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裡岳靈珊是種怎樣的性格?怎麼形成的?
岳靈珊可以因為別人的幾句話誤解和自己青梅竹馬的令狐沖。
林平之一劍殺了她,她還在為林平之辯解,依然堅信林平之喜歡自己他有他的苦衷。
對自己認同的事情盲目的無條件的好,但認知能力差,不明好壞不辨是非。
感謝邀請,岳靈珊這個問題,劉國重先生曾經撰文談過,我自認絕寫不出比劉先生好的觀點,粘貼過來供題主借鑒,以下劉先生原文:
如此這般的深情若飄逝轉眼成雲煙——談岳靈珊
惆悵舊歡如夢
——歐陽修
一
狗娘養的石破天【注1】,禮聘「摩天居士」謝煙客作了兄台石中玉的家庭補習教師,希望謝老師通過周到細緻的思想政治工作,把石中玉轉化成為「好人」。
石破天同志,曾在開封市政府主辦的「吃燒餅大賽」中榮獲「玄鐵令」獎牌。他的要求,謝師傅實難拒絕,卻是頭大如斗:「我自己本就不是好人,如何能教人學好?何況石中玉這少年奸詐浮滑,就是由孔夫子來教,只怕也未必能教得他成為好人。」
「萬世師表」孔夫子,也有教不好的弟子?這個,不容我們「為尊者諱」,確是有的,一個宰予就已經讓他哀嘆:「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
相信華山派掌門「君子劍」岳先生,對他的大弟子令狐沖,應該有同樣的感嘆、同樣的挫折感。令狐沖個性、天性極其強韌,岳老師對他的教化,徹底失敗。
看『宰予』的名字,先有三分好玩,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我是流氓我怕誰」的憊懶模樣,歷歷如在目前【注2】。難怪孔子對他束手無策。不過我們不能因為這一個失敗的教學案例而否定老人家「萬世師表」的光輝地位,同樣道理,雖然岳不群沒有管教好他的首徒,我仍然認定:岳不群先生不僅是偉大的武學家、政治家、社會活動家,也是世界歷史上第一個系統闡述了「聯邦主義」的政治思想家,此外,岳不群還是一位偉大的教育家。
除了令狐沖這塊「朽木」不堪雕鏤外,岳老師對其他弟子的教育無一不成功。岳不群的成功有兩種:(一)言傳身教,讓弟子們慢慢體會到江湖險惡人心鬼蜮,學會偽裝,提高涵養,最終成長為像師父一樣的偽君子(二)以崇高的精神塑造弟子,以高調的宣傳鼓舞弟子,使他們成為高尚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第二種情況發生在梁發和岳靈珊身上,陸大有早亡,剩下的華山派弟子,全數屬於第一種。林平之尤為此中翹楚,在令狐沖眼中看來:「林師弟沉默寡言,循規蹈矩,宛然便是一位『小君子劍』。他正因此而得到師父、師娘和小師妹的歡心。」(《笑傲·奪帥》)。岳不群的表演藝術,林平之獨得真傳,其他弟子則已經「登堂」,猶未「入室」。且看岳不群的這位嫡傳弟子的一番做作:
「(林平之)從地下拾起一根被震落的鑌鐵懷杖,猛力往自己額上擊落。只是他雙臂已被點了穴道,出手無力,嗒的一聲,懷杖雖然擊在頭上,只擦損了一些油皮,連鮮血也無。但他此舉的用意,旁人都十分明白,他意欲犧牲一己性命,表明並無甚麼劍譜落在華山派手中。 那蒙面老者笑道:『林公子,你倒挺夠義氣……』,林平之叫道:『……我是堂堂華山派門徒,豈能臨到危難,便貪生怕死?』」(三聯版《笑傲》479頁)
「鑌鐵懷杖」本身分量已是不輕,林平之拾起此物,似乎並不費力,然後『猛力』往自己額上擊落,居然「只擦損了一些油皮」,卻完滿達成令觀眾們「都十分明白,他意欲犧牲一己性命…挺夠義氣」的預期效果,其表演功力,妙到巔毫。據我看來,今日敝國男演員中,得臻如此境界的,尚無一個。
觀眾席中冒出個傻瓜梁發,只怪自己入戲太深,完全混淆了「表演」與「現實」的界限,在旁大聲喝彩以為聲援,孰料「一個蒙面人喝道:『你華山派便怎樣?』橫揮一刀,將梁發的腦袋砍了下來,鮮血直噴。」
「君子劍」岳先生,明顯宗儒,他是武學家,更是道學家。在指點弟子們武功之外,當然不會忽略他們的品德教育,先師孔孟「殺身成仁」「威武不能屈」的訓誡,總會時時對弟子們耳提面命,梁發居然信以為真,求仁得仁,又何怨焉?第二日平明,岳掌門向弟子們宣布了集體公費到洛陽、福建旅遊的特大利好消息,「眾師弟、師妹個個笑逐顏開,將梁發慘死一事丟到了九霄雲外」,他們未必忘記了梁兄,沒準心中好不慶幸:要不是忽悠著傻瓜拋頭顱灑熱血,哪來我們現在的幸福生活?!
