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村上春樹?
「如何評價XXX」真的是很令人頭痛的問題類型, 尤其是當你對評價對象稍有了解,卻難以用準確的語句概括的時候。所以請原諒我擅自將答案寫成了「評價村上的作品和寫作風格」,恐怕會有自說自話之嫌。至於對村上這個人,讀一遍《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應該就足夠了解了。
前期的村上是可以被稱為「青春文學作家」的
對村上創作生涯的劃分,有兩段論和三段論兩種觀點,兩種觀點的分歧在《奇鳥行狀錄》和阪神大地震,以及東京地鐵沙林毒氣那一時期。但對於村上創作生涯的第一個階段,基本毫無異議:從《且聽風吟》到《舞舞舞》的前六部長篇,以及同一時期的短篇和翻譯作品。尤其以《且》《球》《羊》和《舞》四部一脈相承的作品為代表。這一時期的村上無論從寫作風格,還是表達意願上都是十分簡潔明了的:對自己青春時代的刻畫,以及緬懷。
處女作《且聽風吟》的創作始末已經眾所周知,無須贅述。對這一作品最核心的關注點,應該在文字風格上,舍此無他。語言中的後現代主義文學技巧所賦予的藝術魅力,對語言使用量的濃縮,有意造成的形象理解與人物關係的模糊或懸念,以及將人物抽象成數值與符號的做法,無疑確立了村上獨樹一幟的文學特色,影響了其後所有作品的風格。在這一點上,《且聽風吟》的價值與地位是不能被忽視的。
《1973年的彈子球》是一部過渡作品,這樣的定性中立而又準確,從《且聽風吟》的碎片化,無中心的敘述,過渡到《尋羊冒險記》的故事性與連貫性,《1973年的彈子球》無疑充當了橋樑的作用。主人公在這部作品裡第一次有了需要尋找的東西——彈子球機,而「尋找」這一主題,實際上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是貫穿村上作品的內核。村上自己在談及這部作品時說:錢德勒筆下的菲利浦·馬隆為尋求線索去見一個人,然後再去見另外一個人,我在寫法上確實受到了他的影響,因為我十分喜歡這位作家。當兩人相遇時,故事便自然有了下文。《且聽風吟》沒有故事性,而《1973年的彈子球》是有些許故事性的,並且漸漸在我腦海中浮現出來,成為自主的力量。
《尋羊冒險記》是第一部真正具有村上靈魂的作品,經過了前兩部長篇的嘗試和過度,村上在《尋羊冒險記》中才真正明白了自己應該怎麼寫,和應該為何而寫。如果說前期的村上力圖表現青春時代身處動亂又復歸平靜社會的年輕一代,那麼《尋羊冒險記》則第一次深入挖掘了社會迷茫表象下的本質。這一點從「羊」這一意向的選擇中就可以看出,本來不存在於日本的羊具有兩重含義,一是明治政府為了推行現代化在北海道推行飼養綿羊,所內含的對於日本飛速發展的資本主義與現代化的反思。另一點在於「滿洲國」時期為了軍事需要,在中國東北強行推廣羊的養殖,所包含的對於日本近代的侵略與擴張行徑的反思。這兩種反思奠定了村上之後幾乎所有作品的主基調,直接影響了諸如《奇鳥行狀錄》《海邊的卡夫卡》甚至《1Q84》的創作。可以說,對於村上中後期作品的所有解讀,都是離不開《尋羊冒險記》的。
放錯了地方的「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從時間上看,《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夾在《尋羊冒險記》和《挪威的森林》之間,但是無論從主題到語言風格的各個方面,它都與之前的「三部曲」和之後的《挪》《舞》格格不入。顯然《世》很難被歸類於「青春小說」的範疇,所以我形容它被放錯了地方。作為村上旅居美國數年後的一次偉大嘗試,《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魔幻與寫實雙線程的操作,在真實世界描寫荒誕,在虛擬世界中描寫真實,無不體現出了作家令人讚歎的構想,村上自己在談及《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時曾說:
寫這部小說的過程對我而言像是某種遊戲,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連我自己也沒概念這兩個故事將如何融為一體。那種經歷真是刺激,同時也讓我精疲力盡,我明白自己會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不會再去做類似的嘗試了
不過,評論界對這部作品產生了很大的爭議,吉行淳之介說自己對這部作品持消極的態度。大江健三郎評價自己讀這部小說像是讀另一個版本的《陰翳禮讚》,傑·魯賓教授認為這是一種褒獎,但同時也有很多學者認為這徹頭徹尾是種批評。丸谷才一倒是給出了讚揚的評價:
作品以長篇樣式描繪出一個優雅的抒情世界,結構上殆無破綻可言是突出的長處。很多作家意識到了必須擺脫現實主義的小說手法,文本實踐卻給人胡鄒八扯之惑。村上的這部小說既脫離了現實主義的窠臼,又在情理之中表現了獨特的清新風情
容我自己再說兩句,《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是我最喜歡的村上長篇,我在讀這本書時完全被它那種卡爾維諾式的虛構空間所吸引,從這部作品對於虛幻世界的完美描寫,就能看出村上其他作品中複雜的隱喻和象徵並不是故弄玄虛。不過,由於過於喜歡這本書利落清晰的世界構成,以至於之後讀《海邊的卡夫卡》時無法忍受其蓬亂複雜的線路而撓頭喟嘆,當然這只是我的主觀感受,並沒有認真地將兩部作品進行對比。就風格和結構而言,這兩本書不可爭議的相似性,是我不得不承認的。
為「挪威的森林」正名
《挪威的森林》的獨特地位,恐怕是造成其評論嚴重失真的根源。很多村上春樹的讀者,包括我自己,都曾經提出《挪威的森林》並非真正村上風格的作品。更有甚者,極度貶低《挪》的藝術價值,甚至提出對《挪》的推崇行為是對村上其他作品的一種輕視。
《挪威的森林》的獨特性主要在於兩點,瘋狂的暢銷與特立獨行的現實主義。造成如此失真評價的原因,這兩點缺一不可。
而在這裡我不得不為《挪威的森林》正名,作為村上春樹唯一的現實主義小說,《挪威的森林》不僅是村上創作生涯前十年最傑出的作品,同時也堪稱村上最經典小說之一。
說起《挪》的創作方法,實際上是一種被村上改造過的現實主義。這種表面上立足於對後現代主義手法的揚棄,本質上卻是後現代主義土壤上滋生的轉基因產品。把19世紀現實主義小說敘述語言的真實性,同20世紀美國新小說語言風格的現代感有機結合,這是村上在《挪》之中所做的嘗試。這種嘗試榨乾了村上對於現實主義小說的全部積累,以至於他自己說:《挪威的森林》本來是想寫成一部清爽可人的小說,計劃在250頁稿紙左右。可動筆後卻無法停下來,結果寫成了近千頁。作品完成後,我的現實主義技巧已然窮盡,所以不會再去寫第二部這樣的長篇小說了。
另一方面,《挪》的偉大體現在它是村上「青春文學」的集大成者。除了《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以外,村上前期五部長篇的核心在於體現「學潮運動後作為青年一代的迷茫與倦怠」,而《挪威的森林》無疑是對這一核心的最深入思考。村上藉由年輕人對於愛情和死亡的回憶與領悟,避開了「全共斗」的真實境況描寫,而是如實記述了學潮背景下大學生的日常生活。在全力將諸多內容融入愛情關係加以表現的同時,贏得了文本駕馭的獨特性,人物刻畫的深刻性以及戀愛小說的時代性。
《挪威的森林》中表現的生死觀也是值得說道的一點,《且聽風吟》中在網球場旁自殺的主人公的女友,在這部作品中以直子的形象正面出現。而這種對死亡的描寫,卻意外地迎合了日本文化中的無常意識。傳唱廣泛的名句:「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取自托馬斯·曼的《魔山》里,主人公的「死是生的一部分,也是它的附屬物」的觀念。村上在這部作品中,意外的揭示了東西方對死亡觀念的共通性,這是很值得研究的課題。
作為結束的象徵的《舞!舞!舞!》《舞舞舞》就是「結束」。作為《挪威的森林》熱銷所帶來的混亂的結束,作為「我和鼠」系列故事的結束,以及作為村上「青春小說作家」時代的結束。這其實是一部具有濃厚自傳性質的小說,作者藉由主人公「我」結束掉《尋羊冒險記》尚未解決的遺留,也結束掉自己的青春時代。非現實的房間里擺滿的骸骨,實際上是作為青春回憶的隱喻而存在的。自此以後,村上結束了對70年代青年迷茫的關注,將重點轉到了整個日本社會的危機與缺陷上,踏上了從「知名青春小說作家」到「大作家」的轉變之路。
關於「羊男」,這個出現在《尋羊冒險記》和《舞舞舞》之中的重要人物,無疑是作為一個橋樑存在的,它溝通了生與死,虛幻與現實,回憶與當下。常見的評價里,鼠實際上是主人公的一個分身,而這一分身在《尋羊冒險記》里的死亡,象徵著主人公自身的一部分的失去,在《舞舞舞》中,主人公企圖通過羊男尋找自身失去的部分時,卻只能得到一堆骸骨的結果,失去的部分無法尋回,羊男也沒有其存在的必要了,作者和讀者都只能接受青春已死的結果,徒留一聲喟嘆。
村上的劇變,與面向日本的回歸
在知乎的另一個問題「村上春樹在寫作風格上是否有一些細節顯得他更像一個美國作家而非日本作家? 」中, @陳甫鵃 大大表達了一個很重要的看法:另外,就我個人而言,我其實不是很認同所謂村上先生「更像一個美國作家」的解讀。或許他的作品中確實存在很多美國方式的行文,但就其文中關注對象的方式來看,我仍然認為他是完全的日本作家。他秉承的仍然是我在讀過的日本作家作品中經常存在的,對命運和人生的感時傷勢——譬如《擰發條鳥年代記》中久美子信中糾結於綿谷升對她的「玷污」,並非單純肉體的侵犯;還有那自平安朝時期就有的,日本人特有的含蓄邏輯——看看他用比喻的方式就知道。
當然我明白這只是他的個人感受,並未經過論證,但實際上,恰好在他所舉的《擰發條鳥年代記》後(為保持統一,後文遵照林少華先生的翻譯《奇鳥行狀錄》),村上不能被稱為一個美式作家了,轉變恰好出在這裡,村上回歸日本了。
從1991年開始,村上春樹在普林斯頓大學擔任客座講師,一待就是四年多,直到《奇鳥行狀錄》的發表才重新回到日本。1991年,隨著海灣戰爭的爆發,美國的反日情緒也不斷高漲,因為當時的美國民眾普遍認為日本在海灣地區的巨額石油訂單給美國造成了極大的負面影響。在這樣的背景下,村上春樹的個人觀念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我出生於戰後,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毫無關係,可那裡的氛圍完全不容許我這樣講話。我深感作為日本人,或多或少必須承擔歷史的責任。我想,如果生活在日本,這樣的感受是不會出現的,至少不會有針扎一般的觸痛。換句話說,在悼念50年前那場歷史事件中的亡靈時,我無法說出「和我無關」一類的話。
原因在於我們沒有以適當的方式,作為國家將文化模式的內涵和走向展示給世界。日本和日本人似乎沒有強烈的意識到,對這種現實的漠然所帶來的危機感。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的,也因此而黯然神傷。原本打算逃離日本,作為個體自由自在地在國外生活。可是真正出來以後面對整個世界時,尋求作為日本人的方式的慾望卻愈加強烈起來。越是遠離日本,越是不得不接近日本,將自我置於與日本的同一性中。舍此將無法向他人說明自己,這是一種十分複雜的自我矛盾。
