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魯迅?

是不是捧得太高
魯迅如果在現代,是不是下場會像那些持不同政見者一樣?

請客觀評價一下吧


魯迅,無疑是中國人最熟悉的人之一,提起他,你會最先想到什麼呢?

他是直立的頭髮和緊鎖的劍眉;

他是讀不通卻要分析好處在哪裡的病句;

他是追的「謙謙君子」四散而逃的匕首;

他是鄙夷中醫、京劇的憤青;

他是靠稿費買好幾套房子,住別墅的大V。

其實,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另一個魯迅,跟我們熟知的魯迅大相徑庭:

他是親手給孩子洗澡哄睡的曬娃狂魔;

他是為幫助青年不惜任何代價的中國好導師;

他是追隨章太炎熱愛訓詁音韻的古籍達人;

他是懂得美術鑒賞和收藏、會設計國徽校徽的文藝中年;

他每次寫信都認真挑選花的信紙;

他也為了養家熬夜寫稿到咳出血來;

他也曾受到攻擊不開燈獨自躺在地板上傷心……


魯迅,是這個時代最熟悉的陌生人。

魯迅的時代呢?

那時代,英雄豪傑,愛國志士,也是很多的,只不過六十多年來,許多民國人被我們貶低了、歪曲了、抹掉了、遺忘了……

在我們幾代人接受的教育中,萬惡的舊社會與解放前,除了偉大的共產黨人,好像只有魯迅一個人在那裡左右開弓,跟黑暗勢力做鬥爭。

魯迅一再的說,他只有一枝筆。

可是我們偏要給他背後插許多軍旗,像個在舞台上兇巴巴唱獨角戲的老武生……。


這樣子還是魯迅嗎?很難說,但我可以肯定,這樣的魯迅很難讓人親近。

說到親近,我常會想起胡蘭成對魯迅的評價。

胡蘭成是個徹底的失敗者、流亡者,因此他也成為了一個旁觀者:他不是左翼,也不是右翼,他在魯迅的年代是個小輩,沒有五四那年代對魯迅的種種情結與偏頗,也沒有國共兩黨在評價魯迅、看待魯迅時那種黨派的習氣。

所以他點評魯迅,我私以為最中肯,他說:魯迅先生經常在文字里裝得「獃頭獃腦」,其實很刁,照他看來,魯迅真正的可愛處,是他的「迭宕自喜」。

「迭宕自喜」什麼意思呢?

這詞現代人不常用了,或許我們早就忘記了還有這一句成語,我只能粗暴而庸俗地翻譯成好玩。


在眾多回憶魯迅的文字中,我們就常常能見魯迅好玩的一面。

譬如章衣萍回憶有一天和朋友去找魯迅玩,瞧見先生正在四川北路往家走,於是隔著馬路喊,魯迅沒聽見,待眾人攆到他家門口,對他說,喊了你好幾聲呢!

於是魯迅「噢、噢、噢……」的噢了好幾聲。

問他為什麼連聲回應,魯迅笑說,你不是叫我好幾聲么,我就還給你呀……

接著進屋吃栗子,周建人關照要檢小的吃,味道好,魯迅應聲道:「是的,人也是小的好!」章太太這才明白又在開玩笑,因她丈夫是個小個子。

魯迅是簡直隨時隨地對身邊人、身邊事在那裡開玩笑,連送本書給年輕朋友也要順便開玩笑。那年他送書給剛結婚的川島,就在封面上題辭道:

我親愛的一撮毛哥哥呀,請你從愛人的懷抱中匯出一隻手來,接受這枯燥乏味的《中國文學史略》。

這種親昵、仁厚、淘氣與得意!

一個智力與感受力過剩的人,大概才會這樣隨時隨地講『俏皮話』吧。

我想,除了魯迅遇見什麼真的憤怒的事,他醒著的每一刻,都在尋求這種自己製造的快感。

在我們的認知里,嚴重變形的民國人物中,想必也有不少好玩的詼諧幽默之徒吧。


詼諧幽默自然是一種活潑而罕見的人格,它決不只是滑稽、好笑,它內在的力量遠遠大於我們的想像,甚至是致命的力量。

希特勒終於敗給丘吉爾,因為希特勒不懂得幽默;

蔣介石敗給毛澤東,因為蔣介石不懂得幽默。

幽默的人懂得自嘲,懂得進退,他總是放鬆的,遊戲的,豁達的。

幽默,是人格龐大的餘地、豐富的側面、寬厚的背景。

幽默的人一旦端正嚴肅,一旦憤怒激烈,一旦發起威來,不懂得幽默的對手,那可就遭殃了。

康有為算得雄辯滔滔,可是一點也不幽默(好吧,除了臨老還想雄起一把,去換了個猩猩的睾丸,結果死了,這事讓我覺的挺幽默的);

陳獨秀算得鮮明鋒利,可是也差那麼一點詼諧;

郭沫若的文采是風流蓋世,他幽默嗎?我只覺得他好笑。

我就是這樣子比下來,才尋回日常的魯迅,他的幽默好玩尋開心,他的文章與思想。

造神時代終結之後,魯迅雖然被納入統一的教科書體系的話語之中,但是,那些死氣沉沉的術語,怎能掩蓋的了他幽默好玩文字的火光呢?


然而魯迅並不覺得文字是一件最緊迫和最重要的事。

雖然他的文字天才曠古無匹,與改變黑暗的現狀和眾生的苦況相比,他認為文學是什麼也做不了的。

他因此放棄文學,投身到帶有政黨意味的文學鬥爭中,是因為那是政治,而非文學。

他覺得在這樣一個時代里成就自己的文學,是一種道德的罪過。

而以文學來行動,則能達到他良心的安寧。

他那些貌似深思熟慮、老於世故的言說,即使在他的時代里,也顯得極其感情用事的天真爛漫。

一個時代是有一個時代的痛苦的,我們的痛苦,魯迅能理解嗎?或者說,我們這一代人,還能看懂魯迅嗎?

魯迅說:第一要生存,第二要溫飽,第三要發展。

但是和魯迅的時代勞苦大眾的生活相比,現在的我們並沒有到那種不能生存的程度。

我們這一代人,多數是家中的嬌寵,衣食無憂地長大。

我們的焦慮就是工作,掙錢,買房,買車,結婚,生子。

或者不結婚,不生子,但是要消費,各種品牌,各種物件。

一個不斷「升級」和「進化」的世界,我們要跟上這「進化」的步伐啊。

先生,您不是相信「進化論」嗎?