受道學家岳不群影響至深的,當然是他的獨女岳靈珊。被岳不群害得最慘的,也是岳靈珊。
先天遺傳,姑且不談。岳不群對女兒的影響力大到無極限。岳不群的「君子」包裝,就沒幾個人信以為真,獨獨、生生騙過了自己女兒。岳靈珊的「戀父情結」更是彰明昭著,岳不群是女兒眼中唯一的完美男人典範,岳不群的一切,在女兒眼中,完滿無缺;而一切與父親不一樣的品質,未必是缺點,但一定不是優點。林平之的出現,使她看到了父親的翻版,滿足了她長久的精神渴望,此時別說一個令狐沖,一百個令狐沖環伺在旁,也必將被岳大小姐一腳踹飛。
「我說你(林平之)和爹爹的性格兒一模一樣,就只管肚子里做功夫,嘴上卻一句不提。」
「只管肚子里做功夫」?!這在其他任何人看來,都是鐵定的小人作風,然而,岳靈珊說這話,完全沒有指責父親、情人的意圖,「言若有憾,心實喜之」,或許,岳靈珊把這,真的看成了君子的風範涵養。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覺其臭,如斯而已。
岳靈珊絕非水性楊花,,其父十幾年熏陶出的理智(對君子形象的仰慕),加上深度的「戀父情結」,壓倒了對大師兄的舊情,合併為對林平之的新愛。
岳靈珊面對林平之後來的絕情寡義總是隱忍包容,之死靡它,更像是一種「殉道」行為。所殉者,是對「君子」的刻意尋覓與崇敬,殉於「君子劍」父親對她的道德訓育與高調說教。一旦否定了這些,岳靈珊勢將兩手空空一無所有,其執著堅貞,實出於無奈,而非完全根於情愛。
岳不群對女兒的道德訓話也持續在起作用,看後來岳靈珊對丈夫的態度(「我既然嫁了你,便是你林家的人了。只盼你不久便回心轉意。我對你一片真心,我…我怎可編排自己夫君的不是?」),固然是因為她深愛林平之,卻也完全符合儒家提倡的「婦德」。古人講說「理學殺人」,我是覺得岳靈珊之死,頗有幾分這種味道。
岳靈珊又何嘗不自知呢?因此才會輕喟:「我……我是個苦命人。」
岳靈珊,殉於情。
她,是「殉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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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此人自稱「狗雜種」也。
【注2】明代《時尚笑談》曾有此笑談:「一師喜晝睡,弟子曰:『宰予晝寢之義何解?』師曰:『我不講,你怎的曉得?宰者,殺也;予者,我也;晝者,晝時也;寢者,睡一覺也;合而言之:便殺我,定要晝時睡一覺也。』」
二
岳靈珊對大師兄,愛?不愛?不愛?愛?