傑·魯賓也在專著里寫到村上此時的想法:
讓美國人民——世界人民——理解我作為一個日本作家在想些什麼,我的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巨大的改變。
於是,村上徹底告別了作為一個「美式作家」的歷史,他不僅從立意和觀念,甚至從行文風格上開始回歸日本,承擔起了讓世界重新了解日本的使命。而他選擇的第一條路徑,便是諾門罕。
「偉大作家」的加冕禮——《奇鳥行狀錄》
在普林斯頓大學的圖書館裡,村上開始痴迷於諾門罕戰役的史料,作為意圖,他說到:
我決意將這場戰役作為小說的一個縱線來寫。讀書把我帶到了1939年的蒙古草原上,我聽到了隆隆的炮火聲,感受到了戰場上的風沙。
讓1939年蒙古,滿洲國邊境的那場戰役,就這樣不合時宜的出現在了東京的現實故事中。
最終,村上將他在查閱史料中積累的關於諾門罕的詳情,匯聚在了50萬字的超長篇——《奇鳥行狀錄》中。將主人公岡田亨在為了拯救自己和妻子而同妻子的哥哥進行的殊死決鬥,和間宮中尉在50年前的蒙古草原上的慘重經歷相互融合,相互交錯。深入地挖掘了潛藏在日本現代社會表面之下的歷史陰暗面,為現代社會的癥結找到了歷史中的根須——半個世紀前的侵略戰爭。
傑·魯賓在《洗耳傾聽村上春樹的世界》里,就主人公岡田亨的意義做出了如下的評價:岡田在選擇為了妻子而戰之後將在某種意義上變成一個文化英雄,他不但是為了個人在戰鬥,而且也是「為了許多其他人在戰鬥」。在努力發覺自己到底是誰的過程中,岡田在自我身份中發現了具有寬廣的文化及歷史意義的因素。
在岡田能夠把久美子從黑暗中帶回真實世界之前,他必須直面他最深的恐懼:由綿谷升所代表的的邪惡。綿谷升對大眾傳媒的嫻熟操控使他在政治上如魚得水,他是其叔叔一輩大陸掠奪政策的繼承人。他代表的邪惡正是《尋羊冒險記》中那種以右翼組織老闆為化身的邪惡。村上將之與日本政府的獨裁傳統聯繫到一起,正是這種傳統要為侵華戰爭中殺害無數中國人民及戰爭中犧牲的數百萬日本民眾以及鎮壓1960年代後期理想主義的學生運動負全責。這一因素大大擴展了小說的空間,使其遠遠超越了一個失敗了的婚姻故事的範疇。岡田在追尋妻子及自身過程中的發現遠遠超越了他的預期。他發現了他的祖國近代歷史中最醜惡的一面,其最主要的成分是暴力和恐怖,而且就淺淺地隱藏於日常生活的表面之下,噴薄欲出。當他用棒球棍幾乎將一位民歌手打死時,他也發現了隱藏於自身的暴力傾向。
傑·魯賓對這部作品做出了極為精準的評價,以至於我再評價什麼都會顯得狗尾續貂。因為這部小說,大江健三郎也徹底改觀了對村上的看法,之後他創作的以邪教為主題的《空翻》,與村上以沙林毒氣事件為主題的《地下》《在約定的場所》一起,追問作為個人,作為世界公民,作為日本人他們到底是誰。
在多談一點《奇鳥行狀錄》的創作手法吧,村上曾說他想要創作一部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綜合小說」。在《奇鳥行狀錄》中,村上一改之前以第一視角為主要敘事者的特點,雖然主角還是以
「我」自稱,但間宮中尉的另一主線表明,村上正在向他的「綜合小說」邁進。更加龐雜和宏大的敘事風格正在養成,之後的《海邊的卡夫卡》以及《1Q84》,都在標誌著村上擺脫了早期單一視點的「私人小說」風格,掌握了對於長篇幅多線路的駕馭能力。(這裡的「私人小說」不同於私小說,有點偏題暫不論證)天災與人禍下的反思
村上在美國為《奇鳥行狀錄》的截稿而奮筆疾書之時,日本發生了自1923年關東大地震以後最嚴重的地震——阪神大地震。緊接著,在村上剛剛回日本不久,又發生了東京地鐵沙林毒氣事件。這兩樁天災與人禍不僅使村上春樹產生了極大震動,也徹底改變了日本民眾自二戰以後的心態。在這樣的狀況之下,村上春樹能動地將二者聯繫起來加以認識,這是他有別於其他先行者的地方。泡沫經濟崩潰以後,巨大的地震摧毀了城市,宗教團體的慘絕人寰的殺戮行為,使得輝煌一時的戰後神話,伴隨著巨大的聲響次第倒塌。應該去哪裡尋求新的價值,無疑只能寄希望於我們自身。我們必須講述自己的故事,並且小心翼翼地保留和張揚「倫理道德」。這就是我們想要寫的東西,當然不是隨便聊聊而已,我大體上就是以這種心境創作小說的。如果沒有《地下》,我也學不會有這麼強烈的感受。因此《地下》對我來說是一個路碑,而《神的孩子全跳舞》則是超越這個路碑後邁出的新的一步。
如果《地下》是村上從流行小說家向國民作家轉變的重要標誌。那麼《神的孩子全跳舞》則是村上對災難反思後作家對於人生與社會思考的凝結。
《神的孩子全跳舞》可能是村上春樹最不得不說的一部短篇集了,或許它的原名更能表達其主旨——《地震以後》。它以阪神大地震之後,沙林毒氣事件之前的時間段為背景,講述了六個普通人看似普通卻又暗潮湧動的故事。在我看來,1995年年初發生的這兩件大事,改變了戰後日本歷史的潮流,或者說表明了日本歷史的強烈轉換。這兩個事件都充分的說明,我們所生存的世界事實上早已不是那麼堅實和安全。
這部小說集顯然受到了導演羅伯特·奧特曼改編自卡佛原著的電影《浮世男女》,用普通人生活的日常片段,表現隱藏於其下的人的心態的轉變。六個故事都沒有直接描寫阪神大地震,但是都毫無疑問帶有阪神大地震的陰影。這種「並未描寫卻又無處不在」的感受,讓我想起了村上的另一篇短篇——《下午最後的草坪》。
短篇集中尤為令我著迷的是同名的短篇小說《神的孩子全跳舞》,作者藉由主人公善也尋找生父的情節,巧妙地介入了日本人的宗教觀,被告知是神的孩子的善也,代表了自認為是神的後代的全體日本人,而尋父無果——無論是作為神的父親還是作為人的生物學父親——則代表了地震之後,產生了被神所拋棄的絕望心態的日本人們,善也所起舞的球場,作為母親子宮的隱喻,無不體現出日本獨有的觀念,這也充分體現了村上擺脫美式文學,重回日本的創作理念。
可能是最具爭議的村上作品——《海邊的卡夫卡》
我必須坦誠交代我並不是非常喜歡《海邊的卡夫卡》,尤其是將它和同類型的作品《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相比較的時候。如果用我的主觀感受將兩部作品進行比喻的話,《世》就好比「精緻牢固饒有樂趣的迷宮」而《海》則像「紛繁雜亂獸巢叢生的洞穴」。至於原因,我在傑·魯賓的《洗耳傾聽村上春樹的世界》里找到了:讀者對於《海邊的卡夫卡》的接受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他在多大程度上願意「隨波逐流」地跟隨故事的進程。對於一位不太願意輕信的讀者,村上就顯得未免太過於依賴敘事策略和巧合,而且又太輕易地忽視了現實層面上的諸多前後不一致。
然而這似乎是村上有意而為之,因為他在作品中對「木碗山事件」的相關文件的描寫簡直以假亂真,又能夠將日常生活中的細枝末節交代的一清二楚。這或許是村上的一種嘗試,一方面以絕對的準確性表達自己的現實主義立場,另一方面又以荒誕突兀的情節擊碎這種現實主義,以達到作家所追求的目的。
同樣讓我接受困難的是小說中明顯的說教傾向,我曾表達過自己不是很喜歡愛說教的作家。村上在和河合隼雄的對談中曾經說過自己的意願:沒錯。「傳遞點什麼」雖然聽起來有些正經八百,像是自上而下的俯視態度,但我不是這個意思。更像是自然而然地作為一個個人問題意識到這一點:「我想傳遞點什麼?」更多的是種感覺而非一種僵硬的姿態。
不過,《海邊的卡夫卡》在語言風格上的可圈可點之處也有很多,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我一直提到的村上「回歸日本」的特徵。在《海邊的卡夫卡》中,紫式部的《源氏物語》,上田秋成的《雨月物語》,夏目漱石的《礦工》《虞美人草》《心》和《三四郎》悉數出現。《源氏物語》里六條御息所通過「活靈」殺死葵姬的情節甚至用來解釋田村卡夫卡藉由中田殺死瓊尼沃克的合理性。除此之外,包括古希臘悲劇在其中的隱喻,表明了村上不僅「回歸日本」更是「脫離美國」的傾向。
村上自己也在與河合隼雄的對談中提及了自己「脫離美國,回歸日本」的一點緣由:
作為對比,《挪威的森林》中主人公喜歡的作家有:杜魯門·卡波特,約翰·厄普代克,斯科特·菲茨傑拉德和雷蒙德·錢德勒。日本作家隻字未提。從《挪》到《海》,表現出的村上如此明顯的回歸日本的傾向,是被絕大多數人忽視掉的,至少在知乎,我是從來沒有看到過關於這方面的討論。最近即使是從事翻譯工作,作為作家想從中企盼所得的激情在銳減。以前我把內涵,節奏和感覺完全不同的英語置換為日語的時候,都會雜學旁收,有所裨益,而今已並不那麼容易提取了。
對於《海邊的卡夫卡》的更大爭議在於日本的文學評論界,尤其在村上春樹評論界的兩位重量級人物——加藤典洋和小森陽一之間。
《1Q84》是村上春樹的巔峰嗎?
加藤典洋認為這是一部將當今日本社會中的困惑,恐懼與不安準確傳遞給世界的不朽之作。在語言文字的符號意義與內容之間,尋求某種非對應性的效果,致力於將虛幻變成現實。河合隼雄也從心理學的角度稱讚了《海邊的卡夫卡》,形容這本小說是一部偉大的物語小說。
而另一方面,小森陽一則以犀利的言辭對《海》做出了全面的否定,他將中田對於戰爭經歷的遺忘,形容為拒認歷史,否定歷史,割斷記憶的不尋常的惡意。將其稱為村上面對大眾的一種「媚俗」。不過在這裡我也要說句公道話,《海邊的卡夫卡》本意不是敘述戰爭,以一位人物的健忘就推斷村上是在拒認歷史,未免有些神經過敏了。我算是親身經歷過《1Q84》的熱銷風潮的,稱得上是繼《挪威的森林》之後第二波,村上的名字出現在各處文學評論之中,曝光度不亞於莫言獲得諾貝爾獎的時期。就《1Q84》本身來說,這部作品無疑體現了村上對於敘事的理解和文字的駕馭的新高度,村上此時想要表達的內容,也早已不是《且聽風吟》時期單純的蒙太奇式文體所能容納的了。作為「綜合小說」和「多線程敘事」的集大成者,《1Q84》的文學水平也是毋庸置疑的,甚至村上自己說這部作品的構造與節奏參照了巴赫的平均律。
至於創作主旨,村上自己說道:自己的文學是一定要與這種精神禁錮抗衡的。雖然精神的世界把握起來很難,但是好的故事情節可以令人的心胸變得寬廣起來,而這樣的人是不會走進死胡同里去的。
可以看出,《1Q84》仍然是村上對於日本社會和精神危機的反思,這或也是了解這本書的入口。
這部作品最應注意的部分是其與奧威爾《1984》之間的關係,村上藉由對《1984》的致敬表達出同樣的對於社會和體制的危機感,以及自身對賴以生存的世界的現實性的狐疑。《1984》里的黨變成了《1Q84》里的邪教組織。「老大哥」化身成了「深田保」,喬治奧威爾對於集權的警惕,變成了村上春樹對於宗教的謹防。然而宗教問題是極其複雜的,很難將其用「好」或者「壞」二元對立起來,借用深田保的話說:「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善,也沒有絕對的惡。」村上在這裡也沒有對其表現出簡單的肯定或者否定的態度。
以後現代的小說樣態去適應故事講述的變革與需求,已經成為村上春樹的長篇小說寫作的慣用模式。從《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的發端,到《海邊的卡夫卡》的成熟,再到《1Q84》中,現實與虛幻渾然一體。村上春樹以及完成了他自身獨特的手法的養成,並以此作為當代最著名作家之一的憑證。我很難對《1Q84》做出簡單的評價,不過它確實有可能成為村上最經典的作品。很多人分析了村上的為人,他的寫作技巧,我看著似懂非懂,同時也詫異:
為什麼大家在提到了「孤獨」的同時,沒有提及這些「孤獨」所帶來的溫暖和力量呢?