但現在沒人記得生物進化論和社會進化論了。

我們的進化論就體現在商品上,我們是附屬在「商品的進化」鏈條上生存的,跟不上這個鏈條,人就被淘汰,不能消費的痛苦成為絕大部分人類的最大痛苦。


那是被世界拋棄、淪為低等人的痛苦。

在這樣的時代里,我們還看的懂魯迅嗎?還需要魯迅嗎?


是的,這世界也有魯迅魂牽夢繞的那種人,那種連最基本的生存都無法實現的人,那些遠在天邊不被看見、也看不見我們的孩子們。

他們赤著腳,生著凍瘡,捧著被翻爛的課本,冬天在沒有窗戶的教室里上課——我們偶爾在媒體上能看見他們。


但是在這個疲於應付的世界上,他們是多麼不該出現的啊。

他們出現也白出現啊,我們自顧自還顧不過來呢。


我們和他們的距離,比兩個星球之間還要遙遠。我們和他們,我們和我們,我和他,我和我,彼此不能溝通,相互隔膜。

魯迅說得對:甚至自己的手都不能感知自己的足。


魯迅痛恨相互隔絕的世界。

他以為只要相互的隔絕消除了,人們相互之間懂得愛了,這世界就好了。

哦,這世界看起來是比他的時代好了,好得多了,可是人與人的隔絕還是沒有改變。

它甚至以更精緻的形式長存。

那是魯迅沒有想到的形式。


魯迅的時代,人還知道嚮往自由。

現在,我們不嚮往自由,我們嚮往幸福。

我們的幸福王國就是個物的天堂。

在物的天堂里,是各種品牌,各種物件統治著我們。

我們藉助品牌、物件的等級和數量,實現自己對他人的優越和不平等。

魯迅所追求的平等,我們不需要了。


魯迅說:人類最好是不隔膜,相關心啊。

他吶喊說:「救救孩子」啊。

愈發像是瘋子的夢囈了。

先生,在這個世紀里,你依舊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呢。

但我想,總有些東西是永恆的,就如日月星辰之於大地,就如文學之於人類,就如魯迅與我們。

總有那樣一些生命,他們或許一生永遠失敗,或許長久耽於絕望,他們生前並無正人君子的頭銜,也沒有決勝千里的戰功。

但是他們短促的生命,附麗了一種永恆的精神,這精神銘刻在古舊的書籍里,猶如火光深藏在石頭間,當後來者的目光觸到那些四方的文字,古舊的書頁間便竄起精神的火苗。

這火苗,讓寂寞者有所慰安,孤獨者有所溫暖,虛無者受到撫慰,苦痛者得以前行,這火苗,讓精神的天空不再虛妄,思想的大地不再荒寒。

魯迅,正是這樣的一個生命存在。

他的生命存在,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的中間,呼吸於方生方死的大時代里,

他肩住黑暗的閘門,閘門裡面是壓抑人性的大家族,吃人的禮教,閘門外面是不可知的未來。

魯迅從他的生命體驗出發,對希望、絕望、虛無、反抗、自由、權利等等,做出了全新的詮釋。

在魯迅那裡,反抗的對象不止是權力對自由的有形或無形的威脅,而且是反抗生命所遭遇的虛無、荒誕和苦痛。


八十年前,1936年的10月19日,魯迅停止了呼吸。

從那一刻開始,除了魯迅自己的文字,其餘與這個名字相牽連的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不管是那面「民族魂」的旗幟,抑或各種各樣的中傷。

惟一賦予魯迅這個符號以意義的,只有那些啼血一般的文字,八十年過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在這文字里得到精神的慰籍。

在這八十年里,這片廣袤的土地常常顯出精神的荒寒,也曾有過持續的無望。

但是,他的存在,除了總是讓一部分人不快,也總是讓一部分人溫暖。

只要社會不公仍然存在,魯迅的雜文,就會一遍又一遍地被引用;

只要生命依舊虛無,魯迅的散文就會一次又一次地擊中靈魂;

只要文學還有價值,魯迅的小說就會一代又一代成為藝術的源頭;

因為中國只有一位魯迅,也辛虧有過魯迅。


LS那些說「過譽」的,我只能說,你們有沒有讀過哪怕魯迅50%的作品,有沒有讀過中國現當代文學中30%以上的主要作家的主要作品?如果沒有的話你們憑什麼說「過譽」?
不要為了推翻權威和定論而去唱反調。


我學的是中文專業,方向就是中國現當代文學,不說博覽群書,但歷史上留名的主要作家的代表作,無論是小說,詩歌,散文,基本都有涉獵。讀中學的時候我也不喜歡魯迅,讀不懂他的東西,但是到了大學,特別是研究生階段,越讀越感到魯迅真的是中國現當代歷史上最偉大的作家,沒有之一。他的作品,無論是文學性還是思想的深刻性,都達到了一個難以逾越的高度。


如果把魯迅當人看而不當神看。
如果毛澤東沒有說過那段鬼話。(什麼魯迅的骨頭是最硬的)
如果課本中選的文少一點的話。(特別是要背的段落很容易激發學生的反感。)
我覺得魯迅受到的罵名也會少很多。

但是如果你看小說的第一個十年如果少了這個作家,還真的有點萬馬齊喑的感覺了。
感覺隨著時間的推移,越讀魯迅的小說會越覺得「寫得太好了」

高中讀吶喊的時候沒感覺,前幾個月時間又翻出來讀了次,讀到《阿q正傳》,我真的是拍手稱快,講的是他偷蘿蔔的時候被老尼姑發現,他辯解的是:「這是你的?你能教得他答應么?你……?」

真現世啊!(剛好方寒大戰時期)【不是說好的小說就是這樣,只是不少好的小說都會讓你有超越空間和時間的感覺】

當然,阿q正傳並不是魯迅最好的作品,很多人都覺得啊q的形象太【扁平】了。(這是另說)

其實我最喜歡魯迅的一篇是 《不周山》(《補天》)

總之,以上純屬自己的看法,我把魯迅當「人」看,不把魯迅當「神」看。
我也不是最喜歡魯迅的作品,覺得他一些作品以我現在20歲的閱歷 還看不懂。
但是放在那個歷史背景下,你想想第一個十年沒有魯迅小說,還有多少篇你願意反覆讀的小說(個人不喜歡郁達夫)
「魯郭茅巴老曹」的確應該有魯迅的。


update 2013.11.8
============================================================
另外推薦看下評論里@王致遠的評論內容,他是從文學史的角度上給出的評價,我當時真的是很隨便碼的字,對不住大家。看待魯迅,可以從下面很多角度考慮。例如:
1.他為什麼承受了那麼多的罵名?
2.他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中的價值。


