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過或看過以及寫過哪些扎心的小故事?
如題,看到一個問題你聽過或看過以及寫過哪些暖心的小故事,然而我比較想聽聽扎心的
甄姬被曹丕得到時,她二十一歲,曹丕比她小四歲。
十七歲的曹丕見到俏甄宓,乾柴烈火自不必說,更使得後人謠傳出父子看中一人的傳說。
甄姬的確受寵,她自知身份不同別人,所以就連曹丕休原配時,她都要勸幾句。
曹丕當王時,郭女王地位就和甄姬一樣。
曹丕稱帝時,郭女王被帶到了洛陽,甄姬依舊是夫人。
史書上說甄宓有怨言,就被賜死了。為曹丕生了一兒一女,相處十七年,就悄無聲息死了,死了還披髮覆面,以糠塞口。
曹丕的涼薄。
可惜曹丕沒有料到,他與郭女王無子,他也只活了三十九歲。
萬般無奈,他只好在死前一天立甄姬的孩子曹叡為太子。
曹丕終於死了,曹叡終於不必膽戰心驚,連為父親送葬也沒去,原因是天氣炎熱。
應該是人性薄涼吧。
這個時候再看曹丕和曹叡射鹿,母鹿已死,曹丕要兒子射小鹿,曹叡說的這話,意味深長。
甄宓因何失寵,一方面因為自己性格本就不討喜,另一方面呢,她比曹丕大四歲。
十七歲的曹丕喜歡二十一歲的甄姬。
三十四歲的曹丕喜歡二十一歲的甄姬。
可她已經回不去了。
自己寫的一篇小說。
一
那個女孩的屍體即將被人發現之時,我正和宿管阿姨在聊天。宿管阿姨五十歲左右,年齡雖然算不上大,但臉上早已溝壑密布。她靠在椅子上織著一件毛衣,不時抬起頭來向我發出零碎的抱怨,關於發達以後拋妻棄子的丈夫,關於她那至今仍沒有工作也不肯與她一起生活的兒子。我看著她滿臉濃郁的烏雲,看著眼前這個逼仄陰暗的房間,只想趕快逃離。我不過是來抬桶純凈水而已,對她的家事毫無興趣。
她向我念叨了好一會兒以後,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震動起來,她將手機放在耳邊,用中老年婦女特有的大嗓門喊道:「你們竹苑沒桶裝水了是吧,沒事,叫你老公來我這兒拿。」接著便是與梅苑宿管阿姨天南海北的胡扯。我借口要去圖書館,趕緊抬著水上了樓。將純凈水放好以後,前往食堂。
離開宿舍時,我聽到一聲尖叫。剛開始我以為自己幻聽,但又走幾步之後,再次聽到女孩子的尖叫聲。尖叫聲越來越多,它們成群結隊從夜色里穿行而來,使我的皮膚在這個涼爽的初夏夜晚起了陣陣雞皮疙瘩。我心中疑惑,加快腳步趕往聲源處。
聲音的終點是桂苑。我到達時,裡面的女孩子正瘋狂的朝外湧來,逃命一般。有人在大喊,死人了,死人了。這時候兜里的手機響了一下,我打開一看,班群里有人匿名傳來一張照片。照片里一個穿著格子睡衣的女孩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臉上毫無血色。床邊放著一張椅子,上面是一盆血紅色的水,女孩子的手如一尾死去的魚,沉沒其中。
我看著照片里那個女孩子的眉眼,忽然一陣恍惚,腦海中有什麼影像一閃而過。我感覺自己似乎走進了另一個人的身體,目睹了另一片生活。幾分鐘以後,我回歸,救護車警察和校領導聞訊而至,原本平靜的黑夜開始沸騰。
女孩子被抬出來的時候,身上蓋著白布。我知道,這意味著她已經死亡。救護車旁邊一身西服的校領導對此似乎並不關心,他正全心全意的怒斥周圍的人群,不許拍照,你們是不是不想讀書了?然後掏出手機放在耳邊大喊,趕快給我把校園網給斷了,叫各班輔導員把學生管好!
我站在一旁,看鳴笛遠去的救護車,趕往女生宿舍的警察,揮舞雙手的校領導,以及人群中不停閃爍的閃光燈。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使我的耳朵嗡嗡作響。我感到一種滑稽的悲傷,我不願再停留,離開人群去往食堂。
實在吃不下去飯,我只點了一份燕麥粥,獨自慢慢喝著。九點多鐘的食堂平時本就人影稀少,加上今晚發生這麼大一出事,更顯冷清。我的身後坐著一對情侶,兩人膩歪在一起互相喂飯。我對面坐著一個小男孩,我偶爾會在晚飯時刻看到他,大概是學校食堂某個員工的孩子。等待父親或是母親下班的他已經吃完了飯,正在看一本書。我忽然好奇心起,問他在看什麼小說。他回過頭來看著我,沒有說話,只是將書本合上。我於是看到封面上幾個燙金大字:這些藥品的副作用你知道嗎。我被震驚到了,現在的小學生居然看這種書,真是厲害,難怪遊戲裡面都那麼菜。
我忽然想起了孟孟,想起一起遊戲的時候她總是喜歡用妲己。拋出一顆紅心,魅惑住敵人,然後殺掉。而現實里,我像個拙劣的妲己玩家,掏出的真心永遠無法命中。我苦笑一下,掏出手機給她發消息,竹苑有個女孩子死了,忽然覺得世事無常,你好好的,明天可能有雨,記得帶傘。我喝碗粥獨自走在無邊夜色中之時,她的回復姍姍來遲。她說我知道了,謝謝。
二
目睹死亡的半個月前,我過完了自己二十一歲的生日。生日那天,我和幾個室友出去吃飯唱歌。昏暗的KTV包廂里,光線迷離,誰的歌聲讓我想起童年時候村裡哪戶人家的殺豬聲。我忽然覺得無比沮喪,整個人如同被封入一個密不透風的鐵箱中,沉入深不見底的深海里。空氣稀薄,難以呼吸,感覺身體快要炸掉。
儘管很不想承認,但二十一歲的我,生活如同一片沙漠,一無所有,一片貧瘠。
二十一歲的我,在一所糟糕的野雞大學念大三,這幾年一直在東張西望虛擲時光,最後落得個一無所長的下場。我閉上眼已經能夠看到餘生年月,過完這個學期,去一間普通公司做一名民工一樣的廉價勞動力,沒日沒夜的被壓榨幾年,或許能僥倖混個小小的職位,然後結婚生子,背著沉重房貸在柴米油鹽里苟延殘喘。一切都將無可避免的走向庸俗。
我常在期待意外降臨,是好是壞都行,最起碼能給這幾年的生活在回憶里留個記號。否則青春如一潭死水一樣以腐爛而告終,日後回想起來更是悲傷。但我從沒想到,這個意外的到來是以另一個人的死亡作為代價。
斷網三天,學校貼吧禁止發帖三天以後,校方宣布了女孩之死是自殺,但這絲毫無法阻止各種各樣的流言從人們口中滋生蔓延。有人說那姑娘因為平日里花費大手大腳,自甘墮落成了暗娼,她的死亡與嫖客和催債人有關。還有人說那姑娘是被追求的男生殺害並偽裝成自殺的模樣。流言紛紛擾擾,每日更新出新鮮模樣,無不暴露出這世界的庸俗無聊及人們陰暗的窺探欲。
但是那個女孩子的家人顯然選擇了相信自家姑娘是他殺的說法,他們一方面拒絕警方屍檢,另一方面又叫來一大幫人圍在校門口拉起了白色橫幅。那段時間我每次出去,總能看到那張被高高舉起的橫幅,上面寫著無恥學校還我公道八個血紅大字,橫幅下是一群風塵僕僕的人,他們或站或坐,有人滿臉悲痛,有人狼吞虎咽著什麼,有人笑嘻嘻的玩著手機。其中有個矮小肥胖的婦女,臉頰卻凹了進去,紅腫的雙眼一直在流淚。我懷疑這些日子她是不是把餘生的眼淚都給流乾淨了。她的身旁總坐著一個邋裡邋遢的中年男人,老是眯著個雙眼,像是沒有睡醒。我好幾次看到那個男人在罵她,哭什麼哭,人都死了有什麼好哭的。說完吐口唾沫,拿起啤酒瓶往嘴裡倒。
這些人大概靜坐了一個多禮拜。據小道消息說,是因為校方賠了十幾萬給死去姑娘的酒鬼父親。關於這一點,我相信應該屬實,因為我在學校撞到過那個邋遢的男人。那一天黃昏,我從圖書館回來,正往宿舍走,在路上看到了他,他是從校領導辦公室所在的綜合樓方向過來的。他叼著根香煙,搖搖晃晃的走著,滿是酒氣的嘴巴哼著極為難聽的調子,臉上的喜悅之情如同歌聲的走調一樣難以掩飾。
這個世界真他媽荒謬。我看著他一聳一聳的肩膀,如此想道。
在空氣中漂浮著的酒精氣息里,我似乎是醉了,否則我怎會如此清楚的看到這個骯髒的男人在一個雨夜用拳頭狠狠的揍著女兒的心口?這個喝醉了的男人看著因自己的拳頭而搖搖晃晃的胸部,得意的大笑起來。窗外雷雨交加,烏雲上面的神應該沒有聽見女孩子的哭泣與呻吟。
三
那個素未謀面的女孩子的死亡引起的波瀾因其家人的妥協而漸漸平靜下來,之後警方雖仍在堅持調查那個姑娘的社會關係,但最終還是不了了之。夏天真正來臨的時候,人們對此徹底失去了興趣,繼續在各自的生活里跌跌撞撞。一切好似茫茫荒野的風,過後無痕。
那時候我的筆記本電腦壞了,裡面的專業課論文也隨之煙消雲散。於是我只能在每一個晚上去網吧一本正經的趕論文,時常把周圍玩遊戲的學生嚇得愣住。那天晚上,寫完論文以後,我逛了會兒淘寶,給即將迎來二十歲生日的孟孟挑選禮物,因此回來的時候學校大門已經關上。我敲著保衛室的門,直到已經很熟絡的張哥穿著個大褲衩出現在我面前並敲了我一個栗子。
我嬉笑著遞了根煙給他,他接過,摁下開門的按鈕,嘴裡念叨著,每天死那麼多人,你小子怎麼不去死。我說這不死了一個嗎,我再死了,我們學校女孩子得哭死。他又敲了我一下,說你丫懂不懂死者為大。抽了口煙又說,不過那姑娘也挺可憐的,攤上這麼一個繼父。
估計是一個人值夜班太無聊,張哥開始和侃起那姑娘來。他說據那女孩同學室友說她性格比較內向,不愛說話,也沒男朋友,至於追求者,應該有,畢竟人家這麼好看,不過沒什麼人聽她提起過。因為她在學校里沒什麼朋友可以傾吐心聲。警察把她周圍的人查了個翻天覆地,也沒查出什麼貓膩來。她所住的桂苑雖說建了很多年,但一樓門口還是有兩個攝像頭的,警察看了無數遍也沒見到什麼可疑的人。她宿舍雖然是三樓,不難翻上去,但因為十幾年前發生過女生晾衣服時失足跌下樓摔死的事故,學校給每個宿舍的窗戶都上了幾根鋼筋,頭都伸不進去。再加上她性格孤僻,事發那天晚上班上的課都沒有去上,她晚上七點鐘回宿舍,死亡時間是八點鐘,期間又沒有再出去,怎麼看都是自殺的。
我說,張哥,你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不會你丫就是兇手吧。
張哥拍了一下我的腦袋,說,放屁,老子和另外那個保衛老頭可不一樣,我她媽可是警校畢業的,人脈厚得一逼。再胡說以後你要是和女朋友開房,我跟片警打招呼讓他們去賓館抓嫖去。
我說,別別別,估計我找到女朋友的時候您老都混成公安部部長了,您到時候還是放我一馬吧。
張哥拍了一下我的後腦勺,說,哪來那麼多廢話,給我滾,下一次他媽再這麼晚回來老子可不給你開門。
我說別介啊,您肯定心疼我。然後又遞給他一支煙,匆匆往校內趕去。當時夜色十分濃郁,我抬頭看天空,城鄉結合部的天空不見半點霓虹,一片漆黑。大學這幾年我的作息時間很混亂,每晚兩三點鐘睡覺第二天中午才醒,每次抬頭看天眼前都是一片漆黑。久而久之,我有時會覺得自己一直生活在黑夜裡。
四
生活中有一些事情猶如發生在遙遠地方的地震,到來與離去似乎只在一瞬,你以為這與你無關,可它製造的漣漪卻持續不停,或多或少,總會在你身上留下些什麼。那個姑娘的死使我遇見了她的酒鬼父親,而她的酒鬼父親又使我短暫的目睹了她的生活。這使我感到恐懼與疑惑。
說起來或許沒人相信,在我很小的時候,大概是初上小學之時,曾有過一段異於常人的經歷。一切都是因為我的眼睛,當我與他人四目相對時,偶爾會有影像浮現在眼前,影像的主角都是那一刻站在我面前的人。我曾向我的父親說過這件事,但他只當我是香港電影看多了,沒有理會。直到隔壁的鄰居被警察帶走,他才緊張起來。因為前一周我剛和他說過,我見到鄰居時,看到他一個人躲在一個小房間里吸毒。
父親請了很多大師來為我驅魔。大多時候我都是安靜的坐在椅子上,看著眼前穿著僧服或是道袍的大師則對著我揮舞桃木劍或是低聲呢喃著經文。他們一個個都成竹在胸,至少在收錢時是這樣的。然而他們的施法並沒有起到什麼成效,假如我因為喝了一位道長給的所謂符水拉了一天肚子不算的話。
其實這種超能力屁用都沒有,因為我不能人為控制影像出現的時間。這玩意兒就像是夏日的雨,有時數月不至,有時接連不斷。而且我漸漸發現,我無法知曉未來,只能看到人們過去的秘密與當下心中的想法。不止一次,父母的朋友來我家造訪,嘴上不斷誇讚我的可愛懂事。我卻從他們的眼中讀出他們的真實想法,這孩子怎麼那麼丑,比我兒子差遠了。隨著我逐漸懂事,人們那些陰暗的過往和心中的齷蹉都使我不堪重負。
記不得誰說過,你知道的越多,就越像這個世界的孤兒。所以我童年時孤僻得很,很早就知道在心中對他人設防。即使是在擺脫那雙眼睛以後,我依舊無法向任何人敞開自己的心。每當對誰產生好感,我心中都會傳來一個疑惑,眼前這副皮肉之下,到底隱藏著多少污穢?直至二十歲這年遇見了孟孟。
我想大概不是因為她多麼無暇,更多是因為這二十年來,我已把自己封閉了太久。因為厭惡陰暗,而將自己鎖在陰暗之處,這實在既悲傷又荒誕。我想要試著相信一次。
我是初中時候擺脫掉那雙眼睛的。我在街上碰到了一位算命先生,與他擦肩而過時,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問我,這些年是不是很痛苦。我說,痛苦什麼。他說,眼睛。我大驚失色,說您能不能幫幫我。他微笑,說你為什麼不要它。你瞎了三輩子,這是上天給你的饋贈。我說我寧願不要這個鬼東西。他又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說,你痛苦不是因為你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而是因為你還沒有做出選擇。其實你沒有這雙眼,照樣還是得做出選擇,每個人都逃不掉的。不過你要是想要暫時擺脫這些,回去讓你爹用牛眼淚、墨汁和雞血攪拌在一起,每天往你的眼睛上塗三次,三天以後就好了。
我聽從了他的吩咐,從此以後果然再也無法看到那些影像。此後我作為一個孤僻的普通人過著無比普通的生活,直至那個女孩子的死亡帶走了一切。我開始懷疑,那個女孩子究竟是不是自殺。
五
我發現,與我有相同想法的還有一個人。那是我大一參加的社團里的一個男生,女孩死亡事件平息下來後的某一天,他發了一條朋友圈,我一定會替你找到兇手。就這麼一句話,卻讓我懷疑他是不是認識那個死去的女孩子。我約他出來吃飯,酒上三巡,趁機提起那個女孩。他當時已有幾分醉,一聽到女孩子的名字,眼眶就紅了。他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在咆哮,她不會自殺的,她要是想要自殺,高中時候就割腕了。她死前一個月還跟我說過,說她覺得配不上我,說要和我一起好好的學習,還說以後要離開她的父親,去其他地方工作。
我猶豫了一下,說,抑鬱症患者決定結束掉自己的生命,往往都是一瞬間的事情,也許是她忽然覺得熬不住了。
他哽咽道,不是的,她不是自殺的,我們說好了一起考研的。我都已經在學校竹苑租好房子了,她為什麼……為什麼……
他再也說不下去,趴在桌子上痛哭起來。
我嘆了口氣,說,考研加油,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也代她活下去。
送他回去以後,我去商店買了包1916,轉身起了保衛室。我將張哥叫到一邊,把香煙遞給他。他接過香煙,說,找到女朋友了?放心,不會查你房的。我說,你都沒混上公安部部長,我怎麼敢先找女朋友,你能不能幫我打聽個事。他說什麼事。我說那個死掉女孩子的事,我一哥們兒特喜歡她,現在都快抑鬱了,整天念叨著要為她報仇,怎麼勸也沒用,就想著不如讓張哥您幫忙打聽一點乾貨,讓他知道以後好接受現實。
他沒有說話,拆開了那包煙,掏出一根叼在嘴上。我趕緊掏出火機要幫他點上,他拍了一下我的手,說少來,然後自己點上,重重的吸了一口,吐出一陣煙霧。他說,知道為什麼警方後來還堅持調查了那麼久嗎?我說為什麼。他將視線投往遠方,說,我一師兄就是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察之一,他告訴我女孩子下體有被插入的痕迹。
我吃了一驚,說,她被強姦過?
張哥搖搖頭,說,根據檢測,她沒有遭受過性侵,那玩意兒應該是某個硬物。警方一開始把方向確定為情殺,但折騰了很長時間也沒有找出嫌疑人來。再說你想,假如她是被追求者殺害,那人為什麼不自己和她發生關係,要用東西捅?除非他是個變態,可在咱們學校和附近也沒找出哪個心理不正常的男人。於是又有人說是這孩子臨死前自慰了一次來緩解心理壓力,但現場和附近又沒有找出那玩意兒。所以說,大家都懵了,最後只能以自殺來結案。
我說,你有沒有現場的照片?