當然,一千個讀者一千個哈姆萊特,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然而,作為一名敬愛他的讀者來說,我不願意那些還未熟悉他的人被一連串的「孤獨」、「死亡」等黑暗評價嚇跑,我希望可以通過分享自己的閱讀經歷,讓題主、對他有興趣的人可以從另外一種可能存在的視角去了解他。
交代一下背景。
我對村上春樹的書最「痴迷」的時候,是我在我讀初中高中時的困惑叛逆期。那時因為缺乏引導,力量主要是來自於書籍,當時良莠不齊地看了不少古今中外名著雜書,諸如:西遊記三言兩拍魯迅老舍、簡愛莎士比亞海明威、亦舒三毛張愛玲、知音讀者故事會,等等,亂七八糟,逮到什麼看什麼,然而其中對我影響最大就是村上春樹的書。但因家長不贊成看閑書,購書渠道又有限,我當時手裡只有:《國境以南太陽以西》、《挪威的森林》、《尋羊冒險記》、《舞舞舞》、《東京奇譚集》、《天黑以後》和《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當然,後來自己又陸陸續續添置了10來本,但讀得最多遍影響最深的當然是無聊的困惑的初高中時期放在床頭、每天午睡晚睡可以讀到的那幾本。在這個基礎上,我若評價村上,無疑是充滿了片面性和主觀性的,所以得提醒大家一下,我分享是我——作為一名「個體」讀者——的讀後感,不具有廣泛意義上的代表性。
交代完背景,入正題。
村上春樹對於我來說,具有導師一樣的意義,他的書給了我巨大的安慰和力量。
是的,在村上的筆下,主人公總是孤獨的表面上很平靜的,我無數次為主人公內心的空落哭泣。
-- 《國境以南太陽以西》
當島本離開,故事的最後,主人公在失眠的夜晚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看天明,一邊安靜看天邊漂浮的雲一邊在思索」差不多時間要叫女兒們起床了「,直至哭泣。
「黑暗中我想到落于海面的雨——浩瀚無邊的大海上無聲無息地、不為任何人知曉地降落的雨。雨安安靜靜地叩擊海面,魚們甚至都渾然不覺。
我一直在想這樣的大海,直到有人走來把手輕輕地放在我的背上。」
-- 《挪威的森林》
直子自殺後,主人公交代好事情開始了一個月自虐型的旅遊,睡火車站睡路邊啃麵包幾天不洗澡蓬頭垢臉類型的旅遊。
「真是奇怪——她已經死了,已經不在這個世界。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這一事實,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我甚至親耳聽到了釘棺蓋的叮噹聲,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她已魂歸九泉這一事實。」
……
「就是這樣,直子的形象如同洶湧而來的潮水向我聯翩襲來,將我的身體沖往奇妙的地帶。在這奇妙的地帶里,我同死者共同的生活。直子也在這裡活著,同我交談,同我擁抱。在這個地方,所謂死,並非是使生完結的決定性因素,而僅僅是構成生的眾多因素之一。
在這樣的地方,我感覺不出悲哀為何物。因為死是死,直子是直子。」瞧,這有什麼,我不是在這裡嗎?「直子羞澀地笑著說道。她這一如往日的平平常常的一言一行,是我頓感釋然,心緒平和如初。於是我這樣想道:如果說這就是所謂死,則死並不壞。」是啊,死有什麼大不了的。「直子說,」死單單是死罷了。再說我在這裡覺得非常快活。「直子在濁浪轟鳴的間歇里這樣告訴我。
但為時不久,潮水退去,我一個人生在沙灘上。我四肢無力,欲走不能,任憑悲哀變成深重的夜幕將自己合攏。每當這時,我時常獨自哭泣——與其說是哭泣,莫如說是哭泣,莫如說渾似汗珠的淚珠不由自主地漣漣而下。」
……
「無論怎樣的哲理,怎樣的真誠,怎樣的堅韌,怎樣的柔情,也無以排遣這樣的悲哀。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從這片悲哀中掙脫出來,並從中領悟某種哲理。而領悟後的任何哲理,在繼之而來的意外悲哀面前,又是那樣的軟弱無力——我形影相弔地傾聽這暗夜的濤聲和風鳴,日復一日地如此冥思苦索。我喝光了幾瓶威士忌,啃著麵包,喝著水筒里的水,滿頭沙子,背負旅行背囊,踏著初秋的海岸不斷地西行、西行。」
-- 《舞舞舞》
「可為什麼大家都為我哭泣呢?」
她沒有回答。她倏然站起,帶著「咯噔咯噔」的腳步走到我面前站定,然後雙膝跪地,伸出手,把指尖貼在我的嘴唇上。手指又滑又累。接著又撫摸我的額角。「我們是為你不能為之哭泣的東西哭泣。」喜喜低低地說,像在囑咐我似的說得一字一板,「我們是為你不能為之流淚的東西流淚,為你不能為之放生大哭的東西放生大哭。」
在描寫孤獨的時候,在一開始村上春樹總是大篇幅地講述主人公的日常生活,往往是「儘管一個人但是很是自得其樂」的感覺,然後故事慢慢鋪展開,他內心的有如黑洞般的無盡的可怕的孤獨才會安靜地出現在讀者面前。是的,村上春樹即使在描寫應當是「很激烈」的情緒的時候,也是用很安靜日常的方式,主人公在處於這種情況下時往往還在思索日常生活,他會做飯會聽音樂會睡覺,但是你卻深深地感受到他的痛苦,繼而為他哭泣。
但是,奇怪的是,這些「我為他們的哭泣」在很大程度上給了我安慰。書中所有」孤獨「的人就像是我在世界上某個我不知道的角落的朋友,我知道」孤獨「原來是一件正常的事,正如永澤所說:「不要同情自己」。每個人在自己的成長中,都是孤獨的掙扎的,困惑和哭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把這些當做是「吃飯」一樣的普通的事,不要花力氣去思索其中的原因,不要可憐自己,那麼心裡的空落就會很快過去。正如《舞舞舞》中,「跳舞,」羊男說,「只要音樂在響,就儘管跳下去。明白我的話?跳舞,不停地跳舞。不要考慮為什麼跳,不要考慮意義不意義,意義那玩意兒本來就是沒有的,要是考慮這個,腳步勢必停下來。一旦停下來,我就再也愛莫能助了,並且連接你的線索也將全部消失,永遠消失。那一來,你就只能在這裡生存,只能不由自主地陷進這邊的世界。因此不能停住腳步,不管你如何覺得滑稽好笑,也不能半途而廢,務必咬緊牙關踩著舞點跳下去。」
還有,村上春樹的大篇幅的書中人物的「一個人但是自得其樂」的描寫也給了我很大的幫助,困惑的時候看書,失落的時候散步,文學之美音樂之魅自然之好,都能讓一個人開心起來。所以在各種青春激素橫衝直撞相互大戰虐得我一時哭一時笑時,並在我自身閱歷有限無法理解世界理解自己的時候,這些給我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情緒出口,幫助我渡過了艱難困惑的青春期。
此外,我還非常喜歡村上春樹的對話描寫,我看著那些對話經常會自己讀出聲來,搖頭晃腦重複幾遍後被自己逗笑了。看著這些有趣的對話這些有趣的人,我既覺得開心,又覺得生活充滿了希望。生活中居然有人可以像綠子那樣活潑有趣!如果能成為一個這樣的人、結交這樣一位朋友,那生活也太完美了。所以我想,這樣一直耽誤功課總是不對的,如果不認真學習,就不能去更遠的地方,就不能遇到有趣的人。據說蘇格蘭的威士忌很不錯,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去那裡品嘗一下才行。還有,主動一些也不壞,如果喜歡某一個人不妨走過去跟TA說:嘿,你在看什麼書?或許就這樣結交到一個有趣的朋友也不一定呢?所以,高二第一學期的時候,我的數學還不及格呢,到了第二學期末已經能考到120分了(滿分150分),總算沒耽誤了學業。
這些幫助我克服孤獨和失落的文字,當然是不止步於我的青春期的,不過在我此後的歲月里它們的重要性似乎確實下降了。我變得活潑了很多,也交到了一些朋友,後來購進的書籍都沒能像頭幾本那樣,讀上幾遍上十遍,有些甚至我只是大致讀過就沒再讀了。然而有些東西曾經太重要了,即使它看似已經淡出你的生活,但在某些場所某些時機它就又無聲無息地出來,給予你一些惆悵又給予了你一些安慰。當我在國外感到孤孓一人時,尤其如此。謝邀。
回答過許多類似問題了……先答細則。
長處:驚人的氣氛渲染能力和想像力,不錯的冷幽默,細節鋪陳和狀態勾勒筆法出色,敏銳,恐怖的堅持。
不足:在駕馭大長篇時不如小短篇出色,實際上許多長篇都由短篇補綴而成。太過流行對他不是阻礙。金庸、大仲馬、《紅樓夢》、莎士比亞流行成那樣,對他們的偉大有阻礙嗎?