魯迅應該算中國近現代史上真正的公知吧(還有胡適)。
上過傳統私塾,了解中國古代文化;東洋留過學,知道明治維新和達爾文主義。
文學功底紮實,白話和古文都能來,白話雜文和小說就不同說了,還精通考據學。
個人素質高,能到中央政府里當官,也能到最好的大學裡當教授,還能做獨立的撰稿人。
能出版暢銷的小說文集,也能寫有影響的雜文。
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有大批追隨者。
洞悉人性,阿q精神就不說了,血饅頭裡的看客,閏土裡的奴性。
不惜四處樹敵,千夫所指。只要覺得你錯了,就寫文章罵你,管你是政客軍閥還是朋友老鄉。
近代史上牛逼的那些人要麼是他朋友,要麼是他敵人。

魯迅,只能生存在近代史上。。。


今天要評析的課文,是我當年沒有學過,現在又被許多地區中學教材刪除了的,魯迅的《風箏》。
我從未取得政府認可的教師資格,我覺得沒有必要。貌似陳寅恪也這麼認為,後來,陳寅恪36歲時,無學歷無文憑,空憑一身學識,當了清華大學教授。

如今,已經沒有那樣的世道了。我空做著這些無利可圖的事情,別人怎麼說,我都可以用八個字擋回去:知我罪我,唯其春秋。

書歸正傳。
在學習本文之前,請各位讀者(畢竟沒有真的課堂)先閱讀畢淑敏的一篇文章,作拋磚引玉之用。

孩子,我為什麼打你 畢淑敏

我這次選用的是豆瓣版的,看到評論,我很欣慰。
因為當我第一次看到這篇文章,看到下面熱淚盈眶的跟帖,我真的很有魯迅當年面對一個愚昧國度的悲涼之感:他們是驢,蠢到哀傷。可是,必須要有人,喚醒他們作為人的意識。

在聽了單位斥巨資邀請的某「香港專家」關於「西點軍校管理」的培訓課程之後,我下載並列印了畢淑敏的《據孩子,我為什麼打你》和魯迅的《風箏》,傳與同事閱讀,但是,居然讓我深刻地理解了一個成語:買櫝還珠。
畢淑敏那一篇慘無人道,深得中國古典醬缸文化精髓的爛文章,竟在會議上讓大家被學習。而魯迅的文章,則被原樣奉還。
我表示無力吐槽。

打孩子,對於孩子而言,是一種創傷。身體的傷疤容易好,心靈的創傷,卻會毀掉孩子一生。

魯迅的文章並不好懂,因為魯迅講的是世界的真相,而我們一出生,就在虛妄中。
時空是扭曲的,但是在愛因斯坦指出這一點,人類已經在扭曲的時空里,生活了千萬年。

有個小例子可以說明。
葯家鑫案當年,網上有人聲討李玫瑾教授,說她為葯家鑫辯護,說葯家鑫連捅八刀是彈鋼琴的習慣性動作。
當時,全網民心激憤。
我也是愚昧者之一,我的愚昧在於,武斷地認為,這想必是孔慶東之流,又在發表腦殘言論,我向來是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測體制內教授的腦殘程度的,所以,再腦殘,也是我可以承受的。
可是,事實上,李教授的原話是這樣的:他

李玫瑾


拿刀扎向這個女孩的時候,我認為他的動作是在他心裡有委屈,在他有痛苦,在他有不甘的時候,卻被摁在鋼琴跟前彈琴的一個同樣的動作。

看到了么?原文的意思是,葯家鑫從小被父母強迫彈鋼琴,所以心中一直有委屈,有痛苦,當他拿起刀的時候,這多年積聚的委屈和痛苦,有了一次劇烈的發泄機會。
這種心理分析,是為了找清楚問題,如果進一步做價值評判,你以為李教授會說:葯家鑫情有可原,應該無罪么?
當然不會。錯誤始終是錯誤,罪行永遠是罪行,找原因,是為了避免更多悲劇發生,是一種負責任的態度。
李教授當年看了網上的評論,說,他們無非是想讓我說「不殺葯家鑫不足以平民憤」,但是,作為專家,我決不能這麼說。

一個有節操的專家,這麼輕易被曲解成一個五毛,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的扭曲程度,可見一斑。

正文即將開始,請自備爆米花。

首先,請認真閱讀課文。
第一段,主要寫景,景物反應作者的心境,並且,作者也已經寫明:「看到遠處有一二風箏浮動,在我是一種驚異和悲哀。」
作者為何驚異,又為何悲哀?下文自有答案。

第二段開頭的回憶,也是以寫景為主,並且,描述時的用詞,也反應了作者的心情:寂寞,伶仃,憔悴,可憐。瞧瞧這用詞,不就是回憶起故鄉的天上有幾個風箏么,為什麼會如此憂傷?

第三段才開始敘事。「我」非但不愛放風箏,並且嫌惡它,認為這是沒出息孩子所做的玩意。「和我相反的是我的小兄弟,他那時大概十歲內外罷,多病,瘦得不堪,然而最喜歡風箏,自己買不起,我又不許放,他只得張著小嘴,呆看著空中出神,有時至於小半日。遠處的蟹風箏突然落下來了,他驚呼;兩個瓦片風箏的纏繞解開了,他高興得跳躍。」
「多病,瘦的不堪」,這樣簡短的描寫,勾勒出了家道中落之後,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魯迅家裡的生活狀況,也是苦的很哪。
然而孩子總是能比較容易地找到快樂,比如魯迅的小兄弟,就喜歡風箏。
「他的這些,在我看來都是笑柄,可鄙的。」
魯迅很小的時候,父親就病了,後來病故,魯迅是長子,長兄如父,魯迅早早地擔當起了教育兄弟的責任。
但是,時隔多年後魯迅回憶,卻發現自己這個家長當的並不好,從這一段的描述角度可以看出,魯迅渲染的是家庭的貧困和小兄弟的單純,對於自己,則滿是自責的口吻。
和王小波類似,魯迅也是在後來,發現了自己年輕時的愚蠢之處,然後一步步接近智慧,並且終生致力於把智慧傳播給更多的人。

下一段,故事的核心情節上演,小兄弟偷偷自己做風箏,被「我」發現,然後「我在破獲秘密的滿足中」,狠狠摧毀了未完成的風箏,「傲然走出,留他絕望地站在小屋裡。」
「後來他怎樣,我不知道,也沒有留心。」

