真想把她緊緊擁入懷中。

朋友間的離別總少不了祝福,也免不了傷感,但他們的離別卻只有祝福,沒有傷感。

  因為他們確信彼此都會好好的活著,確信以後還有見面的日子。

  尤其當阿飛看到李尋歡的手,他覺得更放心了。

  李尋歡的手還是和孫小紅的緊緊握在一起。

  這雙手握刀的時候太多,舉杯的時候也太多了,刀太冷,酒杯也太冷了,現在正應該讓它享受溫柔的滋味。

  世上還有什麼比情人的手更溫柔的呢?

  阿飛知道孫小紅一定會比任何人都珍惜這雙手,這雙手縱然還有劍痕,也一定會漸漸平愈。

  至於他自己,他當然也有過劍傷。

  但他不願再提。

  「過去的,全都已過去……」

  這句話看來彷彿很簡單,其實真能做到的人並不多。

  幸虧李尋歡和阿飛全都已做到了。

  阿飛忽然道:「三年後,我一定會回來。」

  他微笑著,瞧著他們的手,又道:「我回來的時候,你們當然要請我喝酒。」

  李尋歡道:「當然,只可惜三年未免太長了些。」

  阿飛道:「我要喝的那種酒很特別,不知道你們肯不肯請?」

  孫小紅搶著道:「你要喝什麼酒?」

  阿飛道:「當然是喜酒。」

  喜酒,當然是喜酒。

  就因為要喝喜酒,所以才要等三年——無論為誰守喪,三年都已足夠。

  孫小紅的臉紅了。

  阿飛道:「我什麼酒都喝過,就是沒喝過喜酒,只希望你們莫令我失望。」

  孫小紅的臉更紅,垂下頭,卻又忍不住偷偷去瞧李尋歡。

  李尋歡的神情很特別,「喜酒」兩個字,似乎令他有些不知所措,過了很久,他才緩緩道:「我什麼酒都請人喝過,就是從未請人喝過喜酒,你可知道為了什麼?」

  阿飛當然不知道,李尋歡也不想要他回答。

  李尋歡自己說了出來,道:「因為喜酒太貴了。」

  阿飛怔了怔,道:「太貴?」

  李尋歡笑了笑道:「因為一個男人若要請人喝喜酒,那就表示他一輩子都得慢慢的來付這筆帳,只可惜我又偏偏不願令朋友失望。」

  孫小紅「嚶嚀」一聲,投入他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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