建議:先讀些易入口的短篇,比如《袋鼠佳日》、《困》、《計程車上的吸血鬼》以及整本《夜半蜘蛛猴》,熱熱身;然後開始讀早期四部曲《且聽風吟》、《1973年的彈子球》、《尋羊冒險記》、《舞舞舞》。這四本看完,可以看他所有短篇了。之後,《世界盡頭和冷酷仙境》、《奇鳥行狀錄》兩個大部頭開始翻,中間可以穿插著看《國境以南太陽以西》、《斯普特尼克戀人》等等。
回到對村上春樹的評價,放篇舊文。
村上春樹不算很日本。論到「和風」,谷綺潤一郎、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們都比他風味濃郁。村上春樹是個很美式的小說家,公認的翻譯腔重。生活方式上,他讀大學期間搞爵士樂酒吧,29歲才出道寫小說,又搞翻譯,著名的跑步狂人。很美式。他大學畢業很晚,26歲了吧。在《計程車上的吸血鬼》里,他曾自嘲過「大學上了七年之久」。大學期間他一直在混爵士酒吧,後來和太太結婚了就貸款500萬日元開酒吧,直到30歲關張。那段時間,他各類通宵生活極多。這段生活,在《且聽風吟》、《1973年的彈子球》、《尋羊冒險記》里都有描寫。《國境以南太陽以西》里,男主角乾脆就是開爵士酒吧的。
村上春樹很欣賞美國作家,屢次提到菲茨傑拉德、雷蒙德·錢德勒和雷蒙德·卡佛。實際上在我看來,這也是他致敬的三大對象,早年風格的影響人。
村上春樹在他作品裡,不只一次提到菲茨傑拉德。《且聽風吟》里,談及他虛構的「哈特費爾德」,說其戰鬥姿態時,就列了菲茨傑拉德做比照。《挪威的森林》里,渡邊和永澤已經把菲茨傑拉德列到經典地位了。
村上春樹《且聽風吟》,許多部分都可以看作對菲茨傑拉德的致敬,尤其末尾離開爵士酒吧,上長途車看海岸燈滅,「一切一去杳然,無人可捕獲」那一段,風味和《了不起的蓋茨比》結尾經典的海灘獨白絕似。在《且聽風吟》、《1973年的彈子球》、《尋羊冒險記》前半段,村上春樹一直在半重複菲茨傑拉德的一個主題。菲茨傑拉德在告別他的南方,村上春樹在告別他的海邊故鄉(《尋羊》里被填埋了的海、「宇宙飛船」號彈子球機)、「20年代」和過往記憶。
村上春樹1979年寫完《且聽風吟》,1980年《1973年的彈子球》。如上所述,都還偏小清新的年代,但已經開始出現「被過去時光吸噬進黑暗之中」的警覺感。同時期的短篇,1981年《義大利面之年》、《四月一個晴朗的早晨,遇到百分之百的女孩》,這種「個人情懷+回憶」的路數,非常老練了。1982年《下午最後的草坪》已經露出一些陰暗,對那個阿姨不存在的女兒房間的打量,滲透著陰森味道。1983年《燒倉房》,對「黑暗暴力吞噬掉世上不被注意的人」這點,他開始點到了。也就是這年,《尋羊冒險記》出版。而且細想的話,《燒倉房》還可以提示到《舞舞舞》裡面「被消失」的女孩們。
然後,他開始從靜觀派往行動派變化——在我看來,《舞舞舞》里雪的父親,那個先寫青春小說,然後變成行動派的牧村拓,有一點他自嘲的意思。
村上春樹說他喜歡雷蒙德·錢德勒。他說他讀了十幾遍《漫長的告別》。2006年親自把這書譯成日文了。
實際上,對照《舞舞舞》和《漫長的告別》,有個顯而易見的細節。《舞舞舞》里主角被「漁夫」和「文學」倆警察帶去訊問的經典黑色幽默段落,可以類比《漫長的告別》里,特里·倫諾克斯剛失蹤時,倆警察闖到馬洛家來敲門的情節——根本就是致敬段落。
《舞舞舞》和《漫長的告別》里,同樣富貴,但同樣對之厭倦不堪,喜歡沒事來找主角喝酒發牢騷的五反田和特里·倫諾克斯,嗅來也有幾分像的。
村上春樹自己也說過,《1973年的彈子球》寫完後,他有過選擇。然後就是《尋羊冒險記》里。在我看來,這多少有點,從菲茨傑拉德轉向錢德勒。《且聽風吟》和《1973年的彈子球》風格類似,清新、悒鬱,略微有他後來招牌的「彼側之空虛」的意境了,但大多還是在和流逝的時間對抗。清澈秀雅派。《尋羊》和《舞舞舞》,主角行動起來,開始有類偵探小說的意思,各類村上春樹式的想像力、黑色幽默和比喻也出來了。《尋羊》和《舞舞舞》里的主角,不是個省油的燈,冷幽默,到處溜達,有對抗,有碰撞,有錢德勒的馬洛味。如果讀村上春樹小說的英譯本,再對照錢德勒,感覺尤其明顯。
其實林少華老師真譯得不著力處,就是這裡。這個階段開始,村上春樹短段落減少,大篇幅陳述獨白或描寫周遭的長段落增多,所以顯得林少華老師的譯筆雖然文章錦繡,但略粘,靈活幹練的勁和那股冷笑話吐槽勁,就少了。村上春樹喜歡卡佛的事盡人皆知。「極簡主義」也被說成爛話題了。想一點其他的。
卡佛很有趣的一點。《大教堂》和《真跑了那麼多英里嗎》這兩篇,都有一個極有趣的傾向。從現實,逐漸過渡到一個近虛空的情境。《大教堂》結尾尤其如此,盲人慢慢把現實感抽離掉,反客為主,一切進入了他的虛空領域。實際上,卡佛悼念他父親的那篇文,結尾大家都開始念「雷蒙德」也有類似觀感。
(科塔薩爾的短篇也類似,但他更喜歡從一個極端過渡到另一個極端,而非停在虛空)
村上春樹喜歡描寫一個玄空的彼側世界,這一點,是他和卡佛最像的。村上春樹的小說里,常有兩個女性。一個溫柔年長性格偏內向,一個活潑年少而且常神神叨叨。比如:
《挪威的森林》:抑鬱的直子,春鹿般的綠子。
《舞舞舞》:嫻靜的由美吉,通靈到神異的雪。
《世界盡頭和冷酷仙境》:29歲的圖書館大胃姑娘,一身粉紅17歲的胖女郎。
《奇鳥行狀錄》:失蹤的太太,神神叨叨的笠原MAY。
諸如此類。
前者基本代表過去的年代、已故的人,而且連接著黑暗(比如,由美吉連接著羊男,失蹤的太太連接著她可怕的哥哥,直子和木月),是暗之彼側。而後者相對代表著陽光爛漫的生之世界。所以我有個推論。《1973年的彈子球》,雙胞胎女郎基本代表了那個活潑年少神神叨叨的搭花茬姑娘,而那個溫柔年長性格內向的姑娘則是——彈子球機。在那段故事裡,彈子球機基本起著聯繫70年代初少年時光的作用。最後,當主角見到彈子球機並與之對話時,小說真正的核心話題才出現。
在面對這兩個姑娘時,主角一般會睡那個溫柔年長性格內向的,而不睡後一個——雖然和綠子也有幾次箭在弦上。大體上,村上春樹似乎想用「與過去的女人睡覺」來完成「與過去的連接」。
所以,《國境以南,太陽以西》里,主角最後還是和島本睡了。《海邊的卡夫卡》里,田村卡夫卡基本是做了半亂倫式的思想衝激。他小說里,女性和男主角的關係分兩類。在成熟性女主角面前,男主角顯得呆萌不靠譜(《困》、《舞舞舞》裡面對由美吉的時刻);在活潑小女生面前,男主角顯得應變不足(《舞舞舞》裡面對雪的時候)。這是他造包袱的好手段:兩人關係里,總有一個特別胸有成竹,一往無前;另一個猶豫顧忌,遲遲疑疑。最典型的,就是《再襲麵包店》了。
另一個傾向:
他小說里,真正參與到劇情中的人,基本都比他聰明。接話茬神神叨叨的姑娘個個都比他伶俐,不必再提。而他擅長描寫「現實得令人恐懼的反派」,而且描寫出他們的黑暗魅力。比如《尋羊冒險記》里的秘書,比如《世界盡頭和冷酷仙境》里的小個子,比如《舞舞舞》里的牧村拓,比如《奇鳥行狀錄》里的牛河。他們的作派,普遍有這種潛台詞:
「喂喂,大家都是混口飯吃的,都是成年人了,何必拐彎抹角呢。我也不想刻意偽善,但就這樣直接把事情說清楚比較好吧!」他的大多數小說,其實都可以歸納為一個類似的故事:
一個「不合時宜」的,守舊的,懷念著早年故鄉海灘風景和故友的,不喜歡大城市現實主義冷酷面貌的,性格獨立的,愛耍冷幽默的主角
VS
一個黑暗的、現實的、狡猾的、龐大的、吞噬時光的、帶有死亡陰影的、填海造陸把一切美好舊時代事物吃掉的、資本式的、暴力的,大傢伙的捉迷藏遊戲。(《且聽風吟》里的流逝時光和戰爭陰影,《彈子球》里的虛空時光和新別墅區,《尋羊》里的羊,《舞舞舞》里貫徹始終的死亡陰影,《鳥》里的綿谷升及他身後剝皮鮑里斯的陰影,《海邊的卡夫卡》里把中田強行變笨而且始終侵襲他身體的黑暗,都是那樣一個"大傢伙」)
更進一步的猜想:
村上春樹和他父親的關係,眾所周知,不是太好。而他小說里的父親形象,經常顯得功利、世俗、龐大、黑暗、和戰爭相關。村上春樹對女性尤其是年長女性的態度,比對男性態度好得多。《海邊的卡夫卡》里,田村卡夫卡間接弒父。我覺得,這可以當做他的另一個隱喻:他很抵制約定俗成的、專制的父權——那個「大傢伙」。在我看來,村上春樹的最聰明處:
他擅長一兩人之間的對話,很擅長氣氛的描摹,所以他描寫「正常世界過渡到彼側世界的幽暗」時非常隨心所欲。所以無論他的篇幅多麼長,三人以上的對話其實很少。這也是後期他主角必須到處活動的原因:主角是書膽,得串起一切來。而且,他非常擅用比喻。他的比喻需要的不是精準,而是極強的畫面感。所以他的小說有非常細碎亮麗的鏡頭感,「如空中所見西奈半島般橫無際涯的飢餓」,「靜得像沉在湖底」,之類。加上他一邊不斷說自己很尋常,一邊惡意賣萌的猛加吐槽(這也是林少華老師譯得不算好的一點),很容易讓人覺得:這個獨善其身的、偶爾有小傷感但大體冷幽默的、懷舊美好抵制按部就班社會的、對政治和戰爭及龐大機器抱著反感的、偶爾賣萌玩象徵的、想像力泛濫的傢伙,在跟一個龐大獃滯黑暗的對手捉迷藏。在偏長的小說里,他經常被對手搞得很壓抑;但若干極短篇小說里,對手既不夠可怕,互相折騰起來也無傷大雅——所以,他的極短篇小說,比如《夜半蜘蛛猴》里那些,格外歡樂。
(如果要用一個故事來形容《夜半蜘蛛猴》的風格,我覺得是這樣的:張佳瑋在地鐵站遇到了KFC爺爺,等車的時候,兩個人閑坐無聊說了會話。張佳瑋表示他很喜歡KFC的所有東西,除了薯條,KFC爺爺很高興,還送了張佳瑋一堆優惠券。第二天張佳瑋接到了麥當勞叔叔的電話氣哼哼責問:喂喂你昨天居然在地鐵站當著我的面說我們家的薯條不好吃要不是我昨晚喝醉了早就揍你了好嗎?!)-
村上先生的工作我是讀過的。去年村上的《全部沒有女人的男人們》中的幾篇在 The New Yorker 上登了好幾期,還做了個一個小型的專訪,看到的時候很親切,才發現自己讀村上的作品真是有十年了。
我原本對村上這位作家是相當不屑的,但是後來一位摯友很喜歡村上,在他的逼迫下便看了一兩本。因爲他的母語是英文,所以我看的頭幾本村上全都是他(硬塞給我的)的英譯本,以至於到後來我再買來看村上原本用日語寫成的書,完全不慣習,覺得「也太不村上了」。到很久之後才能坦然地用日文面對村上。
如果一個人希望了解村上春樹作為個人,反倒是不應該看他的小說的。他的隨筆和遊記倒是比較符合村上先生本人的習性。我有幸和村上先生喝過酒,是個挺悶樂的人,和那些隨筆里的作者很像,和小說里的「我」則完全不像,根本聯想不到一個人。話很多,但不太用長句。在外國看到他時他身上真是自備了一套很強烈的「是日本人」的氣氛,可是在國內看到時他又完全不是典型的日本人,至少他說話我是喜歡聽的,比起一般的有啰啰嗦嗦的口語習慣的人要好太多。令人感嘆日本社會要是多一些這樣子簡明輕快的日語使用者該是多美好的事情。
村上先生是一個徹底的魔幻寫實主義的作家,只看村上先生的故事而忽略了魔幻的層面的話,在某些情節上可能會不太好順暢地理解。村上先生多次說過自己不是那種「很有天賦」的作家,就一般的觀點來看,他的作品中也確實沒有「很有天賦」的感覺。這恰恰是非常了不起的,因為這是他的作品之所以如此真誠的所在。