在魯迅的回憶里,一個忘了童年為何物的專制家長形象,躍然紙上。
這個形象,就是畢淑敏整天歌頌的,那種以愛的名義掌控分辨對錯大權的恐怖家長。

上述是敘事部分。
魯迅本文,最精髓的在於之後的議論。
「然而我的懲罰終於輪到了,在我們離別得很久之後,我已經是中年。我不幸偶而看了一本外國的講論兒童的書,才知道遊戲是兒童最正當的行為,玩具是兒童的天使。」

我不知道魯迅看到是外國哪本講論兒童的書,但是,這其實是一個被許多人都說過的真理,比如生活在21世紀的各位,可以看一下邁克爾·傑克遜2001年在牛津大學的演講。一個被父母以愛的名義傷害,並受害終生的人,教全世界的父母,如何正確地愛自己的孩子。
傑克遜後來原諒了他的父母,但是創傷造成的傷害,還是影響了他全部的人生。剔除了明星光環之後,他是一個無法正常生活的人,他明知原因在於父母給的傷害,可是,問題已經形成,且沒有可行的辦法解決。
於是,他站在牛津大學的講台上,告訴全世界:「我不是以一個流行偶像的身份站在這裡,我更願意作一代人的見證,一代不再了解作為孩子有什麼意義的人。」
http://www.mjjasia.com/show.aspx?id=1547cid=21

傑克遜發出了和魯迅一樣的呼聲:救救孩子。
並且,和魯迅當年一樣,大眾仍舊不知情。庸俗的大眾,還在津津樂道傑克遜的性醜聞,為他到底能不能硬的起來而糾結萬分。

魯迅是智者,他不像傑克遜的父母那樣鍛造巨大的悲劇。魯迅自己醒悟了:

「於是二十年來毫不憶及的幼小時候對於精神的虐殺的這一幕,忽地在眼前展開,而我的心也彷彿同時變了鉛塊,很重很重的墮下去了。

但心又不竟墮下去而至於斷絕,他只是很重很重地墮著,墮著。」

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魯迅的心情很沉重。此時你再對比一下畢淑敏,錯了那麼多年,還那麼不要臉地在堅持。
很多坑爹成功學聲稱堅持是多麼可貴,可是,大部分時候,我們每個人都在玩命地堅持,堅持不承認自己的錯誤。
和普通人相比,魯迅之所以是智者,就在於他敢於直面真相,去發現自己的錯誤。

那些被畢淑敏的坑爹文章感動的涕淚橫飛的人哪,請擦乾眼淚,你比你自己認為的更卑鄙,更齷齪,你不是常學成功學的么?怎不知「人最大的敵人是自己」?
別以為這是一句風涼話,當你自己的錯誤近在眼前之時,你敢承認么?
作為家長,你一直是權威,一直俯視孩子,你敢跟孩子承認你錯了么?你放得下這虛妄的面子么?
你是會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繼續坑害孩子,還是勇於面對自己的過錯?

這些問題或許犀利了些,但是,都是實實在在的問題。

並且,面對之後,還有問題。
且看,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之後,魯迅想著補救,先想到最具體的:送他風箏,贊成他放,勸他放,我和他一同放。我們嚷著,跑著,笑著。
不過,呵呵,你覺得這樣有意思么?
很顯然,魯迅也發現這樣不靠譜,於是,就想著放下做家長的架子,主動承認錯誤, 求得原諒吧。
但是,這裡的情節出現了又一個恐怖事件:
「有過這樣的事么?」他驚異地笑著說,就像旁聽著別人的故事一樣。他什麼也不記得了。

若是換了三俗如畢淑敏的家長們,肯定會彈冠相慶,鼓盆而歌,歡呼雀躍,拿「你看,沒有照成什麼嚴重後果嘛哈哈哈哈」來為自己開脫,放佛自己錯的並不嚴重似的。

魯迅顯然不是這等三俗人物。
「全然忘卻,毫無怨恨,又有什麼寬恕之可言呢?無怨的恕,說謊罷了。
我還能希求什麼呢?我的心只得沉重著。 」

魯迅的心繼續沉重著,因為他深知,被忘卻的創傷,並不是沒有照成嚴重的不良後果,而是那創傷已經內化到被傷害者的人格里,已經很難補救了。

比如那些看了畢淑敏的文章痛哭流涕,口口聲聲理解天下父母心者,在我看來,簡直是一群禽獸,正張牙舞爪地,要把創傷一代一代傳下去,並且,他們竟會用生命去捍衛自己這一「權利」。
多麼愚蠢的人類!
說他們是驢,蠢到憂傷,真是委屈了驢。

魯迅去世都接近80年了,國人仍舊愚昧至此,這真是一種「無可把握的悲哀」,
「我倒不如躲到肅殺的嚴冬中去罷,——但是,四面又明明是嚴冬,正給我非常的寒威和冷氣。」
面對國人的愚蠢,我和魯迅一樣,簡直想自己躲起來,不管這些蠢人了,但是,大丈夫立於世間,必當順應天命,不辜負了這一生。
既然看到了真相,就把它講出來,現在懂的人少,不要緊。人類社會,終究會進步的。


文學成就上,近代以來沒有一個能趕得上魯迅,魯迅也是少數幾個能讓我讀很多遍的作家。小說如此,散文也是如此(我認為《朝花夕拾》是中文散文集的最高峰),雜文更不必說。

還有一點,想了想,發現魯迅的文章,每一句都不是多餘的,而且幾乎不能改動。(想想為什麼網上常有用《紀念劉和珍君》等文章惡搞套用的日誌,而不用其他人的文章,因為魯迅的文章每一句都是細細雕琢的,就像課本上那些傳世的經典文言文一樣,到了我們幾乎可以背下來的地步。)

讀一下魯迅的雜文就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高端黑」了。


魯迅是「現代士大夫」

魯迅對傳統的批判,令今人產生了錯覺(且不論其他),以為魯迅是「反傳統」的。

其實,這是魯迅堅持士大夫「清議」精神,向著文化縱深展開理性批判的一種努力。

明代的李贄也是如此。當我們眾口一詞,說李贄「反對儒學」如何如何的時候,只要看看他的《藏書》、《續藏書》、《焚書》、《續焚書》,看看他在書中對大儒、真儒的讚譽,就可以知道,李贄所謂的「反儒」,其實是在「批儒」,是在批判腐儒和偽儒。對大儒、真儒,李贄是心存敬意的。

批判不等於反對,這是極淺顯之道理,也是極易混淆之處。

魯迅說:

我們從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幹的人,有拚命硬幹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捨身求法的人,……雖是等於為帝王將相作家譜的所謂「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們的光耀,這就是中國的脊樑。