他掏出手機,找出幾張照片給我看。宿舍的布置都很正常,沒發現少了什麼。女孩子依然如同沉睡一般的躺在擔架上,濕漉漉的左手手腕上一道整齊的血色劃痕。我忽然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個女孩子一定是他殺,而且兇手我一定見過。
我讓張哥把照片傳給我,然後往回走。路上我忽然感到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如此想要查清真相,陌生女子的死又與我何關?我想起十二歲夏天的那個算命先生,他說,你之所以感到痛苦,是因為你還沒有做出選擇。
我感到渾身不舒服,就回去洗了個澡,然後躺在床上睡了一覺。醒來估計那哥們兒酒差不多醒了,就打了個電話給他。我說,我忽然覺得她不是自殺。那邊似乎沒有聽到,仍在喂喂喂的喊個不停。我於是掛掉電話,重新打過去,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他沉默了很久,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楚,只是用機器一般的聲音對我說,我最近越來越睡不著覺了,我感覺自己會瘋掉。我說,你別想那麼多,你要……
話還沒有說完,耳旁就傳來一陣盲音。
六
在孟孟生日的前一天,我提出明天晚上為她慶生的要求。她的臉色浮現出頗為為難的表情,對我說,她已經和室友約好了,明天晚上一起出去玩。我看著她的眼睛,腦袋一片眩暈。在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穿著黑色毛衣的男生,緊緊的與她依偎在一起。我感覺自己瞬間跌入零下幾十度的苦寒,身體忍不住顫抖著,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孟孟說你怎麼了,沒事吧。我長吐一口氣,說我沒事,祝你玩得開心。然後轉身離去。
我想我不怪孟孟,也沒有資格責怪她。她從不曾明確答應過我什麼,我也早就明白任何人內心都有陰暗處。但即使是這樣,離開的時候,我仍感覺心口被人扎了一刀。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將自己安置到陽光下,第一次下定決心要追求些什麼,然而結果卻仍是潰敗。我彷彿聽到自己內心深處某個陰暗角落傳來溫柔的呼喚,回來吧,回來吧。
我低著頭漫無目的的在校園裡走著,腦袋如同死機了的電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再抬起頭來已是在桂苑門口。我仰著頭看著三樓,一排窗戶透出燈光,只有中間一個窗戶漆黑一片。我盯著那一點很久,最終決定去那裡看看。我先回了一趟宿舍,從室友抽屜里翻出他大一時候參加宿管會的胸牌,然後再次前往桂苑。我剛進大門,就被宿管阿姨攔下,我於是掏出胸牌,在她眼前一晃,說了聲金融系宿管會查寢,她也沒仔細看,哦了一聲,就放我進去。
女生出事的宿舍緊關著門,從門縫裡看不到亮光。我想,出了那麼大的事,她室友肯定已經搬走了。我四下張望,發現走廊上空無一人,於是稍用力推了一下門,一聲悶響之後,黑暗朝我漫來。我趕緊進去,重新掩上門,然後掏出手機來照亮。我的視線里一片空蕩,其他人的東西都已搬走,只有死去的女孩子床鋪、書桌布置如故。看來她的酒鬼繼父拿到錢以後就急匆匆的離開了,連女兒的遺物都懶得收拾。我翻了翻她的書桌,書本、手機充電器、廉價化妝品、筆袋、充電小檯燈等都在。又打開她的衣櫃,裡面只剩下幾件衣服,內衣褲也在,沒有成套的,都是些廉價的純色內衣。再翻上了她的床,翻開棉被床單,看到幾張衛生紙、購物單和衣服商標。一切絲毫沒有可懷疑之處,但這不能,只要來過兇案現場,就一定會發生物質交換,就一定會帶走或留下什麼。兇手到底帶走或是留下了什麼?我躺在死者床上,靜靜的想著。
宿舍里漂浮著發霉的氣息。似乎是我過於敏感了,我還嗅到了一陣血腥味,其中夾雜著一絲女孩子的體香。我睜開眼坐了起來,我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燈已經亮了,血腥味和霉味一併消失,衛生間那邊傳來淋浴聲,還有女孩子哼唱的聲音。緊接著,淋浴聲也停下了,那個死去的姑娘出現在我的面前,她穿著格子睡衣,來到座位上用吹風機吹著濕漉漉的頭髮。吹完以後,她順手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我睜大眼前,瞬間坐了起來,與此同時,黑暗重新來臨,女孩子消失不見。是水杯,在那個女孩子的遺物里沒有發現水杯。我跳了下去,用手機照亮四處搜尋,仍沒有找到水杯。答案瞬間明朗,有人在那杯水裡下了類似於安定葯的玩意兒,女孩子喝完水就暈倒了,然後兇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遛進來殺害了她。我打開手機相冊,查看張哥傳給我的那幾張現場照片,依然沒看到杯子。最後一張照片,擔架上的女孩子臉色蒼白。我忽然覺得哪裡不對,於是看了好幾分鐘,忽然反應過來,她手腕的傷口太整齊了,倘若是自己割腕,傷口必然深淺不一,且不可能劃成一道直線。
確定女孩是他殺以後,我感到不寒而慄,四面八方的黑暗如同兇手的手,朝我狠狠撲過來,想要將我吞噬掉。我顫抖著撥通了那個男生的電話,告訴他,女孩子是他殺。那邊一片沉默,好一會兒才傳來一個十分疲憊的聲音。他說,我退學了。我說你怎麼了。他說,她死了以後,我睡眠越來越差,後來就開始失眠,眼前老是出現幻覺。家裡人帶我去看了精神科醫生,他說我要退學靜養。又是一陣沉默,他接著說,我感覺我會死。
又是一陣盲音。我嘆了口氣,走出了女生的房間。開門的時候,我忽然覺得,背後有什麼人在看著我。
回去以後,看著空蕩蕩的宿舍,我忽然有點害怕。一個室友退學了,另外兩個為準備考研搬了出去,偌大的房間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在飲水機里倒了杯水,喝下,然後洗澡。洗完澡關燈上床,卻怎麼也睡不著。直至凌晨四點,才被疲憊拖進了睡夢。
七
我沒有再繼續查下去,準確來說應該是沒辦法查下去。一方面是因為我的人脈圈狹窄得很,根本無法得到更多信息。另一方面,我的睡眠越來越差,開始頻繁的做夢。每天早上一睜眼,腦子裡便浮現出前一天晚上夢中遺留下來的碎片,千萬種場景與對話輪番上演,床上蒼白的女孩,水盆里的鮮血,劃破手腕的小刀,隱藏在黑暗中的某道視線……我捂著頭在床上翻來覆去,恨不得能立刻死去。
其中有一個夢境我至今仍然記得,我和孟孟並肩躺在河底,遠距離觀察繁星與白日。耳旁只剩下嘩嘩水聲,水上的世界像是一部默片。冬天,我們靜止在冰層里擁抱取暖,看太陽與月亮在白晝短暫邂逅。我看著孟孟冰層里反光的臉龐,說,我們多幸運,一百萬年後,我們還是在一起。她點點頭,然後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把手術刀,刺穿了厚厚的冰層以及我的胸膛。
那時候我和孟孟已經不再聯繫,我徹底喪失了生活的動力,常常一個人在學校里漫無目的的四處晃悠,與很多人擦肩而過,卻再也沒與誰擦出火花。我有時候會停住腳步,打量著四周陌生的臉龐,心裡想,兇手是不是就在其中。不知為何,我心裡一直覺得,自己見過那個兇手。
期間發生了一件事情使我險些退學,我揍了教國際金融課的老師。一次課間,我在廁所看到了他,與他四目相對時,我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他與某個女孩躺在賓館的床上赤裸著身子做愛,女孩子一直面無表情,像是一隻死魚。他則一邊發出野獸般的喘息,一邊狠狠地捏著女孩子的乳房。嘴上還說,我的課你以後都不會掛科,還能……能保研。
我看著這個男人陽光滿面道貌岸然的臉,忽然想起那個在雨夜裡痛苦呻吟的女孩子。我拉上拉鏈,一腳將他踹倒在地,然後用拳頭拚命的砸在他的身上,我聽見自己喉嚨里的哽咽之聲,我一邊哭一邊吼道,操你媽的世界,為什麼,為什麼……
學校本來要開除我,但到最後關頭,那位老師選擇了既往不咎。他說,年輕人嘛,就業壓力太大,難免有些情緒失控,再說,這個學生平時還是不錯的。我知道,前一天我的父親來到了這座城市,他帶著一沓現金去了那位老師的家中。
那天晚上,父親和我在學校里晃悠。我將我看到的事情告知了他,他仍緊鎖著眉頭,朝我吼道,全世界的人在你眼中都有鬼,就你沒有,要真是那樣,有病的人是你。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眼前的父親是如此的陌生。
他說完,長噓了一口氣,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說,爸爸剛剛情緒激動了。孩子,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它是灰濛濛一片,你只能選擇接受。很多事情我們都無能為力,要學會視而不見。
我說,我知道。
我當然知道了,在我初一那年,從父親的眼中看到他懷裡擁著另一個女人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那時候的父親臉上是面對母親時從未有過的柔情,他對那個女人說,我今晚不回去陪那個老女人了。
那個晚上,我開始迎來徹底的失眠,再也不必被各種各樣詭異的夢境折磨。當時已是六月,從此以後我總是頂著黑眼圈去圖書館備考,一面看書一面喝著又濃又苦的茶。
後來,我的眼前開始常常出現幻影,人與事物的形狀有時變得極為扭曲。我的眼睛變成了哈哈鏡。
中午從圖書館回來的路上,我抽著煙,在陽光下眯著眼,走不出直線。這個時候,頭頂傳來一片聲音,我抬起頭來,看見太陽已被漫天的星辰取而代之,一群飛鳥從夜空中掠過,撲動的雙翅發出的卻是陣陣笑聲。我愣了幾秒,吐出口中煙霧,繼續在烈日里艱難前行。我想,我該去看醫生了。
考完西方經濟學的時候,有人打電話我,來自上海的某間證劵公司,那人問我有沒有興趣去那裡實習。他提出的待遇很高,作為三本學生的我讓他重複了好幾遍薪酬,還打了自己一耳光,以確定是不是幻覺。我回到宿舍百度了那間公司,的卻存在。又打開了郵箱,核實了邀請函的細節。看完以後我長長熟了一口氣,被夢境與現實折磨了近半年的我,終於走了一次狗屎運。
臨走那天中午,我和宿管大媽告別。那時候她仍在織那件毛衣,已經織到了腰部。那件毛衣小得可怕,簡直像是織給自己孫子穿的一樣。她織得很快,兩根毛線針在她手中猶如鋒利的刀刃,戳刺挑捅。不知為何,我看得膽戰心驚,彷彿針針刺在我的身上。我看了一會兒,告訴她我要走了。她抬起頭對我說,走了好,什麼事都要趁早,就像織毛衣一樣,要是晚了,我兒子今年冬天就得挨凍了。
我點點頭,說,最近我老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醒來以後又撞見各種奇怪的事情,我感覺活著太辛苦了。
她說,到了我這個年紀,也會經常在晚上做夢,我有時候分不清夢與現實,但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最後總會醒來,最後還有我兒子陪我。說完放下毛衣,站起來和我握手。她的手很冰,手心的老繭扎得我生疼。
之後我拖著行李箱離開,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她正捧著一本書看,上面印著幾個正楷大字:這些藥品的副作用你知道嗎。
可能是察覺到了我的眼神,她抬起頭來朝我微笑,頭頂的冷光燈下,臉上的道道皺紋如同迷宮。
我心中忽然一顫,用視線匆忙將四周掃了一遍。我看到她身後的那些桶裝水,看到她手上尺寸極小的黑色毛衣,看到那本燙金大字的書,最後看到了她那死氣沉沉的雙眼。恍惚間,我回到了那個去女生宿舍的深夜。我即將離去之時,忽然感到有什麼人在背後窺探著我。
我回過頭,說,出來吧,我知道是你。
燈光瞬間亮起,我看到兇手從那個看似無法進入的窗戶翻了進來。
我看著他稚氣的臉,說,為什麼殺她?
他聳聳肩,說,誰知道呢。
我說,她不認識你對不對?她壓根就不知道你喜歡她對不對?你這個畜牲,你這個自卑的畜牲,喜歡她不敢接近,不敢開口也就罷了,可為什麼要殺她?
我走近他的身旁,圍著他繞了一圈,最後回到他的面前,盯著他的眼睛,咬著牙說,我知道了,就因為她和你同病相憐,就因為她和你一樣生活在泥潭裡,所以你不肯看著她走出黑夜,對不對?你沒有侵犯她,不是你不想,而是不能。你這個怪胎!
我看到他的臉色變得蒼白,雙肩劇烈的抖動起來,但瞬間又平靜了下來。他又恢復了滿臉的微笑,說,你沒有證據的。說完,他大笑著離去。我獨自在黑暗裡喘息。
你該走了。宿管阿姨冷冰冰的聲音將我從幻想里拉扯出來,她直勾勾的看著我,說,你再待下去,也會瘋的。
我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父親的話,用茫然的眼神看了看她,又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走了。外面夜色正深。【完】
從前,有個紅頭髮的巫女,她很喜歡一個男孩。
有多喜歡呢?她在自己最喜愛的玩具上寫下了兩人的名字。
。。。。。。
可是男孩滿腦子想的都是他的紅髮學姐。
然後……小女巫死了,被壞人吸幹了全身血液。
男孩最後好像是明白了,付出代價把壞人幹掉了。
可女孩死了。
幫我向某小說家寄二百個刀片,謝謝。
暑假到奶奶家來玩好嗎,奶奶家裡裝了WIFI
小蟲子在地上蠕動
小動物們都不愛和他玩
他感到十分傷心
這時候美麗而善良的蝴蝶飛到他身邊
對他說:「孩子,不要自卑,你知道嗎?我小時候也只是一隻毛毛蟲哦。」
小蟲子聽完高興地說道:「那我以後也會變成像你一樣的蝴蝶嗎?」
蝴蝶說:「那倒不會,你只是一隻蛆。」一個真事,大家也許都知道。
12年倫敦奧運會,110米欄比賽。
八年前奪冠,四年前退賽的劉翔,賽前已經知道自己肌腱受傷,教練孫海平問他有沒有問題,他說沒有。
槍響以後,劉翔全力衝刺,在中途跟腱舊傷複發,疼痛難忍,最後摔倒。
當時大家都以為他肯定就像08年一樣撕掉自己1356(十三億人,五十六個民族)的號碼牌,然後默默退賽,於是大家都等著在網上開始新一波嘲諷,慚愧地說,包括我。
就在這個時候,劉翔強撐著站起來,強努著單腿跳到終點,然後離開賽場,賽後採訪他一點也沒哭。
有時候,哀莫大於心死,痛莫過於無言。
他單腿跳著去向終點的時候,我為自己四年來嘲諷他的行為深深自責。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
其實,他哪裡對不起1356呢?
竟然有人看,那我就多更幾個!!!!
【譚嗣同被捕前與妻子訣別,譚說「告訴後來的人們我為了什麼而死」,譚妻說「可是我們還沒有孩子」,一向強硬的譚嗣同一下子哽咽了,說出了最絕望的一句話「這樣的中國,多一個孩子不是多一個奴隸嗎」】
――來源微博
【一個60多歲的老人接到了一個詐騙電話。對方謊稱是他兒子,但他兒子在兩年前已經死了。可那騙子的聲音和她兒子實在太像,她捨不得掛斷。騙子說得口乾舌燥,發現騙不了她,她便把真相都說了。最後請求對方「最後再說一句吧」」騙子思考片刻答「媽,保重啊。」掛了電話。】
――來源新聞
【二戰,一個即將被活埋的小姑娘對納粹士兵說「劊子手叔叔,請你把我埋的淺一點好嗎?要不然,等媽媽來找我的時候,就找不到了」】
――來源閱讀理解
【一位母親和她的女兒去滑雪,不料遇到了雪崩。他們筋疲力盡,女兒也昏了過去。二人穿的銀灰色衣服在雪中很難被發現,母親為了女兒,割破了手腕,用鮮血在雪地上寫了大大的SOS,這才引來了救援隊。女兒被送進了醫院得救了,而這時,母親早已因為失血過多死去。】
――來源讀者
【兒子養不起年邁的母親,決定把她背上山丟下去。傍晚,兒子說要背母親上山走走,母親吃力地爬上他的背。
他一路都在想爬高點再丟下她,當看到母親在他背上偷偷往路上灑豆子,他很生氣地問:「你灑豆子幹什麼?」結果母親的回答讓他淚流滿面:「傻兒子,我怕你等會兒一個人下山會迷路回不去。」】
一個瀕死的姑娘抱著自己的愛人,無助地告訴他,自己感到寒冷。而那個男孩此刻卻已經變成了一個沒有呼吸、沒有痛覺、沒有體溫的不死族,除了心中對自己懷中姑娘的愧疚和悲傷,連給予她短暫的溫暖也只是奢望,只能漸漸感受著懷中的那具身體慢慢失去生機。
《若星漢天空》
一、
我與你,相隔一道山。
時間荏苒,剎那芳華。
一轉眼一道山隔了我們一百年。
記得那年華山之巔初相見。
你明艷洒脫得如同絕頂的凌霄花。
我被歹人傷了手臂,你拿了帕子替我包紮。
我一抬眼,看見你的臉,竟成萬年。
聽聞,
郭二小姐十六歲生辰,「神鵰大俠」在襄陽城裡為她燃了漫天紅霞。
定然是那個朗眉星目的他吧?
不然,怎麼一見他,身旁的女前輩們就都羞紅了面頰?
連你的眸子也倏然化若秋水,燦若星辰。
那是十三歲的我還不懂的情愫。
只是從那以後我再沒用過旁人的手帕。
二、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倘若,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那麼,三年不見又當幾何呢?
三年後,你騎著小青驢,來到了少室山。
嗒嗒的蹄、叮咚的鈴,一下下、一聲聲都是為了那個眉若朗星的「神鵰大俠」。
華山一別,我再沒見過你。
你也再沒見過他。
有時候,我在疑惑。
如果……
如果我也能成為一名俠士,你是否就不再像今日一樣執著於追尋?
你說「張兄弟,不必再送了」
從懷中拿出了一對兒鐵羅漢送與我。
你不知從那天起,這小玩意便再沒離過我的身。
三、
幾天後,我最後一次與你相見。
那天少室山來了一個狂人。
他功夫的確很好。好到很多師叔師伯也敗在他的手下。
我出手了。
狂人走了,可戒律堂卻說我觸犯了門規。
要將我挑筋斷脈。
師傅挑著鐵桶里的我們逃了很遠。
廝殺聲淡了,月上中庭。
師傅也累了,停下來與我們講了許多許多的話。
那夜有你,有師傅,我覺得人生很圓滿了。
可後來,師傅的聲音越發的小了。
你眼噙淚水,輕聲說著「節哀啊,張兄弟。」。
褪下金絲鐲兒,讓我去襄陽城裡去找你的爹爹媽媽。
可沒有你的襄陽城,我去來幹嘛?
四、
武當山的歲月不饒人。
轉眼百年。
塵滿面,鬢已霜。
再回首,武林中已剩我一人獨立鶴中。
許多年間,我見過很多人。
江湖兒女,驚才決絕
有的像空中忽明忽暗的雲,;有的像夜空中燦爛的星霞;有的像錢塘江忽然而來大潮。
這讓我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些羞紅了臉的女前輩們。
可千帆過盡,我卻只惦記著那個騎青驢的紅顏少女,每當想到你,我便又成了一百年前的那個青澀少年。
五、
後來他們說,你在峨眉山上出了家。
我便告與弟子「武當門人,永不得與峨眉門人動手」
他們還說,
你為徒弟起名「風陵」,
我想你也定是忘不了你的「初相遇」?
我很高興梨亭與小芙定親;也盼著無忌和芷若完婚。
只是……他們都不是彼此的良人。
就像
我與你,相隔一道山。
一道山隔了一百年。
隔了你的不肯忘,也隔了我的空惆悵。
以前寫的君寶和阿襄的故事。
感覺有點揪心。
表弟過生,在朋友圈發了條說說:
「今天,15歲了。要成為更好的自己,加油!」
然後就看到表弟隔一會兒在評論區下面回復一條信息:
-謝謝李哥祝福。
-謝謝麗姐^_^
-謝謝陳哥,改日聚聚!
-十五了,不小了
……
表弟零零碎碎回復了十幾條,最後一條是:
-統一回復:謝謝大家的祝福和贊,今天我很開心!
這些信息全是表弟單獨評論的,所以我全部都能看到,我心想:
這小子平日里弔兒郎當的,沒想到人緣還挺好啊!
然後,也給他點了個大大的贊。
幾天後,表弟到我家做客,無意中把手機撂在了桌上,打開的朋友圈頁面還沒息滅,我就順手拿過來往下翻了翻,想窺探下現在年輕人的生活。
在翻到表弟幾天前過生髮的那條說說時,我愣住了———那條說說底下只有一個贊,和一長串表弟自言自語的回復。
那一刻,心像被蘸了檸檬水的針扎了一下。說一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吧。
兩年前跟前女友分手,記得有一天晚上做夢,在我們最熟悉的地方,我們聊的很開心,突然我對她說:「再多跟我說幾句話吧,我可能快醒了。」
不知道夢裡的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意識,雖然只是個夢,卻讓我難過好久。
挖坑,過幾天補
從前有一隻兔子
她喜歡上了一隻烏龜
他們倆參加了一次賽跑
兔子在半路等烏龜
但是烏龜
沒有等她
原創
五年級語文考試上的一篇閱讀理解,大致內容是:一群媒體人要到山區去記錄一些留守兒童的事件,在對這些孩子採訪中,有一個小互動,就是讓他們通過對著攝像頭,說出自己要對遠在千里外的父母的一些話。其中有一位小女孩的話,在文中被單獨列為一段,這位小女孩說的是
「爸爸媽媽,我明年過年可以到你們家做客嗎。。。」
很是心酸π_π
當年還哭了呢,我是個漢紙
那年我大她一歲,今年我大她十歲。
原文《小張與小麗》轉載自李毅吧,曾經的帝吧三大內涵網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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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到小張,是相親時。我媽跟我說她多好多好,某某名校畢業,多少男生跑斷了腿,配我這個職專生綽綽有餘,後來才知道不過是三本分校而已。
小張有點圓臉,長發飄飄的,坐在那裡知書達理,對長輩抱有耐心的笑,偶爾和我有個眼神接觸,也是轉瞬即逝的樣子。
這是我第一次相親,並沒有體會到一見鍾情的感覺,連來電都沒有。大人讓我送她回家,我們並肩在街上走,有一搭沒一搭說話,尷尬的難以置信。走著走著我就想,難道真的要和這樣一個陌生人過完下半輩子嗎?
於是我就不爭氣的開始想小麗。
吃散夥飯時,都喝多了,大家亂鬨哄湊錢去搞成人禮。有人滿嘴仁義道德,可見大伙兒來真的,兩百大元比誰放的都快,還強辯「我只是陪你們去,我又不玩那個。」後來那個人做了機關領導,令人不可思議。
小麗推門進來,穿一件很薄的衣服,倚著門框問我,「可以嗎?」
我必須故作老練,被不然被失足看扁了多丟臉,很久以後才知道失足的眼才是閱歷天下,誰也逃不過。是人是狗,一絲不掛躺那兒,一目了然。
我說,「就你吧,趕緊的。」
她就笑,帶上門,喚我起來,鋪了一層塑料單子的東西在床上,輕道,「你看你,那麼急往上躺,你也不知道等我上來,多臟呀。」
我一愣,「很臟嗎?」
她就笑了,「第一次來吧?那麼小,不學好。」
我臉刷一下就紅了,想狡辯,又怕再被一語戳穿,到時更丟臉,於是轉移話題,「你也不大啊!」
她鋪好床,把我放上面,「比你大多了,你得喊我姐姐。」
我更覺得丟臉,「少來了你。」
她很認真的盯著我看,說,「你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我大你五歲。」停了停,笑道,「叫阿姨我會生氣的。」
她說很好聽的普通話,聽不出是哪裡人。
她解我浴袍,我下意識躲了一下,她也一愣,隨即想到什麼,「那你自己來好了。」
我想死的心都有了,這時突然恨不得我們並不是在做這種交易,或者是在校外遇上個心儀的人,或者是在網吧碰見個有感覺的女生。
「你叫什麼?」我問她。
她臉上又有了驚訝的表情,估計來這裡的雛子並不多,會問這種匪夷所思的問題的人也不常見,但她還是很快的回答,「麗麗。」
「一聽就知道是假名字。」我說。
她忽然就把那薄紗給脫了,嚇得我有點窒息,「你只有一個鐘的時間哦。」說著把我按到了。
房間的燈幽黃幽黃的,像山中的柴房。冷氣開的十足,小麗的皮膚如水一般涼。
我摸她,像冷藏的脂肪。幾分鐘,我就交了槍。
她用薄荷味的濕巾給我擦身體,我跟老年痴呆的病人一樣,死魚般躺在那裡,腦子一片空白。期間幾次想打個岔說點什麼,可是發現腦細胞這會兒好像都射了出去。
她穿好衣服,把她攜帶東西的小籃子拿起來準備走,我始終沒發一言。
走到門口,她回頭看我,我倆對視了幾秒鐘,她噗嗤笑了。
「看你那苦大仇深的樣子,好像被鬼附體了似的。幹嘛,不爽啊?」
我也惱了,「你看過西遊記沒?」
「看過啊!」
「豬八戒吃人蔘果知道不?」
「知道啊!」
我想說我跟二師兄一樣委屈,沒嘗出什麼味兒的人蔘果就吃下去了,突然覺得這樣好欲求不滿的樣子,話到喉嚨又生生止住了。
「然後呢?」她站在門邊,好奇的問。
「沒了,你走吧。」我泄了氣,覺得這兩百好不值,突然開始心疼錢了,我真沒種。
小麗看了我幾秒,走了過來,坐在床邊,「再做要加錢的。」
「誰要做了!」我切一聲,沒好氣催她,「你快走吧,我歇一會兒也走了。」
「真,的,嗎?」她壞笑著,一個字一個字的點在我的敏感詞上,手指好像甘露柳枝,灑在那枯萎的人蔘果樹上,片刻又拔地而起了。
「我,我不做了,同學,哦不是,朋友還在等我呢!」我捂著那不爭氣的人蔘果樹,羞紅了臉。
她爬將過來,一手攥住人蔘樹,在我耳邊悄聲說,「你叫我一聲姐,我免費送你一個鍾。」
「我才不要……」
她手下力氣重了點,我撐不住,
「姐……」
見我出來晚了,他們幾個就問,「怎麼了小祥,不會被保安抓了吧?」「這麼久啊,迷路了么?」
我覺得酒勁上來了,自豪道,「做了兩次!」
他們對視一眼,喜聞樂見道,「意淫一時爽,全家火葬場!」「灑逼,吹牛逼也得動動腦子啊,你當這裡是超市啊,還買一贈一!」「臨走還送你個打火機?」
然後大家大快人心的在街邊狂笑不止。
我有點累了,懶得爭辯。腦中都是小麗烏黑的毛髮,以及她背後幽黃的燈光,像一出京戲,在我的人生中拉開了短暫的帷幕。
相親完了我就沒再聯繫過小張,我媽不斷催我,「多好的姑娘啊!你也上上心,別整天下了班就窩家裡打遊戲!我跟你爸這麼大年紀了,就差你這麼個心事兒沒辦完了。」
我一分神,空血的蠻王忘了開大,死在亂刀之下。
「知道了知道了,催催催,媳婦兒迷!」
媳婦兒迷是我小時候我爸常拿來笑話我的。那時候家裡來了客人,就有人喜歡逗我,「你將來娶了媳婦兒,是跟你媳婦兒過,還是跟你爸媽過啊!」
我說,「跟媳婦兒過啊!」
他們就一起笑話我,「媳婦兒迷啊媳婦兒迷!」
這個笑話一直到我長大了也沒理解,這些長輩結婚後不也是和媳婦兒過的嗎?也沒見誰帶著自己老爹老娘一起過的啊,怎麼著就我自己是媳婦兒迷了?