魔幻寫實主義的作者,如果願意的話,是很容易「很不真誠」的。反正讀者也未必能理解,天賦不夠的作家在胡謅的時候故弄玄虛一下,便被捧為大師的也不在少數。但村上先生是一個非常真誠的作家,只寫真誠的作品,這是最令我感動的部分。因為天賦不夠,又不願意寫出倉促流俗的作品,所以才要全神貫注地去寫作,為了能夠全神貫注而開始練習長跑,為了能夠好好寫作和長跑,便要有一個更為規律的作息。這就是村上的思路。
評價村上先生當然是說不上,但如果一定要說出一條他的作品中不斷在大聲呼喊的,是「習以為常的事物正以你無法察覺的方式產生著聯繫」,而對於這一點的仔細審查,是小說家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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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高一時,我遇到一位非常有意思的語文老師,當我在某篇周記里提了幾句村上春樹後,他拿來私藏的五、六本村上春樹的小說讓我放到班裡的圖書角去(當時我當語文課代表)供同學傳閱。老師他是美學研究生,我詢問他對村上小說的看法,他的回答好像是:還行,高中生可以讀一讀了,早期的比較「淺」……到大學後如果有時間要讀些「深」一點的小說了。(大意如此)。
結果傳閱得最多的是《挪威的森林》,不少同學當小黃書看了。
初次讀村上春樹是在初中。我讀村上的順序有些奇怪:先讀了他的處女作《且聽風吟》——這本村上如今回看會臉紅的小說——瞬間喜歡上小說里的那種詼諧機智、節奏明快的氣息,也許還讀出一點瀰漫的情緒。不久看到同學有本新出的《1Q84》,於是在初中畢業的那個暑假開始捧讀厚得多的《1Q84》。所以初識村上,在未詳細了解他的資料背景之前,他給了我一種奇怪的閱讀感受:一開始寫些青春不痛不癢的趣事情事傷心事,而後轉變成一種近乎肅穆、出現「小小人」之類的具有政治或宗教意味的描寫。儘管如此,通俗、大眾化無疑是村上春樹大多數作品的一個特點,但我覺得這不是什麼缺點。小說源頭本就是下里巴人的娛樂,在功用意義上講,不見得就得高冷。
不可名狀的情緒、機警有趣的嘲諷自黑、妙不可言的比喻修辭,這些都是我眼中村上春樹作品的特點。我讀村上時的一種感覺是:他的小說更能喚起人對音樂、閱讀、美食甚至對整個世界的一種興趣。有時引申而來的另一種想法是,所謂的「文藝」真不該用來貼標籤或裝點什麼個性,對於一些人來說,生活中缺少了音樂電影閱讀等,似乎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對另一些人而言,就像村上小說中必不可少的符號一樣,離開了這些東西,他們會失去一部分的生之樂趣。同樣,如果村上小說沒有了這些符號,那此村上將不能成為彼村上而如此廣受歡迎了。
後來學期結束老師將那幾本村上的小說送給了我(好高興!)高中我讀理科,但仍會不時讀讀小說(好吧這句話前後其實沒有任何邏輯關係……)讀村上還有一個後遺症,就是當我(自不量力)嘗試寫第一篇短篇小說時,作為新手的我會有意無意地出現些類村上的人物對話,獻醜如下:
我決定把話題先繞開,單的不安讓我感到陌生並且恐懼。「那些詩集」,我指了指床上橫七豎八的印刷品,「不錯吧?」
單沒有說話,只微微搖頭。
「喜歡哪位詩人?」
「詩人沒有好壞,只有真假之分。」他沒有答我的問題。
——摘自你不可能在我筆記本以外任何地方找得到的《無中生渴》
當然眾所周知的是:村上一直過著一種似乎和作家職業不搭的規律生活。偶爾自己買菜做飯、早睡早起(成為職業作家後)、堅持跑步經常參加馬拉松、始終如一地愛自己的太太……
最後一段點題來結束這篇我在知乎上做過的最長的答案。
村上春樹的作品雖不像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之類的史詩巨著,但讀了他的一些作品,你可能會想:如果我有這麼一位朋友,那該有多好啊!這是對一個人不低的評價了吧。
@張佳瑋等人的分析非常透徹,但我實在是太喜歡村上了,姑且續一些個人的閱讀體驗吧
黃色預警,開篇少兒不宜,謹慎閱讀
- Seeing the white bra, my mathematic calculation lost its
function and it ejaculated, filling her mouth up with coconut juice.(非原文,憑印象寫的)
非要問我對1q84的印象,以上就是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片段。
2011年,初次接觸村上,就是1q84。當時讀英文經典,非常痛苦,想歇一歇。碰巧舍友是個村上迷,經常向我推銷村的作品,既然中文英文都是譯作,不如讀英文好了,於是捧著kindle
touch開始看1q84。那時,就如同著了迷一般,天天捧著kindle,根本放不下心思去做別的事情。但坦率講,我並不覺得她是一部佳作,很大程度上,我是被上面的那種片段所吸引。很多人看「權力遊戲」,是受性與暴力的吸引。2011年的我亦是如此,1q84於我是一本禁忌之書。我當然也看出了其他元素,宗教,女權,極權等,但讀完後,仍是混亂不堪,不知道兩個月亮下究竟要照亮怎樣的主題。
「村上不過如此,嘴上聲稱是對1984致敬,實質上呢?不過是靠著性和暴力吸引讀者罷了。」2011年的我如是感嘆。
這一印象一直延續到2014。那天恰逢林少華的講座,我閑來無事,就買了本「挪威的森林」,以便收集一本帶簽名的小說,沒想到這個順便會讓我看三遍「挪威的森林」(中文一遍,英文一遍,audiobook一遍) 講座後開始翻看,然後我發現,我愛上村上的作品了。
為什麼呢?可以羅列許多理由。
比如村上驚人的想像力與洞悉聯繫的能力。平淡無奇的瑣事,在他的筆下就顯得格外有趣。
「你有多喜歡我啊」綠字問道,渡邊那小熊滾下山坡的回答是不是充滿了新鮮感。村上驚人的想像力總能帶給讀者這樣那樣的驚喜。
又比如他的語言風格,綠子爸爸吃黃瓜,嘎嘣脆,村上的語言有咬黃光的那種爽脆感。
還有他故事的寫法,村上並非典型的日本作家,他的風格是西方文學的路數。如開頭的英文,其原因就可以用Freud的心理分析解讀,Tengo是嬰兒的時候,他媽媽和一名男子在房間里做那種事情,而她戴的就是白色胸罩,早期的經歷會為人們留下創傷,因而再次見到白色胸罩時,他失去了控制力。挪中渡邊看的作品也多是西方文學: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托馬斯曼的「魔山」(有趣的是直子同魔山的主角一樣,都在療養院)。他還翻譯過許多西方作品,也難怪他受西方作品的影響了。作為一名英文系的學生,對這種風格自然倍感親切。
但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村上所描繪的主要人物,大都是平凡人,甚至是遊離於主流之外的邊緣人物。1q84中的Tengo在補習中心教數學,平日里大都獨來獨往;挪中的直子,在男友自殺後,與世界唯一的聯繫一度是渡邊,上大學後,也是單獨居住。他們平凡,他們孤獨(並不代表他們痛恨孤獨,多數角色享受這份孤獨),但他們卻驚人的有趣。拿渡邊來說吧,明明去上課了,點名卻不答到,聲稱是要鍛煉對無聊的忍耐能力。村上的故事無關於大人物,他的主角是平凡的「路人」,邊緣人物,但他們的生活卻趣味十足,以至於我常常想和渡邊或直子坐下聊一聊,說說「菲茨傑拉德也不過如此」的話,或乾脆一起吃吃黃瓜也好。
沒有親人,或遠離親人,與這個世界沒有多少聯繫,這樣的人一定是可悲的吧。但村上卻給出了另一種可能:孤獨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們大可以擁抱孤獨。平凡也罷,邊緣也罷,只要活得有趣就好了。
作為一個平凡的人,作為一個喜歡獨處又害怕孤獨的人,村上的作品對我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看了這麼多個回答都沒有詳細討論《1Q84》的,也來摻和摻和說兩句,就不寫太長了。
在我剛開始看這套書的時候三本書還沒有出齊,我是出一本看一本。單單討論他的長篇來看,這套書可以視為是他又一次的轉型。一是篇幅上的突破,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此前他作品中篇幅最長的是《奇鳥行狀錄》,約為52萬字,而《1Q84》三本加起來約為80萬字(1984*400,正好寫滿1984張400字的原稿紙,向奧威爾致敬)。二是三線敘述純第三人稱敘述,在他此前的作品中相當一部分為雙線敘述,雙線之中至少有一條線索為第一人稱敘述,單線敘述的作品沒記錯的話全是第一人稱(實際上,他也是一個相當擅長第一人稱的作家,在第三人稱的那些敘述之中其實也有著很強的第一人稱敘述的痕迹),而在三本書中,前兩本均為雙線敘述,在第三本中出現了第三條線。三是三線敘述之中,有一條線是從一個算是壞人的角色的角度來敘述的,這也是此前從來沒有過的。
這本書出版以後引發了狂熱的搶購潮,出版社及部分媒體更將其稱為「村上春樹最偉大的作品」。然而林少華先生——國內第一位翻譯村上春樹作品的人,也是國內翻譯村上春樹作品最多的人——可不這樣認為。他的意見是《1Q84》在村上的作品中只算是一般般,情節上並沒有超越《奇鳥行狀錄》,文筆上以往村上特有的味道也變得越來越淡。
在我個人看來,《1Q84》有著一定程度的進步。《1Q84》中對惡勢力的描寫比他以往所有作品都要更為細緻和深入,例如其中的邪教教主(對他的心理有著篇幅頗多的描寫),還有一個為邪教跑腿的人(最後一本的第三條線就是以他為第一視角來敘述的),這實際上使他的作品淡化了對善與惡的絕對區分,第一次形成一個」較為完整的社會的形象「。因為在我眼中,村上是一個致力於探討人性的作家,而且他對人性的探索相當地深入,可能是這個原因導致了他以往的作品中的「社會性」很弱——以往的作品呈現出的社會是主人公心中的社會,給人過於主觀之感,而他晚年則致力於提高他作品的「社會參與度」,力圖在社會這個框架之中來觀察人性。在《1Q84》之中,他在探索代表著正義一方的兩個主人公的思想的同時揭示了惡勢力的內心世界,從而使得作品的「社會性」更強,使得這部小說所描繪的社會與真實的社會更為相似,同時又在這個雖然延續著以往的非現實性,但「社會性」更強的框架之中繼續探討人的思想和感情(尤其是他最為擅長的對孤獨的探討)。這樣的轉變確實使得這部作品丟失了很多他原來的風格,但這應該是村上本人的意願。與此同時,這些轉變也使得他的作品更加靠近主流文學,更能被越來不能理解他作品的人所接受。實際上,在旨在傳達同樣思想的情況下,作品被更多的人所接受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好事,何況村上本來就不是那種居高自傲,抱著「就算全世界沒有一個人能讀懂,我還是要這樣寫」的想法的人。對他的感覺精簡到最後就留一個印象:
擅長寫人孤獨說真的,沒讀過日版的書,你難道不覺得評論的是林少華?