我可以借用詩人艾青的一句詩 「你去問開化的大地,去問解凍的河流。……」
岳靈珊對令狐沖,不是不愛,也不是愛得不夠,而是,愛得…不完整。她曾經愛過他,但愛的不是一個完整的他。令狐沖身上最美好的品質,岳靈珊或者視而不見,或者,看到了而不以為是優點,甚至當作了缺憾。
三毛說得最是到位:「岳靈珊,君子劍下女兒,如何能懂愛令狐沖。原來自知不明,去就『平之』,這就門當戶對。」
「任我行笑道:『明明是珠玉,你(岳不群)卻當是瓦礫。老弟的眼光,可也當真差勁得很了。我說的這少年,正是令狐沖。』」(《笑傲·三戰》)。——「錯將珠玉瓦礫看」,在岳氏父女,一脈相傳。
岳不群固然是「偽君子」,也是庸儒、陋儒,其格局、胸襟,均欠開展。岳靈珊在華山,是公主,而其見識視野,則接近村姑。舉凡任氏父女眼中所見令狐沖那種精金美玉般的品格、「扶搖直上九萬里」的磐磐大才,在岳氏父女看來,不值一文錢。
岳靈珊倒是言之鑿鑿:「平弟,你到此刻,還是不明白我的心。大師哥和我從小一塊兒長大,在我心中,他便是我的親哥哥一般。」,然而,一個女孩子要向她的新相好解釋她的舊情緣,還能找到比這更好的說詞更好的藉口?我是篤信梁實秋金庸「人性恆久不變」觀念的,同樣意思的話,在岳靈珊之前,不知多少人說過;在岳靈珊那個時代,說的,也非岳靈珊一個;就在您讀這篇爛文的同時,我相信不知在世界的什麼地方哪個民族的女孩用不同的語言,正在跟她的情兒,訴說與岳靈珊同樣意思的話。
千秋萬世,只要人類仍未毀滅,這種話,還會說下去,綿綿無絕期。
感情的事,太飄渺。岳靈珊要否認他對大師哥曾經的歡戀,不難。而二人情投意合共創之『沖靈劍法』具在,不容否認。
其時,岳靈珊猶有後語:「我對他敬重親愛,只當他是兄長,從來沒當他是情郎」,然而,據我所知,大哥關禁閉幺妹送吃食固屬天經地義,至於「岳靈珊陡地醒悟,突然哭了出來,道:『你……你是記掛著我,以致瘦成這個樣子。大師哥,我現下全好啦。』……岳靈珊目光中含情脈脈,雙頰暈紅……」,這、這、這…這成什麼樣子?!
要探究岳靈珊對大師兄何等情分,《面壁》中為令狐沖送飯一節固然不可忽略,而《奪帥》中嶽靈珊與令狐沖在嵩山比劍一章尤其值得玩味:「岳靈珊緩緩轉身,一時卻不抬頭,似在思索甚麼,過了好一會,這才慢慢抬起頭來,突然間臉上一紅……二人在華山創製這套劍法時,師兄妹間情投意合,互相依戀,因之劍招之中,也是好玩的成份多,而兇殺的意味少,此刻二人對劍,不知不覺之間,都回想到從前的情景,出劍轉慢,眉梢眼角,漸漸流露出昔日青梅竹馬的柔情……突然間人叢中『嘿』的一聲,有人冷笑。岳靈珊一驚,聽得出是丈夫林平之的聲音,心中一寒:『我和大師哥如此打法,那可不對。』……」
華山「思過崖」那個刻有劍法的山洞的第二發現者,定是岳靈珊,「(令狐沖)腦海中一個本來十分模糊的念頭,突然之間,顯得清晰異常:『她怎麼會到思過崖去?多半她是在婚前婚後,思念昔日我對她的深情,因而孤身來到崖上,緬懷舊事。後洞的入口我本是用石子封砌好了的,若非在崖上長久逗留,不易發見。如此說來,她在崖上所留時間不短,去了也不止一次。』」
「腦海中一個本來十分模糊的念頭,突然之間,顯得清晰異常」,這樣的心路歷程對令狐沖而言不是孤例,在看破師父真面目時他也曾有過:「這些道理本來也不難明,只是他說甚麼也不會疑心到師父身上,或許內心深處,早已隱隱想到,但一碰到這念頭的邊緣,心思立即避開,既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直至此刻聽到了儀和、儀清的話,這才無可規避。」
對岳靈珊的父親,令狐沖腦中的「靈光乍現」,思路完全正確,對岳不群女兒的心思,令狐沖的猜想也無大錯,並不是什麼「自作多情」,令狐沖唯一料不到的是婚後林平之與岳靈珊琴瑟不調。
於是,金庸在《奪帥》一章的結尾寫道:「(岳靈珊)心中怦怦亂跳,只是想:『不知他性命如何?只要他能不死,我便……我便……』」
如果令狐沖不死,當時的岳靈珊「便」怎樣?只怕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人類的情感太微妙,人性又何其複雜!