我給小張發簡訊,「等你有時間,一起看個電影吧!」然後繼續帶兵線,拆塔時,手機響了,對面過來兩個英雄,我扭頭就跑,躲進草叢,回了城,身上的錢剛好出一把紅叉。
「你是誰啊?」
我啪啪回過去,「小祥。」然後拖著我饑渴難耐的大刀,傳送去了沒人防守的下路。帶過去兵線,拆了塔,又繞過去,打了龍,手機才姍姍來遲的響了起來。
「呵呵,這個周六下午吧!」
「好。」
那次之後,我就養成了攢錢的好習慣。我爸見了,誇獎道,「媳婦兒迷學會存錢了啊,還沒上班就尋思著娶媳婦吶!」
我嘿嘿訕笑,心裡磕了一萬個頭。對不起爸爸,我悉心攢錢是為了護失足的。我不是媳婦兒迷。
再去那地方,從一開始的陌生感,夾雜著隱約的恐怖感,竟然有了一種親切的感覺。
我問吧台,「小麗在不?」
吧台冷冷道,「這裡只售公共浴場套票。」
上次是同學交的錢,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個環節,匆匆交了個通票錢,潦草的沖了個澡,便上了三樓。
門童唱,「三樓貴賓一位——」
立馬有個勤快的服務生跑過來,年紀和我約莫大,熱情道,「先生有指定沒?」
我覺得三樓和一樓這麼一對比,的確有天上和人間的區別。
「小麗,比我大幾歲那個。」我比劃道。
服務生做了難,「先生,咱們這兒叫小麗的有好幾個呢,而且好像都在上鍾,您知道她的牌號嗎?」
我茫然的搖了搖頭。
「那要不您先到房間等著,一會兒小麗下了鍾,我讓她去找您。」
「也行。」
「不過您進了房間就要開始算鍾了,45分鐘到了您就得出來了,要不您換個試試?」
「不了,我就等等吧,你儘快。」
「好好!先生裡邊兒請。」
是和上次有些方位不同的房間,裝飾布置都一樣,燈光有久違的熟悉感。
我記得小麗的話,不敢亂往床上躺,就在那兒直挺挺的站著,腿酸了就溜達溜達。冷氣還是很低,好像故意要把人凍跑似的,我找了找,卻沒有遙控器。
過了會兒有人敲門,進來個女的,我看她,她也看我。
「可以嗎?」她問我。
「不可以。」我回道。
她訕笑一下,轉身過去的時候變成了厭惡的神情,帶上了門。
又過了一會兒,又進來個女的,問,「可以嗎?」
我問她,「你叫什麼呀?」
「小麗啊!」
「此小麗非彼小麗。」
「什麼?」
「對不起,我在等人。」
「什麼玩意兒,切。」
牆上有塊老舊的表,我心想該不會是暗喻老表子的意思吧?又琢磨了會兒,覺得店長沒這麼內涵。突然發現,我的時間好像不多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撲面而來,席捲著包裹著我,像是從夢裡無限的墜落,被抽幹了力氣。
我蹲下來,難過的想掉淚。
二百塊,我攢了他媽兩個多禮拜。抽他媽紅梅,喝他媽白開水。就這麼在這憋屈的小屋裡,傻了吧唧的站沒了。
一站沒。
我小時候學過的古文全冒出來了,什麼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什麼齊家治國平天下,什麼老而不死是為賊也。
突然高秀敏彪呼呼的在我腦子裡冒出來了,「你此刻就是給我們喝雲南白藥,也彌補不了我們心中的創傷。」
我蹲在那裡,傻呵呵的笑出來。
門又開了,她好聽的普通話在我身後問,「可以嗎?」
我扭過頭,像至尊寶一樣蹲在那裡,眼裡可能還有淚花。
她驚倒,「她們說來個怪人,怎麼是你啊!你蹲那裡幹嘛?」
我覺得自己像小溪匯入了大海,枯木扎進了森林。一股委屈頂風冒雪的沖了出來,我差點沒憋住,鼻子酸的要死。
她想起什麼,「你的鐘快到點了吧?」
我突然被戳中淚點,眼淚撲哧撲哧掉了下來。
她嚇壞了,把小籃子丟在一邊,扶我坐在床邊兒。「哎呦好弟弟,怎麼了這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兒嗎?跟姐說說。」
門外服務生敲門,「還有五分鐘啊!」
我再一次霍金附體,癱瘓在那兒,越他媽想告訴自己別哭別哭,越他媽哭的厲害。後來我每逢回憶到這天,都由衷羨慕夏侯惇真漢子。
小麗說,「哎呀,你趕緊的,要到鍾了。」
我搖搖頭,鼻涕甩了出來,她趕緊拿濕巾給我擦。
「不了姐,我就是想來看看你,想很久了。」
她給我擦鼻涕的手停住了,看了我一會兒,「真的?」
我的嘴被濕巾堵著,有清涼的薄荷味,讓我想起她上次給我擦身體的樣子來。她依然穿著那件薄薄的衣服,在燈光下看不出是粉紅還是大紅。
我不爭氣的又人蔘樹了。
浴袍很松,她輕易識破了我的謊言,卻笑道,「弟弟真好。」
我必須男人一次。我警告自己,話都說這份兒上了,要是敢做,我就自宮!
我接過濕巾,自己揩了揩,站起來,「到時間了,下次再來看你吧!」
說著我就想往外走。見到了小麗,突然覺得那兩百塊即使沒用在了刀刃上,起碼也算是物盡其用了。心疼的感覺不翼而飛,我心情又好了起來。
「吶,」她叫住我,「你給我你的手機號,這周六下午我給你補回來吧!」
我衝口欲出,可是又仔細想了想。她該不會訛我吧?找幾個黑社會把我綁票了?還是拍下照片管我要錢?
見我杵在那兒,她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要不這樣,我給你我的,你要是想,就找我,時間地點你定。」說著她翻出一隻筆,撕了張紙條,寫下個號碼給我。
「小弟你能來看我真好!」出門前,她淺淺笑道,有說不出的萬種風情。
晚上我握著那張紙條擼了好幾次,每次都意猶未盡。
她冰冷的皮膚,冷藏的脂肪。還有出門前那回眸一笑。
我給她發簡訊,「還是我請你看電影吧!」
她一直沒回,直到我沉沉睡去。
我覺得她像敷衍小孩子一樣,把我哄了出去,免得我在浴場惹是生非。
可是又想到她對我說,「你能來看我真好」,又覺得那不像是在做戲。
戲子無情,□□無義。也不記得從哪裡聽來這話,反反覆復在我夢裡出現。
第二天醒來,她的簡訊平靜的浮現在屏幕上。看時間,是凌晨三點半發來的。
「看電影的話,就禮拜二下午去呀,半價哦!」
我興奮的從床上翻起來,他媽的,他媽的!誰他媽說□□無義的!
突然覺得,這樣叫她,好像很過分的樣子。
我們約了時間,在影院門口碰面。
我跟家裡說同學過生日,要了一百塊出來。買了兩張票,又到肯德基買了點雞翅和可樂。
我在那裡等,下午兩點半,三點開場。迎面的和逆流的,是面貌各異的人潮。我忽然擔心會不會不認識她。
每當覺得有人像她時,便竭力張望,做出翹首以盼的樣子,希望她能發現我的存在。當那些面熟的人面無表情的從我身邊走過時,一次次加重我的失落感。
等人是世界上最煎熬的事情,尤其是在不確定對方是不是會來的前提下。
向我一樣早來一會兒會死嗎?
會死嗎?會死嗎?
兩點四十五,小麗提著一塑料袋東西,同樣東張西望的向我走來。原來我一下子就可以認出她來,在沒有昏暗的燈光下,在烈日炎炎下。
她穿的很素凈,陽光下看起來和普通女生沒什麼區別。
誰也不知道我現在正在和失足約會。
要是被人知道了,我這輩子就完了。
那些護過無數失足的人會跳出來,大義凜然的指責我,說我破壞社會道德,說我影響構建和諧特色社會主義,說我第73條,說我喪心病狂。
我突然有些害怕了。
小麗看見我,走過來道,「你買東西幹嘛呀,我帶了些吃的了。」
我揚了揚那包小小的肯德基,「走吧,快開場了。」然後心虛的很,生怕碰見熟人,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小麗是失足似的。
進場的路很短,可是卻覺得一直被別人指指點點。
小麗不說話,與我不近不遠的走著,她好像能察覺到我的心思。
於是她不聞不問。
我覺得小麗這一點挺好的。
散場後,轉出門外,進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我們帶來的零食基本沒怎麼吃,而天也將要暗了。
「去吃點東西吧?」我說,「那邊的成都小吃的蓋飯很好吃的。」
小麗猶豫了一下,我突然意識到天一黑,她就要上班了。
一股厭惡感油然而生。
可是我又想她答應我。
小麗說,「不去外面吃了吧,又臟又貴。」
「不貴啊。」我盤算著兩張半價票買完,又買了點雞翅,剩下的十幾塊錢還是夠我們倆吃一頓蓋飯的。
「總是不幹凈嘛。去我那兒吧,我給你做飯吃。」
「你會做飯?」
「很奇怪嗎?」
她租了間民房,在靠近汽車站的附近。
屋內也出乎意料的乾淨,物件不多,但都井井有條。
小麗炒了兩個菜,燜了些米飯。菜很清淡,是從來沒吃過的味道。
席間我們都沒話說,氣氛一度尷尬的要死。
家裡沒有電視,只有一台舊的筆記本電腦。小麗放了音樂,收拾碗筷。
「我幫你啊!」
「不用,你玩兒電腦吧,這哪是男人家做的事。」
這話我喜歡聽。
她手腳麻利,一會兒弄好了。房間里除了有淡淡的飯菜味,其他好像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我機械性的打蜘蛛紙牌,小麗在我旁邊看了會兒,跟我說,「誒,現在還想哭么?」
「……提這幹嘛?」
「你要是哭出來,我就安慰你呀。」
「我才不哭,有病啊。」
「真的?」她用手撩撩我的大腿,那顆小樹又旺盛起來。「你弟弟比我弟弟誠實。」
「去你的。」
「叫聲姐就給你做。」
「我不。」
「現在呢?」她的手伸了進來。
「真的可以?」
「叫不叫?」
「別說姐姐,嬸嬸我也叫得。」我把本子放在床頭,向她湊去,她吃吃的笑。
那身樸素的衣服,被我笨拙的剝。
時而卡在這裡,時而卡在那裡,斷斷續續的。
小麗始終保持著那樣的笑容,好像鼓勵般似的。
終於在胸罩的扣子上卡了殼。
我像個稚嫩的坦克維修師,滿頭大汗的精修她背後的鐵扣。
小麗的頸間傳來淡淡的發香,皮膚上是沐浴露的味道。
又或者是香皂,白色那款的舒膚佳。
我怕氣氛僵了,便湊過去想吻她的嘴。
她卻躲開了。
我本能的楞在那裡,她就趁機笑著解開了衣扣。
我魂牽夢繞的冷藏脂肪,雪白的跳了出來。
我摸摸,像小時候玩過裝水的皮球。想去親時,又被她輕輕擋住了。
「只可以碰,不可以吃。」她在我耳邊輕道,然後開始解我的衣物。
「為什麼啊!」
她沒說話,但是她眼睛裡分明寫著,臟。
小麗把我輕輕放倒,找到小樹苗,含了起來。
天花板也很乾凈,牆角沒有蜘蛛網,是用了心打掃過的。
周遭的溫度彷彿都靜止了般,凝聚在小樹苗的頂端。
我去看她的臉,認真的彷彿像小學生在做功課。
與第一次不同的是,她做的很輕,很慢,不像上次那般趕時間。
又或者,她並沒有把我當成客人。
就像戀人般的,用心的照料。
生怕一不小心,就掃了對方的興。
一個人愛你不愛你,很多小事都可以看出來的。
她牽著我的手,放在她那個地方。
和這個房間一樣,那裡似乎也一塵不染。
「姐沒給你準備小雨傘,不過姐這裡很乾凈,你放心便是。」
我笑,「牡丹花下死——」
她打我一下,「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姐不愛聽。」
然後她扶著我,一點點了進了去。
我貼著她的皮膚,一點也不冷。反而隨著天氣,越來越燙。
她喉嚨里擠出的聲音,盡量壓抑著,彷彿怕隔壁有人偷聽一樣。
我想她這樣,是怕我聽到她的聲音聯想起她的工作。
還是怕我掃了興。
我突然很感動。
想起一句台詞,便問她。
「不工作了好么?」
她一愣,笑的眼都沒了,「你養我啊?」
然後她捂住我的嘴,沒讓我說下去。隨著彼此的喘息越來越濃,小樹終是堅挺不住了。
周六下午,還是三點的場。較那年來看,價格不知翻了多少倍。
我在海報前等小張,買了很多肯德基的零食。
天氣不算熱,有習習涼風拂過。周六的人顯然比周二半價那天要多的多。偶爾有一身素衣過去的女生,就讓我想起是不是小麗。
兩點四十五,是小麗出現的時間,然而小張卻不是。
我早就不會詛咒遲到的人會死了。
一些率性而天真的東西,在成長的路上,走著走著就丟了。
即使某天強行撿起,再把玩時,卻覺得索然無味。
兩點五十四,小張姍姍走來,挎著一個很精緻的小包,我覺得那裡面很難放下什麼零食。
「你怎麼還買這個呀,多油啊!」小張見我第一句話,不是問候。
「沒事,我自己吃。給你買了爆米花。」
「謝謝,那個我也不吃,膨化食品不好。」
「那進去吧。」
「嗯。」
我們看最新的電影,特效與故事跌宕起伏,前面的人頭攢動,與小麗那天的冷清形成鮮明對比。
我的手都是奧爾良的肉汁,使勁擦了擦,還是有點黏,像剛捏過屎一樣。
我對小張說,「我去下洗手間。」
小張頭也不回,「奧。」
我站在那裡幾秒,便弓著身子退了出去。
洗乾淨手,回來不久,便想著牽小張。
畫面一個轉接,劇情陡然變卦,前排不少觀眾發出「唔哦——」的驚嘆聲。
我輕輕攥住小張,瞥著看她,依然沒什麼反應,認真的盯著屏幕,嘴巴也呈O型。
我在心裡比劃,不知這個O型,小樹苗會喜歡嗎。
散了場,我們已然是別人眼中的正規情侶,牽著手一起出來。
見她並沒有想回家的意思,看來晚飯也得我請了。
「吃點什麼去吧?」我問她。
「好啊。」
我盤算著她先前已經嫌棄過肯德基了,那麼這個最划算的晚餐已經不復存在了。
「必勝客?」
「人好多的。」
「川菜?」
「口水油啊!」
「海鮮館?」
「不正宗啊,都是凍鮮。」
我一肚子窩囊氣。我平生知道的幾家飯館都羅列出來了,沒一個你不嫌棄的。
「要不回家自己做吧。」
「你會做飯啊?」她欣喜道。
「不會啊。」
「我也不會啊!」
「你不會做飯?」
她驚奇的看我一眼,隨即拋出一蔑不屑,「很奇怪嗎?」
我可不想約會第一天就為這個吵架。聳聳肩,撇撇嘴。
「那你提議咯。」我無奈道。
「嗯……」她裝作絞盡腦汁的樣子,迅速說出她盤算已久的答案。
「去湖邊吃旋轉餐廳吧,那裡的西餐蠻好的。」
西餐不會很油嗎?
我沒敢問。
小張像是英國來的貴族人士,點一些我聽過沒見過的東西吃。
我很怕面對英文菜單把菜點成鋼琴曲,於是叫小張幫我點。
「吃這個吧,義大利口味的,我蠻喜歡的。」小張點完,優雅的喝茶。
餐廳在湖面上緩緩旋轉,四個小時走完一圈。很多鴻星爾克吃完出門口就迷了路。
像我一樣。
餐廳的燈光金碧輝煌,映得我更像是塵世間的土鱉。
不知道為什麼衣服都覺得緊了。我覺得四周的人都在笑我。
然而事實是,誰也沒興趣多瞧我一眼。
包括小張。
她撥弄著手機,多點觸控。好幾次我咬咬牙,都沒捨得買。
女生到底是怎麼攢錢的?