這「中國的脊樑」,便是那些秉持「士大夫精神」的人。

魯迅是「現代士大夫」。因為他保留了士大夫的重要品行。清議、批判、教化,錚錚鐵骨。小人常常「文過飾非」,君子、「現代士大夫」,則不然,當保持清議、批判之精神。其立場,亦超越政治流派。


前面的答案說的很好了,我補充一下我個人的看法。

對我而言,我從沒有感覺到魯迅的所謂「冷峻」這樣的神情。因為我是在教科書之前就開始讀魯迅,所以看到各種魯迅的雕像,畫像,總是一副嚴肅深刻悲憤的表情,我覺得這和我心中魯迅的形象很不符合。

我心中的魯迅,是一個矮個子的,普普通通的,平平常常的教授,頭髮和鬍子向上翹起並非什麼「橫眉冷對」,而只不過是疏於打理,但也沒有到邋遢的地步。平常和人講話是很溫和的,絕不會慷慨激昂的演講更絕不會和人發生口頭爭吵。總而言之就是一個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大學教授,也許講話還帶著口音。如果有人像他提問題,他也會耐心溫和的回答。

就是這樣,在生活中,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只是在學識上,在思想上,在人格上,確實一個偉大的人。


前兩天看過一篇梁實秋諷刺魯迅的文章,引用如下:《關於魯迅》

近來有許多年青的朋友們要我寫一點關於魯迅的文字。為什麼他們要我寫呢?我揣想他們的動機大概不外幾點:一、現在在台灣,魯迅的作品是被列為禁書,一般人看不到,越看不到越好奇,於是想知道一點這個人的事情。二、一大部分青年們在大陸時總聽說過魯迅這個人的名字,或讀過他的一些作品,無意中不免多多少少受到共產黨及其同路人關於他的宣傳,因此對於這個人多少也許懷有一點幻想。三、我從前曾和魯迅發生過一陣筆戰,於是有人願意我以當事人的身分再出來說幾句話。

其實,我是不願意談論他的。前幾天陳西瀅先生自海外歸來,有一次有人在席上問他:「你覺得魯迅如何?」他笑而不答。我從旁插嘴,「關於魯迅,最好不要問我們兩個。」西瀅先生和魯迅衝突於前(不是為了文藝理論),我和魯迅辯難於後,我們對魯迅都是處於相反的地位。我們說的話,可能不公道,再說,魯迅已經死了好久,我再批評他,他也不會回答我。他的作品在此已成禁書,何必再於此時此地「打落水狗」?所以從他死後,我很少談論到他,只有一次破例,抗戰時在中央周刊寫過一篇「魯迅和我」。也許現在的青年有些還沒有見過那篇文字,我如今被催逼不過,再破例一次,重複一遍我在那文里說過的話。

我首先聲明,我個人並不贊成把他的作品列為禁書。我生平最服膺伏爾德的一句話:「我不贊成你說的話,但我拚死命擁護你說你的話的自由。」我對魯迅亦復如是。我寫過不少批評魯迅的文字,好事者還曾經搜集雙方的言論編輯為一冊,我覺得那是個好辦法,讓大家看誰說的話有理。我曾經在一個大學裡兼任過一個時期的圖書館長,書架上列有若干從前遺留下的低級的黃色書刊,我覺得這是有損大學的尊嚴,於是令人取去註銷,大約有數十冊的樣子,魯迅的若干作品並不在內。但是這件事立刻有人傳到上海,以訛傳訛,硬說是我把魯迅及其他左傾作品一律焚毀了,魯迅自己也很高興的利用這一虛偽情報,派作我的罪狀之一!其實完全沒有這樣的一回事。宣傳自宣傳,事實自事實。

魯迅本來不是共產黨徒,也不是同路人,而且最初頗為反對當時的左傾分子,因此與創造社的一班人齟齬。他原是一個典型的舊式公務員,在北洋軍閥政府中的教育部當一名僉事,在北洋軍閥政府多次人事遞換的潮流中沒有被淘汰,一來因為職位低,二來因為從不強出頭,頂多是寫一點小說資料的文章,或從日文間接翻譯一點歐洲作品。參加新青年雜誌寫一點雜感或短篇小說之後,才漸為人所注意,終於捲入當時北京學界的風潮,而被章行嚴排斥出教育部。此後即廁身於學界,在北京,在廈門,在廣州,所至與人衝突,沒有一個地方能使他久於其位,最後停留在上海,鬻文為生,以至於死。

魯迅一生坎坷,到處「碰壁」,所以很自然的有一股怨恨之氣,橫亘胸中,一吐為快。怨恨的對象是誰呢?禮教,制度,傳統,政府,全成了他泄忿的對象。他是紹興人,也許先天的有一點「刀筆吏」的素質,為文極尖酸刻薄之能事,他的國文的根底在當時一般白話文學作家裡當然是出類拔萃的,所以他的作品(尤其是所謂雜感)在當時的確是難能可貴。他的文字,簡練而刻毒,作為零星的諷刺來看,是有其價值的。他的主要作品,即是他的一本又一本的雜感集。但是要作為一個文學家,單有一腹牢騷,一腔怨氣是不夠的,他必須要有一套積極的思想,對人對事都要有一套積極的看法,縱然不必即構成什麼體系,至少也要有一個正面的主張。魯迅不足以語此。他有的只是一個消極的態度,勉強歸納起來,即是一個「不滿於現狀」的態度。這個態度並不算錯。北洋軍閥執政若干年,誰又能對現狀滿意?問題是在,光是不滿意又當如何?我們的國家民族,政治文化,真是百孔千瘡,怎麼辦呢?慢慢的尋求一點一滴的改良,不失為一個辦法。魯迅如果不贊成這個辦法,也可以,如果以為這辦法是消極的妥協的沒出息的,也可以,但是你總得提出一個辦法,不能單是謾罵,謾罵腐敗的對象,謾罵別人的改良的主張,謾罵一切,而自己不提出正面的主張。而魯迅的最嚴重的短處,即在於是。我曾經寫過一篇文字,逼他攤牌,那篇文章的標題即是「不滿於現狀」。我記得我說:「你罵倒一切人,你反對一切主張,你把一切主義都褒貶的一文不值,你到底打算怎樣呢?請你說出你的正面主張。」我這一逼,大概是搔著他的癢處了。他的回答很妙,首先是襲用他的老戰術,先節外生枝的奚落我一番,說我的文字不通,「褒」是「褒」,「貶」是「貶」,如果不作為貶用,貶字之上就不能加褒,(魯迅大概是忘記了紅樓夢裡即曾把「褒貶」二字連用,作吹毛求疵解,北方土語至今仍是如此。)隨後他聲明,有一種主義他並沒有罵過。我再追問他,那一種主義是什麼主義?是不是共產主義?他不回答了。