三
那麼,岳靈珊所言「只把令狐當大哥」是在騙人乎?
也是,也不是。
她拿這種論調來說服誰人呢?我想岳靈珊首先說服的正是她自己。人或多或少都具備自我欺騙的本能,歸結到岳靈珊,她首先成功地說服了自己,讓自己堅信:在林平之出現之前她與令狐沖的種種,全部出自單純的兄妹情誼,自己本心無它,總是大師兄自作多情,致有許多誤會尷尬。因此,岳靈珊才能在移情別戀之後良心完全不受譴責,對令狐沖也幾乎全無顧惜歉疚。
或謂:岳不群的「偽君子」本色,外人皆有所覺察,何以偏偏岳夫人寧中則蒙然不知?這,恐怕還是自我欺騙的本能在起作用。妻子總會儘力誇大丈夫的優點而刻意忽略、逼著自己不去想丈夫的壞處,這樣才能使自己堅信:當初的選擇,再好不過。
世所謂「自欺欺人」,往往把「自欺」與「欺人」認作並列關係,其實,二者之間,更多因果:首先成功欺哄了自己,才能心地清白地去誑騙世人。
岳不群面對令狐沖、盈盈,一口咬定「岳靈珊被令狐沖這淫賊所害」,他這是騙誰啊?
岳不群欺世盜名,極其在意世人的眼光。如今女婿手刃女兒,「君子劍」家門居然出此人倫慘劇,岳不群當然要對世人作一個合理的解釋、冠冕的交待,將犯罪嫌疑鎖定到浪子令狐沖身上,是最不壞的選擇。
問題是:岳不群說這話時除了沖、盈之外再無其他聽眾,而令狐沖與盈盈正是林平之手刃岳靈珊慘案最直接最關鍵的兩個目擊證人。岳不群騙的是最沒有可能被騙的兩個人,這也太弱智低能無聊了!
緊接著,岳掌門有更驚人(盈盈稱許為「可有多無恥」)的高論,他義正辭嚴地痛斥沖、盈二人:「我夫人明明是給你們害死的,卻來誣賴,說她是自殺。」,這才是正宗的睜著眼說瞎話,問題是:說給誰聽?誰信?
說給自己聽,希望自己信。
岳不群要騙的,是岳不群自己。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岳靈珊死在林平之手上,但,令她走到這一步的,是她最尊敬熱愛的君子爹。她沒有知識,岳不群給她知識;她沒有道德,岳不群給她道德;她沒有主見,岳不群給她主見;她沒有利用價值,岳不群賦予她利用價值……岳靈珊一生的道路,出於岳不群的一手規劃,一步步走向沒有光的所在。
岳不群,極其自愛的一個人,對夫人寧中則的感情,很淡。練習《葵花》後,更是視同陌路。世間還讓他牽念的,唯有岳靈珊。畢竟血緣割不斷,他只有這一個女兒,並且也只能有這一個子女了。岳靈珊的死,對他毫無刺激,說不過去。尤其女兒走到這一步全是出於自己的操弄,更令岳不群心不自安。把罪責歸到令狐沖身上,不是為林平之開脫,而是撇清自己在這件事上的責任,減輕心靈上的重壓。使自己相信女兒是抗暴而死,如此,他才能毫無愧怍地對世人宣稱「君子劍」家門清白,貞烈可風。
世人皆具自我欺騙的本能,女人於此尤其有天分,比女人更擅長自我欺騙的,是所謂「政治家」。
20世紀後半葉,在美國的支持下,多數亞非拉國家擺脫英法荷諸國的殖民統治,獲得了「民族獨立」。然而,本國的統治者屠殺本國人民比西方侵略者多出太多,搜刮更徹底,壓迫更暴虐。而當獨裁者接受民眾的歌頌歡呼之時,滿臉天真無邪的表情,每次看到這些鏡頭,我總感覺毛骨悚然,卻又無限崇拜:他們「自欺」的能力實在遠遠高於「欺人」的潛能,最起碼自己相信了手段雖邪惡理想最純潔,自己正在引領愚民,走向一個美麗新世界。
(最近的典範事例,來自電影《投名狀》。導演陳可辛自稱:這是一部沒有壞人的影片。然則,龐青雲殺了那麼多人作了那麼多惡,居然不是惡人?因為:龐青雲作惡不是出自惡的目的,他太善於自我欺騙。作惡的時候,龐青雲一直感覺自己是為了拯救天下蒼生。2008年12月補記)
四
《射鵰》中,黃蓉出場時的造型,是一個小乞丐,她的生平志業,此刻已是確定無訛。「小妖女」通過自己的長期奮鬥全力拚搏,終於成了天下最大的乞丐——丐幫幫主,不由人不感嘆: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負!