她劃的專心致志,劃的全神貫注。我就坐在她的對面,病入膏盲般,痴呆的望著遠方不經意流動的湖面。
「等結婚時讓你家買個車吧?」出來後,我們在湖邊散步,小張冷不丁這麼說。
我不高興了,「一般來說,不都是男方買房,女方買車么?」
小張更不高興,「你那是什麼舊思想啊!該把你打回舊社會好好批鬥一下!」
我想把她一腳踹下去餵魚。可是我媽那眉間的愁,又鎖的我清醒了些。
沒辦法啊。沒辦法。
誰讓我是個一事無成的人,只靠這微博的家底,招搖撞騙找個大學生準備結婚呢。
「好啊,那就買個車。」我決定委曲求全。
「Mini Cooper吧!」
我心裡狂喊迷你mlgb啊,嘴上卻說,「小點兒吧?」
「我開剛好啊,市區還好停車。」
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說的話,一直在我腦子裡徘徊不散:
「每朵黑木耳心裡都有個馬爾地夫,屁股下面都有個寶馬。」
哪怕是你媽的迷你寶馬。
走著走著,就到了如家樓下。
「進去坐坐吧。」我坦然自若道。
「想什麼呢你?」小張一下子警惕起來。
「你想什麼呢?」
「問你啊?」
「我看也該把你打回舊社會去。」
「不早了,我該回家了。」
「真的不去?」
「神經!」
見她如此貞潔烈女,我只好送她回家。
睡覺前我本想擼一管,可是不經意想到今天的花銷,小樹苗一蹶不振。
病揪揪的樣子。
那天以後,我時不時給小麗發發簡訊,逐漸摸清了她的生活規律。
她一般凌晨三點下班,回到家收拾一下就睡覺,第二天中午起床。做家務,做飯,看看電影。下午要是天氣好,會和幾個姐妹逛街。晚上八點後上班。
那段時間恰好我有大把時間。學校剛畢業,工作又沒著落。大人忙的很,常常我中午餓的醒來,家裡卻一個人都沒有。
「我又被遺棄了啊!」我給小麗發簡訊。
很快她就回我,「來跟姐吃飯啊!」
「光吃你怎麼行!我請你吃成都小吃啊!」
「花那冤枉錢幹嘛,快來!」
我騎著單車,時而在機動車道逆行,對面的車呼嘯而過,唱著嘹亮的喇叭。
也覺得夏天雖然熱,卻也不那麼難過了。
小樹苗蠢蠢欲動,心跳的砰砰的。
小麗屋裡新放了一個紫色的方形小風扇,嗡嗡吹來夏天的味道。
「什麼時候添了個大件兒啊?」我掂了掂,挺輕的。
「三十塊,菜市場那邊小店買的啊,好看不?」
「好看。」
小麗在廚房裡忙活,青菜下了鍋,呲啦爆出香味。
我站她旁邊,看她翻翻炒炒。
那隻白皙的手,十幾個小時前還握著不同男人的小樹苗或者大樹苗,而今正嫻熟的炒著菜,像個普通的家庭婦女一樣賢惠。
我突然想,要是小麗不是失足多好。
我在後面抱住她,小麗笑道,「想姐啦?」
「嗯!」
「想也得先吃飯,小孩子家家的,不能整天想這個。」
「那中。」
直到現在回想起來,我都覺得小麗是個不可思議的人。無論她說什麼,好像都是令人無法抗拒的提議。
又或者,我很願意聽她的話。
可並不是所有吃過我小樹苗的我都這樣。
於是小麗是獨一無二的。
她收拾碗筷,我像個小孩子一樣在旁邊跟著,問這問那。
「為什麼不裝個空調啊?」
「空調多貴呀。」
「一分價錢一分貨啊。」
「又不是很熱,我家那邊比這邊可厲害多了。」
「你家在哪兒啊?」
「你猜呀。」
「我哪裡猜得到。」
「那就慢慢猜唄。」
「你直接告訴我不就完了。」
小麗停下手裡的活兒,關上水龍頭,回過身來看我,笑嘻嘻道,「那——可不行,這是商——業秘密——」
我心裡一陣憋屈,火起來了,這樣的話讓我覺得她把我當那些客人一樣。
「那算了。」我扭頭就走。本想瀟洒的摔門而去,可我的小樹苗隱約嘶吼著叫我不要這樣。
於是我乖乖的聽小樹苗的,坐在床邊生悶氣。
小麗見了,便顧不得洗碗了,拿毛巾擦了擦手,趕了過來,坐我旁邊。
「幹嘛呀?發小脾氣啦?」
「哪有。」
「哈,你看你的臉,都掉到地上了,還說沒有。」
「去你的。」被她這麼一說,我突然有點憋不住想笑場。可是如果就這麼算了也太沒種了,我必須堅強下去。
小麗的舌頭勾著我的脖子滑了上來,直到耳垂,濕噠噠道,「吃飽沒?」
「再不飽不就是豬了!」
「那可以做了哈。」
她好像不太喜歡前戲,不喜歡我戲她,也不喜歡戲我。
她掏出小樹苗,把頭髮掛到耳後,便俯下身去含了住。
往耳朵後面掛頭髮那個動作,直到現在我都覺得特別風情萬種。
然而我又覺得她是在戲我了。吞吞吐吐的,就是不肯用力,口水聲專業的像電視里一樣。
她察覺到我在看她,便翻著眼看我,額頭上擠出一些細紋。
她沒有停,依然和我對視著。不一會兒我的表情就變形了,她又笑了。
小麗平時長得還算可以,但就在這個時候會顯得特別好看。
又或者是躺在那裡,不做作的叫床時,微閉的雙眼,蓋著淡淡的眼帘。
也是好看的不行。
為什麼這麼好看的一個女孩兒,就去做失足了呢。
我的小樹在憂國憂民的心情中,枯萎在她的嘴裡。
她捧個水杯漱口,我光著屁股坐在床邊,晃著腿。
「姐……」
「嗯?」
「為什麼要做這行啊?」
她沒有回頭,咕嚕咕嚕把水吐出來,拿毛巾擦拭,慢條斯理的。
「姐?」
她把毛巾掛上,「因為窮啊。」輕描淡寫,然後去廚房找了兩個蘋果,在那邊洗,邊洗邊嘟囔,「我聽人家說啊,男生做這事很費身子的,不能貪多啊,以後你得節制點兒,聽見沒?」
她給我個大的,「別削皮,那樣沒營養。」
「你家裡很窮啊?」
「是呀。」
「我家也很窮啊。」
她撲哧笑了出來,「那你也去賣啊!」
「窩巢,我倒是想,你給我介紹介紹啊!」
她推我一把,「去你的。」用的是我的口氣,「以後去考個公務員,當大官去,給姐爭爭氣。」
我剛想說我這種職專生考不了公務員的,可是看她一臉期許的樣子,好像真的把我當做她的親弟弟一樣。
「好哇,我考**局失足科,捧你上位做雞頭啊!到時候咱們聯手拿下城裡的業務,富可敵國啊!」
然後我倆笑的前仰後合。
都快笑出了眼淚。
小麗喘著氣道,「你們這些讀書人啊,歪心眼子就是多。姐沒那麼大志氣,我再賺點錢,就要回家去啦。」
「回家?」
「是啊,姐也一把年紀了,總不能一直在外面兒飄呀。」
「回去幹嘛?家裡不是很窮嗎?」
她嘿嘿點我腦門,「姐要回家,相漢子,給人當媳婦兒生娃娃呀!」
我突然又不高興了。
見我不說話,她有點慌,想勸我開心,又不知從哪兒說起,冒冒失失道,「哎呀,我會一直記著你啦。」
我還是不想說話。
她放下蘋果,小跑過去擦了擦手,又快速跑回來,小拖鞋啪嗒啪嗒的。
她跳上床來,從後面把我攬住。
「好弟弟,你別這樣兒成嗎?你那驢臉一掉地上,姐心裡沒底兒。」
「家裡知道你做什麼嗎?」
「我有病呀!怎麼可能讓家裡知道!我們村裡幾個約好了一起出來打工的。」
「都是做這個的?」
「是呀。」
「你們村挺與時俱進的。」
「什麼啊,一開始都是在工廠和私企,可是難啊,大家辛辛苦苦工作一個月,最後賺的工資勉強夠自己生活,這哪裡夠呀。」
「然後呢?」
「然後我們換了很多工作啊,去超市啊,商場啊都做過事,可是都差不多啊,辛苦的要死,賺的錢還是那麼一丁點兒。」
「然後呢?」
「後來有人牽線,我們就去卡拉ok做陪侍啊。」
「坐台?」
「哪兒啊,也常有客人要求出台的,一般都是老闆的熟人,不去不行。」
「畢竟出的少啊。」
「可是喝酒厲害啊!我又不會唱歌,又不會玩色子,在那裡不是被揩油就是被灌酒。」
「所以後來就做這個了?」
「是啊,一開始都很抵觸啊,誰沒個臉皮良心。可是入了行才發現,其實這地方比外面乾淨多了。」
「你還挺幽默。」
「是真的啊!這裡有硬性規定,每個客人必須戴T,而且不能有任何體液接觸,老闆明令男服務生一律不許跟我們越界,管的超嚴的!而且每三個月還組織集體查體,提成也不錯!」
「那……你跟多少人做過?」
「啊?這個……」她掐著指頭算,「大概一天三四個的,一年也就千把個吧。」
「做了多久了?」
「快一年了呀。」
「快一千了?」
「哎呀我又不是收藏家,哪記得那麼清楚呀,大差不差吧。」她裝作沒好氣的樣子,「問這個幹嘛?」
我若有所思,「那麼多次,可是覺得還是蠻緊的……」
她楞一下,撲哧又笑了。
又到了國考時節,小張報了名,天天往大學裡跑,找圖書室上自習。
我到了單位,沏上茶, 給她發簡訊,「近期有空的話就找我啊。」
臨近下班時,她回,「好啊,如果考上了,你要請假帶我去鳳凰玩。」
「鳳凰?」
「是啊,很有名的,景色很美。」
「去過再去不就沒意思了嘛。」
「要你管。」
「那就去咯,你好好考。」
「必須的。」
然後就斷了茬,沒了消息。
回家後我跟我媽商量結婚買車的事兒,我媽說,「買個二十幾萬的不就挺好嘛,你看那小誰,挺大氣的啊。」
「小張想要個小點兒的。」
「那更好呀!」
「可是小了不見得就便宜,跟水果不是一個道理。」
「那得多少啊?」
我懶得解釋,開網頁給她看迷你寶馬。
「這麼貴啊?這麼一點點!」
「是啊!海鮮就是比豬蹄兒貴啊。」
「哎呦呦,再想想,再想想。」我媽嚇了一跳,嘟囔著去廚房做飯了。
我開LOL,進弗雷爾卓德,打了起來。
那時問小麗,「你一個月能賺多少錢啊?」
「不固定啊,有時候偷懶,不去上班,就少一點啊。」
「少一點是多少?」
「一萬塊總是有的。」
「窩巢!姐,我不管,你快帶我入行!」
「哈哈哈,小祥好好學習,姐養你。」
「我畢業了都。」
「考大學啊!」
「我不能考的。」
「為什麼啊?」
「身份啊。」
「嗯?」
「就是說,我不是正規高中生,不能考的。」
「怎麼這麼多條條框框,煩人!」
「就是說呢。」
「那就找份工作,踏踏實實做呀!男人跟女人不同,只要努力,就能出人頭地的!」
「姐,你真是個大明白人!」
「一直都是!誒,手別亂動,昨天做過了,今天要休息一下!」
「我生猛的很,姐你儘管拿我開發新型技術產業,弟弟我萬死不辭。」
「滾開啦你。」小麗笑著推開我,我又欺上去,她半推半就順從了。
做完後,我從床頭把煙抓過來,小麗擋了一下,「做完就吸煙不好的。」
我「啪」把火點上了,小麗白我一眼,光著身子跑去客廳,把煙灰缸拿來了。
「晚飯我回家去吃啊。」
「好啊,我收拾一下就去上班。」
「今天這麼勤快啊?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啊?」
「哪兒啊,要擠公交車,很麻煩的。」
「你這一年下來十好幾萬呢,買輛車啊。」
「是這麼想過,可是捨不得啊。」
「想過什麼?給我說說,我懂點車的。」
「小祥無所不知啊!」她真心誇我。
「我在職校學的就是汽車維修我會到處說?」
小麗愛憐的摸一把我的臉,「那你可別笑話我。」
「我笑你幹嘛。」
「我啊——最想買的車,是那個吉利自由艦,四萬八,黑色的。」
「挺好啊,怎麼想到要買這個?」
「沒出來前,在老家街上,偶爾會看見這個車,印象很深。」
「你那兒是有多窮啊!」
「跟你說過了呀,很窮很窮。」
「這車還行吧,買個雪佛蘭的小□□不更適合你么。」
「不呀,我那時候發過誓,等我以後有錢了,就買個一模一樣的開回去,給家裡長長臉。」
「那就去買啊。」
小麗不說話,陷入了沉思,認真想了半天,「再等等吧。」
這天我下班早,突發奇想,去接小張下課。
我沒上過大學,不懂得什麼是象牙塔;可是進來後,明顯與外界的氣息不同。
也可能差不了多少人情世故,但終歸要乾淨一些。
我穿的比較休閑,像幾年前與小麗在一起時學生的樣子。挨個問路,找到了圖書館。
不時有三三兩兩的情侶與我擦肩而過,我本想找個台階坐下,又怕被小張看見不雅,就站著抽煙。
11塊的南京買不到了,我升了點檔次,在15塊左右徘徊,可是沒有一款可以讓我再一直吸幾年。
就覺得大學生和我們職校生也差不多,都沒有中學時急急忙忙趕路的情景。人們三三兩兩,不緊不慢的走著,與世無爭的樣子,絲毫不曾覺得這個社會已經張開了血盆大口,虎視眈眈的在這圈圍牆外盯著他們。
趁著年輕抓緊享樂吧。別跟我一樣投身建設社會主義的浪潮中去了再追悔莫及。
約莫半個小時後,小張和一個高個子男生並排從樓里出了來。
他們說說笑笑,經過我的身邊,並未發現目瞪口呆的我。
所以說人一定要長得突兀,哪怕丑一點,也得要你的女朋友和別的男人一起走路時可以一眼發現你的存在。
「小張。」我輕聲喚她,她並未聽見,依舊在那個有說有笑的世界裡。
上個自習而已,有那麼開心嗎?
「小張!」我提高聲音,覺得有些難堪。
她一驚,回頭看我,「呀,你怎麼來啦?」
那男的對我點頭微笑。
「今天下班早,特意來接你。」
「這麼好啊?」小張落落大方的介紹,「這是我學長,也準備考試呢;這是我朋友,小祥。」
學長對我點點頭,一副女方家長的樣子,高深莫測的表情,看不出對我是滿意還是嘲諷,臉上是播音員般的笑容,「來接小張啊,好,好,那我先走了啊!」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對著小張,說完後又對我點了一下頭,便揚長而去了。
我和小張站在原地,僵持了幾秒。
學長的背影混進來往的學生中,繼而不見。我覺得他像成功偷吃了炊餅的西門慶,留下我和金蓮在這裡面面相覷。
「今天犯哪門子邪勁兒啊,想起來接我了呀。」小張盈盈笑道,絲毫不為炊餅之事耿耿於懷。
「想你了嘛。」
「那陪我走走吧,學了一上午,脖子都酸了。」
「那個學長也考公務員啊?」
「是啊,志在必得呢。」
「他家裡是幹什麼的啊?」
「你管人家呢!」小張不悅,像護犢子的母雞。
「先去吃飯吧。」
「好啊。」
「去哪兒?」
「你說啊。」
「我想吃成都小吃。」
「那多臟啊!再說拆了多少年了都。」
「你也吃過啊?」
「怎麼沒吃過?」
「上學那會兒?」
「是啊。」
我就不再問了。
在我的印象里,成都小吃是我們那一代情竇初開的窮逼,能帶女朋友吃得起的最好的地方了。
出校門不遠便是站台,這時人不多,我本想和小張坐公交車的,她張手攔下一輛出租。
「去湖邊那個旋轉餐廳。」小張好像女皇,居高臨下的指揮師傅,優越感十足。
她從包里拽出兩條耳機,塞給我一支,是個清涼的女聲,唱著幼稚園的兒歌。
「范曉萱?」
「什麼啊,陳綺貞,真是的!」小張很不高興,好像我間接侮辱了她的人格一樣。
過市中心時塞車,兒歌讓我昏昏欲睡。
驚蟄後的春光總讓人有遊園驚夢的錯覺,半睡半醒間,不時想起小麗。
小麗一直素麵朝天,跟街鄰關係都很好,沒人知道她是做那個的。
「小弟你來時在路口小賣部拿個西瓜來啊,錢我給過了,讓他冰上了。」
那光著膀子的老頭,胸前兩陀咪咪鬆軟的耷拉著,象徵著往日的雄風日薄西山。
他很和藹,笑眯眯的,不住誇我,也誇小麗,好像把我們當成了戀人。
我也高興,又買了兩罐冰鎮可樂,一包紅梅。
小麗見我掂著可樂,埋怨道,「不要總是喝飲料啊,沒營養。去洗洗手吃西瓜吧!」
我就聽話的把可樂放在一邊。小麗見袋子里還有包煙,拿出來放一邊,怕給潮了。
見是軟包紅梅,便沒說話,徑自出了門去。
「幹嘛去啊你?」
「忘了點兒東西,你先吃,我就回來。」
我吃了兩條邊角,中間大的給她留下。小麗回來後又埋怨,「那麼大我怎麼吃呀,你幫姐吃了,姐喜歡吃小塊的。」
然後不動聲色的扔了一包南京在桌子上。11塊那種。
「怎麼又買煙去了?」
小麗吃西瓜很小聲,吐籽的時候也用手擋著,一粒一粒抿出來。
「抽煙本來就不好,還抽那麼破的——以後抽點好的,少抽點。」
我這一抽,就是四年。
吃過飯,小張要去逛街。我本來不想去,可是無意間想起那學長,便還是陪著去了。
小張在我旁邊走,時不時走到我前面去,在商場里小張慣用一種趾高氣昂的神色,就像康熙來了裡面的小S。
摸摸這裡,拽拽那裡,眉宇間儘是嫌棄的態度。
服務員唯唯諾諾的伺候著,也不知小張的來歷。若不是我這土逼在旁邊襯著,估計服務員會更惶恐。
一路挑三揀四,小張在馬克華菲前停下。服務員快步趕過來問有什麼需要。
「你去試試那款西裝。」小張猶自未從上帝的角色中轉換過來,對我也頤指氣使。
我向牆上瞄去,是那種韓款的修身西裝,亮面的,在日光燈下灼灼生輝。
我手心都是汗,完全沒有星矢遇見射手座聖衣的亢奮。
那種超出我生活範圍外的事物,一概會引起我的不安。
我穿慣了了新郎希努爾,覺得挺舒服的,也從沒想過換什麼牌子的衣服穿。
而且我那吐了吧唧的皮鞋和薄毛衫,無論怎樣看也不搭這高貴的西裝。
還有我那瓮聲瓮氣般的襯衫。
最主要是我這張城鄉結合部的臉。
「我不要啊,又不好看。」
服務員見我詆毀他們的衣服,便跳出來站在小張一邊,巴拉巴拉介紹這衣服多麼多麼好。
我最怕這個了。就像很害怕去現在的理髮店一樣,進去坐下就要承受剪髮師的百般嫌棄和萬般推薦,弄得我毛骨悚然坐立不安。最後只花15塊剪個頭的話,全理髮店的人都用仇恨的眼光目送我離開。好像齊聲在喊,快滾回鄉下吧,你這土狗!
小張下巴一點,「就讓你試試,又不買。」
服務員殷勤道,「先生試衣間在那邊。」
我突然被激將,橫了心,「我不要!」
小張好奇,不明白為什麼我這麼苦大仇深,「為什麼?」
「因為不喜歡。」
小張眼裡黯淡一下,隨即拋出一絲不屑。
「哦。」
小麗家外面有顆梧桐樹,有風過時,便傳來沙沙的聲音,繼而帶著那夏天的味道,鋪滿房間。
一開始見面的主題就是把我的小樹苗弄枯萎,時間久了,小樹苗的遊戲只成了點綴,去見小麗成了理所當然的正事,在我百般無聊時,在我自己在家時,在沒有朋友約我玩時,去小麗家成了我唯一的樂趣。
在一起的時候其實很索然無味,無非就是一起吃個飯,或者吃些水果,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她的電腦也不能上網,在一起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互相呆著,卻從未膩過。
我覺得小麗就像是一個可以**的家人,無微不至的出現在我的生活里。
當然點綴還是必備的,只不過沒一開始那麼頻繁而已。
小麗通常都用嘴巴幫我,開始我以為她是嫌麻煩,後來才知道這樣其實更累。
只有我強烈要求時,她才順著脫下自己的衣褲。不過始終不許我親她每一寸皮膚,摸倒是橫行無阻。
「你對這事很反感嗎?」
「啊?」
「就是插進去啊。」
「還行吧,沒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啊。」
「那幹嘛總不讓我進來……」
小麗躺在那裡,胸前冷藏的脂肪早已融化,被推的一動一動的。見我問這個,便用手摸我的臉,「小傻瓜,我怕有個萬一什麼的。」
「懷孕啊?」
她輕輕拍一下我的肚皮,「笨,怕姐不幹凈啊。」
「你懷過孕沒?」做完後,我倆並排躺床上聊天,窗外的雲壓到了梧桐枝頭,風也驟了。
「快下雨了呢,你快走吧!」小麗趴在窗邊擔心道,沉沉暮色勾勒出她美好的背影,渾圓的弧線深深刻進那個夏天。
「沒事兒,一會兒打車好了,送完你我再回家。」
「呵呵呵呵,小保鏢啊。」
「問你呢,懷過孕沒啊。」我以為她在轉移話題,又問一遍。
「怎麼可能——」她強調著,「受罪不說,耽擱上班呀,笨蛋,老闆要求很嚴的,我們這兒很少出事兒。」
「那我這樣……」
她白我一眼,嬌嗔道,「難不成還要在你這黃毛小子這兒陰溝翻船不是?我有吃藥啦——」說著她用手指點我額頭。
「我不是那意思,我——」
她用手指輕抵住我的嘴唇,「姐知道,姐也不想給你造負擔不是?」說著她把頭髮勾一下,俯下身來又含了含小樹苗,用舌頭在冠狀那裡滑了幾下,拿過抽紙給擦拭一下,然後把口水吐進紙巾里。「回家記得再洗個澡呀,要講衛生!」
她就像個年長的哺乳動物,給幼崽舔抵毛髮一般。
近來小張學習緊張,我們見面的機會便少了許多。
我蹲家裡狂玩lol,曙光女神用的越來越順手。
加的全攻擊的點,帶一身攻速符文,前期下路殺人,然後果斷變肉盾。
正開心時,我媽敲敲我開著的門,「最近都沒見你出去啊?吵架啦?」
「哪兒啊,她複習考試呢。」
「哦,那也多聯繫聯繫啊,關心一下。」
「知道了。」
「你沒事了也學點東西,總不能一直這樣吧!」
「嗯嗯嗯。」
「那個車的事兒,你再勸勸小張,實在不行,做做難,也就買了。」
「好。」
「這孩子。」
中午時,我給小張發簡訊。
「博士,學完沒?請你去湖上吃飯。」
等了半天,也不見迴音,讓我不禁懷疑我的手機是不是在接小張簡訊的時候會自動故障。
好大會兒,小張回,「不啦,沒幾天了,我再加把勁。」
「那好吧,考上了帶你去鳳凰。」
那邊就沒了聲音。
我媽問,「給你爸打個電話,看中午回來吃飯么。」
我照做了,結果我爸外面有場,不回來了。
「那就簡單吃點吧。」我媽說,便要去廚房。
我覺得平時總是和小張去湖上吃飯,也沒和家人一起去過,今天都沒事,不如改善改善。
「算了,別做了,我請你出去吃吧。」
「出去吃幹嗎,亂花錢。你啊,就是不知道過日子,你看你爸,一把年紀了還在外面賣命,你也不知道省省。」
「省了,這頓飯本來是要請小張的,她學習沒空,借花獻佛,請你好了。」
「那就攢著啊,下次還不是要吃。」
「你不去我就充到遊戲里去了。」
「你這孩子!」
「還不快換衣服?」
我媽算計不過我,便跟我打個車奔湖邊吃飯。
她找出最喜歡的衣服,穿的很是隆重,像是出席訪美的領導人一般正式。
「都這個點兒了,該不會沒東西吃了吧?」快到門口了,我媽開始打退堂鼓。
「24小時營業的。」
「怎麼可能,這不是西餐館么。」
「那就12小時營業,反正只要有太陽,就有吃的。」
我挽著她走到門口,與出來的小張撞個滿懷。
小張旁邊兒,自然是那英俊偉岸的學長。
「呀,阿姨,小祥,你們怎麼這個時間才來呀,都快打烊了。」小張開始怔了一下,但反映極快,親切的過來拉我媽的手。
學長也如同家人般過來,對我們娘倆點頭致意。
「小張也來了呀。」我媽尷尬的笑。
「可不是,」小張泰然自若,有說有笑,讓我暗暗佩服。「上午出來的晚了,就順道兒跟學長吃了個飯,請教了些面試經驗,他可是老考生了!」
學長很會接話,「別笑話我了。」
氣氛就被圓下來了。
這種時刻可不能認慫,我也擠出笑容,「正巧又碰見了,一起坐坐吧。」
小張與我面對面站著,客氣道,「就不打擾你和阿姨享受天倫之樂啦,我和學長還要趕回去啃書,等考上了再陪阿姨吃飯啊!」
學長點頭,和小張一起與我們依依惜別,便一起打個車走了。
點菜時我要了常和小張一起吃的那兩款。
「剛才……那個……」我媽雖然不好說什麼,但也憂心忡忡。
「別亂想啊,那男的我認識,學習不錯,小張的學長。」
「那也不能約人家的女朋友出去吃飯啊!」
「嗨,你那什麼老思想。」
「小張這孩子也真是的,大中午的也不回自己家吃飯。」
「你啊,句句都是萬惡的舊社會,快吃飯吧,要正確面對同志們之間的關係。」
「你幹嘛去?」
「洗手間。」
我插上門,坐在馬桶蓋子上抽煙。
吸一口,嗆一口。胸口一揪一揪的,像被人打了一樣。
連續幾天不見小麗,越發想得慌,吃過午飯,便騎車去找她。
奇怪的是,小麗卻不在家。
我以為她去逛街了,便給她發簡訊,結果一直沒回。打電話,也是不接。
我就坐在門口等她。知了的叫聲透過層層枝葉灑了下來,激起地上滾滾熱浪,兜頭而來。正午太陽正毒,白花花澆著地面。知了叫得越發的響。
認識小麗也有段時間了,這樣的事情卻是第一次出現。
除了她上班時,一般我的簡訊她都是立馬就回,甚至是在她睡覺時,更別提不接我電話。
我在當院里胡思亂想,不多久便覺得被曬的發暈。
身上的燥熱慢慢轉移到心口,可我上了犟勁兒,越是等不來,就越偏要等。
恨不得要打她一巴掌才解恨。然後還要撞見她跟個相好的在一塊兒,讓我捉姦成雙,憤怒的質問她是怎麼一回事。
熱的很了,我脫了外衣,頂在頭上。皮膚開始火辣的疼。
我刻意折磨自己,覺得這樣心裡才好過些。
不知不覺就有委屈油然升起,不多久便佔據了整個胸腔。
我又窩囊的想哭。
就像那次去找小麗,花了兩百卻等不來時一樣。
不爭氣的是,想著想著我就掉了淚下來。一塊一塊砸在腳下的青磚上。
天色漸漸青了下來。
快六點時,小麗驚呼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小麗嚇壞了,見我兩眼紅腫的樣子。
我也覺得自己遜斃了,跟個**一樣。見她終於來了,我拔腿就往外走。
小麗一把把我抱住,聲音都變了調,「小祥你怎麼了?別嚇姐啊,怎麼了?」
我鼻子又酸的厲害。
我掙開她,掉頭就走。小麗把手裡的東西一扔,踉踉蹌蹌就追了出來。
「小祥,小祥!你別跑啊!等等我!」
小麗尖銳的聲音引起那些納涼的人,好奇的看我們。
我被她追上,才發現她穿的高跟鞋。
她緊緊抓住我的手,不住的喘,「小祥你先別走,生姐的氣了?我下午出去逛了會街,剛才才發現沒帶手機,怕你找我,就急忙趕回來,本來約好了一起吃飯的……」
「那你去吃啊!」
「小祥乖,先跟姐回家成嗎?」
「不,見到你就行了。」說著我又往外走,小麗死命的抱著我。
遠處的人開始交頭接耳。
「姐錯了,小祥別生氣好嗎?你看你背上都曬破皮了,快跟姐回家,姐給你擦擦。」
我又掙一下,居然沒掙出去。見那邊慢慢有些人聚起來了,不想他們議論小麗,便冷冷說道,「你鬆開我,我跟你走。」
這時才發現,小麗也哭了。
小麗搬個小凳子,讓我坐在院子里,打了盆溫水,用熱毛巾小心擦我的背。
就覺得背上一會兒濕一點,一會兒又擦乾了。潮氣被餘溫蒸發了去,帶來絲絲涼意。
小麗哭個不止,我的心也軟了下來。
「你別哭了。跟你多委屈似的。」
「嗯。」
「我……沒事,就是有些憋屈。」
「我知道,我知道。」
又是一陣沉默。小麗給我擦好了背,把水潑在梧桐腳下。
我看她的臉,腫的比我還厲害。
小麗拉著我進了屋裡,洗了水果給我吃,蹲在我面前,趴在我膝蓋上道歉,「你這幾天都沒過來,我一時粗心,就忘了帶手機,我就覺得今天有事,特意跑回來,結果還是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小祥,姐以後再也不會了。」
我又想哭。
我說,「不是,我下午在院子里曬的頭昏腦熱,就亂想,想你去相親了,想你和男朋友出去玩了,想你是不是在別人床上……胡亂想了好多,很難過。」
小麗破涕為笑,「我去哪兒相親啊我。」
「我怎麼知道,萬一是……」我本想說萬一是客人呢,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下了。
小麗捧著我的臉,認真道,「在這個城市裡,我只有小祥你一個人最好!我不會在這裡交男朋友,我也不會把客人帶到家裡來,我在不上班時也從來不招攬人!」
我還是哭了出來。
迄今我和小張最親密的動作就是牽手,我覺得應當鞏固一下我們的關係。
上次吃飯之後,小張態度明顯有些轉變,回信息的速度也快了許多。
這讓我覺得會不會真的是我搞錯了,想多了?