不要以為魯迅自始即是處心積慮的為共產黨鋪路。那不是事實,他和共產黨本來沒有關係,他是走投無路,最後逼上梁山。他從不批評共產主義,這也是不假的,他敞開著這樣一個後門。所以後來共產黨要利用他來領導左翼作家同盟時,一拍即合。事實上,魯迅對於左傾分子的批評是很嚴厲的,等到後來得到共產黨的青睞而成為左翼領導人的時候,才停止對他們的攻擊。大約就在這個時候,他以生硬粗陋的筆調來翻譯俄國共產黨的「文藝政策」。這一本「文藝政策」的翻譯,在魯迅是一件重要事情,這很明顯的表明他是傾向於共產黨了。可是我至今還有一點疑心,這一本書是否魯迅的親筆翻譯,因為實在譯得太壞,魯迅似不至此,很可能的這是共產黨的文件硬要他具名而他又無法推卸。這一文件的壽命並不長,因為不久俄國的文藝界遭受大整肅,像盧那卡爾斯基,普列漢諾夫,瑪耶卡夫斯基,全都遭受了最悲慘的命運,上海的「普羅文藝運動」亦即奉命偃旗息鼓,所謂「左翼作家同盟」亦即奉命匿跡銷聲,這一段戲劇式的轉變之經過詳見於伊斯特曼所著之「穿制服的藝術家」一書。經過這一段期間,魯迅便深入共產黨的陣營了。

在這個時候,我國東北發生了中東路抗俄事件。東北的軍閥割據,當然是誰也不贊成的。可是當我們中國的官兵和蘇俄帝國主義發生了衝突,而且我們的傷亡慘重,國人是不能不表關切的。這對於中國共產黨及其同情者是一個考驗。我很驚奇的在上海的馬路旁電線干及各處的牆壁上發現了他們的標語「反對進攻蘇聯!」我很天真的提出了詢問:是中國人進攻蘇聯,還是蘇聯侵入了中國?魯迅及其一夥的回答是:中國軍閥受帝國主義的唆使而進攻蘇聯。經過這一考驗,魯迅的立場是很明顯的了。

魯迅沒有文藝理論,首先是以一團怨氣為內容,繼而是奉行蘇俄的文藝政策,終乃完全聽從蘇俄及共產黨的操縱。

魯迅死前不久,寫過一篇短文,題目好象就是「死」,他似乎感覺到不久於人世了,他在文里有一句話奉勸青年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們也不必以人廢言,這句話便是:「切莫作空頭文學家。」何謂空頭文學家?他的意思是說,文學家要有文學作品,不是空嚷嚷的事。這句話說的很對。隨便寫過一點東西,便自以為躋身文壇,以文學家自居,這樣的人實在太多了,怪不得魯迅要諷刺他們。可是話說回來,魯迅也諷刺了他自己。魯迅死後,馬上有人替他印全集,因為他們原是有組織的、有人、有錢、有機構,一切方便。猩紅的封面的全集出版了,有多少冊我記不得了,大概有十幾冊到二十冊的光景。這不能算是空頭文學家了。然而呢,按其內容則所有的翻譯小說之類一齊包括在內,打破了古今中外的通例。魯迅生前是否有此主張,我當然不知道,不過把成本大套的翻譯作品也列入全集,除了顯著偉大之外,實在沒有任何意義。幸虧魯迅翻譯了戈果里的「死魂靈」而未及其他,否則戈果里的全集勢必也要附設在魯迅全集裡面了。

魯迅的作品,我已說過,比較精彩的是他的雜感。但是其中有多少篇能成為具有永久價值的諷刺文學,也還是有問題的。所謂諷刺的文學,也要具備一些條件。第一、用意要深刻,文筆要老辣,在這一點上魯迅是好的。第二、宅心要忠厚,作者雖然盡可憤世嫉俗,但是在心坎里還是一股愛,而不是恨,目的不是在逞一時之快,不在「滅此朝食」似的要打倒別人。在這一點上我很懷疑魯迅是否有此胸襟。第三、諷刺的對象最好是一般的現象,或共同的缺點,至少不是個人的攻訐,這樣才能維持一種客觀的態度,而不流為潑婦罵街。魯迅的雜感里,個人攻訐的成分太多,將來時移勢轉,人被潮流淘盡,這些雜感還有多少價值,頗是問題。第四、諷刺文雖然沒有固定體裁,也要講究章法,像其他的文章一樣,有適當的長度,有起有訖,成為一整體。魯迅的雜感多屬斷片性質,似乎是興到即寫,不拘章法,可充報紙雜誌的篇幅,未必即能成為良好的文學作品。以上所講也許是過分的苛責,因為魯迅自己並未聲明他的雜感必是傳世之作,不過崇拜魯迅者頗有人在,似乎不可不提醒他們。

在小說方面,魯迅只寫過若干篇短篇小說,沒有長篇的作品,他的頂出名的「阿Q正傳」,也算是短篇的。據我看,他的短篇小說最好的是「阿Q正傳」,其餘的在結構上都不像是短篇小說,好像是一些斷片的零星速寫,有幾篇在文字上和情操上是優美的。單就一部作品而論,「阿Q正傳」是很有價值的,寫辛亥前後的紹興地方的一個典型的愚民,在心理的描繪上是很深刻而細膩。但是若說這篇小說是以我們中國的民族性為對象,若說阿Q即是典型的中國人的代表人物,我以為那是誇大其辭,魯迅自己也未必有此用意。阿Q這個人物,有其時代性,有其地方性。一部作品,在藝術上成功,並不等於是說這個作家即能成為偉大作家。一個偉大作家的作品,必須要有其嚴肅性,必須要有適當的分量,像「阿Q正傳」這樣的作品似乎尚嫌不夠把它的作者造成一個偉大作家。有一次肖伯納來到上海,上海的所謂作家們便擁出我們的「偉大作家」魯迅翁來和他會晤,還照了一張像在雜誌上刊出來,一邊站著的是一個身材高大鬚髮銀白的肖伯納,一邊站著的是身材弱小頭髮蓬亂的魯迅,兩相對照,實在不稱,身量不稱作品的數量分量也不稱。

在文學的研究方面,魯迅的唯一值得稱道的是他的那本「中國小說使略」,在中國的小說方面他是下過一點研究的功夫的,這一本書恐怕至今還不失為在這方面的好書。我以為,至少這一本書應該提前解禁,准其流通。此外,我看不出他有什麼別的貢獻。有人說,他譯過不少歐洲弱小民族的文學作品。我的知識太有限,我尚不敢批評那些所謂「弱小民族」的文學究竟如何。不過我想,魯迅的翻譯是從日文轉譯的,因此對於各民族的文學未必有適當的了解,並且魯迅之翻譯此類文學其動機可能是出於同情,對被壓迫民族的同情,至於其本身的文學價值,他未必十分注意。