黃蓉沿街乞食遇到郭靖,「靖哥哥」也無非請她下館子吃了幾頓大餐,外加饋送進口名馬、裘皮大衣,已是芳心不能自持,「我穿這樣的衣服,誰都會對我討好,那有甚麼希罕?我做小叫化的時候你對我好,那才是真好。」
岳靈珊初次出場,鄉野間一間小茶館的一個丑怪的吧台小姐,林家大少爺居然為她強出頭打殺「青城派」余觀主的公子,使自己免為傖夫所辱,這件事,在感情上對岳靈珊的殺傷力,怎麼估計,也不過分。
林家慘遭「滅門」,當然是「懷壁其罪」,因林家的龐大家產尤其是家傳《辟邪劍譜》而肇禍,而其導火線,確為「福州小茶館風波」。亦舒《玫瑰故事》一句話令人觸目心驚:「少女最經不得有人為她家破人亡,她的魅力一旦受到證實,樂不可支」,岳靈珊與黃玫瑰,個性、遭遇大不同,有些情感則是相通的。
一座孤島上,任何男女都會愛上對方。莎士比亞《暴風雨》中,米蘭達與父親困居荒島十二年,她愛上了自己遇到的第一個男子—費迪南王子,離開荒島,仍是愛他,「除了你以外,在這世上我不企望任何的伴侶;除了你以外,我的想像也不能再產生出一個可以使我喜愛的形象。」,這是第一種可能。
岳靈珊十數年來,活動半徑不出華山方圓三十里,這個範圍內,非僅岳靈珊,任何人都會認定令狐沖條件最優,一旦岳靈珊走出華山,「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眼光大不同了。她,忘記了貧兒,遇到自己心目中的王子。這是第二種可能。
似乎還是第二種,可能性更大些,更具有普遍意義。
脫離小說預定的「情境」,回到現實層面,其實,多數女孩子都會做出與岳靈珊同樣的選擇。岳靈珊當初看重令狐沖的,是「俠氣」和「傲氣」,而此俠傲二「氣」,林平之無不具有。其他方面,林平之又無不佔優:年紀比令狐輕,長得比令狐帥(「林師弟相貌比我俊美十倍,年紀又比我小得多」(三聯版《笑傲》318頁),家世比令狐好,比令狐沖更有文化,更有涵養,更勤力,更上進,更靠得住……
某種程度上,岳靈珊與今天熱盼嫁入豪門作少奶奶的女孩的心態,並無多少不同。任盈盈與岳靈珊完全不同,放在一起,最能收到一種參差的對照的效果。任盈盈是『理想化』的女性形象,金庸把他對於女性的幾乎所有美好想像都賦予盈盈一身。
岳靈珊,根本缺少「靈」氣,她在金庸筆下,是完全「世俗化」的女性形象。具有普通女孩的一切優點與缺憾,她既無力更無意涉足令狐沖的精神世界,滿目所見,當然都是林平之的好處,舍「狐」投「林」,良有以也,豈足怪哉?