雖然是暢銷書作家,但大多數人一開口就把村上和郭敬明排一起了。且不說知名度和流行度是不是一個等級,就村上作為諾貝爾獎熱門人選這一條,我想,就足夠讓那些自以為是的人好好想想了。
最後再扯一條,《挪威的森林》與其整體寫作風格並不類似,而恰巧廣大文青最愛的是這本書,也恰巧有了很多村上黑也以此書為契機。這種人,想想就覺得真可憐。
下面是書評
就村上春樹而言,大多數資料和論文相比都寫爛了,早年經營酒吧,後專心寫作。研究村上的寫作風格,並把村上和日本的精神面貌對應上也分析的頭頭是道。也有人對村上熱進行研究。可以說,村上幾十年來被徹徹底底的解構個死去活來。然而我的觀點卻是,當將村上拆開的時候,那個村上便不復存在了。
對行文,歷史事件,生活經歷進行分析,而忘記了村上本人想要給讀者展示的世界本身,當此村上不復存在的時候,任何研究都會變得無意義。就像我們讀村上的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或者擰發條鳥年代記的時候沒必要去分析行文結構,而是要帶著這種感覺讀下去。讀舞舞舞的時候如果一隻想著羊男代表什麼的話,就又會陷入俗套,這時答案還不如作者需要羊男的出現。
從且聽風吟開始到巡禮之年,村上一直在形成自己的風格而又試圖突破自己的風格。他在儘力的去表達他想表達的世界觀,他對事物的看法,還有他想對讀者說的話。我有這樣的一種感覺,邏輯限制了人們的思維,村上試圖打破這種固有邏輯,才加入很多魔幻元素。而打破了這種思維定勢後,反而更讀得懂村上。
而村上的不足 我認為則是因為村上骨子裡還是日本人。不要千篇一律的說什麼村上受西方影響什麼的,他表達的東西永遠還是日本人喜歡錶達的關於人的內心,各種精神層面的東西。這是有局限性的,畢竟不是所有人都了解日本文化,和大多等比起來,村上的寫現實部分實在太少了。
關於1Q84,專心去讀就行了,我讀完也是渾身戰慄啊。
局限和風格化真是一對親兄弟啊貼一篇兩年前寫的,雖然有些矯情和幼稚,多少有些乾貨。
我看的第一本村上的書便是被定性為「100%的戀愛小說」的《挪威的森林》。當然,《挪》被定性成戀愛小說,這個結論是很成問題的。男主人公渡邊從頭到尾都沒戀愛過:與直子的親密與其說愛戀不如說是一種因內疚而萌生的責任感;綠子動了渡邊的心(據說綠子的原型是他妻子),但渡邊躊躇難決每每含糊其辭。直子的死是整個時空走向的決定性轉折:渡邊再也不必負擔自己對直子的責任,同時也產生了強烈的自責,他獨身四處旅行,到海浪怒吼處,在夜雷驚鳴時,企圖逃避他內心的責問。在孤獨的盡頭,他無可奈何地給還掛著自己的綠子打電話問候,兩顆孤獨的心充盈著彼此的殘缺,故事戛然而止。
就像《挪》一樣,孤獨這個詞徘徊在他所有的小說中。在村上的愛情觀里,伴侶是精神上的依託,是在宏浩殘酷現實世界裡唯一能傾吐肺腑的人。但相依不能除絕孤獨感,人終究是孤獨的,抱團取暖的行為只能給人在小小的特定場所特定的溫暖。(這一段純粹是我意淫的)這種孤獨感與他年少經歷不無關聯。與共和國同歲的村上在年幼時期正值美式思潮輸入日本國內最盛的時代,最簡單的例子就是60年代的日本學生運動。雖然出生在保守的教書匠家庭,在時代氣氛的影響下,他沒有對家長想灌輸給他的主流日本傳統文化產生興趣,反而對美歐的小說情有獨鍾。國中的他迷上了小眾的爵士。然而越是痴迷於構築於小說和音樂中的幻想世界,就越容易產生和主流現實相悖的乖離感。高中的他開始厭惡學校的教育,不再認真地讀書,用他的話來說「成天和女孩廝混,看書」。在落榜於考讀法律系後,復讀一年的他最後選擇了早稻田大學戲劇系。日本的學生運動在他就讀大學時期十分激烈,隔三差五學生運動的組織者就罷課。以理想主義為旗幟的學生運動逐漸孕育出暴力,組織變得激進和殘忍,個體被體制殘忍地剝奪了選擇權,這增加了村上對封閉體制的不安全感。由於學生運動閑空很多和對現實的逃避,村上一有時間就獨自背背包旅行和到唱片店打工。
讀書時代所特有的時代背景使他不滿於體制的約束,他沒有到公司求過業。還在大學期間,二十二歲的他就和同在早稻田就讀的陽子結婚,之後他們一起籌錢辦起他們的的爵士酒吧(隨筆里提到其實是因為他整天想聽爵士樂才開的)。在辛苦的初期經營後酒吧有了回頭客,事業蒸蒸日上,他們用積攢的資金在銀座?開設了另一家店(以村上喜歡的貓為主題)。
二十九歲的他在觀看高爾夫比賽後突然萌生寫小說的念頭,之後漫長的寫作生涯拉開序幕。兩年後他賣掉了他經營的兩家酒吧,戒煙,開始長跑。賣掉酒吧,意味著收入的急劇減少。但即使如此,出於學生時代的愛好,在他三十歲的時代,他也在希臘和美國有過幾次時長几月的旅居。其後在他38歲開始的為期兩年的旅歐期間,他寫出來了他唯一一本私人性質的現實主義小說《挪》。(去江浙旅遊時,碰巧一個女孩這個在看《挪》,她說她還以為這是他的自傳。)從模仿雷蒙德·錢德勒的文風到擁有他獨到的文風,從零碎的《且聽風吟》到野心勃勃的《1Q84》,也許他的思想的確更成熟了,但他探討的核心從來沒有變過:自由,精神的自由。《且聽風吟》里不願真正步入社會自得其樂的少年們,《1973》里魂夢所系卻在時代浪潮中被碾碎消失的彈子機,《尋羊冒險記》《世界盡頭》《奇鳥》《1Q84》里權傾一時的「獨裁者」們都是寫照。在《舞舞舞》中,有這樣一個比方,大多人不過是在做掃雪工一般的工作:任何人都可以取代,被體制本身決定好的職位。而在《舞舞舞》中最終身為頂級藝人的五反田架著他厭棄卻又不得不開的瑪莎拉蒂墜入河中。
村上春樹一直在奔跑,他自道跑步是他寫小說的體力保證。在他看來,做成一件事,需要「才華,耐力和集中力」。才華難以改變,而耐力可在長時間的慢跑中得到提升。同時對他而言「深入思考過程中難免會出現不健康的東西,而我以運動這一方式將它驅除」(求考證)。在他四十歲後,他每年都會參加馬拉松或鐵人三項(他的游泳習慣源自高中時對身材的不滿)。他顛覆了面黃肌瘦的文人形象(村上沒入過作協,應該不算文人吧……)。
2009年當他在以色列耶路撒冷發表他就獲得耶路撒冷文學獎的感言時,他說出了極富隱喻性的一句話:在雞蛋和高牆間,我會站在雞蛋的立場上。這句不僅僅是暗示對地區爭端自己態度,更是展示他自幼以來形成的價值觀:為弱者發聲,守護弱者的主體性。這種違逆宏觀自然選擇法則的舉措,卻是製造不確定改變的誘因。無關於對錯,他只是站在了他篤定的立場下。他多少還是有點無奈,在商業的炒作下,村上被符號化的「自由」已成了饑渴都市人的精神食糧,就如關在籠里飢餓無比的狗對著籠外不可觸及的食物無奈憧憬一般。
最後附一段十分喜歡的話:
回想起來,書和音樂在我的人生是兩個關鍵物。我的雙親不是多麼愛好音樂的人,我小時家裡一張唱片也沒有。就是說並非能自然聽到音樂的環境。儘管這樣,我還是通過「自學」喜愛上音樂。只要有機會就會去現場聽音樂演奏。即使少吃一頓空著肚子也要聽音樂。只要是好音樂,什麼音樂都無所謂。古典也好爵士也好搖滾也好,都不挑挑揀揀,只管一路聽下去。這一習慣至今未變。大凡好的音樂——無關乎類型——都主動側耳傾聽。而若是優秀音樂,也會深受感動。人生的質地因為感動而得到明顯變更的時候也是有的。——村上春樹《沒有爵士就沒有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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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看完村上春樹的書,我都有種感覺。
就完了?主人公們的生活就這樣完了?
以至於看了兩遍《且聽風吟》,只記住裡面有個人叫「鼠」,然後有人在酒吧里喝了一夏天的酒。
《海邊的卡夫卡》,除了一隻貓,一個少年,還有一個中年卡車司機,什麼對話和具體的場景都記不起來了。
《挪威的森林》里,有很多年輕的少男少女,有個女孩好像住在書店裡,還有個女孩得了精神病,有兩個主人公曾在青青的草地上做愛。
《斯普特尼克戀人》里的同性愛人,好像其中一個去歐洲旅行了很長了一段時間,不過我知道了斯普特尼克一號是人類第一顆人造衛星,而且是前蘇聯火箭專家科羅廖夫利用導彈改制而成的。
就是這種不咸不淡的感覺,讓我在看他的書的時候,一直懷疑自己的智商,為什麼我老是記不住裡面的情節,甚至想不起任何一句「名人名言」。
後來也從別人對他的分析中慢慢獲得些頭緒,他筆下刻畫的主人公,基本都是屬於社會的「邊緣人物」。
不用上班、情感起伏不大、無欲無求、不爭不吵、沒有偉大的抱負,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裡,似乎永遠雲淡風輕、氣定神閑。
但正是對這些邊緣人物的描寫,卻讓他的作品在主流社會得到認可和追捧,或許這就是矛盾之處,人們喜歡車馬聲色,但能安撫內心,始終都是最原始最細微的感動。
由物及人,我始終覺得小說里的人物是村上春樹自己某些品質的反應,但是在他的歷時六年寫作的首部自傳性作品《我的職業是小說家》中,我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他。
1最受甲方爸爸喜愛的作者
但凡搞寫作的,多多少少都有點文人的「自重」。
至少對於自己的作品,常常有一種過渡的保護欲,善意的批評指正或者不善的指手畫腳都能讓作者抓狂。
就連我這種寫點不痛不癢的小隨筆的人,要是聽到別人對我的評價,都格外緊張,要是誇我,我覺得自愧不如,要是貶我,我心想,你行你上啊。
總之,始終不能有種平和的心態面對自己的「作品」。
但作為一代文學大師,春樹對於此類事情的態度,有時候謙卑到我都覺得過分。
通常他的長篇小說是這樣完成的。
一部作品完成後,會先「養」一周,鎖在抽屜里什麼也不管,等初稿自己發酵一會;
第一次修改,養了一周之後,開始對基本框架進行修改和完善,耗時約兩三個月;
第二次修改,主要是情節的調整和修改;
第三次修改,依然是對小說細節的琢磨和修改;
第四次修改,這時候多了個幫手,春樹會將稿子交給妻子看,不管妻子提出怎樣的意見,只要是她覺得需要修改的地方,他就會再次進行修改。
第五次修改,終於甲方爸爸們出場了,編輯們會對稿子提出自己各式各樣的意見,無論春樹覺得對方有多麼難以理解,只要是提出來修改的,春樹都會進行調整。
第N次修改,在跟編輯的無數次溝通中,一部作品終於被打磨出來。
不過有時候編輯覺得太長的地方,春樹就會改得更長,要是編輯覺得裡面有的情節不太好,他反而偏偏增加這塊的分量。
當然,這樣的情況出現得很少,因為經歷過幾個不同的編輯,春樹對於自己的作品都非常謹慎。
人家有所挑剔的地方,無論如何都需要修改。讀過的人對某個部分有意見的時候,且不管那意見的方向如何,那個部分往往當真隱含著某些問題。就算心想,這裡寫得很完美啊,沒必要改動,也要默默坐在桌前,無論如何做一些修改。
說真的,比你優秀的人比你還努力這件事,真的不是雞湯,有的人是真的在執行,且不說一部長篇小說需要耗費多大的心血和精力,光是後期的修改就是一項巨大的工程,能長時間堅持下來,不斷地重複、不斷地修改,怎麼都不是常人能做的事情。
就像如開頭所說,文人的自尊常常是與作品綁在一起的,別人對於自己的作品意見提多了,他自己內心真的覺得不會受到傷害嗎?