五四以來,新文藝的作者很多,而真有成就的並不多,像魯迅這樣的也還不多見。他可以有更可觀的成就,可惜他一來死去太早,二來他沒有健全的思想基礎,以至於被共產黨的潮流捲去,失去了文藝的立場。一個文學家自然不能整天的吟風弄月,自然要睜開眼睛看看他的周圍,自然要發泄他的胸中的積憤與塊壘,但是,有一點頗為重要,他須要「沉靜的觀察人生,並觀察人生的整體。」(Toseelifesteadilyandseeitwhole)。這一句話是英國批評家阿諾得MatthewArnold批評英國人巢塞Chaucer時所說的話。他說巢塞沒有能做到這一點,他對人生的觀察是零星的局部的膚淺的。我如果要批評魯迅,我也要借用這一句名言。魯迅的態度不夠冷靜,他感情用事的時候多,所以他立腳不穩,反對他的以及有計劃的給他捧場的,都對他發生了不必要的影響。他有文學家應有的一支筆,但他沒有文學家所應有的胸襟與心理準備。他寫了不少的東西,態度只是一個偏激。

以上並非全部贊同,但有些話是認可的。至於某些全面否定,不具體全面看待的魯迅的。再引魯迅《對於批評家的希望》中的一段話:我對於文藝批評家的希望卻還要小。我不敢望他們於解剖裁判別人的作品之前,先將自己的精神來解剖裁判一回,看本身有無淺薄卑劣荒謬之處,因為這事情是頗不容易的。我所希望的不過願其有一點常識,例如知道屍體解剖和戮屍的區別,出洋留學和「放諸四夷」的區別,筍和竹的區別,貓和老虎的區別,老虎和番菜館的區別……更進一步,則批評以英美的老先生學說為主,自然是悉聽尊便的,但尤希望知道世界上不止英美兩國;看不起托爾斯泰,自然也自由的,但尤希望先調查一點他的行實,真看過幾本他所做的書。


說一個沒人注意到的點。
魯迅逝世時空前絕後的影響力。
魯迅不是唯一的思想家(者)和重要人物。但類似他的在歷史上多數命非常不好,司馬遷嵇康徐渭顧准等等都如此。
當然,孔子蘇東坡朱熹一類逝世時也一定讓人震驚,但送葬隊伍絕對有限(因為傳媒不發達以及其他政治因素)。
而為魯迅送葬的超過萬人。治喪和抬棺者也多有來頭。
魯迅之死,可謂哀榮備至。
魯迅被神話,註定不可避免。


知道天朝與蠻夷的區別在哪么?蠻夷的時間線是直的,天朝的時間線是個大圈圈! 億萬臣民繞著圈圈奔向未來,同時也是穿越到過去。所以,天朝的歷史學家、天朝的作家全TMD都是預言家。他們寫的書,只要書名是《X記》,《紀念XXX》神馬的,其實都TMD是對未來的預言。

舉個栗子吧,八十七年前,預言家魯迅寫過一篇預言《紀念劉和珍君》。 聽說現在每年兒童節之後的第三天,會有人在心中把這篇文章默誦一遍。想想看,你現在內心的感受,早在八十多年前就被人描述過了,描述的準確而又酣暢淋漓,有一種穿越的感覺。【也聽說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還有其它類似的原因,中小學學生再也不用學習魯迅的這些拗口文章了】

PS: 第一段是裝B練習,第二段是道聽途說,請勿當真。

PS:《紀念劉和珍君》

我在十八日早晨,才知道上午有群眾向執政府請願的事;下午便得到噩耗,說衛隊居然開槍,死傷至數百人,而劉和珍君即在遇害者之列。但我對於這些傳說,竟至於頗為懷疑。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的,然而我還不料,也不信竟會下有殘到這地步。況且始終微笑著的和藹的劉和珍君,更何至於無端在府門前喋血呢?

。。。

始終微笑的和藹的劉和珍君確是死掉了,這是真的,有她自己的屍骸為證;沉勇而友愛的楊德群君也死掉了,有她自己的屍骸為證;只有一樣沉勇而友愛的張靜淑君還在醫院裡呻吟。當三個女子從容地轉輾於文明人所發明的槍彈的攢射中的時候,這是怎樣的一個驚心動魄的偉大呵!中國軍人的屠戮婦嬰的偉績,八國聯軍的懲創學生的武功,不幸全被這幾縷血痕抹殺了。

但是中外的殺人者卻居然昂起頭來,不知道個個臉上有著血污……。

時間永是流駛,街市依舊太平,有限的幾個生命,在中國是不算什麼的,至多,不過供無惡意的閑人以飯後的談資,或者給有惡意的閑人作「流言」的種子。至於此外的深的意義,我總覺得很寥寥,因為這實在不過是徒手的請願。人類的血戰前行的歷史,正如煤的形成,當時用大量的木材,結果卻只是一小塊,但請願是不在其中的,更何況是徒手。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當然不覺要擴大。至少,也當浸漬了親族;師友,愛人的心,縱使時光流駛,洗成緋紅,也會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藹的舊影。陶潛說過,「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倘能如此,這也就夠了。

真的猛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著?然後造化又常常為庸人所設計,以時間的流駛來洗滌舊痕,僅使留下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


大學文學老師說:你們這些人,跳起來都碰不到魯迅的後腳跟


引用……《魯迅的模樣》陳丹青
魯迅的時代,中國的文藝差不多銜接西方18、19世紀。人家西方的文學史,法國人擺出司湯達、巴爾扎克的好樣子,英國人擺出哈代、狄更斯的好樣子,德國人擺出歌德、席勒的好樣子,俄國人擺出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好樣子,20世紀的印度還有個泰戈爾,也是個好樣子。現代中國呢,謝天謝地,總算五四運動鬧過之後,留下魯迅先生這張臉擺在世界文豪群像中,不丟我們中國人的臉。


一個有精力和所有他看不慣的人罵一架的人,見各種雜文;
一個對於中國古代小說有里程碑式研究的人,見《中國小說史略》;
一個平凡的享受愛情的人,見與許廣平的書信;
一個溫情的喜愛孩子的父親,見《我們怎樣做父親》;
一個關愛提攜後輩的人,見蕭紅《魯迅先生記》;
他不止一面(忽然想到了七匹狼廣告詞男人不止一面腫么辦- -),可以冷冰冰,可以大笑,可以溫柔,可以慈愛。