《笑傲江湖》一書,寫在1967-1969年,當時,如令狐沖、岳靈珊同樣的故事,數以萬計。我說的是那場偉大的「上山下鄉」運動。無數村姑拋棄舊好,改投被人從城市踹到「農村廣闊天地」的「知青」懷抱,她們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支持岳靈珊的正確選擇。
然而,令狐沖對她那麼那麼那麼的好,徹底縱容,從不違拗,仍是留不住她。
如此這般的深情若飄逝轉眼成雲煙,搞不懂為什麼滄海會變成桑田。
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尼采有言:「到女人那裡去,別忘了帶上鞭子。」,這個話題,傷眾,擱這吧。
現代遺傳學有所謂「夏娃理論」,道是:今日全球30多億女性,其基因,無一例外都遺傳自14.8萬年前的同一個女人,姑且當她老人家就是「夏娃」(意為「眾生之母」)罷!而上帝對夏娃的膺懲則是:「你必戀慕你的丈夫,你丈夫必管轄你」(《舊約·創世紀》)。這一點,事實上被集體繼承下來:在完全被縱容與被約束轄制之間,多數女子如岳靈珊會選擇後者。令狐沖哀嘆「她從來沒有尊重過我」,是他咎由自取。如果令狐沖能有錢鍾書小說中陳俠君的覺悟,「知道女人不喜歡男人對她們太尊敬,所以他帶玩弄地恭維,帶冒犯地迎合」,對岳靈珊少一分縱容,多一點轄制,就會更接近恩師岳不群的氣象,岳靈珊反而對他多一分尊敬,增一分愛意。
愛爾蘭大詩人葉芝,有詩哀之:
千萬別把整個心給人,因為
要是愛情顯得太忠實不移,
熱烈的女子就許覺得無味
不值得想……
……… ……… ……
寫這首詩的人可吃過苦頭
他把整個的心給人,結果全丟。
抄錄他人的詩文永遠比自己搜索枯腸「攢字」更令我心情愉悅,爽性再抄一首:
我就曾對情人吐露我的愛情,
戰慄著,哆嗦著,帶著恐懼,
我讓她完全看透了我的心,
但結果啊!她很快就把我拋棄!
等她剛剛離開我的眼前,
一聲不響,不露形跡,
一個過路人來到她的身邊,
她輕嘆了一聲,便隨他而去。
這首詩,幾乎就是為令狐沖而作,作者卻是英國18世紀的大詩人布萊克,詩的題目,叫做:《愛的秘密》。
五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金庸不仁,乃以筆下人物為芻狗。他居然令岳靈珊死在林平之劍下,何其殘忍冷酷!
如果,岳靈珊沒有死,那才是天地間最殘忍的懲罰,她的世界,陷入永劫,向悲慘世界一步步沉落,靈魂得救沒有丁點兒希望。
安排岳靈珊死於非命,反而是仁慈的,但,死在所愛者手上,終究是太殘忍了。
2007、7、31
附:
「任我行笑道:『明明是珠玉,你(岳不群)卻當是瓦礫。老弟的眼光,可也當真差勁得很了。我說的這少年,正是令狐沖。』」(《笑傲·三戰》)
《世說新語·風度》:「王大將軍(王敦)稱太尉(王衍):處眾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間。」
此二語,可參看。
二版改為書中的解說,這段變為:相傳春秋之時,秦穆公有女,小字弄玉,最愛吹簫。有一青年男子蕭史,乘龍而至,奏簫之技精妙入神,前來教弄玉吹簫。秦穆公便將愛女許配他為妻。「乘龍快婿」這典故便由此而來。後來夫妻雙雙仙去,居於華山中峰。華山玉女峰有「引鳳亭」,中峰有玉女祠、玉女洞、玉女洗頭盆、梳妝台,皆由此傳說得名。這些所在,令狐沖和岳靈珊不知曾多少次並肩同游,蕭史和弄玉這故事中的綢繆之意,逍遙之樂,也不知曾多少次繚繞在他二人心底。
原文鏈接:如此這般的深情若飄逝轉眼成雲煙——談岳靈珊
岳靈珊其實性格蠻好。開朗,有點小嬌縱,不諳世事。
以她臨死前的情況,這顯然不是一個區分對錯的時候。一個敬愛的父親,一個深愛的丈夫,突然發現沒好人,你讓她怎麼辦。
人生都崩塌了,最後求令狐沖照顧林平之,其實只是維持她自己對世界上還有好事的一點幻想。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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