我在修改階段盡量拋卻自豪感和自尊心,讓腦袋裡的熱度適當降下來,只是熱度降得過低,修改工作就無法進行了,這方面必須注意,而且要擺好足以抵禦外來批判的姿態。
無論怎樣,在前期的創作階段,春樹都保證絕對的原創性和自我性,在後期的修改階段,他又保持絕對的開放性,只要是別人提出來的意見,不管他自己是否認同,總歸是保持著謙卑的態度。
如果他要是如我所說的一樣,面對批評說一句「你行你上啊!」(當然他絕對有資格對編輯們說這樣的話),那我們今天看到的一定是完全不一樣的作品,至於孰好孰壞,實在難以考究。
但是憑時間贏來的東西,時間肯定會為它作證。
2而立之年,他突然決定當一個小說家
午後的棒球場,三十歲的春樹突然有種寫小說的慾望。
那時候他在看自己最喜歡的球隊的比賽,突然這種想要寫小說感覺就從心底冒出來,他形容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慢悠悠地從天上飄下來,而他攤開雙手牢牢地接住了它。
於是在每個妻子睡下的夜晚,他就在吃飯的桌子上完成了自己的首部小說《且聽風吟》。
因為喜愛英文,加上完全是意外地想寫小說,他最初全部是英文創作,再將其翻譯為日文,因為有限的辭彙量,不得不保持語言的簡潔和邏輯的通暢,這樣的創作方式竟然意外使得作品整體風格清新明快。
不過直到作品的完結,春樹始終都覺得這是件自己想去做的事情,並無二心,結果在那一年一舉獲得了日本群像新人獎。
有意思的是,春樹自己在書里也提到,如果不是這次獲獎,或許自己再也不會見到這部作品,因為他連複印件都沒有留下,一股腦全部寄到了組委會。
看來那天在棒球場慢慢飄下來的東西確實被他牢牢接住了,至此,春樹開始了自己長達職業小說家生涯,到今天,已經三十五年有餘。
從書里了解到的春樹,謙卑、隨和、穩重、自信,像是從小就是這個模樣,但偏偏事與願違,他在學生時代算不上絕對的「好學生」。
一起玩的小夥伴和幾個好看的女生,這些成了支撐他繼續上學的動力,成績不好不賴,對學校和老師提不起興趣,除了看書。
他形容自己看書就像拿鐵鍬往煤爐里鏟煤一樣,不管什麼樣的煤都往裡面鏟,大量的閱讀給了他對於情緒的敏感細緻的捕捉能力,在現實中沒有感受到的都能從書中代入出來,不知不覺為未來的小說創作打好了一個情感地基。
大學期間幾乎不去學校,在新宿打零工,其餘時間泡在歌舞伎町的爵士樂酒吧里,這段時間應該是他最開心的時光,看書、聽音樂,英文小說,他和自己最喜歡的一切事物待在一起。
還沒有畢業就和當時的女朋友結了婚,小兩口艱難地支撐著一家爵士樂酒吧,他在書里寫到,因為開店的某些貸款實在是還不上,正在焦頭爛額地想辦法的時候,小兩口在回去的路上撿到了錢,金額不多不少恰恰就是他們必須要還的數目,看來小說家的現實生活也格外像小說。
《且聽風吟》獲獎之後兩年,春樹決定成為一個職業小說家。
當時爵士樂店的生意已經慢慢起來了,周圍朋友都勸他不要做衝動的決定,但他還是堅持了自己的選擇。
這是人生的精要關頭,得當機立斷,痛下決心,哪怕一次也行,總之我得拼盡全力試試寫小說,如果不成功,那也沒有辦法,從頭再來不就行了。
於是他就戴著新人的拳套登上了小說家的擂台,這一站,就是三十五年。
3如果有時間,你會成為村上春樹嗎?
作為一個職業的小說家,承受孤獨的能力是必不可少的。
這是一項回報周期很長的工作,當你絞盡腦汁地終於找到了一個契合的詞語時,當你廢寢忘食終於想出符合的情節時、當你重複修改完善小說時,沒有人會走過來會拍著你的肩膀說,嘿,你做的真不錯。
最多自己伸個懶腰,然後對著空蕩的屋子說,好了,終於搞定了。
作品出版的具體時間會打在書的扉頁上,但只有作者知道作品完成的那個日子,就是在那個普通的一天,所有的努力才似乎有了點回報。
從職業小說家那天開始,春樹對時間的管理就格外嚴苛。
肉體上的節制,是把小說家繼續當下去的必不可少的條件。
即使心裡還想繼續寫下去,也照樣在十頁左右打住;哪怕覺得今天提不起來勁兒,也要鼓足精神寫滿十頁,因為做一項長期工作,規律性有極大的意義。
這跟他對於自己跑步的態度是一樣的,正是因為今天不想去跑步,所以才要去跑步,同理,正是因為今天不想寫,所以才要去寫作。
既沒有希望也沒有絕望,每天早上寫一點點。
所謂活著,多數情況下,是漫長得令人厭惡的持久戰,不想堅持不懈地往前推進肉體,僅僅打算積極地維持意志或靈魂的強韌,這在現實層面幾乎毫無可能。
但是這樣的堅持在某些人看來,似乎也輕而易舉。
「如果有時間的話,我能寫出更好的東西。」
誠實點,我之前也有過此類的想法,後來發現手機是個很好玩的東西,遂放棄了這種想法,但心裡始終有種幻想,好像只要自己有時間,作品總有更好,沒有最好。
這就是我們中國人最愛說的「假以時日」。
我記得我小學每年期末的時候,總能得到老師寫上的「假以時日」之類的話,那時候還沒有覺得「時日」好長好長,現在過了十幾年,「時日」對於我來說,還是在很遠的很遠的未來。
時日不會自己過來的,只有在每一個枯燥又堅持的今天,時日才會一點點變得清晰,不再只是未來的一個數字,而是能用手觸摸到的現實。
如果有時間的話,我肯定會寫出更好的東西來,曾經聽一位作家朋友講過這樣的話,我真的大吃一驚,現在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都感到愕然,如果講述的故事不是力所能及範圍內最好的一個,那幹嘛還要寫小說,我們能夠帶進墳墓里的,歸根結底,也只有已經盡心盡責的滿足感,以及拼盡全力的證據。
我很想告訴那位朋友,我不是要害你上當,不過你最好還是去找份別樣的工作吧,同樣是為了賺錢謀生,這世上肯定還有更簡單的、恐怕也更誠實的工作,要不然,就算傾注你全部的能力和才華去寫東西,不要辯解,不要為自己開脫,不要發牢騷,不要找借口。
這就是我覺得他最可愛的地方,有時候謙卑得像一個害羞的孩子一樣,但對於自己的所堅持的原則和信念,又像是一個老成穩重的學者。
要讓時間成為自己的朋友,就必須在一定程度上運用自己的意志去掌控時間,這是我一貫的主張,不能一味地被時間掌控,否則終究會處於被動的狀態。
4寫在結尾
我年輕時,總是無法不慌不忙地靜下心來。
這是他在書中提到的,當初決定賣掉店鋪當小說家時,他不由得感慨。
我有時候想,老天給了你這麼一張巨額的彩票,為什麼你還會覺得的生活總是總是匆匆忙忙不如意呢?
後來我想,即使在他功成名就的時候,他恐怕也是無法不慌不忙地靜下心來吧。
當下每個普通的日子看來都毫無意義,只有在未來的某一天才突然驚醒,哦,原來我那天上了大學,那天遇到了我愛的人,那天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那天我的媽媽去世了......
所有看似平凡的事情組成了你的一生,也就在你毫不知情的時候,生活已經發生了巨變。
我們總在追尋的不慌不忙,也許就在匆匆忙忙當中慢慢出現了。
村上是這樣一個人:
村上像他的小說世界一樣豐富多彩,身上總有種迷人感。
22歲想和別人結婚,其實大學都沒能準時畢業;
29歲看棒球時候陡升念頭,於是決定寫小說,這麼一寫就寫到65歲(他49年生);
跑步狂人(見《當我跑步時,我在談論什麼》);
古典音樂痴漢;
滿腦子奇思怪想——這點在他的小說世界裡暴露無遺;
總是尋找大於自身價值的責任:採訪東京毒氣受害者;耶路撒冷的發言(「在一座巨大堅實的牆和與之撞擊的雞蛋之間,我永遠都站在雞蛋這一邊」)——這些都已超越一個「小清新」小說家的範疇。
文字里會俯下身來和你交談,有時像個大叔(就是大叔)絮絮叨叨,總是非常誠懇親切。就像經常和你嘮嗑的鄰居某天出了本書似的。基本上通讀了村上所有中長篇小說了,其中很多都斷續的讀了幾遍,1q84則沒有讀完(閱讀過程還是挺愉快的)。但是說來慚愧,最後我跟許多附會裝逼的小孩子一樣,最喜歡的村上作品還是&<挪威的森林>。
這曾經讓我挺窩火的,因為雖然我讀過的小說不算多,但自認為鑒賞能力還不錯,好東西大多逃不出我的法眼。於是,就把一些反覆讀咯。但這個過程基本上可以總結為:閱讀經歷都挺愉快的並僅此而已。最後我覺得這可能不是我自己的問題,所以就放棄了。
在我看來村上春樹的小說大概可以分成兩類。
其一是且聽風吟、挪威森林、國境以南等,這類村上小說個人情感的比重較大(其實所有村上小說個人情感的比重都很大),致力於討論個人人生與他人、社會的關係。
其二是尋羊,奇鳥以及最新的1q84等,這類作品其實是用村上方式包裝的,對社會、國家、歷史、惡之類問題的討論。當然,個人或個人的人生,情感在村上小說中是永遠避不開的問題。只是在這類小說中,他退居到一個相對次要的位置(但依然是很重要的)。
海邊卡夫卡鑒於兩者之間,偏第一類多點。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是個異類,討論了形而上的問題。
實際上村上是個蠻有責任感的作家,他有心討論一些重大而現實的問題,如日本的軍國主義與歷史問題,日本文化的特點與現實問題,資本主義等。這是從尋羊冒險記開始的,也就是說非常早期。但我想……或許應該坦白說吧————村上並不是一個以思想見長的作家!他通過作品呈現和討論這些問題,對讀者來說基本沒什麼啟發性,甚至可能引不起像樣的思考(至少對我個人來說是這樣)。即使在形而上方面好像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在村上春樹的小說里往往有個惡的代表,如尋羊中的羊,奇鳥中的棉谷升,卡夫卡中父親。而這些問題最後是怎麼解決的呢?幹掉他們!每部都是這樣,1q84好像也是。村上春樹沒有能力討論比較像樣的個人與惡的關係,惡的根源與本質。他充其量只是告訴你,你可能有責任(或者說暗示你你是有機會)把它消滅(的)…
另外我厭煩他的暗喻。卡夫卡借一位日本評論家的書評徹底讀懂了。但在我理解了書中種種暗喻之後並沒有比我對他們模模糊糊的時候得到更多東西。村上曾在世界盡頭中借主角之口表示,希望能寫一部像卡拉馬佐夫兄弟一樣的小說,一般好像認為對應的就是1q84。呵呵,我又要直言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從來都是硬橋硬馬的,沒有任何花哨取巧的東西。但他的思考以及能引起的讀者的思考實在是太磅礴了,牛逼的作家是讓你思考他寫的東西,而不是思考他寫了什麼東西。
所以我比較喜歡讀他私人情感性質比較強的小說,這確實是他的強項。挪威森林每每讓我有一種渡邊坐在桌前一刻不停筆的寫完整部小說的感覺。那種情景感和流暢度連時間都模糊掉了,真的很了不起。
總起說來,我覺得受思想的局限村上可能成不了大師級的作家。不過還是一位很優秀的作家,大部頭寫出來能讓人不枯燥,甚至愉快的讀下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而這就夠了。寫作是一項門檻極低但成長尤其緩慢的營生。但凡受過基礎教育,寫點文章並不是難事。也正因為如此,作為一項當代人的基本生活技能,通過寫作養活自己,獲得認可,甚至拿幾項文學獎便難上加難。即使成功如村上春樹,回首年輕時的自己也不得不說,
寫小說這份夥計,概而言之,實在是效率低下的營生。
事實上,在最開始,村上根本就沒有想過,自己要靠文字為生。大學臨畢業前,村上和妻子高橋陽子在東京都國分寺車站南口一幢大樓的地下室開起了爵士酒吧,白天賣咖啡,晚上當酒吧。
隨性而為的村上君,在早稻田大學讀了7年才討得了一紙文憑,22歲那年,因為遇見了陽子還休學了一段時間,忙著去結婚了。村上能畢業大抵是遇上了好老師,
婚也結了,工作也有了著落,再去討一紙大學畢業證書其實也沒什麼用處——《我的職業是小說家》
年輕時有的是時間,卻要拿來去換錢;而等有了錢,卻發現時間沒法用錢買。三年不到,國分寺酒吧的貸款還沒全還清,就被大樓的業主趕出來,遷往千駄谷,雖然店鋪敞亮了,但又有了新的債務。村上君不時的感慨,「總也無法不慌不忙地靜下心來,竟成了我的人生主旋律」,可誰的青春,不曾兵荒馬亂呢?