小心眼的男人最可惡,我不想那樣。
城府深的女人更可怕,我更不想那樣。
我帶小張回家,第一次帶女生回家。
她進門後端莊賢淑的坐在一邊,不卑不亢,像見多識廣的大人物。
「我們結婚後住哪個屋呀?」小張探我的話。
「搬出去住啊。」
「租房子怪不安全的,還是住家裡吧。」
「哪兒啊,買房子啊。」
小張臉色榮辱不驚,淡淡的哦了一聲。但是我想她沒理由不高興。
「看地段了嗎?」她果然長驅直入。
「就在那個湖上餐廳附近吧。」
「那可不便宜!」小張驚訝道。
「緊緊還是有的,」我坐小張身邊,攬住她的腰,「不說那個了。」
我湊過去,吻住了她的嘴。
我以為她會躲開的。
我接吻的技術很笨拙,只聽見彼此愚笨的呼吸聲。
小張的舌頭柔軟無比,狡猾的閃躲著我的追擊,總讓我找也不著。
氣氛良好,我便牽著她的手來我的房間。
其他的我就輕車熟路了。閉著眼睛也能知道女生的這裡在哪,那裡在哪。
大概小張沒有料到我會這麼直接,在我的手順勢盤到她的胸口時,她終是下意識護住了。
不過事已至此,箭在弦上,就由不得她說了算了。
我們像玩偷天換日的遊戲,又像是帶兵攻城的戰役。
她守上面,我走下面;她護外圍,我燒她糧草。
此刻我像一個專心偷塔的劍聖,一邊呼喝隊友團戰拖住敵人,一邊□□似的開著大砍塔。
不一會兒,小張被我剝個一絲不掛,孤零零扔到床上。
小張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畢竟我看起來是那麼愚鈍。
與女孩子身體打交道,幾年前小麗就帶我從卡拉贊畢業了。
除了面孔有異,女人的身體也就那麼回事兒。
但就是這張臉,可以激起男人詭異的好奇心和征服欲。
在性與愛上,男人永遠是遠航的哥倫布,對每一寸新大陸都鍥而不捨。
我也脫了自己,怕她尷尬,俯下去繼續接吻。
氣溫乍涼,很像那年小麗房間里充足的空調。
我們像兩團冷藏的肉,面無表情的擁抱在一起。
我很想知道女人是什麼味道的,便一路濕吻下去。
然而小張卻捧住了我的頭,不許我下去。
我用力,她也用力。
她在嫌棄什麼?
我便端直了身子,扶著微軟的樹苗,在她那裡蹭一蹭,濕滑無比。
而後便做著習以為常的愛。
忽然覺得,幾年沒有做,我好像變小了。
裝作無意的,偷看小張那裡。
一開一合間,像一扇過期的海鮮,矯揉著腐朽的蚌殼。
又如久經沙場的鐵器,黑的發亮。
最後例行公事般,毫無興趣的做到了底。
她那紙擦拭自己,眉宇間有不喜的神色,「不要弄在肚子上啊,又得洗澡。」
說著自顧自跳下床,去洗手間擺弄。
「怎麼沒熱水啊?」
「哦,我家是太陽能,這天氣應該沒熱水。」我倚著床吸煙。
她還是開了淋雨,嘩嘩的水聲隔著門,鈍重的傳來。
一會兒便跑了回來,拉開被子,鑽了進去。
「把你煙滅了,不知道二手煙危害多大嘛!」
這個時候我應當讓著她點,畢竟該要的都得到了。
然後內心深處忽然有一種空虛致死的失落感。
這就是我下半生要一直和她做,直到老死的人嗎?
我看她陌生的臉,難以言喻的傷心。
活著又無法選擇,真是生不如死。
我問小麗,「客人是不是都很變態啊?」
「啊?」
「就是——試圖讓你做一些匪夷所思的動作啊,招式啊什麼的。」
「哈哈,哪有。」
「那是什麼人啊?」
「年輕人,中年人,很少有老年人。」
「你怎麼不說都是中國人?」
「一年也會遇到個把老外的啊。」
「很大吧?」
「啊?還好啦。」
「啊?不會有那——么大么?」我誇張的比劃,逗得小麗合不攏嘴。
「怎麼可能啊,就是中等偏上吧。而且老外汗臭很厲害,又喜歡抹很濃的運動香水,不喜歡。」
「不都是洗了澡的么。」
「那種味道根深蒂固,好像都長到皮膚里去了。」
「不過會很帥吧?金髮碧眼的。」
「金髮碧眼倒是真的,不過都是些大胖子,骨架很大,要是瘦一點興許不錯。」
「那你呢?是什麼顏色?」
「什麼什麼顏色?」
我笑著指指她那裡。
「黑色的啊。你又不是沒看過。」
「沒仔細看過。」
小麗眼睛一轉,柔聲問,「你想看啊?」
我鄭重的點頭。
「叫姐啊。」
「姐姐姐姐姐……」
小麗隨手脫下底褲,就像她擇菜一樣嫻熟。
她打開腿,我蹲下來,她突然有些害羞,用手擋住了。
「還是不要玩了吧?」
「又沒有在玩。」
「這樣多不好意思呀。」
「嚴肅點兒,我們這兒打劫呢。」
「啊?」
我趁勢拉開她的手,她就順從的撐在身後。陽光在她背後模糊了她的臉,小風扇嗡嗡的叫著,與窗外的蟬和聲一片。氣溫與空氣都凝固了般,靜靜落在小麗那個地方。
她就像一幅油畫,神聖凜然的擺在那裡。
「好了吧?胳膊都酸了。」小麗這麼說,可是沒等我同意,還是不敢動。
「好啦。」我幫她拿底褲。
「黑乎乎的,有什麼好看的啊。」
「不黑啊。」
「去你的。」
「真的,」我拿出專家學者的樣子,仔細跟她分析道,「是褐色的,像一塊天然的琥珀,被分割出很好看的形狀。」
「小祥嘴真甜。」
「真的啦,我見過黑的,跟放了醬油的辣炒花蛤似的。」
「真噁心你。」小麗笑道,「你哪兒見的啊?」
「電視上啊。」
「電視?」
「就是網上,真是的,我對影片類的東西統稱電視。」
「這樣呀。」小麗頓了頓,「那你喜歡不?」
我和她對視幾秒,笑的很開心,「喜歡!」
小麗就愛憐的把我抱在懷裡。
小張躺床上玩手機,被子蓋到肚子處,豪邁的露著胸,一點也不避諱我。
女人好像一旦捅破最後一層防線,什麼都變得無所顧忌起來。
先前她去上廁所,門也不關。搪瓷被水呲的聲音嘹亮的回蕩在我家不大的房間里。
我問她,「你談過幾個啊?」
小張眼都不抬,繼續撥弄她的手機,反問,「你呢?」
「這麼大點兒的地兒,我也不瞞你,五六個吧。你呢?」
「兩個。」
「多久啊?」
「你呢?」
「我啊,不固定,最長的半年,短的個把月。」
「嘁。」小張吐一個擬聲詞,「不專一,我一個兩年,一個三年。」
「那麼久啊?」
「高中一個,大學一個。」
不知怎麼的,失口問了句,「那你懷過孕沒有啊?」
「神經啊你!」小張不悅,「怎麼可能啊!家裡管得很嚴的!那都是純潔的感情。」
「哦。那後來怎麼沒在一起啊?」
「畢業後就各奔前程了唄。」
「呵呵。」
就想起一個笑話:女孩兒依偎在男孩兒懷裡,指著牆角的暖水壺對男孩含情脈脈的說,「這幾年你在我體**的,也夠裝滿這一暖壺的了吧?」
我上職校那會兒,交女朋友最大的願望,就是挖空心思找各種借口約會,佔盡便宜吃盡豆腐,把暴走的青春與性慾發泄個乾淨才罷休。不幾日,又上頭來,再鬥智斗勇,千方百計約女朋友出來。小樹林,小旅館。各種苟且之地,留下各種苟且之事。
後來問別人時,也大多如此。
看來還是大學生素質高。
小麗給我配了把鑰匙,我把它跟我家裡的串在一起。
我說,「你不怕我偷偷翻你的百寶箱嗎?」
小麗呵呵呵呵,笑得很是開心,「我可不是杜十娘呀。」
「你知道她啊?」
「我看起來就這麼沒文化么?」
「nononono,遠遠看去像色藝雙絕一代優伶。」
「去你的,十娘可是業界精英,我輩榜樣呢。」
「千萬提防張生啊!」
小麗依舊笑著,在我面前總是笑著,用心道,「若是張生就如小祥這般好,負心也值得。」
雖然我不知道我哪裡好,但我感動的一塌糊塗。
這天我來的早,小麗並不在家。發簡訊問了,是在逛街,要我乖乖在家裡等。
我想做點家務表現表現,可是房間乾淨的無從下手。
廚房裡有蘋果,便洗了吃了。
電腦旁邊放著一盒沒拆包的南京,小麗不抽煙,專門給我留的。
我拿個小凳子,坐到梧桐下面,一邊吃蘋果,一邊等小麗回來。
就像小時候,等家長下班那種感覺。充滿期望和溫馨的。時間走得慢也不會生氣,周圍的一切都覺得美好。
不多會兒,小麗挎著蔬菜水果,便回來了,我慌忙去接。
「誒?不是去逛街了么,怎麼去菜場了?」
「有逛啊。」小麗嘿呦把吃得都遞給我,提起一個小包裝袋,「鏘鏘鏘!」
那些水果挺沉的,卻看到小麗手裡拿的是真維斯的包裝袋。
「買了衣服呀?」
「是呀!」
「我把水果放回去,你換上我看看。」
「你把水果放回去,你換上我看看。」小麗說「你」的時候,強調百轉千回。
「給我的啊?」
「嗯啊!」
我好像過聖誕節的小孩子一樣,忽然開心得不得了。小跑著把水果扔回房間,急匆匆趕回來。
小麗沿著邊線仔細拆開包裝,拿出抖了抖,是件素白鏡面的T恤。
我換上,料子很軟,細膩的蓋在皮膚上,心情愉悅。
「純棉的啊。」
「是啊,吸汗,還好洗。」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鏡面的衣服?」
「我傻啊,看你平時穿著就知道啊。」
「可是我從來沒穿過白色的啊。」
「所以要試試呀。」
「好看么?」被她這麼一說,我突然有點害羞,怕駕馭不了這種顏色,會顯得突兀。
小麗「嗯」拖著長音,耐人尋味的圍著我轉了一圈,又捏捏領口,理了理肩膀。
「很——帥!」
我就憨憨的傻笑。
然後才發現小麗並沒有給自己買什麼。
我以為和小張齊越鴻溝後,感情上和生活上會有質的飛躍。
看來是我想多了。
我們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同學一樣,不冷不熱的聯繫。
當我在等她的回復簡訊時,會想她在我身下的臉。
雖然很近,卻又很遠。
像微閉著眼睛淺睡眠的人,在失眠與失落之間徘徊,本能的敷衍外界的騷擾,只想儘快進入夢鄉。
而我卻像懷春的小女孩,時不時總是想小張。
閑來便給她發簡訊。她大多不回,或者是在說,「學習呢。」
我就啞口無言。
又想起他學長的臉,從容帶有風度的,熱情中帶著不屑的,像禮貌的面對弱勢群體的態度。
然後他與小張重疊在一起,猙獰的遊盪在我的腦海里。
落落大方在我身邊站著的小張,原來站在他的身邊更顯亭亭玉立。
小張昏昏欲睡的臉,在他身下反而更顯嫵媚和妖嬈。
他們激烈的碰撞著,完美的黏合在一起。
那黝黑髮亮的海鮮,貪婪得張著嘴。
我突然覺得,他們像是樹上玩耍的貓。
而我是地上的狗。
小麗喜歡周傳雄,電腦里都是他的歌。聽得多了,我多少也會唱一點。
每當我跟著曲子唱時,小麗就一臉諂媚的趴在我膝蓋前仰望我。我被弄得不好意思,小麗就假裝去收拾家務,耳朵豎得尖尖的。
她最喜歡的是《青花》,她喜歡叫他小剛。
「小祥你看,這歌詞寫的多好啊!」
「哪句?」
「從頭到尾呀!」
「笨,要去其糟粕,取其精華。」
「什麼意思?」
「說你最喜歡的。」
小麗從來不會思考反抗我的命令,於是皺著眉頭,忍痛割愛的哼著曲,一句一句找精華。
「找到了!」她雀躍。
「哪句?」
「就是……嗯……我唱不來,你來唱,唱到了我喊停。」
「……」
「唱嘛。」
我清清嗓子,一句一句慢慢唱:
三月走過柳絮散落戀人們匆匆,
我的愛情,聞風不動。
翻閱昨日仍有溫度蒙塵的心事,
恍恍惚惚,已經隔世。
遺憾無法說 驚覺心一縮。
緊緊握著青花信物信守著承諾,
離別總在失意中度過;
記憶油膏反覆塗抹無法癒合的傷口,
你的回頭劃傷了沉默。
那夜重逢停止漂泊你曾回來過,
相濡相忘,都是疼痛;
只因昨日善良固執委屈著彼此,
打碎信物,取消來世——
「停!」
「打碎信物這句?」
「嗯啊。」
「我還以為你要誑我唱通篇呢。」
「是有這個意思,你可以繼續了。」
我沒唱,小麗探頭,問,「怎麼啦?」
「突然覺得這詞寫得挺傷感的。」
「本來就是呀。」
相濡相忘,都是疼痛。
誰知這樣的詞後來竟成了現實。
小麗來月事,我便跟家裡撒謊,說去親戚家住幾天。
她半卧在床上,像一尊菩薩雕像。穿翠綠薄紗睡衣,很熱又不敢開風扇,見我來了,很是開心。
「我不能陪你去郊遊呀。」小麗見我拿著大包小包,以為我要遠行。「過個一兩天吧。」
「過個一兩天也來不肅靜呀。」我說。
「但是起碼可以下床或者走路了嘛。」
「恢復行動力便陪我去郊遊啊?」
「儘力而為呀。」
「謝菩薩,還是免了吧。」
「你又發小脾氣啊?」
「哪有,我看起來就這麼缺心眼兒么?」
我把包裹都打開,掏出些日常用品,羅列在桌上。
「我跟家裡請了假,這幾天不回去了,住這裡伺候你。」
「蛤?」小麗大驚。
「怎麼,怕我撞到姦夫不成?」
小麗掙扎著從床上爬下來,過來捧我的臉,「真的假的呀?」
「我小黃書都帶來了,預備打手槍用的,你說真的假的。」
小麗像中了彩票的殘喘老人,摟躬著身子,小心翼翼的嗨著。就像給孫悟飯開啟超能力的上代界王神,喜不自勝的揮著拳頭,喊著萬歲。時而痛一下,皺了眉頭,可嘴角還是掛著笑意。
她教我用煤氣,教我淘米。我第一次接觸這些東西,新鮮又開心。
閑暇時,我們也不說話。我坐她旁邊玩電腦,她就靠在一邊閉目養神。偶爾翻個身,我就探頭問,要不要喝點熱水呀之類的。她就笑著搖頭,大概難受的話都說不出。
現在回想起來,我們那時候就像結婚多年卻仍然恩愛的夫妻一樣。過著平淡且乏味的生活。但正因為有了彼此陪伴,這樣的日子才得以繼續下去。
所以在小麗走後,長達好幾年裡,我都無法適應這樣的生活。它好像處處與我為難,故意將我冷落,徹底把我拋棄。所以那段時間,我長懷疑,在遇到小麗前那些年裡,我是怎樣活過來的?
所以美好的事物最好不要擁有。不然失去時,根本無法用追悔莫及來形容。
「小祥這麼體貼,將來一定會是個好老公!」
小麗衷心的誇我,而我卻高興不起來。
我知道我們絕對不可能結婚,所以很多關於未來的話,在我們兩個之間都是禁忌。不管是誰提了開始,那麼接下來都會有一方要傷心。
我接不上話,氣氛就僵在那裡。
我在心裡演練過無數遍,在小麗面前泰然自若的講,「不工作了好嗎?我養你啊!」
然後期待著小麗滿臉熱淚的,撲進我的懷裡,說,好啊!
可我終究沒種。
每當我幸福的幻想完,緊接著出現的便是我父母含辛茹苦的臉,又或者是他們心灰意冷的臉。繼而是小麗在不同男人身下輾轉反覆的臉。最後是我茫然又獃滯的臉。
我很想哭。
為什麼上天安排了這樣一個完美的女人在我生命里,為何又要帶著如此致命的缺陷。
小麗大概知道我的心事,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便像只貓一樣,用頭輕輕的抵我。
我撫摸著她的秀髮,一絲一絲的,柔韌又有彈性,充滿著健康的光澤。
這樣正常的一個女人,身上卻刻著極其隱晦的烙印,終身不得明示。
我時而覺得小麗命苦,時而覺得自己命苦。
也許本來一開始,我倆都是抱著玩玩的心態,卻不知互相動了真情,不加掩飾的好,釀就了這麼一出無法結果的感情。
接下來會怎樣呢。這個問題我也想了很多次。苦於不能與他人商量。最後管他呢,過一天是一天。
起碼這個過程快樂著。
像死於吸毒過量的病人。
我給小張發簡訊,「下周要是沒事,我們就請個假,去鳳凰玩一圈啊?」
不久小張回,「又沒考上,我才不要安慰獎。」
「看你傲得,數九隆冬的梅花兒見了你都自愧不如。」
「結婚的時候再說吧。」
「結婚是結婚,下周是下周。我去聯絡旅行社,你準備一下請假的事吧。」
小張見我動真的,急道,「那不要跟旅行社啊,我們自己去就行。」
就這樣,我倆一起坐上了南下的客車。
車子行駛在盤山路上,睜著惺忪的雙眼看到那些蔥蘢的山和綠油油的田,心情又轉而高漲起來。
老房與舊屋環抱在山中,街道錯綜複雜。因是淡季,人不算太多。
小張帶我去虹橋,到了卻又不說話。周遭是淡淡靜靜的人流,細細碎碎低聲說著關於時光的故事。
小張望著遠處入神,我看她的背影,瘦小又寂寞,卻不知這副小小的身軀里,埋藏了多少死在心底的經歷。
就像我的心裡永遠住著一個早已不見的人,我不知小張心裡如今還剩下多少空間給我。
何事悲風秋畫扇?