聰明人和傻子和奴才
奴才總不過是尋人訴苦。只要這樣,也只能這樣。有一日,他遇到一個聰明人。
「先生!」他悲哀地說,眼淚聯成一線,就從眼角上直流下來。「你知道的。我所過的簡直不是人的生活。吃的是一天未必有一餐,這一餐又不過是高粱皮,連豬狗都不要吃的,尚且只有一小碗……」
「這實在令人同情。」聰明人也慘然⑴說。
「可不是么!」他高興了。「可是做工是晝夜無休息的:清早擔水晚燒飯,上午跑街夜磨面,晴洗衣裳雨張傘,冬燒汽爐⑵夏打扇。半夜要煨⑶銀耳⑷,侍候主人耍錢⑸;頭錢⑹從來沒分,有時還挨皮鞭……。」
「唉唉……」聰明人嘆息著,眼圈有些發紅,似乎要下淚。
「先生!我這樣是敷衍不下去的。我總得另外想法子。可是什麼法子呢?……」
「我想,你總會好起來……」
「是么?但願如此。可是我對先生訴了冤苦,又得你的同情和慰安,已經舒坦得不少了。可見天理沒有滅絕……」
但是,不幾日,他又不平起來了,仍然尋人去訴苦。
「先生!」他流著眼淚說,「你知道的。我住的簡直比豬窠還不如。主人並不將我當人;他對他的叭兒狗還要好到幾萬倍……」
「混帳!」那人大叫起來,使他吃驚了。那人是一個傻子。
「先生,我住的只是一間破小屋,又濕,又陰,滿是臭蟲,睡下去就咬得真可以。穢氣⑺沖著鼻子,四面又沒有一個窗……。」
「你不會要你的主人開一個窗的么?」
「這怎麼行?……」
「那麼,你帶我去看去!」
傻子跟奴才到他屋外,動手就砸那泥牆。
「先生!你幹什麼?」他大驚地說。
「我給你打開一個窗洞來。」
「這不行!主人要罵的!」
「管他呢!」他仍然砸。
「人來呀!強盜在毀咱們的屋子了!快來呀!遲一點可要打出窟窿來了!……」他哭嚷著,在地上團團地打滾。
一群奴才都出來了,將傻子趕走。
聽到了喊聲,慢慢地最後出來的是主人。
「有強盜要來毀咱們的屋子,我首先叫喊起來,大家一同把他趕走了。」他恭敬而得勝地說。
「你不錯。」主人這樣誇獎他。
這一天就來了許多慰問的人,聰明人也在內。
「先生。這回因為我有功,主人誇獎了我了。你先前說我總會好起來,實在是有先見之明……。」他大有希望似的高興地說。
「可不是么……」聰明人也代為高興似的回答他。[1]
魯迅是大師章太炎的入門弟子,又精通日德語言,能看尼采文章的原文,屬於學貫中西的人物,這樣的人在當時也不多,以紹興師爺的世故,加上與辛亥革命元勛蔡元培的關係以及自己在五四後文壇的領袖地位,他滿可以過得不錯,進可入仕當高官,退可去大學當教授,兼帶出書演講,完全可以活出另一種滋味。但他選擇了當傻子,把自己陷入的一個又一個的麻煩是非里去,弄得不好會像楊杏佛一樣遭到暗殺橫屍街頭,卻始終不改,對比那些看透了真相而又默不作聲的聰明人,他註定要孤獨的作為一個殉道者行走在荒原上,但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至於怎麼看,那就看每個人是願意當奴才還是聰明人,亦或是當傻子了。


就現代文學史的時間脈絡來說,在每一個時期里、每一種文體上,魯迅幾乎都能拿出重量級的作品。而且對於現代小說、雜文等文體,他不僅有開山之功,還直接同時達到了成熟的境界。初步創新嘗試就能找對、找准路子,這是一個作家敏銳的直覺和天賦。

就個人閱讀感受來說,中學時代對魯迅苦大仇深。不明白那個皺著眉頭吸煙的老頭子的文章有什麼好的,把「我家門前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的成功調侃成名人效應。如果不幸考試考到他的雜文全班更是哀鴻遍野。
後來重讀他的文章,才發現,魯迅敏銳的洞察力、辛辣的筆觸真的是一般作家無法比擬的。尤其是,當他盡情地揭露中國人的醜惡嘴臉時,我似乎從某個看似與我毫不相關的角色中隱約看到自己的影子。這個時候,才理解書上的套話「真正偉大的作品具有超時空的普遍性」。
魯迅在那個年代用筆作武器是需要一定勇氣的。上課聽到這樣一個細節。當魯迅將被暗殺的傳聞傳來,有人勸他少露面,他出門不帶鑰匙,表達自己的決絕,因為怕自己晚上就回不來了。還有與周作人兄弟失和的傳聞。魯迅是個孤獨的戰士。但是,他對文學史上新的青年一代,依然保持著關懷,比如蕭軍和蕭紅。
魯迅從來都是充滿爭議的。有人將他吹捧過高,奉若神明;有人對他貶抑極甚,斥如敝履。我認為,他在文學史上的地位是不可磨滅的。在今天,我們至少應該對這樣一位戰士、文學大師懷有應有的敬重。
最後附上我最喜歡的魯迅作品《野草》中的《墓謁文》中的一段話「於浩歌狂熱之際中寒;於天上看見深淵。於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於無所希望中得救。」


小時候不懂 有關部門供奉
長大的非常敬佩 有關部門開始和諧


魯迅的《過客》你讀過么?裡面的過客、老人、小孩、野花、墳頭等等這些東西你懂么?魯迅的文章你初看不覺得怎麼樣,但是覺得是值得去細細琢磨甚至認真研究的。。總之,大部分年輕人看不懂!


魯迅的文章是越嚼越有味道的。


魯迅首先是個人,超級同意這句話。
這是因為他是個人,所以他達到的高度才是大部分人難以理解的。所以才會問魯迅是不是被過譽了?
把他的作品好好讀,最低層次的收穫也是教你怎麼對付中國人。
成於五四,穿越千年。


推薦閱讀:

蕭紅有怎麼樣的情感經歷?她與魯迅又有怎樣的淵源?
Stephen King小說不得不看的前三名!!!?
魯迅的《長明燈》想表達什麼?
對生命最大的尊敬,除了熱愛生活,具體來說應該是什麼呢?
怎樣才能把文章寫出魯迅的味道?

TAG:小說 | 文學 | 魯迅 | 文學評論 | 現代文學 | 中國當代文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