我想,大家的二十多歲都過得比我快樂吧。對我而言,無論在時間上還是經濟上,幾乎都沒有餘裕去享受青春歲月。——《我的職業是小說家》
雖然如此,不管工作有多繁忙,生活有多艱辛,讀書和聽音樂一直為村上帶來了極大的喜悅。少年時的村上即嗜書如命,自認沒什麼經營才能,又生性不善應酬,並非社交型的性格,書本是唯一的逃離。大抵有太多的少年少女,都如村上一般,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一個人只有書本為伴,所以這群讀者才更懂得村上書中的孤寂、落寞與剋制。
不過,我的可取之處是只要是喜歡的事,就會任勞任怨一心一意去做
這樣的村上春樹,在高中的時候開始閱讀英文原著,一本一本的啃,一頁一頁的翻。所以,我們才能看到今天村上春樹的小說,鮮有日本古典文學的影子,卻充滿了濃濃的美式文學印記,描述都市人群的孤獨,引發了你我的共鳴。
在神宮球場,觀看廣島鯉魚隊和 養樂多燕子隊比賽,那一年中央棒球聯盟的揭幕戰時,一個念頭毫無徵兆,也毫無根據地徒然冒了出來:「對了,沒準我也能寫小說」。村上春樹彼時的頓悟也許只是讀書人的靈光一閃,雖然之前沒有寫過任何小說,但凡事不都是有一個開始嗎!多年書本與爵士樂的滋養,在平凡的生活中默默積累素材,可能很多人會覺得村上的第一本書《且聽風吟》就獲得《群像》雜誌的新人大獎是很大的運氣,但以我對村上的了解,即使沒有,他也會堅持寫下去,而出名只是早晚的事情,因為只要是他喜歡的事情,就會任勞任怨一心一意地去做,哪怕沒有什麼回報,這樣才是村上君。更應該感謝這份大獎的是村上的讀者們,得以讓村上在已經不算太年輕的年紀走上了作家的道路,堅定了他作為職業作家的決心,有更多的時間寫出唯美的作品。這對村上,和讀者,都是一種幸運。
每個人的天賦和際遇不同,當你選擇開始做一件喜歡的事情的時候,並非都是坦途,有鼓勵,也有打擊,但既然喜歡,並且享受著,一定要堅持下去啊——《讓時間慢下來》
小說家是講故事的人,需要素材也需要想像力。環境、人物、情節,對於此,不同的作家有不同的採集方式。有的人求之於外,海明威就是那種要在素材中汲取力量的作家,所以他主動投身戰爭,去非洲狩獵,滿世界去釣魚,沉溺於鬥牛,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需要通過外部的刺激來獲得創作的靈感。有的人求之於己,村上就是如此,
只要將周圍自然發生的事件、每日目睹的情景,平常生活中邂逅的人物作為素材收納在心裡,再驅使想像力,以這些素材為基礎構建屬於自己的故事就行了。
這樣的村上春樹,才會不需要流連於觥籌交錯的名利場所尋找下一個蓋茨比;遊山玩水,走遍海角天涯去尋覓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石榴裙下,輾轉一位位名媛佳人的床笫,編製一段段的男歡女愛。因為,對外界依賴的少,所以自己才更自由,精神才更加獨立。
有人說,文藝青年是一個人在物慾橫流的世界無力搶奪豐富資源,龜縮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後為自己貼的一個標籤,這樣的標籤至少可以用來標榜自己內心豐富,精神獨立。
這個觀點錯就錯在顛倒因果。正是因為內心豐富而獨立,所以才會對外界需求少;而不是無法把握外界,所以才精神獨立。 一如村上春樹,這樣的喜歡與熱愛,作為一個職業作家,才更輕鬆。
這樣的村上春樹,在寫長篇小說時, 凌晨四點左右起床,不用鬧鐘,因為生物鐘自帶鬧鈴屬性,到點了就從床上彈起。泡咖啡,吃點心,不刷臉書、不剪指甲、不補回籠覺也不思考人生,立即開始工作。寫上5-6小時,到上午十點為止,每天寫十頁,每頁四百字,換算成村上用的電腦就是兩屏半。寫好十頁了還想寫怎麼辦?不寫了,堅決不寫。寫了八頁實在寫不下去怎麼辦?逼自己寫滿十頁,像刀架在脖子上那樣。
「天黑了就不工作。早晨起來寫小說跑步做翻譯,下午兩點左右結束,接著就隨心所欲。」
如此這般,大概從28歲一直到66歲,才有今日的著作等身,長篇小說有13部之多。獨立的人才自由,自律的人才輕鬆。因此,每一次拿起筆來,並不要下很大的決心,而是作為一種日常,固定要完成的事情,把它做完而已。同樣的事情,如跑步,他跑了30多年,是一樣的道理。
典型的村上式主人公,常常都是單身獨居、聽爵士樂和古典樂、讀菲茨傑拉德、愛去酒吧、身邊有一個或幾個關係曖昧的女子,時而向他招手時而又遠去。他們幾乎是文藝青年們的理想形象,傷感卻又保持著一點隨性,自得其樂且始終幽默,腦洞大到能連接另一個世界——讀過的都懂。而這樣的村上春樹和那樣的村上式主人公不知道哪一個更讓你憧憬。
作家與讀者是很微妙的關係,因為認可而形成了朋友般的親密感。在某一瞬間,激發了共鳴,由此而形成了頗具神秘感的連接,雖然素未謀面,但好像另外一個自己。作為一個文字創作者,不知道,讀完這篇文章,我們有沒有共鳴。我的微信號290764023,一枚城市規劃師也是專欄作家
公子基本說的非常細,我補充一些個人看法。
在我看來,村上最優秀的地方是對氛圍的營造,尤其是在人物對話中,通過對白來打造一個如臨其境的氛圍,同時還一邊慢條斯理地推動著情節的發展。這點上,尤其是在《1Q84》裡面達到了極致。牛河最後死於他的小房間裡面的那段描寫,太精彩了。包括青豆藏匿的內心獨白,也讓人拍手讚歎。
他的不足之處,是在於他的小說能夠體現社會的現狀,每個故事都大致隱藏了其社會背景,包括大家所熟知的《挪威的森林》——但是,村上在塑造了一種氛圍之後,卻最終停留於此,讓人覺得他是一種「青春文學」,少年的嗟嘆。嗯,跟菲茲傑拉德有點類似……包括《1Q84》,來源於真理教的事實,提出了另外一種解讀,但卻……嗯,還是沒有答案。我覺得《海邊的卡夫卡》,《再襲麵包店》,《舞舞舞》,都有這種情況。
太過流行,跟偉大當然不是矛盾的,我每次都說的例子,披頭四是史上最暢銷的樂隊但是他們也是史上最偉大的樂隊。
讀村上的建議:把他當做是暢銷作家,反正是好的故事,別當做是負擔。
看待《1Q84》:許多人心目中,它比不上《海邊的卡夫卡》,同時覺得村上沒有把握大長篇的力度,如張公子所說,他很多情況是看成短篇的合輯……但是,我真的覺得1Q84非常優秀,具備了一個暢銷小說的一切。
謝邀,我對村上的作品一向評價不高。
建議邀請下殷首富,期望他的答案更精彩
村上自己在《職業としての小説家》中寫到,他還未曾遇到過另一個人像河合先生那樣理解他,所以這個話題真的很奇怪,其實對於所有作家都是。評價聽起來有點輕佻,個人感覺。
個人偏愛《當我談跑步時我再談什麼》,溫和柔軟的堅持之道像潺潺溪水流過整篇文章。無論翻開哪一頁,都能往下讀,看他不慌不急地描述一天的生活,記錄一頓飯吃了什麼,長時間堅持著做一件事。他的人物常常沒有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卻又不能說生活的平庸無趣,細細想想,大概是因為刻畫的人物就是那種處事不驚,自能在平淡中活出一番趣味的人。
有時候你覺得他的一些惡趣味你理解不了、但卻依然時常想起他的話、最後你不在乎你有沒有理解他的感受、你學會了慢慢的炒菜、吃三明治、最後不在乎自己對他有什麼感受、但是偶爾回想起來、竟如發現了地下世界的另一物種一樣驚奇、同時對這個世界上的種種謎題與不解習以為常村上是我遇到過最合適我的作家。
不管他寫的什麼,哪怕是我完全不懂的爵士樂,或者是我沒看過的那些外國作家的書,從他的筆下寫出,就有了吸引我的魔力並讓我安靜。
長篇也好,短篇也罷,長篇能讓我在安靜中尋求些別的什麼,短篇就純粹是安靜的閱讀啦。
實際上我不是很感冒日本味很重的日本作家(也許是因為我下手的日文不能恰到好處的理解),像川端康成,渡邊淳一。但村上就不同,他帶著些歐美的感覺寫書,使我讀的順利而悠閑。所以我經常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段落髮笑,也經常為了他隨筆提到的小事驚嘆。
是他讓我明白跑步的樂趣所在。(雖然我還是初心者)
是他讓我對另一個平行時空的描寫產生興趣。
我唯一高興的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的書已經有好多好多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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