我突然覺得我們兩個其實都很可憐,便在後面抱住了她。
小張在我懷裡,懶懶的說著幾年前這裡還沒有那個店,那裡還沒有這個店,哪裡哪裡有怎樣的物什,哪裡哪裡有什麼樣的攤主。
她用一種旁觀的語氣,變相的說著自己的故事。
我跟著她的思緒,可以聯想到幾年前扎著馬尾穿著牛仔褲的小張,在唇上有稚嫩絨毛的男朋友身邊,開心的在相機前擺著可愛的造型。
那個時候她還是沒有錢,可是她比現在開心。
我知道此刻小張心情不錯,可是她再也無法撅著嘴,在我的鏡頭前,像過去那樣笑了。
她挽著我,淡淡的走在河邊。我們各懷心事,互不打擾。
我此刻眼裡,也全是小麗的影子。
我彷彿又看見她,穿著翡翠色的裙子,在前面一顛一顛的走,肩膀下的長髮跟著一跳一跳。我要是陡然嚇她,定會把她弄得一個激靈,繼而追著我輕輕的打。
想著想著,就笑出聲來。
再看小張,也是陷在笑意中。
挑了靠江的吊腳樓客棧,窗外正好對著萬名塔和那一帶輕舟蕩漾。
夜裡小張的呼吸與江面輕輕波濤重疊在一起,刻住了那時的夢。
遠處有苗女迎客的山歌,飄飄渺渺落在水雲之間。
你看這暮色藹藹西風緊。
路過酒吧,我們便去落座。
有人抱著吉他唱羅大佑的戀曲八零,聽得心裡一陣潮濕。
春風秋雨多少海誓山盟都隨風遠去。
在路邊買了一包白沙,吸了幾根,把剩下的大半包都放在了桌上。
走時,小張看到,提醒我,「你的煙。」
我帶著小張往外走,「不要了,擱那兒吧就。」
「多浪費啊。」
「哪兒會。」
小張就懶得再與我爭辯。很多時候,她對我往往是報以不屑一顧的態度。甚至連吵架她都懶得跟我吵。畢竟我只是個職專生。
那時候小麗問我,「你呀,整天吸呀吸呀,多傷身體啊!」
「總會戒的啊!」
「鬼才信咧!」
「是真的!」我笑著瞥小麗,她素白的臉上沒有一點皺紋,「比如,我當爹前。」
小麗陪著笑,笑的很假。
我以為她能感受到我在想什麼,然後順從得靠過來,低眉順眼道,「我給你生個孩子啊!」
然後我就被鼓起了勇氣,衝破了世俗的枷鎖,斬釘截鐵道,「好啊!」
從此我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她終歸沒有,只是離遠了,對我憨憨的笑。
現在想來,那麼懂我的小麗,當時笑得是多麼慘絕人寰。
離開鳳凰的前一晚,去江邊放河燈。
小張提前寫了個字條,團成團,順勢放在河燈里,慢慢的飄得遠了。
「筆呢?」
「幹嘛?」
「我也要寫啊。」
小張從包包里翻出筆和紙給我。然後一臉落寞的尋找自己放得燈,河面的燭火映得她的臉紅彤彤的。
我寫下「身體健康」四個字,塞到燈邊,小心的放走了。
「寫了什麼?」小張問我。
「身體健康。」
「嘁。」
我就嘿嘿的笑。小張繼而懶得理我。
若是小麗,一定會咋咋呼呼,「怎麼寫這個呀,跟個老頭似的!」
她一定是那種嫌棄的表情,誇張做作的,幾秒鐘後又一頭扎進我懷裡來,嬉皮笑臉的說對不起,若我堅持臭臉,她就會對我動手動腳。
小張蹲在那裡,姿勢仍然很優美。就好像連這個動作都受過高等教育一樣。
久了,她強撐著站起來,跟我說,「不早了,回去睡吧。」
然後挽著我回了客棧,第二天一早便結束了鳳凰行。
成績下來了,小張忽然變得對我恩愛有加。
好像一夜之間成了女主人似的,到了我家,拾掇拾掇這裡,收拾收拾那裡,勤快得不得了。
我要做,她便給。這種事情向來都是越做越容易的,只是沒想到會突飛猛進到這個地步。
雖然過程依然很陌生。
我們光著身子,靠在床上。
「那個學長也落榜了嗎?」
「是啊,他那個職位幾百個人搶,他家又沒什麼深厚關係,憑實力,怎麼可能。」
我心中竊喜,但又不好表現。一是不能讓小張誤以為我是小人,二來她也剛落榜,得顧及一下她的感受。
「公務員考試就是很占運氣的嘛。」
小張沒接話。顯然她不贊成,所以不屑與我理論。甚至連敷衍一聲的意思都沒有。
見場面冷了,我拚命圓,「你也別灰心,整裝一下精神,明年再來啊!」
「明年……」小張喃喃道,表情很失落,像錯過了人生重大的抉擇,又彷彿此刻正在洪流的中心,眼睜睜看著救生船遠去,只好閉目等死的神情。
「明年就該結婚了。」小張輕輕道,好像更加難過了。她不看我一眼,把頭埋進雙臂中。肩膀有些微聳,倔強得不肯發出聲音。
窗外是昏暗藏藍的傍晚,殘月尚未當空,夕陽卻已垂落。
我不知道小張遺憾的是她要結婚了,還是學長要結婚了。
或許她們約好了一起吃公糧,約好了踹掉我一起為理想奮鬥。畢竟她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受過高等教育,擁有純潔的感情,談戀愛不會開房,學習之餘不忘吃西餐。
而我只是一個職校畢業的土逼,家裡砸鍋賣鐵供我結婚生計。穿不入流的雜牌衣服,不懂英文,吸煙喝酒,最喜歡的歌手是小剛。
我有些心軟。
其實換做我是小張,我也會暗度陳倉。一邊按捺住自己的土鱉未婚夫,一邊積極尋求更加可靠的未來。
進可忘恩負義,退可忠孝兩全。
只是退回來時的心情,大抵與我第一次與小張上床後一般失落吧。
這就是接下來要與我共度餘生的人嗎?
這是個多麼悲涼的問題。
又是多麼凄慘的回答。
我便抱住了小張,在這樣夜涼如水的房間里,忽然失去了語言。而她像被大雨淋濕的雛鳥,瑟瑟不安的躲在我的懷裡。
期望與絕望,往往貫穿著那些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人生。
起秋風那天,小麗屋裡十足的冷。
古人說飽暖思淫慾是對的,我在瑟瑟發抖中只盼著快點開飯。
「你玩兒會兒電腦呀,我去買菜。」小麗剛起來不久,睡眼惺忪的。
「這麼冷,還出去幹嘛,吃個泡麵不就得了。」
「沒有啦——再說哪能一直吃那個呀,你等等呀,一會兒就好。」
見她執意要出去,我也跟了出來。小麗催我,「你不用跟著來呀,我自己就可以。」
「別買菜了,出去吃吧。」
「哎呀,我來做就行。」
「我們還沒一起吃過飯呢。」
小麗沉默一下,又道,「也行,不過你不許請客。」
「那我就不去了。」
「哎哎哎,你看你!」
我很認真的說,「我呢,錢不多,能吃得起啥就吃啥,你別爭別搶,好吃你就多吃點兒,不好吃下回咱不吃這個了,成嗎?」
小麗見我硬爭,只好點頭。
路口不遠有個小店,掛著橫幅:自助火鍋48元,兩盤肉,四個青菜。
店裡人很少,大概過了吃飯的時間了。老闆幫我們支上傢伙,我點顆煙。
「又吸!空腹吸煙不好!」
「什麼時候吸煙都不好!」我嘿嘿的笑。
老闆端上來肉和菜,鍋也熱了起來。
我和小麗涮火鍋,是那種很難吃的鍋,沒有底料,像清水煮菜,肉也不新鮮。
可是記憶中,那是世上最好吃的一餐,再沒有這樣經歷。
隔著霧蒙蒙的鍋,小麗吃著吃著,就抬起頭,對我笑。
幾綹碎發盪在她額前,她把它掛在耳後,樣子特別美麗。
我終於憋不住,問,「不工作了好嗎?」
我覺得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小店裡破舊電視里的新聞變得格外清晰,火鍋咕嘟咕嘟吐著泡泡,青菜在小麗腮幫子里更是清脆。
我一直等她嚼完那片菜。許久,她慢悠悠的說,「好啊!」
「真的啊?」
「吃菜。」小麗把那些肉,挑些好的,都夾給了我。
我覺得我們好像過家家的兩個小孩子,而我是率先打破遊戲規則的那個。
回來的路上,我們第一次逛街。
顧及我的心情,小麗懂事的只在窗外瞄一下,從不帶我進去,怕遇到熟人。
我也想勇敢一點,牽起她的手,可是每次衝動前,都覺得滿世界的人都在對我指指點點。
沿途走了一段,小麗忽然慢了幾秒。她在一戶落地窗前猶豫一下,被我發現了。
「喜歡這雙鞋啊?」我看,是個小牌的鞋店,一雙翻毛絨的系帶皮鞋,小巧玲瓏的。
「是呀。」
「喜歡就買啊?」我摸口袋,只有幾十塊了,看樣子豪爽不起了。
「買了就不一定喜歡了,還是這樣好。」小麗拽了拽我,「走吧。」
「起碼也要知道價格啊。你等我一下。」我把小麗放門口,進去問了一下。
兩百八十塊。差不多是我三個禮拜的零花。
我吐吐舌頭,小麗問,「很貴呀?」
「是啊。」
「我的眼光果然很好!」
「嗯嗯嗯,快走吧,清冷清冷的。」
我沒告訴小麗,其實不算太貴。要是戒了煙,三個禮拜就可以買到。
我覺得我像是亟待做某件撼天動地的大事,充滿了期待與興奮。大概每半個小時一次想抽煙的慾望上來時,便會引起這種喜悅。
兩個小時後我在家裡到處翻,找到小半包剩了許久的紅金龍。煙葉都酥了,點上以後死命的嗆。
戒煙的第三天,我渾身上下都是報復社會的想法。
看到誰都覺得仇恨。為什麼只有我忍痛割去了自己唯一的嗜好,而你們卻活得那麼開心?
又不敢讓小麗看到,還怕她老是給我買煙,破了我的齋戒。
兩天沒去找她,她小心翼翼的給我發簡訊,「小祥沒事兒吧?」
「沒大事兒。」
「啊?怎麼啦?你別嚇姐!」
「嗓子不舒服,有點上火吧。」
「哎呀,我給你煮梨水喝好不好?」
猶豫了半天,小樹苗又高昂了。
「好啊!」
小麗把整隻梨放在鍋里煮,斷生後撈出來給我吃,梨水則加了冰糖繼續熬。
我哪有什麼嗓子不舒服,見桌上有南京,迫不及待拆開吸。
「哎哎?你嗓子不舒服還吸!」
「就一根。」
「一根一根一根!給你收起來啊,好了再吸。」
她就熟視無睹的放過我嘴裡這根,把那一包藏起來了。
吃過梨水,吃小麗。
「那個……」
小麗把樹苗吐出來,「啥?」
「今天可以進去不……」
「我想想啊。」
「還要想啊?」
「不想的話那就不用了。」
「快想快想!」
「那麼今天可以呀!」
我就滿心歡喜。把她擺弄一下,讓她轉過身站著,忽然一個激靈。
「姐————」
「呀?幹嘛嘴巴突然變甜了?」
「你吃過肯德基的雞肉卷沒?」
「當然啊。」
「哪個味道的?」
「老北京啊。問這幹嘛?」
「墨西哥味的吃過沒?」
「吃過啊,沒老北京好吃。」
「我沒吃過誒。」
「帶你去吃啊!」
「吶——我的意思是,你這裡呢,還有這裡,就好比是墨西哥和老北京——我通常只吃老北京了,偶爾我也想試試墨西哥是啥味兒的。」
「啊?」
「我想進後面——」我撒嬌。
「多臟啊?」
「不臟不臟。」
「去你的!」
從鳳凰回來,小張買了五串佛珠,說是保平安的。
她爸媽一對,我爸媽一對,我一串。
「怎麼沒你的啊?」我好奇。
小張冷笑一下,「小孩子才信這個。」
「是捨不得花錢吧?這又不貴。」
「一種感情的憑依和寄託,能使人開心,就物盡所用了,不必太在乎形勢。」
「那怎麼還給我買了個啊?」
小張斜我一眼,又冷笑,「你應該會挺喜歡吧。」
好像是在說,「就你這智商。」
我是挺喜歡的。第一,只要有人送我禮物我就喜歡;第二,小張把我和我的父母已經擺到她的家人圈子裡去了。
「抽空跟家裡商量商量,把日子訂了吧。」我說。
小張假裝沉默一下,說出預期的答案,「也好,不過婚期不要訂在冬天啊,穿裙子很冷的。」
「唔……四月結婚,來年二月就可以添孩子了。」
「晚一兩年再造計劃吧。」
「你不想要啊?」
「你想要啊?」小張又用文革的眼神看我。
「我還好啦,估計咱爸咱媽等不及了。」
「再等等吧。」
「嗯,看來可以經常走後門了。」
「什麼?」
「避孕呀,走後面。」
「我才不要,痛死了!」
說著小張一愣,見我沒什麼反應,故作生氣般轉開話題了。
轉的我的心裡生疼生疼的。
天色漸涼,也擋不住小麗每天洗澡的好習慣。
通常是做完後,她把我陪到厭了,哄我或者拾掇我躺下休息了,她再去洗澡。生怕走的快了,會被我察覺到嫌棄的意思。
小麗體貼的無微不至是一種病。
我翻著身子趴在床上,喉嚨深處學伽椰子發出咯咯咯的聲音。小麗用一隻水桶,添些熱水,用毛巾擦身子。
外面的梧桐葉子大把大把的落了,看得心裡一片荒涼。
房裡沒有開燈,淡淡月色斜過窗,灑在小麗光滑起落的身上。繼而被毛巾擠下的水衝散,嘩嘩掉在地上,碎成無數涼風。
小麗惋惜道,「只顧著玩了,也忘記撿些梧桐果吃。」
「什麼玩意兒?」
「梧桐樹的果子啊,可以吃的。」
「你那裡是有多窮啊!」
「蠻好吃的啦!」
「真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呀?」
「那明年弄些吃吃啊!」
小麗擦身子的手停了一下,繼而笑道,「好哇!」
就在很多年後,我安慰小張的那個夜晚,我發覺她們轉過身抽泣的肩膀,異常的像。
初次見小張父母,比我想像中要和藹的多。
或者是我把他們想的太憎惡了,我開始以為他們一定會有高級知識分子特有的氣質,以及職業醫生固有的優越感,最後還要地方官員字正腔圓的調子。
就是一對平凡的老頭老太太。
跟萬萬千千普通職工家庭一樣,待人客氣周到,對未來女婿說話有些誠惶誠恐。
我受寵若驚。
小張像凌駕我們之上的生物一樣,自顧坐在一邊看電視。阿姨拿出一些老照片給我看,見證小張幼時到現在都是多麼的完美無缺。
一如千千萬萬的普通職工家庭的老人一樣,自己這輩子沒能實現的期望,全部寄予到孩子身上,傾盡所有,以為可以培養出一個國家級大人物來,豈知自己多年來辛苦經營的,不過是當今億億萬萬普通孩子中的一員。
叔叔竭力偽裝成一副極有威嚴的樣子,不多話,不搭腔,希望可以長久在兩家之間鎮得住場面。我覺得小張在這點可以完爆培育她多年的阿瑪。從那五串佛珠就看得出來。
我們豐盛的吃一餐簡飯,阿姨愛屋及烏,常給我夾菜。叔叔怕被我看出他食人間煙火,只一昧的喝酒,企圖用他擅長的技術給我一個下馬威。小張不悅,「爸你少喝點兒!」「爸你吃點兒菜!」時不時剜我一眼,嚇得我也不敢吃菜。
我們都喝多了,在各自媳婦兒前強忍不吐。
誰是一家之主一目了然——小張從容的指揮她媽操持這操持那,自己也遊刃有餘的幫忙拾掇,沒多大會兒我們爺倆就從亂糟糟的飯桌上轉移到乾淨的 我是畜牲, 我吧上;片刻後酒桌也亮堂了出來,小張挽著我,「爸,媽,我送小祥回去,你們休息吧。」
阿姨有點輕微的手足無措,想說些客套話,被小張一個眼神放平了。
叔叔現在只會說「好」「好」。
「喝那麼多幹嘛,我爸那麼大年紀了,你跟他較勁幹嘛!」路上小張埋怨我。
還沒來得及解釋,扭頭就吐了一地。鼻涕眼淚齊出,苦辣無比。
小張別過頭,也是強忍著給我拍背。我知道她受不了這個,就揮揮手叫她去一邊。
小張從包里翻出一包紙巾,抽一張捂住自己口鼻,把剩下的塞進我手裡,幾步走到了一邊。
我撅著屁股挪了幾步,在綠化帶里又吐了些,方覺好些。
小張離遠了看我,見我回身走了,走過來遞給我一瓶水。
「喝口水漱漱口,這水別喝,太涼傷胃。」
說著又嘟嘟囔囔躲到了一邊,很是不高興的樣子。
這就是小張的溫柔。
來自高等學府千錘百鍊後精簡後的溫柔。或許它曾經繁冗的飄蕩在籃球場的上方,圖書館的下方,操場的角落,樹林的草地。如今它風景都看透,卻沒了一顆細水長流的心。
這就是我僅有的,來自於施捨的溫柔。
訂婚的酒店也是小張聯繫的。
我爸交代給我,我交代給小張。
小張大可以不必操著心,但是她怕自己僅有的一次訂婚儀式泡了湯,畢竟她對我的個人能力視若罔聞。
被人看不起也挺好的。
兩邊的家長都很禮貌,客客氣氣的說些好聽的話。
小張才是鎮得住兩家場面的人物。在她的堅持下,任何旁親都沒能參加這個小型儀式。
理由是小張一人鎮得住她全家,我一人可以鎮住我全家,小張鎮得住我。
淡淡的吃了個飯。
出門前我對小張說,「結了帳,咱們就是未婚夫妻了。」
「你想反悔還來得及。」
「賭一把好了。」
「你看上去不像運氣很好的樣子。」
「你少氣我,你知道我要賭什麼?」
「無非……幸福安逸什麼的。」
「如果是這樣願望,賭贏了不是挺好的嗎?」
「是呀,挺好的。」小張漫不經心的應了幾句,便幾步趕到前面去,給兩邊的老人攔計程車。
「去幹嗎?」送走家長後,我在路邊問小張。
穿梭而過的車流帶起小張的長髮,胡亂的擺。她眼裡只有遠處未見的計程車,「去看看傢具什麼的吧。」
「下禮拜再去吧。」
「你就會拖——慢性子,拖來拖去最後不還是得干。」小張劈頭蓋臉說我一通。
我本來想和小張開個房什麼的,無辜就挨這麼一頓,心裡窩住一團火,想發,又他媽沒有理由。總不能跟個灑逼似的站在馬路中央,人來車往的街頭,跳著罵「憑什麼不讓我艹逼,憑什麼不讓我艹逼?!」
想著忽而覺得好笑,臉上的表情也許就有些怪異。小張皺著眉頭瞥我一眼。
「神——經!」
小麗給家裡打電話的時候,從來不用手機,都是跑到小賣部那裡用公話打長途。
夏天時老伯會從冰箱里拿些切好的瓜給我吃,見我吸煙,偶爾也給我點根。這會兒秋意正濃,生意都冷清了許多。小麗在那邊用我聽不懂的話說這說那,我跟老伯並排坐門口愣神。
「你們結婚了沒有啊?」老伯估計醞釀了很久,故意裝作不經意的樣子隨口問起。因為每次見他的眼神都在諮詢這個問題,都被我們巧妙的避過去了。
「還沒有,再等兩年吧。」為了滿足老伯,我順著他說。
「哦——」老伯若有所思,沉吟道,「一開始吧,覺得她是你姐姐;後來吧,看你們挺親密的,又不像——嗨,女娃娃大點好,女大三,抱金磚!抱金磚啊!」然後老伯豁然開朗,哈哈笑著拍我後背。
「好!好!抱金磚!」我尊老愛幼,把眼都笑沒了。
回去路上,小麗問,「你跟那大爺扯什麼呢?」
「他問我什麼時候娶你。」
「蛤?」
「老伯古道心腸,非得幫咱倆算日子。」
「小祥你可別鬧了,」小麗拉我一把,正色道,「我怎樣都沒關係,但你是本地人,別傳出去給你鬧了笑話,看你以後怎麼娶媳婦兒!」
「我又不是媳婦兒迷,幹嘛說得我非得要娶媳婦兒似的!」
不知怎麼的,突然又很委屈。一把甩開了小麗,兩個人僵在路邊。
小麗見我生氣,又湊了過來。
「你別生氣,姐沒別的意思……」
她很好聽的普通話被風卷進樹枝里,漸漸飄得散了。小麗依然素麵朝天,身後是大片枯黃的葉,映得她頸間的皮膚格外雪白,絲絲青脈,烙進日光里。
小麗見我不吭聲,怕極了,用更小聲的力道問,「咱不吵了好么,回家去吧……」
我剛剛看她看的出神,都忘了先前為什麼要生氣了,被她這一叫回過神來,看她急得快要哭了,忙抹她的臉,越抹越濕,把我也嚇壞了。
小麗每逢覺得自己惹我生氣了,回頭做起來便格外賣力。幾乎不用我動,自己忙上忙下的。
其實我不喜歡那樣,沒有參與感。但見她這麼誠心誠意,也不好拂了她的興。
那天下午也是,回到家裡,她便牽著我的手到了床邊。
她好像從來不會嫌棄我幾天沒有洗澡,見我沒反對,就把小樹苗攥在手心裡擺弄下,像只貓一樣悉心的碎碎舔了一遍,捨不得用力似的含了住。
她在我身上起落了會兒,忽然又哭了。
「姐你怎麼了啊?今天這是犯什麼邪勁兒了?」
小麗臉憋通紅,明知自己失態卻又無法彌補,紙巾在床頭,她騎在我身上又不敢下來,只好用手捂住了嘴。
我把她放下來,拿紙給她擦。
「緩一會兒,慢慢說,到底怎麼了?」
小麗一昧搖頭,然後就是不住的擤鼻涕。
過了會兒她緩過來了,又要做,被我按在那裡。
「不想說就歇歇,萬一熬壞了身子怎麼辦。躺會兒吧我們。」
小麗哭得多了,鼻音很重,「沒事兒,就是,就是突然……」
話沒說完,淚又打了下來。
我就抱著她,不許她再說了。
當有人無助的在你懷裡哭泣時,你會覺得你是世界上最有成就感的人;但是繼而無法為她解決問題,你往往又會自責自己是最沒用的。
喜悅與絕望並存,希望在夾縫中生存。
小麗說,「剛才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到以後就見不到小祥了,特難過。」
小麗把我說的一愣,先前那種委屈一下子冒了出來,撲哧撲哧,也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類似女朋友關係的人面前哭。
彼此都光著身子。
後來我們並著肩,抱著腿,靠著牆壁,坐在床上。
外面起了風,帶的門框嘩嘩做響。稀薄的陽光被刮散,卷進細細碎碎的塵土中,兜過玻璃窗,粒粒輕響。
小麗的電腦唱著羅大佑的戀曲八零。
春天刮著風,秋天下著雨,
春風,秋雨,多少,海誓,山盟,都隨風遠去。
「暑假也過完了,小祥也去找份工作吧。」小麗沙啞道。
「哪還有什麼暑假,我已經畢業了啊。」
「嗯,那就去找點事做。」
我非常不喜歡她這樣鄭重的與我,說這些老生常談的話。
我不接話,環顧房間。耳畔似乎又可以聽到夏日淋淋的大雨,不絕的從梧桐樹上灌進院子里。小風扇也放起來了,它的嗡嗡聲被秋天送走了。
最重要的是,這個快樂的熱天,好像過去了。
同樣的房間,異樣的心情。我眼裡都是十幾天前,或者幾十天前,我坐在如今同樣的位置,一手夾著煙,一手摸著小麗黝黑的長髮。
有時夢中想到,那手中的長髮,會像粉絲一樣好吃。
「在這個社會裡呀,很多人都沒有良心——可能以前是有的,但是被別人吃了後,自己也就學會了吃別人的良心。」小麗拉著我的手叮囑,「沒人會管你是不是家裡的獨子,是不是大人手裡的寶貝,是不是情人心裡賴以生存的寄託——所以如果有人欺負你,攻擊你,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和熱天下雨,冷天下雪是一樣的道理。」
「我知道。」
「——所以,小祥你要好好的,像個男人一樣,頂天立地的生活。」
「頂天立地不就頂雷子了么。」
「頂天立地是胸懷要大,像大海一樣。」
「你這不是矛盾么。」
「溫柔的男人像海洋……哎呀我唱不來,你唱。」
「愛在風暴里逞強,哭還是風平浪靜的模樣……」
然後小麗與我輕聲合唱,「捲起了依戀那麼長,揮手目送你起航,到你覺得我給不了……」
她湊過來,吻我的嘴,
攬住我的頭,埋在她胸口。
之前和之後,我親過很多人的嘴。對我而言,接吻不過是交換口腔氣味與口水的儀式,是與新結實的戀人確立關係的行為罷了。
可是小麗的嘴巴很軟,和她在空調下如水的冷藏脂肪一般。這張嘴巴曾含過無數男人的樹苗,她將此視為工作,如今她很乾凈,與我輕抵在一起,像是在吃滾燙的梨水,小心翼翼的。
我從沒有覺得小麗臟,儘管我深知她是做什麼的。她就像是土豆或者蓮藕這些生長在泥土裡的作物,吃起來時通常都覺得比韭菜豆芽一類的乾淨的多。
我覺得小麗是愛我的,既像是家長般的慈愛,又像是戀人般的疼愛。呵護的,沒有原則的愛。我能回報的,也只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更加用力的愛。
為什麼小麗這麼好的女人,會做了失足呢?
為什麼偏偏又讓我遇上了呢?
為什麼明明很乾凈的小麗,從沒有墮過胎的小麗,每幾個月就去檢查身體的小麗,只有過不到一千次經驗的小麗,在那些衣冠楚楚的人們眼裡,卻是如此骯髒和不堪呢?
他們剛提上褲子,就罵她是□□;她們剛從醫院出來,就說她是破鞋。
「呵呵,我只交過兩個男朋友,高中兩年,大學三年。」
我閉著眼睛,手搭在小麗的腰間。這些日子來,我能熟悉的了解小麗的每一根肋骨在哪裡。
我知道她的琥珀是什麼顏色,知道她每個月哪幾天不上班,知道她不喜歡哪些體位,知道她愛聽誰的歌。
我覺得我很了解小麗了,就像她如此了解我一樣。
可我居然不知道她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萬一小麗有天不辭而別,我該去哪裡尋她?
那天,是我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接吻。
開始下雪了。只是這邊的氣溫一直不能得償所願,無法看到白雪皚皚,只會把道路弄得泥濘骯髒,若是走路,會濺的褲腿後面許多泥點。
我跟小張出去吃飯,打了車,我說,「去湖邊。」
小張打斷,「幹嘛去啊?」
「旋轉餐廳吃飯啊!」
「你就這一個心眼兒啊?」
「啊?」
「師傅,麻煩您去小吃街。」
我調侃,「你還會用敬語啊?」
小張輕語,「滾。」
「幹嘛去小吃街啊?」
「你是富二代啊?吃一輩子西餐啊?」小張嫌棄的嘁我一聲,別過頭看窗外,懶得搭理我。
我嘿嘿賠笑,司機不時從後視鏡里瞄我們。
「看么斯?!」
「冇得,冇得!」
吃過飯,還是周身冰冷。我倆瑟瑟的在路邊等車。
「下午沒事兒吧?」我問小張。
「沒什麼事兒。幹嘛?」
「去洗個澡吧?這麼冷的天兒。」
「神經啊你——又沒帶東西。」
「現買啊。」
「有病吧!你回家去拿!」
「為什麼是我拿啊?」
「那你還洗不洗了?」
到我家,拿了洗浴用品,見小張楚楚動人站門邊兒,小樹苗就一拱一拱的。
我過去抱她,想親她,她把頭別過去,我這才發現自己滿嘴烤魚味兒。
胡亂摸索一陣,我就拖著她往床邊走。
「等等!」小張似乎一直無法進入迷情狀態,理智打斷我。「你家有那個沒?」
「哪個啊?」
小張沒說話,在我胸口划了個小圈。
「我艹我又不是鴨子,在家準備那個幹嘛!」
小張樂了,把我推開,「你要對我負責是吧?」
「是啊?」
「所以,沒有那個,就不能碰我,你也不想我吃苦吧?」
我懊惱的跺地,「快走快走,去洗澡!」
在成人店門口停下,小張臉紅道,「你快去,我那邊等你。」說著就往一旁走,被我一把拉住。
「我也沒去過啊,怕的,你陪我啦!都老夫老妻的,怕毛!」
小張不屑的嘁我一下,返身帶我進去。
老闆是個年輕小伙,好像也很少見戀人來這兒逛街的,也是嚇了一跳,蹭一下站起來楞那裡,不知道說什麼好。
隔著玻璃櫃檯,我們挨個掃描五顏六色的包裝盒。
我指著一盒螺紋超薄問,「這個多錢?」
小伙還沒開口,小張捅我一下,指著一盒普通裝,「就這個吧。」說話的時候臉有些紅。
小伙臉更紅,支支吾吾笨手笨腳打開櫃檯,顫顫巍巍的跟我們算了賬,連再見都忘了說。
「那小子該不會跟你有一腿吧?」
「何止一腿,盤根錯節!」小張冷哼。
「他這會兒一定拉了店門,獨自默默對著你剛才指過的玻璃片擼啊擼。」
「哎你說話怎麼這麼噁心啊?」
「心疼啦?」
「滾!」
我本來想去浴場,暗暗的想去小麗原先工作的那裡,但是被小張立馬打斷,去了大眾浴池。
排了半天隊,要了個單間。
小張紅著臉,不滿道,「整個破事兒還費這麼大工夫,家裡要是準備了,現在一人開個淋浴不就完了?真是!」
勝利的果實沒有吃到嘴裡前,我對任何攻擊性語言都報以諂媚的笑。
就好像建國前隆重召開的鄭智協商會議似的。
一個浴池,兩個花灑,一對光著的人。
我過去給浴池放水,小張警惕道,「你幹嘛?」
「泡澡啊!還能是喝酒不成?」
「你有病啊!這多臟啊!」
「開水一煮就不髒了啊!」
「滾,傻了吧唧的!要泡你自己泡,泡了別碰我!」
我跪下的心都有了,趕過去抱她,卻被硬邦邦的小樹苗戳到她大腿頂了一下,咯得生疼,猥瑣的蹲在一邊。
小張把眼淚都笑出來了,我去瞄她,胸前兩滴桑葚紫油油的上下亂顫。
笑得夠了,小張一邊嘟囔,一邊穿衣服去了外面,不一會兒拿了塊搓澡巾回來,又脫了衣服,混著沐浴露仔仔細細的擦浴池。
我在一旁裝作洗淋浴的樣子,望著小張一擺一擺的白花花的屁股,幾欲爆體而亡。
終於忍不住,嚎著衝過去,趁她沒注意就鑽了進去——原來她也很期待了,一下子就到了底。
面子還是要的,小張被從後面推著,一隻手帶著搓澡巾撐著浴池沿,另一隻手騰出來拍我大腿,「誒你幹嘛啊你?套子呢?」
鬼才管你套子呢。
白駒過隙般,我的威風就不在了。可憐兮兮的泡在池子里,被在一邊沖淋浴的小張從頭到尾罵了個遍。
小張罵我很有特點,一個髒字都沒有,像個小學語文老師似的,拐彎抹角的從一些稀奇古怪的角度,蠶食鯨吞的抹黑我。
我必須要做出一副快哭的樣子,這樣她才滿意的放過我。
「進來泡泡吧?」我搖尾乞憐道。
「不要!臟死了!」
「你不是洗乾淨了么!」
「那是騙你的,我只是胡亂擦了一下——還被你個混蛋偷襲了!我能洗的乾淨嗎?」
「好,好,別生氣——可是真的很舒服,你不想試試么?」
「不想!」
「草木一秋,人這一生什麼都得嘗試一下,才不枉此行啊!」
小張冷笑,「謝謝,沒您那麼博學。」說著擦乾了身子就往外走。
我「呼啦」一下從水裡站起來,帶了池子外都是水,小張給嚇一跳。
「好話說盡你也不識抬舉,看我怎麼……」我一邊怒指,一邊大跨步出池子,忘了剛才自己猛站起來弄的外面都是水,刺溜一滑,以詭異的姿勢劈叉摔在那裡。
我和小張蜷縮在池子里,膝蓋抵著膝蓋,熱氣騰騰的水面上,小張的臉有些模糊。
我胯下還陣陣生疼,瞄一眼小張,恰好她也瞄我,瞄了個咪的,她又吭哧要笑。
「舒服嗎?」熱水燙著下巴,我看綠水下面我倆曲折的腿。
「挺好的。」
小張下面的頭髮像湖面的蘆葦,從這個角度看,彷彿我置身水底,在陽光的折射下,看游遊盪盪的髮絲飄在那方。
忽然想吃海鮮。
我兩手抄下去,捧小張的腰。小張嚇一跳,「你又搞什麼啊你?」
我一臉倔強,不屈的告訴她,「我要吃你那裡!」
「滾!」
「不給就死給你看!」我用力扳她,不知是她憐憫,還是屋裡太熱,她象徵性的罵了兩句,就被我擺弄好。我用身子抄下去墊住她,把她兩腿托在我胸前,膝蓋支起撐住她後背。
那隻牡蠣,微微閉合著,濕漉漉的蘆葦,無精打採的蓋在上面。黝黑髮亮的外殼,包裹著鮮美可口的扇貝,混著浴池熱水的味道,與它本來的味道,像是腌過菠蘿的鹽水。
「進了臘月,我就要回家了呀。」
「哦,什麼時候回來?」
「應該……不回來了吧。」
「你要相漢子去了?」
「前段時間家裡給說了親事,回去見個面,不反感的話,或許就把事辦了。」
「然後呢?」
「可能去縣城上個班,也可能開個店。」
「聽起來不錯呢。」
「男方家裡有點關係,找個工作應該不難,但我還是想開個賣衣服的店。」
「挺好的。」
「小祥你別這樣,姐看了難受。」
「不然你要我怎樣?敲鑼打鼓給你抬花轎嗎?」
小麗就哭了出來。
我也跟著掉淚,「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要給我留手機號碼?為什麼要對我好?」
小麗只是哭。外面的天色一直灰白,許久不見陽光。梧桐的葉子落了大半,殘餘枝葉也在冷風中搖搖欲墜。我們在房間里通常不開燈,小麗節約的很有個性。她把夏天的衣服都整齊的碼在一端,還真有點專賣店的樣子。
「這幾天我就去把工作辭了,好好陪你些日子。」
「不用。」
「小祥!」小麗很認真的,少有的嚴肅,「姐最後一個心愿,就是想看小祥你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精神的去上班。」
「我才不穿那個。」
「姐也沒什麼好送你的,前些時間一直看些男裝店,太貴了姐也買不起,約莫著你的身高,買了套送你。」說著從床上爬下去,打開衣櫃,舉出一套蓋著好像帆布似的西裝。拆開了,是一身藏藍色,隱隱有豎條暗紋。
「還有襯衣,也是鏡面的,領帶是送的,我本來想要紅色的,可是覺得太土了……」小麗一手舉著西裝,怕弄出褶,一邊又泣不成聲。
我倚著牆,冷笑,「腰帶呢?」
小麗一愣,放聲大哭起來。
不久,她就辦好了後事,孑然一身,每天在家做好飯等我來。床上散落很多招工簡章,也不知她跑了多少地方搞來的。
吃過飯後,她便像小學老師一樣黏著我,一頁一頁給我看那些信息。其中大多都是假的,騙招工的,海外勞力輸出的,招大堂經理的。或許在我的眼裡看來這些都是一文不值的東西,可是在小麗手裡都如獲至寶,她甚至專門找了個文件夾,把它們詳細歸類,放在裡面。
「你不去讀博士,真是可惜了。」
「小祥不許笑我!」
「哪有。」
「姐文化不高,也不知道小祥喜歡做什麼,但是我覺得小祥將來一定可以成器,在這個小城裡呼風喚雨,威風的很!」
總覺得小麗每一句話都是在說遺言,就像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我就抱住她,不許她再說下去。小麗就乖巧的藏在我懷裡,等個片刻,就悉悉索索褪我的衣服。
西牆上掛著一本老黃曆,從來沒留意過,這天無意看到,格外刺眼。
我倆並排躺在犯潮的被窩裡,像一雙擱淺的魚,殘喘著動著鰓。
「明天陪你去人才市場看看吧?」小麗謹慎問道。
「然後呢?」
「然後?你想幹嘛…就幹嘛呀。」小麗誤會我的意思了,又或者她故意裝傻。嬌嗔的拂了樹苗一把,便套上衣服下床給我拿煙。
我心裡又是一陣難過。我已經戒了兩個禮拜的煙了,本打算再攢點錢,聖誕節就可以買下那雙鞋送給小麗了。
可是小麗要走了。
我還以為可以被穿著這雙鞋子的小麗牽著手,逛逛公園或者夜市,買些廉價的而小麗又喜歡的物什;或者她把牛仔褲褪到鞋子上,微微踮著腳,我們站著從後面做。
突然覺得還有好多事情沒來得及和小麗做,一些平凡但又溫馨的瑣碎小事,以前總覺得有的是時間,豈料世事變幻如此措手不及。
「吶,吸支煙呀?」
「啊,戒了,謝謝。」
「蛤?為什麼啊?」
「因為窮。」
「說起來,有段時間沒見你吸煙了,真戒了呀?好孩子!」
「是啊,每天很早就睡覺,怕犯了煙癮扛不住。有時候自己委屈的都想哭,就這麼個愛好,還給戒了。」
「那就不要戒呀。這又不是什麼原則性的錯誤。」
「久而久之也習慣了,現在看到別人吸煙,就覺得他們好像是被大麻荼毒的敗類一樣。」
「啊?」
「就是很看不順眼啊!」
小麗披著衣服把煙擱遠了去,「那就不吸!」再鑽進被窩時,冰涼的腳凍了我一下。
「冬天回家……也挺好,總不比這邊這麼冷。」
「我家那邊更冷的!」
「誒對了,你到底是哪兒人啊?」
小麗眼珠一歪,還是不想說。
「窩巢我又不實名舉報你。」
「不是,小祥你別生氣——我就是覺得,我這樣一個人,不值得你以後都牽腸掛肚的。你是生活在正常社會裡的人,將來該有很好的日子。」
「你就這麼確信?」
「還有,我如果嫁人了,就得好好過日子,不會再胡亂生活——可是如果是小祥,我怕自己又會亂來。」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小麗呃一下,張口欲言,遲鈍了半天,也沒想起該說什麼好。
「不知道,就是很親切。就像有時候在街邊會遇到小貓小狗,如果身上有零食,就會給他們一點啊!」
「你這麼勤儉持家身上還有零食啊?」
小麗啪的拍我一下。
「等等,我怎麼吃流浪狗了我?」
「狗狗乖,吃牛奶不?」突然又想到什麼,兩手交叉護在胸前,「開玩笑的。」
我茫然的看著她,她也茫然的看著我。
「讓我吃一次吧。」
「不行。」
「又不臟!?」
「不行!」
我就強行推她,她也很用力的抵抗,好像武師過招一樣,兩人架在那裡,僵了住。
我湊過去吻她,她把頭別過去。
我心裡一陣懊喪,掙開了她。小麗趕忙給我掖被角,眼前晃著一對脂肪。我去摸,她渾然不覺似的,依舊專心弄被子。好了,便縮到我旁邊。
我手順著下去,她也不反抗。
「客人也不能摸的吧?」
「那當然了!」
「為什麼可以做不可以摸啊?」
小麗被問蒙了,「店裡的規矩啊,不幹凈。」
我手指陷進那片溫暖,小麗表情有些走樣。
然後她湊到我的頸間,輕輕的吻。
婚紗照最終還是定在本地,我知道小張是渴望去海邊拍實景的,但是她最後還是敲定了一家口碑不錯的店。
我是打算滿足她的,畢竟正常情況下結婚這輩子就一次,婚紗照是個見證,多花點也說得過去。可是小張反常的很,堅決制止鋪張浪費。
「那蜜月還去馬爾地夫么?」
「哈?」小張冷笑,「那要不要去瑞士登記,然後北歐自助游啊?」
「我說真的……」
「你醒醒吧,就你那點兒工資。」
「算上份子錢,出去走一遭也是夠的。」
「那回來呢?你知不知道公開旅遊花銷多大呀?家裡老的少的知己閨蜜一個不能落下,你朋友多不多我不知道,我姐妹兒可是不少。」
「那就只給你朋友帶,我不用。」
「說了不去。」
「那去哪兒啊?」
「國內短線,來回幾天功夫,單位也好交代。」
「那還不如不去,新馬泰三日游好了。」
「新馬泰?」
「辛集、馬頰河、台前。」
「哪兒來的犄角旮旯啊?」
「特惠線。」
「滾!」
拍照那天,選的衣服也不多。小張的意思是把衣服平均了,一人三套;我說我就兩套吧,勻給你一套。
最後我倆一人兩套衣服,最後給她單獨拍了個寫真。
拿照片的時候,小張悉心摩挲厚重的封面,意猶未盡的看畫里的人。
我不知她心底是否又在惋惜命運,但是她看上去並不快樂。
「女人啊,也就這幾年。等生了孩子,一切都走樣了。」小張對著畫里的人說。
「拍照留念,不挺好么。」
「嗯,挺好的。」
出門時有細細春雨,帶著冬末的味道。
等車時,小張拽過我的衣領,用力的整了整。
「看你那邋遢樣。」語氣里都是責備和嫌棄。
雨水有些打濕了她好看的梨花頭,呢子外套上粒粒晶瑩的水珠。
一起辦了些瑣事,最後決定去湖上餐廳犒勞自己一下。
我已經可以熟練的點英文菜了,畢竟我只吃那一道。
小張要了份平時很少吃的簡餐,我笑她,「還沒過門就知道過日子了啊?」
她剜我一眼,「我只是換個口味。」
「你這人挺極端的。」
小張眉一挑,「說來聽聽?」
「沒什麼。」
「小祥你今天要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來怎麼樣?」
她陡然出手,狠狠在我手背掐了一下,疼的我險些呻吟出來。
「窩巢!」
小張忽然得意的笑,下巴兩側的梨花捲一顫一顫的。
我也跟著笑。在別人看來好似一對甜蜜的情侶。
吃過飯,隔著玻璃窗看外面蒙蒙的雨水掛玻璃。都懶得走。
「哎,你以前談過幾個啊?」小張冷不丁發問。
我覺得她一定也悶很久了,一方面看不起我,覺得我孤家寡人苦禪多年,一方面又充滿敵意的審視我的過去。
「大概……有這餐廳的一半人數吧。」
小張又狠掐我一下,「你再說?」
我吃痛,「那再減一半好了。」
小張不屑道,「你們男人,總喜歡吹噓自己有過多少多少女朋友,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似的。」
你們。
「是啊,總好過你們女人總說自己沒談過一樣。」
「誰沒談過了?」
「你閨蜜。」
「你閨蜜!」小張反擊。
「那就我閨蜜好了。」
兩人無言,又坐了一會兒。待我準備想走時,小張唉了一聲。
「我啊,以前一直深信我將來會和一個工科男生結婚,他穿純棉襯衫,棕色卡其褲,一定不要戴黑框眼鏡,在某個知名企業默默無聞的做事,幾年或十幾年後,飛黃騰達——或許他會找個小老婆,但依然對我寵愛有加——我啊,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每天過著悠閑的日子,閑的無聊時,就約一票姐妹兒斗小三兒。」
「宮廷大戲啊!」我言不由衷的贊道。
「你給我滾。」
我帶小麗去網吧,要了兩台聯機。付□□的時候她搶著給,我沒搶過。
旁邊打傳奇的幾個男的不時看我們這邊,我心裡有些犯哏,總覺得這些社會氣息濃重的人,多多少少會去過小麗她們店。
網吧里沒有空調,腳底一會便麻了。劣跡斑斑的玻璃門上貼著被雨水打褪了色的暗紅字樣,外面的人行色匆匆,屋裡的則面無表情。濃重的煙沉澱在頭頂上方無法散去,不多久衣服上都是辛辣的氣味。
我想給小麗申請個□□,便於以後聯繫,可是那個年代,伺服器總是繁忙。
「弄不成就不要弄了呀。」小麗趴在我扶手旁心不在焉道。
「可以的,就是需要等一會兒。」
「那就慢慢弄,不急,今天不行就明天。」
「你想玩點什麼?」
「我不知道。」
「看****吧。」
小麗驚恐的瞪大了眼,「不好吧?」
「說的也是,那你有什麼想看的沒有?」
「沒有啊。」
「你以前都是怎麼打發時間的?」
「沒打發過時間呀,偶爾看個電影什麼的,一般都是逛街啊!」
「只逛不買!」
「嗯嗯!」
「那給你找個電影看吧。」
那時候沒有網管系統,看電影要上本地的信息港,會有幾部粗糙的港片可以看。
「周星馳看不?」
「可以呀。」
無獨有偶,周星馳系列只有一部唐伯虎點秋香。
於是給她調出來看電影,我在這台機器上申請□□。
她不時探過頭來問我進展,她那邊的電影總是緩衝——那時候的網站就是這樣的。
整個網吧肆處都是CS的B31咚咚咚連射的聲音混著傳奇戰士喝啊喝啊砍殺的聲音,彼此起伏。我眼前的企鵝跳半天,提示伺服器繁忙。
時間一點點在過,我就跟著小麗一起斷斷續續看電影。
小麗的笑點很低,遇到一些爛俗的橋段也會歡喜一陣。見她笑的專心,我就陪她應付幾聲。
當秋香把華安推出府,插上後門時說了一句我愛你時,小麗突然落淚了。
我本來想笑她一笑的,小麗尷尬的抹自己的臉,我才發現原來她淚點也低的怕人。
我倆都不是隨身帶紙巾的人,她用手背正反揩了幾下,突然可憐兮兮的扭過頭看我。
「幹嘛?」
她想說又憋住,撲哧一下噴出個鼻涕泡,慌用手捂。濃郁的鼻音後是她好聽的普通話,「我也愛你啊。」
天快黑時,終於申請到一個。我趕忙讓小麗下機,又押了些錢在我機器上。
「取個名字吧?」
「什麼名字啊?」
「你□□上的名字啊!給自己取個代號一類的。」
「9527!」小麗不假思索。
「不是真的取代號啊!真服了你!——取個小名兒,懂了吧?」
「那就叫麗麗吧!」
「那,就,叫,麗,麗,吧!」
「不是全部都寫上啊!笨死了你!」
「你還好意思說我?」頓了一下,我問,「你真名到底叫什麼?」
小麗很自然的說了,跟「麗麗」連根毛的關係都沒有。
「你果然騙我啊!」
「我以為你知道的啊!」
「我去哪裡知道啊我!」
「這不就知道了么。」
「還是麗麗好聽點。」
「那就叫麗麗呀!」
「什麼賢良淑芬的,哈哈!」
小麗猙獰的掐我,力道卻很輕。
「再說個狀態。」
「什麼狀態?」
「嗯……就是你現在的心情。」
「小祥萬歲!」又是不假思索。
「你正經點。」
「真的啦!我是這麼想的。」
「傻了吧唧的,你再想想。」
小麗想了半天,最後說,「要不先這樣吧,等我想起來就要你幫我改。」
然後我教她操作,登陸和密碼,她似懂非懂的應了。
出來的路上已是夜火輝煌,天橋下是來往不息的燈河。潮冬的濕氣浸透了衣服,棉絮變得矯揉,隔不住風,留不住體溫。
小麗依偎著我,淡淡走在街上。我們和普通的情侶一樣,在這個聲色犬馬的街頭走著,混進潮流般的人堆里,一不留神,便淹沒了。
第二天一早,我騎車去找小麗。
撲面的涼風闖進胃裡,寒了整片胸腔。路兩旁的四季青也暗淡了許多,上面蓋著泥濘的灰霜。
我時不時想起前些時間在烈日炎炎下去找小麗的心情,同一條路,分別通往高空與低谷。
那種感覺就像小學時的每個禮拜天下午,明明是愉快的假期,卻因焦慮周一開學而悶悶不樂。
似乎比那還要糟糕。
小麗沒在家,打電話,說馬上回,我就在屋裡溜達。就好像第一次攢了錢去等小麗一樣,總覺得等待是件絕望的事。
不久小麗提個柚子回來。
「幹嘛去了啊?」
「嗯……昨天你教我上網,我就趁早去鞏固了下知識,沒想到你這麼早就來了。來來,吃柚子。」
「知識鞏固的怎樣?」
「可以熟練的登錄了啊,還隨手加了個好友聊了會兒。」小麗沒心沒肺的笑,像一串鈴。
「可以啊——早說你有這麼優秀的電子基因,當初去做網管多好!」
「網管是啥?」
「吧台收錢的。」
「是自己的不?」
「不是。」
「那有什麼意思呀——你怎麼不說我開網吧?」
「你不是窮么。」
「也對!」
而後小麗諮詢我的意見,問我可不可以陪她去買火車票。我說買兩張,陪你一起坐車車。
小麗順手摸我的臉一把,咯咯笑個不停。
買了一張,終點是沒聽說過的地方,而小麗會在中途下,去一個我更加陌生的地方。
在公交上擠了很久,小麗貼著我,隔著厚重的衣服依然可以蹭到她柔軟的地方。
奇怪的是,我明知那是很吸引人的,卻僅僅有這個念頭,卻毫無興奮之意。
我突然覺得我和小麗好像是已經結婚許久的夫妻,彼此熟悉爛熟於心,撫摸對方猶如觸摸自己。
可是車子不斷顛簸,她卻始終離我一個身位。她習慣了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與我保持距離。
我見她愣神兒,便逗她。
「姑娘,從剛才你的手就不老實,請你尊重點兒!」
周圍離得近的幾個人嚇一跳,小麗也一臉駭然,「蛤?」
我做作的哼一聲,像極了村頭的李寡婦。
「哎——呀?」小麗發狠道,「姐摸你一下怎麼了?」說著又摸我下巴一下,小手又快又滑溜。
「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我把臉一拉。
小麗畢竟腦子不夠使,這會兒也轉不過來,見我一直演,她自己倒沒了詞兒。傻乎乎楞在那裡。
周圍有人輕聲叨叨。小麗的臉色急轉直下,淚點說來就來,幾秒鐘的時間眼圈就憋得紅了。我一看再鬧下去就出事了,一把摟住她的腰抱住,在擁擠的公交上。
「還跑這麼遠不?」我柔聲問她。
「臭小祥!臭小祥!」她在我懷裡,極低的聲音,不斷錘我胸口。我就這樣抱著她,在別人的指指點點中,直到下車。
在路口,我要去商場,小麗要去人才市場。
我倆說話的聲音被呼嘯而過的車輛捲走不少,路面是雪水與泥巴被壓過的嘈雜,四下都是小水窪,不時被迅速濺起飛花。
我們的爭執只用了不到一分鐘,起先小麗還想用猜拳定勝負,我說「跟我走,」她就乖乖跟來了。
到那個鞋店,卻找不到那雙鞋子。
服務員用近似台灣腔調的普通話委婉的說,「對不起先生,您說的那款已經下架了,現在有冬季新款,您可以帶這位女士試試。」
我牽著小麗的手,在這間裝修典雅的店裡,一雙鞋子一雙鞋子的看。
我看價碼,小麗看我。
我攢夠了錢,戒了三個禮拜的煙。可我只有三百多塊,而冬季新款比那雙我們看中的要貴不少。
有的鞋子明明很普通,可因為系出名門,便隨意標上一串數字來彰顯尊貴;而稍微價格正常點的,也遠超我的消費範圍。我唯一能夠買的起的,已經被這間風雲變幻的店,不知淘汰到哪裡去了。
我就這樣牽著小麗,走走停停,像是中了毒一樣,自尊一點一點被消耗殆盡。
在這間店裡,服務員穿著統一的工裝,像寫字樓里的白領,因為閱人無數,很快便看出我的家底。
我硬著頭皮,一步一挪在她們的目光下,希望可以找到一雙拯救我的鞋子,讓小麗穿上她,快點帶我離開這個地方。
我和小麗本來是極其普通的穿著,但是在這店裡呆的越久,越顯得突兀。
小麗則始終不說一句話,默默的跟著我走,她的手心裡一片潮濕,順著紋路,一直暖著我的心,給我最後一丁點兒勇氣。
快要走完一圈時,小麗輕盈的轉到我前面,嫻熟的摘下一隻鞋子,我看標籤,是我手裡的三倍有餘。
「麻煩您,這款拿雙三十八碼的。」小麗微笑道。
服務員將信將疑的審視我們,還是去了。
我們依舊不說話,小麗坐在寬大的矮腳 我是畜牲, 我吧上,優雅的架腿而坐,蹺起一腳,緩緩的褪下鞋子,留半隻腳盪在鞋桶里。
服務員把鞋拿來,小麗換上一隻,氣勢登時而起。
她很老練的試了試,簡略指出幾項設計上的硬傷,惋惜道,「走吧小祥,」我好像在深淵裡見到了希望的光。
「這裡沒姐喜歡的款,我們去別家看看。」
出了店,我猶自驚魂未定,說不清是羞辱還是難過,交織在一起,不說話。
小麗挽著我,手指陷進我臂彎褶皺里。
走不多遠,遇到一個職校同學,帶著她村容土貌的女朋友,狹路相逢。
「小祥?交女朋友了啊?一夏天沒見你,原來專心陪嫂子啊!」
小麗微笑著對他倆點頭,而他女朋友好像有些敵對的目光,不斷掃量著小麗,好像小麗的出現,阻礙了她這道亮麗風景。
「找到工作了嗎?」我想把話題岔開,畢竟他也常去那地方,生怕被他認出來,恍然間手心裡已攥出了汗,被涼風一帶,冰涼的冷。
「過了年兒再說吧!你和嫂子什麼時候認識的啊?」
「有些時候了,近來忙著找工作,忘了給你們介紹。」
「我說呢!找一這麼漂亮的媳婦兒,自然是無暇跟我們瞎混了是吧!」說著他自娛自樂的笑,引得他身邊的村姑更是不滿。
這時小麗騰出一隻手去,輕輕托起村姑胸前掛的一串飾品,像是那種在公園打氣球送的贈品一樣,在這種陰暗的冬季里,都能閃閃發光的塑料貨。
「哎呀,這個水晶真好看!」小麗熱切道,轉過來對我說,「小祥我也要!」
村姑的臉立即迴光返照,綻放出和諧美滿的笑容,悉心指導我們在哪條巷子哪間女生店可以買到,小麗一臉誠懇的不住點頭,我意外的發現小麗其實挺聰明的。
最後我們皆大歡喜,紛紛與對方依依惜別。甚至過了馬路,還意猶未盡的揮揮手。方不甘遠去。
「別回家了,直接去外交部吧,巴以和平全靠你了。」
「女孩子嘛,總喜歡聽些好話的——小祥以後要是追妹妹,記得嘴巴要甜啊!」
我不吭聲,小麗便又怕了。
「你想買那雙鞋子給我嗎?」小麗試探問。
我又一陣委屈。
這幾個禮拜戒煙後,做什麼都無法專心,時不時就從嘴裡吐出一口氣,嘶嘶被鼻子吸進去。吃飯後,上廁所時,做完後,最可怕是大片大片的空閑時間,被煙霧在口腔中緩衝的記憶一波一波襲來,無論做任何事都失去了原本的歡愉。
結果費盡心機的一番苦心,失敗了不說,還差點被高貴的灼死。
「是這樣的,戒了三個禮拜的煙,攢了三百塊,本想在聖誕節送你的,看來等不到了,沒想到今天也……」
說著,就覺得這座城市離我遠了起來,四周的景與人都急速擴大,我終於卑微成一粒塵土,可以不顧及旁人的眼光,沒種的哭了出來。
婚紗照拿出來了。相框里兩個人神情機械而刻板,陌生的像電梯里不得不一起同行的人,終點一到,立即各奔東西。
小張讓我把它掛起來,便不再過問。此後幾年,她無數次在這照片下經過,卻從未停下來看上一眼。
婚期定在了公曆三月三號,巧的是,這天是小麗生日。
這時去小張家吃飯,早已習以為常了,大家各吃各的,再沒人想做一家之主,因為小張就在那裡。誰也無法逾越她的權威。
小張媽媽給小張準備了一張十萬的存摺,既是嫁妝,又是心意,不帶車也不買新房家電,一切盡在不言中。
有天小張在電腦前看汽車網站,看得我一陣犯怵。小張也不理我,過了幾天,直接問我家裡要了提車的錢,跟我媽兩人開了個小polo回來,天窗自動擋,黃色的。
「說好的寶馬呢?」我喜不自勝。
「模樣差不多。」小張語氣波瀾不驚,哼著兒歌。
「天窗好小啊,還不如不要呢。」
小張瞪我,「你要是不吸煙,我這就調了去。」
我就不敢吱聲了。
新房還沒蓋好,我們便先結在老房子這裡。
小張對大人和對我是兩個概念,太會裝好孩子了,小時候一定是班長。有時候明明是小張在凶我,我媽聽到了,也要過來幫小張再凶我幾句。
「你給我媽吃什麼了?」
「什麼吃什麼了?」
「我媽怎麼那麼向著你?」
「哦,我把存摺交給阿姨了。」
「你媽給你的存摺?」
「是啊。」
「為什麼啊?」
「不為什麼啊,有什麼好奇怪的?」
「那可是你的嫁妝啊。」
「所以我才有權利支配啊。」
「留著咱倆存起來就好啊,我家裡又不缺錢,咱們剛結婚,以後再添了孩子,日子很難過的……」
「煩不煩啊,給了就是給了,你不準去要!一是我們現在住老人的房子,讓大人高興也是應該;二來你家就你一人,將來不都是我們的,你怎麼這麼沒出息!」
我啞口無言,直勾勾盯著小張看。
「幹嘛?不服啊?」
「服,服!」說著我小跑過去,柔情蜜意的攬住她,「這麼晚了,一起去車裡做一做吧!」
「冷死了,不要!」
「可以開空調啊……」
「不要,多費油!」
……
「以後我要有了錢,就去找你好不好?」
「不好。」
「為什麼?」
「那時候小祥肯定一把年紀了,而且老婆孩子一大把。」
「不會的,我會為你守身如玉!」
「守多久呀?」
「在下次見到你之前!」
「要是一直見不到呢?」
「那就一直守!」
「一直手啊?哈哈——」
「有笑點嗎?」
「你說你一直手啊——諾,像這樣——」
「你這笨蛋!我說的是守護的守!」
「哈哈——」
「你別笑了,虧你還有這心情。」
「因為哭了太多次了,覺得眼淚都好像流幹了。一天比一天短下去,反而難過不起來了,每一次見到小祥——應該說每一眼,都非常 」
「那我以後要是想你,怎麼辦?」
「找一棟高樓,在樓頂對著南方喊呀。」
「哼,你就不怕我跳下去?」
「小祥!你不要總是亂說話,這樣不好的!」
「生氣了?」
「有點。」
「那我以後不說便是。」
「你得答應我。」
「我答應你啊!」
「答應我以後都不會隨便咒自己!」
「我答應你以後都不會隨便咒自己!」
「小祥真好!」
……
……
「誒,我是不是很小啊?」
「蛤?」
「我弟弟啊!?」
「還好呀,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一直很好奇而已……我又沒見過別人硬起來什麼樣子。」
「——但是小祥是最好的!」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到了家裡,電話也不能打嗎?」
「唔……最好不要。」
「怕我擾亂你的平靜生活?」
「應該是我不想擾亂你的生活小祥!你還這麼年輕,將來應該和正常的男孩子一樣,穿西裝打領帶,做事風風火火的,而不是整天想一些有的沒的。」
「再也無法聯繫了嗎?」
「我會換掉手機,但是小祥的號碼,無論何時,我都能隨口背出來——我若是忍不住,便去公話給你打長途,好不好?」
「你會不會忍不住?」
「儘力而為!」
「一想到還有許許多多事情沒來得及與你一起做,就難過的想哭。你要是早點告訴我你會在冬天離開,那麼我們就可以提前準備了啊!」
「可是總有遺憾是無法彌補的呀!」
「能多補一些,就多補一些啊!」
「比如划船呀,唱歌呀,或者去吃燒烤或者郊遊什麼的,在我看來只不過是生活的一部分,都是可有可無的,對我沒什麼吸引力——唯一在乎的,只是能再小祥身邊就好,這樣子其他的事情就都有了意義——所以,『與小祥在一起』,就是我最想做的事,其他的,不用一直附加的,反而會覺得累。」
「你這樣說,我又會想更多沒有做的,比如像我們這樣說話都很少,除了吃飯,就是做那個。」
「你喜歡就好啊!」
「那你呢?」
「你喜歡的,就是我喜歡的啊!」
婚期前幾天,小張匆匆去了趟外地。我問她,她說去了鼓浪嶼,還了個心愿。
沒有車票也沒有相片。小張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測,像一座小型圖書館,蘊藏著不計其數的已落塵封的故事。
出門前,我給小張發簡訊,「一會兒盤頭,我去陪你啊?」
小張很快回,「不用,明天事多,你睡覺。」
「一輩子就這一次,我想盡量做的圓滿些。」
「真有心就把以後的日子過圓滿,形式主義大可不必。」
「冷血鬼!」
「滾!」
不少親戚朋友在房間里貼著拉花和喜字,我爸媽喜氣洋洋的迎來送往,見我換衣服出門,便問,我答,「我去陪小張盤頭,明天一早就回來。」
「新娘盤頭不用男方去啊?!」
「一輩子就這一次,我想以後過的圓滿些。」
「這孩子,媳婦迷!」
打了個車,當年小麗工作的店早已不見了,便去了就近一家。
時間也就是這麼快,當年我來時,服務生居高臨下的眼神,懷疑著我這樣不學好的毛頭小子是否可以拿足了錢,一雙雙詭異的眼神,時刻都有見我沒錢暴打一頓的樣子。
而如今,迎面一個約莫二十歲的小夥子,虎頭虎腦對我喊,「哥!來啦?!」繼而熱情的與我帶路,服務周到又麻利。
也不知是時代進步了,還是別的什麼。
「看您身體這麼好,叫兩個怎麼樣?」小夥子對我擠擠眼,三言兩語就擠兌的我要多花一倍的錢。
「有叫麗麗的嗎?我不知道牌號,有的話,叫個南方的過來。」
「幾個?」
「一個,我外強中乾。」
「哥您謙虛!稍等就來!」說著,一陣風似的跑了。
這屋裡還是沒跟上歷史的腳步,依舊老樹枯鴉,與浴場外面金碧輝煌的大氣景象截然相反,處處顯得外寬內忌,一如我生活的地方。
或許世道大多如此。
煙盒裡還剩最後一根,晃起來空蕩蕩的迴響。怕等得久了,便先點上了。
給小張發簡訊,「我決定為了你戒煙!」
「戒煙是為了你自己啊!」
「那我不戒了。」
小張就沒了音訊,她顯然不信。門被推開,闖進來一個年輕女孩,模樣甚是俊俏。
「老闆您叫我?」
「你叫麗麗?」
「是啊!」
「多大了?」
「十七!」
「我不信。」
「不信您試試?」
而後在我新婚前一晚,我護了人生中第二個失足。恰好她也叫小麗,所以嚴格意義來說,我護過的失足,只有小麗。
此刻我的未婚妻正在婚紗店盤頭做嫁妝,而我赤身**與小麗纏抵在一起。時而想起,罪惡的快感如電流走過全身。
燈光昏黃厚重,沉沉打在我倆身上。我挪了挪角度,看到小樹苗進出在那個地方,就像一根羸弱的羊鞭擺在沒有火的木炭上燒烤。
「你還有煙沒?」我問她。
「沒啊!」女孩專心致志的收拾自己的東西,像愉悅的勞動人民,收割好了麥子,開心的回家過年。
「做多久了呀?」
「幾個月呀。」女孩套上衣服,麻利又迅速,對我莞爾一笑,「老闆下次來再叫我呀,我帶個姐妹兒一起伺候你!」
「不陪我坐會兒嗎?」
「下次啦!」說完,帶上了門,把我獨自留在昏暗的房裡。
我百無聊賴,躺在床上看手機。
小麗的□□頭像是藍色頭髮的系統頭像,從來沒有亮過。我懷疑她是不是忘記了怎麼上□□,又或者忘了號碼或者密碼。
可是她的簽名改成了,「小麗永遠愛小祥。」
是在給她申請完□□的第二天早上,她自己跑去改的。
這麼多年,也是不經意的就過去了。小麗的名字始終像盤根錯節的植物,扎進我的心裡。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只能隱約拼湊起小麗的音容笑貌,可是很多次在夢中,我都再也看不清楚她的臉。
這才發現,我們連一張合影都沒有。在一起只顧著吃飯和上床,青春是來不及享受便開始緬懷的經歷,這過程全部都是暴走的性慾與食慾。
剛買電腦那幾年,給小麗留言是我每天必備的工作。我對她寒暄,跟她嬉笑,時不時凶她一凶,很少眼淚鼻涕的求她回來。
小麗現在,孩子應該都很大了吧。或許會像小麗一樣,有雪白的皮膚黑亮的頭髮,健碩又溫柔。我要是抱他,他應該也會用好聽的普通話問,「叔叔,你是誰呀?」
可能小麗也胖了,至少不會太走樣。每天在她身上踐踏的漢子,應該是皮膚黑溜溜的農村人吧?聽說有點關係,難不成會是小縣城裡肥頭大耳的小公務員?只見他在小麗身上動不幾下,就交了槍,氣喘吁吁的紅了臉,像我第一次見小麗時一樣——而小麗也溫柔安慰他,兩人說著說著,便笑了。
時間過去了那麼久,我根本都不會哭了。「像個男人一點!」小麗的話時常在心底響起,在我每一個撐不下去的瞬間。
小麗走的那天我也沒哭,像終年籠罩在這個城市上空的薄霧,揪心不止。
在候車室,小麗買了本雜誌,準備路上看。我坐在她旁邊,看守著她的大包小包。
小麗異常的冷淡,看得出來裝的也很勉強。
她隨手翻書看扉頁,忽然對我說,
「小祥你看,這首歌我會唱誒!我唱給你聽好不?」
我看,是雜誌的最後一頁,印著通俗歌曲和簡譜,歌名叫《風箏》,歌手是孫燕姿。
在人聲鼎沸的火車站裡,小麗在我耳邊輕聲淺唱,一如她每日在我枕邊輕輕的喘息。
彷彿世間只剩下我們二人,音符錯落有致的跳躍著,句句傷神。
我只盼時間過的再慢點,若洪荒仍有主管,請將我們永遠拋棄。
我送她上車,安頓好,怕過路車走的急,便下去在月台看她。
隔著模糊的車窗,小麗的臉就此在記憶里道別,從此再無音訊。
半夜還是去陪了小張,雖被她責怪,但看得出她蠻開心。
天快光時,我們坐不同的車分頭回家。幾個小時後,在亂鬨哄的喝彩中,我被司儀鼓勵向小張表白。
小張的婚紗是影樓租來的,在鎂光燈下有些黯淡。她依舊掛著不冷不熱的笑容,宛如這個社會精心培育的淑女一般,亭亭玉立的站在我的面前。
在我遇到小麗之前,小張這樣子的女生,一定是我心目中的完美女神,當時若知此日,定死而無憾矣。
可小麗偏偏非要給我打上一枚烙印,像軍荼利養的孔雀王,讓我懵懂之年遇到極限的經歷,讓我而後的日子都成了廢墟。
塞翁失馬,安知非福?
若我可以一直普普通通的活過來,那麼今天,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忽然間好像明白了小張那不屑的笑,她似乎在說,「你這樣的男人,能娶到我,不是天大的幸運嗎?」
是的,是的,以前來說的話,是的。
真的,對不起。
——台下的人起鬨的熱切,瓜子和糖塊時不時丟來。我看著小張,她也看我。她的眼神很古怪,就像前幾天她收拾屋子時,隨手扔了我的那件T恤。
那是我們第一次吵架。換句話說,那是我第一次對小張反抗,甚至動怒。小張自然不吃我這一套,一個電話弄得兩邊家裡雞犬不寧,四個老人輪流給我道歉疏導,誰也不知道扔了件破衣服,怎麼就這麼大仇了?
小張心裡一定清明的很,那件T恤幾乎洗得破了,纖維與棉料近乎透明,還藏著不扔,不是信物,又是何物?
她輕而易舉的打碎了我與小麗的來世。
燈光讓我有些眼暈,小張的臉看起來更加趾高氣揚。
主持人又在催了,逼我說一些我從未說過的話。
小麗結婚時,會聽到什麼呢?怎樣的話就能讓她眉眼彎彎了?
「不工作了好嗎?」我問小張。
「你養我啊?」小張冷哼。
「我愛你!」我衝口說出這句,小張和主持人都楞了一下,這好像不是電影里的原詞。
莫名其妙的橋段還是讓觀眾們沸騰起來,主持人宣布開席,我倆就退了下去。
幾個朋友隨著我們,去換衣服的路上,準備給包間敬酒。
路過分叉口時,小張落下一步,讓過幾個伴娘,在我身後道,
「我也愛你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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